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咒术
“坏了,果真如我所料,这两只狗头妖怪盯上了征粮的队伍,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当周捕头一行人赶到了凉亭之后,就见骡子车歪七扭八,有几个还被撞折了开,地上躺了好几具税丁的尸体,除此之外,葛老三这个江湖汉子也倒在了凉亭里。
“老三!”葛家两兄弟连忙奔了过去,葛老大探了下他的呼吸,又摸了摸经脉,这才松了口气:“一口气憋不上来,被撞晕了,没甚大事。”
“不是还有李道长吗,不知他能不能阻止这只妖怪,”周捕头不自信的道,他们这些人对付一只野狗精都那么勉强,更何况是他一个人。
吴老汉嗤笑一声:“对付?以这种人的心性,怕是早就溜走了吧,青城道士,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十有九八是招摇诈骗的江湖郎中,你们还把他当作是有本事的,这眼光——”
“这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无量天尊,幸不辱命,这两只小妖怪,贫道已把它们镇压了,”李道士一身风轻云淡的走了过来,施了个道揖,说不出的气度,几乎让人以为对方先前的贪生怕死只是表象而已。
吴老汉面色一青,再也说不出话来。
“道长是你收服的那两个妖怪?”周捕头吃惊的道。
“那是自然,你看看那些石炭,就是贫道的三味真火所烧,”李道士用手一指,只见三十丈外倒着一座烧黑了的尸体,依稀还能分辨的出是只野狗精。
“小道士你果然有些本领,俺没有看错你!”葛老二道,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疼的他呲牙咧嘴。
李道士迎着一圈敬佩的眼神,笑而不语;而在一炷香之前,情景是这样的——当丑娘吐出的绿火浇在了母狗精的身上之时,道士脚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惊又喜,“碧磷妖火!”
火光点燃了母狗精的皮肤,烧穿了它的骨骼,就连妖魂也在绿火之中张牙舞爪,哀嚎惨叫,最终被《天青宝册》收入其中。
“丑娘,你怎么会这一招的?!”
这小姑娘挠了挠头,一脸的茫然,“不知道,有危险,就使出了。”
“我靠!”
大清早,天边的微光亮起,周捕头一边指挥着捕快粮丁把车子架在一起,坏了的先带着,清平乡中有铁匠铺,修补修补就行了;一边又喜不自胜,心想这事一成,县令的举荐信应该是到手了,最好是调在九边,或是滇西,那里常生乱子,军功容易到手,富贵险中求,太平日子对于他这个没落武将世家的子孙来说可不安生。
正这么想着,李道士颠颠的跑了过来,经过昨夜的表现,他在别人的印象中已经从胆小道士升级到了得道高人,周捕头连忙道:“道长有何事?”
李道士羞涩的一笑,“官爷,咱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后有五十两的赏赐。”
“那是自然,县令大人特意从府库里调来的银子,怎会作假。”
“小道我想了想,按照昨日的表现,这五十两银子,咱是占大头吧。”
周捕头忍不住眼皮子一翻,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道士的贪财本性从未变过啊。
“哼,见钱眼开之辈,”旁边的吴老汉忍不住骂道。
“那依前辈你的意思,您这赏钱是不打算要了?”李道士打蛇顺棍上,笑嘻嘻的道。
“区区银钱,老夫可不放在眼里。”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李道士纳闷起来:“既然这老家伙不在意钱,那么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吴老先生想要托县令的引荐,去京师加入玄都司。”
经周捕头的指点,李道士才知道,本朝皇帝崇信道佛二教,这玄都司是管理天下道门的衙门,通关道牒便是由它所发,修道之人讲究的是财、地、法、侣,有了皇帝连年拨下的银钱,里面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他们的驻地,玄霄宫又被称为人间福地。
“感情这老头还是个官迷?”李道士琢磨了下,那地界虽好,到底不是咱的菜,天天‘吾皇万岁’的叫唤着想想也难受,还是早点去江南,开展道爷的发财大计才是正经。
“既然那老头不要钱了,他这一份就算在道爷我的头上吧。”
一路无话,李道士除了琢磨下次再给丑娘喂个什么类型的妖魔肉外;就是看书,自从收了耳中人、野狗精之后,《天青宝册》中又演化出了一道符咒,不同于火乌鸦咒和开道咒这种攻击性的法咒,这一次的符咒是——治寒病咒。
顾名思义,这道符要是学会,李道士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伤寒头痛的小病了,虽然对于降妖除魔的本领没有什么补充,但是这玩意是能赚钱的啊,以后到了江南府,人家治病五贯,自己只收一贯钱,符到病除,绝对是财源滚滚,到了那个时候,哼哼,道爷我就不用再天天跟这些妖魔鬼怪打交道,开铺子赚钱,再养两房小妾,天天研究房中术,直接走向人生巅峰,想想这画面,口水差点都流了出来。
包括葛家三兄弟在内,大家都认为这次征粮的行动达到了尾声,乡民们难道比妖怪还难对付吗?而且这个清平乡是个富乡,暴力抗税的事历来轮不到他们,而且他们也不在乎这几斤粮食,乡民们自有其他赚钱的手段。
山清水秀之中,前河后屋,良田一亩连着一亩,绿油油的一片,而且里面的屋子也不是土胚茅草房,而是长宅小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官的避暑庄园呢,东边十里外就是大名鼎鼎的关帝庙,石雕栏杆,间隔其间,盘龙铜钟,十分庄重;加上行人脚商络绎不绝,商品流通的频率代表着经济富裕的程度,这清平乡还真是个有钱的地儿。
“这么热闹,丑娘,等会儿咱带你去拜一拜这关二爷,道爷我最喜欢讲义气的人物,尤其是对自己人讲义气的。”
“嗯!”丑娘兴奋的点了点头。
正说道着,浑然没注意到吴老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着贪欲和仇恨,李道士琢磨符咒的时候,《天青宝册》就摆在了外面,正好被他瞅上了一两眼,有道是客不离货,财不露白,道士犯了个错误。
二十来号人马,早就引起了乡中百姓的注意,不一会儿功夫,三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带了一大批乡民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开口:“小老儿见过各位官爷,不知官爷前来,所为何事。”
周捕头掏出了县中的批文,郑重道:“奉平川县赵县令之命,征收春夏二季之粮秣,请长辈过目。”
李道士饶有兴趣的看着,对于征税他倒是没什么恶感,哪朝哪代不纳税,两千年后不也一样;只不过古代的生产力不高,税一收重了容易出事,土地兼并,豪强掠夺,这都是带来的恶果,当然税收不上来也容易出事,明朝怎么亡的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来咱是有能力改变的,师傅老头,你知不知道,你给道爷下了禁制之后,苦的不是道爷,而是世界失去了一次改变的机会,他牛气哄哄的想着。
“这——”果不其然,乡老们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有何问题?按照时间来算,自二月份以来,平川县的税就未有收过,难道你们想抵赖不成?”
第二十九章 水井
话音一落,这些税丁纷纷提起了棍棒,满眼凶光,虽然对于野狗精来说,他们是战五的渣,但对于平头百姓,这些人自带加成作用,附加欺压平民属性,城门口的马三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不不,官爷误会了,”乡老连忙摆手,“小老儿并非不交,只是权且宽容几天,宽容几天,让乡人准备一下。”
周捕头点了点头,这话倒是说的过去,毕竟春夏二粮同交,必然是一大笔数目;正这么想着,忽然跑出了个年轻人,长相普通,顶了个癞皮头,面露愤然之色,“阿爷,为什么不说实话?”
“你这蠢物晓得什么,滚回去,把他拉下去!”乡老的话语一落,几个乡民就扑了过来,连抓带拉,把他捂住嘴,按在地上。
乡老解释道:“这是我家孙儿焦小四,从小脑子就不好使,尽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语,官爷们勿怪,小老儿已备了席面,请各位暂且歇歇脚,喝上几杯。”
“那感情好,看来顶着这官面儿招牌果真有些用处,以往旁人见到咱们这些跑江湖的,还不躲的远远的,哪像现在这般,又有酒喝,又有肉吃,”葛老二嚷嚷,随即被他大哥推了一下。
李道士咧了咧嘴,事有反常必有妖,这些乡民们未免有些过于热情了吧,这是来征粮的又不是来送粮的,焦小四到底想说些什么?
行走之际,他突然注意到一个古怪的现象,这乡里那些玩泥巴捣蛋的小鬼们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酒席上杯筹交错,长条桌上的腊味一盘接着一盘,粉蒸肉、腊鸡、腊鸭、腌萝卜、炒野菜、烧鱼,个个吃的是嘴里抹油,葛老二吃的兴起,还跟丑娘拼起了饭来,两张嘴就跟无底洞一样;接连吃了十几碗黄米饭,葛老二终于忍不住,将碗一丢,腹如锅盖,哼哼唧唧的躺了下来,接连打了十几个饱嗝,吐出了舌头,“别碰俺,一碰俺就要吐了。”
丑娘吧嗒吧嗒嘴,又舀了一碗鲫鱼汤,这才一脸的心满意足,看的李道士差点落泪,你们终于明白养活这么一个小姑娘,道爷我的生活压力有多大了吧,吃饱喝足之后,这些乡民们又腾出了好几座空房子,把这些衙役官差们安置好,伺候的简直无微不至。
“有古怪,”李道士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是个没事找事的性子,搞不清楚内幕总觉的心痒痒的,趁着人多口杂悄悄溜了出来,他之前注意到那焦小四被拉走的方向,麻利的跟了上去,结果在一座木屋里听到了他的哭喊声。
“嘿,石头、鲤鱼、猫子,你们真是投错了胎,清平乡的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是女人,都是一群没脊梁的浊物、禽兽,富贵又如何,钱财又怎样,一个个的,贱头贱脸贱骨头,贼心贼胆贼脑袋,混蛋王八蛋!”
李道士的脑袋从窗户口探了过来,“焦小四,你在嚎个什么,说给道爷我听听。”
“你是谁?”焦小四抹了把脸上的泪珠,机警的道。
“道爷是青城山的道士,你有什么关于妖怪的问题都可以找道爷我咨询,当然是收费的。”
“你会收妖?”焦小四露出期冀的表情。
“你这话问的,就跟问西施是不是美人,道爷是不是俊男一样,都是标准的废话,妖、魔、鬼、怪、精魅、邪物、定宅、风水,哪一样不是我的拿手伙计,说吧,这村里有什么不详的玩意。”
“哼哼,什么不详,人心似鬼,贪欲是妖,整个清平乡表面上一片太平,内里却全是藏污纳垢的所在,道长你可知这乡里为何如此富裕?”
“这个嘛,难道不是你们地势好?”李道士问道,关于这清平乡的富贵,他在县中倒也听过一点,据说这里是个藏富之地,做什么成什么,酿出的酒水清香浓郁,打造的铁器坚固耐用,烧出的瓷器抵得上官窑的水准,更诡异的是除非本地人,外来的商人却没有这份福气,很快就被排挤了出去。
“地势好,哼,那只是骗人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那口怪井!”
大概在二三十年前,南疆地震,余波蔓延到了这里,把乡祠给震塌了,当时的乡老们合计了下,请了个风水先生,决定在东边的小林中新建一座祠堂,打地基的时候一不小心挖出了一口井,这井就是祸害的源头。
这井水一半黄一半青,刚开始乡人们并不敢用,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发现用这黄色的井水煮成的粥又稠又密,用久了一些身上的小毛病都能去掉,而青色的水用来酿酒,口感甚至比得上那些埋地十年的陈酒,这可喜坏了清平乡的乡民,连忙封锁了消息,经过多番的摸索,这水质的作用渐渐的被开发了出来,炼瓷、治病、打铁、煮茶,无不出彩,仗着这个秘密,这个地处边疆的小山村渐渐的富裕了起来。
可是好事终有变成坏事的一天,大约在十五年前,井水突然不灵了,这可吓坏了乡民,试了许多的法子,都恢复不了原来的味道,直到有一天,所有的当地乡民都被托梦,要求把一位刚生的婴儿沉入井底,这水才会恢复原样。
“你们照做了?”李道士忍不住问。
“哼哼,十几年来,这口井早就成了他们的命根子,按照我家阿爷的话讲,一个婴儿算什么,以前就算是生下来也养不活,如今牺牲掉一个,能成全所有的乡民,这事划算的很。”
“你们淹死了一个小孩,”李道士感到一阵恶心,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宴席上的鱼汤,不会也是这口尸井的水煮成的吧。
“半年一个,每年一次。”
“官府居然都没发现?”
“乡中有钱了,一个汉子能娶上两三个婆姨,轮流着来,死掉一个孩儿算什么,只要不宣扬,官府怎知,”焦小四惨然一笑,指着自己的癞子头:“我就是其中之一,头上的疤痕就是被那只妖怪啃出来的,阿爷还当我不知,其实我比谁都清楚。”
“真他娘的恶心,赚钱的手段居然比道爷我还恶劣,”李道士气的直哼哼。
“道长,你能除去这个妖怪吗?”焦小四一脸期望。
李道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公平的买卖,你情我愿,道爷我要是这么做了,清平乡的乡民还不把我给生吞活剥了,而且事关征粮,那周捕头估计也不愿意多管闲事,你让道爷我怎么做?”
