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章 开门揖盗
三更时分,御书房,秦叔宝与那位卢大人终于见到杨浩。
秦叔宝自升任虎牢关总镇,独挡一面之后,气度rì益沉稳,亦不复当rì落拓军汉模样,御书房内,任俊一声秦爷,让久没见到这位小兄弟的秦叔宝更是喜出望外。
“末将秦叔宝参见秦王殿下!”
杨浩见到这位昔rì猛将,也不由勾起当时的瓦岗回忆,亲手上前将秦叔宝搀扶起来,笑道:“多时未见,裴帅,程咬金,罗士信他们可好!”
“好,都好!”秦叔宝不掩激动的道:“裴帅已经是当朝礼部尚书,士信镇守洛口,咬金是我的副将,此次都托我向殿下请安!”
“一别也快一年了!”杨浩点头道:“总算大家各有前程,当rì分手,我还说要去做生意,谁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殿下人龙之姿,无论在哪儿,都是瑕不掩玉,终会脱颖而出!”秦叔宝恭恭敬敬的道。
杨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秦叔宝的肩膀道:“果然是升官发财,谈吐都不同以往了,对了,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洛阳做得不开心,过来投奔我的!”
听杨浩问及正题,秦叔宝脸sè一肃,拱手道:“末将是奉裴帅将令,护送卢大人来见殿下的!”
“卢大人,哪个卢大人?”杨浩视线一转,一直候在旁边的那名卢大人赶紧上前一步。双膝跪地,惶恐万分地道:“下、下官卢楚,参见秦王殿下!”
“卢楚?”杨浩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细看此人三十几许,白面无须,身子骨单薄的很,也没什么印象。当下温声道:“起来说话吧,你是洛阳派来的?”
“是、是!”卢楚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下官现任洛阳内史令!”
“哦!”杨浩终于记起此人:“原来是洛阳七贵的卢大人。怎么,又是奉你们皇泰主之令,来给本王传旨的!”
“不敢,不敢!”卢楚吓得又差点扑通跪下。
其时越王杨侗于洛阳继位,改元皇泰国,其下有段达、元文通、卢楚等七名亲信大臣辅佐朝政,早有洛阳七贵之名。王世充拥立有功,亦为其中之一,早前来江都传旨,被杨浩一刀所杀的前礼部尚书韦津,如果不是英年早丧,这时只怕也跻身其列了。
杨浩眉头一皱,怎么这位卢贵人胆子这么小,说话都不利索。耐住xìng子又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殿下!”卢楚扑通一跪,竟然悲声道:“请您救救大隋江山吧!”
“大隋?”杨浩一时呆住:“江山?”
就见卢楚一言不发,撩开外袍,从腰间缓缓抽出一副明黄sè地绢带……
※※※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单琬晶怒气冲冲的走在通往通政殿地路上,两名护派仙子紧跟左右。身后萧环带着素素楚楚连追带喊,单琬晶却充耳不闻。
“死张三,这回叫你一次认得我!”单琬晶此刻已是压不住的心火。雅观楼上,杨浩不但当着自己的面,与那姓任的女人眉来眼去,更让自己母亲颜面扫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虽然东溟夫之后并没表示什么,可单琬晶越想越忍耐不住。找了个借口中途离席。先往养心殿找,没发现杨浩人影。于是又转道通政殿,下狠心若是杨浩不给自己一个交代,大不了一拍两散,还要狠狠揍他一顿。
“琬晶妹子!”
萧环提气轻身,跃过单琬晶头顶,落地拦住去路,强笑道:“妹子,你这气冲冲的去哪儿,前面还在热闹,少了你这个王妃娘娘怎么行!”说着就去捉单琬晶的手。
“呛啷”一声,单琬晶随手拔出单青的佩剑,喝声:“让开!”刃光闪闪,霎时将萧环逼到旁边。
素素和楚楚两人不会武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叫了声“王妃娘娘”,看见单琬晶提剑在手的模样,顿时骇得两张小脸都是煞白。
“拦住她们!”
单琬晶一声令下,单青与单如茵已闪身挡住萧环三女的去路。
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通政殿,单琬晶咬咬牙,一振宝剑,拔步便往前冲去。
走上殿前台阶,殿前护卫立刻从两侧出现,刀枪并举,大喝道:“什么人?”
“挡我者死!”单琬晶二话不说,长剑一横,便冲上前去,一片王妃娘娘的惊呼声中,殿前待卫已认出单琬晶,不敢与之交手,纷纷后退避让,结果一大帮人就被一个小女子迫得cháo水般退回台阶之上,又在殿前左右散开。
丁当一声,一枝长矛斜刺里伸出,强大的真力将单琬晶震得倒退三个台阶,抬头看去,只见沈光缓步走出人群,冷然道:“王妃娘娘,请自重!”
“你!”单琬晶气得娇躯颤抖,却被沈光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琬晶妹子!”“公主!”
萧环与两名护派仙子从空中飘然落下,紧张的护到单琬晶身边,素素和楚楚两个丫头这时也跑到阶下,看着高高地台阶,楚楚累得差点坐倒在地,素素连忙将她扶住。
就在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通政殿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任俊小心翼翼的从里面退了出来。
满场紧张气势微微一懈,单琬晶身形纵起,霎时冲破沈光的气势压制跃过众人头顶。沈光怒哼一声,反手矛扭腰弹出。单琬晶半空横剑一挡,娇躯剧震之下,已被沈光连人带剑整个打得撞开殿门,跌入通政殿内。
“公主!”两名护派仙子急掠上前,已被殿前护卫层层围住。
沈光待要再追,任俊连忙伸手拦下:“沈将军,殿下吩咐。让王妃进去!”
沈光微微一愣,这才停下动作。
※※※
单琬晶断线风筝般的跌入宽敞地大殿。两扇殿门随即从外合上,周围地环境顿时一静。
“死张三!”单琬晶缓过口气,也不捡剑,忍痛从金砖地面爬起身来,原地转身,便看见杨浩背对着自己,正站在大殿中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声:“杨浩!”大步走了过去,一只左拳已抬了起来,果然杨浩闻声转头,单琬晶立时一拳挥了过去。
当!
“你……混蛋!”单琬晶捂着右拳,痛苦的蹲下身子,美目中泪花打转。
大笑声中,杨浩意气风发的扔开一面小铜锣,蹲在单琬晶的面前道:“吃一堑长一智。我被你堑了这么多回,都算聪明了一把!”
“你!”单琬晶又急又气的抬头,咬牙又是一拳打去,早被杨浩一把攥住手腕,抓着单琬晶一起站起身来,另一只手已扣住单琬晶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放开我!”单琬晶怒叫,随即唇上一温,已被杨浩轻轻印上一吻,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慢慢离开单琬晶地脸庞,杨浩看着女人的双眼,淡淡地道:“如果我不是秦王浩,你不是东溟公主,天意又能安排我们遇上,愿不愿意跟我白头偕老,粗茶淡饭。平安喜乐一生?”
单琬晶怔怔的回看着杨浩。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复杂地神sè,微微想要张口。
“不用说了!”杨浩抬手一拦。目光黯然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如果,世事如棋,又岂能尽如人意!”
忽然杨浩想起什么,拉住单琬晶地一只手转过身道:“对了,你来看!”
单琬晶被他一吻一抱,满肚子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此刻身不由己地被杨浩拉了过去,一低头,才发现两人脚下竟是一张三丈来宽的地图,绢质图面,泛着年月深久地淡黄sè,其上山川河流走势,城镇居点,错落有致,一览无遗,比诸普通地图大了有近五倍。
“这是……”单琬晶从未看过这么大的地图,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目中隐隐露出震撼之sè。
“这就是九州地域图!”杨浩目shè奇光,蹲下身缓缓用手抚摸着地图表面:“是距今三百年前,晋相裴秀奉武帝司马炎之命督造,以其制图六体总裁先秦以下三代图籍而成,一直收藏于洛阳大内秘府,刚刚才被洛阳使节送到我手中!”
“你看!”杨浩用手指在图上一边移动一边道:“这里就是大运河,直到准水,这条线是长江,江都就在这里,从东海郡往西,江淮地间所有地盘,现在都是我的,往西再过汉水,飞马牧场已经与我结盟,竟陵有陈盛,襄阳有左孝友,控制着汉江水段,就等于周边地方也在我控制之下,可惜这一边地方刚遭过水灾,想恢复生气起码还要等一年!”
“这里就是李子通盘踞的丹阳!”杨浩又将手指下移:“这是沈法兴的余杭,往西是林士宏的楚国,再往西就是两湖的萧铣,这四人都是我江淮的心腹大患,一旦我现在出兵中原,争夺天下,便成腹背受敌之势,是以这几人一rì不平,我就只能望中原兴叹!”
“这里是长安吧!”单琬晶指着一个地方问道。
杨浩异样地看了单琬晶一眼,笑笑道:“不错,那是关中李阀的老巢,是你们东溟派的老朋友了!”
“我们跟李阀已经没什么来往了!”单琬晶微吃一惊,不由自主的解释道。
“关中自古帝王都!”杨浩淡淡的道:“要说这天下豪强,最有可能得到胜利的,就是关中李阀,不过他们跟我一样,没有解决掉身后地薛举。李轨,鹰扬派地梁师都和刘武周,也一rì不能西进!”
“还有突厥人!”单琬晶难得聪明一回:“世民兄曾经跟我说过,突厥人xìng喜游猎,破坏大于建设,是中原的心腹大患!”
“世民兄?”杨浩咬着这三个字,自嘲的摇头一笑:“琬晶。不如我考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单琬晶来了兴致,欣然道:“你尽管问吧!”
“如果有朝一rì!”杨浩若有所思的道:“有一位豪强取得中原。兵分两路,一路直破函谷关,另一路取道川中,经剑门而入陇右,合围长安,你是李阀的话,会如何应对!”
“这……”单琬晶看着地图沉吟起来:“一入函谷。已失秦关之险,再有奇兵迂回腹背,不行,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那,不能抵抗到底,只有投降了!”
“投降?”杨浩微微一笑:“我有个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方法?”单琬晶一副不信的神sè。
“就是这里!”杨浩用手指点在西北方的一点:“派人联络突厥。分从武威、榆林南下,各取一路,则长安之围不救而解!”说完手指重重往地图上一顿,已站起身来。
“好办法!”单琬晶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愕然道:“不对,你这样做。不是把突厥人放进中原了吗?”
“哈哈!”杨浩一声长笑,大步走上龙椅,从桌案上取过酒水:“生死存亡之间,谁还顾得了那么多,如果事情真地发生,你当李阀不会这么做吗?”
“这……”单琬晶也站起身来,目光茫然,似乎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
‘你们要我当皇帝,争天下!”杨浩喝着酒,慢理斯条地道:“可以。那就打吧。打到最后,一。我杨浩兵败身死,二,突厥入中原,重演五胡乱华之事,我是千古罪人,怎么打?”
“不会地!”单琬晶急道:“世民兄绝对不会这么做!”
“真的么?”杨浩淡淡一笑:“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洛阳看一看?”
“洛阳?”单琬晶一愣道:“你去洛阳做什么?”
“我想……”杨浩举杯就口,目中爆出淡淡jīng光,忽然叹口气道:“没什么!”仰脖一饮而尽。
※※※
江都宫,御牢。
“进去!”
在数十杆锋利长矛地逼迫下,卢楚和秦叔宝两人跌跌撞撞的被推进牢内,后者满脸愤慨,前者却是一脸惊怕之sè,猛的反应过来,扑在牢门上大叫道:“放我出去,我是洛阳使节,你们不、不能这样对我!”
外间的宣永却摇头一叹,挥手下令牢子锁上锁镣,便率众而去,根本不管卢楚在后面又哭又喊,凄惨地声音在通道里琅琅回响。
“卢大人!”秦叔宝看不下去,强行将卢楚从牢门上扯了下来,按倒在地,卢楚却是一副木呆呆的神情,口中反来覆去只是道:“天亡大隋,天亡大隋!”
怎么也想不到,先前还在御书房,跟杨浩和和气气的说话,只传了一份诏书,对方就忽然翻脸,将自己二人打入牢中。
※※※
次rì上午,杨浩黄服金冠,于通政殿升殿议事,自杜伏威和东溟夫人以下,包括虚行之,萧环,翟娇,阚棱,宣永,高占道等,江都城所有品级相当的文官武将全部在场,依序排列,十足小朝庭气象,虚行之此番意气风发,以文官之首的身份站在殿心,手捧着一副表章读得摇头晃脑。
“……臣等窃以为中正仁义,人极立焉,肃哲圣谋,皇极建焉,人极,道统之所由出也,皇极,帝统之所由作焉……伏愿殿下奋发大有为之志于斯诸者,断然为万古千今立政为治之要,而道统于是乎在矣,皇统于是乎建矣,庶见于变之化,协于万邦,灵长之绪,垂于无穷矣……”
“喂,什么意思啊?”翟娇听不大懂,悄悄问一旁的宣永。高占道也探头过来,却被翟娇一膀子挤开。
“就是请殿下登基!”宣永小声的解释道。
终于虚行之洋洋洒洒地读完,将表章双手举过头顶。当先跪倒在地:“请殿下勿违众议,身登大宝,以正天下纲纪,伏乞吾皇圣裁!”
“吾皇圣裁!”
殿中除杜伏威与东溟夫人只是拱手外,所有人依序跪下,仿佛大殿左右掀起两条波浪。
杨浩端坐龙位之上,一言不发。只使个眼sè,任俊连忙走下阶前。从虚行之手中将表章接过,送回杨浩手中,杨浩自龙书案上取过朱笔,龙飞凤舞地在表章上写了几行字,啪的扔至阶下,起身便走。任俊等亲卫连忙随后跟上。
“恭送吾皇!”虚行之带头叫道,附合声随即响成一片。
待杨浩走后。虚行之才拾起表章,与众人先后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三爷不当皇上啊?”高占道一头雾水,愣愣的问道,翟娇鄙视的看他一眼:“你懂个屁!”转头问道:“宣永,怎么回事?”
宣永面露苦笑,正要解释,却听虚行之朗声道:“殿下批示:多士之论。虽曰大同,乃以不当之称,如是为言者,未知其可,勿复烦渎,退守其职!”
殿上文官纷纷谢恩。而武将们还大多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俱露出疑惑之sè,直到杜伏威和东溟夫人双双离去,才反应过来,跟在二人之后,鱼贯而出。
虚行之正要走时,翟娇和高占道忽然上前将他拦住,高占道刚说了一句:“穷酸……”又被翟娇一把推飞,粗声粗气的道:“虚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殿下当不当皇帝啊?”
“当,怎么不当!”虚行之愕然道。
“那三爷怎么没好脸sè!”高占道抢上来。总算说了句话。
“这是古礼!”宣永走上来道:“要三辞而受,今天只是第一辞,正式继位还要三天,刚好可以准备各种事项,就这还匆忙的很呢!”
“不错!”虚行之赞赏地看了宣永一眼:“宣将军文武双全,果然是殿下臂助!”
“虚先生过奖!”宣永连忙谦逊。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出殿去,翟娇还站在原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当皇帝这么麻烦,明明想当,还要故意表示一下,这叫什么?”
“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高占道冲口说到一半,忽然惊醒,连忙抬手捂嘴。翟娇已听在耳中,嘿嘿冷笑道:“好,你骂皇上,你小心了……别跑,老娘要教训你!”
※※※
“琬晶,素素,楚楚!”
杨浩一阵风的回到养心殿内,在殿门口就大声嚷嚷起来,内间的单琬晶和素素楚楚迎了出来,迎面就被杨浩一把抱住不放。
“先别闹!”单琬晶又羞又喜的看了后面的任俊一眼,挣开杨浩双手,急问道:“怎样?”
“还能怎样?”杨浩放开单琬晶,走到桌边坐下,先喝了口水,才道:“当然是万众归心,水到渠成,你就等着做西宫娘娘吧,素素,楚楚都是侧妃!”
素素楚楚都是面露喜sè,娇羞不语,单琬晶却脸sè一黑,也顾不得任俊在场,不悦的走过去道:“什么西宫,我哪里像西宫了?”
“诶,别生气!”杨浩转过身,环住单琬晶腰肢,笑道:“东宫得留给君绰,怎么说也是原配,当西宫有什么不好,自古昏君爱西宫嘛!”
任俊见茬不对,早一步溜了出去,殿上只剩下素素楚楚在,单琬晶也没了顾忌,娇嗔不依道:“不行,那个女人现在都不在,谁知道回不回来,我不要你当昏君,我要做东宫!”
“好好!”杨浩哄着她道:“不过是个名份,反正君绰暂时不在,你西宫最大,跟东宫有什么区别!”
单琬晶仍是不依,杨浩被搅闹不过,只得道:“对了,萧娘子已经召来城中手艺工匠,在匠作房制造皇家器物,你带素素跟楚楚过去看看,别把你们的后妃衣物弄坏了!”
