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数斯星球（四）
数斯星球昼夜温差十分巨大，白日燥热无比，夜晚冰凉彻骨，加上这里又经常刮风，飞沙走石不断，导致夜间环境十分恶劣。寻常旅客看过旅游导图，一般不会选择在夜间出行。
刚一入夜，仲孙沅换上便于行动的装束，一头长发盘起扎好，显得爽利干脆。
“尊者，外头风很大，穿个防沙披风。”一号将折叠整齐的土灰色披风递到仲孙沅面前，披风的颜色很接近数斯星球山体颜色，夜色中行动比较方便，作为管家婆，它考虑很周到。
“嗯，晚上你跟着一起过去吧，不用留下来看守。”仲孙沅虽然看不见，然而这并不能影响她的行动，准确无误抓过一号递来的披风，双手一抖将披风震开，然后披在肩上，扣上暗扣，“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将你留下来，到时候出了意外，我反而会担心。”
“好嘞。”一号的声音陡然一高，稚嫩的童音带着十足的愉悦情绪。
对于一号来说，尊者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跟着尊者，谁想被留下看守啊。
她刚准备好没多久，客房外传来门铃声，一号脑袋一歪，说道，“尊者，是司马先生哦。”
“嗯，我知道了。”仲孙沅起身去开了门，门外果然站着一身劲装的司马脩。
司马脩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中带些笑意，“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披风都是均码的，正常人穿，还会露出大半小腿，然而仲孙沅的身高有些那啥，披风差点儿没拖地。照理说，叶尚秀和太叔妤瑶都是高挑的，怎么他们的孩子没有遗传到这点？
仲孙沅嗤了一声，司马脩的情绪根本逃不过她的感知，“最好收起你的情绪，不然的话……”
司马脩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智慧生物都是有感情的，哪怕司马脩只继承了叶尚秀的理智和记忆，然而他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难免也会产生独属于他的情绪。所以，此时的他看着多了人气，与初见相差很大。
他左右环顾一圈，问道，“你那位重要的‘朋友’不一起过去么？”
司马脩口中的重要朋友，自然是指艾里奥，这可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人。
仲孙沅说道，“等有必要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你若是好奇难耐，可以自己试着找一找。”
别看两人相处没多久，然而司马脩对仲孙沅的脾气也算有些了解，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自己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想到这里，他干脆双手一摊，“我可没有那么无聊。”
数斯星球入夜之后，除了局部短距离交通还会照常运行，其余路程较长的交通路线则会关闭。仲孙沅几人没办法用寻常的交通方式去狂鹰部落族地，只能自己另想办法。
当然，这并不能难倒两人。
原本司马脩是决定驾驶机甲，以他那艘机甲的速度，来往两地根本用不了多久时间。对于这个提议，仲孙沅起初还有些心动，不过等她用神识探查一番之后，否定了这个提议。
“这个数斯星球没有那么简单，天幕似乎有什么东西笼罩着大地，你若是使用机甲，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仲孙沅抬头面向天空，借助神识，她清晰“看到”天幕上有纵横交错的“线”，好似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将整个数斯星球都笼罩其中，“所以，还是另想办法。”
“你说……天空有东西？可以检查到机甲的踪迹？”司马脩蹙眉，据他所知的消息，数斯星球似乎没有这种东西，难道是近日才增加的？若是不能驾驶机甲，那他只好另想办法了。
仲孙沅语气淡淡地说道，“嗯，一张网络。”
司马脩诧异，旋即又好笑地道，“诶？我倒是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
连他的信息网络都没有查到的存在，这个小丫头怎么一下子就笃定有那么个东西？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说有就是有。”仲孙沅表面上看着十分镇定，然而内心已经骇然生怖，笼罩在披风下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心境以及想法。
天幕的确有一张巨大的灵网，而且她十分笃定，这张灵网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后天制造！
当然，这还不是她如此反应的主要原因！当她神识试图进一步探勘灵网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儿阻挠，反而十分顺利地接触到了灵网核心，那竟然是一座庞大无比的机关阵法！
一座笼罩整个数斯星球的机关阵法，这到底是何等手笔？
不等她多想，那个阵法竟然鲸吞龙吸般裹住她的神识，不过刹那，神识竟然消耗了一成！
仲孙沅心中骇然，脸色微微煞白，猛地收回神识，然而终究是晚了一小步，那个死寂的阵法吸了她的神识之力，核心一亮，散发出古老苍茫的气息，磅礴的气浪将她神识震了开来。
“噗——”仲孙沅胸口一疼，脑海中传来阵阵空虚密集的刺痛，差点儿令她昏厥过去。
司马脩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抬手将险些软倒的她接住，一脸肃杀地环顾四周。
“没有人偷袭……不用那么防备……”仲孙沅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渍，深吸几口气，这才稍稍稳住险些暴动的神识之海。他本想凑近一些，查清楚那个机关大阵的底细，却不想对方对她的神识如此敏感，不过片刻就将她的神识之力虚耗一空，“是我大意了……”
司马脩不信，然而他仔细感受过，周围的确没有可疑敌人。
就在此时，一号惊呼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尊者，天空……”一号哒哒跑到窗户旁，趴在上面，脑袋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什么？”仲孙沅问了一声，司马脩也顺着一号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之间阴云重重的天幕之下，隐隐冒出几缕翠绿光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飞行器。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翠绿光芒越发浓郁，穿透了云层，慢慢显露出完整的图案形状。
一号瞪大了眸子盯了一会儿，倏地惊呼道，“那是尊者的纹章！”
什么！
仲孙沅错愕。
司马脩暗中注意一号和仲孙沅之间的对话，眼睛却牢牢看着天空的变化。
云层翻滚，翠绿的光芒越发灼眼，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纹章图案。纹章图案的背景是风格十分古老的**纹路，周围有一圈圆形齿轮，齿轮中心有两把交叉的双剑。
这是……仲孙沅的机关纹章。
610：数斯星球（五）
纹章？
司马脩目光莫名地看着仲孙沅，后者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失了血色，竟然有种脆弱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只见仲孙沅用牙咬了下唇，睁开无神的眸子，面向窗户。
她问道，“确定是那枚纹章？”
等待回答的这个空档，她觉得胸腔的心脏躁动不安，狂跳不止，强烈的节奏令她有种心脏下一秒就会从喉咙跳出来的错觉，脑海中充斥着混乱无章的思绪，让她下意识不敢深想。
一号奇怪地看着仲孙沅，又一次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是啊，一号可以肯定那就是尊者的纹章，连剑心的模样也是一样一样的。不过……尊者的纹章怎么会出现在天幕？”
它跳下窗户，跑到仲孙沅身旁，扶着全身虚软的她。
仲孙沅抬手扶着额头，神识过度耗费令她脑海有些钝钝的刺痛。
闭眸休息一会儿，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和气力。
她面色有些愧疚地抚了抚一号的脑袋，“不用担心，我没有事。”
不过是神识之力被抽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给她一些时间就能彻底恢复。
只是，耗费的神识之力可以轻松恢复，然而留下的疑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了。
机关术士的纹章都是独一无二的，仲孙沅这一枚更甚，每一个细节、每一条纹路都是她自己设计，全都有着特殊的含义，不存在重复的可能。
若说不小心撞了纹章模样，那么天幕之上的巨大机关阵法又怎么解释？
那个机关阵法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偏偏因为她的神识之力而再度复苏，甚至显露出核心纹章的模样，这又说明什么？要说这中间没有任何秘密，她恐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存在世间十万余年的阿琢、数斯星球存在的神秘机关阵法、令她殒命的神秘仙墓和莫名出现的机关纹章……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听竹琴内奇怪的器魂，【王】对她的态度……
此时此刻，仲孙沅才开始真正思索，自己为什么会从沧溟界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到底是一场意外，一场巧合，还是一场早已经板上钉钉的预谋？
司马脩本来冷眼旁观，可看到仲孙沅身上逐渐浓郁的消沉迷惘气息，他没办法继续淡定了。
“你怎么了？”司马脩冷着脸，一手抓着她的披风，强迫仲孙沅面向自己，心中有种没由来的怒火以及些许关切，“这种时候打退堂鼓，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仲孙沅猛然一惊，抬手挥开司马脩的束缚，脸上闪过些许薄怒。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在干什么！”
她呼吸略微急促，苍白的脸上挂着细密的冷汗，混沌的思绪逐渐被清明的理智取代。
“我没事了，之前只是无意间想到某些被我忽略的事情，所以有些震惊而已……”找回理智，仲孙沅的口气也不如之前那么冲，“走吧，先去把狂鹰部落的事情搞定，再去解决别的。”
司马脩怀疑地看着她的脸，对她的承诺报以质疑。
“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这话也不知道触到什么敏感的话题，仲孙沅态度猛然一变，语气强硬，几乎是咬着牙对司马脩道，“谁都有秘密，你也有，我自然也会有，我又凭什么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你！”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态度会这样强烈，仿佛被人踩到了要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等时机成熟了，我会为你解惑。”
仲孙沅深呼吸几口，压下内心涌起的异样情绪，努力维持大脑冷静。
因为天幕网络的事情，他们无法使用机甲，不然分分钟暴露行踪，仲孙沅想了想，选择用机关飞鸢。司马脩看到她以奇特手段召唤机关飞鸢，眼中闪烁着惊疑的神色，却没有问出口。
他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仲孙沅全身上下都弥漫着生人勿近勿扰的气息。
飞行至半路，他忍不住开了口，“这是……木质的？”
“不然呢？”仲孙沅反问。
机关飞鸢的速度快得超出司马脩的想象。
他原本还觉得仲孙沅不让他驾驶机甲，反而选择这种木头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可笑。
只是，看着机关飞鸢飞行速度丝毫不亚于寻常飞行工具，他沉默了，旋即又开始好奇。
因为不管他怎么观察，竟然都没发现这个木头是依靠什么能源活动的，仲孙沅又是怎么操控对方准确飞行……说起这个，司马脩将目光落到一旁的一号身上。
他起初也以为一号只是将身体涂成木质的老旧机器人而已，可现在，他反而不那么确定了。
这个活动自如，能开口说话，甚至拥有相对独立举止的机器人，竟然也是全木质的？
司马脩观察思索的时候，机关飞鸢震开双翅，动作敏捷而迅速地绕过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险峻山峰，避开夜间频繁出没的罡风，过程有惊无险，快速接近狂鹰部落的领地。
远处，竟是一片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间或有人影攒动。
“这里差不多就可以了，若是继续飞行过去，反而容易被发现。”司马脩出声说道。
仲孙沅沉着脸，虽然没有开口，然而机关飞鸢已经减慢飞行速度，平稳落到一片杂乱石林。
司马脩从飞鸢上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件望远镜，仔细查看了一番，表情有些凝重。
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仲孙沅偏首问，“怎么了？”
“情况有些不对劲，外界到处都是异族，想要悄无声息潜入，恐怕有些难度。”司马脩摇摇头，“按照正常情况，这个点，大部分的异族应该已经就寝或者准备休息，不可能这样……”
虽然数斯星球的异族受到星际开放风气的影响，逐渐变得开朗起来，然而生活作息还是十分规律保守的。如今这个点，不可能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亮堂堂的，竟比白天还要明亮。
“他们的神情十分惊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司马脩声音平淡地说道。
仲孙沅想了想，双手一捏发诀，脚下升起一面机关召唤法阵。
司马脩冷眼看着，发现中间的纹路竟然和之前天空浮现的纹章一模一样！
