第四十三章 伥鬼
冯女侠左脚点右脚,施展出轻功绝技‘燕子三叠’,脚不沾地,身子凌空转了三个圈,躲过了山蜘蛛的镰刀直爪,踉跄落地,面色忽然一白,右肩的伤口有崩裂的迹象,十成力气顿时去了七成,眼光一扫,只见前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蛛网,白花花的一片,无片砖藏身之地。
‘这妖怪好生厉害,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冯女侠咬了咬朱唇,心中一阵不甘。
“姐姐,我来帮你!”正在这时,地面上匍伏着一道弱小的身影,爬了过来,正是丑娘。
“你来做甚,还不与那道士快走,趁我还能拖延片刻!”
丑娘摇了摇头,将嘴一吐,一团碧磷妖火冒出,随即在网上烧出了个大洞,这蛛网易燃,很快就点燃了一大片;冯真真眼光一亮,这小女孩竟有如此异能,心中一动,附耳道:“等会儿我让你吐火,你再吐火。”
二人缓缓的往前走,由蛛网蔓延到杂物,火光渐起,山蜘蛛喜阴厌热,渐渐的骚动了起来,冯女侠眼光何其敏锐,五丈之内,纤尘可见,连忙将手一指,丑娘朝东北方向喷出一团碧火,烧透了层层蛛网,隐藏在其中的怪物顿时一声惨叫;女侠身影一闪,然后就是几声交击声,山蜘蛛的两只镰刀爪子被切了下来。
冯女侠心中一喜,两人如此合作,定能除去此獠,可没料丑娘瘪了瘪嘴,道:“没力气,吐不出来了。”
“先出去再说,”女侠当机立断,一手携着丑娘,施展轻功,几个起落间跳出了火网,后面的山蜘蛛紧追不舍。
“这边!”宗祠口的方向忽然传出了一声叫声,冯女侠听声辨位,连忙奔了过去,后面的山蜘蛛见状,嘴巴张开,吐出一条打结蛛绳,一把拴在了她的脚踝,并往后扯拉,女侠情急之下,只来的及将丑娘丢了出去,自身却被拖了进去,地面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响。
“好妖怪,敢在道爷我的面前作祟!”李道士大喝一声,将青城法印往下一敕,地面上接连冒出十几团焰火,将山蜘蛛照的分毫毕显,火炉图案同样栩栩如生。
“云光日经,永照我庭,太阴幽冥,速速现形!”李道士张开一张桃木符,并三清指,屈指连点,只见那符冒出了肉眼可见的光芒,与此同时,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吸气三口,收五方真气,并混阴阳气点之。
符有七法,化法、佩法、贴法、吃法、煮法、擦法、洗法,而在此之上,道行高深者可以用自身道行催动符咒,加强符术的威力;在李道士的连连点敕之中,桃木符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着,山蜘蛛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十几个根爪子‘滴溜溜’的一阵旋转,顺着柱子往上爬,不过因为其中的两根已被冯女侠斩断,难免有些僵直。
李道士眼一眯,体内积蓄已久的阴阳气倾泻而出,桃木符光芒大亮,桃者,五行之精,能压服邪气,制御百鬼,所以当符飞射到山蜘蛛的身上之后,一声炸响,伴随着绿汁白浆,恶心的臭气,以及刮在脸上生疼的风浪,这只蜘蛛妖被一招打的四分五裂。
“道爷有印在手,天下我有!”李道士摆了个拉风的姿势,越看越喜,忍不住对失而复得的法印污了一口。
丑娘睁大了眼珠:“法印,又回来了?”
李道士和蔼的摸着丑娘的石头脑袋,道:“果然不愧是道爷我的婢女,眼光就是好,挑的一只好驴子。”
“驴子?”
原来在刚才,这驴子嘴里落下的正是不知掉到哪里去的青城法印,而在道士身上的蜘蛛丝,则被对方用它那两只大板牙给咬开了,李道士哪还不明白,这驴子必然是通灵的坐骑,说不得上一任主子就是某位得道的道门大师。
收了这山蜘蛛的魂魄之后,李道士还没来的及看演化出的符咒,就颠颠的跑到了冯女侠的面前,关心道:“女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扶你起来。”这年头本领高有什么用,暖男才是王道。
“不用了,”冯女侠冷着脸回了一句,艰难的用断剑把蛛绳割断,站起了身,看来她对道士装猪吃老虎的行为很是不满,完全没有被对方虎躯一震,芳心暗许的冲动。
“不是,女侠你听我解释……”
等李道士把经过说了一遍之后,冯真真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用她那双杏目盯着他,但仍然一声不发,这女侠就像她的那口剑一般,宁折不弯,也从不求人。
道士顿时暗暗叫苦,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女侠估摸着也猜到那刀疤脸是被某种妖物附身,想要拉团打怪,不过女侠啊,你不要很傻很天真了,那妖怪可不是你我现在就能对付的。
沉默了半晌,冯真真先开了口,依旧是冷冰冰的音调:“既然你们已经碰面了,那么就此告别吧。”
李道士答非所问:“天太黑了,明天再走。”
‘噼啪’声不断的响起,三个人围在一堆火堆取暖,自从老祠的大火被扑灭之后,空气中就弥漫着焦糊的味道,丑娘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似乎在奇怪二人为何都不说话。
最终还是李道士先开了口:“算了吧,道爷我实话实话,那附刀疤脸身的鬼类,十有八`九是伥鬼,也就是虎伥。”
“虎伥?”
“虎伥,虎精残魄所化,善引人,好食人。”
冯女侠目光亮起,“你可有对付的法子?”
“要有的话道爷我还会在这里干坐着吗?”李道士苦笑了声:“一般来说,能附体的虎精,必然已达到了化形的层次,就像是那虎姑婆和狐狸精一样,至少也有百年的道行,对付它道爷我真的是有心无力,除非破了它的本体,不过鬼知道这玩意在哪儿,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冯真真点了点头:“多谢告知,只不过剑出鞘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李道士怒了:“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打不过不打不就行了,那虎伥就算是食人,也吃的是那些强盗匪类,你非要凑上去送死干什么,你这种人要是活到现代,不被人讹死才怪!”
“这世道永远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一次退了,下一次就无路可退了,多谢你的好意,”冯女侠嫣然一笑,那笑容就像是冰山上的雪莲突然绽开,凄美却决然。
李道士看的愣住了,只感觉胸口闷闷的,又气又怒:“实话实说,道爷我就是看在你有点姿色的份上才提醒你的,不听拉倒,死了被后悔!”
冯女侠不答,只是找了块干布,细心的擦拭着那半截剑身,那认真的神态,仿佛在给自己心爱的郎君绣花一样,美人抚剑,温婉,但有杀气。
“这女人脑子坏掉了,简直不可理喻,”大半夜的,李道士还在嘀咕,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丑娘蹭了过来,小声道:“道士,帮忙。”
“道爷我帮个屁,我有几把刷子你不清楚,你还真当我是三清道尊啊,那虎伥会分身术的,输出没伤害,开团都赢不了,你想让我送人头啊,要送你去送!”
丑娘委屈的撇了撇嘴,不复再言。
李道士被那傻女人气的半夜三更睡不着觉,摸出了《天青宝册》来看,他可不是为了找对付虎伥的方法,纯粹是失眠……
第四十四章 脾气
天刚蒙蒙亮,丑娘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清凉的空气通过门缝吹了进来,让人不禁身子一颤,十月份的天气,已有转凉的趋势。
左右看了看,大姐姐的衣剑已不知所踪,只有在后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穿起自己的白布小鞋,丑娘揉着眼走了过去,只见李道士在地上画了个九宫格,正在其中蹦蹦跳跳,屁股和脖子时不时的扭来扭去,模样滑稽的很,格子中的泥土,已被踩出了半寸厚的印子。
“道士,你在干什么?”丑娘呆呆的问。
李道士打了个哈气,露出一双黑眼圈,“锻炼身体。”
“冯姐姐呢?”
“一大早就走了,那时你还在睡觉,洗把脸,我们也走。”
“去哪里?”
“废话,当然是赶路,难不成去救人啊!”
虎窟山中,人心惶惶,自打刀疤脸寨主平了内乱,扑杀了那二十多名刀匪之后,气氛就变的奇怪起来,土匪窝中内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一次尤为的狠毒,寨主当着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的抓出了二十多个活人的心脏,生吞了下去,场景血腥的骇人。
自那之后,刀疤脸的脾气就变的喜怒无常,加上山上时不时的就有人失踪,而隐约的传言,午时一刻,山洞中偶尔会传来癫狂凄厉的笑声和惨叫声,在这可怖的气氛中,断断续续的,已有人逃下山去,就连负责山中杂务的粉娘子桃姑也无可奈何,事实上,就连她也有些怀疑了。
“大娘子、大娘子不好了!有人打上山了!”一个巡山小盗撞开了门,喘息道。
桃姑一阵不满,她的房间是随便闯的吗,真是粗鲁,这让她越发想念之前的那个年轻人,嘴像蜜糖似的,模样也俊俏,那双小手摸过的部位……
“大娘子,娘子?”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桃姑脸一红,并了并腿,训斥了一句,又道:“来者何人,是不是官兵?”
“只是一人。”
在他们的口中,一个白衣冷眉的女子单人独剑,身手利落,剑术犀利,尤其是身法,浮光掠影一般,本就士气低落的山盗被她左突又扫,几近溃不成军,照她的方向,正是虎窟山的聚义厅。
“女剑客?”桃姑眉头一皱,这年头,能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剑客本就不多,尤其是女子,更是凤毛麟角,心思电转,很快就确定了几个人选,还未等她开口,就听得门口传来一道轻佻的嗓音——
“亲爱的,还记得我吗?”
虎窟山小道崎岖,坑坑洼洼,加上山中的老树枝桠密布,几不透风,风一吹,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冯真真眼睛眯了眯,不知是否是幻觉,竟冒出绿油油的神采,像是深山中的黑皮熊瞎子、断了腿的老狼,凶!
将空了的酒瓶轻轻的放在地上,她杀人之前,一般会饮这自家酿制的高粱酒,酒微醺,才是剑手最好的状态。
脚步一纵,身子像一张弓一样的崩了开来,瞬间窜了出去,两侧的丛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忽然间,两声‘吱呀’,从地上弹出了两只竹木,在上面挂着两个粗麻衣服的山盗,手握的两只粗矛恶狠狠的往对方的身上戳去,险恶的地形,更是陷阱的所在。
冯真真握剑的方式很特别,肘部微压,剑身与肩平齐,五指捏紧剑柄,不像是在握剑,反倒是像书生握笔,这套出剑术是她偶然从一处剑仙遗址中获得,那遗址本是一处玉壁,却已毁了九成九,只残存了边边角角,纪录了几幅出剑的图画,她从铭文上观之,似乎跟古时的魔教有关,但诡异的是,文下角的签名却是一位青城派的剑仙前辈。
剑光一闪、再转,山盗露出讶然的表情,本该十中十的目标不知何时已走在到了他们的后面,两个人同时扭头,‘噗——’血线从喉咙处喷洒而出,就像是开足马力的水龙头,因为造成的压强过大,‘咔嚓’一声,脖子骨折断了。
冯女侠转了转手腕,这一招看似是刺,实则靠的是抖劲,九成九的剑术技巧,剩下的才是气力,只不过这招对人有效,对付皮糙肉厚的妖怪却不好使,不然昨日对付那山蜘蛛就不用那般狼狈了。
而在铭文中的记载,这一招的前身,似乎是叫做诈剑术。
有的时候,命运往往与命运相连,这就叫命中注定。
聚义厅前聚满了山中贼盗,这些人持着刀枪棍叉,有的一身肥肉,满脸凶横,有的瘦若枯柴、尖嘴猴腮,但相同的是,素质相当的良莠不齐,别说是跟精锐官兵相比,就算是大当家带来的二十多个刀匪,基本上也是好几个档次的差距,如果不是人多,还真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那女子已经杀了何五、马六,现在又不知去向了!”
“你说,这女人会不会也是妖怪?”
“难说的紧,山中的鬼魅常会化作人形,出来害人。”
“你莫吓我,首领已经那样了,这还……”
正当一众山盗窃窃私语之际,浑然没注意到,一道身影已出现在房梁上,手中剑柄轻轻一敲,拨开一片瓦,透过缝隙,只见刀疤脸低着头坐在虎皮椅上,看不清面色,只有微微的鼾声,胸膛在轻轻的起伏,好机会!
剑出,破寒晓月,精气神汇聚成了一点,往对方的喉间三寸点了进去,砖瓦齐飞间,寒星点点;可没料就在这个时候,刀疤脸伸出了头,露出了一双腥黄光芒的眼珠,两排大牙‘嘎嘣’一声,竟然被本就断了一半的剑,又咬碎了一块,碗口大刀猛然出鞘,当头劈去!
