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元帅之死疑云（二）
媒体记者疯狂地想要涌上前，生怕自己落后一步就错失了消息。
有个异族记者仗着身高优势，挤到了前面，无奈被太叔妍的护卫拦在安全距离之外。
这个记者运气不错，获得了提问采访的权利，他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但是依照提问规矩，他只有三次提问的机会，“太叔族长，按照您刚才的描述，您在太叔元帅葬礼不久就发现了异样，为何现在才说出来，还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刻，这实在是令人沉思疑惑。”
太叔妍早就做足了准备，现场的记者多半都是通过气的，并不会提脱离掌握的问题。
她沉吟半响，如今的太叔妍已经是个成熟且气势威严的女子，隐隐有太叔妤瑶的影子。
“对于这个问题，我本身并不想回答，但我清楚若是规避这个问题，说不定会给母亲的声誉抹上污点，这是我本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母亲在我心中便是最伟大的英雄，她的背影是我追逐的目标……”太叔妍说着，眼眶微红，“当年母亲死讯传来，我当真有种天塌的感觉。”
过来采访的记者都是业内精英，对于民众所不知的世家阶层有一定了解，也曾听闻太叔家族的窘境。太叔妤瑶便是这个家族最大的支柱，她倒塌了，家族便开始走下坡路。
太叔妍接任族长的时候，她还是联邦第一军校的在校生，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众人沉默地听着，现场只有采访仪器还在辛勤运转。
“所幸，后来得到家族首领阿婧的支持，这才勉强稳住了形式。依照联邦规定，元帅遗体需葬入元帅陵墓园，可因为母亲身份特殊，特例可以葬入家族墓地。下葬之前，我与阿婧为母亲收拾遗体，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疑心之下偷偷遣人检验，哪知那竟是母亲护卫的遗体！”
记者们认真地听太叔妍讲述，一边飞快地记录，一边将新闻发回公司。
“得到这个消息，我第一反应是母亲还活着，第二个反应便是联邦在骗我！母亲遗体是联邦军部运送过来的，他们不可能不检验元帅遗体的真实性，为何检查结果却没有丝毫异常？”
记者哗然，太叔家族是想和联邦军部闹翻脸？
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记者们又不敢上前提问，毕竟太叔妍身边的护卫一个一个带着武器呢，要是谁做出令人误解的动作，以为是想袭击太叔妍，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怀揣着这种疑惑，那时候的我自然不敢将其公之于众。一来，我没有充分的证据，二来，联邦军部乃是人类联邦最为重要的支柱，好比母亲之于我。哪怕我心中怀疑，但没有真正证据证明军部有问题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太叔妍冷静地陈述着，表情带着一丝痛苦。
众人能明白，这样巨大的秘密，光是那份压力就能将人逼疯。
太叔妍冷静了许久，这才继续开口，“后来，我利用母亲遗留的人脉仔细调查，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军部检查母亲遗体的时候，扫描出来的基因序列的的确确是母亲的，这也是军部认为护卫遗体是母亲遗体的主要原因。再往下调查，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我一直以为联邦军部有罪，可调查的结果却证明他们也是无辜的，这实在是令人唏嘘。”
记者听了迷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这个新闻的信息量太大了，先是三位元帅被证明他杀，再然后爆出太叔元帅不是战死，而是被谋害，谋害她的对象还有可能是联邦军部，现在又说联邦军部是无辜的。
太叔妍歉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们也迷糊了，但事实就是如此，人类联邦军部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至于对方是谁，我并不清楚，这么久了，依旧没能抓到对方的尾巴。”
记者仔细将太叔妍前后几句话琢磨了一遍，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等等——太叔族长，您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太叔妍挑眉，坦然道，“今日我所说的话，没有半个字是虚假的。”
得到她的证实，不少记者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虽然不知道军方用什么手段验证元帅遗体的真实性，但内容来来去去也就那些，验证基因序列、虹膜资料、检查用户通讯仪器……明明是一具假的尸体，但检验出来的结果却和真正的元帅一模一样，军部自然而然便将遗体当做元帅尸体……为何？
众人心中冒出这个疑问。
军部若是无辜的，岂不是意味负责检查遗体的天脑不无辜？
太叔妍瞧着众人的表情，长叹一声，道，“前段时间，姜家大少爷被民众攻讦质问，陷入舆论之中，后来开记者招待会澄清，会上暴露出天脑有空隙，被人利用，泄露了军部最新研发的机密武器，使之流通入混乱星域……我想，也许作伪证陷害母亲死亡的人，应该也是这股势力。毕竟，纵然天脑被利用了，但联邦公民不会怀疑天脑。”
记者听后，记录更加迅速了，围观网络直播的观众更是骇然万分。
有个论坛做过调查，爆出天脑漏洞危机之前，民众的安全指数在91.33分，如今却只有61.33，之所以没有跌破及格线，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并不是特例，造成的危害不大。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是么？
可是现在，随着太叔妍与记者们的对话深入，人类公民都要爆炸了。
太叔妤瑶，一个战绩卓越的战神人物也被陷害死了，整个联邦还有安全感可言么？
随着一件又一件大新闻有序爆出，民众对天脑的信任已经摇摇欲坠，甚至连虚拟网络都不敢登陆，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最后，太叔妍道，“前段时间传来三位元帅死亡的消息，我觉得内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再想到母亲的死……我觉得，如今要是再不说出来，也许就没有机会了，我害怕没有真相大白那天。母亲生前为联邦立下那么多功劳，牺牲了那么多……她是英雄，英雄不该冤屈枉死！”
记者感性道，“太叔族长节哀，也许元帅还未牺牲？若是她牺牲了，为何敌人不用元帅本身的遗体，而是选择使用元帅暗卫的尸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要放弃希望。”
太叔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记者。
神助攻啊，这是。
625：元帅之死疑云（三）
太叔妍眼眶微红，她倔强着不肯落泪，但泪水依旧滚落下来。
声音哽咽地道，“谢谢，我也希望母亲能安然无恙。既然最后送来的尸体是假的，说不定母亲还有生存的可能，毕竟她那么强，怎么会轻易死在奸人算计之下？”
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扛起一个家族众人的年轻女子，记者们难得心软了一把，虽然他们的提问依旧切中要害，但并没有太过尖刻，这次采访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送走了记者，太叔妍脆弱的表情倏地一变，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若非她的眼眶还布着血丝，声音带着些哭腔，仅看她的表情，谁也无法想象刚才那个哭泣的人是她。
“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太叔妍踩着高跟鞋，接过仆人递来的一杯热茶，声音冷漠地冲着空气问道，半响过后，她露出一丝笑意，融化了面上的冷色，“计划进行顺利，这就好。”
如今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不能有半分差池。
太叔妍沉默地想着，自从她知道太叔妤瑶的尸体有假，每时每刻都心惊胆战，可内心却没了最初的仿徨和无助。也许是因为知道那个女人没有死，对方始终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吧。
只要太叔家族的支柱还未倒下，她将无所畏惧。
天脑在联邦的势力根深蒂固，若非万景宸总教官拼死带回来机密文件太过重要，帮助他们说服了几个身家清白的联邦高层，借助他们的力量暗中行动，哪里能有如今的好局面？
太叔妍紧张地握着拳，抿着唇角，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她的内心忐忑无比。
“给我联系姜家大少爷。”
纵然知道天脑如今被暂时性牵制住了，但太叔妍还是不敢大意，依旧使用古老的联络方式。
“学妹，有事？”
另一侧传来姜阮温和平静的声音，哪怕她不是声控，可听这声音，依旧有种耳朵发红冲动。
没有听到太叔妍的回话，姜阮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抱歉，姜学长，刚才出了点儿事耽误了。”太叔妍抬手揉了揉耳朵，掩饰内心的尴尬，立刻转移话题，“姜学长，我刚才已经将母亲遗体有异样的事情说给记者了，想来用不了一天时间，这个消息将会传遍整个人类联邦。等舆论再发酵一段时间，接下来就看学长你的了。”
姜阮笑着回答，“谢谢学妹提醒，我这里已经做好准备了。”
太叔妍跟姜阮并不是很熟，加上姜阮对仲孙沅的感情，她一般会刻意避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如今公事谈完，两人又没什么私交，她单方面将通讯挂了。
姜阮叹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捏眉心。
不知道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还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这些日子总会梦到稀奇古怪的内容，醒来之后他根本不记得梦境的内容，但残留在心尖的遗憾却令他难以忘怀。
姜阮向李轩问询，对方给予的回答十分有趣。
李轩说他会做那些梦，那是因为他前世的记忆在苏醒，梦中所见的画面全是那一世的剪影。
“前世么……”姜阮低声喃喃。
此时此刻，人类联邦已经陷入一片残风暴雨之中，网络媒体以恐怖的速度刷新。
“我不相信，这简直太可怕了，竟然有神秘势力利用天脑的漏洞，泄露军部机密发明，残害人类联邦的元帅，难道说太叔元帅是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么？细思恐极。”
“感觉这个还好，你们要知道人类联邦的货币都是虚拟货币，流通依靠天脑的虚拟渠道……得知这件事情，我连忙回去查了查账号。钱虽然没少，可心里总觉得不安心。”
“我也不安心，刚才想要将钱转走，可准备转的时候发现，不管转到哪个账户，依旧是虚拟货币，全都在天脑的领域之内……天哪，简直太可怕了，我现在真想骂当年建议取消实体货币的傻叉，不然的话，我现在还能冲到联邦银行，将我的钱取出来存家里……”
谁能安心得了啊。
别人动动手指，他们账户中的钱财就会悄无声息地减少，流到别人口袋。
天脑覆盖了整个联邦，涉及公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暗中势力想要搞事儿的话，人们的生活顷刻之间就会乱成一团，无法上学、无法出门、无法工作……衣食住行，全部瘫痪！
民众无法想象没有天脑的日子，但更加无法想象天脑叛变的日子。
这种恐慌才刚刚开始，尽管联邦官方极力安抚民众，但民众对天脑的怀疑日渐加深。
不仅如此，他们还用各种渠道催促《检查天脑核心系统》的议案通过。
一开始联邦官方议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是模糊的，能推辞就推辞，能含糊就含糊，然而他们越是这样，民众的愤怒越是恐怖，最后演变成议会人员被民众袭击，甚至连议员的家人也受到了波及和伤害……这般高强度压力施加之下，议会终于通过了这条议案。