下一秒，一个陌生人影凭空出现，要不是司马脩克制，恐怕早就判断对方是敌人而攻击了。
“这个……就是你的那位同学，艾里奥先生？”他笃定地说。
艾里奥依旧是白发苍苍的模样，周遭夜风吹袭，令他冷得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族地？”艾里奥没有回答司马脩的问题，反而抬手摸索了一下手臂，因为之前那件事情的后遗症，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甚至没办法抵御寒风，有些畏冷。
环顾一圈四周，他蓦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族地会这样……”
显然，艾里奥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狂鹰部落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而古老，寻常这个时候，大部分族人都已经睡下了啊。
仲孙沅报了个时间，艾里奥听后摇头，“不是特殊节日。”
司马脩在一旁插了句，“也许，和之前天空出现的古怪纹章有关。”
艾里奥问，“纹章？什么纹章？”
司马脩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简略画出之前见到的图案，问艾里奥，“有什么印象？”
仲孙沅表现得漫不经心，然而耳朵早已经支了起来，想要听一听艾里奥的话。
艾里奥视线退化厉害，借着夜间些微的光，睁大眼睛辨认大半天，这才看清地上的图案。
“这个纹路……我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艾里奥回想，半响之后，恍然惊醒道，“想起来了，我记得似乎以前族地供奉的祭坛，上面就有这个纹路……我也是小时候顽皮混进去见过一次，供奉仪式是数斯星球十分正式的节日活动，很严肃，不允许未成年族人进入……”
若不是部落长的儿子，艾里奥那会儿屁股都能被打开花。
族地供奉的祭坛上面也有机关纹章？
仲孙沅想了想，声音低沉地问道，“艾里奥，你知道那个祭坛在什么地方？供奉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旅游导册上，并没有记载数斯星球有这种活动盛典？”
艾里奥回答，对她说，“祭坛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几位部落族长和长老才能知道的。供奉仪式召开的时间也不固定，在我记忆里，似乎也就十几二十多年前那一回……之后便没有了。至于供奉的人是谁，我记得是一个神话故事中的圣人……”
“神话故事中的人物？”仲孙沅问，“什么神话故事？”
艾里奥想了想，说道，“神灵抛弃众生，并且降下灭世天灾，无数族人死在天灾之中，仅剩一小撮族人逃到了高峰，这时候，天降圣人，帮助仅剩的族人度过可怕的天灾……因为圣人相助，所以数斯星球的生灵得以延续，所以，大概是那个时候就开始祭祀供奉了……”
611：数斯星球（六）
“天降圣人？”仲孙沅错愕，连忙追问，“然后呢？”
艾里奥蹙着眉心仔细回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个神话故事，我也是很小时候听老人讲的。若是你想要知道更加详细的内容，只能去问族中老人或者去族里查看古籍文献。”
见仲孙沅面色不定，艾里奥又说，“你也知道，如今这个时代，谁还会相信这种听着就十分扯淡的远古神话？没有趣味性，没有教育性，听着就像是假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我对族里这些古老习俗也不感兴趣，更加没有想要继承的意思，因为外面的世界更加精彩。”
相较于被困在数斯星球，当一个安逸的部落继承人，艾里奥更加喜欢在人类联邦的生活，那种生活馆更加自由刺激，他甚至还有其他变革想法，只是从未和旁人说过。
他也曾想过，等在联邦第一军校毕业之后，去人类联邦军部历练几年，退役之后回到数斯星球，取长补短，以联邦军部为模板，建造类似的军政体制，取代落后的部落种族制度，缓和数斯星球内各个种族部落之间的摩擦和纠纷，真正带领数斯星球揭开崭新历史的篇章。
然而，比起他这种大胆的想法，老一辈的人似乎跟着了魔一般，更加信奉血脉的力量，他们也是维护部落种族制度的中坚力量，胸有壮志的艾里奥却只是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年轻人。
胳膊如何扭得过大腿？
艾里奥拗不过老一辈的坚持，也改不了他们的决定，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无法反抗。
他有些苦涩地想到，若是……若是当时再坚持一下，或者坚决反对成为首批试验的小白鼠，兴许会不一样吧？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哪怕将肠子悔青，也没办法更改既定的事实。
本以为能从仲孙沅这里听到支持赞同的话，却不想对方语气淡淡地道，“我想，也许这些神话不仅仅是神话，而是有一定根据和原型？天降圣人是不是真，这点我无法判断，然而有人曾挽救数斯星球，使其避开被灭的结局，这说不定是真的。艾里奥，你相信么？”
天空那个庞大的机关阵法，尽管她只是惊鸿一瞥，但也看了一些大概，根据核心纹路推测，大致能猜出机关阵法的大致作用，那分明是一个集隐匿与防护为一体的防御性机关阵法！
“我肯定不信。”艾里奥垂眸，“神话故事不过是故事，也是古人对自己不理解的现象，冠以神明的名义进行解读，加上众口相传，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和原本的事实恐怕严重不符。”
如果单纯从字面解读，艾里奥这话肯定没有毛病，然而仲孙沅却清楚，在如今这个文明之前，还存在过一个已经灭亡的修真文明。所谓天降圣人，为什么不可能存在？
她的机关纹章出现在一个神秘祭坛，而这个祭坛的存在却是为了供奉远古时期的圣人，天幕之中的机关阵法存在的年岁已经无法考究……这三者之间，到底又存在着什么联系？
最重要的是，为何触碰到她神识，那个机关阵法便被再度激活？
单纯以机关大师的身份，她可以明确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布下机关阵法的人和催动激活阵法的人魂魄乃至神识一致，两者本是一人。
可是，这有可能？哪怕是穿越之前的她，也没这个本事布下这般阵法，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修为境界还不够、身边没有这么多可供使用的机关材料，更加重要的是，天幕中的机关阵法已经超出了她的巅峰水平，更加精妙复杂，达到了另一个境界！
若是如此，那又怎么解释那个机关阵法因为她而再度激活苏醒呢？
退一万步说，假设自己转生了几世，魂魄和神识怎么可能还与最初别无二致？
仲孙沅想不明白，隐隐间却有种预感，若能亲眼“看到”那个祭坛，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
只是，按照艾里奥的说法，他们部落祭祀祭坛的活动也不是定时召开，而是完全只能等部落长或者各自的族长通知。也许一年就有几次，也许几十年也不会有一次。
哪怕艾里奥是部落长的儿子，可在他正式接手他老爹衣钵之前，很多关于族内的秘密他也是没有资格知道的，对于那个神秘的祭坛，他知道的内容更是少之又少。
“看样子，族里是发生了大事了，你们两个先躲起来，我想办法去打听清楚，顺便联系我父亲。”艾里奥对着仲孙沅说，面色盛满了忧虑，“希望不是什么坏事……”
他这个例子在前，对于那个和数斯星球各个异族部落合作的神秘势力，艾里奥是真的怕了。
“那你去吧，这个带着，有事情用这个联系就行。”仲孙沅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只蜷缩成一团的球球，在艾里奥不解的注视下，那个木头竟然舒展开来，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蜂鸟。
仲孙沅又说了一句，算是解释，“你也知道，我是通过非常规手段来到这里的，未免身份泄露，总该做点什么。科技的发展速度已经超过了天脑，谁知道看似完善的虚拟网络之中，不会有致命漏洞？若用正产的联络渠道，我怕信息泄露从而暴露身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艾里奥点点头，抬手取走那只机关蜂鸟，将其放入上衣口袋。
“要不要猜一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沉默的司马脩看着艾里奥迅速远去，成了点的背影，倏地嗤笑一声，薄凉的口吻带着些许恶意，“你倒是对他信任，不怕他反水？”
“他若敢害我，临时反水，我会让他知道什么灭族。”仲孙沅冷冷地回答，“你以为我是那种没有丝毫防备，不做后手的人？艾里奥不会背叛我，因为代价太大，他支付不起。至于这个部落发生了什么事情，兴许……跟之前说的祭祀圣人有关……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部落异动发生在天幕机关阵法触动之后，结合艾里奥的说辞，她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司马脩听了她前后几句话，脸上表情微微一顿，似乎定格在那个时间点，显得滑稽。
“你对他做了什么？”司马脩问了一句。
仲孙沅说道，“知道太叔家族为何不敢违抗我？因为我是他们的首领，基因序列中的某一段基因已经彻底返祖，但凡遗传到这段重要基因的后代，都会受我影响，这段基因又称为始祖基因，这便是血统氏族的基础。事实上，血统氏族并非只有那十个世家，理论上，任何人都能成为一个群体的首领，只要那段最重要的基因返祖到最为彻底的状态就行。”
司马脩眸子一亮，已经明白仲孙沅的话。
果然，她又说，“艾里奥被天脑欺蒙，对方给予他们返祖集火血脉的秘法，实际上不过是上古时期修士驯服灵兽的御兽秘法。尽管只是冒牌货，然而的确有短暂性返祖的功效，短时间激发妖兽体内属于大妖的血脉，以此获得强大的力量。艾里奥体内已经有一段返祖基因，不过，他并没有彻底激活这段基因，反而被我掣肘。这么说，你懂了吧。”
艾里奥没办法激活这段返祖基因，然而仲孙沅是首领，自然有办法激活。
换而言之，若是艾里奥不可靠，背叛了她，她可以依靠这段返祖基因瞬间灭了他整个种族！
“原来如此……我想，这才是你对此行这么有把握的关键性底牌吧？”
司马脩不得不真正正视仲孙沅，这丫头，真没叶尚秀和太叔妤瑶想象中那么纯白乖巧。
“数斯星球所处的地理位置太过敏感，联邦又对他们不设防，我实在是不放心。更加重要的是，我需要更多的势力支持。”仲孙沅平静地说道，“目前拥有的这些，还远远不够。”
天脑没那么容易铲除，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空出来的那个元帅名额，她势在必得。
司马脩听了她的原因，嘴角不由得一抽。
目前拥有的还不够？太叔氏会全力支持她，曲家为了三世镜也不得不豁出去，姜家那个小子觊觎她，日后成婚，相当于两家最重要的人物联姻，还有比这更加可靠的结盟？
换而言之，十大世家，已经有三家站在她身后了，任凭调遣，这还不够？
仲孙沅若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肯定会笃定回答，不够，还远远不够。
借助机关蜂鸟的视角，仲孙沅清楚“看”到艾里奥回到了部落。
看到部落异动，艾里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然而等他靠近，却发现每个族人脸上都布满了欢喜的笑容，嘴里念念有词，每家每户都在屋外挂上照明的用具。
奇怪的是，他只看到了成年族人，竟然没有一个未成年孩子，这令他狐疑。
“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热闹？”艾里奥拦住一名族人，对方怀中抱着编织篮子，里面装满了平日里很少见的新鲜果蔬，“我刚从三号站下来，就发现部落变成这样……”
对方并没有疑心艾里奥，对方虽然处于拟态状态，可狂鹰族人之间有独特的辨认方法。
“族长传信，圣人传下神谕，族里要召开全族盛典啦，年轻人赶回来正是时候。”
612：数斯星球（七）
神、神谕？
艾里奥听得有些懵逼，他愣神的功夫那位族人要离开，连忙抬手虚拦，挂上笑容问道，“神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是前几年离开部落去人类联邦的，好像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事。”
那位族人被拦下两次也没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解释说，“年轻人不知道也正常，神谕已经好多年没有降下来了，上一次我才刚刚成年，所以有幸去参加了一次。像是我父亲，这辈子也就经历过三次神谕盛典，这才第四次呢。年轻人快点回家吧，估计你家也在忙呢。”
毕竟是全族盛典，需要讲究的地方很多，哪怕如今的时代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然而他们依旧喜欢遵循旧制，若是稍有改动，在他们眼里就跟冒犯神灵一般，罪不可赦。
这也导致准备一次盛典需要耗费不少精力人力，每家每户的成年人都会忙作一团。
艾里奥怔了怔，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族人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年轻人还有其他事情么？”
“没、没了，多谢。”艾里奥猛地清醒，侧身避开，给对方让路，嘴上还道歉了几句。
那位族人这才重新展颜，笑着摆摆手，“不碍事，年轻人你也去忙吧，记得别错过盛典。”
艾里奥目送那位族人离开，周围行人步履匆匆，和之前那位族人一样，其他族人手中和怀中都带着丰盛的祭品，脸上挂满笑容，仿佛发生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他心中产生些许迷惘，内心有种抑制不住的违和感，仿佛周围这一切已经不是他熟悉的。
不知不觉，他的脚步已经向着原本的家走去。他的父亲虽然是部落长，然而他们家和其他族人一样，也是在山体之中挖出空间，不过地理位置和海拔比其他族人都要高很多。
等他回过神，人已经在家门口附近，窗口依旧亮着光，熟悉的场景冲淡内心的违和感，也让他安定了不少。他走进前，只见窗后投出几个熟悉的人影，看得他眼眶一热。
摁下门铃，艾里奥有些忐忑地等待，然而一想到如今这副面貌，又有些想要逃避的冲动。
未等他犹豫转身，门已经哐当一声打开了，开门的人是他的母亲，身上围着一条粉色围裙。
“你是？”对方眼神微闪，警惕而狐疑地望着自己，眼眸之中全是陌生之色。