冯真真连退,刀疤脸脚步不断,刀芒与剑光在大厅中撞个不停,冯女侠是江湖中一流的剑客,虽然经验尚缺,剑术却十分的高,在细微的变化中,分明占着上风,只见一个三星追二月,剑光在刀疤脸的眼中一化二,二化五,瞬间在他的身上削出了五道血痕,伤口像是小娃娃的口子。
刀疤脸狰狞一笑,忽地身子抖了抖,居然抖出一身的黄毛来,做出欲扑的姿势;冯真真刚欲戒备,突然他将身子一转,甩出了一条七八尺长的铁鞭大尾,猝不及防之下,女侠直接被砸出了数丈,后背火辣辣的疼。
“你果然是被虎伥给附体了,妖孽!”冯真真咬了咬牙,怒道。
“妖怪、吃、虎王、山神,”刀疤脸从喉咙挤出声响,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过片刻,却又被黄光包裹,强大的妖气刮起大风,往四面八方扑去,门窗被摇的直晃;听得动静,门外守卫的山盗们‘呼啦’的闯了进来,其中一个心腹叫道:“首领放心,有我们在,定不会……啊!!”
只见刀尖从对方的胸口冒出了出来,溅起一溜的血珠,这名心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珠的神色缓缓的暗淡了下来。
“肉头,好多的肉头!”
谁也未曾想到,刀疤脸居然狂性大发,对着自己人也喊打喊杀,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团,不知是谁触碰到了虎皮椅中的机关,后面猛的张开了个大洞,顿时引的不少山盗跳了进去,冯真真只犹豫了片刻,也趁乱钻了进去。
第四十五章 虎尸
虎窟山的山穴洞口甚多,官兵几次攻山,都被这地道战的地形给逼了回去,其中的暗道活穴,甚至连大部分的山盗都摸不清,只有少数的老山贼知晓,冯真真跟着的,就是其中一位。
那人脚步轻快,脚踝粗大,应该是有轻功的底子,身上的衣物虽脏兮兮的不起眼,却是湖南锦布,上号的面料,只见他弯着腰,几个转向,避开了胡乱奔跑的山贼,走到一条死路,往后扫了好几眼,这才往墙壁下角用力一拍,那极似山壁的石板忽的掀开,露出了半人大小的洞口,还有些许的烛光明亮,他犹豫了下,还是钻了进去。
谁也不知道,当初刀疤脸单人闯山的时候,事情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顺利,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虽说起先仗着心狠刀辣,压下了不少的山中蟊贼,但几个不服气的老贼头却也狠狠的摆了他一道,假意顺服,暗中却设计,山腹中有一个乳洞,里面有一个凹槽关,只要按着机关,顶上的石笋就能像落雨一样的洒下来;数十上百斤的老岩,刀术再厉害也劈不开,直接被砸成了重伤,被层层的石头掩埋。
又过了五天,正当这些散匪们认为这个刀客已死,山中的秩序恢复的时候,刀疤脸在黑夜之中出现了,一个接一个,把反抗者杀了个精光,自此才立下的威名,山中上下,无有不服。
而他,白脸儿,就是目击者之一。
小心翼翼的从凹槽关的口子摸了进去,那座小石堆就挡在前方,此地连同附近数里,已是刀疤脸设下的禁区,谁来谁死,只不过如今形势大乱,却是顾不得了;白脸儿的目标,自不是那些神神怪怪的玩意,他可不是李道士,搜寻的东西,只有一个——山中的银库。
山贼打劫下的玩意,除了少部分的被瓜分外,大多数都被首领收归囊中,谁也不知道被他放在哪里,而结合前因后果,白脸儿很容易就得出结论,在这凹槽关中必然有一个暗道,那里除了有治伤的宝贝,更有可能就是银库的所在。
果不其然,在搜寻几遍之后,在地面上竟发现了一道淡薄的红褐色痕迹,被灰尘掩盖,若不是白脸儿在入山前就是个偷儿,眼尖,根本发现不了。
顺着血迹,很快就在几个岩盘中找出了一个手臂宽的山缝,深吸一口气,白脸儿的眼中闪出的贪婪和兴奋,这年头,忠心义理都是扯淡的玩意,读书人都不讲究,更别提他这种下九流的人物,能捞一笔是一笔。
这山缝开始有些狭隘,挂了他好几块布料,不过百步,却豁然开朗,那是一个十丈左右的石室,正正好处于山势的中心,按照道家的说法,是山穴的所在,金出火焚,虎头冲坟,能聚山气,而有的妖怪,吞的就是这玩意。
擦了擦汗,白脸儿忽然觉的有些热,却也不放在心上,离他两丈远的,是两车的花布绸缎,他有印象,是半年前劫的一行车队,出自扬州最有名的李记绸缎庄,如果不是脱不了手,这批货至少能当上五百两银子,瓷器、茶壶、皮毛、乱七八糟的玩意堆的满地,有的值钱,有的不值钱,但无例外的是,都无法短时间内化作现银。
“肯定还有藏钱的地方,在哪里,在哪里?”找了半天,白脸儿急的跳脚,发出‘咚咚’的声响,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只要被发现,九条命也不够他死的。
正纠结间,忽地心中一动,这声音不对,连忙往脚下一看,只见黑色的毯子铺地,连忙将其掀开,只见一条木板横搁在下面,其中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顿时吓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只见一只足有野牛大小的吊睛白额猛虎躺在下面,浑身黄毛,足有碗粗,更诡异的是,虎头上竟长了一张老人的面孔,满年皱纹,双眼闭着,要死不活的模样,腥臭的气息瞬间包住了整座石室。
白脸儿本就病态的脸面更加惨白,大气都不敢喘,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意识到虎怪已死了好久,**正处于半腐不腐之间,双腿哆嗦着,正想捡上几件值钱的玩意逃出去,忽然看到虎头的下方,一只精致的箱子正压在一个长条物上,箱子打开着,里面是满满的金元宝。
不自禁的咽了口吐沫,有道是色壮怂人但,财迷庸人心,在这钱财面前,这只死去的大怪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扒拉开木板,刚抓住宝箱,用力一抬,顶在胸前,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外,老虎精的眼皮子忽然耷拉了一下,露出了血红的眼孔,原本燥热的空气忽然变的浑浊了起来,白脸儿神情一僵,浑浊的气体从他的眼耳口鼻挤了进去,而他的眼睛,竟也泛出了同样的色彩。
传说在深山老林之中,人被老虎吃了,‘鬼魂’会反助虎吃人,这就是所谓的‘为虎作伥’,而这不知死了多久老虎精道行太高,哪怕魂魄已被黑白无常勾入了地府,精怪的尸体仍然在影响着他人,刀疤脸如此,白脸儿亦是如此,只不过刀疤脸性子坚韧,只借了它的妖气修补**,本身倒没有影响多少,只是前些天的那一战,不得已再次吸入,最终导致走火入魔。
“怪物,受死!”随着一声娇叱,一直暗暗跟在后方的冯女侠身剑合一,半口青钢剑往虎尸的眼珠上刺去,妖鬼之属必有本体,只要破了它的本体,那刀疤脸的变身必然被破,到时候捏扁搓圆,那可就都由她了,冯女侠能在江湖上闯出偌大的名头,除了敢打敢拼之外,聪慧必不可少,只不过人们往往忽视了这一点。
剑身顺利的插入了对方的眼中,溅出一团浓汁,白脸儿一声惨叫,箱子往上一丢,巧而不巧,脑门被金元宝砸出了个凹角,正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冯真真心中一喜,暗想这法子果真有效,刚想再试上一记,拔出的青钢剑一轻,却只剩下剑柄了,半口剑已被虎尸的浓血侵蚀的一干二净,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脑后风声一闪,女侠连忙一个不雅的翻身打滚,刀口只斩断了一条青丝,只剩下半人半虎的刀疤脸垂着涎水,刀身复又往地下砍去,直接劈出半尺深的刀痕,碎石四溅,却又落了个空。
虽然躲过了这两记,但冯真真的心思却是沉了下来,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单凭她,真是没有多少机会了;果不其然,刀疤脸低吼一声,连跨两丈,刀光几乎快了一半,重重的斩了下来,女侠再无躲避的机会,百般无奈之下,抄起木箱下的长条物挡在面前。
‘珰’的一声脆响,冯真真直接被砸出了三丈开外,十指颤颤,半点力气都无,而那长条物却显出了原形,却是一口模样古朴的长剑,被剑匣包裹,刚刚那一下,正好打开了匣口,露出微微的白光,拔出之后,冷气森森、寒光闪闪,剑身刻了两个篆字——青釭剑!
青釭剑乃欧冶子所铸,本是曹操的贴身宝剑,与倚天齐名,后被赵云所夺,不知何故落在了此处,却是成全了冯女侠,可惜宝剑仍然锋利,女侠却已施展不出剑术了。
‘宝剑啊宝剑,你出来的可真晚了点。’冯女侠有些苦涩的想道,如果早先得了它,结局未必是这样,刚这么想,却听暗室入口传来一声大叫——
“道爷的妞你也敢碰,知不知道道爷我脾气很剑仙啊!”
第四十六章 禹步
只见在暗室门口站着的,不是李道士是谁人,不过这家伙眼光游离,很显然是被堆的满地的财物看花了眼,喃喃道:“果然是好心人有好报,这一次道爷我想不发都不行了!”
冯女侠咬了咬牙,她可不是三流偶像剧的主角,除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外,并没有泪光盈盈、以身相许的冲动,反倒是刀疤脸,呆滞的面孔转了过来,二话不说,当头就扑了过来。
“我靠,场面话不说就开打啊!”李道士吓了一跳,前脚提步,后脚脚跟扎地,以一个广播体操的姿态,竟使得对方的扑咬落了个空,还未等他落地,三张镇妖符已经打了出去,不过却被刀疤脸的刀尖轻巧的挑了开,妖怪不可怕,可怕的是妖怪会武术,简直是个挂比。
“赤鸦赤鸦,风火之车,雷中乌鬼,云外夜叉,飞符走骑,赤骥飞炎……”只见李道士并三清指,在已绘好的符上点敕,微微的光彩黄纸上冒出,一团面盆大小的白火突然冒了出来,较之先前,至少大了一倍。
火鸦符是下乘符的一种,威力有限,而以李道士的道行,正好可以把它的符力打出个十成十,算是歪瓜配劣枣,正正好了,只见这团白火不断的吞吐着火舌,把刀疤脸身上的皮毛灼出一道道的黑痕,而随着暗室中浑浊气体的涌入,表面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而代价就是,这刀疤脸的模样越来越像是地下的那头老虎精了。
“倒霉催的,这里是山穴,山气汇聚之所在,就相当于给对方加了个恢复光环,”李道士低骂了一声,拉着冯女侠就往外跑。
“不毁了这尊本体,以你我的实力,根本不是这妖怪的对手!”冯女侠不甘心的道。
“靠,道爷我既然敢来,哪还没有其他的准备,放心,道爷我是什么人物,搞的定!”李道士胸脯拍的震天响,至于有多大的把握,就只有他心里清楚了。
两个人刚爬出了山隙,一股浓烈的腥风就从后放扫了过来,恶臭的气息差点没把人熏晕过去,云从龙,风从虎,半张黄纸随着大风吹了过来,纸上的勾实书早已暗淡了开。
“我靠,这么快就报销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火鸦这么弱渣呢!”
李道士左右瞅了瞅,直接找上了凹槽关的一只细柱,柱子中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口,果断的伸出手指往里面捅了捅,片刻过后,乳洞开始剧烈的摇晃开来,断断续续的有碎石从岩壁渗出,就连顶上的石笋也开始微微的摇动,随时有掉落的趋势,仿佛整个溶洞都要塌掉了一样。
“怎么回事?”
“有人告诉我,这里的地势有些特殊,属三峰之交,没想到晃的这么狠!”李道士也有些心虚,上百丈的高度,万一被砸死可就倒大霉了,两个人赶紧撒丫子跑,不过片刻,一声巨响,刀疤脸撞了出来,此刻的模样已由半人半虎彻底化作了花皮子老虎,只有头颅还是人头的模样。
未等其咆哮,石笋混合着灰尘就洒了下去,正好把它结实的身躯掩盖,一如五年前的那样。
“到了,到了!”冯女侠跟着李道士左转又晃,终于停在了一座朝天洞前,这洞洞口直通外部,明亮的天空显出透过层层黑暗照了下来,日光让人的皮肤微微发痒。
“大姐姐!”丑娘兴奋的扑了过来,除她之外,洞口照下的地面,谁画了一张狗刨水准的九宫图?
“这是个死地,”冯女侠不及与丑娘亲热,紧声道,除了刚刚进来的那个口子,三面是厚实的围墙,若是刀疤脸寻着气味跟来,三人必死无疑。
“嘿嘿,这一次道爷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李道士得意洋洋的来了句,又道:“去去去,到旁边呆着,别影响道爷我发挥!”