就在这个时候，姜家、太叔家、曲家，三家暗中准备好的水军悄悄混入各个舆论媒体。
“这么多天，为什么还没挖出那个神秘势力？对方这么强，连联邦都那对方无可奈何？”
“天脑的漏洞再不打上去，我觉得整个人类联邦吃枣药丸。”
“议案通过了，检查时间却是两个半月后……呵呵，感觉联邦政府真是越来越心宽了。”
“我有一个很大的脑洞，也许根本没什么神秘势力操控天脑，说不定是天脑自己生出了理智？真正的虚拟智能？”这条猜测很快就得到了无数的赞，成功被顶到了热点头条。
借着这个由头，无数类似的脑洞消息铺天盖地蔓延了整个虚拟网络。
人们不禁开始怀疑，天脑真的只是一个系统？
如今医学对死亡的定义已经从脑死亡改为精神死亡，天脑作为虚拟数据，本身也算是另类的精神体，为什么就不能归类为生命？对方为什么不可能产生自我意识？
产生自我意识的天脑，还会甘心为人类服务？
这种猜测如野草一般疯狂蔓延，众人嘴上说着怀疑，内心却已经动摇了。
姜阮关上了虚拟网络，唇角噙着笑，“时机成熟了，消息发出去吧。”
626：落日宫，轮回路（一）
姜阮，人赠外号“姜校花”，坐拥无数精英粉丝，更是联邦第一军校当之无愧的男/女神。
他获得这个奇葩的称号，不仅仅是因为家世出身优越或者容貌冠绝联邦军校，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够优秀，脾性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不说他的朋友，哪怕他的敌人都无法否认这点。
他们印象中的姜阮似乎只有正面形象，极少有人知道，这人心其实也挺脏的。
暗卫不敢抬头看姜阮，垂首敛眉地领了命令。
姜阮操控轮椅来到巨型落地窗前，外头暖风袭袭，窗帘随之微微荡漾。
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姜阮到底是在沉思，还是在小憩养神。
蓦地，姜阮似乎察觉到什么，上身下意识做出防备，过了一会儿，又松软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姜阮清亮的声音略有喑哑，暗卫不明所以，仍旧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小半响之后，姜阮抬手抚摸颈间，果然触到一条温暖细白的手臂。
他喟叹般道，“十三娘，你回来了。”
空间荡开一层无形的波纹，凭空浮现了仲孙沅的身形。
“阿阮，你这防备心也太差了。”仲孙沅手腕一番，精准扣住姜阮的手掌，十指相扣，她略显疲倦地从轮椅后环住姜阮的脖子，侧脸伏在他肩上，“依照如今这个情势，天脑若是派遣有着特殊能力的杀手暗杀你，就凭你刚才将暗卫遣走的举动，你这条小命可就要丢了。”
姜阮啧了一声，道，“十三娘的实力又精进了。你刚才悄无声息摸了进来，那几个暗卫可没有任何发现。若你真的是来暗杀我的杀手，有没有将暗卫支出去，最后结果相差不大。”
暗卫没有发现仲孙沅的踪迹，还让她轻而易举接近自己，根本护不住他。
“还是阿阮看得明白。”仲孙沅倏地环紧了姜阮，声音中带着倦意。
“困了？”姜阮感知极强，仲孙沅的表现与往日并无不同，但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仲孙沅道，“有点儿，跟着司马脩紧赶慢赶回来的，路上没怎么休息……”
依照仲孙沅的能力，别说十几天不眠不休，哪怕几个月她都不会感觉疲倦。
现在她会觉得那么累，追根究底，还是和数斯星球魂体脱离肉身太久有关。
灵魂与身体的不契合，这会让她的精神更容易疲倦，严重一些甚至会出现魂体脱离的现象。
“那你现在好好休息，等修养够了再谈其他。”姜阮把仲孙沅抱起，让她睡在自己怀中，还给她寻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十三娘瘦了不少，晚上我让厨房多准备一些补品。”
“阿阮，你真好。”若是换成以前的仲孙沅，这般腻歪的话她说不出口，然而此时却说得极为顺口，姜阮或许不知，仲孙沅现在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出现在他面前，“舍不得你……”
“十三娘，你是怎么了？”不过分别寥寥数月，仲孙沅的反应和改变令他有些惶恐，他故作无事地笑了笑，“太叔前辈已经准备从暗中走到前台，想来天脑之祸很快就能有一个了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约定好了，等一切了结，请双方家长坐到一块儿叙叙旧，商谈我们的婚事。”
“我也不知道……”仲孙沅叹了一声，声音含糊地将数斯星球的经历跟姜阮说了一遍，“……我在那个祭坛得到了一份记忆，但这份记忆却属于‘未来’的我。碍于天道规则，如今它已经从我的脑海彻底消失，任凭我怎么回想，我都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
姜阮认真地听着，右手顺着她的脊背轻抚，“然后呢？”
仲孙沅叹息道，“……然后，刚才听到你的声音，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想要依赖……但是，一想到你是阿阮，我又莫名觉得很难受，要是不抱住你就会失去你一样……”
姜阮抿着唇浅笑，“我很开心能被你依赖。”
仲孙沅沉默了一下，半响才道，“可是，这不一样……”
“嗯？”
“我刚才会依赖你，并不是因为你是阿阮……”仲孙沅斟酌着道，“我以为你是师尊。”
姜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是谁？”
“我的师尊，剑尊栾绛。”仲孙沅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刚才那一瞬，竟然把姜阮当做了师尊，下意识就想要依赖，等她意识到这点，内心又不禁涌起一股没由来的恐慌。
修士的直觉一向灵敏，她隐隐觉得自己会失去姜阮。
为什么她会有如此荒诞的错觉？
当年太叔妤瑶出事，她为了对方点燃长明续运灯，如今回想，这的确是十分冒险的举动。
师尊入梦助她，行动举止都与记忆中略有不同，仲孙沅那时候便有些生疑了，更别说她还在师尊身上嗅到姜阮养的补元蛊……当年未曾细究，如今回想却细思恐极……
姜阮和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师尊？”姜阮恢复了常态，飒然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人类古国曾有这么一句话……啧啧，没想到我在十三娘心中竟然是如此成熟可靠的人……我很开心。”
一句戏谑，把刚才的不快轻轻揭过。
“睡吧，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
姜阮温和依旧，将内心那点儿古怪的酸涩压了下去，仲孙沅这会儿也的确是困得不行，迷迷瞪瞪便睡着了。一对恋人，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姜阮原本没有丝毫困意，可嗅着怀中女子的清凉体香，意识也渐渐模糊开来。
过了许久，外头金乌西坠，洒落进来的细碎阳光带着橙黄的光晕。
“十三娘……”
如爱人间的呢喃，姜阮缓缓睁开紧闭的眸子，面色冷凝，总是噙着暖意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表情，那双乌黑的眸子更是没有丝毫温暖的味道，反而像是千年寒潭一般寒冷彻骨，他专注地看着仲孙沅的睡颜，俯身落下一吻，“很快就结束了。”
隐约之间，姜阮身后立着一个虚幻的白色人影。
仔细看去，那正是仲孙沅刚刚提及的剑尊栾绛。
627：落日宫，轮回路（二）
“啧，这个天道规则，当真是麻烦——”栾绛遥望天际，眉间一蹙，他感觉到一股强横的力量正试图挤压他的身体，隐约带着一缕危险气息，就好像抹去仲孙沅那段“记忆”一般。
“时空规则本就如此，你栾绛本就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身穿紫色华服的青年由透明慢慢浮现，容颜绝世，眼梢、眉梢、嘴角都带着惑人的弧度，气质略有些放荡不羁，直叫人挪不开眼，“你若不想被天道抹除，还是先回去躲一躲。”
栾绛薄唇轻启，一双乌黑的眸子微微一撇，冷淡得很，“盯着你，免得你对十三娘做什么。”
紫色华服青年闻言，表情一冷，嗤笑道，“便是你这个性格，才将十三娘养成了这般冷心冷情的模样。如今又弄什么玄虚，惹她纠结难受，你倒是享受得很——”
栾绛的语调又冷了几分，“圣君，慎言！”
那个青年丝毫不惧他周身的冷气，反而笑得花枝乱颤。好半响，他收敛笑意，语言刻薄道，“你方才听到姜阮那个小子说了什么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禽兽不如的家伙！”
“呵，你若继续惹我，天脑那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栾绛脸上浮现些许不忿之色，好似被戳中了痛脚，纵然他与仲孙沅并非真正纯粹的师徒，可数千年来固有的印象对他产生了影响，眼前这个青年的话让他不禁回忆起曾经的过往，“届时天道之基崩溃，你独自扛着！”
青年闭了嘴，他现在的确拿栾绛没办法，以后更加没办法。
若不是钻了时空法则的漏洞，他与栾绛根本就是浑然一体的，而非两个人。
“你确定这次不会有意外？”青年眼睛一转，用余光瞧了一眼栾绛，“不会有问题？”
“无妨……”栾绛眼神飘了一下，“上一次，天道选定了李轩，最后还是失败了。如今又添了一个柳亚德，两个皆在天道之外的异数应该可以扭转既定的结局……”
青年啧啧一声，嫌弃道，“天道一向不靠谱，它只有自我扭转和治愈的能力，若非如此，天脑这个自我意识衍生出来的时候，它就该被抹去了。偏偏没有，这才惹了那么多事。”
栾绛鄙夷道，“最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你这个落日宫守护大能看护不力？”
青年的表情一僵，险些扭曲，“栾绛？你在指责我的时候，不也在指责你自己？”
要知道，两人归根究底可是一个人，只是诞生的时间线不同而已。
栾绛嗤了一声，轻声道，“我认错了，你没有。”
他话音刚落，恼羞成怒的紫衣华服青年化为一道薄烟融入姜阮的身体，栾绛稍稍动了动身体，因为外界天道压制的缘故，他的魂体已经淡薄了不少，瞧着越发透明了。
栾绛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抚仲孙沅熟睡的容颜，数万年的思念充斥着胸腔，满得要溢出来。
“你回来了……真好。”
感慨一声，似轻烟一般飘散，他的魂体快要坚持不住了，干脆化作轻烟回了姜阮的身体。
仲孙沅与姜阮两人睡得熟，殊不知外界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前几天，到处都是关于天脑衍生出了自我意识的帖子，民众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原本觉得这只是无稽之谈的人，在这般信息轰炸之下也忍不住动摇……天脑真的有自我意识？
未经官方证实的谣言，终究只是谣言，原本以为这个消息会像曾经的热点新闻一样，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淡出公民的脑海，然而，随着两个人的出现，民众哗然！
首先出现的人，民众不怎么熟悉，不过很多军部基层骨干十分眼熟。
这人便是曾经负责指导新兵的万景宸，他的年纪不怎么大，但是军部资历很老，年纪轻轻就上战场，更是军部登记在册的基因解锁者，不足四十岁，基因解锁四阶，未来前途无量！
万景宸在许多人的记忆之中，那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刚正不阿的联邦战士。
只是，当他出现在大众视线，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万景宸！
屏幕之中，这个气若游丝、全身上下包裹着厚重的疗养绷带的病患，竟然是万景宸？
万景宸有一部分肌肤并没有包裹绷带，但那部分却严重烧伤，凝成一片焦黑。
“确定这是万景宸？怎么可能！”
作为新兵接受万景宸训练的联邦士兵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有的人甚至骇然地砸了桌子。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将他弄成了如今的模样？
作为总教官，万景宸这个脾气挺遭人恨的，但军部本就是讲究实力的地方，新兵们表面上讨厌这个教官，暗地里却十分崇拜他的能力，将其奉为偶像。