艾里奥唇瓣翕动，嗓子像是被神秘力量偷盗走了，竟然大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你是……”尽管艾里奥拟态样貌大变，然而样貌轮廓还是以前的，他的母亲定睛认了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颤巍巍地伸出手，“艾里奥……是你吗，艾里奥？”
被认出来了，艾里奥忐忑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声如蚊呐地喊了一声。
“妈妈，是我……我回来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艾里奥的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拟态样貌十分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如今却宛若中年男子，比艾里奥的父亲还显老态，“快点进来。”
狂鹰一族的拟态老化速度十分缓慢，正常情况下不会一下子变得这么衰老。
“妈妈，这些先不说，神谕盛典是怎么回事？我一回来，发现部落热闹得像是要过节，可是神谕这件事情……”艾里奥顺着他母亲的动作进了屋，房间客厅的摆设还如过去一般。
艾里奥的母亲也是强势作风，微红着眼眶，厉声问道，“神谕盛典的事情不急，你先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人类联邦他们已经发现……”
艾里奥的母亲虽然是家庭主妇装扮，实际上却是个女强人，拥有自己的产业和庞大财富。
要不是神谕盛典比较特殊，她也不会亲自穿上围裙准备盛典需要的贡品。
艾里奥垂着头坐在沙发上，沉默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手背的肌肤不如以前那般年轻紧致，反而有些松松软软，一看便知道不是年轻人该有的肌肤状态，
“人类联邦目前还没有发现数斯星球的布置，只是……妈妈，我们所有人都被那个神秘势力欺骗了！根本没有什么激活血脉的秘法，我会变成这样，都是拜他们所赐。爸爸现在在哪里，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这个合作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完全是把族人都推入地狱！”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儿子，艾里奥的母亲也被惊了一跳，连忙安抚他，“儿子，有什么事情都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是那个合作骗了你，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艾里奥说，“不仅仅是我，还有其他一些异族血脉也中计了。之前那个势力跟我们合作，要求我们协助那个维格兹，结果都是骗局！那根本不是什么激活返祖血脉，而是什么上古御兽秘法，我和几个队友那时候都受到维格兹的控制，几乎没有自己的理智，清醒之后机体都开始出现大幅度衰老，有些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清醒……我们都被骗了！”
艾里奥的母亲自然不是那种轻易就被说服的人，然而受害的是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认真重视，脸色阴沉下来，“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状态怎么样？”
艾里奥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股脑说，“比我只坏不好，如果不是我清醒得早，恐怕也会和其中一人一样完全丧失理智，成了没有智慧的星际异兽……妈妈，那个场景太可怕了。”
怎么会这样？
艾里奥的母亲将手心放在艾里奥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儿子身体内的情形比她所见的还要糟糕一些。若不是他体内有一股异常熟悉的清流能量，恐怕已经崩溃了。
“这件事情我要跟你爸爸商量……”艾里奥的母亲沉着脸说道，双手紧紧捏着围裙，压抑心中的火气，“毕竟是经过族长和几位长老同意，这关系到我们族的未来，不能草率。”
艾里奥听了，心情略显失落，这个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我知道……爸爸也有他的难处，只是希望几位长老能慎重再考虑一下这件事情。那个神秘势力并没有向我们透底，在这样不知根底的情况下，贸然合作，风险太大了。”
“你爸爸去处理神谕的事情，准备盛典，估计现在已经忙得抽不开手。”艾里奥的母亲用手安抚儿子，满目都是心疼之色，好好的儿子被害成这个样子，护崽的狂鹰母亲忍不了。
“神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艾里奥顺着他母亲的话题，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对方为自己的事情太过伤心，“我隐隐记得小时候似乎有一次也这么热闹……”
“就在刚才，天空降下神谕征兆，你父亲收到神谕，便开始通知族人准备盛典了……”艾里奥的母亲说到这里，神色猛地一亮，激动地捏紧了儿子的手，“神可以帮你恢复正常。”
艾里奥错愕地睁大了眸子，似乎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看到儿子眼神中的怀疑，她有些叹息地说道，“艾里奥，有些人你认为不存在，不意味着真的不存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如果没有神灵庇佑，数斯星球也成不了我们族人最后的避风港。知道你爸爸和几位长老为什么想要和那个势力合作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是艾里奥至今也想不明白的，数斯星球和人类联邦的合作十分稳定，根本不愁对方翻脸，只要数斯星球安分守己，完全可以安稳度日，哪里需要冒风险去背叛？
“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最近几年出生的族人，越来越多无法拟态，甚至不具备最基本的理智。没有理智的狂鹰，那不是族人，而是牲畜，是异兽，你懂么？这意味着我们的传承基因已经出现问题，谁能保证以后这种例子不会越来越多？为了族人的未来，我们需要帮助。”
艾里奥的母亲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秘密，反正儿子未来也是部落的继承人。
艾里奥听后，怔在了原地。
“我们需要找到可以维持理智的办法，而神灵自从上次降下神谕之后，便没了动静，你爸爸作为族长，承担的压力太大了。这事情若是传出去，整个族人都会陷入惶恐之中。”
“所以……”艾里奥讪讪地道，“所以，爸爸和几位长老才会答应那个神秘势力的合作？”
“是不得不答应，越来越多的新生儿有问题，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我们暗中可以控制的。”
艾里奥沉默了，他以为自己知道的已经是真相，却没想到实情会是这样。
“不过，现在神谕现世，说明神灵还是照拂我们的，说不定这次盛典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从而脱离那个神秘势力的掣肘。你的事情，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能够安稳生活，谁也不想冒这么大风险去搞事。
艾里奥沉默一会儿，开口说，“妈妈，你能跟我详细说一下那个神灵的事情么？对方真的可以……拯救我们？”
扪心自问，如果艾里奥也面对和他父亲一样的难题，他恐怕，也会选择背叛人类联邦。
613：数斯星球（八）
这个世界上有神灵么？
艾里奥扪心自问，他觉得是没有的，所谓神灵不过是远古时代神话之后的普通人。
但是今夜之后，他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产生了质疑——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神灵？
仲孙沅通过机关蜂鸟，清楚听到艾里奥和他母亲的对话，神情显得极为凝重。
一旁的克隆人司马脩见状，挑了挑眉，问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仲孙沅沉重地说，“这事情恐怕很难办，我以为数斯星球和天脑暗中勾结是为了基因返祖，让种族更加强大……若是这样，我还有把握说服他们打消这个念头，毕竟天脑给出的东西只是驯兽，对数斯星球的异族来说有害无益。但……我没想到真正的内情会是这样……”
司马脩挑眉，问她，“真正的内情？我倒是好奇，他们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会让你如此棘手。让我猜一猜……听你这话的意思，数斯星球已经走投无路，不得不与天脑合作？”
他暗暗思忖，数斯星球到底出了什么毛病，竟然选择与未知的神秘势力合作？
若是这样，明显是有着感情基础的人类联邦更加值得他们信任，不是么？
仲孙沅闭着眸子，面向狂鹰部落的族地，声音带着几分艰涩沙哑，“你不用猜了，数斯星球的异族碰见的困难，不加以控制的话，极有可能导致灭族。依据我听到的内容来看，他们这些年诞生的新生儿不约而同出了毛病，无法拟态，甚至没有理智，那与禽畜有何区别？”
司马脩听后，流露出错愕表情，“无法拟态，没有理智……竟然是因为这个？”
区分智慧生物和非智慧生物的重要因素，其中一项便是“理智”。
禽畜只会依照生存本能而活，而智慧生物却会思考，能用理智压制天性。
一个种族若是没有了理智，不过是一群只会遵从生理天性的禽畜而已。
依照目前的星际法律来看，若是数斯星球的异族丧失了理智，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们在星际地位甚至和智慧种族豢养的异兽一样，都是可以被食用的肉食性食品。
“数斯星球和人类联邦关系的确很好，然而它的地理位置过于敏感，联邦方面对他们的态度也十分暧昧。明面上拉拢，暗地里也有不少战争部署。在这种情形下，数斯星球又怎么会将关系种族传承的秘密告诉人类联邦？”仲孙沅叹息一声，心中越发没有把握。
在数斯星球，也只有寥寥几位高层知道这个消息，不然民众早就哗然了，几个高层为这件事情愁白了头发，奔波忙碌，希望找到解决之法，同时还要瞒住其他势力的情报特工。
可想而知，当天脑伪装的神秘势力找上高层的时候，他们心中有多么慌乱无措。
对方不仅主动找上门，戳穿他们极力隐瞒的秘密，甚至放话说可以帮助他们解决隐患。
哪怕心中忐忑不安，对天脑的来意持怀疑态度，但天脑说的没错，数斯星球的异族已经等不及了。每一天都有新生儿诞生，但出现问题的新生儿越来越多，比例还在攀升。
高层可以瞒着民众一时半会儿，暗中处理掉那些完全兽化的新生儿，但不可能瞒一辈子！
司马脩道，“这么说来，你是没有办法说服这些势力了？”
仲孙沅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调查出新生儿没有理智的真相，兴许能对症下药。另外，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让我十分在意。所谓的神谕，似乎是指之前天空出现的纹章，我想弄清楚这中间的缘由，总觉得会有帮助。”
她得想办法混进所谓的盛典，见到艾里奥口中的祭坛，也许一切疑惑都会得到解答。
司马脩扯了扯嘴角，夜风吹得他头发乱飞，“随便你。”
狂鹰部落的盛典还在紧锣密鼓准备中，艾里奥看着忙碌的母亲，想着上前搭把手。
他的手掌微微抚了一下口袋，里面放着仲孙沅给的机关蜂鸟，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将机关蜂鸟取出，上前对他母亲说道，“妈妈，这些事情我来做吧，您别累着了。”
虽然神谕降世十分突兀，但盛典有完整的流程和规划，忙起来倒是不怎么混乱。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艾里奥的母亲对着他说道，“盛典要开始了。”
艾里奥跟随母亲出了门，此时部落已经亮如白昼，一个巨大磅礴的翠绿色纹章出现在夜空。
他的母亲连忙拉了一下儿子，说道，“对神灵不得无礼。”
此时，他才发现母亲已经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对着天空的纹章虔诚祈祷什么。
艾里奥不明所以，但还是学着母亲的动作跪在一旁的蒲团上，脑中隐隐浮现小时候的记忆。
那时候他的年纪还很小，某一天夜里发现母亲和父亲都在忙碌奇怪的事情，他心中好奇，一面装睡骗他们，一面暗暗观察，最后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摸摸尾随出去。
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里奥觉得大脑隐隐有些酸疼，愣是想不起其中最为关键的画面。
轰隆隆——
这时候，沉闷迫人的雷声从天幕传来，一道又一道诡异的紫色闪电蔓延天空，随着时间的移动越来越密集，仿佛有人用诡异的雷电织成了一面雷网。
随着雷电的出现，耳边祈祷的声音越发密集，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在做一个很荒诞的梦。
轰隆隆——轰隆隆——
延绵不绝的紫色雷电继续响着，却没有劈下来的痕迹。
另一处，司马脩和仲孙沅潜藏在暗处，他看着无数跪在家门外的狂鹰异族，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心中又有些好笑，感觉在围观一场疯狂的宗教仪式。
“你……怎么了？”司马脩看够了，这时候发现身旁的仲孙沅竟然在颤抖，“你怕雷电？”
仲孙沅面色惨白，不停有冰冷的汗液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我不是怕雷电……”她声音微微轻颤，蕴含止不住的惊惧，“那也不是雷电……”
那根本就是雷劫！
威力之强，前所未见！
614：数斯星球（九）
仲孙沅刚说完，天空猛地闪过一道横跨天际的深紫色闪电，似乎将整个天际都劈成了两半。
司马脩仰望天际，视线紧紧盯着那些雷网，“不是雷电？那是什么？”
那道深紫色闪电出现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些闪电一般消失，而是稳稳留在天际，好似一道抹不去的伤口，又像是天空裂开之后留下的巨大缝隙，似乎多看两眼，心脏都会发生异动。
一阵又一阵轰隆响声自天空传来，仿佛有无数恐怖的异兽在咆哮发泄。
“那是什么——”