二人退到了白线外围,到了现在,冯女侠只得听信李道士,看看他能有什么妙招。
不过片刻,咆哮声响起,牛犊子似的刀疤脸扑了过来,每一步,地面都响起沉重的闷响,伴随着浓烈如实质的妖气,让人头皮阵阵的发麻,这股妖气,并不比虎姑婆和狐狸精逊色多少,如果不是对方的脑袋不灵光,李道士估摸着就得自己先撤,友军殿后了。
“来就来吧!”李道士大喝一声,虽然腿肚子依旧在抖,但是该玩命的时候绝不含糊。
刀疤脸浑身的妖气凝为实质,身躯几乎又大了一圈,身形如光,风声赫赫,人眼几乎跟不上,而李道士干脆的将眼一闭,脚步一撇一按,身子摆鹤似的一转,差之毫里的避了开来。
“这——”冯真真微微一愣,她可以肯定,李道士不会分毫的轻功脚法,但在江湖中,这种秋风未落禅先觉的本领只有在听声辨位达到极高深的水准时才能悟透,连她都差了一截呢,有古怪。
更古怪的是,那刀疤脸落地之后,凶目扫过二人,察而未觉一般,‘嗖’的一下,又往李道士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时间只看到光影交错、妖气连闪,却离李道士的所在始终差上一厘二厘,顶多摸到衣角。
冯真真这才意识到李道士的步伐很奇特,两足前后做丁字形,总不相过,时而右足并,时而左足并,最多的则是翻脚腕,这似乎是道家施法的步伐,与此同时,口中还在念叨着——
“四纵五横,六甲六丁。蚩尤治道,蒙恬步兵。遍行天下,曲戈反复。所有一切虎狼、贼盗、凶恶等,并赴吾魁罡之下,无动无作。急急如律令……”
道家术数之根本,符、咒、印、气、斗,斗即步罡斗,又称步天纲,而这,就是禹步的变种之一——大禹辟虎狼步!可震鬼、迷妖、去凶,最擅感应气机,那刀疤脸之所以看不到丑娘二人,便是因为在九宫图中迷了方向。
李道士为什么敢颠颠的过来挑事,便是因为《天青宝册》中这新演练出的法步,虎狼不收、万鬼不染!
“丑娘!”李道士大喝一声,丑娘心有灵犀,张口就吐出一道碧磷妖火,烧的刀疤脸一声惨叫,却不知这火焰从何而来。
冯真真在这一刻也恢复了两三分气力,便道一声:“我也来助你!”
语罢,将身子一转,从脚、腿、胯、腰、肩一层层的使力,弯弓射月,姿态流畅的紧,最后‘噌’一下青釭剑出鞘,对着剑柄似轻实重的一拍,天外飞星,准而又准的插在了它的头颅上。
绕是如此,对方依旧仿若未觉一般,妖鬼成形,单纯的**伤害已然很难造成伤害,降妖除魔,与侠客的职业并不对口。
这半人半虎的刀疤脸见状越发的急躁,将身形一滚,竟化作了三道人影,同样的面孔,似虚似实,正是虎伥的看家本领——分身术,三道身影化作三团黄光,如飞星绕月,李道士瞬间被包裹了起来。
随着刀疤脸的妖气滚滚,李道士的脚步就有些颤颤了,施展大禹辟虎狼步,消耗的阴阳气并不算少,面对这种能够对自己一击必杀的对手,李道士承受的压力不足外人道也。
好在道士是什么人物,向来群殴,从不单挑,见把这妖鬼撩拨的差不多了,不等对方开大招,连忙高声大呼:“好姐姐,放水淹鬼!”
话音一落,那被点敕过,混合着十几张符力的水液从潮天洞的口子倾斜而下,一举落在了毫无防备的刀疤脸身上……
第四十七章 分别
在持续一炷香的惨叫之后,虎窟山终于安静了下来,袅袅的黄烟从山间透出,这是老虎精多年以来吸收的山气,也是虎伥的根基,无了它,伥鬼就似无根之萍,没了祸害的本钱。
李道士坐在一块大石上,两腿叉着,两只手当扇子摇,呼呼的喘着粗气,谁说降妖除魔是个技术活,明明是个体力活,简直比万米长跑还累,你娘的,下次捉妖前一定要买个劳动保险,老费劲了。
“道士,我欠你一个人情,”冯真真开口,语气说不出的认真。
“那必须的,何止欠一个,怎么着也得欠两个。”
“……”
李道士的人品,做坏事都不亏心,做好事就更别提有多得瑟了,好在冯女侠早就知道这家伙的品性,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略微有些奇怪,什么样的师傅会收下他这样的徒弟。
“坏了,钱财!”道士一拍大腿,连忙往凹槽关跑去,到了暗室,里面早已空荡荡的一片,跟被鬼子扫荡了似的。
“你个臭娘们,一枚铜板都不给道爷我留啊!”李道士欲哭无泪,当初他找桃姑合作,对方答应的倒是爽快,他还以为是这娘们是觊觎自己的男色,心里还有几分暗喜,结果没想到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刀疤脸一死,山中再也无人能维持局面,那么这山中银库就是最大的遗产,李道士是走一步看两步,桃姑则是走一步看三步,在风月会所混迹的女子,人家狡猾着呢。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李道士就保持这么一个忧伤的状态,小风一吹,满是失魂落魄,直到丑娘好奇的道:“咦?老虎头上有颗珠子。”
“哪呢,哪呢?”他连忙窜了过去,只见没了山气堆积,虎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很快就只剩下一座骨架,根根骨头足有碗粗,而在额中镶嵌着一颗鸡卵大小的琥珀色石头,摸了摸,还散着余热。
“这莫非是内丹?”冯女侠奇道,在山野奇说之中,成精得道的妖怪往往会有内丹,她行走江湖多年,倒也听说过这等故事,服下去能增加力气、双目通灵之类的。
“拉倒吧,这妖怪都死多少年了,”李道士可是专业人士,内丹只能在活物中寄存,无了生命力,内丹自然灵气消亡,而且它可不是口服的玩意,要经历一系列的炼制手段,才能入毒,想想也简单,给你一颗百年老参,你敢就着饭吃吗?保不齐流鼻血就能流死你。
“应该是虎魄石,”李道士琢磨道,有道是阴阳相克,五行分化演练,虎伥是鬼类,而这虎魄石却是能够驱除邪祟的玩意,算是十分稀奇的宝贝,更是能够练成法器,也就是道士施法练咒的工具,能增幅的。
“不错不错,到底没有白来,不过居然能够炼成虎魄石,那么这老虎精的来历就很不寻常了啊,”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死老虎只是一只有些道行的妖怪,现在看来,难免小觑了它,而这头虎竟炼出了虎魄石,表明这只老家伙的道行至少也有五百载。
道行可非年月,不然在妖魔界称雄的可就是王八、龟精一类的精怪。
五百年的妖怪,有资格被称之为大妖了,至少是占山为王的水准。
冯女侠也注意到了一点,虎架骨的肋部,有一道明显的剑痕,连同自己新得的青虹宝剑,可以猜测的出,这虎精似乎是生前被人所弑,人间的剑客可没有这等手段,所以说,剑仙?
三人,主要是李道士又搜寻了一遍,再无半点所获后,这才悻悻的离开。
山寨中已是空荡荡的一片,就连锅碗瓢盆也不剩一个,这些山盗充分发挥了职业的优势,把自家抢了个一干二净,虎窟山的基业,瞬间被败了个干净。
强盗强盗,没有强人镇压,也就只剩下鸡鸣狗盗了。
“下手这么快,也不等等道爷!”
伴随着李道士的嘀咕,自一个月前被抓上山来,辛苦、惊恐、纠结、香?艳、拼命,总算是到了此事的全剧终。
北方的天气偏寒,才过了十一月份,已有淡淡的雪花飘了下来,把这大好河山、层山峻岭抹上一层棉花白,三人赶到了镯子口,那是阳江的下水口,赶的快些,还能搭上去南方的河船。
“大姐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丑娘整个脸都蒙在纱布里,大眼珠子眨巴眨巴,泫然欲泣。
“不,今年看来又是个灾年,雪虐风寒,去年官府的拯灾就出了大篓子,死了上千户的人家,我得去看着,若真是查到了那些贪官污吏,青釭剑新得,总得出鞘血洗一番,下次再见面时,我请你饮酒,”说这话时,就不是对着丑娘,而是李道士了。
道士哼哼了几下,表情是十分的不爽,道:“讲真的啊,不是道爷我说你,这酒不能多喝,喝多了容易得烟酒嗓,说话就跟乌鸦似的。”
“而且女侠这个职业不好当啊,你想想看,天天风吹日晒的,皮肤会变的灰暗粗糙;再说了,打打杀杀的,这腰啊、腿啊的都会变粗,你看你这小细腰,没了多可惜,还有,这行走江湖的总要骑马的吧,容易得罗圈腿,屁股都会磨没了……”
“道爷我告诉你做什么好,当然是找一个好男朋友,对了,你们这儿叫做郎君,长的要俊俏,能知冷知热,能捶腿做饭,还要会赚钱买房,叠被暖床,简称二十四孝夫君,更关键的是,他会保养你,这方面就必须跟专业对口了,我个人推荐做道士这个职业的人才,他们可是养颜美肤界的祖师爷……”
冯女侠的表情似笑非笑,两条剑眉微扬,一直盯到对方由滔滔不绝到结结巴巴,那张脸皮忒厚的老脸挤出了葡萄色,才轻轻的道:“二位,后会有期。”
女侠骑了匹白马,轻悠悠的走在山谷之间,剑柄始终张在腰间,随时能拔出鞘似的,就像是她这个人,总不会流落于世俗之间。
“道士,你是不是喜欢人家,”丑娘呆呆的问。
“胡说八道,道爷我就是不信,从古到今,我还没见过真真大公无私的人,读书人求的是名声,武将要的是富贵,她又为的是什么?哼!道爷迟早会发现的。”
李道士表面装的跟什么似的,其实心里面的确有些不良的念头,没办法,女侠又酷又漂亮,可就是不想谈对象,他都替对方的父母着急,讲讲你们闺女啊!
冯真真行到半路,忽然嘴角扬起,如冰莲花展开,二十四孝夫君,真是新鲜的说法。
阳江是黄河的上游支流,水势平缓,两岸相隔只二十余丈,是南北交流的小运道,这个朝代可没有隋炀帝之类的角色去开辟京杭大运河,从北到南只能依靠密集且细小的水网,这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临近冬季,船商越来越少,李道士问了附近的渔夫,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船只往来了,李道士和丑娘在渡口吹了半天的冷风,硬是没看到一条船。
“道士,我饿了,”丑娘可怜巴巴的道。
“那就去买吃的呗,”李道士脱口道,往口袋一摸,冷风吹走几片枯叶,貌似、大概、也许,两个人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第四十八章 增强
清晨十分,陈婆婆挎着个木篮子,里面放的是从菜地里新摘的果子,还有新蒸出的馍馍,走在乡间的泥道上,去犒劳他正在田中耕种的小儿和媳妇,正颤颤行走间,忽然一个穷酸道士窜了出来,脸色蜡黄,风尘仆仆,抱着个女娃,面色悲痛。
“这位大娘,你快给我这妹妹看看吧,她似乎是生了疾病,面色、面色——”语罢,捂住脸面,低声的啜泣。
陈婆婆心善,而且老人家自忖自己穷酸老太婆一个,衣服补了又穿,实在没什么好讹的,便关心道:“快把这小娃娃放下,老太婆正好会一两手乡间手段。”
穷酸道士看不清表情,只是依言照做,一把把面纱掀开,黄毛脸、岩石头,小嘴咧开,露出满嘴的灰牙,陈婆婆眼一翻,二话不说就晕了过去。
“快快快,把馍馍揣兜里,对,果子用袖子装起来,篮子,我靠,篮子你给人家放回去……”李道士一边手忙脚乱的指挥,一边暗暗祷告,‘师傅老头,徒弟我可没破坏咱青城十戒啊,只不过是在小泥道上捡到了‘无人认领’的篮子,指示着自家的俾女去捡了几个果子,就跟在树上摘的一样,这无论是连带责任、一般责任、附属责任都牵扯不到我,别让雷劈我啊!别劈我啊,我是无辜的!’
道士的座右铭是人品可以无,节操一定要有,哪怕只剩一丢丢,左右瞅了瞅,把那陈婆婆挪到了一个相对安全舒适的点儿,估摸着没多大事,然后咬着馒头就奔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不到道爷我也有向五斗米折腰的时候,”道士啃果子啃的汁水飞溅,对着滔滔江水,唏嘘长叹。
直到两天前,李道士还满心欢喜的以为到江南只手可待,可是空空荡荡的河面给了他一耳光,船呢?他娘的船在哪里!硬撑了两天,一大一小两个吃货终于挺不住,道士便想出了这个馊主意,不打劫不偷窃,又没妖魔生意,不靠这张脸,还能怎么混饭吃。
把肚子填了个八分饱后,李道士叮嘱丑娘少吃点,就又跑到了渡口,第n次问向了附近的渔夫,“老大哥,这船什么时候能到啊?”