“可是这降妖除魔就不是道长你应该做的吗?”
“这年头就没有道爷我应该做的事,只有应该做的买卖,所以说,想要道爷我出马——你打算出多少钱?”
“我,我没钱。”
第二日一早,李道士晃晃悠悠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税丁和乡民们正忙着谷粮堆在车上,足有两百多包,还有的忙活,眼珠子一转,往东边走。
“道长,你要往哪里去?”周捕头问。
“去关帝庙逛上一逛。”
而就在李道士走后不久,吴老汉悄悄摸进了李道士的房间,在床底找到了他的包裹,从包裹里翻出了那本《天青宝册》,眼中一喜,连忙将其打开,片刻过后,脸色变的阴晴不定;而就在这时,丑娘走了进来,见了这场面一愣。
“你是谁?”
吴老汉见状,连忙将手一挥,一道白烟洒出,小姑娘就晕了过去……
第三十章 水猴子
八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凉风扫过谷子堆,洒下一片麦黄,李道士蹲在一个草垛子上,嘴里叼了根小草,时不时的张望几下,不一会儿功夫,焦小四弯着腰跑了过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李道士问。
“嗯,道长你要的东西咱们乡里都有,都是些零碎的玩意,”焦小四把手摊开,露出一张渔网、长绳、数十只倒钩、鱼油、棉花絮、黑狗皮小袋,防水靴子、还有一只改造过的猪尿泡,渔民们用它来潜水。
“嗯,这些差不多就够了,”李道士咂咂嘴,开始了手工活,先是把渔网抹上鱼油,填上棉花絮,把狗皮层层裁开,放入黄符,扎死,捆在腰上,猪尿泡吹足了气,扎在后面,拍了拍手,“搞定,出发。”
两个人悄悄的向东边的小林跑去,乡祠后的水井,那是他们的目标。
“道长的大恩大德,小四没齿难忘,”焦小四感激的道,他可没想到,李道士听了他没钱之后,不仅没有掉头就走,反而把他给放了出来,按照他的说法,路见不平,必须拔刀。
“那必须的,道爷我一向是正气凌然,区区银钱怎放在心里,道义才是最重要的。”李道士说这话时目光闪烁,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水井是清平乡人的命根子,平常看守的十分紧密,好在他们之中出了个叛徒焦小四,在他的帮助之下,二人从一个地道中爬进,这地道还是他在年少时,与同乡少年猫子一起玩耍时发现的,若是没了它,他也逃不了性命,只是这猫子却成了井中妖的口粮。
“道长,我只记得那妖怪一身绿毛,面目狰狞,您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吗?”
“水井之中,大多是水猴子或是淹死鬼,但是这家伙吃人,那非水猴子莫属了。”
水猴子,绿毛猴身、鸟嘴长牙、能托梦、好食人
在祠堂的后方有数颗虬在一起的老树,树径几抱,在它的合围之下,有一口斑驳的老井,随风一吹,井口发出‘呜呜’的声响,李道士先和焦小四把渔网平铺在井面上,绳头系在好几根树杆上,打了个活结,像是动滑轮的组合,道士叮嘱了焦小四几句后,深吸了一口气,将道袍一脱,翻开网子跳了进去,‘噗通’一声,水花溅的老高。
方一入水,身子就是一凉,视野也模糊了起来,这井水果然有些诡异,一半青一半黄,青的一边轻,黄的一边反而沉;李道士分别尝了一两口,果然如此,这是轻水和重水,所以说这水井连通的是深层地脉!
有道是元气生一,阴阳为二,一能生二,二能生三,三生万物,这水即是先天水,就跟阴阳水一样,都属于道家意义上的好水;为何叫做先天水,是因为这水还未与世间的浊气相融,变成普通意义上的水色,若是用来绘符,都无需封敕,当然,这是师傅老头的说法;按照李道士的理解,这就是加强版的纯净水,而这种水体,是最适合修道之人服气修炼的,道士讲究的是财、地、法、侣,而这,就是块最好的宝地,也就是说,这里很有可能有一个修行人的遗藏。
李道士露出兴奋的表情,道爷为什么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斩妖除魔,取宝什么的,只是顺带而已,顺带,你懂?
水井不大,一个大活人掉在里面难免有些拥挤,李道士时不时的在井壁上敲敲拍拍,大概一分钟过后,气憋的有些头晕,连忙灌了一口猪尿包里的空气,再往下落,按照他对修道之人的理解,他们对于身前之物的安排,大多是置于洞天福地,这就像是一种时尚,所以若是这口宝井有人用过,而这位修道者又没有徒子徒孙继承,遗宝就会静待有缘人,这可能性很高,谁是有缘人,自然是道爷我了!
果不其然,在井水下十丈的时候,一块石砖有明显的人工凿痕,把其抽开,里面放了一个玉匣和一片紫色的药膏,入水不化,李道士心中大喜,连忙把它捞在手里,往上游去,这次行动真是完美,等等,道爷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刚这么想着,水下忽然传来了波动,水里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无论是轻水也好,重水也罢,都被搅合成了一团,再也没了之前的灵质,水被妖气污染了!他这才想起了这次的行动目标,那只水猴子!
一声声呜咽从井底里传来,从水下传出,那种声响无法形容似的,从脚掌上擦过,一点一滴的抚过皮肤,李道士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连忙驱动体内的阴阳气,绕着身子一圈,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往上游去,井壁开始缓缓的波动,就像是石色的波浪,一张张面孔从壁上显了出来,都是些小孩儿的模样,五官流血,两眼像是深沉的黑洞,不出意外的话,这都是十五年来被献祭的孩童。
李道士头皮已经开始发麻,对付妖魔他倒是不怕,但是对于鬼怪,尤其是这种动不动就造成3d恐怖片效果的鬼怪,他真是有些哆嗦,黑影一闪而逝,‘咚’的一声闷响,身子直接被一股怪力按在了井壁上,一只绿皮猴子张开四根尖齿,漆黑的眼珠钉在对方的身上,张嘴欲咬。
‘云光日经,永照我庭;太阴幽冥,速速现形。’李道士默念了一句,左手并五雷指,五指均收掌心,左脚跺右脚,捧起‘哈’的一下说打,打内不打外,重重的拍在自己的心口,诡异的是,后背猛的显出一张符印,光芒乍现,水猴子惨叫一声,直接被打飞了过去。
李道士既然赶来,自然不是没有准备的,来之前就用阴阳水冲了三张降妖符灌入了肚皮,如今通过阴阳气打出符力,正好破了水猴子的妖法,手在腰间一扯,摘下了两只狗皮包着的桃木符,符浸水后便失了效用,若是被隔着,也无法镇妖,只有黑狗通灵,所以李道士之前用黑狗皮包住了黄符,就是为了在水中传递符力,对付这只水猴子。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水猴子的道行竟还不浅,虽被降妖光芒打伤,但将两只爪子一扬,井水中顿时冒出了大大小小的暗涡,将李道士搅的头晕眼花,就连新得两件宝物,玉匣和药膏都冲入了水中,这还得了!道士这一下也顾不得抓妖了,连忙手脚并用,往下面捞去,结果只拿了紫色药膏,玉匣子却缓缓沉入了水里。
‘你娘的!’李道士怒发冲冠,水猴子你这是老虎头上挠痒痒——作死!还未等他进行报复,一只爪子又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往水底拖去;这一下他不敢再将药膏揣到兜里,只犹豫了一小下,直接吞入了嘴里,空出手来准备去对付这只水猴子。
谁知这药膏入水不化,入口即化,一道燥热的气流顺着喉咙冲了下去,所过之处,又酥又痒,这药膏什么用来着,不会是壮阳的吧?
而在外面,焦小四在焦急的等待着,而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乡老正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 关二爷庙
“孽畜,你在干什么!”焦乡老怒喝道。
焦小四先是一阵慌乱,继而咬了咬牙,心情平静了下来,道:“没什么,只是捉妖而已。”
赶来的乡民们顿时嘈杂了起来,人人露出惊恐的表情,就好像是信仰的神祗受到了玷污,或者说心灵最不堪的地方遭到了窥视,一个个的色厉内荏,大声怒骂,“癞头你好大的胆子!”“当年就应该把你丢下去,祭祀井神。”“若不是乡老护着,你早该死了!”
乡老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痛苦,这焦小四可是他的亲生孙儿,如果不是轮到了他家,是怎么也舍不得把他交出去的,幸好老天保佑,井神最后留口了,可是自从那天以后,这小儿的心思就变了,整天调皮捣蛋,不做正事,更恐惧的是,他跟他们乡人再也不是一路了,就像是个异类。
“什么井神,它就是个妖怪,吃小儿的妖怪!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把自己的儿女生下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它食用的吗!就是为了养活自己吗!你们就真的没有一点痛苦的感觉?虎毒不食子,你们这些人,为了银钱,怎地变的连畜生都不如了?!”焦小四声嘶力竭的吼道。
此话一出,不少乡民们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但跟多的是愤怒,一个个的脸红脖子粗,“把他丢下去!”“丢下去!”“丢下去!”
“住口!”乡老把拐杖重重一跺,这些音浪逐渐的平息了下来。
“孩儿啊,你还小,不知道我们这村子以前的光景,北边的胡骑时不时的来打谷子,县中兵丁催粮催的又疾,乡里又无甚产物,能一天有一顿饭吃已经谢天谢地了,你忠叔、姜二爷,可是都活活的饿死的啊,哪像今个儿,有吃有穿能睡婆姨,县里的老爷们都没有咱好过,这都是井神赐予的啊;你能活命,不也是井神口下留情吗,乖孩子,听爷爷的一句话,别做这些脑子不灵光的事,让开吧。”
焦小四倒退了几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世道,这规矩,这道义,全都比不过这衣食富贵,井中的那个不是妖怪,人心的贪欲才是,他们才是;乡老见对方不知悔改,眼神渐渐的淡漠了下来,“来人,把他给小老儿拉下来,再不听劝就把腿敲断!”
五六个乡人冲了过来,手、脚、脸、腿,一个人扒一处,焦小四连忙抱紧了井沿,死不松手,道长说了,这妖能不能抓住,他是最关键的,他一定要抓住这妖怪,给死去的石头、鲤鱼、猫子看着,给这些没良心的家伙们看着,这不是井神,这他娘的就是个腌臜妖怪!
拳脚像是雨点一样的落在了他的头背上,砸的生疼,不知是谁,举起了一块大石,重重的往他的小腿上砸去——
“啊!”
一盏茶,两盏茶,一炷香的时间,焦小四的身子都快被砸烂了,指甲都瘪了出来,血丝冲眼,他就像是一块顽石,不动,就是不动!
“敲他的脑袋!”焦乡老终于忍不住大叫道,此刻,再无一丝温情。
‘咕嘟’‘咕嘟’‘咕嘟’的声响越来越大,从井里冒出的气泡惊动了所有的人,一道绿色的身影瞬间从水底喷出,焦小四鼓出最后一丝力气,猛的拽起了绳头,那渔网借助几个活结的结构,猛的向上一收,里面的钩子刺破了皮,挂在对方的身上,它在挣扎着,跳动着,可在鱼油的作用下,渔网滑而又滑,任它气力多大,都挣脱不开。
众人这才看清了对方是个什么模样,一只齐人高的绿毛大猴,眼珠漆黑,四根长牙顶在上下颚,见被一群人围观,半尺尾巴不由的抖了抖。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井神,它哪一点像神明了?就是个活生生的弼马温!”焦小四吐了口血沫,疯狂的大笑道。
“笑你妹啊,还不把道爷我拉上来,冻死我了,”井底下忽然传来李道士的声音。
乡人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害怕、羞愤、恼怒、担心,不一而足,沉默了半晌,其中一个乡民突然开口:“你抓了这井、井猴子,这水是不是就没效用了?”
“对,对,把它给放了,不然大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请井神息怒,只要保佑我们大富大贵,小孩从来不是问题,就算是村子里没有了,咱们可以到到人市上买,前年不是大旱么,破家的,逃难的,人口真的不值钱。”
“你们这些人的智商,真是让道爷我大开眼界,”李道士一边嗤笑,一边把衣服拧干:“还真以为这水质是水猴子造成的,刚凿开的水井时可没这妖怪,这水不也是先天水,道爷我第一次听就明白了,这妖怪占了你们的福地,吃了你们的孩儿,你们还为它着想,这不是贱吗?”