司马脩以为之前的异象已经是此生所见最为诡异的场景，哪里晓得，真正的好戏还没上演。
他话音刚落，仲孙沅的脸色随之煞白，心尖儿好似有一个小鼓在敲打，密集如雨的鼓点让她心脏险些被提到嗓子眼儿……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是仙墓！
那个神秘至极的仙墓，引起沧溟界无数修士疯狂探索的仙墓，至今也不知道墓主人是谁。
“……你、你看到了什么……”仲孙沅睁着茫然失神的眸子，死死盯着天空的位置。
“一扇门……”司马脩蓦地感觉嗓子眼儿干涩，连声音都失去平时的冷静，“一扇……捆绑着银色锁链的巨门……我想，这扇门大概就是你白天发现的那一扇……超自然现象！”
一扇巨大而恐的“门”，从之前那道“天之裂缝”的缝隙中缓缓下沉，逐渐露出全貌。
司马脩在一旁说道，“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数斯星球的盛典，每次都会出现这种异象，没道理外界没有新闻报道……仿佛所有人都忘了，甚至连任何影像都没有记录下来……”
这一时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以巨门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当那扇巨门逐渐露出全貌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上而下向所有人施压。
一开始他们还能轻松应对，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全身上下都像是挂着沉重无比的铅水，双膝开始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股重力，汗出如浆，打湿了衣服，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实力越强的人，感触越深，那些连基因解锁都没有的，则毫无感觉。
司马脩抓住仲孙沅的肩膀，这才发现对方不止在颤抖冒冷汗，脸上已经苍白如纸，体温也在缓慢下降，明显已经低于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仿佛生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剥离这具身体。
“仲孙沅！”
“没事……我还活着……只是……只是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
她有些艰难地说着，双手已经冷得发僵，难以合拢。全身上下直哆嗦，贝齿不停打着颤，仿佛陷入了寒冷至极的冰窖，体表冒出些许白色的冰花，魂魄与身体的契合度已经急速下滑。
喊她的名字？
刚才除了自己，还有谁在喊她的名字？
不等司马脩疑惑，仲孙沅已经达到极限，眼前一黑，魂魄被一股强劲的吸力驱出了身体。
司马脩错愕地接住冰冷软倒的仲孙沅，再看看身旁一袭白衫，脸上冷凝的陌生女子。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更加重要的是，对方的身体……为何会是透明虚幻的……
两个疑问萦绕心头，司马脩带着仲孙沅跳离原地，谨慎望着那名矗立原地，身后负者一柄长剑的白衫女子。等他站定，一个骇人的事实令他险些失态……怀中的仲孙沅……
“雷劫威压太重，魂魄继续待在身体，恐怕肉身会崩溃……等会儿就好，不用惊慌……”
这时候，那个陌生古怪的女人偏首望着他，或者说他怀中的了无生气的仲孙沅。
司马脩：“！！！”
女人一袭白色，身材十分高挑，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复杂衣裳，依旧难掩其玲珑有致的身躯，宽袖衣袂无风自动，如云乌发堆积成髻，发间没有多余的装饰，更显清冽冷然。
“你……仲孙沅？”
司马脩似乎耗费小半天精力，这才艰难地消化事实。
仲孙沅冷嗤一声，艳丽绝世的脸庞带着几分讥诮，慵懒地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为何……”司马脩死死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自称是仲孙沅的女人与他怀中所抱的人，面容相差太大了，唯一相似的，恐怕就是那份气质……他心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以后再解释吧，现在处理正事要紧。”仲孙沅对着司马脩抬手，伸出纤长细指，虚空一点，对方怀中的“仲孙沅”凭空消失，被她纳入袖里乾坤，“魂魄和身体不能离开太远，不然时间一过，魂魄将无法再回到肉身，若是这样，我会有麻烦的……”
这个时代灵气稀薄，加上天道规则变动，寻常强度的灵体根本不能长久存在。
仲孙沅不惧怕，但能减少消耗，还是保险一些比较好。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司马脩定了定神，恢复平日里的冷静模样。
“这些雷劫的威压不同寻常，我的肉身和魂魄等级差距太大，若是强行留着，身体会崩溃。所以，我干脆顺着那股力量离开了肉身，行动也方便一些……”仲孙沅简单解释了两句。
不过，这些内容都不是司马脩最想听的。
他想问，仲孙沅到底是谁！
司马脩还想张口，仲孙沅突然望向天际，冷淡道，“仙墓要开启了。”
下一秒，仿佛要印证她这话的正确性，原本被银色锁链捆绑严实的巨门突然开始剧烈颤抖。
天地也随之摇晃，然而数斯星球的居民像是毫无感觉，依旧虔诚祭拜心中的神灵。
锁链化为齑粉，簌簌落下，还未落地便散成无数烟雾弥漫震荡开来。
轰隆隆——轰隆隆——
越来越密集的雷电交织在一起，紧闭的巨门慢慢打开，一缕金光从中漏出。
仲孙沅眉心一蹙，这个场景和她当年看过的仙墓巨门开启，有相同，又有不同。
不等她深思，巨门已经缓缓展开，越来越浓郁的金光流泻而下，好似一条匹练，在半空凝聚成一个庞大无比的祭坛，阵阵悦耳仙音自空中传来，蕴含安抚人心的妙用。
司马脩道，“这个……就是艾里奥所说的祭坛？与想象中有些不同……”
仲孙沅沉默不语地望着天空，脑海中却浮现另一个轮廓相似的祭坛——那个封印着神秘仙剑的祭坛！当年若不是那柄仙剑引起旁人贪婪，她也不会被无辜牵连，继而殒命。
渐渐的，脑海中的祭坛和眼前这个虚幻祭坛慢慢重合。
下一秒，她蓦地睁圆了眸子！
两个祭坛，除了体表雕刻的符文不同，其他几乎高度吻合！
“我要去看看！”仲孙沅已经无法冷静，挥袖一振，在司马脩惊愕的注目下，她整个人被剑影笼罩，化作流光朝着天空的祭坛飞驰而去，刹那之间，身形消失无踪。
“你给我回来！”
司马脩下意识大吼一声，连忙开着机甲追上去。
嗡——
当机甲接触到诡异祭坛的瞬间，一阵强烈的耳鸣声朝着脑袋传来，迫使司马脩眼前发黑。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机甲驾驶舱，而是坐在一片昏黄的广袤土地上。
爬起来，司马脩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触感真实，而抚着脸颊吹过的风也异常清晰。
他清楚记得他前一秒还驾驶机甲追赶仲孙沅，下一秒却诡异地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个幻境……”真实度未免也太高了……
“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意识所在的世界。”
仲孙沅冷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马脩一转身，果然看到那个白色高挑的身影杵在身后。
“意识所在的世界？”
仲孙沅点头嗯了一声，“说得更加简略一些，就好比天脑创建的虚拟世界，人们的意识在这个世界可以具象化。你现在所看到的，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特殊的意识空间。”
“一切谜底即将揭开。”仲孙沅冷静地望着某方向，“或者……等待我们的是更多的疑问。”
她一把抓起司马脩，御剑而飞。
不过瞬息时间，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生物”群，仿佛朝圣一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仔细一看，这些竟然都是数斯星球的居民。
只是在这个意识的世界，他们全部脱去了人形拟态，恢复成最基础兽态模样。
“这些都是数斯星球居民的意识……恐怕，这里才是盛典真正召开的地方。”
仲孙沅带着司马脩虚空而立，脚下是一个面积巨大无比的白玉色祭坛，不知用什么材质制作，体表刻画着经无数玄奥的纹路，祭坛正中心的地面，则是仲孙沅再熟悉不过的图案。
她的机关纹章！
司马脩的视线在祭坛中央摆放的人形雕像和仲孙沅之间来回移动，惊疑不定地道。
“那个雕像……是，按照你的模样雕刻的？”
仲孙沅沉默不语，祭坛中央供奉着一个身高百米的巨型女子雕像，从脸蛋到衣着，竟然和她一般无二，那人一手持剑，一手成剑指，眉目眺望远方，神情冷得似乎能结成冰。
“我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祭坛和她陨落的祭坛，的确是同一个，而女子手中所持的剑，也的的确确是当年被修士争夺，害得她莫名被牵连，从而陨落的罪魁祸首！
615：数斯星球（十）
砰砰砰——
明明是魂体，然而胸腔强烈的跳动声几乎要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
望着那座巨大的雕像，一种诡异的感觉呼之欲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她的名字。
不！
不是仿佛！
真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虚空之中，一声缥缈若烟的叹息传入她的耳畔——
十三娘，你终于来啦。
听到这个呼唤，她胸口猛地一痛，不由得抬手捂住那处，眉头深深索起。
那人是谁？
司马脩一直紧紧盯着她，任何反应都没有放过，见她状似心头剧痛，不由得抬手扶住她几欲倾倒的身体，声音中带着几丝关切，“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我没事，下去吧。”
仲孙沅暗暗紧了紧拳头，在手心留下几个白色指印痕迹，硬生生忍下心口蔓延的酸涩。
她有预感，这一次，也许一切都能真相大白，或者说，距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
“走！”
说完，仲孙沅抓起司马脩，两人从凌空而立落向祭坛中央。
祭坛之下，艾里奥的族人正虔诚祭拜，他有些迷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身穿十分正式的祭祀白袍，身后跟着几名长老，几人万分正式地跪在雕像下的蒲团上，逐一奉上精心准备的贡品。
艾里奥的父亲深吸一口气，双手激动得有些哆嗦，取出一卷乳白色的纸卷，展开。
他正要高声朗读纸卷上的祭词，虔诚跪拜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喧闹，在庄重肃穆的祭礼盛典上显得尤为惹眼，不少人纷纷扭头看向发声处，眼神中带着责备和严厉。
那个发出惊呼声的族人顶着莫大的压力，抬手指了指天空，“我不是有意冒犯神灵……”
等众人循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明白对方为何在如此庄重肃穆的祭礼上失态。
换做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看到这么一副场景，说不定会失态尖叫。
神灵……真的现世了！
仲孙沅一身层层叠叠的复杂白裳，顺势落下，衣袂翩跹，宽袖无风自动，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绝佳身段，一袭乌黑长发挽成简单素净的发髻，垂在身后，发间也没多余的装饰。
眉眼清冷，气质泠然，似乎单单站在那里，静静瞧着，连周身的空气都为之清冽。
这个凌空而下的女子，不管是模样装束还是容颜，竟然和祭坛上的神灵雕塑一模一样！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大概在于“神灵”身侧还有一名模样十分破坏画风的男人。
此时此刻，不少人都忘了祭拜神灵，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
谁能上去把那个碍眼的男人扒下来？
无意之间，司马脩收获了无数鄙夷和仇恨。
艾里奥的父亲，也就是狂鹰一族的族长也看到了仲孙沅的脸，表情显得尤为纠结，激动中混合着些许踌躇以及犹豫，三者混杂在一起，令他的脸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数斯星球的族人正面临着灭族的隐患，他既希望仲孙沅是传说中拯救数斯星球的神灵，又觉得这一切太过美妙，简直不像真的，也许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神灵，而是意图不轨的人。
“艾里奥！”
仲孙沅的视线越过艾里奥的父亲，落向了角落里的他，话语中带着几分熟稔。
被“神灵”突然点名的艾里奥懵逼了，他眼神犹豫又防备地看着仲孙沅。
“您……”
话未尽，仲孙沅直接说道，“我是仲孙沅。”
彻底懵逼的艾里奥：“哈？”
此时，艾里奥的心情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我读书不少，别试图驴我！
先不说容貌装束，光是仲孙沅那个万年一米六五的个头，这就不符合了。
眼前这女人，快一米八了吧？
见艾里奥不信，仲孙沅也没有多做解释，反而将视线转移向艾里奥的父亲以及他身后几位长老，“你们不用这么惊慌，我是友非敌。听说你们一族遇见困难了，需要帮助么？”
面对仲孙沅如此直白的问题，艾里奥的父亲和几名长老面面相觑，整个盛典变得沉默。
若不是仲孙沅这张脸和雕塑神灵近乎完美契合，他们都想将对方围起来抓住，好好审问了。
“你到底是谁？”
艾里奥的父亲警惕地望着她。
仲孙沅对着艾里奥努了努嘴，道，“我说了，我是仲孙沅，算是你儿子的同学吧。”
不知为何，之前还心悸难忍，此时却莫名平静下来。
艾里奥面对父母以及几位长老的注视，浑身不自在。
“我的确有个同学叫仲孙沅，但是你……”他话音未落，眼前这个白裳女子虚空一划，凭空浮现一具沉睡的女子身躯，那个微微蜷缩着，双眸紧闭的人，不正是仲孙沅么？
她声音冷淡地叙述，“这是我的魂体，因为你们这里开启盛典的缘故，不得不从肉身脱离。”
说她的声线本就清冽，说什么都像是带着一股冷意。
艾里奥不信，他的理由和司马脩一样。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魂魄，那么魂魄和肉身的模样不应该一样的么？