现在，他们要追逐的强者却弄成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谁能轻易接受？
不管他们接受不接受，基因检验显示他就是万景宸。
因为万景宸身份特殊，如今的状态也不好，所以仅有寥寥几位军方媒体有资格在病房。
记者也不敢问太犀利的问题，甚至连声音都压低了，“方才联邦军方通知，您有重大消息要将向民众公布，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万景宸的伤势很重，思维也比寻常慢了一些。
半响才借着思维转换仪器的帮助，“说”出了自己的话。
电子合成器将万景宸的话如实念了出来，“太叔元帅出事之前，曾经给我发了一件秘密任务，令我前往混乱星域调查一件极端机密事件，这件事情与道尔背叛联邦、串通混乱星域、做走私买卖有关。当然，今天并不是翻道尔的旧账，而是追究道尔背后的势力。”
“道尔的背后势力？”记者问。
“是的，经过一番卧底调查，这个势力直指人类联邦。我查到了关键性的证据，可是在返回联邦的时候被敌对势力暗算埋伏。”万景宸说道，“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摆脱敌人的追击。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想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逃脱天脑的定位……”
“你的意思是，天脑已经成了那个黑色势力的眼线和爪牙？”
“不。”万景宸沉默了一下，说道，“那是天脑建立的黑色势力。”
此言一出，所有看到这一幕新闻的民众，顿时失了说话的能力，静默一片。
628：落日宫，轮回路（三）
什么？
天脑建立的黑色势力？
不是黑色势力利用天脑的漏洞危害人类联邦？
镜头内外的人都沉默了，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相信这种荒诞的说法！
只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大消息将他们轰炸得神经衰弱，哪怕嘴上说着不相信，内心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天脑，真的产生了自我意识，它憎恶着人类联邦，憎恶人类！
也幸好有那么多铺垫，否则说出这话的万景宸恐怕要遭殃。
记者手指惊得颤抖，连说话都磕磕巴巴，显然是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
记者深吸一口气，追问道，“你要知道，在人类联邦，天脑是受到绝对法律保护的。若是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说出这话的你要接受军事法庭审判，甚至会被关进千年牢狱。”
万景宸的脸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只又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他想了想，通过思维转换仪器说，“是的，我明白。作为一名联邦军人，我比你更加了解这些法律。若不是被逼入绝境，徘徊生死边缘，我也不想去怀疑自己最信赖的伙伴。现实却是，它背叛了人类联邦。”
记者抓到重点，眼睛一亮，开口问道，“你有百分之百的证据？”
“是，证据已经提交军部，我想高层会重视这件事情。”万景宸身体还没有回复，哪怕是思维转述，他的“语速”依旧缓慢经，“否则的话，人类联邦将面临巨大的灾难。”
记者不同于普通观众，普通观众会被一些片面的话带动情绪，记者却能理智对待。
“等等——您的意思是天脑背叛人类联邦？”记者感觉自己抓到什么，内心隐隐有些激动，继续道，“我觉得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玩笑。如果天脑真的背叛了人类联邦，那么传播这一消息的您，又怎么能安稳活着？我是说，您刚才说出这话的时候，天脑难道会没有反应？”
天脑要真是坏的，哪里会让万景宸活着说出刚才那些话，它甚至能操控思维转换仪器，扭曲万景宸要表达的意思。事实上呢？万景宸根本没有受到干扰，甚至没有被威胁。
记者以为自己抓到了漏洞，针对万景宸的话进行反驳，殊不知万景宸躺在病床上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思维转换仪器发出声音，“怀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你真的是军方媒体数一数二的王牌记者？天脑没动作，自然是因为它已经被暂时性控制住了。不然的话，天脑一念之间就能让整个人类社会陷入瘫痪，甚至能让家中的机器人主动攻击主人……”
记者被万景宸毫不留情地讽刺，一张细白的脸涨满了羞恼的颜色。
万景宸又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关键是联邦高层愿不愿意相信。呵呵……三位元帅已经确认死亡，太叔元帅死亡成迷，天脑当真无辜么？”
联邦才多少位在任的元帅？
天脑真的无辜么？
记者脑中一片混乱，他还想继续追问什么，监控万景宸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红色警报，一群医疗人员进来将几个记者全部赶了出去，网络直播也到此结束。
之前有人猜测说天脑产生了自我意识，有的人相信，有的人还是顽固地选择嗤之以鼻，如今得到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这下再不容忍人辩驳了，整个虚拟网络都炸了锅。
愿意相信天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来来去去不过那么几句。
怀疑天脑的声音则越来越多，有些公民甚至还做好了准备，切断了家中机器人，日常事务自己手动，出门开车也选择手动而不是百分之百依赖天脑。
民众通过各个渠道发表自己的看法，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紧张。
“如今的科技那么发达，天脑作为虚拟数据衍生出自己的意识，我觉得没有毛病。”
“可是天脑为什么要背叛人类联邦？我们对它不好么？联邦制定了好几部专门保护天脑的法律，虚拟网络更是他一个人的‘世界’，我想象不到天脑有必须背叛的理由……”
“啧，楼上的言论可真是搞笑。天脑为人类联邦服役，这就好比你给人打工，对方给你弄了很多保险，然后觉得你是没有智慧的，能无止境地剥削你的劳动力，你觉得这么做是好？”
“你们有没有想过，天脑产生了智慧，他会不会也产生了人类的感情？例如鄙视？对于天脑这样的存在来说，人类更像是低等生物吧？一群低等生物试图掌控高等生物，它会甘心？”
“楼上沙比，你承认自己是低等生物就行了，少扯上别人。”
“我觉得楼上的楼上没毛病。天脑要是将自己定位为最高等的生物，它的确有权利鄙视憎恶奴役他的人类联邦。按照如今的科技发展和生物进化趋势，谁能保证虚拟生物不会成为单独的‘智慧种族’？如果我是天脑，讲真，我也会憎恶人类联邦，然后暗中谋划……”
公民信任天脑，但若是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对天脑的信任也会转为防备和厌恶。
跟自己性命相比，天脑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更加关心的是，如何能避免这次危机？
不可能彻底毁灭天脑，不然整个人类联邦的历史将会大幅度倒退，整个社会秩序都会崩溃，但又不能和天脑攀谈，说服对方不背叛，继续给人类联邦打工……唯一的办法……
抹除天脑诞生出来的自我意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头，好似野草一般疯狂生长。
不仅民众是这么想的，已经证实消息的联邦高层也愁白了头发。
当然，这还不是最愁的。
最令他们发愁的是，原本已经举行过元帅葬礼，被证实战死的太叔妤瑶，如今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诸多高层略有心虚……仔细算来，他们也算是“帮凶”了。
不过……那会儿不是不知道天脑有异动么？
所以才受了迷惑，这才对太叔妤瑶的“死”保持了缄默，他们也是无辜的呀。
太叔妤瑶懒得管他们内心是怎么想的，只是冷笑着注视这些能翻云覆雨的联邦高层。
629：落日宫，轮回路（四）
太叔妤瑶唇角噙着冷笑，“怎么了，看到我还活着，值得你们这么惊讶？”
她一身干练的装束，脚步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好似每一步都踩在众人心尖，令人心颤。
“不、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很惊讶……”一人冷汗涔涔，明明这里是虚拟空间，但是被太叔妤瑶盯着，他却有种说错话就要死人的错觉，“我们了解太叔元帅的遭遇，，对于您惨遭天脑算计，险些丧命一事，深表同情。您能死里逃生，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太叔元帅要是真的不幸罹难了，这将是联邦最大的损失。”
有人谄媚说好话，有人沉默不言，一时间诡异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开来。
太叔妤瑶冷冷一嗤，对着人的表现报以鄙夷，敢做不敢当，说的就是这些软骨头。
他们的确没有参与那次计划，但九成的人都是知情者，偏偏没有一个表示反对，而是选择了默认，太叔妤瑶怎么能不寒心？只是她更加清楚，没有必要和这些政客谈感情和忠诚。
“你们也都看过万景宸传回来那份机密文件吧？对于天脑，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太叔妤瑶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底下两排百余位高层。
这百余人，其中有半数都出身十大世家，他们来参加会议之前也被告知天脑的某些底细，所以他们深刻了解此次事情背后有多么棘手，天脑可是上个时代文明就留传下来的老古董。
迄今为止，已经没有人能阻拦天脑对人类联邦的复仇，因为唯一可以掣肘天脑的封印神器已经碎裂大半，他们并没有家族古籍上记载的实力，根本拿天脑没办法。
过了半响，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坐在左手边的一位高层推了推镜架，问道，“不知道太叔元帅有什么见解？”
将皮球踢回来？
太叔妤瑶扫了一眼众人，冷声道，“天脑的意识已经被暂时性封印，但是你们都知道，这种封印只能维持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等封印消散，禁锢天脑的力量将会尽数消散，接下来人类联邦将要面临天脑的无尽报复……”
“这些我们知道……”高层是征询意见的，不是听太叔妤瑶废话的。
太叔妤瑶冷静地道，“要么，我们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找到天脑核心，将其毁灭……”
她话未说完，立刻有高层表示了反对，义正言辞地道，“这不行。天脑如今已经融入整个联邦，与人类联邦的发展休戚相关。如果这个时候将天脑毁灭了，你知道有什么后果么？整个人类联邦将会顷刻解体，科技落后数百乃至数千年，人类将会失去星际智慧联盟的地位！”
人类联盟瓦解还是其次，科技倒退也是其次，可怕的是人类联邦之外的敌对势力。
天脑一旦玩蛋，人类联邦也就走到头了。
“太叔元帅，你身为联邦战士，参加了那么多场对外战役，应该知道战败之后的下场？依照星际盟约，人类将会成为战胜方的奴隶，就像是曾经的西摩西亚族……”高层说起西摩西亚族，不少人纷纷变了脸色，下意识将西摩西亚奴隶代换到自己身上，不寒而栗。
因为传言和西摩西亚人发生关系会改善身体、增加寿命，这也导致黑市上的西摩西亚奴隶价格居高不下，甚至有人贩子专门去西摩西亚族地偷盗西摩西亚族人，然后转手贩卖出去。
若是联邦实力下滑，甚至解体，人类也将面临这样的困境，甚至比这更惨。
西摩西亚人好歹有偷盗的价值，可人类在很多智慧生物来看，更像是杀不尽的“蝗虫”，繁衍强大，个体实力弱小，种群数量繁多，这样的种族却占据着生态评价优良的优质星球……
可以想象，人类也许会从拥有人权的智慧生物沦落成蝼蚁，任人斩杀，甚至成为某些星际异族豢养的食物……光是想想那种场景，许多联邦高层便不寒而栗。
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一定会发生的未来。