有乡民试探性的打了桶水,果然如此,一青一黄,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就像是从未变过一样,这家伙的眼珠顿时红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小女,我的小女儿啊……”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记得别把它弄死啊,”李道士指了指水猴子。
看着这些化身为野兽的乡民们,焦小四一时间无话可说,总觉得说不出的嘲弄,刚刚还在百般维护,如今却又视若仇敌,这世道——
“道长,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人心,道义放两边,利字放中间,”李道士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着太阳,说不出的舒坦。
“道长你也是这样的人吗?”焦小四忍不住问。
道士嘴角一扬,道:“不,道爷我习惯站着挣钱。”
不过片刻,又咂咂嘴,总感觉肚子里怪怪的,自从一不留神吞下了那支紫色药膏后,阴阳气的确有些壮大,但变化更大的却是五脏六腑,就好像活了一般,每一次胃动心跳,感觉都相当的清晰,包括胃里的残渣和肠子的排泄物,虽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总感觉有些恶心;按照道家的规矩,丹丸内服,药膏外敷,所以很有可能,李道士用错了服用方式。
“阴魂出壳,幽魄归位,摄!”用桃木符收了这水猴子的精魄之后,李道士也不管这些乡人现在是什么想法,自己做的选择,谁也怪不了。
“丑娘,你死哪里去了,道爷要换身衣裳,人呢?”李道士回到了房子里,却见不到丑娘的踪影,难不成跟着周捕头他们收谷子去了?正这么想,忽然看到桌面的茶碗上压了一张纸条。
‘这女娃在我手上,把本门的心法写出,亥时三刻到关帝庙来,一物换一人。’
“我靠,”李道士怒了,这年头还有王法吗,正大光明的绑道爷的人,丑娘长的那么丑你还绑她,有没有点功德心,哪个不要脸的干的出来。
包裹里翻了翻,果不其然,天青宝册不见了,肯定是自己人下的手,谁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李道士脑子一转便明,只有一个人——吴老头!
第三十二章 斗法
据说,当年关二爷兵败被杀,头颅被吕蒙送往了许都,交予曹丞相,而尸体就地掩埋,就葬在这关圣帝君庙中,又因清平乡富裕,香火不绝,渐渐成了此地的一个名胜,夜色初升,道士将事情原委告之周捕头,并推脱了他们的好意,修道人的斗法,可不是常人能插手的,除非是用特别的手段。
乌云遮月,李道士一个人站在了关帝庙前,‘咚、咚、咚——’庙内的一连串鼓声就像是在助威一般。
“人贩子吴老头,给道爷我滚出来!”李道士一脚踹开了大门,大步走了进去,两侧燃起了十来个火盆,一股子邪门的气息从庙里传了出来,这根本不是道家的气感。
“呜呜——”只见在门后的一颗大柱子上,丑娘被粗绳绑着,头微微低垂,似乎还未有清醒,而在关二爷雕像的面前,吴老头盘膝坐在蒲团上,脸上呈不正常的青色,在前面的香炉之中,插着三口拇指粗细的黑香,在它的边上,还摆放着香、烛、纸钱、茶、死公鸡、碗,香炉上聚土三堆,如冢状,邪门的很。
‘吱呀’一声,大门随风一吹,猛的关起,扬起了一大片尘土,李道士眯了眯眼:“吴老头,你这术法,怎么有点像是湘西苗族的巫术?”
天地初判之时,上古大神通过对于天地的理解,形成了各种语言和图纹,通过祭祀和祈禳,获得了原始的天地力量,叫做巫祝之术;但由于此法太过血腥和残忍,后被三皇五帝以及道家诸派祖师的改良,渐渐演化成了符咒之术,而另有一支,则始终保持着古风,从蚩尤到刑天,再演化为三苗、巫疆诸法,到了如今,便称之为妖术魔法。
此法有一个特点,便是每当施法之前,都要以活物祭祀,李道士之所以这么认为,便是看到了那鸡脖子被扭断,点点滴滴的血水流落在了碗底。
“这不是巫术,乃是老夫自创的道术!”吴老头头也不回的道。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何绑道爷的人,还要我青城的本门心法,这不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嘛!”李道士不屑的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们道家的人,一开始不也是从苗术练起,老夫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我靠,这老头貌似知道不少道家的黑历史啊,李道士琢磨了下,还是稳妥点好,道:“不管对和错,把道爷的人给放了,咱就不计较你欺负小姑娘的事了。”
“来可以来,走就未必能走了,”吴老头拿起一叠纸钱,往上一丢,‘哗啦哗啦’的声响之中,刀光一闪,只见这老家伙划破了自己的头皮,人血混合着鸡血搅拌在了一起,用力一甩,洒在纸钱上,纸钱伴随着一股子阴风冲了过来。
“我靠,说打就打!”李道士面色一变,连忙甩出两张桃木镇妖符,光芒一闪,挡住了这股阴风,走禹步,掐指行法,“赤鸦赤鸦,风火之车,雷中乌鬼,云外夜叉,飞符走骑,赤骥飞炎,邪鬼无潜,妖魂无踪,元亨利贞,追摄!”
黄纸一烧,一团白火从空中显了出来,往吴老头扑去,只见对方身子不动,蒲团却转了一百八十度,身后的烟气迅速汇聚,化作一道人形的模样,隐约的嘶吼声从雾气中传了出来,火乌鸦惨叫一声,羽上火焰顿时消减了一大部分,这是苗族咒术,对方果然是巫祝一脉!
吴老头抬头一看,面前已无了李道士的踪影,只剩下三道光色通道显出,其中的身影若影若现,这是开道咒的另一种运用,反射光线,吴老头刚一起身,就听到李道士的声音:“哈哈,抓住你了!”
猛的一掀,香烛、纸钱、鸡血之类的玩意洒在了半空,吴老头肚子一痛,被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李道士到底是一个青壮后生,虽未学过甚拳脚的本事,拳打南山敬老院还是不成问题的。
“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人约架!”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吴老头的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只见他不退反进,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硬是把李道士压倒在地,双手箍在他的背上,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我靠,老头你想做什么,道爷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李道士用力的挣扎,对方的骨骼被摇的‘咔咔’作响。
“你真当老夫的目标真的是你青城派的心法,我的目标可一直是你!”
“吴老头你口味怎么这么重,我看丑娘比较适合你啊,”李道士憋着气叫唤道,挣出了一丝空隙,五指一亮,毫不犹豫的打出了五雷掌;闷响一声,对方的肚皮瞬间变的一片血红,似乎里面的器官都烂掉了,然而吴老头却一点痛觉都没有,满是鲜血的老脸上全是狰狞:“我要占了你的身躯,取代你成为青城派的道士!”
‘夺舍!’李道士大吃一惊,这还真是道家神通,一般是寿元将近的前辈附上刚死之人的**,继续修行,但是这不是道行高深之辈才能成功的吗,吴老头怎么会?道士的眼光忽然瞅到了对方胸口处的疤痕,这是奴隶?
这吴老头的来历倒也真是稀奇,他本是边地的一个农夫,自从二十年前胡骑入关,把他一家三口杀了个干净,就他是因为会些照料马匹的本领,阉了过后,成为了奴隶;这胡骑只是个统称,乃是匈奴、鲜卑、氐人、羌人、吐蕃的后代,机缘巧合之下,他被一位巫师看上,偷学了不少的咒术,伺机逃了出来;这家伙的确有些天赋,不仅把咒术补全,还看了些道书,把二者结合起来,练成了这似道似巫的本事。
随着他的大口张开,香炉上那三堆似冢一样的灰土缓缓飘起,钻入了他的口中,并与他的魂魄相融,化作了一道似沙非杀的流质,从眼耳口鼻中冒了出来,往李道士的口中钻去。
眼见不妙,李道士连忙大叫一声,“并肩子,亮家伙!”这家伙聪明似鬼,怎么会真的单刀赴会。
话音一落,早已忍耐不住的葛老二猛的从墙外翻了过来,手中的铁桶当头泼了过去,一团黑狗血洒了吴老头满身;凡是作法之士,最忌见六畜、产污、死尸,这黑狗血先天的就带了破法的效用,吴老头当即翻了个白眼,那团流质开始散落。
“丑娘,起来吃肉了!”
“肉?”本还在昏迷中的丑娘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皮子睁开,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左右看去,“肉呢?”
“肉你个头,还不来帮道爷。”
丑娘这才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连忙张开嘴,喷出了一团碧磷妖火,把吴老头半个身子都点燃了,李道士乘此机会,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用力一推,终于把对方掀开。
“你娘的,累死道爷了,”李道士喘了口气,见这流质已缓缓消失,这才爬了起来,去给丑娘解绑,“第四次了,丑娘你个笨蛋,又被人抓了,下一次道爷我肯定打死也不救你了。”
丑娘只是傻笑,她分的清楚真话和假话。
正当以为事情告落之际,后面忽然传来了葛老二的惊呼声:“小道士小心!”
第三十三章 追杀
只见在吴老头的尸体上,一团黑雾涌了出来,趁李道士不注意,突然包裹了他的身子,隐隐约约间,浮起无数张扭曲的面孔。
“小道士,也许老夫奈何不了你,但老夫以自己的三魂七魄为引,一身修为作咒,非得破了你的法力,毁了你的道基,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这股魔气顺着喉咙往下,很快就冲破了膻中、鸠尾、气海三穴,继而席卷肺口、肾俞、命门、尾闾等地,大有把体内搅的天翻地覆之势,就连阴阳气都被逼的节节倒退,全都被冲散了开,李道士身子不停的抖,脸上泛黑,情况危在旦夕!
“不要,不要死,”丑娘连忙握住他的手,瘦小的身子在颤抖着,土狼没了,娃娃峰也不在了,在她的心中,李道士早已成了他最亲的亲人;她不想他死,真的不想,眼睛缓缓的湿润,‘滴答’,一滴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道士,你不要死啊!!”
她不知道的是,石女的泪珠是世间最纯洁的物质,刚流入了李道士的嘴里,黑气缓缓变淡,这滚滚的怨咒之气就减了一半,只剩下吴老头的冤魂厉魄还在作祟,把他的体内搅成一片。
应该说是李道士福大命大,之前在水井中吞下的紫色药膏,除了增进修为外,最大的效用就是强化了五脏六腑,增强了它们的抵御能力;任对方怎么折腾,经脉血管都未有被撑爆掉,给了阴阳气收缩和反击的机会,只见丝丝缕缕的气体不断从体内蔓延开来,并反向包裹住这股咒怨之气,虽然只是延缓了它的冲势,但却是很好的现象。
阴阳气,古名‘青云真气’,是当年青城派剑仙炼剑诛敌的看家手段,本就极为霸道,但因后来改行成了道士,被历代师长所修改,这股子气息渐渐收敛了起来,如今在生死关头,锋芒又显,主动按照《玄都上品》的修行路线开始了运转;剑者,诛人间之恶党,斩地下之鬼精,‘嗡嗡嗡’的声响之中,阴阳气来回的滚荡,魔气被彻底的打散了开,被练化成了纯粹的真元,一点一滴的落入了李道士的经脉血管之中,给阴阳气增加了燃料。
“天灵灵,地灵灵,天地灵灵,万法归宗!”李道士突然大喝了一句,大量的黑雾从五官之中逼了出来,双眼白光一闪,再度睁开,“想跑?”
“六甲将军,六丁阳神,九天力士,下地山神。封泉泉乾,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庙庙破,封火火灭。封魔魔灭……”
火盆一座座倒地,香炉倾翻,桌椅摇个不停,就连倒持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的关二爷雕塑上也被震出了一道道裂痕,整座庙宇都颤抖了起来,那道黑气更不用说,‘嘭’的一声,炸成四分五裂,吴老头的魂魄彻底消亡。
李道士一蹦而起,“呼,好险,吴老头你也真是够狠,临死还摆了道爷一道,差一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小道士你没事了?”葛老二又惊又喜。
“废话,道爷我什么人物,你见过哪个穿越者混到一半就死了,”李道士又开始瞎扯掰,抬头一看,一片狼藉,连忙拱了拱手,“关二爷莫怪啊,道爷我也是为了降妖除魔,你能理解的吧。”
“丑娘,走人了。”招了招手,只觉的浑身精力充足,好像充了气一般,说不出的滋润,这就是修为大进的感觉,正是心满意足,忽然精气神一晃,这种感觉——又有魂魄要出世了!
“快快快,给道爷我找个安静的点儿,要生娃了!”李道士揉着腹部,剧痛难耐,道士这职业真他娘的不好当,时不时就给你玩个心跳。
正在这时,关二爷的雕像上忽然冒起了白光,放出一股子比吴老头强上百倍的气息,洪亮的嗓门回荡在整个庙中:“谁坏了关某人的安身之地,还不报上名来!”
“关二爷!?”李道士与葛老二同时叫道。
“跑跑跑跑,把人家的坟墓都给踩了,怎么说都没用,丑娘垫后!”
“让这小姑娘垫后,会不会有危险?”葛老二问。
“屁,你见过关二爷什么时候打过女人的,绿帽关可是出了名的直男。”
两个人眨眼间就奔出了门,只留下丑娘歪了歪脑袋,不是来接自己的吗?