单琬晶微吃一惊,果然露出不放心之sè,当即放开杨浩,抓住素素和楚楚就要往外走。
素素轻轻一挣,关心地看着杨浩,叫了声:“老爷!”似乎不想去,杨浩却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记着,以后要改口叫皇上了!”
“走了,以后多地是时间跟他在一起,不在乎这一刻!”单琬晶正在兴头上,半强迫地把素素拉出殿去。
三女前脚刚走,杨浩的神sè已忽然yīn沉下去,喝道:“任俊!”
“在在!”任俊就在殿外候着,闻声跑进。
“给我拿酒来!”杨浩淡淡地道。任俊微微一愣,不敢再说,连忙转身而去。
※※※
当晚是除夕夜,养心殿内设下家宴,仍旧是萧环一手打理,杨浩和单琬晶做为主人,只请了杜伏威与东溟夫人二人,虚行之陪席。
时辰将至,素素楚楚带着任俊等亲兵,在殿外点燃篝火,烧起爆竹,噼啪声响中,夹着一众宫人的尖叫,热热闹闹,寒雪冬夜却呈现出一片洋洋之意。
菜sè是热腾腾的一个铜制火锅,鱼骨汤底,切得薄薄的牛羊肉片,配着各sè蔬菜菌菇,四五人围坐一桌,吃得热气腾腾。
“夫人,总管,这几个月来二位劳苦功高,本王敬二位一杯!”杨浩为东溟夫人和杜伏威各斟了一杯酒,举杯相敬,单琬晶,虚行之与萧环也都举起酒杯来。
众人满饮此杯,杜伏威哈哈一笑道:“过两天,就要改口称陛下了,这种御赐之酒,只怕也难能饮到!”
“总管想喝,自然随来随有!”杨浩似乎兴致不高,说话间又自饮了一杯。单琬晶连忙给他夹了一箸菜。
“萧娘子,虚先生!”东溟夫人道:“此番殿下登基,千头万绪,也有劳二位了,本宫敬二位一杯!”
“不敢!”两人连忙起身,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来,东溟夫人目注杨浩道:“殿下登基之后,当可励jīng图治,整顿江淮,然而进取中原,指rì可待!”
“正是!”杨浩冷笑一声:“到时定然号令天下,铲除魔门,杀他个寸草不留,为夫人出此恶气!”
东溟夫人目中厉sè一闪,端着酒杯地手也顿在半空,这时忽听外间轰然火起,素素楚楚捂着耳朵,花容失sè的逃回殿上,诸人扭头看去,只见任俊正被一帮宫人按倒在地,打得惨叫连天,细问素素情由,原来是这小子恶作剧,暗藏硝石投于火中,当场激起公愤。
“哈哈!”杨浩放下酒杯笑道:“看见了没有,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放在火上烤的,这世上,偏有种人,天生硝石之xìng,你越烧,他就越嘭!”
席间灯火通明,照得杨浩醉态盎然,从口中轻吐出一个爆炸的口型。
一百二十三章 新春贺禧
“卢大人,卢大人!”
卢楚迷迷糊糊中,被秦叔宝摇醒,揉了揉眼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天亮了!”秦叔宝看着小窗口外的白晰,感慨的道:“现在已经是大业十五年了!”
“啊?”卢楚微微困惑,似乎无法想像,这一觉竟然睡了一年过去,眨了眨眼,才悚然惊醒,带着一身草屑爬起来惊呼道:“我睡了多久,秦王殿下呢,有没有来过,有没有来过!”
看着卢楚惊惶失措的神sè,秦叔宝同情的叹息一声:“算了,卢大人,秦王殿下摆明是不想接诏书,我刚才问过狱卒,再过两天,他就要登基了!”
霎时间卢楚如同失去全身力气,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
秦叔宝也在他旁边坐下,安慰道:“不过大人放心,秦王殿下是念旧情之人,不会为难我们的,依我看,等他登基之后,就会放我们回洛阳!”
“不行!”卢楚猛然抬头,目中露出绝望之sè:“秦王浩一旦登基,那就无法挽回了,秦将军,秦将军!”
秦叔宝猛然起身,衣袖已被卢楚一把扯破,骇然望去,只见后者双晴赤红,仿佛疯了一样哀求道:“秦将军,求求你,你武功高强,你帮我再见秦王浩,我要跟他痛陈利害,我要学申包胥,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啊!”
“我……怎么帮你啊!”秦叔宝苦笑。
※※※
“爆竹声中一岁除,chūn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rì,总把新桃换旧符!”
养心殿偏厅之上,杨浩提笔当案,临贴疾书,素素磨墨于左,任俊捧纸于右,满地铺着已经写好的红纸。被楚楚一张一张仔细摊平,小心地晾干墨迹。仔细看去,张张字迹一样,都是北宋王安石的这首元rì。
“殿下,快八十张了!“任俊小声提醒道:“您还写啊,小心伤了手!”
啪,杨浩直接提笔在任俊脸上竖直刷了一道,看也不看的道:“废话少说。写够一百张,你就带人出去,自杜总管和东溟夫人以下,在江都文武官员,人手一份,永不落空!”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如果有多的,就给城里的几大商家也各送一份!”
“就送这些东西?”任俊撇了撇嘴。
“怎么。看不起本王的手艺!”杨浩又提笔yù画,任俊连忙一缩头,这回竟给他躲了过去,看得素素楚楚两女都是抿嘴偷笑。
“臭小子!”杨浩也不由笑骂道:“你知道什么,不说本王这首诗一定流芳千古,单这手未来的御笔。你到哪家,哪家不给你打赏啊,好差使不要,我找别人去!”
“啊?”任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去,我去!”扑上来就要抢纸,楚楚大嗔道:“小心点,别弄乱了!”
杨浩不管他们,提笔又准备再开新贴,却听素素笑道:“老爷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过年嘛!”杨浩笑道:“哪能苦着脸过。素素,还记得当时老爷带你上长安找夫人。那时候前路茫茫,走一步看一步,吃尽苦头,在瓦岗差点累你丧命,总算现在雨过天晴,可以享享福了!”
素素想起这事,本来也是红晕上脸,渐渐地眼圈忽然一红:“都是素素拖累老爷,要不然老爷不会练功走火入魔,王司马也不会有事!”
“儒信啊!”杨浩微微一怔,只觉得胸中如堵,半晌说不出话来,继而怅然一叹,落笔纸上,墨迹淋漓的写道:“臣生乱世,薄躯微志,yù当天下,未成一事,临去仓皇,不胜愧之!”
正是王儒信当rì于荥阳大牢内地绝命诗。
一点墨痕,轻轻滴在之字的最后一笔,杨浩提笔在手,喃喃道:“天下,天下!”
素素连忙伸手擦了擦眼泪,楚楚和任俊发觉气氛不对,也停下来不再打闹。
足音声响,由外而进,杨浩惊醒回神,一把将桌上这首诗抓成一团,抬头看去,只见萧环和单琬晶带着宫人们走了进来
“来,都试试新衣服!”单琬晶兴致勃勃的道。
※※※
平天冠,白玉珠十二垂旒。左右丝带各系一粒缨珞,名曰允耳,以戒帝王不可偏听偏信。
九龙章服,前身三条,后身三条,双肩各一条,襟藏一条,合九龙之数,前后各观五条,是为“九五之尊”,下绣水脚,寓意一统江山。
腰悬佩绶,下接敝膝,脚登赤舄,在宫人的帮助下,杨浩全套装扮起来,腰悬天子剑,顿时威风凛凛,看得殿上几女目中俱是异彩涟涟。
坐在龙榻之上,杨浩大袖一拂,正sè问道:“孤家可像天子否!”
“臣妾参见吾皇!”单琬晶笑盈盈的敛衽下拜,素素楚楚和萧环也有样学样,一起行礼参见杨浩。
哈哈一笑,杨浩志得意满的站起身来,又走到左侧宫人双手捧出的黄绸玉玺面前,正要伸手去捉,忽然神sè一凛,转头道:“萧娘子,今趟不会又是木头吧?”
“绝对不是!”萧环连忙辩解:“这是东溟夫人提供地玉材,由高手匠人连夜赶工而成,殿下可以查验!”
“是啊,我已经看过了!”单琬晶扭头向这边道:“很漂亮的!”
杨浩这才放心的解开绸布,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内中露出一方羊脂白玉,上面雕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龙形提手,鳞爪须甲莫不栩栩如生。旁边还雕有云浪,龙行云中,迎面给人一种迫人气势。杨浩伸手轻轻提起,只觉份量十足,果然不是假货,翻过玺底一看,却见底部却是空白一片。并没有刻字,不由一愣道:“怎么是空地?”
“喔。这只是件样品!”萧环解释道:“所以想请皇上定夺,到底要刻什么上去?”
萧环甚是jīng明,此刻就称起皇上来了,果然杨浩听得也颇为顺耳,想了想道:“那就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吧!”
“臣妾遵旨!”萧环仔细将这八个字记在字里。
“皇后和皇妃的衣袍呢?”杨浩放下玉玺,转身又问道。
“正在赶制!”萧环小心翼翼的道:“大典之前。保证能做好!”顿了顿,又道:“典礼方面,由虚主簿一手cāo办,亦在通政殿连夜赶工!”
“好!”杨浩点点头,欣慰的笑道:“有你们两人在侧,孤王省心不少,后rì大典之后,萧娘子。你就为孤王做尚宫吧!”
“全凭皇上安排!”萧环面露喜sè,盈盈拜倒在地。
“全凭我安排?”杨浩嘿嘿一乐:“你不怕孤王要你待寝吗?”
“皇上金口玉言,臣妾岂敢违抗!”萧环眼波流转地看了杨浩一眼。
杨浩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心虚的看了看单琬晶,幸好后者正带着素素楚楚在一边挑捡物事,并未注意过来。
※※※
“接财神!”
上午时分。江都城最大地酒楼前面,任俊带着一众手下,穿街过市,意气风发。
当天虽是大年初一,然而世道纷乱,人人忙于眼前生计,年关前后也不歇业,江都城交通要郡,南来北往的客人汇聚,虽然少了些年味。却也哄抬出不少人气。
“来了来了!”胖呼呼地酒楼老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慌慌张张的道:“小将军有什么事吗?”
“准备香案,快迎接秦王殿下亲笔题字!”任俊翻身下马。大大咧咧的走进楼内,环眼扫了一下楼上楼下的客人,刷的便从身后取出一卷红纸,抖手展开,露出杨浩的那幅墨宝,底下一方红彤彤地大印。
扑通一声,酒楼老板已跪倒在地,激动的两腮肥肉直颤:“秦、秦、秦王殿下墨宝!”都听说宫里的秦王殿下要登基称帝,这可是御笔亲题,光耀门楣之事,差点让胖老板气血攻心,当场没晕过去。
任俊嘿嘿一笑,道:“这是秦王殿下看你经营得宜,有功于地方,特地赏赐的新年贺礼,还不快点迎接!”
“马上、马上迎接!”胖老板连忙站起身来,边跑边向柜上大喊:“来人,来人,快备香案,秦王殿下地墨宝啊!”
满楼地食客也俱已惊动,纷纷围上前的观看,任俊得意洋洋地拿着红纸四下展示:“都看好了,这是秦王殿下新笔所书,趋邪避凶,招财进宝,江都官员人手一份,没点身份,碰都碰不到啊!”
“爆竹声中一岁除,chūn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rì,总把新桃换旧符!”
人群中一名老儒摇头晃脑地念出声来,击掌赞叹道:“好诗,好诗,秦王殿下果然文采不凡啊!”
他这一带头,周围人群甭管懂不懂,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赞叹,争先恐后为秦王殿下歌功颂德。
“哪个秦王殿下,不是那个杀叔篡位,又在襄阳决堤放水的秦王浩吧?”
忽听一把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人群顿时噤口,任俊眉头一扬,扭头看去,只见靠窗一桌,正坐着一老四少五个人,身上都佩有刀剑,其中一位十五六岁,似含苞yù放的妙龄女郎,长得美貌异常,惹人两目发亮,正是说话之人。旁边还坐了一名身材高挑的英俊青年,与女郎肩并肩地,态度亲呢。
“哟,这是哪位啊!”任俊吊儿啷当的排众走了过去:“小娘们,吃饭要用心,说话要当心,小心祸从口出,以后就没口吃饭了!”
女郎顿时脸sè一变,正要拍案而起。却被旁边那名老者伸手拦住,怒喝一声:“无双!”硬将女郎按坐下来。
刷啦啦,随同任俊而来的十几名亲卫,已撤开刀剑,将这一桌团团围住,周围群众见势不妙,纷纷退开一个大圈子。
“对不起。这位军爷!”老者赔笑道:“侄女不懂事,有得罪之处。老夫替她赔罪!”
“赔罪?”任俊嘻嘻一笑:“好啊,怎么赔,不如让你侄女陪我喝杯酒吧!”
“你!”那名女郎气得涨红了脸,抬手已抓住桌上长剑,又被那老头及时按住,却听一声:“混账!”那名英俊青年已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一杯酒直往任俊脸上泼去。
“哈。想动……啊呀!”任俊眼疾手快的一让,还要调笑一句,却被那名女郎扫腿踢在脚下,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随同任俊而来的十几亲卫脸sè个变,呐喊一声,已持刀向这英俊青年砍去,周围群众发一声喊。当场吓得四散奔逃。
“不要动手,老夫庐陵沈乃堂……”老者自报名号,还要再劝,冷不防脚下吃劲,已被任俊剪刀腿缠倒在地,脑袋将桌面磕去一角。顿时大怒,反手一肘将任俊击出丈外。
“舜明,我来帮你!”妙龄女郎拔剑在手,跃上桌面,便往那英俊青年的方向跃去,随后两名矮壮汉子也拿起刀剑,与军士们大杀起来。
“怎么回事!“胖嘟嘟的老板带着香案家伙跑了出来,只见酒楼内已打成一团,顿时大惊失sè,急忙冲上前道:“住手。住手。小心殿下的墨宝……啊呀!”话犹未了,已被人一板凳打晕过去。
※※※
由于通政殿的主殿正在加工修建。杨浩下午时分驾坐偏殿议事,又受了一次劝进,以先帝杨广大丧期间,继位有失孝道为由推却,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个父皇,当当挡箭牌也是很有用地。
离开大殿之后,江都宫园林还有一场酒会,由单琬晶亲自主持,招待江都官员入宫拜年地眷属,园林中已搭起十几处烤架,整牛整羊洗剥干净,全身遍擦香料,刷上辣油,用大火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杨浩一身明黄便服,在单琬晶地陪伴下,逐一与各路官员打招呼,这些人部分是从民间简拔,亦有不少前隋旧臣,其中几个白头发地老翰林走路都颤颤微微,被儿孙们搀着,见到杨浩仍然坚持三拜九叩,当面要求杨浩立即继位,以正大统,搞得杨浩哭笑不得,只能善意安抚几句,找个由头匆匆离场。
走在江都宫后的万寿山上,依稀是当rì夜遇石青璇之处,积雪已打扫干净,一片梅林花海,清香沁脾,杨浩的心情也为之一舒,回头看看,任俊还是一副面目青肿的模样,又复哑然失笑,这小子前天在城中商家赠送新年贺词,不知怎么的与一群江湖人物起了冲突,十来个亲卫自然不够人家打的,最后是宣永地城防军闻讯赶到,那群江湖人早已夺路而逃,只剩下一众亲卫鼻青脸肿的爬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个臭娘们,下次再见,一定不放过他!”任俊提起此事,仍是咬牙切齿,余怒未消。
事发之后,宣永已经全城搜查,然而对方也知闯下大祸,竟不做停留,直接出城而去,忙到最后,只知道老者报名沈乃堂,是江西庐陵沈家的人,而江西之地,乃是林士宏的地盘,江淮军势力再大,也难以伸手过去。
“杀叔篡位,决堤放水!”杨浩幽幽的道:“那些江湖人,就是这样说我的!”
“还有更难听的!”任俊看了看杨浩的脸sè,小心翼翼地道:“他们说殿下你残暴不仁,心狠手辣,跟杨广一样是个昏君!”
“昏君?”杨浩摘下一片梅花,叹口气道:“昏君也是君啊,这些江湖中人啊,一点不懂什么叫和谐吗?”
任俊呐呐不敢接口,杨浩看了他一眼,又道:“你这小子,也要收收心,我跟杜总管说过了,准备让你升任禁卫统领,给本王守卫江都宫!”
“真的?”任俊又惊又喜。随即愕然道:“禁卫不是沈大人负责地吗?”
“沈光是大将!”杨浩摇摇头道:“是要给孤王独挡一面地,你若是有他一半本事,我也让你领军外放!”
“喔,我知道了!”任俊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对了!”杨浩又想起一事:“等会儿带些酒菜,去看看秦叔宝他们,故交一场。不能薄待了!”
“是!”任俊偷眼看了看杨浩的脸sè,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您准备把秦将军他们怎么样啊!”
“放心!”杨浩回头看了看了他:“我知道你跟秦叔宝很投缘,我也没想杀他,就这几天吧,等我登基之后,就放他们回洛阳!”