太叔妤瑶啧了一声，讥诮道，“我作为临阵指挥的元帅，自然比你们更懂这些。”
不少高层微微红了脸，这是羞愧的。
太叔妤瑶比他们看得更加明白，却险些死在他们的漠视之下。
“难道、难道就不能抹去天脑本身的自我意志么？”有个高层低声地开口。
太叔妤瑶噗嗤冷笑，有一位高层出声解释，“天脑不是生物，抹去意识还能有身体。它就是一个强大的精神体，若是抹去它的意识，相当于毁灭了整个天脑……更加重要的是，我们未必有这个能力抹去天脑的存在。根据记载，它似乎是上个文明时代遗留的智慧结晶……”
天脑是天道规则无意识衍生出来的自我意识，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是修真文明的巅峰结晶。
毁灭天脑，他们没这个实力，就算有这个实力，毁灭了也是自取灭亡。
要说两者之间的区别，一个是早点死，一个是晚点死。
“真的……不能跟天脑和解？”
这个问题，诸多高层都沉默了。
人类要是有机会跟天脑和解，天脑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多年，暗地里谋算这么久？
要不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将它暴露出来，恐怕人类要等到人族毁灭那天才知道天脑的恶意。
太叔妤瑶冷眼瞧着众人谈论大半天没谈出什么实锤，她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她道，“你们可要快点，距离天脑突破封印不过两个多月了……”
因为太叔妤瑶的限制，高层根本没办法退出虚拟网络，只能待在会议室，这是变相囚禁。
“太叔元帅既然找上我们，我就不信你半点儿办法都没有。”某个白发苍苍的高层开口，“说罢，只要能拯救整个人类联邦，不管多么困难的事情，我们都会竭尽配合。”
太叔妤瑶冷笑道，“倒是个明白人。我的确有个方案，不过这个办法只有一次机会，成功，人类联邦可以有惊无险地渡过这次灭族危机。失败，大家伙儿都等着天脑报复。”
“什么办法？”高层问。
太叔妤瑶斩钉截铁道，“我们再造一个天脑！”
630：落日宫，轮回路（五）
再造一个天脑？
简单几个字，宛若炸弹一般在人群中间炸开，引起纷纷议论。
太叔妤瑶没心思听这些人说没有营养的分析和探讨，径直说道，“我知道这个办法十分荒诞，不过你们要是能拿出比这个更加好的办法，我也愿意坐在这里认真听讲。”
诸位高层脸上挂满了尴尬，他们要是有办法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啊。
一位高层轻咳，正色问她，“太叔元帅说再造一个天脑，意指太叔家族已经研制出足够替代天脑的虚拟智能？若是能解决天脑消失之后的隐患，无缝衔接，人类联邦也能免于灾祸。”
若是这样，这个方案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们只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如何抹灭天脑就行。
太叔妤瑶讥诮地反问，“你觉得这有可能么？依照人类联邦如今的科技发展速度，想要制造出堪比天脑的智能终端，仍需要至少千年时间，甚至更长。太叔家族如今式微，如何能扛起这么一杆大旗？其他九大世家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太叔家族自然更加不可能。”
在场众人变了脸色，其中有个脾性激烈的高层坐不住了。
“可是，太叔元帅刚才不是说再造一个天脑，取代天脑如今的位置？难道元帅阁下没有说过这话，全是我们的幻听？”那人忍着火气，被人囚禁的感觉太憋屈了，“没有技术创造出可以媲美天脑的智能终端，我不知道阁下提出这个建议的意义何在？”
太叔妤瑶啧了一声，似乎在嘲讽这些人沉不住气。
“如今的科技技术的确无法制作媲美天脑的智能终端，这是事实。”太叔妤瑶说完，扫了一圈众人，“可是，已经遗失的上古文明呢？难道没有与天脑同等级的存在？按照这个思路，我去查阅族中古籍……不知道你们可还记得百年之前，人类联邦开辟神秘星球，铩羽而归？”
太叔妤瑶说的神秘星球，实际上就是荒芜星球，联邦军校学生进行十五天生存训练的地方。
对于出兵荒芜星球，联邦高层都是知情者，他们有些人甚至在出征协议上签了字。
“当初天脑对人类联邦的说辞，你们可还记得？”太叔妤瑶笑着道，“天脑说侦察到能促进人类基因解锁的成分，那就是他们熟知的玄天晶。不过，这只是天脑用来蒙骗人类联邦，哄骗联邦出征神秘星球的借口，它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
高层哗然。
难道说出兵神秘星球不是为了玄天晶，那天脑到底是为了什么？
换一种思路，天脑借刀杀人，让人类联邦出征神秘星球，为了得到什么？
太叔妤瑶没给他们猜测的时间，很快就揭秘了，“天脑这么做，不是为了人类好，也不是为了帮助人类获得更多的玄天晶增强种族实力，仅仅是为了找寻一个能威胁它的天敌。”
能彻底完威胁天脑的天敌？
一众高层听了，忍不住心跳加速。
“天脑只要借助人类之手毁了它的天敌，它将无所畏惧。很可惜，它了解它的天敌，它的天敌也同样了解它，一早便藏匿在神秘星球的某个角落，安稳地渡过了上百年。”太叔妤瑶道，“天脑的敌人，它的身份大家也不陌生，便是当年指挥神秘星球异兽，给人类联邦造成巨大损失的【王】。陈年旧账先不翻，我们需要得到【王】的帮助，铲除天脑！”
太叔妤瑶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想要让【王】，代替天脑。
高层有些心动，更多还是挣扎。
他们太明白当年那场战役有多么惨烈了，联邦军队几乎全军覆没，神秘星球的本土异兽也没有讨到好处，双方两败俱伤……从这点来看，【王】对人类联邦也没有多少善意。
千万别刚赶跑了老虎，又引狼入室吧。
太叔妤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低声道了句，“【王】的状态不好，若是取代天脑的位置，它至少要沉睡五百年的时间去恢复。只要【王】进入原本的中枢端，整个虚拟网络就能按照规定好的路线运行，某些地方则需要人工操作，整体来说不会对人类联邦产生太大的影响……”
到底是任由天脑破除封印，毁灭整个人类联邦呢？还是赌一把，让【王】取代天脑，人类联邦再苟延残喘五百年？不管【王】对人类态度如何，至少人类联邦还有五百年的喘息时间。
高层哪里不明白太叔妤瑶的意思，纷纷有些心动，但又不甘心就这么做决定。
太叔妤瑶双手环胸道，“再给你们七天考虑的时间，答不答应一句话。”
话音刚落，太叔妤瑶的身体从虚拟会议室消失，禁锢众人的强横力量也烟消云散。
高层们面面相觑。
现实之中，太叔妤瑶睁开眼睛，神情带着些许疲倦。
“跟那些老家伙谈论得怎么样？”
叶尚秀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翘着腿，饶有兴致地阅览新闻。
太叔妤瑶抬起眼皮，平淡道，“一群顽固不化的家伙，畏手畏脚，实在是让人火大。给了他们七天考虑时间……放心，他们肯定会答应。”
叶尚秀嗯了一声。
“老叶，我回家族了，有什么事情私人联系。”太叔妤瑶挥了挥手，洒脱地离开。
叶尚秀半响之后才松开已经攥出血的拳头，唇角挂着苦涩笑意。
罢了，人还活着就好。
两人互相纠缠，互相伤害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释然了。
至少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太叔妤瑶走出这间偏僻的屋子，外头已经有护卫在等候了。
上了悬浮车，后座上已经坐着一名青年，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李轩。
得知【王】就附着在李轩身上，太叔妤瑶自然要派遣重兵保护他，免得他被天脑势力盯上。
李轩道，“元帅阁下，刚接到消息，沅沅已经回来了。”
太叔妤瑶听到仲孙沅，原本还失落的脸庞添了几分温暖笑意。
若是没有这个女儿，太叔妤瑶也没办法如此顺利归来，更别说暗中布局了。
“沅沅现在在哪里？”
李轩视线飘忽，不敢与太叔妤瑶直视。
“她现在……跟姜学长在一起……”
631：落日宫，轮回路（六）
太叔妤瑶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谁？”
李轩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沅沅现在跟姜学长在一起……”
“姜学长？哪位？”太叔妤瑶已经猜出是谁了，可心里却不愿意相信。
她假死才多久，姜家那个小子怎么就拐了她的女儿？
李轩艰难地道，“姜学长就是姜阮啊，元帅阁下似乎和姜学长的父亲是旧识。”
不管是姜家还是太叔家族，两者都是联邦十大世家，按理说两家算门当户对，在李轩看来还有比这更加般配的一对么？不管是仲孙沅还是姜阮，那可都是不少人心中的男神女神啊。
太叔妤瑶脸色一沉，推开车门，猛地道，“先等一等——”
然后，李轩就看到太叔妤瑶下车了，长腿一迈，去了之前的小屋。
什么节奏？
李轩不解。
叶尚秀同样也不解，他以为太叔妤瑶此次离去，他们两人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不曾想几分钟都没过，人家又折返回来了，脸上似结了冰霜，周身杀气腾腾。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干笑着问，“瑶瑶，你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太叔妤瑶双手环胸道，“不是，我是来通知你一声，姜家的小子对沅沅有别样心思。”
如今的她不能对姜阮做什么，毕竟姜家和太叔家族已经结成联盟，共抗天脑，但叶尚秀不同，尽管不能要了姜阮的小命，但适当给那小子一点儿颜色看看还是可以的。
叶尚秀好半响之后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什么叫做姜家的小子对沅沅有别样心思？
难道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叶尚秀脸色阴沉地道，“我去看看那个叫姜阮的小子——至少要看看他靠谱不靠谱。”
太叔妤瑶和叶尚秀都不是思想落后之人，女儿长大交男友，谈恋爱，这在他们看来很正常，但如果对象是姜家的小子……恕他们直言，他们还真放心不下来，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姜阮有一个狡诈且不靠谱的父亲，叶尚秀学生时期也曾在对方手里吃亏……
这么一个家伙的儿子想要追他女儿，叶尚秀怎么可能放心？
李轩看到太叔妤瑶神色如常地回来，心中一个咯噔，对姜阮报以十二万分同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有预感，姜阮学长估计要遇见麻烦了。
姜阮丝毫不知道，因为自个儿父亲的缘故，他在太叔妤瑶和叶尚秀这里的印象分有多低。
“怎么了？”
仲孙沅听到姜阮那边有消息传来，随口问了一句。
姜阮阅览信息内容，笑着道，“李轩学弟发过来消息，太叔阁下要正式宣告回归了。”
仲孙沅听后，心中一喜，“母亲要回来了？”
纵然她清楚太叔妤瑶没有死，但一日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仲孙沅一刻不敢放松。
如今听到确切的消息，高悬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嗯。”姜阮道，“三位元帅接连被人暗杀，万景宸又已经抖露出天脑的阴谋，多方推动之下，百姓已经逐渐接受天脑背叛的事实。太叔元帅这个时候宣告回归，一来时机合适，可以将负面声音削减到最小，二来也给联邦公民注入一针强心剂，给大伙儿信心。”
太叔妤瑶可是联邦支柱，她活着宣告回归，能安抚民众内心的惊恐，有利于稳定人心。
仲孙沅道，“母亲安全就好。”
姜阮笑容依旧柔和，不过他没有说，李轩发来的简讯里面还有其他内容。
例如——太叔元帅对他十分不满，李轩让他小心应付未来准丈母娘的刁难。
这事儿还是不告诉十三娘了，免得她在他和元帅阁下之间难做。
姜阮温柔地想着，内心隐隐有些窃喜。
这也算是变相地过了明路？
他也不担心元帅阁下会刁难他，只要他对十三娘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哪怕元帅再不舍女儿，也不好一直拦着他们。哪怕现在不认可，以后总会承认他的。
仲孙沅听了，想起了别的事情，道，“果然，那三位元帅之死并非天脑手笔……”
姜阮摇头，“自然不是，天脑前些阵子已经被囚禁起来了，它哪里有时间对三位元帅下手。事实上，经过严密的调查和取证，这三位元帅都是天脑的细作。天脑这些年势力发展这么迅捷，这三人功不可没。为了保全联邦的尊严脸面，不得已让三位被天脑‘残害’。”