“这我可不知道,今年的老天爷可不给面儿,往常一天下来,总会来上一两艘的,”渔夫也愁,这不管是哪一种的鱼类,大多都是喜暖厌热的,温度降的这么快,连点鱼苗都捞不着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消息,阳江的中下游已经开始结冰了,若是这几天还没船来,这个冬天你可就别指望了。”
“我靠!”李道士愁容满面,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是三四月份,温度最好的季节,饶是如此,餐风饮露也把他弄个够呛,如今大雪纷飞的,再玩室外生存可不是找死嘛,难不成真的要等到明年才能赶到江南,那也太漫长了吧。
当道士一肚子愁绪回来的时候,就见丑娘正拿着果子喂那头没毛老驴,见他回来,连忙将手一缩,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就差吹口哨了,这小姑娘不知道给谁带坏,都学会撒谎了。
“喂就喂吧,道爷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事实上他还真是,只不过那得看对象是谁,面对这只不知深浅的驴子,李道士还是有些敬畏的,无它,这驴子十有八`九是炼化横骨,也就是俗称的精怪。
按理说来,李道士对付的妖魔鬼怪没有八十,也有十来个了,一个驴子精为何就把他给镇住了呢,无它,驴子是家禽,而家禽灵性几乎、天赋奇差,往往是最难修练出来的,不信诸位可回忆一下,在各个话本、传奇、山野民俗之中,频率最高的可都是狐狸精、黄鼠狼精、蛇妖、鼠妖,再不济也是狼精、猫妖、兔子精;可曾听说过鸡精、鸭妖、鹅怪的。
而驴子更是号称百脉不通、缺魂少魄,家禽界的垃圾,废柴中的战斗机,但是一旦修炼出来了,绝对是开挂的模式,为何?你想想三清大老爷平常的坐骑是什么,再想想张果老、赤脚大仙、镇元子之类的道家大仙为啥总喜欢骑这玩意出行;就是因为它够笨够蠢,点化了它才显得自己道行高深,意思就是甭管你小子资质有多垃圾,只要跟着本大仙混,保证带你装逼带你飞。
当然这只是李道士自己的阴暗想法,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驴子是不可能自修成仙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得道高人指点,就不知道那位高人是哪位,所以在摸不清楚这没毛驴子什么底细前,最好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过好在这驴子还算好应付,不用喂不用养,天天给它捋捋毛就行了,这活儿自然是丑娘来干,从目前看来,对方倒是挺满意的。
“走了,先找个睡觉的地方,”李道士没好气的道。
挑的地方不能离河太远,不然船来了都不知道,而且最好要正常点,李道士刚刚打了个boss,不怎么想玩命了,好在运气不错,在五里外的一个下船口找到一个废弃的木屋子,虽说有点潮湿,到底有地儿遮身了。
占了地点,先把今日的修行给做了,自从斩了两魄之后,再修炼时张口能吸入淡淡的月晕光华,三五七九而并引,月华化作两道,一道入口,一道入鼻,前者游内,从风门、胆口、肝俞、肺穴直绕,后者则转奇经八脉、四肢百骸,经过的穴道经脉之繁多,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搞的清楚。
道家的理念讲究的是白日飞升、元神出窍,虽不像是佛家讲究**即是臭皮囊那样的极端,但也是先修内,后炼外,先服气,后导引,总的来说,三魂七魄的重要性要远大于**。
但李道士修炼的《玄都上品》则不然,它的前身是青城剑仙的根本法,讲究的是性命双修,性对外,命对里,齐头并进,所以不仅是道士体内的阴阳气在变化,**也在进步,只不过并不体现在表面,柔韧性、持久力、肌肉神经反应、肌肉记忆力,都含括在内,不然以道士刚穿越过来时的废柴体格,怎么会在短短一夜间练成了大禹辟虎狼步,怎么在面对虎伥时,发挥的不出差错,这可不添加一点的运气成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正儿八经的剑仙也不就吕祖一人,就连成仙得道,也只有旁人的八分之一的几率,功法的难以成就,可想而知。
所以对于剑仙来说,资质可不是天生的,资质是他娘的练出来的。
过了良久,李道士才收功,吐了口浊气,只觉的精神奕奕,怪不得那些得道的老家伙总喜欢变成宅男,窝在洞天福地里不出世,这玩意就跟大保健一样,越练越上瘾啊,不过万一出了岔子,遭受到的痛苦折磨也会增加百上千倍,爽的时候有多爽,疼的时候就有多疼,尤其是剑仙的练法,出岔子的可能性比不出岔子还要高,只不过李道士暂时还没遇到罢了。
练功完毕,李道士又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一笔一划的绘起了符,这玩意就跟资质无关了,完全靠的是汗水堆积,不过作为从小学到初中,被罚抄了足有上百万字的男人,这点功夫算什么,小意思而已。
第四十九章 小鬼
大约到了巳时,月明星稀,李道士这才甩了甩自己酸疼的右腕,地上多了十来张成符,还有近三十张的废符,这比例可算是不错了,按照刚穿越那会儿,可是一比五的成功率,估摸着等水平再提高一个阶段,就可以琢磨中乘符了。
下乘符有三要,走笔、走指、走印,中乘符同样有三诀,走指、走精、走穴,前者考验的是水平,后者则讲究的是道行,两者差别最大的即是符窍。
窍者,符身之枢关也,天有窍则鼓舞万物,地有窍则洞海归源,人有窍则动定神灵,总天地之玄关,合阴阳之至道,天地人同归,谓之符,说白了,下乘符并不是没有符窍,只是更在意符的结构与内气的结合,也就是俗称的笔力;而中乘符则讲究开三十六天罡,并七十二地煞,以我之精合天地万物之精,以我之神合天地万物之神,精精相附,魂魂相依,所需的符窍数量更是多到夸张,以李道士现在的修为,估计连一张中乘符都未绘完就要虚亏了。
道士努力奋斗到半夜,意识正处于半睡半醒之间,门口忽然被敲了敲,发出‘梆梆’的硬声,惊的他连忙起身,鬼劈柴、妖勾灵、野精狍子来勾魂?临近十二点,又是哪个妖魔鬼怪!?
事实上是李道士多想了,打开门一看,是老驴子用它那两颗大板牙在蹭门,道士打了个哈欠,“驴子老兄,这都什么时辰,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搞什么?”驴头往右转了转,似是指着阳江边上一片杏花林,不过花残果摘,只剩下一片光溜溜的枝桠。
“老兄啥意思,让我过去?”
驴子果然能听懂人话,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微微的明亮在杏林中闪了闪,像是星星眨了眨眼。
李道士精神一振,“难不成是什么仙家洞天要开启,或者有什么异宝要出世,紫郢、青索、照妖宝镜?”
没毛驴子不明意义的眨了眨眼,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但在李道士的眼里,这就是十分明显的态度了,睡意顿消,抄起家伙就往那边奔去,宝贝啊宝贝,等着道爷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杏花林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是从树干中渗透出来,而那淡淡的光辉则是一条又一条的萤火虫流,在空中轻轻的舞动,随风飘荡,往林中汇聚,道士心中一喜,好兆头啊。
结果在林子中央,就见得这么一副画面,一个倒地的绸缎装中年人,头戴四方帽;在他身边,蹲着一个半人高的鬼类,青靛脸、方框眼、黑皮尖爪,标准的阴间小鬼,淡淡的流萤正在它的附近环绕。
此刻它正对着对方的口鼻,一口一口的吸着阳气,淡淡的雾气落入它的裂口嘴中。
我靠,怎么搞了半天,还是同样的套路,作者你有没有点新意!
李道士虽然吐槽,但手段倒是不慢,双手一翻,指缝隙夹着四张火乌鸦符,凭空一甩,符身无风自燃,“赤鸦赤鸦,风火之车,雷中乌鬼,云外夜叉,飞符走骑,赤骥飞炎,邪鬼无潜,妖魂无踪,元亨利贞,追摄!”
四团白火同时亮起,从四个方向往把对方包围,这只蓝脸小鬼吸的正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被四团明火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背上,惨叫一声,化作十来条黑气四散而开,但出乎道士预料的是,散溢的黑气竟在十丈之外复又汇聚,一溜烟的飞了出去。
“怪哉,”李道士有些琢磨不定,在他的感知中,这小鬼的道行也就跟之前碰上的黄大仙、山魈差不多,按他现在的输出,基本上就是一招秒,结果自己四张火鸦符齐放,还被它给逃掉了,这不科学。
不过片刻,地上躺着的那个中年人‘唔咛’一声醒了过来,干咳了几声,“这是,道长,是你救了小人的性命?”
“嗯嗯,”李道士敷衍道,没毛驴子向来高深莫测,大半晚的叫自己抓鬼必有深意,自个儿还没琢磨的透,哪有时间去应付这家伙。
“道长——”
“好了,道士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你就不用再问东问西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见,后会无期。”李道士不耐烦的道,他可不想好人做到底,再把人背回去。
结果回去找没毛驴子问了问,这驴子眨着两下铜球大的眼珠,一脸呆滞,自顾自的低头吃草,搞的道士火冒三丈,大半夜的让自己出工,又没半点好处,要不是顾忌着对方的背景,明天就请丑娘吃驴肉火烧!
同一时间,远在四川都江堰,两岸连山,略无阙处,明月皎洁,银河在天,一个矮子坐在小舟上,大红对襟袍服、高筒白袜、五岳冠,看这打扮,竟也是个道士,只见他一边划船,一边念着诗歌,声调清越:“修道之士,视锦绣如弊帛,视爵位如过客,视金玉如瓦砾。无思无虑,无事无为。行人所不能行,学人所不能学,勤人所不能勤,得人所不能得。何者?世人行嗜欲,我行介独;世人学俗务,我学恬漠;世人勤声利,我勤内行;世人得老死,我得长生!”
一路唱来,不禁引的坊船水客连连回头,本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却没料长的是出人意料的——猥琐,鼠尾胡、三角眼、黄鼠脑袋,再加上生来一具五短身材,就这长相吧,看着能让人减肥。
不过这道士倒是一点也不自愧,放首自盼,喋喋一笑,腰间‘叮叮当当’的一阵响,是三只半月形的玉佩,玉佩上分别刻了一个茅字,当今道家诸派,以茅山、上清、云霄三派为尊,这猥琐道士竟是茅山的传人。
“既然祖师相召,那就不得不与你斗上一斗了,虞山鬼母,”茅山道士眯了眯眼,轻轻一敲小舟,舟身立即化作半丈长的巨符,随即破空而去,惊煞了一片路人。
大半天见鬼是什么感受,李道士第一个感觉是新奇,第二个感觉是逗比,没办法,眼前的这只小鬼就是给他这么一种感觉,青脸黑爪,长的像是魔戒里的咕噜,看着是挺恐怖的,但是那虚张声势的神态,后背上那四道火烫似的伤疤,没错,它就是昨天夜里被打跑的那个家伙,今个儿来找场子了。
按照常理来说,鬼怪是不能出现在白天,就算是千年老鬼、万年精魅,也顶多只是在寄居一方地域掩日遮月,颠倒五行,便是真要出行,也必定施展妖法,搬弄乌云、飞沙走石,不露形体,哪像这小鬼一样,呲牙咧嘴的,巴不得把自己吓死。
‘不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李道士满脸新奇,看着在丑娘的碧磷妖火下哀嚎惨叫的青脸小鬼,只觉的天大地大,真是无奇不有;不过片刻,小鬼就彻底的飞灰烟灭了,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布落在地上,被丑娘捡了起来。
李道士接过,用手捏了捏,一股子清凉柔软,这种感觉,心中一缩,人皮!不,确切的说,是人皮练成的魔器,越看越诡异,只觉的一道道漩涡从这皮布中释放,强大的鬼气透皮而出,相隔千百里,道士的魂魄似乎都感觉被召了进去。
第五十章 虞山
那是一座大山,通体墨色,足有三千丈,山口如钩,天上乌云滚滚,灰色的雾气弥漫其间,时不时的传出阴魂厉魄的尖笑声;尤其是山顶挂着的那颗大树,八人合抱之粗,铁枝铜干,枝桠直接盖住整个山头,而在根根树枝的尾梢,则吊着一颗颗人头,随风一吹,眼皮时开时合。
李道士的意念被其所吸,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子就落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数不清的婢女小童正在忙碌,端茶送盏、抹地烧水,似乎完全看不见他,而在大殿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道士不自禁的往前走,穿过雕梁画栋、水榭楼台,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一间大房间前,推开门,只见在白色帐子之中,有一张占了大半个房间的鸳鸯床,小风吹起白帐,掀开一角,里面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分娩?
她惨叫着,声音却说不出的动人,任凭产婆在她的白花花的腿间拨弄,玉脖微微一仰,露出了张绝色面容,颦着眉,小口微张,被角在她的手中不停变换着形状,就连李道士都忍不住替她揪心。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产婆擦了擦满是血水的手,剪断了脐带,女人也发出最后一声惨呼,软倒在床上,母子平安,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和腥气。
“娘娘,您的娃娃,”产婆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把婴儿递了过去,女子浅笑着,温柔的拨弄。
李道士脚步不听使唤,走到床边,低头一看,骇的头皮都要炸了,只见这婴儿浑身张满了黑毛,眼圈发乌,眼珠泛红,尖牙利齿,模样与之前见过的小鬼有八分相似。
等等,小鬼?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道士刚回过神,就听得这女子温柔的笑道:“我这娃娃好看吗?”
“好看,好看。”
“既然好看,你为什么要杀了它!”女子笑容不变,只是刚刚分挽的肚皮复又裂开,缓缓的蠕动、涨大、变色,最后竟翻出了两瓣嘴唇,足有西瓜大的一张嘴成了形。
“它死了,你就做本宫的孩儿吧。”
女子伸出两只光溜溜的玉臂,作势欲抱。
那产婆同样抬头,凹齿、长脸面、长毛尖颚,两只乌黑的眼珠,狼婆的面孔,露出诡异的笑容:“快点,快点进去,让老婆子再接生一次!”
危机关头,李道士体内的阴阳气一转,心神顿时一清,手忙脚乱的往外跑去,原本的雕廊画栋、亭台水榭通通蒙上了一层灰色,慌不择路之下,他又来到之前的大殿,那上千的童仆同时抬起了头,竟都是小鬼的面容。
“又是一个弟弟!”
“这弟弟怎么长的跟我们不一样?”