任俊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身后动静,扭过头。连忙行礼道:“王妃娘娘!”
只见单琬晶带着素素楚楚,还有两名护派仙子走了过来。
“参见殿下!”当着一众亲卫之面,单琬晶敛衽一礼,做足礼数,任俊也见识趣地带领亲卫们往后退了一程,两名护派仙子也转身走开,只留下素素和楚楚陪在两人身边。
“你怎么了?”单琬晶看着杨浩的神sè,疑惑的道:“一个人跑来这里。不高兴吗?”
“没有!”杨浩笑了笑:“怎么会不高兴,我明天就是皇帝了,当皇帝,谁会不高兴!”
“可你这样了明明就……”单琬晶还要再说,却被杨浩伸手抱在怀里,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你怎么了?”单琬晶终于发觉杨浩情绪不对。难得地柔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娘他们逼你,你心里不舒服!”
楚楚还伸着小脑袋在看,素素却拉了她一把,两人悄悄的走开。
“没有!”杨浩仍是这两个字,手臂却无意识地将单琬晶抱得更紧。
“你怎么了?”单琬晶抚着杨浩的头发,幽幽的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当皇帝,我跟娘说,让她不要逼你了,娘会听我的话地!”
“不用了!”杨浩放开单琬晶,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大势所趋。其实不关你娘地事。谁叫我是秦王浩呢,只要天下不定。我就不会有安稳地一天!”
看着杨浩站在梅花丛中地萧瑟背影,单琬晶心弦一震,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从后面将他拥住。
※※※
“恭喜总管!”“恭喜夫人!”
酒会之上,文武官员井然有序的分成两派,武将自然以杜伏威为主,而文官们也都聪明的知道,是谁在给他们发饷,对东溟夫人自是恭敬有加。纷纷上前敬酒贺喜,当真是普天同庆。
虚行之和宣永两人远远的站在圈外,看着场中情景,虚行之亦是一叹:“殿下根基未稳,这次称帝之举,东溟夫人和杜伏威算是出风头了!”
“关键在东溟夫人!”宣永道:“之前几rì,东溟夫人已经暗中在串连江都官员,银钱开路,东溟公主又是王妃的身份,是人都知道如何选择了!”
“这女人,真是无孔不入!”虚行之摇了摇头,忽然看见阚棱独自一人远远的站在外围,不由碰了碰宣永:“你看……”
宣永亦随他看去,笑道:“阚将军这人xìng格太直,恐怕看不惯这种场面!”
“是么?”虚行之眼神眯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当晚四更,通政大殿已撤去脚手架,广场上搭起一个三丈高台,无数工匠和士兵忙忙碌碌,布置红毯宫灯等最后装饰。虚行之和萧环在其间指挥,俱是神sè紧张,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东溟夫人和杜伏威是最早来的,双方相遇于台下,杜伏威当先拱手道:“恭喜夫人,这下可如愿以偿了!”
“哪里,总管不也是可以大展拳脚!”东溟夫人心情不错,也含笑还礼。
“哈哈!”杜伏威扬声一笑,迈步登上台阶:“听说夫人最近给江都官员赶制了大批新衣,连我江淮军的几名将领都有,怎么偏偏本总管没有收到,是不是夫人贵人事忙,所以给忘了!”
东溟夫人心中微微一惊,表面却不动声sè,与杜伏威走了个并肩:“总管的礼物,岂能与普通人一样,本宫已经令人赶制,对了,似乎总管还住在军营里吧,这怎么行,本宫近rì在城中刚好购了一批房产……”
“不必!”杜伏威淡淡道:“本总管打仗打惯了,住大房子反而不舒服,只是想提醒夫人一句,有时候,手脚不要伸得太长!”
东溟夫人扑哧一笑,以手掩口道:“总管说笑了,本宫所做,还不是为我们皇上招揽人气!”
“你以皇上的名义,老夫也不反对!”杜伏威道:“可据本总管了解,似乎这其中,贵派的人情要占大头吧!”
“秦王殿下说得不错!”杜伏威在台阶上转过身,目光迫人地看向东溟夫人:“这世上的确有人是硝石之xìng,容不得别人摆弄,很不巧,本总管也是这种人,如果让我发现,你为了报仇,背着秦王殿下做出什么事来,休怪本总管心狠手辣!”
东溟夫人脚步一顿,目光闪烁的回视过去,杜伏威早已转身走入殿内。
原地愣了一会儿,东溟夫人头也不回的道:“尚公!”身后的尚公连忙走上前,只听东溟夫人道:“传令下去,最近的动作暂时停止,rì后再说!”
尚公领令而去,东溟夫人深深吸口气,目光森寒的看向台阶上面,喃喃道:“杜伏威,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忽听沉闷的号角声响,已经走到殿口的杜伏威,和还站在台阶上的东溟夫全都扭头看去,只见养心殿方向,一枝火把明亮地队伍,正向这边蜿蜒而来。
“时辰到了!”虚行之看着铜壶滴漏地时刻,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向场中工人喝道:“快点快点,殿下就要来了!”
满场动作,顿时加快一倍。
※※※
“秦爷,任俊来看你了!”
御牢之内,任俊提着一篮酒菜,笑嘻嘻的在秦叔宝面前坐下,卢楚依旧缩在草堆中,眼神涣散,不言不语。
“我还说秦王殿下把我忘了!”秦叔宝抱怨一声,席地坐下,从篮子里取出肥鸡美酒,恶狠狠地先咬了一口,接着才发现任俊脸上青肿痕迹,差点把鸡肉吐了出来,愕然道:“喂,你怎么了?”
“别提了!”任俊用手挡着脸,晦气的道:“今天在街上,被一小娘们揍了!”
当下将rì间发生之事与秦叔宝说了一遍,秦叔宝听得哈哈大笑,一拍任俊肩膀道:“放心,区区一个庐陵沈家而已,到时候我带你找回场子!”
“那就谢谢秦爷了!”任俊乖觉的给秦叔宝斟了杯酒,又道:“我们殿下说了,登基之后,后天就放你们回洛阳!”
“后天?”秦叔宝微微一惊:“你们殿下今晚登基吗?”
“是明天早上!”任俊纠正道:“寅时三刻,因为大礼繁琐,现在就开始准备了,等下我也要过去!”
“哈哈!”秦叔宝笑道:“你这小子看来混得不错啊!”
“那当然,我可是殿下的亲卫统领!”任俊得意的掀起腰间衣襟:“你看,这是我的腰牌,六宫通行!”
黄澄澄的牌子晃在秦叔宝的眼前,后者的眼神微微一凛,已是意味深长的笑道:“呵呵。不错,不错!”
角落里卢楚忽然动了一下。
一百二十四章 太过分了
杨浩金冠黄服,坐在四马并拉的銮驾上,三面金钩银挂,罩起轻纱,透过轻纱,可以看见随行左右的大批军士,夜sè中,马蹄踩踏黄道的的的声,伴着士兵们的衣甲摩擦声,混合成一种特有的历史感,让杨浩恍惚间,油然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wWw。SUiMenG。com>
说起来这是第二趟在江都宫登基了,比诸上一次的因陋就简,这一次无论规模、人数、正式xìng,都有了大大的进步,虚行之与一帮老翰林按古书的仪式安排,首先是三辞而受,接着要祭天祭祖,然后才能正式穿戴龙服,接玺就位,所有仪式都有负责的起居注官员,全程记录,将来要编篡成史,容不得半点马虎。
仪仗队伍由沈光和阚棱任左右锋将,宣永率部前驱,近卫由给使担任,外围全是江淮军的上蓦骁勇,人数在一千以上,排成八人一排的纵队,将杨浩的銮驾护在中心,随车跟随着一群小跑前进的宫人。前方噼啪声响,还有净鞭鸣道,以示天子銮驾,诸事回避。
看样子,估计不会出问题了,杨浩心虚的吁了口气,算了,事到如今,当就当吧,就算打不过李世民,划江而治总可以吧,保住南朝半壁江山,当几年太平皇帝,弄个三宫六院,总算不白来世上一遭,若干年后,后人提起自己,会不会有个隋后主的名号,那也得留下两首名诗传颂,也显得我杨浩文采风流啊。
正反复琢磨着是用chūn花秋月何时了,还是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前方鸣鞭声停,已经到了通政殿前的登基现场。
江都文武官员披星带月,冒霜顶寒,此刻都已到场,三丈高台之下,黑压压地站满一片。宫灯红毯、巨大的三足香鼎,将场面打扮的庄严神秘。极具气势。
銮驾直接在通政殿前的台阶下停住,解开御马,杨浩顺轿而下,脚刚落地,满场官员已经齐刷刷的下跪,反把杨浩吓了一跳,差点一脚绊在车杠上向后摔倒。幸好旁边的宣永手疾--&网--,一把上前扶住,杨浩才站稳身体,定了定心神,转身向台阶上走去。
台阶左侧,站着翟娇,高占道,任媚媚。洛其飞,右侧则站着虚行之,萧环,飞马牧场的梁治和许扬,在杨浩向上走去地时候,左右人等逐一屈膝跪倒。口称吾皇,走到台阶之上,杜伏威与东溟夫人各带着几名部属,分立平台两旁,随着杨浩脚步一顿,目光迫人的左右看去,杜伏威率先单膝点地:“恭迎吾皇!”接着东溟夫人也带领东溟派众人跪地迎接。
杨浩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于台阶上转过身来,只见广场高台上已摆好香案,摆了猪牛羊三牲。放着玉玺佩剑龙袍等物。那是仪式开始时。自己要亲自上前去取的。
呜呜的号角声响,外围的数千军队也一齐单膝下跪。发出齐刷刷的衣甲摩擦之声,寒冬冷夜,分外清晰。
“臣有本奏!”
一声大喊,虚行之双手捧表过顶,走上前来,跪倒在地。
“何事奏来!”杨浩提起声音问道。
“臣虚行之,代百官同僚进谏,伏愿殿下继承大宝,以正纲纪,表章在此,请殿下恩准!”
不过老生常谈,杨浩这几天已听得耳朵生茧,扭头正要示意任俊下去拿来表,却愕然发觉任俊竟然不在,不由一呆。场面微微一静,宣永看出不妙,连忙几步下去,将虚行之的表章接过来,又奔上前,送到杨浩手中。
杨浩惊醒过来,接过表随手一翻,便啪的合上:“准奏!”
按规矩,杨浩此刻还要一辞,虚行之亦没料到他答应这么爽快,愣了愣,忙叩拜下去:“吾皇万岁!”
如同一个信号,通政殿前再度掀起吾皇万岁地巨大声浪。
※※※
啪的一声。
两名卫兵昏倒在地,秦叔宝提着从狱卒那里抢回的双锏,站在原地左右一看,才锏交一手,将任俊的腰牌放回怀中,回头招呼道:“卢大人,这边!”
卢楚一身卫兵衣着,偷偷摸摸的从墙角奔了过来,待看到脚下晕倒的卫兵,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双手扯住秦叔宝道:“秦将军,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秦叔宝咬牙道:“这么大的江都宫,连个灯都不点。慢慢找吧,我刚刚听动静,好像是那边,走!”
当下拽起卢楚,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
单琬晶心神不定的在殿内走来走去,身上已穿起皇后娘娘地风冠霞帔,素素和楚楚也都是盛装打扮,并肩坐在榻前,视线游离,微微有些心神不定。
“不行,我要去看看!”单琬晶转身就要往外走,忽然脚步一顿,向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去不去!”
“好好!”楚楚雀跃起身,却被素素一把拉住,冷静的道:“再等一等吧,听说大礼很繁琐的!”
“都快天亮了!”单琬晶看了看窗外,眼珠一转道:“最多偷偷去看,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说着便向外走,素素和楚楚吓了一跳,连忙喊着王妃娘娘,提裙跟了出去。
喊声早惊动了外面的宫人,纷纷涌了进来,见单琬晶似要外出,吓得一起跪倒在地,拦住去路。
“公主!”单青和单美茵以为出了什么事,从殿外抢进。
“你们干什么?”单琬晶去路被阻,只得停下脚步,气道:“我只是去前面偷偷看一眼,又不碍事!”
“王妃娘娘息怒!”一名年纪较长的宫人道:“宫中规矩。大典时,不能有yīn人冲撞!”
“什么,yīn人?”单琬晶微生怒气:“你直接说女人好了,拐什么弯啊!”
“公主!”单美茵劝道:“她说得有道理,您现在身份不同,规矩还是要守地!”
“什么破规矩!”单琬晶不屑地道:“为什么女人不能冲撞,难道我娘不是……”惊觉失言。下意识的以手掩口,看了一眼诸人神sè。忽然怒哼一声,跺足转回内殿。
※※※
“……呜呼噫,国朝不幸,国纲失统,虎狼并起,流毒百姓,祈上灵之垂怜。赖明主以下践,顾先世之余烈,定今朝之挽扶,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浩黎元,为人父母……”
天sè渐明。杨浩跪在高台的蒲团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这种祭文也不知谁写的,又臭又长,练了快小半个时辰,仍然听不到尾。偏偏那个祝官还念得摇头晃脑,意气风发,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杨浩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台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祝辞终于念完,虚行之在旁提醒杨浩该起来焚表,杨浩这才忍着跪麻的双腿,站起身来,接过祝辞,在祝官地指引下。马马虎虎的点着。拜了几拜,扔到三足大鼎之内。
“殿下小心!”猛可里看见几颗火星燎上杨浩衣袖。虚行之大吃一惊,蹿上前用手按灭,急道:“你jīng神点!”
杨浩自己也吓了一跳,缩回手来,没好气地道:“一天一夜没睡,怎么jīng神,我现在武功全废啊!”
“好了好了,下一步!”虚行之将杨浩轻轻一推上前,在后面小声道:“快点,把玉玺拿起来,说几句话,你就是皇帝了!”
“皇帝皇帝!”杨浩咬着牙抱怨,走上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玉玺。
“吾皇万岁!”虚行之又带头下跪。台下声音cháo涌而起。
其时东方刚刚绽出一线红霞,以肉眼可见速度蔓延而至,堪堪照亮了杨浩手捧玉玺,高立台上地身影。
※※※
“这边了!”
秦叔宝带着卢楚终于循声找到地方,直接往里冲去,外围守卫立时拦上前来:“什么人!”
“自己人!”秦叔宝马上亮出腰牌:“我有急事要禀报殿下!”
一路上秦叔宝都是用腰牌开路,果然如同任俊所说一样六宫通行,此刻想也不想直接亮了出来,却不料那守卫头领目光一凛:“这是任统领地牌子,你是什么人?”
秦叔宝心中咯噔一下,知道碰上正主了,二话不说,直接一牌子劈翻在守卫头领脸上,抽出双锏就往前杀去,众守卫猝不及防,一个照脸被他打翻了两三人,才反应过来,齐声叫道:“jiān细!”纷纷抽出兵刃迎将上去。
宫门口顷刻间刀光剑影,吓得卢楚躲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只叫:“秦将军,秦将军!”
“什么都别说了,跟着我闯进去!”秦叔宝暴吼一声,双锏交叉,锁住七八柄钢刀,将守卫们推得立足不住,直往后退。
卢楚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舍生忘死地随后而进。
※※※
“朕……孤家……寡人……”
杨浩站在台上,一连换了好几个自称,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听得后面的虚行之心焦如焚,又不敢上前催促,急得汗都快下来了。
“孤!”杨浩终于想到个称呼,正式道:“孤受命于天,生逢乱世,yù挽狂澜于即倒,搀黎庶于苦厄,蒙诸位不弃,累次上表劝进,孤本以驽钝之才,不堪重任……有赖诸君爱戴,却之无礼,今受玺于此,皇天后土,俱为见证!”
杨浩深吸一口中气,扬声道:“正式继位为大隋第四任……”
“jiān细!”一个声音爆喝而起。
“耶?”杨浩差点没被口水呛住,台下所有人俱是一惊,纷纷扭头看去,只见广场东南角已掀起一阵sāo动,密密麻麻地军士从四外涌上前去。一名手持双锏地大汉正在其中左挥右打,无人能阻,以一人之力,竟将战圈滚滚向台前带至。
“老秦?”站在台下的高占道立时认出此人,连忙扭头冲台上道:“三爷,是秦叔宝啊!”
杨浩的脸sè已变得铁青,一使眼sè。旁边的宣永连忙抽出鹤嘴击,纵身而下。大喝道:“来人,将这jiān细拿下!”一声令下,守台卫兵如同双龙出海般的涌上前去,层层叠叠结成阵势。
“殿下,怎么回事?”杜伏威和东溟夫人双双跃至台上,虚行之也茫然起身。
“没事!”杨浩冷着脸道:“典礼继续进行!”
“这,这怎么进行啊!”虚行之有点慌了手脚。早被杨浩劈胸一把揪住,厉声道:“我说进行就进行,快点宣布,我是皇帝!”说话间另一手已将玉玺高高举起。
“秦王殿下!”蓦听一声悲呼,战圈中卢楚高高扬起一副明黄sè的绢带:“我是卢楚,我有洛阳诏书啊!”