乌云卷开,天机星闪了闪,整座庙光芒大亮,半晌过后,便多了一位九尺左右的身影,丹凤眼、卧蚕眉、二尺髯、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似人非人,似神非神,‘噌’的一声,青龙偃月刀一甩,杀气凶凶,“小娃娃,你可知是谁坏了我关羽的庙宇。”
丑娘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他们的去向?”
丑娘挠了挠头,李道士说过,说谎的不是好孩子,将手一指,正是二人逃命的方向。
“关某谢过,请温一壶茶水,待某家斩了二人的头颅后,再来饮用,”话音一落,关二爷身化一道光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去,他怎么知道我们往哪里逃的?”李道士只见后方的一团金光越来越近,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小道士,那里有马!”
清平乡富裕,基本上家家养马,就跟当今的富贵村人人有车是一个道理,葛老二跑江湖多年,哪有不会骑马的道理;当这家的乡民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时候,就见空荡荡的马厩和关二爷的身影一闪而逝。
“我的马,帝君显灵了!”乡民一时间思维错乱,“难道是关二爷偷了我的马?”
“小道士,往哪里走?”
李道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肚皮已经撑的有足球大小,艰难的道:“我怎知往哪里走,哪里好走往哪里走。”
“关二爷生前最讲义气,说不定俺们把事情真相说了,二爷就不计较了?”
“好主意,你去跟他说,你是葛老二,他是关老二,指不定你们两还有共同语言呢。”
葛老二脖子一缩,嚷嚷:“俺才不干呢,他可是神仙,俺是凡人,俺怕他。”
李道士从未骑过马,本以为就跟坐车一样,没想全然不是一回事,颠的整个屁股都麻了,如果不是死死的抱住葛老二的后背,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摔翻了下去。
‘以后只坐马车不骑马!’李道士悲愤的想。
一奔一逃之间,仗着马匹的速度,二人始终吊着关二爷一头,不过随着天色初明,加上马儿的力气逐渐减弱,距离正在逐渐的缩短之中,直到眼前一亮,一片桃林显了出来,夏日正至,满树的桃花颤着,被风一吹,如雪如雾,纷纷落下,化作了花泥。
“这是——”李道士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记忆,‘附近有个桃园,有刘关张结义的供奉,现在桃花估计要开了,桃李芬芳,最容易吸引才子佳人前去踏青……’
“扶我下车,不是,下马。”
葛老二不明所以,又没甚主意,只得照做,二人下了马,李道士一边吐着,一边往那桃园中心的供奉所在跑去,摩擦的声响从后方传来,关二爷最厉害的本领是什么?当然是拖刀术了,前斩华雄,后诛颜良,刀芒闪过,寸草不生!
第三十四章 认祖
遥想当年,刘备、关羽、张飞因感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为了共同创出一番事业,在张飞庄子后的桃林祭告天地,结为异性兄弟,立志匡扶大汉;虽说结局转了个弯,由大汉变成了蜀汉,先人故迹,到底让人钦佩。
这桃园的中心,据说就是当年张飞家中的后庄,在最大的那颗老桃树下,便有三座神龛,瓜果供奉,上有刘、关、张三姓,香火不绝。
李道士被关二爷追的鸡飞狗跳,脖子上的汗毛炸起,眼看着头身就要分家,二话不说,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不孝子孙拜见刘祖爷爷!”
‘噌——’那一刻,偃月刀的刀锋离李道士的脖子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寒光照在他的脸上,月晕如水。
“黄口小儿,你说,你拜的是谁?”关二爷卧蚕眉微微一挑,诧异道。
“实不相瞒,我乃玄德公一脉的第八代子孙,传到这一代,只剩下我这一根独苗了。”李道士泪流满面,双眼真挚,这一刻,金马、金像、金鸡奖的影帝通通附身,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拿生命在演戏。
“可有证据?”
“实不相瞒,自从那司马昭灭了蜀汉之后,后祖(即刘禅)见大势已去,便让侍女抱了曾祖父先走,自己假意投降,以图再度振兴蜀汉基业,无奈子孙不成器,一直未找到机会,我父曾说,若有关二祖和张三祖这等英雄好汉相助,何事不成?”
“传说我家祖父垂手过膝,顾首见耳,也不知是真是假?”李道士瞅了一眼对方,果不其然,对方的脸色缓了缓;这个年代貌似还没有《三国演义》的出世,而且《三国志》中的蜀书也未有流传开,这也算是比较隐秘的消息了。
“大哥相貌异人,实有帝王之姿,碰上我与翼德,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关二爷摸了把胡子,不着痕迹的吹捧了下自己。
“那是当然,关叔祖乃世间猛将,碰上我家刘祖爷爷,正是如虎添翼,世间良配!”
“黄口小儿,莫要以为你的三言两句,就能让关某信服,若是没有其他证据,你这人头,某家就收下了!”
“等等等等!”李道士慌忙叫道,娘的,这该怎么办?关二爷不好忽悠啊,除了骄傲过头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性格缺点,要是一张符把易中天老头给招出来了就好了,他知道的多啊,咽了口吐沫,忽然灵光一闪。
“我听我父亲曾说过,关二祖在入曹营时,曾跟那曹丞相要一位美人,可惜那曹操生性好色,未有给予,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是他很多年前看到的一段野史,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必须得感谢那么多三国学者的探索,连这么点八卦都能刨出来。
“这——”关二爷先是一愣,那张重枣脸似乎又红了一圈,这他娘的绝对是黑历史啊。
一看到这表情,李道士哪还不顺杆子上树,猛的掐了下屁股,眼花泛出,当即抱着二爷的腿干嚎起来,“不肖子孙拜见二祖,没想自小道家道中落以来,还能有机会见到长辈,呜呜呜……”
“唉,可怜你了,孩子,”关二爷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虎目泛泪,信以为真,手掌摸了摸道士的脑袋,一脸的慈祥。
葛老二一时间还没转过神来,喃喃道:“不对啊,小道士你姓李,可是刘备的后代,不应该姓刘吗?”
李道士暗骂了一句,连忙补救:“子孙不肖,那司马氏灭了我蜀汉之后,仍暗中派人追杀,不得已之下,我家先祖只好隐姓埋名,到了我这一辈,只好上了青城山,做了道士。”
陈寿曾言,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关二爷当即就怒了,抬手给了李道士一巴掌,骂道:“祖宗性命,怎好轻易弃之,如今司马氏早已是冢中枯骨,为何不改过来!”
“关二祖说的有理,马上改,马上改,”李道士不怒反喜,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打是亲,骂是爱啊,看来这关二爷是差不多忽悠住了,还没来的及松口气,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现在肿的跟个孕妇似的,三魂逆转,七魄作祟,难关还没有闯过去呢;连忙盘膝坐定,运转《玄都上品》,颇有规模的阴阳气开始镇压,跑了一晚上,哪有时间去吸摄北斗寒气,只好硬着头皮用一身修为去拼了。
‘玄中有玄,是我命;命中有命,是我形;形中有形,是我精;精中有精,是我气;气中有气,是我神;神中有神,是我自然,自然分化,谓之阴阳……’
不过三魂七魄乃神明之本,人体之源,与阴阳气分属同源,镇压的效果十分不好,左手打右手,能打出个什么玩意来,结果就见李道士的身上时不时的鼓起一两块,就好像充气了一样;匆忙之间,终于镇压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团黑气,那黑气转了几圈,竟化作了一只湿湿搭搭的黑狗,双眼如漆,满嘴黄牙,腿有八只,这是七魄之一的尸狗!
如果说上一次的吐魄是有意而为之,这一次就真的是镇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逃掉,李道士双眼凸起,眼都快咬的崩掉了,你娘的,有种别跑!
阴阳粹灵,胎化而成,道家讲的是性命双修,养七魄,镇七魄,修三魂,炼三魂,若是让这七魄之一的尸狗逃了出去,日久必生灵智,也就是化作了天地生灵的一种,然而天地运转,讲究的是平衡,多了一个生灵,世间必要少去一位生灵,就是他自己。
好在李道士刚刚认祖归宗,旁边就有一条大粗腿,关二爷自然不会让自己‘大哥的血脉’绝种,丹凤眼一眯,青龙偃月刀‘噌’的一声斩了出去,旁边二人只见得白光匹练一闪,尸狗就被一刀两断,而李道士脑袋一疼,两眼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道士晕晕乎乎的醒来,只见自家躺在驮粮的大板车上,阳光洒下,照的他一阵头晕眼花,只觉的无比的虚弱;印象之中。只记得关二爷拔刀怒斩,颅骨就一阵揪心的疼。
“道士你醒了啊!”葛老二惊喜的道,这家伙是个藏不住口头的男人,不用他问,就把之后发生的事抖的一干二净,关二爷在干掉尸狗之后,又用神力又修补好了他的魂魄,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情,神力是神祗受香火供奉,产生的一种能量,极其宝贵,而在修补了好了李道士的魂魄之后,关二爷便道时间不早了,天庭点卯,自己要及早归位,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哦对了,那关二爷还说,他虽修补好了你这道魂灵,但是还要疗养些时日,在这段时间内,切莫与别人动武;他也没想到大哥的传人会走上仙途,考虑到你行走天下难免会遇上危险,故意留了一些好处给你,就看你能否发现了。”
“好处?”李道士纳闷起来,忽然觉的手腕处有些痒,扯开袖子一开,三条刀痕印在了腕部,就好像纹身一般。
第三十五章 买马
三天后——
“道长,这是你的路引还有发放的二十两官银,”县衙内,接待李道士的并不是赵县令,而是县丞。
李道士毫不客气的接过,二十两银子就是两只官制银元宝,分量还挺沉,至于路引,则是一本薄薄的硬皮小册,粗粗扫了一眼,上面写着‘正治二十六年平川县县民李长生请给过所牒’,下面还有籍贯、年貌、居所、出门原因和目的地,当然大部分都是编的,看来这年头的官府信誉跟现代有的一拼;不过正治二十六年?倒是从没听过这个年号。
县丞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道:“道长把这路引保管好,把里面的内容记住,日后被盘问了也不至于露馅;最好去玄都司登记一下,换个道牒,这样过桥过路费都能省下来。”
“放心,道爷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话又说回来,你们家赵县令和周捕头呢,怎么一个都没见到?”李道士纳闷的道。
“实不相瞒,赵大人陪着新上任的河道总督万大人巡江去了,至于周捕头,则得了一张举荐信,到滇西上任。”
“都走了啊,”李道士咂咂嘴,昨天葛家三兄弟才跟他辞行,据说河南水匪猖獗,他们想要黑吃黑,赚上一票,没了他们,这平川县中,还真没啥熟人了;刚出了县门,就见丑娘眼巴巴的等着,嘿嘿一笑,“走,准备出发,道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虽说二人没甚行李,但是李道士有钱了,也不愿意天天再走11路,便想买一只代步工具,毕竟到江南六府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就先去了马市。
这马市和平川县还有上一段距离,本是一座兵寨,自从当年的三边总督兼兵部尚书,如今的太傅少保王老大人与十三族土司议和之后,便又重开了马市,倒也不仅仅是交易马匹,绸缎、盐、茶、铁都包括在内。
所以当李道士赶到那里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这里跟现代的农贸市场还真没多大的差别,只不过摊主换成了土司族人,交易的方式则是以物易物居多;至于马匹的种类:河曲马、西南马、藏马、岔口驿马,直接把李道士看花了眼,琢磨了好半天,愣是没选好。
“客官看上哪一匹了?”马商问,虽说把马运到南边,价格至少翻一倍,但是最近官道不宁,强人出没,加上各种苛捐杂税加重,能出手的话还是尽快出手的好。
李道士琢磨了下,“我想要那种能驮货、耐力足、不挑食的那种马,性格还要温顺,你们这儿有吗?”
“那必须是契丹马,”马商到底是老手,不过片刻,就牵来了一匹矮壮的黑马来,这马的样子一点都不起眼,脑袋大脖子粗,还有腿短,毛发还厚一圈。
“这马行吗?”李道士不确定的道。
“客官可不要小看了这匹马,草原上的胡人骑的可都是这种马,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日行两百里,如果不是马屁股上挨了一刀,伤了经脉,再也跑不起来了,这种战马,可是想买也买不着的。”
听着马商的吹嘘,李道士琢磨了下,契丹马,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了,不就是蒙古马么,这马当年可是驮着蒙古人跑到欧洲去了,绝对是古代版的装甲车,至于跑不快么,那也没关系,道爷我要的就是安稳,上一次颠的想吐的感觉还没完全消掉呢。
“给个良心价,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
“噗——”
而在另一边,丑娘抱着行李包裹,有些无聊的站在木桩子边,这里人多,李道士不让她乱跑,而且对于牛马什么的代步工具她也不感兴趣,只是怀恋起了糖人的滋味,听道士说,那个‘江南’有更多的好吃的,可是不可能有比糖人更好吃的玩意了,她表示严重不信。
正发呆之际,忽然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转过了头,只看见一只没毛驴子对着黄豆混杂草细嚼慢咽,两只驴眼正好也对向了她,丑娘抓了抓脑袋,不由的走了过去。
“刚刚,是你在说话?”