“母亲肯定喜欢新生的娃娃,不过等到了明天,他就会跟我们一样了,喋喋——”
“气息,弟弟身上有着凡人的气息。”
李道士脚步踉跄,被这些鬼物扑倒在地,腰、腿、后背都挂拉着一个个小怪物,头晕眼花、浑身恶臭,正欲叫唤之际,无数道发丝从殿顶射入,连穿数十丈,拴住了他的腰部,把他向后拖去,他挣扎着、呼救着,浑身的法力、符术通通无了用处,只看到黑暗中那双碧绿如水的鬼目,散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像是之前出现在人皮上的画面。
“来吧,来吧,做我的儿子吧……”
李道士面色一阵扭曲,正要昏迷之际,脖颈忽然一痛,情不自禁的大叫一声。
“啊——”
“道士、道士,”急切的叫唤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当他睁开眼时,只觉的这张花猫脸分外的让人安心,一把把对方抱进了怀里,有气无力,“你娘的,吓死道爷我了。”
等起身后,才发现那张人皮布方方正正的摆在地上,摸了摸后颈,两排大牙印。
听丑娘说,当时自己双目无神、面色蜡黄,浑身跟打摆子似的,正急切无助之际,没毛驴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张口就咬,一下子把道士的魂儿唤醒了。
李道士当即就怒了,这老驴子摆明是耍了他一道,这小鬼的背后有个老鬼,而且是道行千年的女鬼,树妖姥姥的等级,隔着千百里就把他的魂给吸了过去,差点吞了自己,你娘的,怎么给道爷招了这么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你个死驴子,好的不学学坑人,丑娘,别拦着道爷我,今个儿天寒,爷请你吃驴肉火锅!”
丑娘拽着道士的衣角,其实没使多大劲,就奇怪的看对方张牙舞爪,怒气冲天,说到底还是春天里的萝卜——心虚,那千年女鬼自己不是对手,而这头驴子能破了对方的幻境,实力更不会差到哪去,所以按照国际惯例,吵得越凶的,越是不容易打起来,要要面子也就行了。
没毛驴子搭拉着眼皮,左前蹄伸出,在泥地里画出了张似符非符的图案,李道士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去,谁知老驴子一蹄子踹了出去,正好砸中了他的脑门,晕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自己他娘的还没动手,这家伙就耍阴招了。”
‘神光神光,赫赫四方。救吾真性,在天即还天,在地即还地。在吾身中,穴气反冲,化为真人……’
随着轻扬的道咒响起,李道士在昏迷之中,脑袋里多了一篇功法,名曰——《分穴聚气决》,此法乃八仙之一的蓝采和所创,相传这采和大仙本是个行医的郎中,后来机缘巧合被铁拐李和何仙姑接引,踏入了仙途,成道的年月在八个人中算是最短的了,不过此人天赋异禀,把仙法与家传医术结合,练成了一身玄妙的法术,这《分穴聚气诀》便是其中之一,其效用便是刺激靠近上丹田中,也就是泥丸附近的九处大穴,强化对于天地元气的吸收,所以蓝采和虽然入道最晚,但凭借着这些开挂的本领,道行竟不比辈分最老的汉钟离、铁拐李要差上多少。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李道士醒来之后就明白了,这没毛驴子是给自己好处呢,道爷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吗?答案当然是是的,这法诀等于给自己提供了一册永久版的经验书啊,所以道士决定不跟它计较了,下次有这事还记得找他。
转头看去,是一间小隔层,壁上有一窗,打开一看,冰凉凉的江水正在边上荡漾,岸上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你娘的,这又是什么鬼,又被召魂了?咱不是在岸边被踹晕的吗,怎么一醒来就躺在船上了,还是又穿越了?
正纳闷之际,大门被轻轻推开,除了丑娘外,还多了一位头戴四方帽的中年人,见道士醒来,惊喜道“道长你醒了!”
“你是谁?”李道士挠了挠头,这家伙有点眼熟啊。
“道长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不记得昨天夜里,您在恶鬼口中救下的小人。
李道士恍然,原来是这位。
又听对方道:“小人得救后,多番打探恩人的来历,没想到在岸边碰上了您和您的侍女,听闻二位是想要搭船去江南,便自作主张,把二位接了上来。”
这中年人也姓李,是李家绸缎庄的大掌柜,他的主家是江南六府中赫赫有名的大商家,当初虎窟山强盗还劫过他们一批货物;由于最近道路不靖,便派他过来上下打点疏通,昨晚刚谈了笔生意,回时天色已黑,想要抄林中近道,就倒霉催的碰上了那只小鬼。
第五十一章 书生
在古代,商人的地位还真是不高,士农工商里排老末,三教九流中也只比流娼、更夫、吹鼓手要强上一些;便是历史中混的最好的那几位,也是一个比一个惨,范蠡跑路,吕不韦抄家,沈万三流放,各种悲剧。
有道是无奸不商,不过这李掌柜倒是个热诚的性子,尤其是在见识到道士真有降妖除魔的手段,简直惊若天人,把他伺候的无微不至,偶尔旁敲侧击,想要求些延年长寿的丹药,似乎在众人的印象之中,这也是道士的职业擅长之一。
李道士虽然不懂丹汞之术,不过他会吹啊,把现代的养生手段用道家的名词包装,一股脑的抛了出去,颇有些老人频道的‘医学专家’风采,把对方唬的一愣一愣,听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
二人搭的船是古代的楼船,长十五丈,宽六丈,外观似楼,船高首宽,载了两百多号人,都是不愿在北方过冬的旅客;楼船这玩意在汉唐三国可是水中利器,用来打仗用的,当初老曹被铁锁连江、火烧赤壁,打造的就是这船的威力加强版,这李家绸缎庄在官场上倒还真有些能量,连这种船都能被船舶司批准。
李道士可不管这些,每天都是vip贵宾级的招待水准,让他的小日子过的飞起,都有点乐不思蜀了;而那《分穴聚气决》对于修行来说,的确是大有效用,至少在修炼了此法之后,他的日月二练,效率至少加强了一半,让他恨不得每天都宅在屋子里修炼。
不过道士似乎忘了师傅老头曾经说过,道家修行,快不一定好,慢不一定不好,修行之道,贵乎专、贵乎精、贵乎诚,盲目提升修为,道行不够,最易走火入魔,不过他却未有想到,或者说,下意识的给忘了。
由于今年天气转冷过早,阳江下游的河面结了一层薄冰,被日光一照,五色琉璃、玲珑剔透,水面之下各种种类的鱼儿争先恐后的钻出冰面来吸氧,这等异景引来了大量的船客,甲板上各种感慨赞叹,有功名的还会即兴赋诗一首,引来各种围观,若不是李道士最近比较忙,这种装逼卖乖的场合,绝对少不了他。
“于兄,此次一别,看来只等春闱再会了。”
“嗯,大考在即,我也要回家温习了,我们苏州再会,”说这话的,是一个穷酸书生,身上的袖袍打了好几个补丁,但面色平静,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英气,有种傲公卿慢王侯的气质。
“于兄能高中否?”友人开了个玩笑。
“此番必中!”于振沉声道,话语说不出的认真。
“道士,我想到外面去看冰,”丑娘可怜巴巴的道,她可是个标准的山里长大的娃娃,还从未见过河水结冰的模样,早就心痒痒了。
李道士斜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道书往她的头上一拍,怒道:“道爷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打小不练功,老大徒伤悲,不就是绑沙袋扎马步嘛,这才多久,甩镖扎镖的本领都不练好,将来道爷遇到了危险,指望着谁来保护,谁来做道爷的头号打手!”
丑娘瘪了瘪嘴,继续保持着扎马步的姿态,两只小腿上栓了四五个活结翻开的沙袋,正在来回晃荡去破坏她的平衡性,头上也顶了个瓷碗,接了半碗水,更奇特的是,她的小手上抓了四五支木头镖往门口的镖盘甩射,中者不多,因为腰、腿、肩不能移动,只能靠手肘的力量,这不仅能锻炼她准头,还能增加隐蔽性,这就是《暗器打术》中的基本功之一,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李道士是铁了心的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帮手来,丑娘力气大、体力足、身子小,常人数倍量的训练对她来说小意思,简直是最好的人选。
敲门声响起,李掌柜走了进来,笑呵呵的道:“道长又在教婢女呢,鄙人泡了几壶上好的龙井,正要请道长赏脸,话说昨日试了你的脚底按摩法,还真是颇有见效,不知可有其他的养生手段?”
“只是喝茶——”李道士斜眼。
“当然不是,鄙人还特意请了船中的几位客人,旅途无聊,不少女眷小姐都想出来透透气呢。”
道士眼光顿时一亮,小姐、夫人、丫鬟,这种剧情什么的最有看头了,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有道是劳逸集合才是正理,一张一弛才是王道,咳咳,道爷我去放松一下,你也别累着了,该歇歇,该玩玩,自己到厨房弄吃的去,道爷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
看着道士兴高采烈的背影,丑娘气的哼哼,她还不懂男女之事,只知道这家伙一有好玩的就丢下自己,太可恶了!自己也要去玩!
随着夕阳落山,黄晕照在冰面上,整个河面似乎都变成了一块大型的琥珀,雕琢在其中,外面不动,里面流淌着生机,这种景色丑娘却是看呆了,只觉的心中一阵颤动,好似陷入了山河的美色之中,石女天生通灵,能感受到世间的灵机、天韵、地美,整个身子好似泡在温水里,浑身都暖洋洋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破冰的碎裂声把她惊醒。
阳江的下游遍布着浮冰,许多河船都因此搁浅,只有这座商船例外,一来体重、吃水深,二来船头的龙骨用铆钉穿了数层铁皮,作为撞角,本是为水战准备的,没想到在这里有了用途,‘嘎吱嘎吱’声之中,大船破开冰层,在微微的颠簸中前进。
丑娘失魂落魄的走着,不知为何头上一痒,无意间挠了挠,却意外的把头巾给弄掉了,表情瞬间变的惊恐,她可从没忘记在平川县发生的事,怪物、石头、妖怪!虽然道士不说,但是她隐隐约约的知道,绝大多数的人并不把她当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的时候,这种心理是很讨厌的。
“小姑娘,你的头巾掉了,”一只手掌把它捡起,轻轻的递了过来,手掌白皙,但十指指肚却满是茧子,是下大功夫的手。
丑娘害怕的抬起了头,只见对方诧异了的看了自己一眼,轻轻一笑,“石头脑袋,美玉心肠,倒也不错。”
等对方快要离开的时候,丑娘才鼓足了勇气,“你不害怕我吗?”
“这世道上,狼心狗肺、披着人皮的浊物多了去了,为什么要怕,该是他们怕我们才对,”对方顿了顿,道。
刚回屋,就见李道士气的直哼哼,“臭书生,竟然抢道爷我的风头,不就是个秀才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会画画、写文章么,这些能当饭吃么,百无一用是书生,穷酸、措大!”
在刚刚的茶席上,倒真是有几位良家小姐,还未等道士表现,某个穷酸秀才就以河水为题,写了一篇《浮冰记》,文辞优雅,笔调晴朗,充斥着书文的动静美感,被当作话题从头探讨到尾,就连那几位小姐也被对方的文采惊到,频频示好;不就是欺负道爷读书少么,要不是临时忘词了,《岳阳楼记》、《小石潭记》,早就憋出几句千古名诗镇死你丫的。
“书生?”丑娘自言自语,刚刚见到的,貌似也是个书生。
第五十二章 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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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阳江五百里,往左边一岔,便到了云水河,这是长江的支流,到了这里,已可以说是广义的江南地区;当然,精华还是聚在江南六府之中,人文荟萃,名胜众多,青石街、乌蓬船、油纸伞、大姑娘、小媳妇,繁华如锦,啧啧,那才是道爷的主场。
按照船夫的说法,云水河和钱塘江靠的很近,相隔不足百里,马上就要入了潮流口,也就是大闸弯,哪里水势开阔,一泻千里,以李道士浅薄的地理常识,这应该还在安徽的地段,到了此处,已经有不少的船客就地下船,楼船经常性的停泊在岸口,而水道也变的拥挤起来,百舸争流、各色船只往来,搞的跟六点半的五环似的;更让道士心痒痒的是,时不时的还有一两艘花船往来,里面倚红偎翠,妙龄女子出落,香巾招展,胭脂点点,如果不是要保持风范,加上兜里没钱,这家伙早就跳河游了过去,这可是他的人生梦想来着。
顺着云水河向下,便到了青江,相较于云水河的湍急,青江却要平静的多,只不过河网连绵、岸线不一,有的岸线百丈宽,有的却区区五六丈,跟小水沟似的,楼船体量大,过的十分艰难,好在船手都是熟手,整个河道就像是一只只倒扣的青玉混沌,偶尔还能看到浣衣女和老船夫,就着河岸敲着衣物,满是水乡人家的窈窕,北边的风雪似乎半点也没有波及这里。
李掌柜同样松了口气,这一趟也算是圆满,不仅跟北边的地头蛇打好了招呼,用银钱买平安,还把李记在边境囤积的货物运了相当一部分,其他的也就罢了,最重要的就是长白山的老参,李老爷子吊命用的。
他把道士当祖宗似的伺候,这些养生保体的手段,自己保养倒是其次,李老爷子今年年近八十,在古代是个相当危险的数字,一旦去了,他的六个儿子,个个都不省心,江南商会中鼎鼎大名的李字号,将会迎来最大的危机!