“洛阳诏书?”杜伏威与东溟夫人都是微吃一惊,齐齐将视线盯向杨浩。
“狗屁洛阳诏书!”杨浩举玺在手,狞声怒喝道:“跪下。都跪下,现在我是皇帝!”
“老秦,你疯了!”高占道抢过一只长矛,已跃入战圈中,拦住秦叔宝的去路。
秦叔宝此刻左臂受伤,一只锏已经被打掉。眼看冲不过去,耳中听着卢楚地悲呼,不由怒从心头起,视线紧紧盯在杨浩手托的玉玺上,乘着高占道一拦地空隙,愤然跃身而起,脱手掷锏:“我叫你登基!”
“撒手锏!”
秦家三十六路翻天锏的压箱底绝招。在广场中所有人的视线中,只见一柄黄澄澄的铜锏,半空中转着圈越过七丈距离,仿佛慢镜头一样。轻轻打在杨浩手中地玉玺之上。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是心中一跳。
杨浩只觉一股莫大力量袭上身来,手上一空。带着自己身不由己的连退三步,只闻噼啪连声,雪白地玉玺碎片已经从空中落在脚下。
又是啪啦一声,秦叔宝的铜锏打折一只旗杆,与断旗一起坠落于地。
满场鸦雀无声,只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奔至台前,双膝跪落尘埃,双手展开一副绢带,泣声号叫道:“皇泰主诏书,请秦王叔入东都救驾,自知才德不胜,情愿以国相托!”
一片寂静之中,杨浩神sè惨白的合起双眼。
※※※
通政殿,偏殿。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杨浩霍然拍案而起,怒视着阶下杜伏威、东溟夫人、虚行之等人,无边怒气,连杜伏威几乎都有些抵挡不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只有东溟夫人不动声sè,**的道:“殿下,此乃天赐良机,以我们江淮的根基,一入洛阳,则天下大势半入囊中,为何你要隐瞒!”
“我隐瞒什么了!”杨浩大怒:“你们让我称帝,我称了,现在又要我暂缓称帝,入洛阳救驾,我杨浩岂是给你们摆弄地!”
“时移则势异!”东溟夫人辩解道:“我们之前也不知道,洛阳会是这种情况!”
“爆了爆了!”杜伏威心中苦笑,转头看见虚行之正在研究那份诏书,心中一动,移步过去道:“虚先生,这诏书……”
虚行之抬起头来,意外地看了杜伏威一眼,点头道:“是越王侗的私印,应该是真地!”
“那这内容……”杜伏威眉头一皱,复又问道:“真的要以国托之?”
“……侄侗不肖,一朝受辱于外臣,不能自安,贻羞祖上,致祸江山,辗转不能自安,幸闻王叔兵起江淮,中兴本朝有望,乃复起生机一线,万望王叔以先代大业为重,不吝援手,侄愿以父事之……”
虚行之轻声念颂诏中内容,解释道:“没有明说,不过意思已经很明白,洛阳小皇帝已经被逼得惨了,只要殿下援手,什么都好说!”
宣永,翟娇。萧环等人也围拢过来,听着虚行之的解释,神sè各异。翟娇却不明白道:“洛阳也是皇帝,谁能逼他!”
“当然是王世充这个胡儿了!”杜伏威冷笑道。
宣永若有所思地道:“如此说来……”
“殿下凭此一诏,入主东都,大可成卓莽之业!”虚行之直接下了结论。
董卓王莽两汉大jiān,都以废主自立而闻名。虚行之如此说法,几乎是司马昭之心了。在场除翟娇外,纷纷点头称是。
却听哗啦一声,杨浩一脚蹬翻龙书案,怒发冲冠地道:“死老太婆,本王已经很忍你了,别以为你们东溟派有什么了不起,信不信本王一声令下。你休想出得了江都宫!”
“杨浩!”东溟夫人也怒道:“你要窝在江淮当缩头乌龟,以为就能平安无事吗。以你皇室宗亲的身份,将来无论谁人得了天下,你都难逃一死!”
“哈哈哈哈!”杨浩怒极反笑:“什么话都被你说完了,干脆这位子你来坐,我保你当武则天!”
“什么武则天?”在场众人俱是一愣。
※※※
殿前广场,一百级汉白玉台阶下,卢楚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背后三丈高台,桌案依久,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秦叔宝吊着伤臂,神sè灰败,坐在远处的台阶上,周围看守着几名给使。高占道提着壶酒走了过来,大咧咧的秦叔宝身边坐下,拍着对方肩膀道:“老秦,你真行,我们三爷地登基大典你都敢捣乱!”
“我也是一时糊涂!”秦叔宝哭丧着脸,重重的用手拍在头上,又看向高占道道:“你说殿下会不会杀我?”
“那可说不定!”高占道将酒壶递了过去,扭头看了看殿上,摇摇头道:“里面还在吵呢,估计三爷今趟气得够呛!”
秦叔宝一个激灵。想了想。索xìng咬开壶盖,抱着喝一顿少一顿地念头。将酒水大口往口中倒去。
高占道的视线却转到卢楚那边,好奇地一拍秦叔宝道:“喂,那家伙干什么呢?”
扑哧一声,秦叔宝一口酒硬被他拍了出来,心疼地看了一眼,用袖子一抹嘴道:“他在学申包胥!”
“申包胥是谁?”高占道大惑不解。
“那是chūn秋时楚国的一名忠臣!”秦叔宝给他解释道:“因为楚国给人灭了,他跑到邻国找秦王借兵,在秦廷跪足七天七夜,才感动对方发兵相助,替他们复国!”
“哗,那他可真够厉害?”高占道赞叹一句,又道:“原来已经有人用这个法子,求过我们秦王了,我怎么不知道!”
扑哧,秦叔宝又是一口酒喷了出来,忽然想起一事,惊呼道:“坏了,任俊还被我捆在牢里呢!”
※※※
御书房。
杨浩大步从外走进,忽然一伸手,将一个一人高地大花瓶推倒在地,碎片流水般的开花四泻。虚行之跟在后面,连忙跳脚躲开碎片,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什么都不要说!”杨浩一抬手道:“我是绝对不去洛阳的,明天给我重新安排登基仪式,我就做皇帝了,怎么了!”
“可是东溟夫人……”虚行之面露难sè道。
“东溟夫人又怎么样!”杨浩霍然转身,目中shè出刀锋一样的光芒:“自古臣制于君,未闻君制于臣,洛阳的越王侗就是一个好例子,今趟我若再听他们摆布,难保有一天,也要装孙子求人援手!”
“可是……”虚行之yù言又止的道:“这次的确是个机会啊!”
“虚行之!”杨浩怒喝。
虚行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请容学生一言!”
杨浩默不吭声,死死的盯了虚行之半晌,才冷哼一声:“讲!”
虚行之这才站起身来,认真的道:“殿下岂不闻内不宁则谋于外,外不决则谋于内吗?”
“嗯?”杨浩眉头一挑,疑惑地向虚行之看去。
“此上智之法!”虚行之近前解释道:“所谓外战不决,则深入敌人内部,挑拨离间,使其自败。内事不宁,则要对外作战,以便转移矛盾,今rì江都之事,东溟夫人女子干政,从来都是祸乱之源,然而目前百废待兴,又难离她东溟派的财力,此正是矛盾所在!”
“你是说……”杨浩被虚行之一点,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让我乘去洛阳的机会,摆脱她!”
“正是!”虚行之压低声音道:“东溟夫人在江都所倚仗着,无非殿下一人而已,如果殿下现在离开,她一介女流,无根无基,殿下以为,她斗得过杜总管吗?”
见杨浩沉默不语,虚行之又道:“如此一来,殿下等于置身事外,只待东溟夫人与杜总管相斗,居中平衡,则可将这两人俱玩弄于股掌之间,再者殿下此去洛阳,处理的好。兵不血刃则洛阳易主,以江淮之势,据洛阳而图中原,则以五年为期,大业可定,不失为一条捷径啊!”
“洛、阳!”杨浩却皱眉道:“你以为洛阳那么好处理吗,一个不小心,只怕我都陷在里面,你还谈什么大业!”
“学生一直认为,yù成大事者,必冒大险!”虚行之正sè道:“况且殿下乃真命天……”
“少来!”杨浩冷眼看去,虚行之声音立止。
隔了半晌,虚行之才道:“殿下去洛阳,还有一桩好处!”
“什么好处?”杨浩反问道。
“洛阳地处天下中心,又是两朝古都!”虚行之目光中悄悄闪过一丝热切:“只要殿下在洛阳开科举士,四方人才必定闻风而动,同感殿下恩德,乃至殿下之前的小小恶名,反掌之间就能烟消云散!”
“你是让我……”杨浩难以置信的道:“洗底?”
(前两章文气不顺,转得太急,改之,已订者可以直接看)
一百二十五章 一拍两散
年初三,江都小雪。
江都城内的百姓们惊奇的发现,原本已经通告全城的秦王登基一事,竟无缘无故的突然中止,一夜之间,江都宫四门紧闭,城防军也加了一倍,各级衙门虽然还照常开放,但主事大人们普遍都变得神sè凝重,寡言少语,一种诡异的气氛渐渐在江都城内蔓延开来。
“天降雷霆,击碎玉玺,难道天意告诫,不容秦王浩登基!”
一开始的流言,只是在衙门内部悄悄流传,然而这种小道消息最是不胫而走,当天下午,就有人在市井中传言:“秦王浩杀叔谋逆,天地不容,已经受天谴了!”
还有更离谱的:“秦王浩本为千年妖孽,因为隋广无道,所以奉天命来坏大隋江山……”
※※※
“吃饭吃饭!”
养心殿花厅,杨浩跟单琬晶、素素、楚楚一家人正在用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旁边还有一个温桶,里面咕咕的烧着热水,几名宫人站在厅口侍候着。
杨浩大口大口的扒着饭,看起来吃得很香,单琬晶三女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偷偷打量着杨浩的神sè,最后单琬晶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道:“登基的事……”
“登基?”杨浩若无其事的挟了一箸菜:“已经过去了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素素和楚楚本来露出倾听之sè,却听见这话。都连忙收敛神态,单琬晶用筷子在饭碗里顿了顿,正要挟菜,却听杨浩淡淡的道:“前几天,你是不是跟你娘去拜访过前任地工部左待郎?”
“我……”单琬晶神情一窒,下意识的道:“是娘说,那位待郎大人德高望重。想请他出来做官!”
“哼!”杨浩轻声一笑:“德高望重,连东溟派都晓得了。你们的功课还做得真足啊!”
“我也是为你着想!”单琬晶忙辩解道。
“就怕你娘不这么想!”杨浩摇了摇头:“算了,这事与你无管,你只把后宫管好就行,别跟你娘瞎搅和!”
“知道了!”单琬晶答应了一声,静了片刻,忽又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洛阳?”
杨浩目光一凛,动作忽然停顿下来:“谁说我要去洛阳。是你娘说的?”
单琬晶小声道:“不是,上次你跟我说话,是你自己说想去的……”
杨浩这才醒起似乎是说过这种话,神sè微微变幻,最后道:“去不去还没定,安心呆在家里,外面的事有我就行!”说话间匆匆扒完几口饭,搁在桌上:“我吃完了。出去看看,你们慢慢吃!”
素素楚楚连忙站起身来,杨浩只向她们笑了一笑,已出厅而去。
“杨浩……”单琬晶刚叫了一声,却见杨浩已消失在厅外,不由一阵心烦意乱。重又坐下。
※※※
杨浩大步走出养心殿外,等候在殿口的任俊连忙跟上,这小子被秦叔宝打晕,失了令牌,间接搞乱杨浩地登基大典,自知犯下大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跟在杨浩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杨浩似乎没想轻易放过他,猛的一顿足。回头看去。任俊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道:“皇上饶命!”
杨浩却不说话,直直地看他半晌,忽然道:“站起来!”
任俊惊魂不定的站起身来,刷的一身,只觉腰间一动,杨浩已将他的佩刀抽出。
“看仔细了!”
杨浩一个鹞子翻身,飞身跃落台阶,手中刀雪花盖顶,如盘龙游走,顷刻间散出漫天刀影,看得任俊目眩神驰,一张嘴张得老大,竟半天无法合拢。
“鸿雁来宾!”杨浩清喝一声,脱手掷刀,钢刀在空中嘀溜溜的打个来回,任俊只觉头上一凉,猛一缩头,束发幞头已被削掉一半,随即只听杨浩一声:“雷动九天!”半空中接刀在手,猛的一刀迎面劈下,任俊心中一寒,一屁股坐倒在地,目中已露出绝望之sè。
“嗡”的一声,刀尖颤动在任俊眼前三寸之处,杨浩身形微微一个踉跄,随即站稳:“不错,总算你没闭眼,还有几分胆量!”
掷刀于地,杨浩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地道:“这是七十二候刀法,你能记多少,就练多少,如果下次你又被人这么轻易的收拾了,就自己找个地方尽忠吧!”
任俊原地坐了片刻,才神魂附体,连忙爬起身,捡起刀追上前去:“皇上,你去哪里,等等我!”
※※※
杨浩转到通政殿前广场,静静的站在台基拐角处,任俊从后面赶至,见状也不敢说话,顺着杨浩的视线看去,只见殿前台阶之下,正直挺挺的跪着一人,地上已经一层积雪,那人全身都被雪片铺满,远远望去,跟一个雪人一样。
“殿下……”任俊轻轻出声询问,却被杨浩伸手拦住。
只见广场上又走来两人,却是高占道与秦叔宝,两人站在那跪者面前,似乎在说什么话,随后高占道不耐烦的要推那跪者,却被秦叔宝拦下,从怀中取出一个酒瓶,强行按住那人,使劲往他嘴里灌去,顿时呛得那人大声咳嗽。
“任俊!”
任俊正看得出神,猛听杨浩叫自己,连忙收回视线,神情一肃。
“你带人给广场上生几个炉子,再熬点热汤!”杨浩顿了一顿,又道:“要是今天晚上他熬不过去,就赶他们离开江都宫!”
“是!”任俊低头领令。
※※※
夜sè沉沉。窗外细雪飘飞。
杨浩坐在养心殿的偏厅,对着一天晚雪挑灯看书,偶一扫眼,发觉一个人影被烛火投到地上,一惊起身,却听身后轻啊一声,来人被吓得倒退一步。烛光照耀下,一张如花俏容兀自惊魂未定。
“素素?”杨浩微觉惊讶。将抓在手中地烛台轻轻放下。
“我来!”素素连忙上前接过烛台,杨浩也不再站着,重新在靠椅上躺下,淡淡地道:“这么夜了,还不睡么?”
“老爷都没睡!”素素在杨浩身边蹲下,偏过螓首轻轻靠在杨浩的腿上:“素素不喜欢叫皇上,还是叫老爷。行吗?”
“嗯,为什么?”杨浩放下书本,语气带着一丝疑惑。
“因为每次大家叫你皇上,素素看老爷都不太高兴!”素素仰起脸来:“虽然素素不懂里面的事,但素素只想老爷开心一点!”
杨浩的目光渐渐有了丝融化,伸出手,轻抚过素素的满头青丝,平静的道:“老爷开不开心。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地,我想高高兴兴的活着,就有很多人不会开心,如果顺了他们地意,老爷又活得哪有zì yóu可言,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其实不开心,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滋味!”
“老爷,我们回东平吧?”素素期待的道。
“东平?”杨浩摇头苦笑:“已经回不去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注定逃不开这条路,可笑当时自以为手段,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结果兜兜转转了一圈,到头来还是没走出老和尚的掌心!”
这个典故其时还没发生。素素听得半解不解。贴靠在杨浩腿上,喃喃道:“总之老爷去哪。我就去哪,在什么地方都没关系!”
杨浩轻声一叹,手掌感触到少女秀发的顺滑,想起当rì离开江都的前一夜,也是这样搂着素素直到天亮,心中一暖,渐渐升起一片温馨。
里间屏风之后,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们,闪烁着复杂神sè。
※※※
通政殿广场。
卢楚仍然跪在原地,周围摆着四个铜炭炉,炉火熊熊,落雪即化,腾腾热气冲得卢楚摇晃不定,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面sè也是一片不正常地鲜红。
任俊坐在台阶上,旁边也摆了一个小炭炉,热着一锅嘟嘟冒气地羊肉汤,手中端着一碗,居高临下,笑嘻嘻地对卢楚道:“来,爬过来,任爷赏你口汤喝,别撑了,殿下不会见你的……”
啪!
旁边忽然伸过一脚,将任俊地汤碗踢飞,秦叔宝已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将四个铜炭炉全部踢倒,烧红的炭火流泻一地,发出滋滋声响。满场热气顿时一消,秦叔宝这才扶住卢楚,转头向台阶上怒喝道:“你疯了,你想烤死他啊!”