仲孙沅冷笑道，“倒是便宜他们三个了。”
明明做了天脑的走狗，死后还能披着英雄的名称受人缅怀，也不算太亏。
不过——天脑被囚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阮回答，“大概是太叔元帅暗中宣告回归那会儿。元帅阁下隐匿暗中，一直想办法铲除天脑的势力，不仅如此，她还详细调查了天脑。很可惜，天脑破坏的封印比例太高，不然的话还能重新制作封印神器，加固天脑封印……如今只能选择下下策……”
“天脑大概能被囚禁多久？”
“三个月多一些。”姜阮说道，“总体而言，给人类联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天脑破封而出，它会对人类展开报复性打击……天脑失控的危害，即使我不说，十三娘也清楚。”
仲孙沅沉吟半响，道，“天脑明处暗处的势力太多，联邦只能趁着这段时间经历将它们揪出来，最大限度减少损失……不过，这也是一项大工程，两三月的时间怎么够？”
人类联邦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异常，怎么可能两三月就能揪出天脑安排的势力？
姜阮叹息道，“不够也没办法，如今只能背水一战。”
说到底，当年司马家出事，阴阳泷符被毁，人类联邦就应该心生警惕了。
那会儿没有重视，给了天脑暗中发展壮大的机会，如今想要将天脑拿下，这已经不可能了。
养虎为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一日之后，已经战死的太叔妤瑶被证实死里逃生，强势回归人类联邦，继续接任元帅之职。
接下来几日，联邦军部频繁调动，针对天脑建立的势力进行摧毁和打击。
看似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唯有当事人知道，如今的情势已经严峻到什么程度
632：落日宫，轮回路（七）
嗒——嗒——嗒——
打火机开了又合的声音在黑夜中有节奏地响起，一点星火燃起，屡屡烟雾飘散。
司马脩坐在窗户台上，右手双指夹着烟，安静地享受着少有的宁静。
落地窗刮来一阵夜风，将窗帘吹卷得猎猎生风，他眉梢一挑，捏着烟屁股，吐出一口烟。
“来了就来了，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虚张声势？”司马脩嘴里叼着烟屁股，右手打了个响指，漆黑一片的室内灯火亮起，照亮每一寸黑暗，同时也露出屋内突兀出现的另一人。
司马脩盯着屋内的那个男人，两人对视，他们除了气质，几乎一模一样，司马脩道，“真是难得，我还以为我的本体已经葬身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没想到，我竟然有机会看到你。”
叶尚秀拧着眉头，“你提前苏醒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马脩无所谓地道，“我冰冻沉睡的地方暴露了，有人试图将我唤醒，使唤我……呵呵，不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已经被收拾了。说吧，我的本体，你找我有事？”
叶尚秀安静了一下，指着沙发道，“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这是很奇妙的体验。
若不是叶尚秀清晰记得自己制造“司马脩”的全过程，光是看着眼前这人的容貌，他还以为对方是自己失散的亲兄弟……对方是克隆体，而他自己是对方克隆的本体。
两人拥有一样的记忆，一样的思维，哪儿哪儿都一样。
可要是两人站在街上，任何一人都能轻易将他们分开，因为他们两人的气质差异太大。
叶尚秀虽然也冷，但脸上残留着温情，依旧属于人类范畴。
司马脩却是完完全全抛弃了“人”的感情，大脑之中只有理智，更像是仿真机器人。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这么说着，司马脩还是在对方对面坐了下来。
“很感谢，你对沅沅的保护。”叶尚秀知道司马脩陪同仲孙沅到处说服势力的事情，这次仲孙沅能快速赶回，司马脩在这中间也起到了关键作用，“另外，很抱歉……”
司马脩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缓慢吐出，似乎是太用力了，反而呛到了。
咳嗽了两声，他道，“帮她，不过是交易之一。纵然没有我帮忙，她也未必会出事。”
对于这个女儿，叶尚秀有太多太多未知了。
想到数斯星球的精力，司马脩犹豫一番，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真相，他选择了隐瞒。
“至于你说的抱歉，我想知道是指哪方面？”
叶尚秀道，“关于将你制作出来这件事情，我很抱歉。当然，道歉是一回事，后不后悔又是另一件事情。若是时间倒流，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司马脩轻咳两声，不客气地道，“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你可以滚了。”
叶尚秀表情僵了一下，道，“其实，我是想从你这里了解更多关于沅沅的事情。”
司马脩扬眉，本想讽刺一句，介于对方是本体，他还是忍住了。
“问吧，如果我知道的话。”
叶尚秀第一个问题便是，“沅沅和姜家那个小子走得很近？”
司马脩眼神睨了一眼叶尚秀，深吸一口烟，说道，“有件事情，太叔妤瑶没有告诉你么？”
叶尚秀不明所以，“什么事情？”
司马脩道，“几年前，姜家小子和你女儿，两人早就有实质性关系了。不过真正谈感情还是最近的事情。姜家那个小子你也见过，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郎，他们两人家世也相当。”
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搁在一块儿，算得上天作之合。
实质性关系？
叶尚秀的表情黑了两分，在内心狠踩名为姜阮的小人。
司马脩道，“如果你只是为了拆散他们的话，还是别费心思了。不过，要是想给姜阮添堵的话，随便去试一试。毕竟是司马家的女儿，姜家的小子想要娶走她，总该拿出点儿诚意。”
当初的叶尚秀和太叔妤瑶也是这么般配，只是很可惜，身份不符合。
“还是要考验一番的。”叶尚秀叹息一声，低声道，“毕竟，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尽管他这个生父的身份无法公开，作为父亲的他也没怎么和女儿相处，但对于她的婚姻大事，他像个普通父亲那般担心，生怕女儿遇人不淑。
“姜阮那个小子，我亲自去会一会。”
叶尚秀是见过姜阮的，早知道这个小子会将他唯一的女儿拐走，那会儿就不该轻易放过姜阮，怎么说也要夹带一些私货，好好折腾这个小子……啧，真是亏大了。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么一些事情？”
司马脩挑眉，若是如此，自个儿的本体真是越来越孬种了。
叶尚秀摇头，“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这事情？实际上，我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们与人类联邦联手。暂时放下过往的成见，应付天脑这个劲敌。毕竟，天脑才是造成司马家族毁灭的根源，人类联邦顶天了只能算是帮凶……我是这么决定的，你呢？”
司马脩听了，颇感好笑地反问他，“本体做决定，需要经过克隆体的答应么？”
以人类联邦目前的法律来讲，私人克隆是违法的，克隆体并不能得到正轨认可。
实际上，作为克隆人的司马脩也无法违抗本体的命令。
叶尚秀想要和谁冰释前嫌，联手抗敌，他是半点儿意见都没有。
“不，你是司马脩，这件事情必须要经过你的同意。”叶尚秀道，“对于我来说，你更像是我的双胞胎兄弟，不仅仅是一个被赋予复仇指令的克隆人。你是你，我是我……”
“人类真是狡猾。”司马脩表情冷了下来，半响才道，“说吧，需要怎么和人类联邦合作？”
“尽可能配合搜查天脑残余势力，发现一个剿灭一个。”叶尚秀道，“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若是天脑赢了，人类联邦要完蛋，司马家族残余的势力也存活不下去。”
过去，他们和人类联邦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如今，他们和人类联邦则是唇亡齿寒，互利互助的关系。
司马脩笑着道，“成，没问题。”
633：落日宫，轮回路（八）
达成一致意见，叶尚秀微微松了口气。
克隆体虽然是以他本人为蓝本制作出来的，但对方并没有继承人类该有的感情，冷血无情，复仇才是司马脩唯一追逐的目标。来之前，叶尚秀都没有把握能说服他。
毕竟，严格说来人类联邦也是司马脩厌恶抵触的存在。
如今的进展比预想中顺利很多，司马脩愿意配合，多少也能加快铲除天脑耳目的速度。
做完这些，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见那个姓姜的青年，到底有什么本事勾走了他的女儿。
姜阮并不难找，毕竟他还是联邦学校即将毕业的学生，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摇光星求。
只是，令他觉得脸黑的是，他不仅在别墅中发现姜阮的气息，还发现了仲孙沅的存在。
这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甚至都开始“同居”？
确立关系之前，有经过女方父母的答应？
原本就不太好的印象瞬间掉到了负数，叶尚秀阴沉着脸，减弱自身气息的收敛。
几乎是同一时刻，还在用早餐的姜阮眉头一蹙，神色间带了几分紧张。
一旁，陪同他一起进餐的仲孙沅也发现了，含笑着低声道，“看样子是过来看你的。”
姜阮露出一丝苦笑，放下手中的碗筷，重新恢复镇定的表情。
“我出去见见那位先生，希望对方不要下手太狠。”他难得俏皮了一句，可怜巴巴博同情。
仲孙沅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道，“他打你倒是不会，只是口头上不会轻饶。”
叶尚秀不是及格的父亲，但他的智商和情商不低，肯定不会做这样讨人嫌，还让女儿不喜欢的事情。有的时候，恋人之间感情越来越深，往往是因为外界压力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
姜阮道，“他好歹也是联邦军校多年记录保持者，又是十三娘血缘上的亲生父亲，纵然只是口头教训，我也得稳稳受着，希望他老人家能被我的诚心感动，答应我们的事情。”
仲孙沅表情一怔，双颊隐隐有些滚烫。
姜阮阻拦了暗卫的保护，只身离开别墅范围，单枪匹马去见叶尚秀。
叶尚秀坐在树枝上，一手托着腮，低头看向树下的姜阮，“啧，姜家小子胆子不小。”
那树枝并不粗壮，但他坐在上面却轻若羽毛。
姜阮倏地想起什么，他当年“见”过叶尚秀，两人甚至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
“前辈您好。”
叶尚秀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我是来看看你的，听说你对我的女儿有意思。”
他说话十分平静，不像是过来找茬的，更像是过来跟姜阮聊天的。
姜阮面色温和，语气坚定地开口，“是的，晚辈对十三娘是认真的，希望能娶她。”
十三娘？
大概是对沅沅的昵称吧？
只是这个称呼有些奇怪。
这些心思在心里过了一遍，叶尚秀道，“你想娶她？”
“嗯，以结婚为前提与她交往，晚辈是认真的。”姜阮诚恳地道。
叶尚秀换了个姿势，懒散地说，“你这话我相信，虽然姜家的人都比较狡猾，蛮讨人厌的，但他们对待感情还算认真。沅沅有自己的主见，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本身并没有资格干涉她的选择，也没资格替她选择人生。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别后悔。”
叶尚秀的态度比姜阮预想中要温和太多了，这反而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甚至要被对方棒打鸳鸯，结果却出乎预料地顺利。
“多谢叶叔叔成全。”姜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欢喜。