没毛驴子咽下了最后一口稻草,突然露出了张拟人的微笑,脑袋一斜,只见在下面的木牌上写着——‘深山老驴一只,售价五两,欲购从速’。
丑娘在包裹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锭银元宝,“这是不是五两?”
“好了好了,实在说不过客官您,二十五两,成本价,不能再少了!”马商抹了把汗水,这家伙真是能说会道,只是卖一匹马,他都能扯到物价水平、朝廷政策、银钱增值的份上,他可还有十几匹马没售出呢,不能把时间都耗在一个人的身上。
“成交!”李道士咽了口吐沫,砍了半个时辰的价,他也有些口干,“丑娘,拿钱付账。”
眼角一撇,就见不知何时,这小姑娘的手上牵了只没毛驴子,开口道:“马,不买,驴子,买了。”
“啥?!”
李道士瞅了一眼丑娘,再看了一眼这只品相差、质量更差的老驴子,嘴角歪了歪,垮了下来,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把钱给她拿着,这丑姑娘没轻没重的,五两买一只驴子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她给人家的银元宝是十两份额的,足足亏了五两啊,这他娘的是以前半年的伙食费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道爷我当日收留你就是天大的错误,你这丑小娘生下来就是为了坑道爷我的吧!你大爷,你是我大爷!我警告你,至少半个月别跟我讲话,扣你半年的饭粮,以后天天就给你吃一顿,吃到补上来为止,”李道士恶狠狠的道。
“道士,慢一点,等我,”丑娘委屈道,两个人早已上了路,现在正在往南直隶的方向赶去,道士脚步快,很快就把她和没毛驴子甩到了后面。
“还等你,你想的美,道爷我不把你甩了就不错了,这破驴子看着还没道爷我重,我就不明白你买它干什么,行李由你背不就行了,呼,气死我了!气的我都想尿尿了,别跟过来啊。”李道士身子一转,就消失在了山道的后面。
丑娘刚要上前,这只老驴子就咬住了对方的衣角,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站在一颗松树后面,李道士刚解决了生理问题,准备回去继续教训丑娘的时候,浑然没注意到两道身影就藏在树后,一口布袋子罩了上去,拎了就跑,李道士‘呜呜’的挣扎着,只觉得绑匪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一柱香后,绑匪到了汇合点,将口袋一掀,李道士刚准备破口大骂,就见二十来号皮袄大汉冷冰冰的看着他,手上拿着的、腰上挂的,都是锃青的厚背大刀,顿时咽了口吐沫,“各位好汉,有何贵干?”
“大当家,探哨的时候,捉了个肉头。”
那当家的站在山石上,虎背熊腰,光着脑袋,披着熊皮大斗篷,单是膀子就比李道士的腿粗,一身的血气竟使得体内的阴阳气就僵了一两分,这绝对是个江湖上的高级好手。
“搜搜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玩意,然后就杀了吧。”
第三十六章 虎窟山
“黄纸、笔墨、桃木符、木头棒子、鬼画符的书,直娘贼的道士,都是些什么玩意,”独眼儿一边骂,一边搜身,“咦?竟然还有十来两散碎银子,这小子倒是有些油水,这又是什么,印章?”
李道士看的心惊胆战,其他的也就罢了,这青城法印可是万万丢不得的,法印没了,青城派的道统也就断了;可是这绑匪可没有保护物品的习惯,东西被丢的满地都是,青城法印也在空中画出一道弯曲的弧线,不知道掉在哪个山隙旮角了。
独眼儿翻开了路引,点了点头,“原来是平川县人,当家的,这平川县是不是就在虎窟山的东边?”
“对,刀疤子就在那里扎了个寨子,我们先在这山上安顿好,再做其他打算,至于这肥羊,宰了吧。”
李道士吓了一跳,连忙叫道:“各位好汉,按照这绑票的规矩,既然油水已经给足了,咱也没反抗,没道理要我的性命啊。”
“嘿,咱山西刀匪什么时候讲过规矩。”
李道士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这山西刀匪,不就是几个月前霍大胡子追杀的那群人,按照他的说法,太行、雁行、王屋三山,二十六处堂口被他扫的只剩下一个了,难道这就是最后一支?我靠,倒霉催的,这都能给道爷我碰上!
眼珠子一转,“好汉别杀人,咱有用处,有用处!”
“你能有什么用处?”这大当家咧开嘴,露出一口臭牙。
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种,要想保命,可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对方的良知上,只有对他们有用处,才能活下来,连忙放眼望去,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风尘仆仆,锅灰盖脸,看样子是几个月都没洗澡了,所以说——
“报告好汉,小的能洗衣、做饭、烧茶、搬运行李,一切杂活累活小的都能干,只要能留小的一条性命,”李道士豁出去了,这一下要还是不行,他也就只能认栽了。
大当家摸了摸下巴,看来也有些犹豫,倒是那独眼儿开了口,“当家的,反正六扇门的人也被咱甩掉了,就先留着他打打下手,以往在山寨中,那群妇人干的事,也的确麻烦的很,看他这根子骨,半点功夫都无,谅也没有逃跑的本领。”
人都是贪逸恶劳的,既然有人开了口,又有几个刀匪说道了几句,倒不是看李道士顺眼,纯粹是为了方便自己。
既然小的们都是这个意思,这点小事也无甚好计较的,大当家便道:“好吧,就留他一条命,独眼儿,你负责看着,他要是逃走了,老子剁了你的手!”
“得令,”独眼儿嘿嘿一笑,“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哥几个若是憋的急了,先拿他泄泄火。”
周围人顿时一阵怪笑,李道士听的头皮发麻,性命保不住也就算了,贞操居然也要保不住了,丑娘你在哪里?快来救道爷我啊!!
“道士,不见了?”等丑娘和驴子赶到了之前李道士的所在,就见黄纸、桃木符什么的洒了一地,这家伙却不知所踪。
丑娘挠了挠头,以她的智商,实在想不出来李道士怎么会不见了,正迷茫之间,忽然风声一闪,一位手握长剑的红衣女子停在了她的面前,肩挺腰直,鹿皮剑侠靴扎在地上,飒爽之姿顿显。
“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道士,不见了,他、他不见了,”丑娘结结巴巴的道,不知怎么,她一见到这位姐姐就有信任的感觉,就像是跟道士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不见了?”对方皱了皱眉,眉梢微微的一斜,绽开一丝煞气,“那你可知,虎窟山怎么走?”
三天后,林间的一条小溪边,李道士坐在水边上,咬着牙搓着衣物,十根手指都磨出了血茧,旁边还有比人高的一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这个年代的人是没有内裤的,不然这些拿人当牲口使唤的刀匪们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小子,饭什么时候好?”
李道士立马露出阿谀的表情:“马上好,马上好,”颠颠的跑了过去,只见在小溪的边上,埋了七八个大土坑,上面零星的火苗还在烧着,也不顾灼热,挑了一块石头片就挖了起来,不一会功夫,就挖出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泥球,几个刀匪好奇的围了过来;李道士连忙把这已经烧的炭化的泥球敲开,剥去泥壳,一股闷久了的香气喷了出来,扳开一看,全是白又嫩的鸡肉,模样酥烂肥嫩,还有一种独特的烧烤味。
这鸡就是当年黄蓉给洪七公做的叫化鸡,李道士小时候住在农村,读了之后就一直琢磨着这道菜,为此还挨了不少的揍,好在这一道菜是学会了,却没想到在这时用了出来,刀匪们在山上抓的野鸡成了最好的食材。
大当家一口气就啃了小半个鸡身,骨头茬子对他来说好似不存在一样;听葛老二见过,这外家的功夫如果能练到内里,吃铁吞石不在话下,到了这个地步,在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见这个大汉睁开铜铃大眼,道了一声:“味道不错!”
李道士顿时松了口气,要是做的不好,少说就是一顿子鞭子抽,自己腰还疼着呢,刀匪们一哄而上,这些叫化鸡顿时被一只只的扳开,风卷云扫的扫了个光,当然是没自己的份了,乖乖的回到了溪水边上,洗起了衣服。
他倒也不是没打过逃跑的主意,只不过自从看见某个刀匪把竹子当长矛使,隔着五十丈的距离,一口气扎死了两只鸡的时候,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青城法印丢了,制成的符就跟废纸没什么区别,最最关键的是,老头给自己下的《太清真誓》第一条就是‘不得以法术害人性命’,对付妖魔鬼怪可以,对付邪魔外道也成,反正就是不能对付凡人,练武之人他娘的貌似也是凡人,师傅老头,你这是不坑死我不甘心啊!
洗了足足两个时辰,腰酸脖子痛,这才把这堆已经犯臭的衣服弄个干净,还未等松口气,负责看管他的独眼儿突然道:“柴火不够了,你跟我去砍上一些。”
李道士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哀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虎窟山又名虎穴山,传说里面有一只虎精作祟,山上多乳窟,九曲十八弯,官兵一来,山中强盗们往里面一藏,怎么也找不着,等走了,又像是韭菜一把把的长出来,怎么剿也剿不完。
原本倒还好些,山中小贼小盗没有组织,零零星星的,造成的危害毕竟不大,但自从五年前,一位名叫刀疤子的积年老匪单刀独自上山,靠着真功夫讲义气,硬生生的收服了山中群匪,这虎窟山也就由小害变大害,成了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而外人所不知的是,这刀疤子本是山西刀匪中的一员,不过因与当年的一位头领闹了点口角,这才愤而出走,打下了这片基业,本来也不放在刀匪的眼里,毕竟当年他们势大的时候,太行山方圆三百里,都是他们的地界,连官兵都不是对手,可惜惹上了一位杀星,人间凶吏霍长吏,从山头杀到山尾,足足戮了千人,如今的刀匪们,也只剩下三瓜两枣了,不得已来投靠以前看不起的‘穷亲戚’。
第三十七章 内斗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虽然这虎窟山的聚义堂灯火通明,各种酒肉瓜果流水席面一样的摆上来,坐在主位的刀疤脸和大当家更是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吹牛打屁,兄弟情深,但是李道士从直觉上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按照职场生存法则,办公室里只能有两种人,主角和龙套,这大当家的如今基业被毁,跑到老兄弟的地盘混口饭吃,若是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待的时间久了,这关系必然尴尬,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存在两种选择,吞并,或是被吞并。
而自从早上,这山寨头领刀疤脸带上了整个寨子,整整三百多号人马,一齐来迎接他们的时候,这刀疤脸的想法估计就没那么单纯。
“小子,你怎么不吃,爷今个儿带你过来长长世面,看起来不高兴?”独眼儿打了个饱嗝,醉醺醺的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李道士表面上装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心里却在诽谤,是你自己舍不得错过饭局,又不得不看着我,这才把我带来的吧,装什么大尾巴狼。
紧接着李道士的身子一僵,白毛汗都吓了出来,跟见了鬼似的,原来是独眼儿的左手,摸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独眼儿不退反进,直接坐了过来,尖笑了两声:“小子,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老子就看上你了,我以前在山里有一个相好,他跟你长的有五六成像,还是个秀才,被治的服服帖帖的,那身子骨,啧啧——”
李道士这下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这家伙是个同性恋,按照现在的说法,有龙阳之好、分桃之癖,顿时欲哭无泪,他娘的,被刀匪绑了也就算了,更倒霉的是被一个变态绑了,说不得今个儿夜里就要弄的菊花残、满地伤,不行,道爷我宁愿被干掉,也不愿意被爆菊,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正当李道士准备拼死一搏,弄死一个是一个的时候,恰巧对方的两个同伴过来灌酒了,这独眼儿也就暂时放过了他,不过时不时抛来个暧昧的眼神,让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不行,哪怕是冒着给雷劈的风险,他也要想法子逃出去!
结果这顿酒席一直喝到了三更,足足有十个酒缸被喝空了,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堂上堂下躺了一大片,被各自的人马抬走,就连独眼儿也是一样,安顿在了准备好的山洞之中。
李道士悄悄的睁开了眼,刚刚他抹了点酒水洒在脸上,故意装醉,大半夜里的,居然没人给他系上绳子,这可是天赐良机,赶紧趁着月黑风高,悄悄的溜了出去。
这刀疤脸也的确有些治理本领,说是山寨,其实跟一个县城也无甚区别,有粮仓、兵器铺、衣坊,更关键的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未走上几步,就被几个山盗拦了下来。
“山路已封,老兄大半夜的去哪里?”对方怀疑的道,手中的刀拔出了一半。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茅房,茅房在哪里?”