他正要开口，却见自家父亲脸皮一抽，一副想上去却又害怕的模样。
“你说……你姓仲孙？是这个仲孙么？”
艾里奥的父亲激动地指了指纸卷上末尾缀着的两个古体字，如今这个时代的人看着会觉得这只是一团比较好看图像，但仲孙沅却看明白了，纸卷上的两个字，分明是“仲孙”！
“是。”仲孙沅点头。
真相近在眼前，她以为自己会十分紧张不安，但结果却和预想不同，她的心情异常平静。
得到证实，艾里奥的父亲转身和几名长老低声商谈，几人用的语言是狂鹰一族的古老兽语，外人根本听不懂，哪怕是很多狂鹰一族的年青族人，也只能听个半懂不懂。
看他们模样，似乎在激烈争论什么。
良久，几名长老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艾里奥的父亲却多了几分轻松。
看样子，谈论的结果应该是狂鹰族长占了上风。
原本盛典应该由族长主持，不过多了仲孙沅这个变数，主持的人换成了其中一名长老。
“麻烦……您跟我们到另一处说话。”
艾里奥的父亲搓了搓双手，有些忐忑地跟仲孙沅开口。
“嗯，我正好也有事情要跟您谈。”
仲孙沅抬头看了一眼那座百丈高的巨大雕塑，那一声欣喜的喟叹早已没了踪影，仿佛之前听到的呼唤只是她的错觉……不过，仲孙沅十分清楚，那个声音确确实实存在。
“除了‘沅’，您还有其他名讳么？”
艾里奥的父亲态度十分恭敬，小心翼翼地问仲孙沅，“或者祖上……”
艾里奥跟在后头，偏头看了一眼冷漠的司马脩，内心暗暗纠结。
他很清楚，仲孙沅是君沂的亲妹子，本身也该姓“君”，后来改了姓名，才成了如今的“仲孙沅”，自家父亲要是怀疑仲孙沅是神灵后代或者转世……这么大的误会，感觉有些尴尬。
“祖上姓氏为姬，后来衍生为仲孙氏，仲孙沅这个名字是我师尊取的，本名仲孙十三娘。”
她心中隐约已经触摸到了真相，即使她本人也觉得很荒诞，但现实告诉她，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透露了自己些许来历，为的就是试探真伪。
仲孙十三娘？
艾里奥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绕口，带着些古风味道，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潮流。
但令艾里奥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父亲却像是遭逢巨大惊喜，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要不是身边还有人扶着，估摸着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身边几位长老虽然没有这么失态，但缀满褶皱的老脸一颤一颤，手指头都颤抖得直哆嗦，仿佛得了癫痫一般……
此时，艾里奥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仲孙沅的来历，很有猫腻！
“这个名字……很奇怪？”
艾里奥问出心中疑问。
他的父亲激动万分地说道，“这是古典记载之中，神灵的名字！”
果然！
仲孙沅心中那点儿侥幸彻底被碾压成渣，她唇角露出些许苦笑。
如此荒诞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既然如此，那么……数斯星球所膜拜的神灵，其实正是她心中所想之人吧？
然而，若是这样的话，又该如何解释仙墓？
祭坛存在的时间，应该在修真文明还未破灭的十万余年前？
一时间，她的脑子充斥着各种信息，好似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绳子，理不出头绪。
“我现在有些头疼……”她苦笑着说道，“我并非神灵，不过……也许和你们口中的神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现在我来这里，并非为了纠结神灵身份这件事情，而是另一件。”
艾里奥的父亲高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看待仲孙沅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不知道……”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称呼她，“……这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仲孙沅摇头，“大人这种尊称，愧不敢当。你将我当做人类联邦秘密派遣过来，与你商议谋划的使者好了。关于数斯星球对人类联邦存在的异心……我知道你们的苦衷……也能体谅……”
随着仲孙沅的讲述，艾里奥的父亲像是被触动了敏感神经，对她产生了些许杀意。
616：数斯星球（十一）
仲孙沅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杀意，反而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淡笑。
“目前来看，似乎你的儿子、我的同学艾里奥还来得及亲口跟你说出真相。既然如此，我便多费口舌重复一遍——那个与你们交易的势力，真正的目的不是帮你们，而是利用驱使。”
艾里奥的父亲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人，他并没有彻底相信仲孙沅，但也没有因此就否定，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
此时，他才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严重，艾里奥的面容和精神都十分萎靡。
艾里奥有些涩然地道，“爸爸，这件事情是真的。我刚回部落就跟妈妈说过了，原本想要通知您。只是盛典开始太突然，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闻言，艾里奥的父亲沉默了半响，
涩然一问，“既然如此，人类联邦的使者，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件秘密，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带来人类联邦对数斯星球的最后通牒？”艾里奥的父亲面色平静，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所想。
仲孙沅摇头，说出意料之外的答案。
“并非如此，事实上我带来的并不是通牒，而是一次生机，只看你们能否把握了。”
“生机？”
那位族长容色一肃，对仲孙沅这个回答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眼神微闪。
也幸亏说这话的人是仲孙沅，要是换成其他人，那位族长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听她大放厥词。
“是的，生机。我知道你们遇见了关系种族传承的难题，为此还不得不与虎谋皮。现在的盛典也是为了向神灵祈求庇佑……我不知道你们信奉的神灵会不会庇佑你们，但我知道，我也许能解决你们的难题。相信我，你们还有活路，若是与那个势力合作，数斯星球真的要完。”
仲孙沅冷静地望着艾里奥的父亲，面对对方眼神中的质问，她丝毫不避让闪躲。
“你们若是跟那个势力沆瀣一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们数斯星球都将面临人类联邦的怒火，灭族之灾，我想这也是你们不愿意看到的。”
艾里奥的父亲听后，倏地笑了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人类联邦对数斯星球既是拉拢又是防备，但数斯星球也未必就不担心人类联邦这个邻居。
艾里奥的父亲顺手负背，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
若是别人这么对他说话，他自然不会让那个人多活一秒，单枪匹马闯数斯星球，也不怕被一锅端了？可说这话的人是仲孙沅——仲孙十三娘，不管模样还是名讳都与古籍记载神灵别无二致的人，他就不得不慎重再考虑考虑。
作为族长，他知道很多普通人无法接触的秘密。
例如人类联邦传承的十大世家。
通过古籍记载的内容，他多少也知道这些家族的来历有多么神秘，背景有多么雄厚，平日里也是敬而远之，比起人类联邦，他更加忌惮这些家族。
再例如，如今这个星际文明之前是否还存在古前文明？
自然是存在的，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只是每一个文明发展至巅峰，总免不了走向滑坡，曾经的修真文明也是一样。
当修真文明进入末世，“神灵”带领先祖来到数斯星球，为他们开辟了一方净土，使得血脉能流传至今，哪怕过去十数万年，这些事迹依旧镌刻在只有族长才有资格进入的传承密室。
通过密室的传承，他对“神灵”才会那么相信。
“不知道族长对我这个提议考虑得如何？”仲孙沅问，旋即又道，“可以试一试，毕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是么？我和同伴都在数斯星球，若是你们觉得有异常，大可以出动兵力把我们截留下来。不说长远，至少短时间内，人类联邦不会发现异常。”
艾里奥的父亲沉吟半响，道，“好胆量！倘若旁人这么跟我说，那绝对是找死，但开这个口的人是你，我不得不慎重考虑。对于那个合作，反对的声音不是没有，但我们退无可退。既然大人给出更好更稳妥的选择，身为族长的我自然不能一意孤行，将全族都拖进深渊……”
仲孙沅露出一丝笑意，目光遥望远处祭坛上的巨大雕像，笃定道，“这么说来，你是愿意放弃和那个势力的合作，转而与我结盟？相信我，这大概是你一生中最为明智的决定。”
仲孙沅说自己有办法解决数斯星球的难题，这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一定把握的。
特别是，当她猜到祭坛雕像的来历之后，这个念头越发清晰。
雕像之上，一定藏着解决的办法。
几位长老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看到族长冷硬的表情，只能将那些迟疑的话咽回肚子。
“你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呢。”一旁，司马脩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仲孙沅的脸，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在扭打，难分胜负，他倏地道，“你不是君沅，对吧？”
仲孙沅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这个问题，若是在来到数斯星球之前，我能说我不是她，君沅是君沅，那是过去式的人。但是，等我看到那具雕像之后，我没办法这么肯定了……”仲孙沅摇摇头，清冷的面庞闪过一丝挣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局，幕后黑手兴许不只是天脑，还有另一人。
司马脩沉默地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是克隆人，他脑海中的记忆都是经过叶尚秀筛选的，像是某些不相干的记忆，例如小说电视剧之类的，几乎都被清理掉了。若是没有清理，他大概不会那么纠结。
魂体与肉身的模样截然不同，这说明什么？
李轩刚看到这个的时候，他都能想到原主君沅是不是被穿越了，更何况司马脩呢。
盛典仍在继续，数斯星球的异族虔诚地祈祷膜拜那具雕像，仲孙沅以一个旁观者角度看待，觉得这副场景尤为好笑，只是，现在也不是发笑的时候。
趁着所有人都低头祈祷的时候，仲孙沅御剑飞到雕像执剑的右手之上。
雕像是以浑然一体的极品灵石雕琢而成，酷似真人，但手中所持的剑却不是雕刻出来的。
她疯狂运转体内灵力，剑心受到牵引，凝聚成实体出现在她手中，与此同时雕像手中的仙剑不停嗡鸣，好似离家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属，情绪中透露出委屈和深深的怀恋。
仲孙沅不为所动，周身剑气一提再提，很快就拔升至巅峰状态。
宛若一滴水溅入水面，晕开层层涟漪。
仲孙沅的剑气也以她为中心，向祭坛四周震荡蔓延，祭坛上面绘制的纹路逐一亮起，好似活了一般，发出炫目而又神秘的光彩，将雕像映照得好似活人。
大部分异族还未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司马脩等人一直关注仲孙沅，清晰看到这一切的变动，几位长老怔怔地看着被催动的祭坛，嘴中喃喃“神灵降世”，虔诚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神灵没有抛弃我们、神灵没有抛弃我们……”
司马脩死死盯着仲孙沅，不肯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什么画面。
下一秒，雕像手中的长剑刷得一声脱离雕像的右手，化作一道光华飞向天空，撕开天幕。
绚丽的金色光柱顺着越来越大的裂口倾泻而下，凝聚成光点，直直射向仲孙沅的眉心。
一团浩瀚而复杂的记忆涌入大脑，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冲垮。
无数陌生画面在眼前走马观花地略过，有她熟悉的身影，也有截然陌生的场景，偶尔身临其境，有时又冷眼旁观……若非神识强大，几乎在外来记忆涌入的一瞬间，她就要迷失自我。
所幸，仲孙沅始终记得自己是仲孙沅，而非旁人，坚守本心，未曾动摇。
她消化融合记忆的同时，下方的司马脩也肌肉紧绷，表情冷硬，一副亟待冲上前的动作。
铮——
一道流光从天际重新飞射而下，直直插入仲孙沅脚边，赫然便是那把被封印的仙剑。
与此同时，仲孙沅也睁开了双眸，眼底一片漠然，好似九天之上的神灵，冰冷地俯视一切。
不过这个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那双眸子逐渐染上些许暖色，看着更像是凡俗之人。
仲孙沅抬手将那把剑拔了出来，向前迈了两步，步伐看似很小，但身形却倏地出现在司马脩身旁，空中仅留下一道虚渺的白色虚影。
她说，“我已经知道症状出在哪里了，也有办法解决。”
她的声音不带半点起伏，甚至算得上冷漠，然而落入数斯异族耳中，无异于天籁之声！
司马脩低声问她，“你刚才那是……”
“接收一段被封印的记忆，那很重要，也算解开我心中的疑云。”仲孙沅遥望天际，破开的天幕已经重新合上，为了藏好这份记忆，不被天脑发现，当真是煞费苦心，“如何对付天脑，我已经有办法了，这次，它绝对没有第二条活路！”
在解决天脑之前，她还需要解决数斯星球的难题，安抚他们，以免被天脑利用。
617：数斯星球（十二）
“大人知道症状出在哪里了？”