叶尚秀冷呵一声，好似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你欢喜得太早了。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拦么？天脑那件事情，你们姜家也有参与，你还是全权负责人，那么你就该知道这一仗有多难打，赢面有多小。我不知道以后是什么局面，所以不希望给沅沅留下遗憾而已。”
要是天脑赢了，留给人类联邦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他何必让女儿再痛苦难受？
要是天脑输了……呵呵，以后再翻旧账，跟姜阮好好谈一谈。
姜阮明白他的意思，面上喜色不减。
不管叶尚秀是出于什么考虑才接纳他，说明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分数不低，他也相信没人能比他更加钟情仲孙沅，这世上更没有人比他更加适合她。
见姜阮温和俊朗的面容，好似水晶般剔透，叶尚秀突然心生感慨，因为他在姜阮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坚定，甘愿为了对方放弃复仇，放弃一切。
只是，命运农人，他和太叔妤瑶已经走到了尽头，只希望姜阮和他的女儿，两人能真正意义上终成眷属。想到这里，他垂下眼睑，对着姜阮道，“努力吧，小伙儿。”
说完，身形自原地消失不见，姜阮以精神探查，怎么也找不到对方。
“他和你说什么？”仲孙沅问归来的姜阮。
“勉强算是得到了叶叔叔的认可和允许。”姜阮笑眯眯地道，“等尘埃落定，我们结婚吧。”
仲孙沅哭笑不得，有这么猴急么？
“母亲那关你还没过哦。”她道。
姜阮清楚形式，太叔妤瑶那边绝对不会成为阻碍的。
清缴天脑势力算是联邦军部的至高机密，仲孙沅并没有资格参与，不过她可以从太叔家族以及姜阮这里监控清缴进度。
事实证明，天脑对人类联邦的渗透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越拉越多的相关势力被挖掘出来。他们大部分都是“无辜”的，并不知道天脑存在，只知道幕后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势力，他们通过依附这个势力谋取利益，其余细节根本不清楚。
太叔妤瑶捏着眉心，略显暴躁地道，“这些人都先控制起来，一级监视！”
不过是短短两个月，翻找出来的势力便不下两千余个，遍布整个人类联邦的每一个角落，看得人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若是他们响应天脑行动，整个人类联邦会变成怎样？
也许，连一天都不用，它将成为历史。
634：落日宫，轮回路（九）
面对这样严峻而残酷的现实，联邦高层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反转，不仅答应太叔妤瑶“人造天脑”的计划，时时刻刻关注计划进度，并且表明随时支援。
起初，太叔妤瑶还担心这是不是联邦高层的阴谋，仔细了解之后反而放下了这份疑虑。
这些人都是联邦高层，享受着生杀予夺的权利，站在人类联邦的巅峰，他们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人类联邦繁荣强大的基础上，若是联邦坍塌了，他们就会顷刻间从云间跌落泥土，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不是没人想过移民去其他星系，但这个办法并不明智。
人类在宇宙享受这么高的地位，归根结底还是人类联邦强大。
若是人类联邦不复存在，移民去了其他星系的人类还能享受高质量的生活？
答案是肯定，他们不仅不能享受到以前的快活日子，甚至会面临生命危险。
归根结底，人类联邦强大，人类这个种族在宇宙间的地位才会提高，才会被重视。
相反，人类只会成为其他星级物种的奴隶甚至是食物。
明白了这一点，这些高层才会那么配合，因为他们的利益和联邦是挂钩的。
太叔妤瑶冰冷嗤笑，尽管内心对这些高层十分厌恶，但表面上并没有将这份情绪表露出来。
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随着一个一个天脑势力被拔出来，高层的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令他们万分发愁的是，【王】虽然能够取代天脑，但它目前的实力太弱了，急需补能。
因为围困荒芜星球，【王】十分虚弱，若非那颗火焰水晶，【王】未必能苏醒过来。
说的通俗一些，【王】就像是一个沉睡十来年的植物人，身体机能都处于缓慢的恢复状态，天脑则是一个肌肉强健的成年格斗家，两者放在一块儿打架，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需要什么能量，只要联邦能找到的，一定都给它找来。”某个高层压抑着急躁的心情，努力摆出温和的面孔和【王】的代言人李轩交涉，“如今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拖不起了。”
李轩叹息着，道，“【王】所需的能源与我们以为的能量并不同，他需要基因解锁者的帮助，精神力越强大越好……不过您也不用高兴太早，【王】与天脑争斗，会强行抽出基因解锁者的精神……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如果抽取过狠，基因解锁者会因为精神衰竭而死。”
这一点，李轩给太叔妤瑶说过，一众高层还不清楚。
高层们被这个消息惊呆了，顿时脸色一青，明白太叔妤瑶将他们聚在这里的原因。
太叔妤瑶道，“这两个月，我们在尽全力搜集能够参与这次战争计划的基因解锁者。只是人数与【王】给出的数据相差太大，这种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压制天脑。将你们喊过来，其实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情。各家各户总培养了一些基因解锁者，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割爱？”
轰的一声，高层这里险些炸开了锅。
要是他们的基因解锁者死在这次大战之中，他们家族就相当于失去了庇护和依仗。
太叔妤瑶一张口就让他们出人，脸真大！
要是她这么圣人，为何不先从太叔氏搜集人选，反而要找他们凑人？
面对这个质问，太叔妤瑶冷冷一笑，道，“我也是此次战争计划的一员，作为一名高阶基因解锁者，我本身的精神强度可以抵得上数百个低级基因解锁者。这个回答，你们满意了？”
太叔妤瑶选了几个解锁程度比较高的族人，其他刚刚解锁或者实力不济的，她都排除在外。
一来，她需要给家族留下希望，免得大战之后断了传承，导致家族元气大伤。
二来，这些年轻人去了也起不到多少作用，还不如留着一条宝贵的命。
太叔妤瑶的回答令众位高层哑然，不少人甚至连推脱的借口都没了。
“我只想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家好好好考虑。”太叔妤瑶道，“如今不是顾念一家一族的时候，人类联邦要是毁灭，你们残留的家族能撑起整个人类种族在星际中的地位？”
半响之后，有个白发苍苍的高层发言。
“太叔元帅所言甚是，明日我会送来名单。”对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征询道，“不过，不知道能不能留一些实力比较差的或者比较有潜力的年轻后生？”
太叔妤瑶面色稍有缓和，她说，“这是人之常情，自然可以。”
李轩安静听着会议内容，暗暗在内心跟【王】交谈。
“这样子凑人，真的可以么？”
【王】借着李轩的灵力，一直维持着清醒状态，甚至有功夫指点这个小子修炼。
它开口道，“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不过要牺牲无数人的性命。当然，这些牺牲都是为了整个种族延续……若是当初的修士有这么一条路可走，我想他们都愿意为之献祭……”
李轩惊诧地欸了一声，“我很好奇，那么强大的修真文明，为何会消失无踪了……”
【王】道，“这是天地浩劫。对于人类来说，天脑之祸便是关系种族存亡的浩劫，若是能抗得过去，种族将会发展至更高层次，若是抗不过去……呵呵，也许再过个成千上万年，又会冒出崭新的种族取代人类曾经的地位。天道不会永远偏爱一个种族的……”
“有些不懂……”
【王】继续说，“曾经的修士也颇受天道喜欢，但修士停滞不前，不思进取，修真文明开始走下坡路，然后便被天道厌弃。很快，天地灵气日益稀薄。没有了灵气，大多数修士便无法进入更高层次。一年又一年，能修炼的修士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消失……”
这么一说，李轩明白了。
“也就是说，天地灵气莫名减少，其实就跟天脑之祸一样，都是考验种族存亡的浩劫？”
【王】叹了一声，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只是修士没有想办法扛过去，成了历史。”
退出虚拟会议，李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脸坚毅地对太叔妤瑶道。
“太叔阁下，我想参加这次战争计划，我也是基因解锁者，解锁层次不低。”
635：落日宫，轮回路（十）
太叔妤瑶眼神严肃地看着李轩，无声询问，李轩被她这么瞧着，气势上弱了一筹。
“元帅阁下，我是真的想要参加这次计划！”李轩表情坚毅地重复，又道，“我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怎么强，但是这次战争事关整个人类联邦的生死存亡，我不想躲在后面。”
半响之后，太叔妤瑶认真地对他说，“你要知道，要是参加这次计划，九死一生……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小女友，你们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纵然如此，你还是想要参加这个计划？李轩，想好之后再回答。你要是答应了，我不会允许你当逃兵的。”
听到太叔妤瑶提及叶莲娜，李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很快又隐没消失。
“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要参加。”李轩眼眶微红，极为艰难地答道，“希望阁下成全。”
如果没有从【王】这里得到这个消息，李轩大概会心生退让，甚至是恐惧，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不想当孬种，参加这次计划，不仅仅是为了联邦，还是为了保护叶莲娜。
要是天脑赢了，叶莲娜作为曾经给天脑造成不小麻烦的小人物，也会被记恨的。
太叔妤瑶道，“既然这样，我也不阻拦了，名单上面添上你就是了。”
“谢谢。”李轩腼腆地道谢。
这时候，太叔妤瑶预备去办公，李轩正要跟上去，脑海中蓦地传来【王】的声音。
听明白【王】的话，李轩的身体猛地僵硬起来，脸色煞白一片，甚至失声惊恐地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
太叔妤瑶脚步一顿，扭头问李轩，“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轩的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想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脑海中又传来【王】的声音。
【王】声音平淡道，“你最好别隐瞒，跟那个叫太叔妤瑶的女人实话实说。想要安然度过这次浩劫，那三个人是关键，必须在场。否则的话，哪怕填进去多少人类精英，全都是送菜。”
太叔妤瑶看出端倪，又问了一声，“李轩，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轩面色挣扎，半响才支支吾吾地道，“【王】刚才和我对话，他说这次计划有几个人必须要过去，他们是这次对付天脑的关键。要是不过去，失败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太叔妤瑶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了解李轩这个人，要是不被李轩放在心上，死在多人他未必会皱个眉头。
能让李轩如此失态，恐怕【王】提出来的三个人选，对他而言都十分重要。
太叔妤瑶开口问道，“三个人？分别是谁？”