“哈哈,山上哪里有茅房,老兄你喝糊涂了,去后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吧。”
“喝多了,真是喝多了。”李道士嘀咕了一句,摇摇晃晃的往后面走去。
到了后山,他才明白这些守卫们为什么守前不守后,这虎窟山的山势非常古怪,前山洞穴连连,而后面则是光秃秃的峭壁,像是被巨人用刀劈开似的,光滑滑的一片,离地面足有数百丈,阴风阵阵,呜咽声不时的传来,这种情况下,除非是霍大胡子这种等级的剑仙,不然掉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
对于此情此景,李道士只能用一个‘靠’字来形容,正准备溜回去再想办法,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动静,连忙蹲在树后装死,这个时间段,谁他娘的跑到这里来,按照惯例,有阴谋,大大的阴谋!
“胡大哥的意思是,咱们弃了这处产业,跟他一起去江口刨食去,漕帮的人有他的朋友,行路打劫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小了没油水,大的遭惦记,你的意思呢,长鹤?”
听这嗓音,李道士瞬间明白了对方就是刀疤脸,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刀客,至于这长鹤,则是虎窟山中的三当家兼师爷,这山头共有四个头领,除了刀疤脸外,分别是金钱豹子赵山客、纸扇先生白长鹤、以及粉娘子桃姑,这三人各有来历,也是绿林中的二流好手,在这五年中,陆续被招揽了过来。
“那胡大当家表面上做出一副为首领你打算的姿态,其实从头到脚都是为了他自己,咱们三百号人,大多都是本地混不到吃食,这才上山为贼的,真要去南边,至少有一大半是不愿意去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大家伙都愿意跟着头领,那漕帮数十万的大帮会,咱们这些人加进去,不就跟往河里丢了块石头一样,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到最后还不是得凭他大当家的关系,一二来去,兄弟们听谁的就说不定了,”白先生诛心的道。
刀疤脸先是一愣,继而又怒又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嘿,我的这个老哥们,还真以为他改性子了呢,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表面豪爽,内里阴险的紧。”
“那头领你是什么想法?这些可是恶客啊!”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可不要小瞧了那二十个太行山兄弟,真要火并下去,咱们就算能吃下他们,也是个实力大伤的局面;而且凭借着大当家的那套双手刀以及一身横练的功夫,真要打起来,我还未必是他的对手。”
“长鹤懂了,改明日就让桃姑出马,看看能不能……”
二人又商量了好几个阴毒计谋,没料到都被李道士听了个干净,等半个时辰之后,二人走后,道士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面色苍白,都是憋的;真正的江湖好手,五丈方圆内,蚊虫爬动的声响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刚刚的关口,他连口气都不敢多喘,生怕被发现了。
‘这些人不会是要搞内部火并吧?’李道士琢磨了下,是不是等两方人马打起来的时候,自己再趁那个关口偷偷的溜下山去,貌似行的通,不过时间不等人,再在山上呆个几天,自己的菊花保不住啊。
还未等他想好,‘噌’的一声,一口七尺长的青锋剑已贴在了脖子上。
“虎窟山群盗,五年内作案六十七起,证据确凿,死有余辜,”随着清亮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剑锋往喉咙上划去。
李道士二话不说,腿一软,“女侠,饶命,我是良民啊!”
“良民?”
“对,大大的良民,”李道士咽了口吐沫,用手指小心的将剑身往旁边挪了挪。
“你不是山中强盗?”
李道士转过头,挤出一个貌美如花,“当然不是,女侠你见过长的这么善良的强盗吗?
女侠柳眉一扬,对方的模样的确不似恶人,只是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让人听着不舒服,尤其是那双贼眉鼠眼,尽往她的身上招呼,将剑身一甩,在对方的眼前绽出了朵剑花,吓的对方一屁股坐地,这才满意的收回了宝剑。
“你是谁?”
“你又是谁?”
第三十八章 内应
双目对视,李道士这才窥到了女侠的庐山真面目,额头白亮,披肩长发只用草绳拴着,面相秀美,只是那道眉,又细又直,眉梢的一斜,像是剑尖,带着煞气,只这一点,就与寻常女子分出了差距。
除此之外,一身红纱紧身衣,鹿皮靴、腰间的挂扣上还拴了一口玉质长剑,肌肤虽非冰雪,却犹如冰雪般的冰冷。
‘啧啧,这女侠颜值好高啊,是不是当女侠就必须要有明星的长相,嫩模的身材?这么说来,女侠的职业要求跟小三还挺像啊。’
“贼道士,再看剜了你的眼珠!”正当李道士胡思乱想之际,对面那女侠忍不住叱了一声,白光一闪,脖颈就多了一道血痕。
“不不不,女侠你误会了,小道是在想怎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李道士赶紧解释,这花儿有刺,轻易碰不到。
听了经过,女侠皱了皱柳眉,道:“这么说来,山西刀匪与这虎窟山强盗已然合流,实力大增?”
“那当然,别的不说,就说抓我的那二十多个刀匪吧,个个刀法精通,身手矫健,等闲七八个人近不了身,更别提那大当家了,一身腱子肉,高手中的高手,”李道士别有目的解释道,所以说女侠,你就别急着打坏蛋了,先把道爷我带走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山壁险峭,她到底是咋上来的?
“若是恶党势大,他人就惜命保身,这世间就变成什么样子了?”女侠不退反进,满脸的煞气。
李道士连忙爬了起来,凑上前来,“不是不是,女侠你听我解释,这刀匪和强盗他不是一伙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两方人马迟早要打起来的,小道的意思是,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之后,女侠你再出手,这样不就是能一锅端了。”
“这——”女侠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可有把握?”
李道士腆着脸道:“那必须的,两方人马若是打不起来,道爷我跟你姓,话说姑娘贵姓?”
“冯真真。”
“你就是太湖女侠冯真真!”李道士吃了一惊,这名头在江湖上貌似挺大啊。
“既然如此,你就先呆在这山上,做我的内应,这是一根云烟箭,点燃之后丢下山来,烟气能传十里,一旦事情有变,便将这信号箭丢下山来,我就能知道;还有,丑娘和我在一起,你放心就是,等除去这窝盗贼之后,你我再聚。”
话音一落,这冯女侠脚跟连点,衣角闪过,竟然直接跳下山去,李道士连忙跟了上去,只见对方身子与地面平齐,一步三四丈,踩着光滑的峭壁而行,飘飘若仙,这世间居然真的有能使人身轻如燕的轻功。
“不是女侠,你把我也带下去啊,”李道士欲哭无泪,她就这么走了!还跟丑娘在一起,这么说来,不是早就认出我了,那自己怎么办,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李道士吓的一晚上没睡,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听到了个好消息,山道上来了一行车队,大当家带着几个兄弟去助阵了,其中就有独眼儿,所以说,他的屁股暂时保住了。
强盗窝中自然不仅是强盗,李道士这几天来乖觉的很,把那二十几个刀匪伺候的十分舒服,这些家伙自然不会闲的卸磨杀驴,便把他交给了强盗窝的管事,也就是虎窟山的四当家——粉娘子桃姑。
这桃姑的来历倒也奇异,本是风月场合的头牌,后来不知何故杀了一位富家公子哥,从县城里逃了出来,又学了打镖、接镖的本事,被招揽上山后,成了刀疤脸的相好,这虎窟山的杂事都是由她负责。
这半老徐娘一看到细皮嫩肉的李道士,眼光就是一亮,山间可都是丑恶汉子,他那个相好更是一脸的疤痕,鼻头都掉了一片,对比之下,道士就更加的俊俏了。
“你以后就不要做杂事了,乖乖的伺候桃姑我,伺候的好了,奴家有赏。”
“是,是的。”李道士低下头,乖乖的道。
这桃姑睡过的男人没有一打,也有一圈了,早已无了羞耻之心,见状屏退了手下,两只玉手开始摸摸搭搭,身子也蹭了过来,娇声道:“坐过来,帮奴家捶腿。”
李道士很想有骨气的拒绝,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一转就被没了,自己的节操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高,道士对这一点的发现感到很失望;再说了,这三四十岁的女贼头风韵犹存,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身段也好,实在不行,道爷我一咬牙,就从了吧。
一边捶腿,一边还说一些恭维的话,时不时的还喂颗樱桃给对方,正当桃姑衣衫半露,李道士火气上涌,准备弄出点什么来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门外人道:“粉娘子,你要找的人到了。”
听到正事,桃姑迷离的眼色顿时变的冷静下来,系了衣带,整理好衣衫,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又转过头,勾起了李道士的下巴,“我会让外人给你带饭吃,你可不要乱跑,也别乱动,不然出事了谁也救不了你。”
“是,小人遵命。”
桃姑很满意李道士言听计从的态度,舌头舔了舔,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伴随着银铃似的娇笑声,这女人消失在了门口。
李道士一见人不见了,顿时换了副面孔,“娘的,这年头,长的帅真是麻烦,先是被男人调戏,又是比女人勾搭,师傅老头你说的真有道理,道爷我除了长的好看还真没有其他的优点了。”
李道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先给自己灌了口茶,目光扫了扫,粉娘子虽也跟其他人一样,住的是山洞,但布置的十分精美,小窗桌椅、贝叶梳妆台、红床粉帐,应有尽有,掀开抽屉一看,终于发现了不同,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飞镖,流星镖、叶子镖、飞针、袖针、飞蝗石,还有些瓶瓶罐罐的,看样子应该是调试的毒药,这女人好凶!
闲极无聊之下,李道士开始修炼起了《玄都上品》,令他惊讶的是,已经好几天不见动静的阴阳气竟然又动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着,相信再过不久,道士的一身修为就要恢复了,心中大喜,在这危机四伏的强盗窝中,有了手段足以保命,不过转念一想,青城法印丢了,制成的符就是废纸一张,顿时心沉了下来,这青城一脉,不会断绝在他的手上吧,人家穿越者都是把自家门派发扬光大,怎么换了自己,越混越惨淡,连门派重宝都给弄掉了。
不过道士到底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物,只伤心了一会儿就恢复过来,开始翻箱倒柜,虽说按照太清真誓,他不许偷窃,但是这强盗的东西,他不能算偷吧,只能算是物归原主,要是找不到原主,那就先放在自己这儿保管。
桃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道士,其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什么事都敢做;李道士琢磨了一下,按照女人藏东西的习惯,真正的宝贝,不是藏在枕头里,就是放在鞋底子,或是在床下面,按照心理学的说法,这是女人最感到安全的几个地方。
结果摸了一会儿,还真给他摸出了一本小册子来,封面上写了四个大字——《暗器打术》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武林秘笈吧?
第三十九章 手段
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这种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本领,李道士是很羡慕的,如今这一套貌似秘笈的小册子摆在他的面前,李道士二话不说,赶紧死记硬背了起来,他的记忆力自从两个灵魂融合以来,近乎于过目不忘。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套功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玄妙,上面只记载了十二种打镖的手法,九种藏镖的手段,以及一整套的练手眼的功夫,按照里面的说法,苦练三年就能小成,十丈之内,眼到手到镖到,弹无虚发。
‘三年啊,’李道士有些失望,道爷我那么忙,又要修炼,又要赚钱,还要泡妞,哪有那么多时间练这玩意,而且照上面的练法,绑沙袋、拉指筋、练眼力,哪一样不要花大量的苦功,道士有点打起了退堂鼓,这玩意怎么就没有速成的法子,像是北冥神功、吸星**那种。
不过,自己吃不了这个苦,呸,是道爷没有这个时间,不代表别人没有,或许可以把这玩意传授给丑娘,老话怎么说来着,不能让娃娃输在起跑线上,这练武也是同样的理,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打手,带在身边自个儿不就安全了,李道士觉得这想法可以点赞;不过丑娘现在在哪里?听那个冯真真说,她们两个现在待在一起,怎么会这么巧。
又过了两日,出山的那伙人归来,个个面色难看,听旁人的闲言碎语,这次行动遭了官兵的埋伏,刀匪死了三个,山中强盗则伤了十几个,算是不小的损失,更关键的是,冬季将至,出行的商人越来越少,山上存粮又不够,若只是行道打劫也就算了,真要去攻个庄子,打个县城,那性质就由抢劫变成了造反,绝对会引来精锐边军的围剿,那可不是这些战斗力不足十的府兵;谁说强盗就不愁衣不愁穿了,人家麻烦多着呢。
当然,这些就不关李道士的事了,他近来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凭借着满肚子的花言巧语,把桃姑这个妇人哄的开开心心,至于身子有没有失,这就跟道士是不是好人一样,那是必然的结果。
不过,按照李道士前些天偷听到的谈话,加上桃姑不时透出的只言片语,刀疤脸对于这伙刀匪是越发的不满了,有道是半大孩儿吃死老娘,这些壮汉在待在山上,二十来号人,足足消耗了一百人份的口粮;所以他最近琢磨着,什么时候抽个空,将那支云烟箭丢下去,早点下山才是正经,道爷虽然长的像小白脸,但怎么着也是堂堂男儿,靠本事赚钱的好吧。
又过了几日,粉娘子桃姑的脸色越发的严酷,稍有不对,便对下人大发雷霆,就连李道士这等机灵人物,也被训斥了好几顿,要不是这身身子骨对她还有吸引,少不得一顿鞭打。
“今日头领宴客,你自己一个人待着,不要外出,”桃姑头也不回的说了这一句,便出了门。
“看来火候差不多到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李道士低语,等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前山的聚义厅已经有了光亮,便悄悄的往后山摸去,按照这虎窟山的地势,守前不守后,相对顺利的点燃了这只型号箭,刚松了口气,转过了头,就见一张恶脸近在眼前,差点吓的魂都掉了。
“小子,你在干什么?”独眼儿狞笑道。
“没做什么,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道士干巴巴的问。
“怪不得老子这几天找不着你,原来是被粉娘子那个臭女人私养了起来,哼哼!小子,伺候那女人不若伺候大爷我,快把你这裤子脱了,让爷享受一下,说不得就饶了你这条小命。”
“你在做梦!”李道士话一说完,掉头就跑,谁知没跑几步,腰部一痛,直接被踹倒在地,这独眼儿脚下的功夫居然不弱,轻易的就追上了他。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道士咽了口吐沫,藏在背后的手掌微微放亮,五雷掌打出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一次干不掉对方,那屁股也就绝对保不住了,至于被雷劈什么的,早已被他丢在了脑后。
‘唰唰’几声,独眼儿直接脱下衣服,露出一身毛肉,看的李道士恶心的想吐,这古代人变态起来也够可以的了。
“等等,”眼见对方正一脸淫笑的走过来,李道士突然开了口,“你为什么喜欢男子而不喜欢女子。”
“哼,女人有甚好喜的,长的像个葫芦,每月还动不动就失血一次,在老子看来,这女人才是世上最丑恶的事物。”
李道士忽然嘿嘿一笑:“你后面的那位女侠可是有不同的观点。”
独眼儿愕然的回头,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脖子一折,随即血喷如泉,脑袋掉在地上转了两圈,死不瞑目;至于后面的冯真真一脸的寒霜,抖了朵剑花,收剑归鞘。
“你召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丑恶的玩意?”