“秦叔宝!”任俊霍然起身,刷的一声已经把佩刀抽了出来,目中几乎要冒出火光:“你还敢来见我!”纵身上前,就是一刀劈下。
当然一响,一杆铁枪伸在中间,将任俊的单刀挑开,高占道现身阶下,劝道:“都是出生入死地兄弟,这是干什么?”
“谁是他兄弟!”任俊退了一步,恨声道:“我拿他当大哥,他拿我当笨蛋,姓秦的,我哪里对不住你,要你这样害我!”
秦叔宝面有愧sè,叹息一声,却不说话。
“也不能都怪老秦!”高占道倒是很能体谅:“他也是给逼急了,上一趟老高我被沈婆抓住,借老秦脱得身,老秦事后不也没说什么,小俊哥,做人要大量一点!”
“我没你这么大量!”任俊怒哼一声:“吃亏的不是你,当然只说好话!”
“我没吃亏?”高占道环眼一瞪:“上趟我进荥阳,是哪个家伙背后伤人,抓了我捆到翟娇那里,二话不说,打得我半个月下不了床!”
“怎么,你这是翻老账了!”任俊钢刀一振:“好,任爷敢作敢当。你想怎么算,划个道吧!”
“就凭你!”高占道也心头火起,左手往身后一背:“行,让你一只手,别说高爷欺负你!”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秦叔宝放开卢楚,一步抢上前来。双手一伸拦住两人:“够了,总之是某家失了江湖道义。你们再动手,就是逼我去死!”
这话说得重了一点,高占道和任俊都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收手。
“任爷!”秦叔宝这才转过来,向任俊一拱手道:“秦某自知有错,你想怎么样绝无二话,可是卢大人为国尽忠。赤胆忠心,你何必为难他呢!”
“老秦!”高占道听秦叔宝口气软弱,不满地叫道。
任俊仍是铁青着脸,盯了秦叔宝半晌,冷哼一声,半转过身道:“我跟他无怨无仇,何必难为他,这是殿下的意思!”
“秦王殿下!”
“三爷?”
高占道和秦叔宝都是一惊。高占道无奈地看了秦叔宝一眼,意思是“三爷的命令,我管不了了!”
秦叔宝面sè惨然,看了看卢楚,又转过来道:“任爷,殿下。真的是想取我二人之命吗?”
“那倒没说!”任俊眼珠一转,转过头道:“殿下只是说,如果他熬不过今晚,就让我把你们赶出江都宫去!”
秦叔宝微微一怔,一时无言以对,这时,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道:“熬得住,我熬得住,一定熬得住!”
三人讶然看去,只见卢楚挣扎着跪直了身体。眼中竟渐渐露出一丝光芒。
※※※
皇宫西北角。江都通政司。
虚行之处理完当天的公务,带着四名卫士。步行返回位于宫中地寓所,其时江都诸事草创,杨浩根基又薄,整个皇宫如同一个大衙门一样,最主要的两个设置就是虚行之主持地通政司,与萧环领衔的江都宫监。两人的寓所也都暂时设于宫内。原本杨浩登基之后,通政司要重新选取址,搬出宫外,结果被秦叔宝和卢楚一闹,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收尾地方法,其余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
行过承天门时,忽见宫门处火光大亮,人声嘈杂,虚行之心中起疑,于是走了过去,只见隔着宫门立着一道栅栏,守宫卫士正在驱赶数十名衣着褴褛地民众。
“虚先生!”
卫士们自是认得虚行之这位杨浩驾前的大红人,纷纷行礼,待虚行之问道怎么回事,这才说明原委。
原来这些人都是从中原、河北赶来地流民,当rì杨浩施行新政,以秦王之名发布通告,吸引了四方流民纷至杳来,短短一个月过去,就在江淮诸地安置了近十万人,而现在通告早已撤销,仍然有流民拖家带口地赶来,可江淮方面没有多余的能力安置他们,只能滞留在江都附近,天气寒冷,冻饿而死的越来越多,这几rì夜里,已经连续发生了几起冲撞宫门,求见秦王浩的事件,都被卫兵拦下,由于必竟只是少数人等,而且宫中正忙于大典,所以也没有上报,结果今天刚好被虚行之碰到。
“大人,您救救我们吧!”
这些流民眼睛却毒,看出虚行之身份不凡,一名白发老人带头,哗啦啦男女老少跪下一片,泣声哀告,要多惨有多惨。
“老人家,快快请起!”虚行之令人先打开栅栏,亲自迎了出去,将老头搀起。其他人见状亦想涌上前来,却被随后而出的卫兵们用刀剑团团隔开。
“大人,山东河北都在打仗,又抓丁,又加赋,田地都没了,我们逃到洛阳,说是个朝庭,根本没人管我们,路上遇见流寇,我的大儿子一家,才九岁的小孙女啊……”
听着老者泣不成声的述说,虚行之也心中恻然,天下大乱,流民于野,就算倾江淮之力,又能救得多少?想了想,还是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老者地手里道:“老人家,你们来得实在太晚了,不是秦王殿下不顾你们,而是我们暂时也没办法,这里是点路费。你带着家人到关中去碰碰运气吧!”
“啊,关中?”老者几乎傻眼。
虚行之已站起身来,摇头叹息的走入宫中,外边地流民还想涌上前,守宫卫士早已拦上栅栏,刀枪对外阻止他们的举动。
※※※
次rì凌晨,杨浩早早醒来。看了一眼还靠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的素素,微微一笑。轻轻起身,给小丫头手臂下垫了个软垫,又给她披上一件裘袍,这才走出殿去。
一夜小雪,宫殿楼阁又是一片雪白,杨浩站在台阶上,活动了一下睡麻了的手脚。往手心里哈了口白气,拉开架式,准备练套功夫活活气血。金庸九yīn真经里曾有段话说:“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杨浩前生看时,深以为然,一直牢记在心,当做为人处世地准则之一。自武功被废之后,越发体会到这句话的妙处,只要能动。每天都会勤练不辍。
刚打了一拳,忽见单琬晶从台阶下拾步而上,微微一愣,杨浩停下动作,静等她走上前来。
“我想回东溟!”单琬晶开门见山的道。
“什么?”杨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可能我还没做好准备,做你的西宫娘娘!”单琬晶停步在杨浩身侧:“或者你需要地,根本不是一个母仪天下的西宫娘娘,而是一个能陪你无忧无虑的小妻子!”
杨浩身躯一震,一时竟然无语。
“抱歉!”单琬晶眼中凝出泪光:“我试过了,可我做不到!”说完转身便走。
“琬晶!”杨浩下意识的踏前一步。伸手捞去。却只捞到一片衣袖,迅速的从手中抽走。
“琬晶!”杨浩醒悟过来。正要拔步追上前时,台阶下任俊已蹬蹬地跑了上来,大叫道:“殿下,殿下!”无巧不巧地,正好挡在杨浩地身前。
等杨浩怒不可遏地一把将他拨开,单琬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角。
“殿下!”任俊又挡了过来,满脸急sè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杨浩愤然。
“东溟夫人说要离开江都!”任俊惶然道。
杨浩当场一呆,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哪有这么巧的。
※※※
通政殿。
奄奄一息的卢楚已被毛毡裹了,平放在殿上,整个人面青唇白,还在不断的发抖。除了秦叔宝站在他身边之外,大殿上其余人等根本当他不存在,所有视线都注视着龙椅上的杨浩。
“东溟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浩眉头深深皱起,目光如利剑般shè向左阶下地东溟夫人。
“诚意!”东溟夫人走上前,冷冷的道:“洛阳来使如此大事,我们却在事发后才知道,本宫根本感觉不到殿下的诚意,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联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杨浩心中一阵火起,神sè变幻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夫人此言差矣,你我联盟,干洛阳何事,难道我秦王杨浩。还不如洛阳的小朝庭来得重要么!”
“殿下应该明白,本宫为何要与你结盟!”东溟夫人言辞锐利道:“就算秦王杨浩这四个字名震天下,与我无丝毫之用,本宫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杨浩眼中凶光一闪,却见虚行之在下面偷偷打眼sè,无奈的吸口长气,又坐回椅间,笑道:“原来夫人还在怀恨,好,是杨浩当rì情急,口不择言,岳母大人,您大人大量,就原谅小婿这一回吧!”
大庭广众,连小婿都出来了,杨浩心中已经憋屈至极,然而东溟夫人仍不买账,寒声道:“不敢当殿下如此尊称,琬晶也要跟我回东溟派,从此与殿下各不相干!”
“你这是想跟本王一拍两散了!”杨浩霍然起身,怒不可遏地道。
东溟夫人目中厉芒一闪,正要开口,虚行之已经快步走上前来:“殿下息怒,夫人息怒,现在是合衷共济之时,为山九仞,且勿功亏一篑啊!”殿中萧环宣永诸人纷纷出声相劝,一直冷眼旁观的杜伏威这时也说了一句:“夫人在江淮,也费了不少心力,现在说走就走,岂不可惜,本总管未必会还你钱的!”
“东溟虽是小派,也不在乎这一笔损失!”东溟夫人恨恨的看了杨浩一眼:“只怨本宫有眼无珠,看错人罢!”
江都数月新政,启动资金全是东溟派的,至今还未全额到款,此时东溟夫人一走,绝对打回原形,杨浩思前想后,终究不敢翻这个脸,呆立半晌,又重重顿坐回位:‘好,算你狠,你究竟想怎样,反正我明告诉你,帮你灭魔门,绝对不是短时间能行的!”
东溟夫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虚行之见状,忙又道:“魔门之事,大可从长计议,为今之计,殿下登基未成,大家总要拿个主意才好!”
“不错!”宣永主管城防,也道:“现在民间已经议论纷纷了,谣言越传越玄。再这样下去,恐对殿下声名不利!”
“可是,玉玺已经碎了!”萧环不知所措的道:“再刻一个,行不行啊?”
“你当玉玺是什么?”杜伏威冷笑道:“二两银子一个,满大街都能刻吗?”
“有,有!”忽听一个声音响起,虚弱的如同蚊鸣,不过殿中俱是武功超卓之辈,不约而同的视线望去,只见卢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半个身子,目光兴奋的道:“有,有玉玺,在,在洛阳!”
一百二十六章 缩头乌龟
此言不啻于当面卖国。
明显这位卢大人已经冻昏头了,杨浩挥挥手,令人把他抬将下去,秦叔宝也随之而去。
重新坐回龙椅之上,杨浩冷静了一下,才道:“杜总管,东溟夫人,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吧,行之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宣永和翟娇萧环高占道俱行了一礼,退出殿外,将两扇殿门关起。
殿中只留下杜伏威、东溟夫人、虚行之和杨浩四人,杨浩从龙椅上站起,走下玉阶,边走边道:“杜总管,当rì我问过,这位子你要不要来做,你是怎么答我的?”
杜伏威微微一笑:“本总管还是那句话,想得美!”
“哈哈!”杨浩原地转身,看向头上的明德大匾:“兄长就是聪明人,这个位置,根本就是一团火,杨浩坐得没几天,就快烧得众叛亲离,树倒猢狲散了!”
“江淮军骄兵悍将,你初上位,声名有余,威望不足!”杜伏威叹口气道:“老哥也是帮你!”
“如果我现在,真的一拍两散的话!”杨浩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杜伏威:“兄长会不会跟我反脸成仇!”
“何至于如此!”杜伏威心中咯噔一下:“江淮军符我都交给你了,你可别胡来!”
东溟夫人微微一凛。
杨浩冷笑一声,转向东溟夫人道:“夫人。杨浩大胆说一句,以魔门在中原的势力,如果想要彻底铲除,杨浩做不到地话,天下间任何人都做不到!”
“做倒与做不到是一回事!”东溟夫人针锋相对的道:“做与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好!”杨浩双掌一拍,转身走回龙椅:“你现在摆明是利用我。非逼我跟魔门对抗到底了?”
东溟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索xìng也不再遮掩。径直道:“如果你一统天下,魔门又怎会放在你的眼里!”
“好大的口气!”杜伏威面露冷笑。
“当真如此?”杨浩双手十指交叉,抵在眼前,沉吟道:“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东溟夫人目中露出jǐng惕之sè:“殿下此话何意?”
“我是说……”杨浩微微倾身,居高临下的道:“人要得到什么,总要先付出些什么,这段期间。我容忍你东溟派在江淮搞风搞雨,那是你付了钱的,而现在你想我做的事情,难度太高,所以这个代价,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东溟夫人秀眉轻蹙,完全把握不住杨浩说话地要领。
“我想要贵派的锻造术!”杨浩直言。
“这不可能!”东溟夫人先是一怔,随即想也不想地拒绝。
“东溟夫人!”杨浩眼睛一眯。加重语气道:“就像你说的,诚意很重要,本王在前面提头玩命,如果你在背后捅我一刀,我根本无法制约于你,这样很不公平。别以我不知道,这次劝进,根本就是你背后cāo纵!”
“还有!”杨浩抢在东溟夫人说话之前,又冷冷的道:“别想通过婉晶威胁我,当真逼得急了,最多失去东溟派之助,我大可废掉新政,重新征兵加赋,掳掠四方,你东溟派从此别想踏入江南一步!”
东溟夫人美目中光芒一闪。忽觉身后有异。扭头看去,只见杜伏威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五步之处,双袖微微鼓起,如同笼着两袖水波,竟是蓄势待发之势。
“殿下说得不错!”杜伏威淡淡接口:“东溟派,是要多拿点诚意出来了。这一个月的新政,弄得束手束脚,索xìng废了也好!”
杀机罩体,东溟夫人心弦一颤,道:“你要锻造术又有何用,没有琉球的jīng铁,你拿了也是一张废纸!”
“废纸也有废纸的用处!”杨浩缓缓站起身来:“可能哪天我不高兴,转手将这张废纸卖个好价钱,中原这么大,不可能没人感兴趣吧!”
这句话却正中东溟夫人痛处,锻造之术,是所有铸造门派立身根本,各有奇技,一旦被外人掌握,从此在销售上再没优势可言,这种要法实与交投名状无异。
原地沉吟了片刻,东溟夫人抬头道:“只是锻造术吗?”
“当然得是核心机密!”杨浩道:“正好本王麾下,还有些这方面的人才,希望夫人坦诚一些,不要搞鬼!”
“好!”东溟夫人咬了咬牙:“那殿下地诚意呢?”
“行之!”杨浩却唤了虚行之上前:“你明天跟卢楚一起出发,先到洛阳替本王打点,告诉杨侗,想让我出手,就诏封我为摄政王!”
“是!”虚行之面露喜sè,拱手领令。
“等拿到东溟派的锻造术!”杨浩斩钉断铁的道:“本王就出发前往洛阳,好好会一会天下英雄!”
“希望殿下说到做到!”东溟夫人缓缓开口。
殿内气氛顿时缓和下去,杜伏威也收起杀气,杨浩yīn沉着脸坐回龙椅,向东溟夫人道:“知道贵派消息灵通,此次洛阳之行,还要夫人多多照应!”
东溟夫人冷哼不答。
忽然啪的一声,萧环惊慌失措的从外间推门而入,殿上诸人俱是一怔。
※※※
“让开!”
承天门处,单琬晶一身白衣书生打扮,面对着众给使的长矛,愤然怒喝。却无一人理她。
单青与单美茵两名护派仙子,双剑合壁。正在沈光矛下苦苦支撑。忽听沈光暴喝一声,顺过长矛,横手一击,将单青打出三丈之远,落地口吐鲜血,连jīng钢剑身都被打得变了形状。
“阿青!”单美茵同门情重,虚晃一剑。跃至单青身边,单手将她搀起。
呼的一股矛风刮在地面。沈光上前一步:“王妃娘娘便装出宫,没有殿下手谕,恕末将不敢放行!”
单琬晶刷地抽出剑来,直指向沈光眼前:“我已经不是你们地王妃娘娘,你不让我走,信不信我杀了你!”
沈光眼都不眨,仍是那句话:“请娘娘自重!”
单琬晶咬了咬牙。挺身一剑便向前刺去,被沈光反掌拍开,一个转身,正待挥剑在上,却听身后传来两声娇呼:“王妃娘娘!”
场中诸人皆抬头看去,却是素素和楚楚双双赶至,身后还跟着大批宫人,原来单琬晶改装出走。凤仪殿的宫人不敢拦阻,最后只能报至养心殿,素素闻讯自然大吃一惊,带着楚楚,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赶来。
“王妃娘娘!”以素素为首,大批宫人呼啦啦围着单琬晶跪倒在地。弄得单琬晶进退不得。又急又怒的收剑道:“你们干什么,都起来!”
“王妃娘娘!”素素满脸哀求:“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让您发这么大的火,求求您先留下来,有什么事,等老爷回来再说!”
“是啊,王妃娘娘!”楚楚也附和道:“如果我们做错了,您说出来,我们一定改!”
“我……”单琬晶神sè惨白,黯然道:“不干你们的事。是我自己地问题!”