艾里奥的父亲双手微微颤抖，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非要郑重问一遍才能安心。
仲孙沅点头，面上带着难以亲近的冷傲，“知道是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要亲自看一眼那些孩子，才能真正下判断。预先提个醒，我能保证之后的新生命不出问题，但已经遭难的孩子无法挽回，他们已经失了理智，只能算作异兽，并不能算是智慧生物。这点希望你能谅解。”
对于已经陷入绝境的数斯星球来说，仲孙沅给的这个消息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
至于她说之前的孩子无法挽回，族长和长老有心理准备，听仲孙沅这么说，并不是很意外。
族长本来还想了解更多的消息，奈何仲孙沅态度冷淡地道，“一切等盛典结束再谈。”
司马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她，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一般。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的知识范畴。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仲孙沅扯了扯嘴角，视线直直落向那个巨大的人形雕塑，“或者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一个一个问。”
“你到底是谁？你绝对不是太叔妤瑶的女儿。”
司马脩换了一个问题，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我是她的女儿。”仲孙沅的回答出乎司马脩的预料，她又重复强调了一遍，“我是她的亲女儿！作为克隆人的你，估计也不会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然而，认真追源溯本的话，君沅其实是我的前世……假如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仲孙沅垂下眼睑，仿佛沉浸在之前接收到的“回忆”之中。
这段记忆属于她的“未来”，本不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
“你的前世？”司马脩一贯镇定的表情隐约有开裂的迹象，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遭的数斯异族，发现他们依旧在虔诚地跪拜神灵，似乎没有听到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仲孙沅懒懒地抬了眼皮，道，“不用惊慌，小小的隔音之术罢了，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你的话我不信，假如真的有前世今生，你的年纪并不吻合。”司马脩清楚知道真正的君沅如今的年岁，眼前的仲孙沅自称是君沅的转世，光是时间就对不上。
仲孙沅嗤了一声，语气讥讽道，“你对力量和天道法则，毫无所知，故而才会产生这般肤浅的疑问。世上有无数大千世界，有数不尽的异面时空，每个世界有联系又互不干扰，彼此间的时间流速也不同，好似同一棵树孕育出来的不同枝丫。当年君沅身故，魂魄受人帮助，转世到了另一个世界，于是便造就了‘我’。‘我’又在巧合的时机，回到了这里成了她。”
司马脩细细理解她的话，顿然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那么，这个祭坛上的雕塑呢？它与你的容貌别无二致，分明就是按照你的模样雕刻的。可是按照数斯星球的历史来看，这又完全说不通……”
司马脩感觉自己的三观被粉碎之后重新塑造，简直要畸形了。
对于这个问题，仲孙沅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他一个问题，“知道什么叫时间怪圈么？”
“时间怪圈？”
仲孙沅道，“我曾看过一篇很古老的文章，一个人受时空旅行者邀请，穿越了时空，他和过去的自己生下了自己，然后招揽了过去的自己进入时空旅行……故事内容差不多这样。”
司马脩蹙眉，“你想说，你也碰见类似的时空怪圈？”
谁知，仲孙沅竟然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连锋利的眉眼都染上了柔色。
“的确有人进入了类似的循环，无休止地重复，不过那不是我。故事中的旅行者会进行这种循环，因为有‘时空旅行’这种概念。现实中有人进入这种怪圈，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面对这个直白的问题，司马脩道，“人类联邦并没有能力研究出所谓的‘时空旅行’仪器。”
“不，有的，只是你不知道。”仲孙沅语气淡漠地道，“当然，那东西并不能称之为‘时空旅行’仪器而是‘天道法则’。若是有人扭转法则，使‘时空倒流’回某一个点……‘天道法则’是一个位面的基石，它本身具有自我纠错能力，若是产生的错误超过了纠错的极限，一切都会重归混沌，相当于世界末日。”
若非司马脩亲眼看到之前的诡异场景，仲孙沅这番话，他只能吐槽对方仙侠小说看多了。
如今，他反而不敢轻言下结论。
“我觉得……你并不像那么多话的人……”
司马脩道，不管是他了解到的仲孙沅，还是眼前这个人的形象，根本不像是健谈的。
仲孙沅苦笑了一声，说道，“因为，我刚才得到的那团记忆不属于‘现在’的我，它属于未来的我，它的存在超出了‘天道法则’所能允许的范畴。也许过不了多久，它就要被法则强制性模糊掉……我现在心情有些复杂，唯有你能让我倾诉了。”
司马脩闻言，陷入沉默，他发现仲孙沅前后的一番话，矛盾重重。
没等他继续追问，盛典祭祀已经结束，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好似天塌地陷一般。
“闭眼！”
仲孙沅话音刚落，眼前爆射出一团强烈的白光。
光芒之耀眼，令司马脩痛苦地闭上眼睛，根本睁不开。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从身体内部传来，身体好似在飞速穿越，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膜，身子陡然一沉！
仲孙沅回到君沅的身体，魂魄长久离开，肉身变得有些僵硬迟缓，不过这不是大毛病，稍微适应一阵子就能恢复正常。一旁的司马脩躺在地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和缓。
她抬头，视线之内依旧一片黑暗，但她的神识还能使用，可以清晰“看”到捆绑着银色锁链的巨门缓缓上升，最后彻底进入“天之裂缝”，半响之后，巨门消失不见，连那道裂缝也消失无踪，好似那些超自然现象从未发生过。
仲孙沅抿紧了唇，抬手将沉睡的司马脩摇醒。
她的神识很强大，能清晰监控自身，所以她发现自打离开那个祭坛，脑海中有一部分记忆正在缓慢模糊，要不了多久，她要是不刻意回想，恐怕都不会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她的动作得加快！
618：数斯星球（十三）
“醒醒，司马脩，快醒来，别睡了——”
仲孙沅抬手摇了摇司马脩的肩膀，几道气息正向他们快速接近。
司马脩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仲孙沅那张熟悉的脸，眼睛已久无神。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之前做了一个十分漫长而荒诞不羁的梦，可当他试图从地上起身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行动缓慢而艰涩，前不久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来人了——”
司马脩顾不得宛若炸裂的脑子，循着动静望去，只见一艘武装到牙齿的银灰色悬浮车缓慢降落，周身还有十几辆小的警卫车，严阵以待的架势令他心中一沉。
车门打开，走出来几个十分眼熟的数斯异族，分别是艾里奥一家以及狂鹰部落的长老。
族长急忙下车，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那个酷似神灵的白衣女子，只看到司马脩以及一个陌生的人类女子，倒是随后下来的艾里奥提醒她，仲孙沅便是那个执剑的白衣人类。
“这、可是她们的模样……”艾里奥的父亲懵了一下，货不对版啊。
之前的白衣女子，不说模样、气势、实力如何，至少身高还是高于平均线的。
至于如今这位，她的模样倒是和那个女子有几分相似，但此人面庞更显柔和，少了白衣女子傲绝巅峰的清冷，看着更有人情味。艾里奥的父亲试探着喊了一声，“大人？”
仲孙沅面向对方的方向，微微颔首，道，“时间不多了，请族长先带我去看看。”
拖得时间越长，她脑子里的记忆就越模糊。
这件事情，艾里奥的父亲求之不得。
确认身份之后，他侧身拱手，示意仲孙沅跟上，并且以族长之尊为她领路。
司马脩从地上爬起来，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内心则眉心大蹙，活动略显僵硬的关节。
本以为此次数斯星球之旅会有波折，实际上的发展却超乎寻常地顺利。
只要仲孙沅解决数斯星球的种族危机，数斯星球的异族自然会全面倾向仲孙沅，支持她，成为她的盟友，这也相当于断了天脑的一条臂膀，同时又解决了人类联邦边境的一大隐患。
事关种族存亡，艾里奥的父亲为仲孙沅开了一路的绿灯，很快就抵达一处秘密的山谷。
输入正确的指令，山谷底层微微颤动，地面向四面八方裂开，慢慢露出一条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通道，悬浮车以及在四周护卫的警卫队相继驶入通道，基地大门又重新合上。
司马脩见状，暗暗蹙眉，光看基地的建造，他就明白数斯星球的发展远比他想象中发达。
艾里奥的父亲走在前面，几位长老则在两旁跟随。
“大人这边请。”
一开始，他们都迁就仲孙沅是个盲人，但很快就发现她的行动并不受视线影响。
能成为族长以及长老，自然个个都是人精，很快就恢复常态，将她当做视线正常的人看待。
越是身体残疾的人，也是在意外人的看法。
有时候，特殊照顾反而会令他们感觉自尊心受损。
“嗯，多谢。”
站在飞行悬浮器上，众人穿过一道道的严密的防线，终于来到一间空间异常宽大的实验室。
在这间实验室，数百名身穿白色衣袍的科研人员各自忙碌着，里面还有数百个圆筒形仪器，仪器内部盛满了草绿色的液体，每一个仪器中都悬浮着一个蜷缩着的异族婴儿。
这些婴儿形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眼神，那是野兽的眼神，没有一丝智慧生物的理智。
仲孙沅神识一扫，心下了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艾里奥的父亲声音低沉地道，“这是二十一分钟之前刚降生的孩子……经过数位医生、科学家的共同确诊，这孩子也无法拟态，属于没有理智的异兽……在最初，这样的畸形婴儿比例很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几乎每十个婴儿之中，便有一个先天畸形……”
对于数斯异族而言，唯有能拟态、有理智思维的异族，那才是他们的同类，若是无法拟态，只有野兽的本能，那只是一头异兽。异兽，这是很多星际种族的食谱。
十分之一，这个比例对于整个种族而言，已经十分可怕了。
若是再找不到根治的办法，数斯星球面临灭族的危机。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受控于天脑。
仲孙沅走上前，接过实验员递来的一双手套，快速戴上，然后以指尖触碰那只异兽。
心神一动，灵力夹杂着她的神念涌入婴儿经脉之内，环绕一圈之后寻找到对方的神识之海。
神识之海，这是每个智慧生物都有的地方，通俗一些便是灵魂寄居之处。
若是神识之海受损，轻则精神虚弱，重则永久性痴呆！
众人见她这般举动，哪里敢打搅她，令她分神？
若是可以，他们甚至恨不得将呼吸都停止了。
半响之后，仲孙沅眉心一蹙，唇角勾起不屑的轻笑。
她将另一手举在胸前，迅速结了几个手印。
开口道“封！”
简洁的一个字。
她话音一落，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陡然响起，众人只觉得耳膜发疼，旋即头昏脑涨。
“呵，孽畜！”
她冷哼一声，手印变化，快得带起一阵虚影，那诡异的尖叫慢慢降了下来，越来越无力。
半响之后，众人才从那种疼痛中缓过神，有人甚至忍不住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感觉耳朵都要聋了——”
另外还有一名检测员发现，刚才那阵声音并非实体，因为他身前手边的声音采集器根本没有反应……到底是这个采集仪器出问题了，还是他们刚才统出现幻听，产生错觉了？
这时候，他们又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哭得撕心裂肺。
仲孙沅冷冷一笑，两指捏紧，那哭声戛然而止。
艾里奥的父亲和几位长老纷纷上前，视线越过仲孙沅，看到一幕令人终生难忘的景象。
那是一团隐约有些婴儿轮廓的灰白色粘稠物质，它蠕动着从异族婴儿的头部钻了出来，周身还黏着白白绿绿的东西，带出了些许脑浆，“脑袋”上长着几条触角，触角上好似长了霉。
这诡异的生物似乎是想逃跑，甚至模仿婴儿的啼哭令人心神松懈，只可惜它碰上的是仲孙沅，命脉被她两指掐着，纹丝不动，它想逃也逃不走。
“这是……什么怪物？”
艾里奥的父亲忍着恶心，不敢置信，这种生物竟然是从新生儿脑子里爬出来的。
“它？”仲孙沅冷漠地道，“它便是造成你们种族危机的罪魁祸首。”
619：数斯星球（十四）
仲孙沅手中有四本十分古老的上古蛊书，里面记载了无数种千奇百怪的蛊。
这四本蛊书还是从冒牌【姜蓉】那边弄来的，据传是冒牌货祖宗遗留下来的宝物。
她仔细研究了一段时间，那四本蛊书都读了个遍。
只可惜，她是剑修而不是专精炼蛊的蛊修，蛊书上面最禁忌强大的蛊，她无法掌握。
她两指夹着那条可怖的蛊虫，将它从已经失去呼吸的婴儿脑中扯了出来，露出了全貌。
“呕——”
看到怪物的全貌，接受能力差一些的科研人员以及艾里奥忍不住胃袋翻涌，一阵酸苦汁水上涌至喉咙，令他们反胃，再看到怪物被拉出来还死死攀着大脑组织，更是忍不住扭头干呕。
仲孙沅表情冷漠，那条蛊虫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下场，凄厉哀嚎，刺耳的声音令人全身不适。
“闭嘴！”
仲孙沅两指一紧，那条怪物短促尖锐地尖叫一声，然后乖觉下来，开始装死。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不知名的强大虫族？”