虽然这些天装的若无其事,就连道士都没看出来,但其实心底里急躁的很,好在过了青河,就可以借用在江南各地的商业点,当铺、酒肆、茶馆之类的,先把补品运回去再说。
“什么,不能走?”李掌柜先是愣了愣,继而勃然大怒,“你们难道想要讹人不成,别忘了你们可都是我李家买来的长工,人契在扬州府有标记的,想要造反吗?”
为了这次江行,李家特意在人牙子买了十几个操舟的老手,而围着他开口的,就是其中的几个老人家,大手大脚,脸上手上是一溜的青紫色,这是常年累月爆晒的结果,此刻他们把掌柜围成了一团,正念叨个不停。
“大掌柜,十一月的青江不能行,这是咱们的惯例,会触怒神女的!”
“对对对,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水神出行,不得侵犯,就连那些鱼虾蟹蚌,在月底都不敢冒头……”
“若是行船,必然倾翻,不能做啊,大掌柜!”
见这些老船民态度激烈,有的还露出畏惧的神色,不似作假,李掌柜微微一愣,难道还真有这么回事?
“这神女,是哪方神仙?”
在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语中,他这才了解了一些始末,这水神号称青女,是个年代久远的神仙,与妈祖、观世音并成为三菩萨,只不过相较于后两者,名声并不大,只有一些靠青江水吃饭的渔民们才会供奉,说也奇怪,只要家家户户挂了她的灵位,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每日靠水吃食,总会有些盈余,而这神女无欲无求,唯独十一月的青江不得行舟,不然就算不翻船也必遭厄运。
“这——”李掌柜摇了摇头,只觉的不大可能,若此事为真,这般有灵,神女为何声名不显,而且十一月份天气寒冷,水底温热,鱼虾在江底不肯冒头也是说的通,自家这楼船可是千料大船,普通的浪涛根本摇不动它。
正犹豫之间,忽然灵光一闪,自己不清楚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啊,船上不就有一个专业人才,连忙派人去请李道士,不过片刻,道士就满脸问号的到来。
听了此事的经过,李道士满不在乎道:“那都是封建迷信,开船开船,早点去江南。”
“道长,会不会真的有神女?”
“神女,我还女神呢,拉倒吧,哪个神仙不住在灵空仙界,有事没事跑下界,肯定假的啦,说不得是什么水精作祟,正好给道爷我开开荤,”道士也是个贱骨头,平时见了妖魔鬼怪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如今呆在船上半个多月,闲极无聊,居然有些手痒,巴不得找个野怪来练练手。
听了这话,掌柜心里就有谱了,不顾船民的劝阻,执意开船,或许在他的心中,道士连鬼都能收服,虾兵蟹将岂不是更简单,不过他高估了李道士的人品,不管事情成不成,道士总有一股莫名的信心,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装逼精神。
正在船头摩拳擦掌之际,只见某个穷酸书生走了过来,暗地里撇了撇嘴,嫌弃的很,他倒也不是嫌弃穷人,只是讨厌又穷又帅的家伙,比如说眼前这位,身高七尺,温文尔雅,气韵轩昂,活像晚间七点半的偶像剧男主角,狗血,狗血的很,道爷我才是穿越来的好吧,你来抢什么戏,你个古代土著。
“这世间真的有鬼吗?”对方头也不回的道,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嘿嘿,孔老二的门生不都是讲究敬鬼神而远之的吗,你那么关心人家干什么?”李道士嘿嘿一笑,故意挑衅。
“科举考试,把普天下的读书人都变作了孔先生的门人,但说到底,一个个无非是为了名声富贵,孔门七十二贤,跟先生学艺,没一个是求这个的,现在读书人,都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玩意。”于振的轻轻一笑,不像是讽刺,却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这措大有点意思,李道士咂咂嘴,读书人他一路上不是没见过,个个鼻孔朝天的角色,而在他看来,把他们放到现代,搬砖都没人要,心底里其实不大看的起,不过这家伙能这么说,倒也不是一般的酸儒书呆子,心中不禁有些认同,不过转而一想,他娘的,这不更像男主角了,智商优越啊!
“哼,书生负责泡妞,剑仙负责打怪,道士负责捉妖,从《倩女幽魂》到《僵尸道长》,好事都让你们占光了,道爷我最讨厌书生,八字相克,五行不靠,还是离远点的好,”李道士嘀咕了几句,往旁边挪了挪。
恰巧丑娘过来叫道士吃饭,见了这书生,心中一喜,连忙招了招手,于谦有礼的点了点头,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微微一红,这把道士看的目瞪口呆,这主角光环开的有点大了吧,连这么丑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你跟人家认识?”
丑娘点了点头,又摇头:“不认识,但能感受到他的心,他是个好人。”
李道士嫌弃的抽了抽嘴,“他都是好人,那道爷我又是什么人。”
丑娘眼咕噜一转,笑嘻嘻的道:“你是坏人。”
“有眼光,”道士一脸的自豪:“记住,道爷我就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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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河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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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李道士跟丑娘胡说海吹之际,船面忽然一阵晃荡,水底猛的掀出一波大浪,直接撞在了船右侧,激起三四丈高的水雾,水珠劈头盖脸的洒下来,待在甲板上的人顿时湿了一片,像是被包租婆的洗脚水当头泼下。
“什么情况?”李道士呆愕道,他明明没有感受到妖气,而且事先也没有半点兆头,巧合吧?
不过接二连三的浪头让所有人都明白,这河啸是有针对性的,船上的人纷纷像落地的葫芦,滚来滚去,至于老船夫们则更是不堪,一个个两腿颤颤,有的甚至还跪下来做祈祷状。
“一群胆小如猪的蠢货!还不快去操绳弄桨,等着船翻吗?”掌柜破口大骂,他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无论神不神仙,该来的迟早是会来的,怕有什么用,做事才是正理。
“道长,怎么办?”虽说决定是他下的,但是这锅却是要李道士来背,谁让他吹牛皮都不打草稿,不该装时偏要装。
“我、我靠,”李道士也是惊了个够呛,自己随便说说而已,真他娘的现世报啊,咽了口吐沫,连忙掐指测气,一气既分,两仪奠位,推二气而变五行,分四象而得八卦,乾方水曜,御点秀衣,坤艮水星,逢火见光;道士差点抓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青城派的太乙卜术,九卦三百五十六手,硬是在算出了这个不着四六的结果,风水土杂会,八卦紊乱,就好比简单的加减法,却得出了无限不循环小数。
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搅乱了天机,让他也算不出路数来,这种大-法除了积年老妖外,也就只有天上的神仙有这种本事,神仙会窝在这种小江里?连李道士自己都不信。
丑娘体小,身子又轻,连续几个大震荡,脚下一个踉跄,径直往船沿方向滑去,小脸上更是惊慌,不过未等道士过去营救,余振连跨了好几步,往地上一抄,虽说不会拳脚功夫,但身手利落,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文弱书生,顺势用后背抵住了栏杆,‘嘭’的一声撞在了上面,面色猩红。
“让人都躲在船舱里,除了船手,所有的人都进去!”
李掌柜这才如梦初醒,指挥起了人手。
“把甲板上的货物能丢就丢,快点开船,用绳子将自己的身子捆住,免的被浪打飞!”
“快点,快点扔,一切的损失由我李家承担!”这船上还有几家零散的商家,借了楼船的地儿往南边运货,正犹豫之间,一听这话,连忙吆喝起来,不一会儿功夫,船只的速度就明显的加快,终于脱离了这道暗涡,然而紧接着,一道比之前还大的浪头直从前方打来。
“太阳正照,阴晦当衰,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踪灭形。神威到处,分水开浪。急急如律令!”
李道士站在船头,大喝一声,阴阳气透过指尖戳在黄纸符上,往前一吹,这符就化作一道金光直照在水面上,化开了一处大洞,只是相比于十来丈的高波大浪,正是小乌比大乌,浪头直接把他砸倒在地,转了好几个轱辘,鼻青脸肿的,连道髻都散了开。
“你娘的,这么凶!”道士拧了拧撞出鼻血的鼻子,恶狠狠的道,他算是明白了,这水底的家伙甭管是女神还是网红,找麻烦是找定了,既然如此,就一个字——干!
将袖口一拉,露出两个光溜溜的膀子,再摸出根铁笔,往左右手腕重重一戳,两行血水从腕口流出,以笔蘸血,龙飞凤舞。
人体有三精血,心头血、腕口血、舌尖血,后者因处于动脉,又称为活血,血气阳刚,以此血绘咒强化符咒威力,是道家门人拼命时使的手段,也是在修为到达一定程度才能使出的,血中藏精,蕴含道力。
“……六丁阳神,九天力士,下地山神。封泉泉乾,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庙庙破,封火火灭……三天令,一切收摄!”
行禹步,诵咒念决,并三清指,大拇指、食指向上,两条手臂跟泡了血似的,黄纸符冒起了精光,勾勒出三道青光玉令,显化真形,看似缓慢,轻飘飘的往船上一贴,船身四周的浪涛顿时炸开,水雾蔓延十里,空中响起了连串的炮仗声,只这一刹那过后,风静雨消,河上河下一片安宁,只剩下李道士‘呼呼’的喘着粗气。
“呸,这世道,甭管神仙妖怪,你一硬,它保准就软了,”李道士咬牙道,然而硬汉不过三秒,面色一垮,惨叫练练,“丑娘呢,死哪儿去了,快帮道爷我止血,再不来就要嗝屁了,救命啊!”
风平浪息,躲藏在船舱里的人马纷纷探出了头,看向李道士的眼中满是敬畏,虽然浪奔风涛之中,几人的身影还看不清晰,但道士的念咒声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中,能禁制风雨的道士,只在话本传奇中记载过,简直就好像外国人看天使的感觉。
“阁下制符的时候,符上似乎冒出一团金光?”余震忽然问。
“你居然能看到!”两条手臂被绑的跟个僵尸似的道士一愣,除非开了天眼,或是施法者,常人是看不出符咒的视觉效果的,所以‘装神弄鬼’的这个词常被用于道士,因为谁也不知道他是真货还是次品。
能看到这等异像的,只有天赋异禀,譬如说有七窍玲珑心的比干、梦斩赤龙的魏征、鬼脸凶相的钟馗、这小子能有这么生猛,完全看不出来啊,不就是标准的小白脸吗。
李掌柜一脸激动的走了过来,道:“又一次见到道长大展神威,斩妖除魔!真是平生幸事!”
李道士一看,呦呵!装逼的机会来了,立马变的一身仙风道骨范儿,道:“实不相瞒,区区妖孽,本道对付起来根本不在话下,只施展三四分镇妖除魔的本领,轻轻松松……”
“可是道长你手上的血——”
“那都是小意思,留点血有益身体健康,这是我们道家的养生法门,乃天地阴阳补缺增减之理,你想想,女子每月都要流上一次,但女子的寿命普遍比男子要长寿,这是为什么,你现在可懂了?”
书生余振可不信这等歪理,只道:“这青江只有一位女神,哪来的妖怪。”
“又是女神,这网红姓甚名谁,难道有道爷我厉害?”
“在下在古书中看过一则小佚,此女仙换做女魃,又名献。”
李道士瞬间呆滞,过了好半晌,才哭丧着脸道:“我靠,你不早讲!”
话音刚落,复又平静的江面在瞬间暴起,千道玉柱同时暴起,雾气如海,撑天弊日,庞大的水精之气冲开层层白云,两岸的山川连岭仿佛都被洗刷了一遍,乌云汇聚,小雨弥漫,仿佛梅雨季节的天气——说下就下。
而在这等异象之中,一团白光云气随波而显,又随波而灭,只不过李道士却在其中消失不见了。
女魃,上古神女,黄帝之部下,于逐鹿之战中破风伯雨师,重伤而不治,安于下界,先居赤水之北,后居青水之南,善怒,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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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烛龙
李道士被一道水光擒着,径直拽入了江面,身子下落、下落,就像是被块重石压住,身子完全不听使唤,就连刚烈犀利的阴阳气,都蜷缩在了丹田处,半点功用都使不出来。
从江底三百丈开始,水层如同被刀劈,层层分开,‘汩汩’声中,连续的气泡水底涌了出来,这唤作‘重气泡’,乃是水精所化,爆炸开来,每一枚都有手雷的威力。
道士胆战心惊的被拖曳在气泡群中,只觉得心底万分悲催,剧情不是这样的,自己这种才出新手村的菜鸟,才收了几个小怪,现在就给我来一个顶级boss,还是远古加强版的,报告,这任务有bug!