过了半响，李轩仍旧是垂着头，眼眶微微发红，唇瓣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一个是坤……”李轩最后还是狠了心，闭着眼睛说道，“坤这个人您大概不熟悉，不过唤醒【王】的火焰水晶就是从他手里拿来的。据【王】之前透露的口风来看，坤和【王】之间似乎有什么紧密的联系。只是，坤的性格，未必会答应这次计划……”
依照那个人嚣张桀骜的脾性，除了身边的艾力修和安吉拉，他懒得鸟其他人，更别说牺牲自我、拯救世人这样伟大崇高的觉悟了。想要让坤心甘情愿参加这次计划，难之又难。
太叔妤瑶拧着眉头，她的确不知道谁是坤，不过她会让对方开口答应的。
“其他两个人呢？”她问。
李轩脸色更加苍白了，支吾着道，“第二个是姜学长，姜阮学长！【王】说姜阮学长的前世曾经和天脑有些纠结。不过，姜阮学长身份特殊，哪怕他愿意参加，姜家也不会答应。”
姜阮可是姜家这一代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关系到整个姜家以后的发展。
要是把最优秀的继承人都给弄进这次计划，姜家还不要发疯？
听到前面两个人选，聪慧如太叔妤瑶已经猜出第三个人是谁了，也难怪李轩脸色如此差。
她平静地道，“第三个人是沅沅，对吧？”
李轩垂着头，小小地嗯了一声。
“选择坤，因为坤和【王】有些关联，选择姜阮是因为姜阮的前世和天脑有过节……那么，选择沅沅是因为什么？”太叔妤瑶表情没有多少波澜，好似只是问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李轩在内心问【王】，“就是……这件事情跟十三娘有什么关系。”
【王】回答，“其中的内情不方便讲，我只能说，他们三人很重要。”
“这算什么鬼回答。”李轩忍不住冒火。
【王】道，“爱信不信……你以为天脑为何屡次针对仲孙沅？自然不是因为她是太叔妤瑶的女儿，更加重要的是，仲孙沅也曾经是天脑想要铲除的对象。其中情节过于复杂，碍于天道规则，我也不能详细告诉你。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李轩脸色灰暗，将【王】的话如实转告太叔妤瑶，他不敢看对方的脸色了。
“对不起……元帅阁下……”
这次战争计划九死一生，甚至有可能是必死无疑，仲孙沅是元帅唯一的独女，让女儿去参加就是送女儿去死……李轩觉得这么做未免太过残忍。
过了一会儿，预料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太叔妤瑶只是用很疲倦地口吻说，“这件事情，我去问一问沅沅的意见……李轩，这件事情不能怪你……”
坤、姜阮、仲孙沅。
这三个人若是添入战争计划名单，不知道会碰上多大的阻力。
太叔妤瑶打算亲自跟他们谈一谈。
坤如今还在七阳小行星，安吉拉在这里疗养，身体已经越来越健康，灵魂已经稳定下来。
太叔妤瑶稍微查了查便查到坤的行踪。
只是，当她看到此人的履历，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坤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与传说中的联邦元帅面对面谈话。
当太叔妤瑶的通讯请求传来，他还以为这是安吉拉或者艾力修的恶作剧。
眉头深皱，他沙哑地问，“不知元帅阁下找我有什么吩咐？”
636：落日宫，轮回路（十一）
坤不喜欢和联邦军部打交道，对艾力修以及安吉拉之外的人员也是漠不关心，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忽略一名联邦元帅。出于谨慎考虑，他需要弄明白太叔妤瑶此次的来意。
太叔妤瑶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直接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这次的目的。
“我调查过你的信息，你与我的女儿仲孙沅有一定联系，甚至算得上伙伴关系。”太叔妤瑶道，“所以我这次大胆选择信任你，告诉你一件事关整个人类联邦生死存亡的计划……”
话未说完，坤起身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含糊着道，“没兴趣听……”
太叔妤瑶神色不变，继续说道，“这件事情跟天脑有关！”
坤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扭头不耐烦地看着太叔妤瑶，沙哑着道，“说吧，什么事情。”
太叔妤瑶开口说道，“你曾经给沅沅一颗火焰水晶，这颗水晶据传是你当年考核时候，从荒芜星球带出来的。如今，这颗水晶唤醒了一个形同天脑一般的存在，我们称之为【王】。”
对于【王】的存在，坤也是知道一些的，他少有地耐着性子听太叔妤瑶讲述。
“你可能不知道，【王】是人类联邦战胜天脑，使联邦免于灭亡的关键。只是，它因为沉睡过长时间，如今虚弱不堪，无法与全盛时期的天脑相提并论。所以，我带头发起了一项计划，这项计划很残忍，它会牺牲一部分人去协助【王】克制天脑，我也是计划参与者。”
坤嗤笑一声，嘲讽地道，“你是来劝说我也参加？”
坤是实力极强的基因解锁者，若非当初离开联邦军校，他将会有一番大作为。
如今么……他不过是一介平民，拯救世界的重任还是交给那些大英雄比较好。
太叔妤瑶点点头，好似没有注意到坤的嘲讽，继续说道，“事实上，若非【王】特地选择了你，名单之中是不会有你的名字。我这次来，恳切希望你能参加这项计划……”
说完，一向高傲不羁的太叔妤瑶向坤弯了腰，深深鞠躬。
见状，坤原本不耐的表情化为复杂，嘴里叼着的烟还在静静燃烧。
坤道，“我还以为联邦高层，个个眼高于顶……难为你一个元帅亲自过来请求……”
若是一般的联邦高层，估计随便派个人过来通知坤，太叔妤瑶的反应的确让他感触颇深。
“这次计划风险太大，我也已经做好殒命的准备。作为联邦元帅，每一个公民都是我的责任，过来恳求你参加计划，无疑是让你献出这条命。依照联邦法律，公民的人权在没有任何污点的情况下，不容褫夺。”太叔妤瑶神情带着一缕疲倦和黯然。
与其说太叔妤瑶是过来通知坤，还不如说她是过来恳求这个青年。
当然，若是坤拒绝了，她也没有强求的理由。
坤扯了扯嘴角，捻着烟屁股，长长吐出一口烟圈，太叔妤瑶并没有打扰他抉择。
半响之后，坤道，“我在乎安吉拉和修，人类联邦要是没了，他们也存活不了多久。我答应你参加，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当什么救世主，仅仅是为了我的人类伙伴而已。”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问道，“【王】指定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太叔妤瑶怔了一下，语气艰难地道，“还有姜家少爷以及……沅沅。”
坤听了，鼻尖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
指定的人必须参与计划，参与计划的人生还几率极低。
这相当于太叔妤瑶要亲自劝说自己的女儿去送死呢。
想到这里，坤目送太叔妤瑶离开，将残余的烟丢掷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
等烟蒂灭了，他才恢复正常的神色。
“安吉拉，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坤右手耍着匕首，左手捏着一颗苹果，手指灵活地将苹果皮削了下来，然后半坐起身的安吉拉，平日不耐的表情多了几丝温柔。
安吉拉乖巧地接过，犹豫半响之后道，“坤碰见了麻烦？”
坤道，“有点儿，只是小事而已。”
“坤在撒谎，明明不是小事……”小小咬了一口苹果的果肉，安吉拉咬着下唇道，“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相信坤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坤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安吉拉的发顶，唇角带着少有的柔和浅笑。
“安吉拉说的是真的！”
她能预见未来的事情，这件事情周遭的人都知道。
不过她有一件事情没说，她昨天看到未来的坤和一个女人结婚了，还有了一个赤发女儿。
所以说，不管坤到底要面临什么事情，他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坤道，“嗯，我相信。”
与此同时，太叔妤瑶怀着复杂而纠结的心情，联络到了女儿仲孙沅。
看到和女儿同屏出现的姜阮，她也心累得不想去讨厌这个青年了。
通讯联系大半天，太叔妤瑶一直没有出声，这让仲孙沅颇感疑惑。
“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沅沅……”太叔妤瑶只觉得口舌涩然，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甚至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脱离了身体，冷眼看着“自己”说出了残酷的事实，“这次对付天脑的总攻计划……【王】指定你和你身边的姜阮参加……对、对不起……妈妈真的……真的太没用了……”
参加计划意味着高风险死亡，正如坤所嘲讽的那样，太叔妤瑶劝说仲孙沅参加，无异于是送她去死……这对于太叔妤瑶来说，实在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
仲孙沅听了，反而没有那么悲观的情绪，甚至有些雀跃。
她说过要让天脑付出代价！
报仇，自然要亲自去报！
“妈，您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事实上，即便您没有开口，我也会找你申请参加的。”仲孙沅一脸正色地开口，“我跟天脑有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一旁的姜阮笑了笑，“十三娘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蓦地，姜阮内心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必须要参加。不论生死。
637：落日宫，轮回路（十二）
仲孙沅低声喊了一句，“阿阮！”。
姜阮暗中握紧了她的手，还是当着太叔妤瑶的面，对着她微微展露笑颜。
“不用担心，姜家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他们也能理解，毕竟联邦要是没了，姜家也会没了。牺牲一个家族继承人，至少还有下一代，还有希望。若是顾虑我的原因，反而连累整个姜家。”姜阮平静地道，似乎没将未来即将面临的死亡放在眼里，“我不想离开你。”
最后一句，仲孙沅听了，蓦地怔在原地，暗中回握，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太叔妤瑶被这对风格很不搭配的情侣闪了一眼睛，甚至连那种悲恸的情绪都淡了。
她一个人在这里愧疚、难过、伤心，人家小情侣对这个消息高高兴兴的，很出戏好不。
“若是你们心意已决……”太叔妤瑶收敛心绪，望着他俩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那么这件事情便这么定了，等集合时间一到，全体前往天脑所在之地……你们……珍惜这段时间。”
若不是搜集人选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联邦官方也不至于拖延那么久时间。
关了联系，仲孙沅拧眉道，“阿阮，你知不知道这次计划是要人命的……”
姜阮抿着唇，半响才声音平静地道，“那么，会和你死在一处么？”
仲孙沅沉默，她对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姜阮自顾自地道，“我希望能与你死在一处，十三娘，我心里很慌很慌。特别是这段时间，那个奇怪的梦境越来越清晰，我有着前所未有的预感……我会失去你……是不是我距离你近一些，握紧了你的手，甚至跟你死在一起，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才会稍稍平复呢？”
仲孙沅走上剑修之道太久太久了，漫长的四五百年，虽然不是绝情弃爱之道，但她对男女感情相当迷惘，姜阮对她是日积月累之后才真正爱上的，看似不温不火，实则滚烫如岩浆。
仲孙沅在很长时间内无法理解，甚至有些茫然。
如今真正敞开心胸去接纳，她依旧无法理解姜阮为何有这样的念头。