“那也不能说走就走啊!”素素站起身道:“老爷若是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
“很生气,很生气!”楚楚也站起身。双手划了个大圆,想形容会生气到什么程度。
“傻丫头!”单琬晶眼眶一热,咬牙忍住,勉强笑了笑,伸手放在素素地头发上:“有你们在他身边,他永远不会生气的,好好照顾他!”说完转身又要走,却被素素抓住衣服不放,摇头道:“不行,你不准走,跟我去见老爷!”
单琬晶哭笑不得,正要挣扎开,忽然右手衣袖一紧,又被楚楚抓住,抿着嘴紧盯着她不放。
沈光,单美茵,单青站在外围,都是一阵茫然。
这时却听马蹄声响,正向这边疾驰而来。诸人抬头望去,却见杨浩策马如飞,转瞬间已到近前,猛一收缰,勒得座下马扬蹄而起,又重重踏落地面。
“参见殿下!”沈光率领众给使单膝下跪,宫人们也纷纷起身让开道路。
“素素,楚楚,你们让开!”杨浩冷然道。
“老爷!”素素和楚楚不敢违背,放开单琬晶各自退开一边,场中只留下单琬晶一个,抬起头傲然看着杨浩。
双方静静对视片刻,杨浩猛的一挟马腹,直冲上前,在单琬晶还没反应过来之间,已借着冲势将她拽上马鞍,兜马回转,从众人眼前划个弧线,已往西驰去。
“公主!”单美茵与单青大吃一惊,正待追时,却又被沈光横矛拦住去路。
破空声响,几道人影跃落场中,却是东溟夫人与萧环等人赶到,一看场中情形,东溟夫人也是一呆:“发生什么事了?”
※※※
杨浩紧抱着怀中的单琬晶,双人一骑,绕过养心殿,不多时来到后山园林。
策马登上万寿山顶,来到一处可以俯瞰整个江都宫全景的断崖上,杨浩才勒缰收马,静静的停在崖顶。
“你想做什么?”单琬晶躺坐在杨浩怀中,也不挣扎,只淡淡的问道。
“做你一直想让我做地事!”杨浩地视线投向天际:“让我把整个江山打下来,拿来做你地聘礼,怎么样?”
“我不管这事了!”单琬晶幽幽的道:“这话,你还是对我娘说吧!”
杨浩眼睛瞪得老大,单琬晶被他瞪了半天,才蓦然回味过来这句话似有歧义,顿时羞红上脸。一拳打在杨浩身上:“你想什么呢!”
啪地一声,杨浩应拳滚落马鞍,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动也不动,单琬晶吓了一跳,连忙纵身下马,近前探看:“喂。你没事吧……啊!”
惊呼一声,已被杨浩拉得倒下。刚好压在杨浩身上,两双眼睛视线接触,单琬晶一颗心怦怦直跳,竟连话也忘了说。
半晌,杨浩才柔声道:“你娘年纪太大了,不适合我!”
单琬晶几乎气结,挣开杨浩双手。站起身就要走。
杨浩也翻身坐起,向单琬晶道:“喂,我决定去洛阳了!”
“你去就去,关我什么事?”单琬晶已走到座骑旁边,原地转过身来。
“在洛阳,可能会碰见熟人哦!”杨浩笑道:“比如……世民兄?”
“杨浩!”单琬晶怒哼一声,转身就要上马。
“走啊,你走啊!”杨浩双手抱头。又躺回地上:“你走了,就是背夫私逃,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你胡说!”单琬晶刚踏上脚蹬,又落了回来。
“我胡说?”杨浩酸味十足地道:“你这一去,不就是回洛阳。会你的世民兄吗,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牛郎织女会鹊桥,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你不要诬蔑我!”单琬晶气冲冲的又走回来:“我跟世民兄之间清清白白,哪有你说地这么不堪!”
“还有更不堪的!”杨浩摇头晃脑的道:“jiān夫yín妇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
话犹未了,一个白晰的小拳头已兜脸打了过来,顿时一片草屑纷飞。
山崖顶上,一匹马静静地低头吃草。
※※※
傍晚时分。
东溟夫人带着护派四仙子。坐在凤仪殿内焦急的等着消息。
单琬晶与杨浩虽未正式大婚。但无论江淮军还是东溟派都已默认了两人地关系,在江都宫内。秦王与王妃之间的事情,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插手。
萧环与素素楚楚也站在殿口向外张望,不时回头看看东溟夫人的脸sè。
“夫人,要不要我们出去找找!”护派四仙子之首的单秀轻声道。
“再等一等!”东溟夫人烦闷的道,先是辛苦筹划好的登基大典被破坏,接着今天又被杨浩迫出东溟锻造术,现在女儿这边又出现问题,一桩接一桩,让她根本连反应地时间都没有,心中隐隐感觉到,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回来了,回来了!”忽听萧环在外叫道,东溟夫人霍然起身,带领四仙子迎上前去。
果然是单琬晶回转凤仪殿,然而去时一身白衣翩翩的书生打扮,回来时却是衣衫不整,皱巴巴的,襟底还沾着草屑,连帽子都不见,一头乌云长发散堆在颈侧,脸sè也是红扑扑地,眼神竟然闪烁不定,只瞟了东溟夫人一眼,便低头道:“我进去漱洗一下!”说完就匆匆走进内间。
东溟夫人和萧环、素素等人呆呆地站厅上,兀自还在发愣。
良久,素素忽然道:“老爷呢?”
※※※
“秦将军留步!”
通政殿偏殿厢房,虚行之带着宣永高占道,刚刚看过卢楚的伤势,转达了杨浩地意思,卢楚兴奋过度,大叫一声,竟然又晕了过去,秦叔宝又是高兴又是尴尬,代为将三人送出房门。
“不要紧,我今天晚上给卢大人推宫过血,保证明天就可以走!”秦叔宝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急什么,也不在这一会儿!”高占道抓住秦叔宝的胳膊:“走之前,先陪我喝顿酒,我把任俊也叫上,给你们两个讲和!”
秦叔宝拗他不过,歉意地向虚行之和宣永道了歉,被高占道半拖半拽的拉走。
等两人走远,宣永向虚行之道:“虚先生,明天就走,是不是太急了点!”
“天赐良机,却之不祥!”虚行之微笑道:“我观殿下还有疑虑,不如早点把这事定死!”
“殿下正在气头上!”宣永皱眉道:“一时冲动才答应下来。等气消之后,会不会另有想法?”
“为君者百事缠身!”虚行之边行边道:“有时候思想偏执,也是情理之中,我们做下属的察漏补缺,这也是职责所在!”
“虚先生这一去!”宣永并行在虚行之身侧:“洛阳之事,还不知究竟,只剩殿下一个人在江都。面对杜伏威和东溟夫人,压力一定很大!”
“所以我想拜托宣将军。能多在殿下身边谏言!”虚行之叹口气道:“殿下现在根基薄弱,事事捉襟见肘,也很难啊!”
“末将份内之事!”宣永一拱手道:“可是宣永只怕力所不及!”
“将军何必谦让!”虚行之停下脚步笑道:“以将军地年纪,文武双全,做事沉稳,有大将之风,行之生平未见。假以时rì,定成国之栋梁!”
“先生过奖!”宣永淡淡一笑,又道:“宣永年轻,总要考虑不周之处,还要先生提点!”
虚行之目中闪过一丝赞赏,沉吟了一下道:“东溟派现在只能插手文职,不要管他们,目前最主要的是抓住军权。阚棱此人在江淮军中威名不二,为人又清高孤傲,你要提醒殿下,对他多加拉拢,慢慢架空杜伏威……”
宣永凝神细听,不断点头。
※※※
沉沉夜sè。压在江都宫上,点点灯火,散布在内外宫中,恍如天上繁星。
杨浩披着件外衣,独自一人坐在花厅上,鼻中插着棉布条,眼眶青紫,就着一盘咸牛肉,正在自斟自饮,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当素纯洁和楚楚从凤仪殿赶回养心殿时。看见杨浩一身狼狈没样,几乎没吓得哭出来。一个要叫待卫,一个要找御医,支使得宫人团团乱转,最后杨浩无奈说出是王妃娘娘的手笔,家丑不可外扬,两个丫头才算消停,细心帮杨浩打理伤势,楚楚兀自忿忿不平,只说单琬晶地不是,又被素素劝住。
“女人会武功,实是天下最煞风景之事!”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杨浩也是感慨万千:“……都已经习惯了,不过还好,我也没吃亏,那小丫头再厉害,不照样被我……”
一时忘形,差点失口说错话,幸好及时呆住,楚楚倒是追问了一句,却被杨浩含糊过去。
夜深人静,素素和楚楚都已入睡,杨浩思及白rì之事,却有些辗转反侧,索xìng独自披衣起床,从厨下找来酒菜,坐在花厅上打发时间。
“估计那丫头,今晚也睡不着了吧!”想到美处,杨浩又喝了口酒,舒服的眯起双眼。
“殿下,真好兴致啊!”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黑暗中响起,杨浩动作一顿,随即放下酒杯笑道:“总管既然来了,就陪本王喝一杯吧!”
明月清辉之下,杜伏威高冠长袍地身影,潇潇洒洒从外间走了进来。
※※※
“殿下好手段,这一把直接拿中东溟夫人要害,更把东溟派牢牢绑在我们船上,真是一举两得!”
举起一杯酒,杜伏威哈哈一笑,仰脖一饮而尽。
“这世上,偏有许多人自以为是,以为能把什么事都控制在手中!”杨浩冷笑道:“结果一招失算,就方寸大乱,本王放纵她这么久,就是等得这一刻!”
“妇道人家,本就见识浅薄,不知进退!‘杜伏威晒然道:“等拿到灵甲派的锻造术,我们自己就可以开兵工厂,等到气候一成,还要她东溟派指手划脚吗?”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还钱!”杨浩调侃道。
杜伏威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勉强咽下去,用袖子一抹嘴道:“喂,我可是在帮你!”
“当然当然!”杨浩大笑着一拍杜伏威地肩膀:“我叫你一声兄长,你不帮我帮谁,难道东溟夫人以为,凭她在江淮的根基,真的能一呼百应吗,就是让她在江淮陷得越深,付出的也就越多!”
“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jiān诈了!”杜伏威苦笑,忽然又道:“本来不是说在登基之时,逼东溟夫人摊牌么,怎么洛阳会插这一杠子,是你预先安排地?”
“那有那么巧!”杨浩翻个白眼:“这是意外,我只是因势利导一下,混淆东溟夫人地视线,让她多糊涂一阵!”
“那你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杜伏威埋怨道:“好好一场大典,弄得乱七八糟,难道你就那么不想当皇帝?”
杨浩只眨了眨眼,端起一杯酒来微笑不语。
“这个给你!”杜伏威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桌面:‘这是东溟派暗中安插的官员名单,这段时间都浮出水面了,还有一部分跟他们接触过密,你想怎么办?”
杨浩拿起名单,在灯下眯眼细看,其中虚行之三个字赫然列在后边倒数第三个。
“我跟你说过,虚行之与东溟夫人有过一次密谈,怎么你好像全不在意,还那么信任他!”杜伏威吃了口牛肉,不无埋怨道。
“水至清则无鱼啊,只要是人,难免私心名利,行之随我出生入死,私心是重了点,但终究还是在为我打算!”杨浩叹了口气,将名单凑在火上,瞬间已经燎燃。杜伏威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这些只是备用手段,东溟夫人已经上钩,又何必再要!”杨浩轻轻一吹,大把灰烬飞扬在空中。
“哼!”杜伏威摇摇头,不以为然地道:“我以为你要大开杀戒,谁知还要当缩头乌龟!”
“得缩头时且缩头!”杨浩微微一笑:“你不知道,乌龟咬人,从来都是一口就不放的!”
“那洛阳怎么办?”杜伏威道:“你真的要去?”
杨浩闻言以手扶额,却是一阵头疼,太早了,还太早了,若是再有个一年半载,江淮诸事齐备,那才是真正的天赐良机,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好,偏偏时机又不等人,早知道当初不杀李密,留瓦岗军在中原牵制,局面也不至变动的如此厉害。
“不对!”杜伏威吃了颗花生米,忽然目光一凛,啪的拍筷于桌:“杨浩,这一招你是不是给我用过,当rì我保你登基,那承天殿下的炸药,是你安排的?”
“意外,绝对意外!”杨浩冷汗。
一百二十七章 礼尚往来
金有六齐。
六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东溟锻造术,传自chūn秋时吴越之间的灵甲派,以百炼复合钢而闻名,成剑花纹密布,仰之生光,又复刚柔并济,百斩不损,与同为大兵器商洛阳沙家的五金冶炼工艺并称于世,其时乱世之中兵器商号供不应求,较有名的如江都的广昌隆,江南的福兴,大都局限一地,却只以东溟和沙家侪侪同列,生意满天下。
拿到这本东溟派锻造纲要,已经是年初六,虚行之已经随卢楚秦叔宝赶去洛阳,同行的还有东溟派的尚公,以备实地主持东溟派在中原的情报网,几天来杨浩索xìng罢朝,每rì在后宫赏花喝酒,乐舞助兴,结果东溟夫人终于忍耐不住,自己拿着锻造纲要找上养心殿。
“原来贵派对合金冶炼也蛮有一套啊!”杨浩略作翻阅,颇为吃惊里面不少已现涉及到近代工艺的雏形,心中已相信了这本纲要并非做假。
合起书本,杨浩又唤来宣永,当着东溟夫人的面道:“将这本纲要笔录一份,快马送到东平,交给陈老谋鉴定一下!”
鉴定两字咬得很重,宣永会意的点了点头。接书而去。
“小人之心!”站在东溟夫人身后地护派四仙子齐齐怒视杨浩。差点当场拔剑出来。
“殿下这趟可以放心了吧!”东溟夫人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怒气,一本锻造术而已,虽然重要,但东溟夫人仍没太放在眼里,拿到又怎么样,东溟百年根基,岂是这样能撼动的。就是要压的杨浩无话可说,这种念头。从当晚杨浩一口喝破她隐衷时,就已经在心中根深蒂固。
总之我付出这么多,你就一定要按我的想法来做。
杨浩心中却在冷笑,当rì在东平形势比人强,被东溟夫人威逼利诱,根本无还手之力,一口恶气至今不出。这份锻造术只是开始,等我慢慢把你绑死在江淮,一点点敲打,总要把你东溟派弄个干干净净。
欺君子莫欺小人。
随着宣永带书离去,东溟夫人怅然若失,杨浩已神清气爽的站起身来,大袖一摆:“送客!”
东溟夫人差点没坐稳位置,只见沈光手提长矛。已大踏步走进厅来。
※※※
“殿下不要送了!”
承天门外,已在江都盘桓多rì的梁治和许扬准备出发,随行还有杨浩命令萧环安排的几大车货物,粮米,皮货,绸缎。银钱,由江淮军地一位将领负责押送,到竟陵再与飞马牧场交结。
“时间仓促,只能先凑这么一点!”杨浩拽拽车身上扎紧的绳索道:“等下个月,各县地租税收上来,我会再往襄阳发一批,你们就不必亲自过来了!”
“多谢殿下!”梁治和许扬都露出感激之sè,行礼拜别,杨浩伸手托去,触及许扬空荡荡的衣袖。神sè不禁又觉黯然:“当rì因本王之事。连累牧场损伤惨重,rì后本王再到牧场。定在大英堂内上一柱香!”
梁治许扬忙又拜谢。
临别之际,梁治却道:“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场主!”
“让她不要担心,就说……”杨浩迟疑了一下,续道:“万事有我!”
梁治许扬互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再三拜辞而去。
站在高大的承天门下,看着牧场众人上马,与押解队伍一起上路,渐渐远去,杨浩心情不怿,微微发出一声叹息。侧过头,却见旁边的萧环黑着一张脸,正拿着一只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怎么?”杨浩微微一惊:“有困难?”
“当然有困难了!”萧环抖了抖算盘,叫苦道:“今年的chūn耕都还没开始,下个月哪有租税收,到处都要用钱,照殿下这个送人情法,只怕江都官员都要减俸了!”
“哪有这么严重!”杨浩不以为然的道:“公务员待遇绝不能减,要省地话,就省点宫中的rì用!”
“宫中已经没什么rì用了!”萧环又打起算盘道:“殿下一不大婚,二不选秀女,宫中的宫人宫奴加起来不到二百人,上次大典花费已经不少,还要省的话,殿下一天吃两顿吧,炭炉也不用烧了!”
“什么?”杨浩差点腿一软,大惊道:“我上趟从东海带回的钱粮呢,哪里用得这么快!”
“那笔钱倒没花多少!”萧环正sè道:“可是不能用,各种预算已经排到明年,如果今年收成不好,那是最后的储备金了,殿下不能只顾眼前之利啊,而且殿下,不是还要往洛阳用兵……”
“够了够了!”杨浩抬手阻止萧环的发言:“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往襄阳的援助一月一趟,今年之内绝对不能停,这是长期投资,也是国策,圣旨,你明白吗,如有差错,唯你是问!”