不过那位献网红,呸,是献神女似乎并没有干掉自己的念头,不然单是憋气都能憋死自己,令他惊讶的是,江底居然有一个近百丈的开口,黑黝黝的,像是通向地底幽冥。
这江底洞穴并不寒冷,反倒弥漫着一股硫磺味的热气,条絮状的红色气体从口子蔓延而出,随即消散在江水之中。
不知沉了多久,李道士忽然毛皮一炸,就好像被一头花皮子大虫盯上,这种感觉还得再放大百倍,若不是有层水膜保护,这种先天性的威压,能直接让人肝胆具裂。
这股气息非仙非妖非魔非鬼,却又散着古朴而悠远,像是一块死去的顽石,僵而不僵。
然后,李道士就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不知其长,不知其宽,每一块苍色鳞片足有墙面大小,像是长城上的砖,百里、千里,蔓延无边,表皮还裹了层灰膜,数丈厚,不过相较于它那远古巨兽的身子,着实浅薄了些,像是随时要消散一样。
画面一转,从这龙一样的巨兽了穿过去,在这厚实的****转了好几圈,最后显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座古殿。
大殿高千丈,宽五百丈,大山也似的,而且风格与当今迥异,古朴、粗糙,就好像用刀斧劈出来的玩意,通殿上下没有半点装饰,连扇窗户都没有,好似远古巨人住的石洞。
殿中烈火碧水,看似暴躁的物质,却在凹槽平静的流淌,并构成一个隐约的太极图案,却并没有那标志性的两点,太极传自老庄,发扬于张三丰、三茅道士、袁天罡等人,但这标志性的图形却并非这些大能所创,还要追溯到三皇五帝时代,那时天地初判,天道外显,上古大神通过天地理解或是和天地对话形成的语言和图案,这便是先天符,太极图,也是其中之一。
而在这火与水交汇的中央,躺着一座‘巨人’,高二丈,赤身裸`体,只大腿便与道士的身高平齐,发色较粗、略褐,但头发下面却是一张绝色面孔,碗口大的眼珠睁开,从火流中立起,流焰从体表上缓缓滑落,露出火爆的身材,一丝不挂;李道士老脸一红,太、太不正经了,网红就能随便脱衣服吗?眼珠子却是瞪的比谁都大。
献神女从地上捡起一件五彩斑斓的毛皮,这皮毛的面积足占了大殿地面的四分之一,散着数丈方圆的光晕,透着股凶戾的气息,不知是那只巨兽死去时被剥下的,被简单的披在身上,遮住了大部分春光,却自有股霸气范儿。
未等神女开口,道士乖觉,二话不说就五体投地,“小道不知这里是大神所在,勿扰了前辈的安宁,罪该万死,还请神女见谅。”
献神女的声音很沙哑,却又透着一股奇特的性感,“我当是谁扰了我的清梦,原来是李耳门下,他不是飞升了吗?”
一听这话,道士各种惊悚,李耳又名老聃,俗称老子,李道士祖师爷的祖师爷,这大姐头还真是彪悍的可以,连忙哆嗦道:“禀、禀大姐头,我是青城派第八代传人,李耳是咱道门的老祖。”
“哦,”献神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道:“你叫我什么?”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这个,我们这年代管美艳大方、风华绝代的女人都叫做大姐头,这个,小道一见神女,就不由的生出一股亲近感,失礼失礼。”这身子啥的都见了,想不亲近也不可能啊。
“大姐头,这名头听起来还挺不错,”谁知献神女一拍大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把大殿震的直抖,灰尘直落。
道士一看,这姐姐的笑点似乎有些低啊,而笑点低的人往往都是直肠子,哪还不顺着棍子上,立马低头哈腰:“小道一看见大姐头,天就好似晴了般,花容月貌、人面桃花都好似糟蹋了您,那天边的嫦娥,南海的观世音,见了您还不得捂脸就走,简直羞臊的慌,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就您这长相、这身材,你说第二,谁敢认第一,小道我当即用鞋板抽他丫的,太不要脸皮了!”
“哈哈哈哈,这话得让玄女和嫘祖听听,她们总说我没个气质,男人嘛,看上了抢一个不就行了,有什么好罗嗦的!”果真是上古人类,没经历礼法熏陶,言语中满是粗犷;至于这玄女是昆仑王母之使,曾赐下遁甲、兵书、符、图,助炎黄二帝大破蚩尤,嫘祖是黄帝之妻,发明养蚕之术。
李道士二话不说,当即伸出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男人就是贱骨头,咱就得讲究个女权主义,爱情自由,婚姻自主,这才是气质,三从四德什么的,破规矩,注定是时代的糟粕!”
“这么说来,我这想法还是对的了?”献神女疑惑道。
“那必须的!您这思想只是前卫了些,高端了些,那些妇人懂甚,自信、大方、勇敢,您可是未来女子的楷模!”
献神女皱起了眉,“为何我总觉得你这小道士说话这么有理呢。”
“那主要是小道为人诚恳,从不说假话,句句真言,”李道士点头。
神女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若是按照我以往的脾气,敢在本尊入睡时打扰,无论是谁,少不得要受风刀烈火之刑,今个儿心情甚好,便不做计较了。”
道士抹了把冷汗,幸好道爷我机智,要是像三流的主角一样,装酷卖帅、虎躯一震,明年的今天坟头都能长草了。
这位远古女魃似乎也没有让他走的意图,道士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搜肚挂肠,把积蓄多年的马屁词都给憋了出来,说到最后,献神女已经是看道士分外的顺眼,一把把他揽了过来,拉到自己的腿上,这似乎是上古人类亲近的一种方式;天地良心,道士可是第一次坐在女人的腿上,总有种被霸道女总裁调戏小受的感觉,道爷才不会觉得很舒服呢。
听这神女所说,在那逐鹿之战,为了破风伯雨师的风暴大雨,使得黄帝的联军能够通过指南车渡河,她烧穿了天空,拼命弄死了风伯,把雨师也打成了重伤,但自己也因为本源耗尽不得不陷入沉睡之中,黄帝感其功德,特意以风雨之精替其重换身躯,并让其在凡间疗养,等功成之后再度升天。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献神女用指头算了算,“到如今已经有数千年了,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李道士精神一振,“大姐头,既然你要回灵空仙界,不如顺道也把我带着吧,正好顺路啊。”
第五十五章 先天符
李道士的主意打的好,但是奈何人家看不上,只道:“就你这小身板,就算本尊带着你,也会被天人交界的九天巽风吹散了形体,小道士,回去再练练吧。”
李道士讪讪,忽然想到一事,又问:“大姐头,殿外的巨兽又是何物?为何给我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哦,那是烛龙,轩辕氏为何让我在此休养,便是为了看管它,若是它不死,万一挣脱封印,破坏地脉,人间少不得又得遭受一次劫难。”
烛龙,又名烛九阴,上古苍龙,曾为蚩尤氏坐骑,吹气为冬,呼气为夏,后被玄女以巨锥刺体,镇压于地底,道士一直以为这只是远古传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回事,而这成百上千里长的大怪物很显然就是它的躯壳。
道士在穿越的前几天,还想着能不能随机赠送一只神兽坐骑,后来融合李长生的记忆,才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脑残,第一,神兽动则数万丈长短,几十里的大小,喂不起也带不动,第二,世间的规则已变,这等上古异兽早就绝了种,就算尚存也杂了血脉,四海龙族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为何不允许青江十一月份有人出江,便是因为烛龙每到十一月就会翻身一次,最易受凡人气息勾引,倒是你这个小家伙不听话,等我加强封印之后再送你回去。”
献神女脸色一肃,庞大的气息终于不再压抑,像是风暴雷云,猛兽苏醒了一般,李道士这才想起大姐头可是上古战神,跟各种大能谈笑风生的人物,直性子也只是表象;火气和水汽暴涨数百倍,从大殿的口子蔓延而出,化作千百丈的乌云,裹挟住烛龙巨大的身子,虽然江水表面无二状,但是江底已然沸腾,重气泡成千上万,李道士看的头皮发麻,这是能改变地形山势的庞大力量。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见了这画面,修炼有成的那点小傲气被瞬间荡了个空,好比才爬上小山头就见了座万丈山峰,仰不见其高,直接造成了成吨的伤害;傲气容易滋生自负,而自负则会生出心魔,这下好了,这玩意刚冒头,就被‘啪叽’一声踩在了地上,摔成八瓣。
正失魂落魄之际,眼光无意间一撇,在殿中的水火宣泄而出之后,那太极模样的石池空干,却是露出了一副繁杂的图案,这图案似鱼非鱼,似龙非龙,各咬其尾,短短瞬间又有千百种变化,李道士越看越奇妙,这鱼龙太极图莫非是远古太极的一种?还是真正的原始版本?
不管怎样,道士知晓这是一笔大机缘,连忙存神默记,体内的阴阳气受其影响,渐渐的分化合并,皮肤、骨髓、脏腑都在微微的颤动,原本无形无质的魂魄受其影响,隐隐约约勾勒出一图案,模模糊糊,暂时还看不清晰,但李道士有预感,若是参出了它,必然好处多多。
上古人种与天地合体,阴阳混气,言出法随,自不需练咒施法,只见献神女双目各叱水火,顿足举手,那烛龙的躯壳被烧的层层颤抖,灰膜似乎又薄了一圈,转头一看,只见道士盘膝闭目,透骨入体,隐约的气体不断变化,却始终无法印出鱼龙太极图的真形。
“当年李耳存想的时候可没你这般麻烦,既然看你顺眼,便助你一把,看看你能悟出什么来。”
话语一落,大姐头将手一指,一道水火之气从指尖透出,正中道士的脑壳,顺势而下,火气朝下,水气朝上,某股子远古气息蔓延开来,粗犷、荒蛮,夹杂着今日不存的大气魄。
在水火二气相助之下,模糊的图案按照固定的规律演化,片刻过后,跟地上的鱼龙太极图相似的法印从道士的眼中一闪即没。
道士刚回过神来,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沙哑的嗓音:“小道士,我要闭关彻底炼化这条烛龙,你我凡间缘分已尽,我在灵空仙界等着你!”
平静的江面,碧波荡漾,谁知其中的波澜壮阔;距离道士被摄入水中已有半个时辰,船上诸人正在交头接耳。
“那位道长不会被妖怪给吞了吧?”
“这如何可能,你难道没见到刚刚那个场面,道长的那张符一贴,‘嘭!’所有浪头都炸开了,你说强不强。”
“可是自那道士下水后,水柱冲天,那妖怪似乎更加厉害啊。”
“胡说八道,说不定只是那位仙长斩妖除魔闹出的动静。”
“不管水底如何,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了便是,道长赢了自然皆大欢喜,道长若是输了,咱也保住了性命。”
“这主意——有点说法!”
人都是趋善避恶的,恩德、情义,很少能抵的过柴米油盐、身家性命,所以这主意一被提出,就得到了绝大多数船客的支持,最终反馈到了李掌柜的案前。
“这——”李掌柜开始是拒绝的,毕竟道士给他的印象还不错,而且救过他的性命;不过转念又想,满船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上,而且船上还有这么多给老爷吊命的药材,信念的天平正在往另一边倾倒。
“不行!”娇嫩的嗓音响起,掌柜有印象,这是李道士的蒙面小婢女。
“道士他不会游泳,你们把他丢了,他会淹死的!”
“小姑娘尽胡说,道长那么高强的法力,区区渡水,怎在话下。”
“就是,小女娃真是关心则乱,道长法力高深,乘波驭浪都是等闲,你可不要蛊惑人心。”
丑娘涨红了脸,只不过不善言辞,不知该怎么说,心中又冒出了那种失落感,就好像与世间格格不入一般,这就是为何神尼说她迟早一日会厌倦这世间,石女玉质心肠,每一次的勾心斗角、龌龊伎俩对她来说都难以忍受,污泥之中,怎生青莲。
“既然知道那位道长神通广大,诸位甩了他,就不担心对方秋后算账吗?”某道声音冷不丁的道,正是书生余振。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说到点儿上了,妖魔鬼怪固然可怕,但是能对付妖魔的家伙,也未必好到哪去;虽说李道士碍于太清真誓,不能向凡人动手,但是他们不知道啊。
于是乎,船中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谁也不愿开口,被惦记上可就倒大霉了。
还是李掌柜咬了咬牙,开口道:“诸位的意思我明白,这就——”
话音未落,‘噗’的一声,水中忽然激射出一团玩意,跟落汤鸡似的,在甲板上连滚了好几个圈。
“你娘的,大姐头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喝了一肚子水,呛死了,哪家未出阁的闺女给道爷我来个人工呼吸?”
“道长,你回来了,回来就好,那江底的妖怪解决了?”李掌柜又惊又喜。
“这还用问,道爷我虎躯一震,黄符一张,哪有收不了的妖怪,”李道士吹牛不打草稿,脸肿依旧装。
李掌柜的脸色闪过一丝尴尬,“那是,那是,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开船吧。”
“这家伙——”李道士摸了摸下巴,眼光扫了圈,几乎所有的船客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又见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书生似笑非笑的神态。
“我去,这些家伙不是想撇开我单溜吧?”
得到了回复之后,道士勃然大怒,“姓李的,你给我回来,道爷我掐指一算,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所以说,你打算给道爷我多少精神补偿费?”