不！
不对！
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理由的，通过数斯星球获得的那份诡异的记忆，里面有答案。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天道规则将其彻底抹去，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仲孙沅回握，承诺地道，“我会跟你在一起的，始终在一起。”
“好……这是你承诺的，不许反悔。”姜阮绽开笑颜，整个面容也明亮了几分。
时间一点点流逝，联邦官方在暗地里紧锣密鼓地寻找合适人选。
终于，在天脑即将破除封印的半月之前，搜集的基因解锁者已经差不多齐了。
联邦官方早已经出动各项措施，将这些基因解锁者聚集到一处，再由统一的军用航母送入安放天脑的基地星球。虽然天脑给联邦带来了无尽的危机，但不可否认人类联邦的强大也要多亏天脑的付出，它是人类联邦进步，在星际谋求一席之地的关键法宝。
其他星际异族觊觎天脑多年，从未间断过寻找天脑的安放基地，甚至为了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向人类联邦派发大量的星际间谍，只是直到如今，他们还是没有成功。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天脑所在的基地星球与荒芜星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王】在荒芜星球安然无恙多年，全靠了那个神秘的天然大阵，天脑为了找到【王】藏身的星球，不知道暗地里努力了多少年，星际异族不知道这点，多年寻找自然也是徒劳。
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每五十年一次的天脑核心系统检修，但这个时候，人类联邦也会全领域戒严，他们想要混进去，难之又难。迄今为止，天脑所在星球的坐标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位基因解锁者，他们几乎是整个人类联邦三分之一的顶尖战斗力。
统计各大星域，人类联邦的人口已经突破九千亿大关。
这三万多人是从这九千亿中仔细挑选出来的，由此可见基因解锁者是多么稀少。
想到这些人有可能尽数死在这里，太叔妤瑶的心情就难以平静下来。哪怕这次赢了天脑，人类联邦的顶尖战斗力也会出现一个很大的断层，估计要用数百年的时间去恢复。
不是每一个被挑选的人都有资格被告知此行目的，只是含糊告诉他们这次行动关系到联邦生死存亡，失败率极高，死亡率也高，若是失败联邦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这些基因解锁者大多都很犹豫，一部分人是被钱财吸引过来的，一部分人则是舍身为联邦，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不同的理由，共同登上这艘机密军用航母
“启程！”
控制中枢内，太叔妤瑶垂眸，下达命令。
承载着整个人类联邦的未来，航母中枢开始运行，很快能量缓冲完毕，整个航母内部进入运转工作状态。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破坏和意外，一切操作皆是科研人员手动进行。
“啧，还真是巧合啊，大家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么。”
墨肇嘴里叼着烟，他本来是不喜欢抽烟的，不过临死之前尝一尝烟味也好，免得留下遗憾。
蒋默燕暗暗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墨肇啧舌，深感女生的难缠性。
一扭头，发现姜澜月正面色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讯息。
他挑眉道，“我听说姜学长也在名单之上，姜家一连损失你们两个，当真舍得？”
姜澜月连头也没有抬，道，“我不在名单之上。”
“诶？”
姜澜月怎么可能在名单上？
要是姜阮没了，她还能继承家族，扛起姜家接下来几十年的重担。
“我是来将哥哥尸体带回去的，以科研人员的身份进入这艘航母。”姜澜月冷着脸，但她的内心却远没有表面来得镇定，她根本平静不下来，“……哪怕是死，他也要回家。”
姜澜月为了平复心情，起身离开。
摸摸口袋，拿出一包烟。
据说心烦的时候有效果，然而刚吸了一口，却被呛鼻的烟味呛得直咳嗽，眼眶也红了。
“烟，不是这么抽的。”
修长的手指从她面前将指尖那根烟取走，她扭头一看，却见坤叼着那根烟道，“这样才是。”
对方依旧是一袭红色运动衫，脑袋上那一头红发好似火焰般张扬无比。
给予人温暖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可惜了……这团火即将熄灭……
638：落日宫，轮回路（十三）
也许是姜澜月的目光太过明显，坤吐了一口烟圈，眉梢一挑，用特有的沙哑声音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啧，你的确是姜家大小姐，不过我想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你怜悯的程度。”
姜澜月一怔，收回了之前略带同情和可惜的眼神，面上略有些讪讪。
她和坤的交集不是很多，最亲密的一次也只是对方在天辰星救了她，并且影响了她的基因解锁，之后虽然也有碰面，但交谈不深，只能算是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朋友。
坤的性格又相当排外，姜澜月甚至怀疑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
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记得吧。
想到自己刚刚碰过的烟到了对方嘴里，她的脸颊多了几分红晕，只是坤的脸色太过正常，眉头依旧带着不耐烦的褶皱，眼角略微一压，显得十分慵懒，加之周身气息爆裂……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奇怪的反应，“你也被选中了？”
“不然呢？毕竟我不像你，没有资格以计划参与者之外的身份踏上这艘航母。”坤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言辞中带着一丝讥诮，令人听着十分不顺耳，他略一低头，看着姜澜月的发顶，“姜家抛弃了姜阮，你是唯一的支柱了，竟然也任性地跟着过来，还真是大小姐的脾气……”
姜澜月听着十分的不快，不由得反驳道，“我是来……送哥哥最后一程……你又不懂……”
若非姜阮在姜家对她的庇护，根本不会有姜澜月这个人。
坤啧了一声，带着一贯的沙哑，作为二十多年的老烟民，他的声音不复常人的清亮。
他直言道，“你是不是过来送你哥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从这艘航母下去，你有可能会死。天脑的身份并非外界传言那么简单，你就不该跟着过来，不管是用什么身份。”
姜澜月倔强地抿着唇，嘴上不想相信坤的说辞，但心里已经偏了。
半响，她道，“航母已经起飞了，开弓难有回头箭……”
说话的功夫，坤已经将那支烟抽得差不多了，将残余的烟蒂丢到垃圾桶。
只是，今天他只有抽了一支烟，嘴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种感觉十分难受。
“随便，大小姐喜欢玩命，旁人怎么阻拦得了。”
坤随意挥了挥手，好似不在意地走了过去。
姜澜月扭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坤好像越来越难以相处了。
她摊开手心，一股炽热的火焰自掌心燃起。
按照家族专业人员计算，她距离基因解锁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积累，不过坤留下的那颗火种不仅帮助她摆脱了雪眠蛊的控制，甚至激发了基因解锁能力，使那时的她能够自救。
“坤——”姜澜月喊了一声。
坤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是……烟盒？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口袋，自己放在口袋里面的烟盒不见了。
面对这一个发展，姜澜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或者说哭笑不得。
坤来到吸烟区，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当航母从秘密的天然虫洞迁跃出来，一股说不出的危机感直窜心头，他冷冷地望向某个方向，嘴里低声喃喃，“终于又见面了……”
坤是坤离扇的器灵，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他又慢慢想起来自己从坤离扇器灵变成“坤”的全过程。
叶家是坤离扇的守护家族，天脑一早便对叶家下过手，原本都要得逞了，只是摧毁仪式进行到一半被人为打断，坤离扇的器灵因为破碎的封印而离开了本体，几经流转流落到天辰星那家孤儿院，变成了如今的人类“坤”。要说痛恨，天脑的确有资格痛恨“坤”的。
坤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拜天脑所赐。
作为器灵的他远离自己的本体，本身的力量就会变得极其暴躁，动辄便有失控的危险。
毕竟是镇压天脑十数万年的老敌人了，两者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不得撕碎了彼此。
嘲讽地啧了一声，坤的唇角勾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虽然天脑的赢面看着很大，打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与此同时，仲孙沅蓦地睁开无神的眼睛，道了一声，“快要到了。”
姜阮被她惊动，问她，“我们快到天脑所在的基地星球？”
“嗯，应该是的。”仲孙沅压着眉头，努力调动精神力去抵抗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威压，“刚才航母自空间虫洞迁跃出来，我感觉到一股很强的规则气息，想来那个便是天脑了。”
“天脑察觉到我们了？”姜阮问。
她摇头道，“应该不是，那股气息虽然强大，但是并没有针对性的恶意，应该是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不然的话，这艘军用航母连基地星球周围笼罩的天然法阵都进不去。”
类似【王】能操控荒芜星球周遭的天然大阵，天脑对这个星球大阵也有极强的掌控力。
人类联邦已经掌握进入大阵的办法，航母内部开始播报消息，提醒众人即将进入目标星球的大气层。感觉一阵轻微颠簸之后，航母内部系统又开始正常运行，让人感觉不到半点不适。
众人遵照命令在各个出舱口等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好似奔赴战场。
不，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是个战场，还是有来无回的那种。
叮——
舱门打开，基地星球的景色落入众人眼中。
满眼的绿色，鲜花遍地，绿树成荫，放眼望去竟然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密林。
有人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防护服上面的环境探测仪，这套防护服会保护人体不受外界恶劣环境干扰，制造一个小型的适合人类生存的空间，对外则会采集星球空间样本，分析数据。
众人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面的数据，不管是空气成分比重、星球引力还是其他，竟然都和曾经的古代地球相差无几，这是最适合未进化前的人类生存的环境数据！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这时，一人开口。
仲孙沅神识蓦地散发开来，脸色略沉。
看起来，这颗星球生机勃勃，但除了这些植株，竟然没有其他生命体，寂静地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