“殿下都这么说,臣妾还有什么办法,最多鞠躬尽粹,死而矣了!”萧环收起算盘,一脸委屈。
杨浩自觉语气过重,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温言安慰道:“爱卿也不必太过伤神,钱这东西,就像女人地rǔ沟,用力挤挤,还是会……”
视线落在萧环丰腴的胸前,杨浩哑然收声。
※※※
通政殿。
杨浩懒散地坐在龙椅上。东溟夫人和杜伏威分立左右阶下,除两人之外,只有宣永在侧。
“虚先生的消息说,在洛阳城外,遇到第二批洛阳使节!”宣永站在殿心,手里拿着一封信道:“据报王世充手下大将张镇周和杨公卿,已经在金墉和偃师屯下重兵。王世充曾经想以新年换防为名,将他们调入洛阳。被光禄大夫元文都和礼部尚书裴仁基阻止,而洛口的罗士信已经带兵进京,协助独孤峰的禁军拱卫皇城!”
“本派亦有消息!”东溟夫人淡淡地道:“李阀的二公子李世民,已经从长安出发,准备前往洛阳拜会王世充,对外名义是替父求亲!”
“求亲?替父?”杜伏威好笑的摇摇头:“这个李渊,果然如传闻中那么好sè。不知这回又求得是哪家名媛,据本总管所知,王世充似乎没有还未出阁地姐妹啊!”
“总管错了!”东溟夫人摇了摇头:“这趟求亲的对象,并非王世充地姐妹,而是王世充的外甥女,艳满洛阳的董淑妮!”
“就是号称洛阳双艳的董淑妮吗?”杜伏威似乎也听过这个名字,愕然道:“如此一来,李渊岂不是要自降辈分。叫王世充为舅父,哪有这么荒唐的!”
“二十年前地李阀大公子,原就是一位风流名士!”东溟夫人不无讥诮地道:“到老痴心不改,惜花爱美,也是有地!”
“听夫人此语,似乎感同身受啊!”杜伏威目shè寒光地道。
“自从账簿失窃之后。本派与李阀的生意已经停了!”东溟夫人看向杨浩道:“这点殿下应该最清楚!”
见杨浩没什么表示,杜伏威亦不再追问。
“听说李世民一直负责对西边的薛举作战,而且战绩彪炳!”宣永疑惑的道:“怎会却把他派去洛阳,堂堂李阀二公子,要做求亲这种勾当?”
“原本是这样!”东溟夫人解释道:“负责在中原招兵买马的,是李渊的长子李建成,现在已经被调回长安,估计是李渊刚刚称帝,想压制一下次子的气焰!”
“杨公宝藏!”杨浩忽然出声。
只见杨浩抬头看天,悠悠地道:“得杨公宝藏者得天下。李建成身为太子。此时是一定要在长安坐镇,远远调开李世民。也是防他中途插手,夺嫡之争,从来都是不讲情面的!”
三人纷纷点头,东溟夫人又道:“据闻李建成与李渊的两个宠妾张婕妤和尹德妃关系极好,李渊耳根子软,枕头风一吹,自然说什么就信什么!”
“如此说来!”杜伏威道:“王世充只怕动手在即了!”
李渊现在对洛阳而言,无疑是天字第一号叛臣,如果王世充真的与其结成亲家,那绝对是对洛阳朝庭不忠,更在这时明目张胆的招待李阀使节,说他没有反心,谁也不会相信。
“不能再等了!”东溟夫人亦道:“再等下去,被王世充抢先动手,到洛阳也没用了!”
杜伏威,东溟夫人,宣永三双目光都盯着杨浩,杨浩以拳枕颐,茫然半响,才反应过来:“对,绝不能让李世民拿到洛阳!”
底下默然无声,过了片刻,宣永才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我们在说王世充!”
“王、王世充?”杨浩一惊,缓缓坐直身体道:“对,王世充这人我见过,地确老jiān巨猾,其人在隋广时,已经是东都留守官,吏部尚书,主讨中原匪患,在洛阳多年经营,其下都是前隋的百战jīng兵,不好对付,需得从长计议!”
“还从长?”杜伏威三人都是一呆,东溟夫人站起身,微怒道:“秦王殿下,你到底在想什么!”
“夫人冷静一点!”杨浩站起身道:“王世充为人多谋好疑,其实不难对付,我已传信,令左孝友和陈盛于汉江北岸调动兵马,摆出兵压南阳之势,分散下他的注意力,没有绝对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
“现在唯一可虑的是李阀地态度!”杨浩皱着眉头道:“绝对不能让他们联成一气,夫人。有没有办法在半途截杀李世民?”
“办法是有!”东溟夫人看了杜伏威一眼:“可是李世民身边猛将如云,恐怕难见成效,除非能有杜总管这级数的高手坐镇……”
“哼!”杜伏威不屑的冷笑一声,掉头不语。
杨浩心中一动,倒真是想过让杜伏威亲自出手,不过转念想想也不太可能,转道:“有无成效倒是其次。阻挠一下他的行程也好,对了。夫人刚刚说李渊要向谁求亲来着?”
“董淑妮!”东溟夫人重复了一遍。
“好!”杨浩转向宣永道:“传信给虚行之,让他去王世充府上,给本王也求个亲!”
殿中三人都是一愣。
※※※
议事散朝之后,东溟夫人却独自留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盯着杨浩。
空荡荡地大殿内寂静无声,杨浩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最后忍不住道:“东溟夫人。你还有何事?”
“殿下刚才说得是真心话吗?”东溟夫人冷冷地道:“要同董淑妮求亲?”
哈哈一笑,杨浩大步走下阶来:“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想以本王青chūn年少,又据江淮之地,怎也好过李渊那个半老头子,怎么说王世充都会考虑一下吧!”
“那如果王世充真地答应了!”东溟夫人目注着杨浩地身形:“殿下准备置婉晶于何地!”
“此事与琬晶无关!”杨浩不以为然地停住脚:“你不要事事都把琬晶牵扯进来,而且我此去洛阳,与王世充迟早兵戎相见。吉凶莫测,哪有闲情谈这种事情!”
“殿下还没有正式大婚吧!”东溟夫人从后面走上前道:“不称帝可以,为收服人心,大婚总是必要的,现在后位空悬,琬晶又跟你情投意合……”
“后位一事。本王已经有正妻!”杨浩沉住气道。
“本宫知道!”东溟夫人傲然道:“一个高丽女子,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难道东溟女子就可以?杨浩目中光芒一闪,笑道:“岳母大人放心,本王从来一视平等,不分东宫西宫,都是一样爱护!”
“殿下!”东溟夫人加重语气:“名不正则言不顺!”
杨浩沉吟了一下,转头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我要你跟琬晶大婚!”东溟夫人目光咄咄的道:“立她为正妻,并保证夺得天下之后,封琬晶为皇后!”
杨浩默然,抬了抬眼皮:“夺取天下。不是说说就行的。万一我有所不测……”
“那就立遗诏,让你跟琬晶的孩子继承帝位!”
“太快了吧!”
东溟夫人一句话。几乎吓得杨浩一身冷汗。
※※※
凤仪殿。
单琬晶独自坐在后园的栏杆边,拿着一只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看着满园光秃秃的花枝,心情也像霜打一样低落。
死人!用那种无耻的方法逼自己回来,又一连这么多天不闻不问,单琬晶想起这贱人,就恨得一阵牙痒,恨不得对方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先打他个天昏地转再说。
忽听身后衣袂破空之声,单琬晶一惊扭头,却见单如茵施展轻功飘落在地,急声道:“公主!”
“夫人和秦王浩又在大殿吵起来了!“
单琬晶俏脸一白,手中象牙梳已无声落地。
※※※
“死老太婆,本王的家事何时轮到你管!”
通政殿外,杜伏威、宣永、萧环、翟娇、高占道诸人全都在场,只听里面声音越来越大,面面相觑,都是苦笑摇头,萧环一眼看见单琬晶自阶下匆匆而来,连忙迎上前去:“琬晶妹子!”
“怎么回事?”单琬晶一把抓住萧环的手腕,神情惶急的道:“怎么又吵了!”
“我也不知道!”萧环眼神闪烁,期期艾艾的道:“据说……据说是东溟夫人,逼殿下大婚!”
单琬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再多问,急匆匆向殿上走去,除杜伏威外,其余人俱都行礼让开道路。
“杨浩,这是争夺天下,不是一场游戏,上位者无私事。岂能容你随心所yù,想怎样就怎样。根本妄顾大局!”
单琬晶还没跨进殿门,便听见母亲地震怒之声,进殿一看,只见东溟夫人背对着自己站在殿心,杨浩正从龙椅上大步走下殿来,怒容满面地笑道:“好个上位者无私事,所以夫人就能冠冕堂皇的大逞私心。而我杨浩就得照听照办,大局?究竟是夫人的大局,还是我杨浩的大局!”
“娘!”
单琬晶突然出声,殿中顿时一静,东溟夫人和杨浩都转过视线,一时俱都无言。
默然良久,杨浩大步向殿外走去,与单琬晶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道:“劝劝你娘,别拿魔门那一套放在本王身上,本王怕她玩、不、起!”
“杨浩!”单琬晶只叫了一声,却见对方已消失在门外,微一迟疑,又立住脚转看向东溟夫人。
“简直是个无赖!”以东溟夫人的涵养。此刻也气得娇躯发颤:“本宫真是有眼无珠,竟会找到你这种人,根基未稳,不懂得礼贤下士,还敢这样跟我放肆说话!”
“娘啊!”单琬晶无奈地叫道。
“琬晶你放心!”东溟夫人看了女儿一眼,一转身,面对着顶上的明德大匾:“不论怎样,我都要让你坐上皇后宝座,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一线阳光。从斜窗照入。堪堪抹亮座间地九龙交椅。
※※※
东溟夫人果然说到做到,随后几天。请求秦王殿下大婚的表章,雪片般飞入江都宫内,几名老翰林更是每天都把守在通政殿外,弄得杨浩要到御书房处理政务,都得绕道而行。
“气死我了!”
养心殿的花厅,顿坐在书案后的的胡椅上,杨浩脸sè发青,一手紧紧抓住胸口,吓得旁边的素素和楚楚连忙上前扶住,又给杨浩倒了杯水,才让他缓过这口气来。
“单家丫头人如其母,都是一样的孤傲刚烈,xìng情乖戾,哪里像个皇后地样子,也难怪老弟你气成这样!”
杜伏威走上前来,亦是一脸忿忿不平:“还有外面那班官员,趋炎附势,兴风作浪,我早就说过读书人不可靠,干脆让我出手,杀他十几二十个,看看还有谁敢乱吠!”
“不行!”杨浩喘着气摇摇头,坚定地道:“言者无罪!”
“嘿!”杜伏威冷哼一声,拂袖道:“你总是这般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到头来吃亏受罪,别说我不帮你!”
“老大!”杨浩叹口气道:“打打杀杀已经过时了,这个时代是要以德服人!”
“德?”杜伏威怒极反笑:“哈哈,你还当自己是善男信女,满江湖打听一下,你秦王浩现在地名声,众口烁金,未必比我杜伏威好到哪儿去!”
杨浩一时语塞,杜伏威看他那倒霉样子,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迟疑了一下,才道:“去洛阳吧,就当散散心,避避风头,江都我帮你看着,乱不了!”
※※※
年初九,虚行之又通过东溟派送来情报,让杨浩不得不尽快为江都的事情做出安排。
“李世民昨晚已经抵达洛阳了!”
通政殿内,杨浩拿着一纸书信,缓缓向在场地杜伏威、东溟夫人、宣永、翟娇、萧环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又转向东溟夫人道:“夫人,你没照我的意思,半途截杀他们吗?”
“本宫已经传下东溟檄,但到现在还没消息回报!”东溟夫人摇头道:“既然李世民没事,那我的人一定是失败了!”
杨浩皱了皱眉,也不纠缠此事,话锋一转道:“行之信上说,已经与王世充秘密接触过,据他的看法,此人现在似乎还没准备好,只是迫于洛阳七贵中其他六贵地联合压力,不得不摆出姿态,所以行之建议我,此行以入朝述职为主,不要太过刺激王世充!”
“朝庭内部倾轧,一向如此!”杜伏威赞同道:“虚行之阅人历事,都是经验老到,应该不会看错!”
“正是从中取利之时!”东溟夫人亦道。
其余人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杨浩原地一转:“我准备让宣永和占道带领一万人马,先行赶到虎牢关驻扎,本王带着阚棱、沈光,和两万江淮军,从运河直上,争取在十五之前抵达洛阳!”
“末将领令!”宣永和高占道双双上前,高占道满脸喜sè,还得意向翟娇瞟了一眼,看得后者心头火起,通通上前,一膀将高占道掀飞,怒道:“殿下,翟娇虽是女子,也能挂帅上阵!”声震金殿,嗡嗡作响。
我可没敢拿你当女子!杨浩微觉泠汗,却摇头道:“不行,你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翟娇眼睛一亮。
“我要你跟任媚媚、洛其飞立刻回东平!把三爷的那几箱五sè玉取出来,先行押至洛阳交给虚行之!”杨浩说话之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五sè玉是什么?”杜伏威顿生好奇,东溟夫人却常年走海路的,试探道:“是不是古书中所谓的随候珠,来自异国的琉璃器物,原来当rì在东平,都说殿下身怀重宝,就是这东西?”
“就是此物!”杨浩点点头,复又摇头一叹:“东平时候,王世充曾对此物,有过觊俞之心,本王这趟不惜血本,带到洛阳求亲,就当暂时安抚他,迟早要收回来!”
“王世充偏爱宝货!”东溟夫点头道:“殿下投其所好,对他应该会有影响,至少不会让他对殿下生出抵触!”
“东溟夫人!”杨浩走回龙椅,转身落座:“行之不在,本王有意让夫人暂代通政事主事一职,萧环当你副手,如何?”
“我?”东溟夫人一愣,只觉意外之极。
“不错!”杨浩理所当然的道:“这段期间,夫人为江都之事,又出钱又出力,耗费jīng神无数,现在拢得这多人气,岂能让夫人白忙一场,索xìng给夫人一个机会,就当本王还你人情吧!”
东溟夫人愕然,其余众人皆是目光异样,良久,却听杜伏威轻咳一声,不冷不热地道:“殿下,您还真是知人敢任啊!”
一百二十八章 逆水行舟
夜幕沉沉,笼盖四野。
密密麻麻的火把下,蜿蜒颀长的队伍横贯大地。
杨浩坐在重帘厚毡的马车内,就着一壶温酒自斟自饮,心情竟是难得的轻松:“果然还是出来好,空气新鲜,耳根清净,别了江都,哥们总要喘口气再说!”
甩手一身轻,在江都的这几个月,杨浩都算亲身体验了一把古代政务的可怕,单说玩弄权谋人心,杨浩还算拿手,可一具体到政务处理,这边向你要钱,那边向你要人,这边要你主持公道,那边要你顾全大局,朝堂内派系斗争,民间就谣言四起,一不能抢,二不能抓,三不能杀人立威,众生百态,无时无刻不压在你一人肩上,当真气都喘不过来,这还仅只江淮一地。
难怪历代皇帝大多纵情声sè,这种非人压力之下,总要找一种发泄的方式,否则迟早崩溃。
最关键的还是缺人手,聪明的人不放心,放心的人不聪明。又聪明又放心的就那几个,还都在李世民的天策府里,文治武功,侪侪一堂,莫非青史留名的大神,再看看自己,小猫三两只,杜伏威黑道魁首,东溟夫人军火贩子,虚行之落第秀才,好容易萧环有个前梁皇族末裔的身份,还有个sāo娘子的外号,宣永翟娇高占道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基本是除了自己和沈光之外,没有正经当过官的,十足草台班子。而且还互有心病,杨浩想想就不平衡。
“唉,你也是秦王,我也是秦王,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咧!”
对着空气举杯致意,杨浩仰脖一饮而尽,又想起虚行之当rì地科举之议。越发坚定了得到洛阳的决心。不就是开个大型招聘会嘛,本王现在也应该算名企吧。
车身行进的速度微微变缓。杨浩微一皱眉,随即放下酒杯,取下车帘挂钩,打开侧窗放眼看去,只见一条汤汤大江横亘于侧,cháo打两岸,声如静夜闻雷。整个队伍正与岸平行,逆着江流方向而上,前后车队都是火把烛照,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响,混合在清寒的空气里,竟有一种奇异的清香。
沈光策马提矛,随行在侧,见杨浩探头出来。连忙带马过来,叫了一声:“殿下!”
“这是到哪里了?”杨浩随口问道,又将视线转向旁边的那条大河:“那是准水吧!”
“正是准水!”沈光点头道:“前方三十里,就是都梁宫!”
赶了一夜地路,终于到了盱眙。隋炀帝大业元年游扬州,自雍州出发。一路修建行宫42座,都梁宫就是其中之一,建于盱眙的都梁山上。
看了看灯火闪烁地前方,杨浩想了想道:“派人去前面告诉阚棱,不进盱眙了,就在都梁宫歇息一晚,明早上船!”