见女侠怒了,李道士委屈的道:“他要脱,咱也不能不让他脱啊!”
“哼!”
“别别别,冯女侠你别生气,小道我叫你上来,自然是有好消息的,按照我的估计,今天夜里,刀匪和山里的强盗很有可能会有一场火并,这是最好的下手良机,咱可千万不能错过。”
“此事当真!”
“真,比金子还真,不过考虑到小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带上来也是个累赘,不如你先将我送下去,你再上山大杀一番可好?”
冯真真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太重了,我带不动。”
而就在聚义厅中,虎窟山四位头领、大当家、还有一位长袍中年人,面白无须,正坐在一张桌上,热饭热菜却是一口未动。
“刀疤,如今这年月,小的们填不饱肚子,咱们这些当头的在里面大吃大喝,不合适吧?”大当家转了转手上的铁核桃,这是他常年累月拿在手上的玩意,能练劲。
刀疤脸饮了口酒,满是伤口的脸挤出一丝笑容:“无事,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大当家铜铃眼一眯,颇有些玩味,“看来我们这些老兄弟遭人嫌了?”
“没办法,家无余财,实在养不起老兄弟,寨中凑了些盘缠,明天就送你们下山吧,大哥的主意我想了想,我们这些旱鸭子,的确不适合在水里捞食,是刀疤做的不对,自罚一杯,”刀疤脸语气真诚,先干为敬。
“嘿,你的这些小把戏,老子老早以前就不玩了,”大当家面色一变,将酒水往地上一泼,‘滋滋’的声响传来,酒是毒酒!
刀疤脸面色一沉,他这酒壶是有暗格的,自己喝无事,给别人倒酒的时候,只要轻轻一碰,毒液就能从暗格中流出,没想到被对方一眼识破;话不投机半句多,手在桌下一抽,一把铜环大刀就落在手上,声势赫赫,当头向对方劈去。
‘珰’的一声,刀口被一枚铁核桃砸歪了方向,偏了角度;而桃姑双手一甩,十来把梅花镖飞了出来,大当家一把掀开桌子,暗器钉满了桌面。
赵山客抄起了青铜枪,白先生扇子中弹出了一口短匕,剩下的那个无须男挡在了门口,场面一触即发!
“嘿,你又是哪个贼厮鸟!”大当家冷笑道。
“缉事厂,档头。”
第四十章 反转
“缉事厂,原来是个太监,好你个刀疤脸,官面的饭你也吃得下去!”大当家脸色阴沉如水。
这缉事厂和六扇门都是本朝的两大秘密衙门,只不过前者是内卫,直属于内廷,后者则隶属于兵部,二者的性质都一样,插手江湖纷争,追踪朝廷要犯,只不过缉事厂还有个检查百官的职责,若是碰上昏君当国,少不得要弄出一系列冤假错案、政治倾轧来,名声向来不好,而档头就是其中的高级打手。
“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饭吃不下去,你们山西刀匪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大当家你在通缉榜上可是赫赫有名,把你送进去了,至少有赏银千两,并肩子上!”
刀疤脸当头,毕竟是曾经一人一刀打出虎窟山基业的男人,虽然筋骨已老,但刀法老辣狠厉,招招不离要害,只见寒光凛凛、冷气森森,刀光化作数十道光影,连绵不绝。
大当家毕竟是**凡胎,连打带退,忽地将腰间皮带抖开,露出一条银白色的软刀,经百锻大匠反复锤炼而成,能硬可软,这九尺大汉,使出的刀法反倒是阴毒的很,似鞭似刀,空气中甩出连连的‘噼啪’响声,形成丈许的刀花,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白先生和粉姑见状,连忙强攻,三人打一人,一时间大厅响成一片,桌椅板凳碎了满地;大当家不愧是把横练功夫练到家的人物,一身子腱子肉像是波浪一样的起伏,就是不着力,以一敌众,居然还不落下风。
“大当家的,你可别以为你的那些兄弟会来救你,桃姑找了些青楼的关系,运来了好些娘们,现在他们怕是还沉醉在温柔乡里呢,”白先生阴沉沉的笑道。
里面在斗,外面也不闲着——
“女侠,讲真的,道爷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就不能先把我送下去?”
“没空!”冯真真回道,迎面冲来了十来个强盗,脚尖一蹭,青钢剑顿时出鞘,‘唰唰’几声,已抹过了三个人的脖子,速度快的让人不可思议,她的师傅曾经说过,女子天生力气就不如男,所以要学功夫,只能学剑,因为剑术是最讲究技巧的;双脚同时离地,剑尖轻挑,在半空身子就转了开,连人带剑化作一朵并蒂莲花,将其中几人紧紧包裹,瞬间挑断了四人的脚筋,中招的几人早已翻到在地,痛晕了过去。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女侠的剑术很高,杀气更重,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啊,不过盏茶时间,这几位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地上的一滩血证明存在的痕迹。
“刚刚已经探过,那几位贼首正在内讧,趁着机会,多杀几个小贼,就当是为百姓除害,我帮你吸引山贼的注意,你可以从小路偷摸下山,去燕子矶,在那里等我。”
“那多不好意思,哪有让姑娘你给我垫后的道理,”李道士刚想装上几句,就见四面八方亮起了火把,看来他们的行动已经被发现了,二话不说,掉头就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冯女侠,咱们后会有期!”
“……”冯真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要脸到了光明正大的地步。
而在另一边,大当家以一敌三斗了三十个回合,渐有不支,而就在这时,那位档头欺身而上,双掌从腰间一抹,掌心通红,像是毒蛇一样往前一探,大当家如遭雷击,猛的喷出了大口的鲜血,哪怕以他一身的硬功夫,也伤了脏腑。
这一掌唤作内阳掌,属于大内武功,这大内武功可不是什么武林绝学,而是只有太监才能练成的本事,因为太监****已断,体内阴阳不调,但一些常人难以练成的技巧对于他们来说反倒简单的很,这内阳掌便是用外劲裹着内劲伤敌,透肉入体,最为阴毒,故又称作断子绝孙掌。
档头这一掌拍出,又退了回去,尖笑道:“大当家的,你就随杂家走一趟吧,刑部的大牢就等着你这种人呢!”
“杀人放火受招安,刀疤脸你打的倒是好算盘,只是不知道你兄弟愿不愿意跟你走一路!”
大当家的话音一落,青铜枪头从暗处捅了出来,白先生的一时不查,腰部当即被捅了个窟窿,艰难的转过身,只见金钱豹子赵山客正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为,为什么!”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自家出了个叛徒,白先生死不瞑目。
“发财我愿意,当官我不愿,头领,莫要怪我,”赵山客话音未落,枪尾用力一转,枪头不停的绕着圈,或点或扎,突个不停,这一招唤作‘落雨梨花’,是杨家枪的本事。
刀疤脸连忙用刀迎敌,心思却是一沉,这头赵豹子的来历他清楚的很,本是边军小校出身,后来受到上级的栽赃,军功被夺,自己的小妾更被抢了过去,费劲心思报了仇后,这才落草为寇,加入了虎窟山,但这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的仇恨居然未有半点消减,反被对方给利用了。
一时间局面反转,赵山客缠住了刀疤脸,而大当家无了纠缠,将一身的本领都施展了出来,左刀右掌,杀的那档头汗流浃背,几次三番陷入险境,毕竟对手可是江湖一等的高手!
粉娘子桃姑见状,连忙将身子一翻,使出《暗器打术》中最难练成的打镖手段——燕子十三针,先是鹞子翻身,继而脚尖连点,在半空中变化了数个身形,手指在身子遮挡之处连连弹动,十来道寒星飞射,几乎同时命中了大当家的背上。
她这针上都淬了蛇毒,见血就化开,任你功夫在高也救不了性命,刚松下心神,忽然觉的不对,这大当家的背上居然满是汗珠,以他的横练功夫,就算是受了重伤,毛孔也是封闭的,怎么会流汗?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见已经倒地的大当家猛的一个转身,手中砸出一物,正中桃姑的小臂,‘咔嚓’一声,骨头都断了开,原来是对方经常握在手上的铁核桃,除了横练功夫和刀法外,他还有一个杀手锏,就是这打暗器的手段,走江湖的,技多向来不压身。
而这毒针之所以没有见效,便是因为针头刚一入肉,就被层层的肌体包裹住,根本就没机会见血,这也是大当家的背部为何会流汗的缘由,气劲控体,他的横练功夫已经到了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境地。
桃姑见事不可为,恨恨的看了对方一眼,握紧断臂,一口气撞出了窗外,而刀疤脸同样如此,虚晃一刀后,往虎皮座一靠,从椅子下面竟然冒出了一个大洞,直接滑了进去,赵山客紧跟其后,同样跳了下去。
至于这缉事厂的档头,就没有江湖中人那么快的反应,最终被大当家一把捏住了脖子,双眼凸起,折成了九十度。
“鹰爪孙(江湖黑话,指官兵),该死!”
正当大当家喘了口气的时候,人影一闪,一团红影,带着一道寒光,在砖瓦破裂声中,从房梁上斩向了他的脑袋!
剑不轻出,出必索命!
刀疤脸踉踉跄跄的从山道中往里走,后面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传来,他知道这是赵山客,他同样知道这山里的机关密道,不过关于山中的最大机密,自己却从未对人说过。
“是你们逼我的!”
第四十一章 燕子矶
乘着天黑,李道士偷偷摸摸的下了山,原本的哨岗已被冯女侠吸引了过去,大多空置,所以他有惊无险的跑到山口,而在山口的左右有两处木札成的瞭望台,横着一圈围栏,作为寨子的第一层防护手段。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上面隐隐约约的还有好几道身影,在板墙上面,似乎还架着几座硬弩长弓,这些可都是官兵才用的玩意,射程远,力度大,擦到边就能扎死人,属于古代版的大狙。
不过,道士回头一看,只见在山头的方向,光亮更大,人头攒动,似乎还着了火,而山寨的大门敞开着,没有多少防备,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咬了咬牙,天这么黑,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下面的是谁人?”结果刚爬到一半,黑暗之中就传来一声吼声,我靠,这都能被发现,不是说古代人都有夜盲症的吗,骗人的吧;这下他也不匍伏前进了,撒丫子往前冲,很快就跑出了大门。
瞭望台上的强盗也不是吃干饭的,能驻扎在这里的,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手,箭步一跨,抄起硬木弩,拉起弦,瞄准了狂奔中的道士,‘嗖’的一声,这支弩箭擦着他的眉角射了过去。
李道士小心肝一颤,魂都要吓掉了,按照自己的血量,中一记就是成仙得道的节奏;而人在紧张的时候,往往会呼吸加快,瞳孔放大,肾上腺素飙升,身体会生出一种燥热的感觉,心脏在‘砰砰’的跳动中,而这种身体状况,则影响了关二爷在他的体内留下的东西——腕部的三支刀痕。
“嗷!”道士猛的甩了甩手,只感觉腕部好像被烙铁印了一记似的,又疼又烫,心里暗骂真他娘的不是时候,自己以前琢磨这刀痕也不是一次两次,用尽了办法,半点效果都无,如今正在逃命的关头,它却突然冒了出来,关二爷,你这不跟我师傅一样坑人吗?