艾里奥的父亲忍不住回想外貌贴近的有害生物，不管他怎么想，这东西都像是虫族。
不过，虫族只是繁衍能力强大的低等生物，什么时候能悄无声息地寄生在婴儿脑内？
要知道数斯星球的异族对后代十分看重，孕妇每隔一周都要做一次全身性孕检。
若真是虫族，没道理发现不了。
仲孙沅对着一名科研人员勾了勾手指，对方怔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取来一个封闭式器皿。
她把这条蛊虫丢了进去，关上器皿开关，任凭蛊虫趴在玻璃壁上吱呀喊叫。
众人看着这个古怪生物，再听听它的声音，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揭竿而起了。
仲孙沅脱下手中的手套，丢在试验台上，面无表情地道，“这不是虫族。”
“不是虫族？”艾里奥的父亲一怔，又问，“那是新型的宇宙灾难生物？”
仲孙沅眉心不耐地蹙起，解释道，“都不是，这是蛊，你可以理解为类似虫族，但与虫族截然不同的存在，而且它们都是非生物。它们远比虫族稀少，但是危害能力远远高于虫族。”
细细想来，她遇见的强大蛊虫真是不少。
能移换魂魄的移魂蛊，控制人心神的雪眠蛊，以及如今碰见的摧灵蛊。
摧灵蛊，四本蛊书之中最邪恶、最歹毒的蛊虫之一，摧灵蛊的母蛊异常难炼制。
不过母蛊一旦炼制成功，只要给母蛊供养足够的养料，它就能像是母蜂一样不断繁殖子蛊。
“蛊？”艾里奥的父亲听后，脸色煞白，好似涂了一层厚厚的粉。
数斯星球的历史十分漫长，存世的古籍之多，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像是“蛊”这种东西，古籍上也有一些记载，但他们从未见过。
不过，虽然未见过，但根据古籍记载的内容来看，“蛊”这种东西异常难缠。
“它叫摧灵蛊，专门寄生智慧生物的大脑，以智慧生物的精神能源为食。”仲孙沅语气平淡地道，“它们十分强大，但也十分脆弱，一般程度的精神能源都能让它们撑死。像是婴儿，特别是还在孕妇肚子里的婴儿，精神脆弱，意识尚未完全形成，最受它们喜爱了。”
仲孙沅用了众人比较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实际上并非如此。
根据蛊书记载，摧灵蛊最爱刚形成的新鲜魂魄，并且很挑食，只吃三魂七魄中的天魂。
天魂，主宰灵智。
一旦没了天魂，意味着这个生命失去了最重要的“灵智”，哪怕转世重生，生下的也只是毫无“智慧”的野兽。天魂弥补不易，若要补全，需要转世为花草植株九十九世。
像是摧灵蛊这般邪恶的蛊虫，本不该存活于世！
仲孙沅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除了天脑，还有谁有本事炼制这么高深的蛊虫？
她甚至有些怀疑，那四本蛊书起初的主人到底是谁？
上面的蛊虫又是谁研发出来的，竟然有摧灵蛊这么邪恶禁忌的存在。
仲孙沅轻描淡写地解释，其余人却觉得置身冰窖……专门以婴儿精神能源为食物？
“……那么……”艾里奥的父亲忍住牙槽打颤的冲动，压抑住内心喷薄的怒气，问仲孙沅，“大人可知道这些东西的源头？您能找到根除的办法么？依照这个比例下去，要不了多久，数斯星球的传承将会完全断掉，哪怕解决了，人口也会产生严重的断层……”
数斯星球集结众多科学家，历经数年也没能发现问题的源头，仲孙沅却说出来了，她还当着他们的面取出了证据，这让狂鹰一族族长心惊胆寒的同时，精神振奋。
知道造成这个灾难的真相，他们就看到了新的希望。
“这个简单，找到摧灵蛊的母蛊并且将它彻底摧毁。不过……”仲孙沅神色带着些怜悯，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度，“被摧灵蛊附着的婴儿，不管是刚刚怀孕的，还是还没出生的……已经无法挽救了。除掉母蛊，只能让它不再产出子蛊，并不会令子蛊死亡。”
族长面色悲恸，良久之后点头，周身气息颓丧了几分。
“多谢大人告知。”
仲孙沅道，“摧灵蛊想要附着人体，必须以蛊茧的形态，然后以人体营养破茧而出。已经破茧的摧灵蛊，本身是不具有二次附着的能力。所以，我想这些孕妇应该有一个共同特点。她们都曾接触过类似的非生命物体。因为蛊茧产出之后，一段时间内不寄生，便会自然死亡。想要增大附着几率，这东西一定是孕妇经常接触的……我觉得族长先生可以从这方面调查。”
艾里奥的父亲听了，连忙招来自己的助手，下达指令让他们调查。
他们不仅要摧毁母蛊，还要将已经产出的子蛊也全部毁灭，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定要抓出散播这种恶毒蛊虫的幕后黑手！
哪怕是死，他们也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谁不知道，数斯星球的异族繁衍不易？对他们来讲，每一个新生儿都是珍贵的，神灵赐予的最珍贵的宝贝！想到那么多孩子因为这个而丧命，众人都觉得心如刀割。
数斯星球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不过半个多小时，调查就有头绪了。
620：数斯星球（十五）
众人情绪焦急地等待着，唯独仲孙沅与司马脩面无表情。
前者胸有成竹，后者则是事不关己。
仲孙沅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手指一弹，四本散发着古老气息的书籍出现在她手心。
四本书籍的封面颜色各有不同，但是每一本正中央都绘着五种毒物——蛇、蝎、蜈蚣、蟾蜍、蜘蛛，正好代表着“五毒”。五种毒物绘得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能从书页窜出来。
“这个是什么？”
司马脩懒得理会数斯星球的异族，注意力反而被仲孙沅手中的蛊书吸引。
自从知道仲孙沅身上发生科学所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对这种超自然的东西都十分感兴趣。
仲孙沅声音平淡地道，“蛊书，通俗一些讲，这就是养蛊大全。”
她取出最上面的那本，页面深褐色。封面上的五只毒物以五角星方位排列，环绕成圆形，正中间绘着一个类似家族或者宗门标志的图案，玄奥而复杂，带着浓厚的神秘感。
司马脩专注盯了一会儿，眼神一错，五种毒物动弹了一下。
他再眨眼，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别太仔细看，页面上的五毒……就是指蛇、蝎、蜈蚣、蟾蜍、蜘蛛，这五种生物合称为五毒，也是炼制蛊虫最为基础的成分……上面的这五只并非‘死’的，盯久了没好处。”
司马脩挑了眉梢，轻声问她，“不是死的，难道是活的？”
仲孙沅用指尖轻抚页面，手指一动，打开第一页。
难得的，她十分有耐心地向司马脩解释，“不是死的，未必就代表是活的。依照我的猜测，书页上的五毒应该是蛊书著作者用自己的魂魄之力绘制而成。只要魂魄之力没有完全消散，这五种毒物便会依附在书页上，在某种特殊的情形下转为精神层次的生物。”
仲孙沅没有说的是，魂魄之力何等重要？
普通人魂魄转世需要魂魄之力，蛊书的制作者却大手大脚地用魂魄之力制造蛊书的守护五毒。不仅如此，依照仲孙沅对蛊书的推测，这四本书应该是十数万年前的产物。
十数万年前，那是什么概念？
那个时候，修真文明还十分昌盛繁荣。
所以，蛊书的制作者到底有多强，印刻下的魂魄烙印在时光磋磨之后，至今清晰？
司马脩抬头看看仲孙沅的眼睛，再看她看书的动作。
好奇地问了句，“这本蛊书，阅读不用眼睛？”
仲孙沅以神识阅读蛊书上面的内容，“自然。”
别看四本蛊书加起来没多厚，实际上里面记叙的文字比联邦最大的图文博物馆还要复杂。
“这四本蛊书，每一张纸都是珍贵无比的圣书页，号称万年不朽的存在。”
若非如此，这四本蛊书怎么可能保存那么多年，至今还完好无损？
每一张圣书页都是用一滴离火麒麟兽血、千年灵乳和玄冰树树皮精心制作而成，它不仅有着强大的保存能力，还能记录海量文字，仲孙沅曾经肖想很久，奈何人穷。
“里面有摧灵蛊的记载？”
司马脩一改平日里的沉默，几乎要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只是表情依旧缺乏，态度冷淡。
“嗯，要是没记错的话，里面应该是有的。”仲孙沅道，“我毕竟是剑修，很多禁忌的蛊虫无法炼制，所以这四本蛊书对我来说作用不大，平日里多用来消遣。摧灵蛊是蛊书上记载的禁忌之蛊，炼制手法残忍，耗费时间漫长，失败的几率也相当大，正统修士不屑为之。”
不仅仅是修士不喜欢这种禁忌之蛊，哪怕是蛊修，对它们也相当厌恶。
有损阴德，对修行不利，一般只有生性残忍、行事孤僻的蛊修才爱折腾。
尽管仲孙沅没有办法炼制，但里面有摧灵蛊的详细资料，她要全面了解一番。
说完这话，仲孙沅放任神识沉浸在蛊书的文字海洋，分出一缕心神关注外界动态。
司马脩双手环胸，沉默地守在一侧。
这时候，外头的门倏地打开，进来数名身穿白色大衣的数斯异族。
看到来人，艾里奥的父亲猛地起身，一双鹰眼死死盯着对方，紧张问道，“有结果了？”
来人走得有些急，额头都冒出了热汗，“有了……”
他掀开手臂的肌肤，从皮下层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入中央的台子。
司马脩眉梢一抬，发现那人的肌肤完美合拢，竟然看不出半点儿伤痕。
这是数斯异族中某些特殊族人的天赋，只要将东西藏入身体，任何科技都查找不出来。
芯片中的数据读取完毕，虚拟屏幕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
诸位长老看到上面的图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底全是骇然。
“经过秘密调查，这种植物便是传染物来源。您看，这是属下最新取来的标本。经过严密检查之后，果然发现了异样物质……”他在虚拟屏幕上一滑，跳出一张图片，再点了一下，局部放大，果然看到一枚深绿色的枣状物质，若是不仔细放大图片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进口的盆栽植物，据传有净化星际生物污染的功效，对于孕妇身体有极大好处……”
某个长老喃喃地道，数斯星球曾和其他星际联邦动过手，一些有害的星际生物被携带到数斯星球，为了保护族人，科研人员想尽了各种办法消灭有害星际生物。
大环境上已经安全，但难保细微之处没有疏漏。
于是，数斯星球在几年前又引进了这种奇特的盆栽植物，它对空气的净化能力是普通绿色植物的数百倍，并且还有吸附空气有害物质的能力，一开始是试用，确认效果不错之后大力推广……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祸害之源！
“不对，这种盆栽是外星引进的，每一盆都经过生物筛选了，不可能……”
长老话未说完，那人遗憾地道，“经过检查，这种东西并不属于生物范畴，加上躲藏隐蔽，直至今日才发现。经过三大部落的推广，现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种盆栽……”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摧灵蛊，这绝对是专门针对数斯星球的阴谋！
“那么，传染物的母体呢？有没有消息？”
诸位长老捏紧了拳头，用尽半生涵养，这才勉强忍住爆发的念头。
621：数斯星球（十六）
摧灵蛊的母蛊在哪里？
这个问题，几乎关系到整个数斯星球的生死存亡。
“依照多方调查和取证，传染源应该在异星植物园基地。”那人抬手推了推镜架，神色凝重地说道，“至于具体地位……未免打草惊蛇，调查人员还未进行进一步查证，目前不清楚。”
异星植物园基地？
摧灵蛊的母蛊竟然被藏在异星植物园基地，这样显眼的地方，简直是明目张胆，嚣张至极。
仲孙沅蹙了蹙眉头，待她深思之后，拧紧的眉心舒展开来，她明白其中关键了。
起初，摧灵蛊的母蛊并不在数斯星球，特殊植株都需要依赖外星进口。大部分蛊茧附着在植株上面，根本等不到俯身就因为能源耗尽而死，所以这个时间段，受害者数量寥寥无几。
哪怕众人发现婴儿有异样，可这个时候全球也就一两例病患，多半会归咎于基因恶心突变。
随着需求量日益增大，数斯星球为了节省运输成本，干脆引进这种外星植物的种植技术，建立专门的异星植物园基地，如此一来就能大量产出特殊植物。
依照仲孙沅猜测，摧灵蛊的母蛊估计也是那时候被悄悄运送到数斯星球的。
建立异星植物园基地之后，数斯星球这里就有了有了大量种植植物的的条件，加上官方大力推广这种观赏性植物，受害者的数量自然会随之增加，直至现在的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说，会造成如今的这个现状，除了幕后黑手的推动，还有数斯星球的自作自受。
她想了想，开口道，“如今可不是追究的时候。你们还是先想借口将市面上的盆栽回收销毁，同时控制售卖渠道。至于异星植物园基地，派人盯住，摧灵蛊的母蛊有几个生长阶段，最初两个阶段体型娇小，产出的子蛊数量有限。随着不断投喂能源，体型会越来越庞大……”
仲孙沅比划了一下距离，道，“受害者数量如此庞大，从侧面也能推断出一个事实——母蛊想要供应得上，每日产出的子蛊数量绝对少不了。换而言之，摧灵蛊的母蛊已经进入后期成长阶段，体型至少能有一个集装箱那么庞大。目标太大，幕后之人偷运不走的。”
事情讲究一个轻重缓急，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只会将事情弄得无法收拾。
若是换了旁人插手数斯星球内部事务，诸位长老恐怕已经不大乐意了，可这个人是仲孙沅，他们不仅不会不开心，反而乐见其成，没人能比她更加了解“摧灵蛊”。
数斯星球免于一场灭族之灾，她功不可没。
于是，一位长老虚心请教，“除此之外，大人还有其他吩咐么？”
仲孙沅不客气地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何这种植株会如此顺利被引进数斯星球？一个外来物种，稍微不慎就有可能破坏土著星球的生态链。我以为这种事情，应该慎之又慎的。可结果呢？并非如此。蛊茧与植株颜色再贴近，它的存在感再弱，若严格检查，未必不会发现。”
此言一出，几个老人精立刻反应过来，脸色黑如墨汁。
正如仲孙沅所说的，也许数斯星球已经不是铁桶一块，早被人悄悄渗透了。
她继续道，“以上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愿不愿意采纳，这是你们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她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几位长老已经开始怀疑内奸是谁了。
其中一人郑重谢道，“多谢大人，若是此次数斯星球免于灾劫，您便是整个星球的恩人。”
恩人不恩人的，仲孙沅并不在意。
她笑了笑，道，“我并非挟恩求报，只是希望你们记住之前谈好的条件。按照目前的信息来看，胁迫你们背叛人类联邦的神秘势力，他们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很大。我帮你们解决了这个难题，按照起初的约定，数斯星球也该站在我这边，成为我的助力，你们说对么？”