第五十六章 双喜客栈
在从李掌柜那里讹来二十两的‘精神补偿费’后,道士心满意足,在他看来,能赚一笔就是一笔,他是个混人,可没有精神洁癖。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参悟这云龙太极图。
按照师傅老头的说法,古有八显,世间难得,八显者,一曰天书,八会是也,二曰神书,云篆是也,三曰地书,龙凤之象,四曰内书,龟龙鱼鸟所吐者,五曰外书,鳞甲毛羽所载也,六曰鬼书,杂体微昧,非人所解者也,七曰中夏书,草艺云篆是也,八曰戎夷书,类于昆虫者也。
按照字面上的理解,这云龙太极图就是地书之一,应该是十分牛叉的玩意,因为就连师傅他老人家都没有见过,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道士观想的十分用心。
观想又称存想,是在入定的前提下,由心里影响生理,达到内外通悟,是道家门人参悟功法的一种独特方式,而且自从斩了臭肺、尸狗二魄后,道士意念集中、入定相当的快。
黑蒙蒙的境地,无我想、无他想、无是非想,只有那古朴金质的云龙太极图挂在空中,鱼和龙互衔其尾,像是最精密的机关,每一次游动,鳞片与纹理交汇出最细微变化,如同美好的乐章,越是细微,变化就越多;而每当道士用心去记忆之时,却又立刻清醒过来。
这感觉如何形容呢,就好比打灰机到了极点,却又戛然而止,那种操蛋感,搞的道士不上不下的,天天都很蛋疼纠结。
至于带来的效果,就连道士自己都说不上来,从表象来看,练和不练,似乎也没多大区别,但是他冥冥之中有预感,这玩意必定有大用。
除此之外,由于《分穴聚气决》的增幅,《玄都上品》的进地十分之迅速,按照李道士的估计,再有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冲击第三魄了;每多一魄,难度就会增加一倍,也就是说,按照一般的修炼速度,就算无有难关险阻,一路通车,至少也要五年,而道士这个职业的悲催之处就在于,当你终于镇了三魂七魄时,少说七八十年就过去了,**已垂垂老矣,随时可能嗝屁。
所以说,虽然道士成天一副**?丝样,但也可称得上是天才了。
‘哗啦哗啦——’随着勾状铁锚上的粗链缓缓拉直,楼船终于停泊在了距离扬州城两百里外的分水渡口。
“余哥哥,有空找我和道士玩,我会想你的。”丑娘眼泪汪汪。
“乡试在即,余某要回老家温书,若是有缘,他日自能再会。”余书生拱手,朗声道。
看着两个人在渡口‘依依不舍’,李道士的表情是这样的⊙~⊙||,这都是什么狗血的场面?
话说自从道士出水以来,由于潜心修炼的时间增加,动辄数天,丑娘自是少于照顾,结果这女孩不知何时跟书生拉上了关系;而且说也奇怪,这穷酸书生一副高傲相,竟跟丑娘处的挺好,听说最近还在教她学字。
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的男主人公一般会妒意盎然,满眼怒气;但是李道士只感到莫名蛋疼的感觉,这都可以!?
虽说想法有些对不起丑娘,但是就这长相,这书生是眼瞎啊!
“道士,你看,这是余哥哥给我的礼物,”丑娘炫耀似的拿出了杆精致软毫笔,在他眼前挥了挥。
李道士哼哼两下,“你会写字么?”
“当然会,我现在可厉害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
未等道士回话,李掌柜走过来,有些愧疚的道,“道长,鄙人还要在船上处理一些俗务,就此别过了。”
“别过别过,后会有期,”李道士满不在乎道,他一向是拿小人之心度所有人之腹,对于李掌柜差点卖队友的选择,原谅不可能,愤怒也谈不上,顶多是由酒肉朋友转成路人,当然,这是在对方给予补偿的前提下。
道士背着个双肩包与丑娘又踏上了路程,约是靠近江南六府,商贸显的尤为发达,人流如海,往来不息,便是普通的路人也是衣着绸缎,这个朝代方兴未艾,南边几十年没有兵祸,正值烈火油烹、繁华似锦之际,土豪一个赛过一个,道士恨不得马上在路边开个算挂摊,先就开展自己的赚钱大计。
不过时间已晚,赚钱的计划还是明天再说,道士琢磨了下,仗着兜里有两钱,打听了附近最好的客栈——双喜客栈。
铜头大狮子、红漆门、双牌楼、三进三出的敞宅子,九层的双檐楼阁,琉璃瓦、风水柱,前门有山,后门有湖,标准五星级宾馆的水准,就这格调,最适合道爷这种身份的人住了。
刚进了门,几个店小二就小跑了过来,拿行李的,端茶的,总之是各种殷勤,“客官住房吗?”
“对,住房,两间上房,”道士挺胸叠肚,兴高采烈的比划了个二。
“客官好眼光,咱这上房有鸳鸯华锦床、沉香乌木椅、地热保暖,后院还通了温泉,两个随时伺候的丫鬟,还有八时八珍,流水席面,随时供爷您吩咐。”
李道士泪目,不枉道爷我千里迢迢从北边赶了过来,要的就是这待遇,用的就是这享受;穿越快一年了,没车没房,没妞没钱,就一个丑丫头还是捡来的,怎么说道爷我也是法术高,颜值更高,技术性人才,混成这样不科学啊。
“看这土包子,都被问的愣住了,”旁边桌面的某个黑脸汉子见状,哈哈笑道。
“该不是从没见过这场面吧?”
“十有八?九是乡下来的。”
“没出息的紧。”
李道士当即就怒了,把两个银元宝往桌面上一拍,叫道:“小二,这桌子不干净,给我换他们这面桌子。”
“这——”
“这什么这,你家客栈开门做生意,不招好客招恶客,让这些人嫌狗憎、碎嘴多舌的家伙在这里呱噪,毁的可是你家的名头,你说这算个什么。”
“你小子说什么!找打不成?”几条大汉当即就立起了身,大目圆瞪,抄起圆木棍,他们是附近车马行的干事,地头蛇,平常在街坊邻里耀武扬威,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呦呵,想打架,”李道士挽起了袖子,然后退了两步,“丑娘,准备上!”
店小二当即就咽了口吐沫,连忙找来店主,劝道,“客官消消气,消消气,都是熟客,自己人,别在咱这双喜客栈闹事,来,一人一壶杏花酒,记在我的名下。”
有便宜占,那就好说了,李道士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便给你个面子,吃饭吃饭。”
黑脸汉子也被几个同伙拉了下来,恨恨的瞪了道士几眼,也坐了下来,嘀咕了起来,眼光闪烁,似乎不怀好意。
道士点了几个菜,才有空打量四周,突然发现了个问题,问道:“店家,你们这儿的生意怎么貌似不好啊?”
除了道士和车马行的两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食客,看样子还都不是住宿的;以这间客栈的地段、硬性设施、服务标准来看,都是一流的水准,没道理这么惨淡啊。
一听这话,店家当即唉声叹气,便道:“实不相瞒,咱开的这间客栈,似乎风水有些不好。”
第五十七章 风水
店家姓黄,曾在南直隶,也就是江南六府做些药材生意,也曾买船下海,做过采珠捕鱼的勾当,还跟人搭伙贩过布匹,以及三四个其他行当,终于攒足了本钱,在此地开了这家双喜客栈。
一开始的确是生意兴隆,除了地势好外,店家见多识广,把客栈布置的精良也是一个方面,而且名头好、交友足,所以客聚如潮,连连爆满。
但好景不长,不知是遭人惦记,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客栈中常出事故,仓库被鼠啃了四次,后院失了两次火,桌碗碟盘常有失窃,这倒也罢了,最诡异的是,竟然有客人在大半夜见到有人上吊。
随着怪事的接连发生,这双喜客栈的生意也就渐渐败坏下来,到了如今,只落下个门面,快要撑不下去了。
“还有这回事,老黄你倒是实诚,就不怕我掉头就走?”李道士奇道。
黄店家苦笑了声,“那也没法子,这事也瞒不了几日,稍作打听就能知道,也免的客官你以为咱故意隐瞒,到衙门告上一状。”
道士琢磨了下,这种情况连他也没见过,一般而言,风水再坏也只是作用在人的头上,坏人生意的做法倒是少见,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恶意捣乱,难道是同行?
不过,这家伙眼珠子一转,干咳两声,“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风水的重要性自不用提,实不相瞒,道爷我恰巧会一些堪舆的手段,可以帮你瞧一瞧。”
他可不是热心肠,只不过是打了省钱的主意,虽说二十两银子不少,但在这江南区域可不经花,没办法,经济发达物价高。
本以为黄店家会喜出望外,谁料他唉声叹气,“不瞒客官,我已请过好几个法师看了,念经的念经,施法的施法,却没半点效用,凭白浪费了大笔银钱。”
李道士不屑:“秃驴的水平一向是渣渣,捉鬼除魔,我道家才是正宗,道爷我可是青城派第八代传人,在川省薄有威名,江湖人送外号——青城道长!”
商界之中,排名第一的营销手段就是品牌效应,道士都想好了,在江南做生意的第一步,就是先把这个名头给撑起来,逐渐成为降妖除魔界的标杆,只要名气大了,那财源必然滚滚,到时候迎娶貌美小娘子,走向人生巅峰……
丑娘挠了挠头,什么时候道士有这个外号了,她怎么不知道?
道士的自卖自夸给那伙车马行的人听了,互看了几眼,同时捧腹大笑,“还薄有威名,青城道长,哈哈,这是老子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正正应了一句话,关二爷打喷嚏——自我吹嘘(须)。”
“这道士看起来皮嫩,没想到也是个没皮没脸的人物。”
李道士这时倒不怒了,只是斜了对方一眼,这梁子我权且记下,等再碰上二爷,你看我打不打小报告。
店家见道士这般笃定,还真是冒出点特别的想法,莫非这家伙真有一手?只是——
“唉,可是按照店面近几日的流水,真真是没钱请阁下了。”
“不不,谈钱多伤感情,道爷我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之辈,不过我觉得老黄你也是无功不受禄的汉子,真要免费的话怕伤你自尊,这样如何?道爷我若是破不了这风水,解不开你这局,分文不取,反之,若是道爷我有这本领,咱主婢二人在你这的吃喝用度,是不是得给免了?”道士义正言辞的道。
店家抽了抽嘴角,这位道长可真是,真是仗义,默算了下得失,咬牙道:“一言为定。”
“嘿,老黄你可别给猪油蒙了心,这道士一看就是混吃混喝的货色,你居然让他得逞?世间有鬼?孬种才信这个!”黑脸汉打了个酒嗝,不满道。
“这个,权且试试,权且试试,不成也没损失不是,”店家陪笑道。
李道士看了眼对方,这家伙脑门发黑,鼻翼处法令纹凹陷,一看就是要倒大霉的模样,不乐意理他,跟丑娘一起敞开了肚皮吃,反正这单迟早是免的,什么贵点什么,鲍鱼虾蟹,时鲜海珍,壳子爪子洒了一地,看的店家直擦汗。
天色渐黑,黑脸汉与车马行的同伙喝了四坛酒,饶是古代的酒精度数低,也不由的有些晕晕乎乎,歪歪斜斜的往房间走,口中还碎碎骂:“小猢狲,大庭广众不方便收拾你,等人少天黑的时候,给你一棒槌,看你还跟格老子逞能。”
踉跄的爬上了船,鞋袜也不脱,倒床就睡,还打起了鼾,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吹面,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妆台前开匣翻奁,从他的角度,只能到葫芦也似的身段,丰腴饱满,某些部位随着动作微微颤着,黑脸汉不由的咽了口吐沫,心头火‘噌’的一下冒起。
“你这妇人是谁,为何临近天黑跑到老子的房间?”
对方不答,只是抹唇修眉,然后手往后一挽,先修髻,再插簪,十指尖尖,宛若葱根。
黑脸汉可不是个好脾气,见人不理,便放开了嗓门:“贱婢,问你话呢!”
对方依旧不答,只是从包袱里掏出了结衣带,往上一抛,悬梁打结。
“喂喂,你想干什么?”黑脸汉可慌了,他不想因为一句胡话就惹上人命官司,连忙从床上爬起,可是用力过猛,头重脚轻,胃子一阵搅动。
等他冲上前时已来之不及,那妇人‘蹬蹬’两下,绣花鞋踩着妆台一蹭,玉脖往上一搭,瞬间把衣带撑紧,喉咙处发出‘咯咯’的声响,两只绣花小鞋在空中一阵乱晃。
“臭妇人,要死滚旁边死去,别害了你家大爷,”黑脸汉连忙抱住对方的小脚往上举,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影响,他竟感到对方身子越来越沉,好似举了块大石。
忍不住抬头一看,魂都差点骇掉了,妇人的脑袋瓜斜歪着,两只白眼凸出欲落,舌头耸拉半尺晃荡着,眼珠充血,直勾勾的盯着他自己。
更诡异的是,从女尸口中落出淡黄色的粘液,丝丝拉拉,落了他满脸,甚至还不小心吞入了腹中,像浓痰一样,还夹杂着股恶臭。
黑脸汉终于忍不住,连同酒水胃液,还有乱七八糟的消化物,一并呕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一不留神脚底打滑,从楼梯上翻身滚下,天旋地转间,惨叫声连成一片。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闹鬼啊!”窗户‘嘭’的一下被推开,露出李道士那张满是起床气的脸,然后又‘啪’的一下,关了起来。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传闻传出,车马汉的黑脸汉醉酒,在双喜客栈摔断了腿,疑似见鬼。
受这影响,本就稀拉的生意更加惨淡,整个大客栈,除了店小二和婢女外,空空荡荡。
于是乎,歪打正着的李道士成了店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大白天鬼都不冒头我到哪里抓去,”李道士慢条思理的咽下了最后一口白面馒头,拍了拍手掌,“咱先去解决仓库的问题,不然谁知道这饭菜干不干净。”
“丑娘,道爷带你抓老鼠玩去。”
“不去,余哥哥说了,清晨练字最有效果,”丑娘端坐在案前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