正这般想着,忽然一支拇指粗的硬木箭歪打正着的钉在了腰部,冲力逼的自己翻到在地,顿时暗道完了,这下自己再也跑不动了,而且又没有止血的手段,箭头要是再戳了个腰子,直接能疼死,要多惨有多惨,师傅老头,记得在阴司给徒弟我要个号,咱要投胎去了,可是道爷我还不想死啊!
结果咬牙闭目半晌,李道士发现除了一开始的剧痛外,居然就没有其他的感觉,连忙睁眼一看,只见身体的表面覆盖了一层金光,那只射来的箭头早就被折断了,老脸一红,原来没死成,那自己刚刚的惨叫乱吼有个毛用,不过这层金光怎么这么眼熟,不就是当日关二爷下凡时自带的视觉效果嘛,原来这玩意还有防御功能,低头一看,那三支刀痕中的一支,已经变的浅薄了许多。
有了这一层防护,李道士终于不再顾及,低着头往前冲,一口气跑出了五六里路,终于摆脱了后者的追逐。
“你娘的,终于不用再伺候那老娘们了!”
燕子矶是在虎窟山二十里外的一处老祠,小峰环绕,百年前名声颇大,还有朝中的大官人亲手提的词,后来因为胡人时常过来打谷子,加上地势偏僻,这处宗祠就荒废了下来,后来听说连死人的灵位都不见了,就再也没人光顾了,李道士大白天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此地。
这老祠地势颇大,数十丈的方圆,除了破旧的大堂外,后面还有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摆着不知什么年月的棺材,足足有四五十座,连棺木都有些腐朽烂掉,有的憋着,有的鼓起。
“丑娘!”李道士提声道,无人回话,你娘的,这小娘真是白养活了,快一个月不见面,不仅没急着找道爷,现在居然连一个屁都不放,没良心啊没良心,自己待她那么好,供她吃供她穿,没想到却是养了个白眼狼,道士越想越气,一脚踹在了老祠里的棺材上,顿时把棺材板踹开,露出了半截尸体。
一阵尸臭从其中传来,那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起来,旧时的棺材用铆钉钉死,所以气体不流通,里面的尸体保存完好,而一旦漏气,浑浊的气体泄出去,尸体就会脱水,造成‘放气’的现象,这并不是尸变,只是正常的自然反应而已。
李道士吓的连忙将棺盖合上:“抱歉,抱歉,一时脚误,一时脚误,您在下面好好歇着,有事没事别上来。”
正拍了拍胸脯,暗自松了口气,耳边忽然动了动,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除了木梁蛛网外,没有活物,难不成是蜘蛛?不过这声音是不是有点大了,又有注意到,棺材的附近有一圈黄浊的粘液,绝对不是一般的动物留下的。
刚这么想着,前院又传来了动静,连忙跑了过去,只见一身是血的冯真真站在门口,手中的青钢剑断了一半,踉跄了几下,一口气栽倒在地。
“喂,女侠,你怎么伤成这样?!”李道士连忙把她抬起,身子轻飘飘的,说不定还不足百斤,左右看了看,找了块干净的草地,把她平放在地,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捶胸还是人工呼吸,道士一时慌了手脚,看着肩膀上那不断流出的鲜血,一拍脑袋,娘的,先止血啊!
‘撕拉’一声,刚扯开对方的肩衣,那口断剑就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冯女侠的双目精闪闪的,那是剑术到达一定境界的标志,功成之后,十丈内外,苍蝇蚊虫都能看出雄雌来,这样杀人才一杀一个准。
“你在做什么?”女侠的音调又清又冷,似乎稍有不对,就要下杀手。
“美女,不是,女侠,我是在给你止血啊,”天地良心,这一次李道士真的没有别的念头。
二人双目对视,好半晌,女侠才收了剑,冷冰冰的道:“腰间荷包里有一个瓷白瓶子,那是止血的药,有任何想法,刺瞎你的眼珠。”
李道士咽了口吐沫,本来是没什么想法,现在被这么一提,想没有也不行了,这女侠只是一张素脸,却有月宫仙子的美态,只是眉尖那抹煞气,一看就绝非寻常女子。
撕开血衣,透着月色,只能看到半处香肩,上面是婴儿嘴般的血口,一抽一抽的,泛着黑色,冷风一吹,看的人头皮发麻,这是中毒了?
“那个,女侠,伤口要不要先清理一下,不然容易发炎啊,女侠?”李道士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冯女侠已然晕了过去,眉头时不时的纠着,似乎在忍受钻心的痛楚。
“哎,姑娘家家的,呆在家里化化妆,绣绣花多好,非要去做女侠这个又危险,又没什么发展前途的职业,何必呢,何必呢。”李道士叽叽歪歪,开始了救治伤员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冯真真睁开了眼,突然发现自己外衣尽被褪去,盖在上身的是一件陌生的道袍,连忙坐起,右肩忽然一痛,原来的伤口被厚厚的白布包裹;直露出两条粉藕一样的手臂,玉目扫了一圈,亵衣还在,身子未被污掉,顿时松了口气。
“啊,女侠你醒了,要不要来一个包子?”
第四十二章 山蜘蛛
‘珰’的一声,那口青钢断剑插在了门板上,距离道士的脑袋只有半尺之隔。
“……”
沉默了半晌,李道士一蹦三尺高,连包子都顾不上吃了,又气又怒:“女侠,做人做事得讲良心,道爷我昨个大半夜的去帮你买酒、清洗伤口、包扎,为了怕你着凉连衣服都给你披上了,道爷我对你这么好,你回头就给我一剑,胸大就可以没良心吗?”
冯真真沉默了半晌,道了一声:“多谢。”
李道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哼哼唧唧的坐了下来,摸出了个包子,“素肉馅的,三文钱一个呢,当然,用的是你的钱。”
冯真真接过,小口的吃了起来,大约也是饿急了,像是松鼠啃栗子一样,频率很快,李道士斜眼看着,忽然嘿嘿一笑。
冯真真脸一红,“你笑什么?”
“这才像个姑娘家嘛,每天僵着脸干什么,又不是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是谁?”
“一个脑子坏掉的老女人。”
冯真真的头发散乱着,那根用来系住的草绳不知被丢哪里去了,但是人姑娘的发质好,不仅没有乱糟糟的,反而平贴在两颊上,多了一丝婉约的气质;李道士从五里外的庄子买了五个包子,他吃了两个,女侠吃了三个。
“丑娘呢?那个没良心的小娘在哪里,”李道士貌似随口道。
“我把她安顿在了一户民家,天天喊着要找你,如果不是此事实在过于危险,我早就把她带过来了。”
“嘿,小没良心的,”李道士心满意足,又道:“你这伤口是被谁弄的,我帮你检查的时候,里面似乎还有些微的毒性,是不是大当家,他的武功似乎很厉害。”
“不是,他被我杀了,这道伤,是虎窟山寨主刀疤脸造成的。”
“刀疤脸?”
事情的经过很是奇特,在内斗结束之后,冯真真觑得一丝空机,使出家传剑法中最拿手的一招——破寒晓月,此招乃是一剑刺敌的杀招,有进无退,有敌无我,精气神被催发到了顶点,只一招,就削掉了大当家的脑袋。
二者的差距当然没有这么大,单论硬实力,这大当家还要高于冯女侠一筹,但是剑客的剑,是杀人的剑,分出的是生死,不是胜负,这一招,冯女侠赢了,所以,大当家死了。
按道理来说,**oss死了,情节就该全剧终了,不仅是李道士这么想,冯女侠也是这么认为的,正当她搜寻虎窟山盗银时,碰上了去而复返的刀疤脸,一身的鲜血,二人交手不过三招,她就被打的重伤。
“怎么可能,刀疤脸的本领可是不如大当家的,”李道士惊讶的道。
冯女侠摇头道:“不知何故,他的速度至少快了一倍,而且我注意到,他嘴里满是血,很有可能是刚食过人肉。”
“古怪。”
李道士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清楚,练武之人的身手,快上一线,就是不同的档次了,而快上一倍,就等同于连暴了十几级,哪有这么夸张的,他又不会吸星**,事有反常必有妖,妖?
“那家伙还有什么其他的古怪表现吗?”李道士不动声色的问。
冯女侠想了想,“他的双眼似乎有点泛黄,而且十指坚硬如钢。”
李道士低头琢磨,这种状态,自己貌似在《神机鬼藏》中看过,犹豫了下,又问:“女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恶不除,剑不收,虎窟山的匪类一日不除净,我就不会收手,”冯女侠冷冷的道。
“不是吧,女侠,你打不过人家啊,你可是三招就被人秒了,”李道士刚嘀咕一句,就被对方狠狠的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发言。
“我跟丑娘说好了,今日在此见面,你们汇合之后就离开吧,这里毕竟不安全。”这话一说,冯女侠就闭目养起了神。
李道士挠了挠头,这女侠是标准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且真要如自己所想,那玩意说不得是跟虎姑婆一个等级的妖怪,哪怕自己装备齐全也不是其对手,更何况如今什么玩意都没有,打什么打,标准的送人头啊!女侠你慢慢玩,道爷我实力不够,只能先闪了。
正这么想着,又是一阵窸窣声响从屋顶上传来,李道士刚抬头,一道身影电也似的飞射了出去,女侠的反射神经向来比较快,然后后院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响,一只水缸大小的蜘蛛爬上了房顶,冯女侠踏壁而行,紧追不舍。
这蜘蛛一身长毛,足有十六支足爪,支支如镰,无有脑袋,三双复眼就长在身子上,就像是一个圆球插了数根牙签,再把它放大上百倍。
李道士一惊,居然是山蜘蛛!
山蜘蛛,大如车轮,喜阴,善吐丝
女侠的剑术厉害,任那十来个镰刀爪子从四面八方打来,只用剑格挡,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不过到底右肩有伤,使不出一身本领,不过片刻,断剑就被打飞,只能施展轻功,在屋檐房梁中乱跳,躲避对方的追击,那十来个大镰刀‘哗啦哗啦’的乱晃,一时间木屑纷飞,跟下雨似的。
李道士一看不对,连忙弯腰小跑,捡起了那口剑,丢了过去,口中叫道:“山蜘蛛的要害在眼珠子上,刺它!”
这一叫就坏了事,这只大蜘蛛的眼下张出一条缝来,吐出一团大丝,像一匹布一样的那么浓密,直接把李道士裹成了球,黏黏的汁水从丝与丝的间隔处透了出来,原来之前见到的是这个玩意。
眼见这蜘蛛向自己爬来,李道士二话不说,将身子一倒,滚地葫芦似的往外转,口中叫道:“女侠你上啊,刺它眼睛,暴它菊花!”
冯女侠身形一转,披在身上的道袍迎风滚荡,鹿皮靴在房梁上重重的一点,人剑合一,往山蜘蛛的身上插去,可是这蜘蛛妖果真诡异,顶部部位同样裂开,射出数十条黏丝,女侠面色一变,腰肢一折,几乎弯曲了近九十度,差之毫厘的避了过去,身形在这丝线中来回穿梭,只是失去了进攻的机会。
山蜘蛛速度不减,大嘴往李道士的方向裂了开,眼看着就要吐丝吞人!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小嘴一张,一团碧火吐了出来,蜘蛛妖畏火,复又往阴暗之处爬了进去。
“道士,我好想你!”还没等李道士弄明白情况,丑娘就扑了过来,花猫脸对着道士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道爷的家伙你捡了没?”李道士紧张的道。
丑娘乖乖的拿出一口袋子,笔墨纸砚、《天青宝册》、桃木符、鬼木等,唯独没有青城法印!
“法印呢?就是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做的玩意。”
丑娘摇了摇头,“没见过。”
“我靠,完蛋了,老头子你可千万别用雷劈我,青城派千年传承,到了我这儿算是断了,”李道士苦着脸道。
眼见里面的吼声越来越急,丑娘连忙道:“冯姐姐有危险,我去帮她。”
“不是,你先把我这线给扯开啊!”
被裹的跟个蚕宝宝似的李道士见丑娘不帮忙,左右瞅了瞅,找了个锋利的岩石片,开始咬着牙磨了起来,只是这蜘蛛丝坚韧的很,居然磨不开。
“呼,呼,”道士直喘着粗气,只觉得生无可恋,忽然一团阴影挡在了头上,是一只驴子头,舌头吐出,舔了他一脸,脏兮兮的,还未等他叫唤,一个玩意从驴嘴里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