仲孙沅来数斯星球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们，哪怕拉拢不成，也不能让他们倒向天脑。
诸位长老脸色讪讪，连声回道，“这是自然，数斯星球永远都是大人的盟友。”
“那么，若无事情了，我先在民宿住几天，等你们的好消息。”仲孙沅捧着蛊书起身，作势告辞，“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直接派人过来找我就行。民宿地址，艾里奥知道的。”
“等等——”艾里奥的父亲伸手挽留。
仲孙沅回头面向他问，“族长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司马脩已经走在前头，一脸不耐地看着众人。
真是事多。
“关于那个摧灵蛊的母蛊，除去它，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么？”毕竟是第一回跟这么诡异的生物打交道，他心里还真是没底，仲孙沅既然是行家，请教行家肯定没错。
仲孙沅想了想，道，“摧灵蛊的母蛊，最大的作用就在于无限制诞生子蛊，作用类似于蜂巢的母蜂。它本身不具有任何杀伤性，所以不用那么害怕。记得避开蛊茧，不要携带出去传染人就行。您也看到了，被摧灵蛊附着的孩子，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蛊书上记载的禁忌之蛊不少，摧灵蛊不算是最强大的，但绝对是最阴毒的。
任何智慧种族的传承都离不开新生儿，摧灵蛊却是专门残害新生儿的害虫，寄生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除此之外，它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说到底，后续事情都是数斯星球的内部事务，仲孙沅并没有插手的必要。
该说的都说了，方向也指明了，要是这样还解决不了，数斯星球也不值得被人类联邦忌惮多年。
对于新生儿的问题，数斯星球官方选择隐瞒处理，也使用“新型感染疾病”为借口，并且火速发表官方通知，表明科学家已经找到救治的办法，第一时间平复民众的恐慌。
至于那些植株，官方想了许多办法回收并且拦截了市场售卖渠道。
异星植物园基地就比较倒霉了，因管道老化引发能源泄露，爆炸之后整个基地化为灰烬。
622：数斯星球（十七）
数斯星球的动作比仲孙沅想象中还要迅捷，不过是三天时间而已，不管是摧灵蛊子蛊、母蛊亦或者是流通在外的植株以及异星植物园基地，全部被完美处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
“速度快这是肯定的。迟一天，数斯星球都会损失无数条新生命，他们根本拖延不起。”
司马脩看到仲孙沅“阅读”今日的早报，嘴角噙着些许嘲讽的笑意。
数斯异族不像是人类，繁育能力很弱，成年夫妻平均十年才能孕育一个孩子。
为了鼓励生育，数斯星球官方出台了很多项福利政策，举个栗子，新生儿成年之前的学费都是免费的，不仅如此，每月还能收到一笔生活资助，生病住院的开销也是官方全部买单。
生儿育女的夫妻也能因为孩子得到官方奖励，失业人员甚至能分配到不错的社会岗位。
可以说，为了提高人口，数斯星球官方已经想破了脑袋。
事后，官方悄悄统计此次灾劫中受害的婴儿，得出的数据险些让诸位部落长老心脏病发作。
“不管怎么说，数斯星球以后便是我的盟友。对于盟友，我们应该报以善意而不是像你这样动辄嘲讽。”仲孙沅虚空一点，收起早报内容，正欲起身，一股清香由远及近飘来。
“尊者，这是刚刚打的奶昔，还新鲜呢，喝了美容养颜。”
一号端着一个硕大的盘子，将盘子上的奶昔向她推了推，豆大的眼睛乌黑明亮。
“谢谢。”
仲孙沅接过奶昔，小小喝了一口，味道果然是她最为喜欢的。
仲孙沅内心轻叹一声，不可抑制地生出愧疚之情，她抬手揉了揉一号的脑袋。
一号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情绪，反而开心地抱着盘子。
对于它来说，再也没什么能比得到尊者肯定更加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司马脩嫌弃地看了一眼一号，“啧，你这个机器人对你未免太过依赖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深刻了解一号是个彻头彻尾的“尊者控”。
以前他还以为一号不过是破破烂烂的机器人，仲孙沅念旧才没将它丢到回收站。
可等他知道仲孙沅的身份有异常之后，他改变了对一号的某种偏见，原来一号根本不是什么机器人，而是从头到尾的“木头人”，身体内部没有一丝一毫现代科技的痕迹。
如此，它又是靠着什么原理，才能行动说话甚至是表现出类似人类的情绪？
若非仲孙沅不允许，他还真想拆了一号，好好研究研究里面的构造。
“一号对我来说就是家人，家人对彼此依赖，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仲孙沅抬手揉了揉眉心，哪怕那段“未来”的记忆逐渐模糊，可她对一号的愧疚依旧浓郁。
哪怕她知道“未来的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可被丢弃的一号，实在是可怜而无辜。
“啧啧，我看得出来，你简直要把这个木头人当成儿子了。”司马脩道。
仲孙沅喝着奶昔，纠正他的话，“一号不是男孩儿，它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司马脩冷漠的表情露出些许怜悯。
眼前这人也是不正常了吧？
木头人哪里来的性别之分？
“出来，不要缩头缩尾的。”
喝完奶昔，她将奶昔被子丢向墙角，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兀地浮现一个人影。
数斯异族有许多奇特的种族天赋，例如眼前这个异族，他的天赋便是“虚无”，身体可以任意穿过任何材质，拥有极强的隐匿能力，可刚才却被仲孙沅准确抓出来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垂头，恭恭敬敬道，“大人，族长和诸位长老请您过去一趟。”
仲孙沅眉梢一挑，道，“我知道了，领路吧。”
“这位……”那人看着前后脚跟上的司马脩，语气带着些许迟疑。
“放心，他是我的护卫，嘴巴牢靠着呢。”仲孙沅道，“你们族长和长老，不会介意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对于不请自来的司马脩，艾里奥的父亲以及狂鹰部落长老都没有多余表示。他们热情上前，迎接仲孙沅，“大人，您终于来了……”
仲孙沅听他如释重负的口吻，内心一紧，眉心暗蹙，“发生什么事情了？”
艾里奥的父亲表情一僵，旋即苦笑着道，“事实上，今天邀请大人过来，为了两件事情。第一件自然是与您签订同盟协议。同盟协议并非黑纸白字，而是用古老契约与您签订。”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司马脩却清楚，这种签订方式是数斯星球最高规格的方式。
一旦签订，直至合约一方寿终正寝，否则绝不违背。
仲孙沅道，“那么另一件事情呢？”
艾里奥的父亲道，“另一件事情，还请大人原谅我之前的隐瞒。”
“什么隐瞒？”仲孙沅问道。
“在您抵达数斯星球的当天，那个神秘势力曾经联系我，与我拟定了合作协议。协议之中，对方计划让我们在三月之后偷袭人类联邦边境，具体偷袭的时间和地点都在这里。希望这份消息对您有用。”
说着，他打开了自己的备忘录，里面有一份超机密文件。
“因为对您的防备，所以前几日并没有如实告知，还希望您能谅解。”
仲孙沅稳了稳心神，道，“这件事情并不能怪你，正相反，我还要感谢您愿意坦诚相告。”
听到仲孙沅的回答，族长暗暗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双方签订了契约，互为盟友，绝不背弃。
司马脩眯了眯眼，笃定地道，“你很不开心。”
仲孙沅叹气，“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天脑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要三月后动手袭击人类联邦？这么早就撕破脸皮，它是真的坐不住脚了？不行，我得去查查……”
已经拉拢到数斯星球这个盟友，仲孙沅也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当天下午便定了返回的航班票，经历三个小时航程，两人外加一号终于回到了人类联邦位于边缘地带的海纳星。
到站之后，仲孙沅第一时间调出了新闻，查看这段时间人类联邦发生的大小事情。
司马脩也翘着二郎腿帮她找。
事实上，他们并不用特地找寻，今日新闻头条便是——
【元帅死亡疑云——病死？还是他杀？】
623：元帅之死疑云（一）
看到这个热点头条，司马脩第一反应便是蹙眉。
“你母亲未死的消息要公开了么？挑选这个时候？”
他嗤了一声，如今这个事后撕破脸皮，实在是不明智。
“继续看，不是母亲，另有其人。”仲孙沅快速“读”了消息，表情凝重万分，她纠正司马脩的错处，“有元帅死亡了，还是接连三位，并且他们死亡时间太过凑巧。一天一位，每一位都在同一时间去世，联邦对外宣称是元帅病重，但这个荒诞的解释怎么能令民众满意？”
司马脩继续浏览，里面的内容果然如仲孙沅所说。
“哈哈——人类联邦的智障真是越来越多了，这种解释，哪怕是瞎子都不会相信吧？”
他不用拉到下面看民众的评论，他也能猜得出来如今的联邦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你听着很幸灾乐祸？”
仲孙沅眉梢一挑，对司马脩毫不掩饰的嘲讽颇为不满。
“啧，作为继承叶尚秀复仇心愿的克/隆体，我对人类联邦的印象天生就是负的。你别忘了，叶尚秀如今属于‘死人’，我是他所有势力的继承者，自然会继承他对联邦的恨。”
换而言之，人类联邦越是倒霉，司马脩越是乐见其成，这不活该呢！
人类联邦养虎为患，任由天脑势力坐大，如今被天脑反咬一口，这不是报应？
仲孙沅低声问他，“你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是天脑的手笔？”
司马脩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如今除了天脑之外，谁还有这个本事悄无声息地做掉三位元帅？人类联邦震动，上下不安，这不是天脑最乐意看到的？”
司马脩这个解释看着没错，但仲孙沅却觉得这中间没有那么简单。
“不，能做到这一点的，并非只有天脑。”仲孙沅神色淡漠地道，“还有别人。”
“谁？”
“我的母亲以及叶尚秀，这两人也有可能。”
仲孙沅的回答大大出乎司马脩的预料。
司马脩讥诮地道，“你说他们俩？这怎么可能？纵然叶尚秀有心暗杀那几位元帅，你母亲作为人类联邦的前任元帅，难道会因为联邦舍弃她，她就狠心报复，暗杀三名元帅？”
“如果这三位元帅并非人类联邦阵营的，反而是天脑的爪牙呢？”仲孙沅想到这里，思路顺畅了不少，她继续道，“若是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得通。假设三位元帅是天脑杀的，新闻通告更应该低调处理，模糊民众的注意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事态越闹越大。”
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天脑的动作都在暗地进行。
为了大局着想，天脑肯定不愿意这件事情闹大，最后牵涉到它自己身上。
经过仲孙沅这番解释，司马脩也怔在了原地。
“你说……三位元帅之死，其实是你母亲和叶尚秀的手笔。他们不仅在暗中清理了天脑安插在人类联邦军部高层的爪牙，还借此将事情闹大，引出你母亲并非战死，而是死于天脑陷害的事实？”若是这样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人类联邦会热闹得不行呢。
岂止是热闹，简直能称之为修罗场。
所以啊，不管是叶尚秀还是他，对于人类联邦内部的勾心斗角，实在是不喜欢。
仲孙沅苦笑着道，“我也不确定，不过依照目前形势来看，这的确是最好的复出机会。”
纵然太叔妤瑶死于人类联邦高层的默认，但她却不能将这个事实公之于众，只能将锅甩给天脑，因为天脑贪婪才操控联邦上层放弃了她，她作为元帅要保证联邦的正面形象。
至于三位元帅，作为联邦精神支柱，若是染上这种污名，对联邦军部的声望是一种莫大打击。出于大局考虑，太叔妤瑶极有可能隐瞒三人死亡真相，将他们的死亡归咎于天脑的迫害。
如此一来，这三位元帅便不是天脑的爪牙，而是被天脑迫害的无辜英雄。
司马脩嗤了一声，道，“这三位元帅到底是天脑杀的，还是你母亲和叶尚秀暗中的手笔，等着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表演吧。若是你母亲复出了，三位元帅之死必然是她的手笔。若是没有复出，甚至没有半点儿动静，那么这便是天脑的手段。”
仲孙沅轻轻点头，面向司马脩，“我想尽快回去。”
若是天脑命令数斯星球三月之后袭击人类联邦边境的消息属实，那么距离天脑彻底露出真容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天脑三番五次害她，她可不想错过算账的机会。
司马脩挑眉，冷漠地问她，“尽快？要多快？”
“自然是越快越好。”
若是按照正常航行，从边缘地带去联邦摇光星，至少也要五个月的时间。
这还不算航班延误或者星际轨道临时维修清扫，要是运气差一些，六个月甚至更长。
不过，司马脩作为叶尚秀的克隆体，他继承了对方感情之外所有的记忆，其中自然也包括联邦掌握的天然虫洞坐标，这些天然虫洞坐标串联了整个联邦。
借助虫洞和迁跃技术的帮助，原本好几月的航程可以缩短到短短几天，甚至更短。
大部分天然虫洞都是联邦高度机密，仅有元帅以及少部分人才有资格知晓。叶尚秀出身司马世家，也曾是人类联邦十大世家之一，祖上出过不少位元帅，这些消息他自然也知道。
当年掳走仲孙沅，叶尚秀也是借助了这些天然虫洞的帮助，这才死里逃生。
就在仲孙沅和司马脩全力赶回的时候，人类联邦震动连连。
一条热点消息以铺天盖地的架势迅速挤上了头条。
“我怀疑我的母亲并没有死，人类联邦隐瞒了事实！”
年轻的太叔世家家主面对众多军方媒体，镇定自若地吐出足以引起联邦地震的话。
“当年那场葬礼，棺柩之中的尸体并不是我母亲的，而是母亲的替身暗卫。”太叔妍含泪道，“军方将遗体送回，为什么没有检验基因序列？暗卫与母亲样貌极为相似，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认错。但是，这种相似在基因序列检测仪器前并没有任何伪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