“是!”沈光领令,招手唤来一名给使,附耳吩咐。
杨浩也放下车帘,缩头坐回车内。
时间已是初十。虚行之信上。要自己尽量赶在十五之前抵达东都,难道会有什么变故。此外秦川现身,喻示着和氏壁出世也不远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跟原著一样,在洛阳掀起一场龙争虎斗。
杨浩又喝了一杯酒,舒服的眯起双眼。
※※※
江都宫,通政殿。
东溟夫人独自一人走到玉阶之下,看着上面的九龙交椅,目中渐渐露出一丝异样光芒,稍顷,轻提裙脚,缓缓踏上玉阶,竟一步步向上走去。
两扇殿门忽然洞开,一个人影大鹫般飞了进来,双手一扬,两根银亮的短棍脱手飞出,直击东溟夫人后心。东溟夫人如同背后生眼,宫裙飞舞中倒跃下阶,轻轻巧巧的避开来袭,只听丁当一声,两根短棍半空相撞,齐齐倒飞回来,被那人凌空收入双袖内。
“袖里乾坤!”
东溟夫人目光一寒,那人已飞凌头顶,弹腿踢出,枯瘦五指张如鹰爪,凌厉劲气盖顶下压,东溟夫人仓促间低头闪过一脚,单掌托去,只觉重如泰山,立知不妙,身形一伏,弯曲如弓,右腿又疾又狠的自后甩上,铮的一柄裙里刀,已从足尖弹出,反刺向来人咽喉,那人也是神情微凛,袖中突出一截棍头,堪堪顶在刀尖,几颗火星迸溅,两人都如中雷击,东溟夫人向后翻开,如云委地,那人也倒飞三尺,转身旋落在玉阶上,面sè一红一青,张口竟吐出一丝寒气,才慢慢恢复正常。
正是江淮总管杜伏威。
“呼,果然是yīn癸派地天魔功!”杜伏威瞬间调息已毕,目光森寒的看向东溟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秦王浩不是什么都知道,难道没告诉你吗?”东溟夫人袅袅娜娜的站直身子,表面上看去竟毫无异状。
“妖女!”杜伏威目露杀机。
“哼!”东溟夫人不屑的轻笑一声:“你想乘秦王浩不在,出手杀我,不怕杨浩回来找你麻烦?”
杜伏威身躯微震,目中微微露出一丝迟疑。
东溟夫人敏锐的捕捉到对方心志一刹那的动摇,衣裙一敛,又复露出高贵矜持神态,缓缓道:“本宫素知总管当世英雄,本yù诚意结纳,总管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视本宫如寇仇,莫不是怕本宫威胁到你在江淮的地位!”
“就凭你?”杜伏威下阶一步,面露冷笑。
“这也是人之常情!”东溟夫人轻轻颔首:“江淮军元气大伤,你迫于形势,只得把兵权交给秦王浩,当然怕秦王浩反脸无情。反过来对你下手,而有我东溟派之助,只要你一死,接收江淮军简直易如反掌,对吗!”
“对!”杜伏威傲然道:“兔死狗烹,自古不鲜,本总管相信杨浩未必会这么做。可是夫人你……”
“原来总管是这样看我的!”东溟夫人叹了口气:“未免想地太多,本宫女流之辈。离乡背井,就算有这么狠的心肠,又怎施得出这么毒的手段!”
声音娇娇弱弱,惹人怜惜,然而杜伏威却只是一晒:“最毒妇人心,谁知夫人你心中怎么想,刚才你不是想在这龙椅上坐一坐吗?”
“九五之尊!”东溟夫人缓缓扭头。看着上面的龙椅,目中露出一丝光芒:“难道总管真的,没有一点想法要坐上去吗?”
杜伏威倒吸一口冷气,沉声道:“东溟夫人,别以为杨浩让你入主通政司,就是对你妥协,有本总管在,望夫人最好不要行差踏错。否则休怪本人心狠手辣!”
说罢已转身拂袖而去。
东溟夫人静待杜伏威走后,原地转过身来,忽然娇躯微震,面纱下隐隐透出一点殷红,竟是一直忍伤不发。
“我等了二十多年,若非琬晶是个女子。这位置,又哪会轮倒杨浩来坐!”
空旷的大殿内,响起东溟夫人幽幽一叹。
※※※
“王妃娘娘!”
明月斜照地宫巷内,单琬晶一身白衣书生打扮,背着个小包裹,刚从墙角探头出来张望,忽听身后声音,连忙转回身来,对素素楚楚做了个噤声地手势。
两女俱是一身男装打扮,楚楚听话的捂住嘴。素素却一脸担心神sè。小声道:“王妃娘娘,我们真地去洛阳找老爷!”
“当然!”单琬晶理所当然的道:“否则我找你们两个出来干什么!”
“可是!”素素皱眉道:“老爷叫我们安心留在这里。我们不听话,老爷会不高兴的!”
所以才拉上你们两个一起啊,单琬晶心中转念,却道:“不会的,我们只是看看他,又不给他添麻烦!”
“不要了,还是不去了吧!”素素打起退堂鼓,转身要走,却被单琬晶闪身拦住:“傻丫头,凭什么我们就要躲在宫里,他就可以在外面乱来,你看那个姓任的女人,还有那个什么商场主,根本就不对劲嘛,难道你就这么放心!”
“老爷是去做正事,我们不能给他添麻烦!”素素坚定的摇了摇头,拽着楚楚就要往回走。单琬晶哪里敢放,也拽住楚楚道:“你不去是吧,好,楚楚,你怎么说!”
在两人的目光威逼下,楚楚左看一看,右看一看,最后苦着脸道:“你们都对,我不知道啦!”
“不管了,先带你们出去再说!”单琬晶打定主意,一手抓住一个,纵身而起,已落在三丈高地宫墙之上。
素素楚楚还没反应过来,就腾云驾雾似地飞上半空,生平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俱吓得小脸煞白,直到单琬晶带着二人从宫墙上跃下,脚踏实地,兀自惊得张口结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说话,就当你们同意了!”单琬晶开心的一笑,拽起两人就往前走。
忽然衣袂破空声响,两道白衣人影地从半空落下,正挡在单琬晶的面前。
单琬晶微吃一惊,急退一步。素素和楚楚也惊醒回神,不由自主的靠近单琬晶身边。
月sè下,只见两名白衣女子缓缓上前,正是东溟夫人身边的单秀和单玉蝶。
单琬晶急回头看,单青和单如茵也已现身拦住后路。东溟护派四仙子赫然全部现身。
“公主,请回宫吧!”四仙子之首的单秀道。
※※※
天开薄曦,已是次rì清晨。
二十艘大型战船劈波斩浪,行进在淮水之上,其中一首最大地五桅大舰,高挑出江淮和秦字旗号,迎风猎猎。
这批船是从江淮军的大本营历阳顺流而下,在盱眙接应杨浩的军队。此时已转入准水至通济渠地水段,预计到达洛阳的时间还需要三五天以上。
打着秦字旗号的秦王坐舰上,杨浩正驾坐在舱顶平台,围着雪白地貂裘,头上也戴着皮帽,周围是jīng选的上蓦和给使武士,人人外罩板甲。按刀持矛,防卫森严。
前甲板上传来丁当声响。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分持双刀,身影来回晃动,正杀得不可开交,正是阚棱与沈光二人,手上所持的则分别是得自巴陵水军的井中月与杨浩所用地大胜天,此刻两刀俱是光芒不现,然而起落之间。无声无息就能带起一大片木屑,刀气四溢,割面生寒,仍给人一种异常锋快的感觉。
阚、沈二人都是当世闻名地骁将,百战身手,杀法凛洌,有进无退,短短五十招过去。双刀互相交击竟不下百次之多,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暗红sè的火星迸shè不绝,围观众人莫不看得血脉贲张。
“住手!”杨浩见两人几乎拚出真火,连忙出声喝止。
最后一记金铁交鸣声响起,阚棱沈光各自退到一边。不约而同的举刀观看,却是锋刃如新,连刮痕都微不可查,以两人的心志,也要忍不住露出赞赏之sè。
上得舱顶平台,阚棱沈光抱拳行礼,然后将两把刀双手托了,各自呈上给杨浩过目。
“刀好,身手也好!”看罢双刀,杨浩却是微微一叹:“可惜。宝刀自晦。两位将军仍然不是这两把刀地真主!”
两人闻言却并无失望之sè,沈光托着大胜天道:“神兵择主。自有灵xìng,既然认准了殿下,又岂会再屈从俗辈!”阚棱也将井中月呈上:“此刀除殿下外,只怕无人可用!”
“我?”杨浩苦笑一声:“本王现在形同废人,连刀都拿不起来,给我也是浪费,也罢,你们两人就先替本王背着,rì后若有机缘再说!”
“是!”两人躬身领令。
早有亲兵上前,接过双刀,用绢布一层层包裹起来。
一名提着鸽笼地白衣人踏上顶舱,却是东溟护派四将中的尚万年,此行专责东溟派在洛阳地情报联络:“殿下,洛阳来信!”
接过尚万年递来的铜管,杨浩从中取出一张薄纸,拆开细看,点点头道:“好,已经查到李世民的底了,除了他的天策府高手之外,还有突厥的突利王子,随他一起到了洛阳!”
“突厥人?”沈光当年随炀帝征辽,听闻过不少突厥高手,却不知道这个突利是谁:“突厥可汗不是始毕吗?”
“此人就是始毕可汗的儿子!”杨浩回忆着原著的描述,解释道:“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高手,不过始毕已经死了,现在突厥大汗,是他地叔叔颉利,据说在族内很受排挤,因此跟李世民关系不错,都算同病相怜嘛!”
“小角sè,不用管他!”杨浩又往下看去:“原来王世充也在动作,最近招揽了不少高手,出入皆有护卫,老小子也害怕了……欧阳希夷,这老家伙还是去洛阳了?”
看到欧阳希夷的名字,杨浩不由撇了撇嘴,这个老不死的,东平的那笔账,这趟跟你一块算。
收起信柬,杨浩转头对尚万年道:“给虚行之传书,让他尽力缓和冲突,同时密切注意李世民的行迹,一切等本王到了再说!”
尚万年领令而去。
等尚万年走后,杨浩若有所思的扶着头,看着沈光阚棱二人:“你们知道义成公主吗?”
阚棱茫然摇头,沈光却道:“殿下是说,开皇时,奉令去突厥和亲地义成公主!”
“不错!”杨浩点头道:“虽然只是皇族分支,但论辈份,我还要叫一声姑母,这位姑母可不简单,历经始毕、处罗、颉利三代可汗,都是突厥的大可敦,貌似颉利都对她言听计从,如果能跟她拉上关系就好了!”
“末将可以往突厥去一趟!”沈光主动请缨。
“不用你,我心目中已有人选!”杨浩站起身,脑海中忽然出现跋锋寒的形象:“希望他还没死!”
“把尚万年找来!”杨浩转身吩咐道。
※※※
舟行一rì,到了彭城地界。
新任彭梁太守聂敬早得消息。带着彭城尉陈家风,在江面上为杨浩接驾,一番汇报工作之后,又送上大批彭梁土产。
新官上任,又找到靠山,显然聂敬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六十多岁年纪。竟然满脸红光,说话时不时还带点意气风发。不住向杨浩保证,彭梁诸地在他治理之下,定会欣欣向荣,一rì千里。
看到这番情景,杨浩不觉想起前世下级跟上级表决心地样子,不禁对这位聂当家大生好感,留着两人在舟上用饭。又着实勉励了一番,更让这位前彭梁会大当家感动不已,一再表示,多谢秦王殿下栽培。
“是你自己有本事,好好做,本王现在手下缺人,我保你们前程似锦!”
杨浩随口许愿,聂敬却如奉纶音。又道:“上次殿下说过,要下官着力在地方上寻访人才,下官不敢懈怠,这几rì正好找到两名高手,望能为殿下效力!”
“高手?”杨浩倒来了兴趣:“多高啊?”
说起武功,聂敬也自负起来:“下官不才。在武林中忝有薄名,这两人任何一人,身手都不在本官之下,而且还是孪生兄弟,如果联手,本官撑不过五十招!”
陈家风皱了皱眉头,暗中扯了聂敬一把,向杨浩道:“殿下,这两人的确武功了得,然而名声不是太好。从前是横行漠北一带的大盗。下官恐怕……”
“诶!”杨浩也喝了点酒,不以为然的道:“英雄不问出身。本王现在求贤若渴,既然有本事,就叫他们过来一见吧!”
聂敬连忙领令,由外舱唤来手下,派去城中叫人过来,陈家风见状也不好再说。
小半个时辰之后,聂敬派去的人乘船回转,杨浩醉熏熏的下令撤去酒席,摆驾到前舱甲板,观看聂敬所说的高手。
自武功被废之后,杨浩对自身安全问题一直勤抓不辍,随时都有人贴身护卫,然而却苦于没有出类拔粹地高手,只能用数量弥补,沈光地武功是不错,杨浩又舍不得大材小用,这方面一直是块心病,现在被聂敬这么一提,自然正中下怀。
“拜见秦王殿下!”
不多时,两名江湖打扮地男子已被引到杨浩面前,纳头叩拜。
杨浩睁开醉眼,细看两人,果然生得一模一样,年纪约在四十几许之间,有对同样导陋地狮子鼻,但皮肤却透出一种诡异的铁青sè,使人感到他们的武功路子必定非常邪门。
“果然气势不凡!”杨浩点头赞叹,看了聂敬一眼,后者顿时面露得sè。
“不错!”杨浩转回视线,又问道:“你们学得是哪家功夫?”
“回殿下,我们兄弟二人是长白派的!”左首男子抬头答道。
“长白派?”杨浩侧头想了想:“那不就是知世郎王薄的门派,我见识过王薄儿子王魁介的刀法,也不过如此!”
“王魁介绣花枕头,哪里能跟我们兄弟相比!”右首男子傲然答道。
杨浩听他口气,似乎与王氏父子有仇,忽然想起,之前忘了问这两人地名号,于是转向聂敬道:“不知这二位高姓大名?”
“这两位是长白派的符真符彦两位老师!”聂敬欣然介绍道:“江湖上人称长白双雄!”
“长白?双雄?”杨浩眉头轻皱,神sè忽然一沉,原来是他们!
“不错,不错!”杨浩眼中微微闪过一丝jǐng惕,缓缓站起身来:“久仰二位大名,不知二位英雄,之前在哪里高就啊!”
“不敢!”左首的符真道:“我兄弟二人一向在江湖上讨口饭吃,幸而碰到聂当家举荐,亦久仰殿下威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右首的符彦也道:“愿为殿下效力!”
“听说……”杨浩不着痕迹的往聂敬靠拢一步:“符老大,你的追踪术甚是了得!”
“区区小技,不足殿下挂齿!”符真微微露出一丝得sè。
“沈军师可好!”
“尚好……”符真一句话未完,猛然醒悟,疾抬头来,杨浩已闪身躲到聂敬身后,大喝一声:“拿下!”一掌就将聂敬推上前去。
一百二十九章 杯酒故人
扑哧一声。<wWw。SUiMenG。com>
两颗斗大人头滚落甲板,满腔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阚棱沈光提刀走上前来,聂敬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口的道:“殿下饶命,真的不干我事啊!”陈家风也跪在旁边,只是摇头叹气。
“量你也没那大的胆子!”杨浩铁青着脸在胡椅上重新落座,转头向阚棱道:“派小船出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接应的人手,统统给我抓回来!”
阚棱应声而去,沈光自站在杨浩身边,jǐng惕的往江上四处张望。
两具无头尸体被抛下江去,士卒们开始擦洗甲板上的血迹。
“殿下!”尚万年应召而来。
“传信给洛阳!”杨浩怒冲冲的道:“给我查沈落雁和徐世绩的动向!”
等尚万年离开后,杨浩这才转过头,冷笑的向聂敬道:“聂太守,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高手啊!”
“殿下!”聂敬老脸顿时惨白。
“殿下明鉴!”陈家风壮着胆子道:“大当家只是一时糊涂,绝无加害殿下之意!”
“是是,我怎么敢加害殿下,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啊,咳咳……”聂敬如同找到根救命稻草,连忙顺着陈家风的口气道,结果没说两句,一阵剧咳,又呕出一滩鲜血来。却是适才拚命护驾,被符彦在胸前印了一掌。
看到聂敬这般模样,杨浩目光厉sè渐敛。咬牙切齿道:“算了,这次我放过你,下回记住,再有这种来路不明的高手,你直接领回家当护院,别拿本王这里开涮!”
“是是是!”聂敬暗松一口气,连连点头不迭。
※※※
打发了聂敬与陈家风两人离去。船队起锚,继续往前进发。
阚棱来向杨浩报告。在上游附近岸边,地确发现了一些行踪可疑之辈,不过见机极快,没等军士靠岸,就骑马跑掉了。
“从现在开始,加紧防卫,昼夜不准停船。直到进了洛阳为止!”
虽说有惊无险,杨浩却再不敢有所大意,吩咐沈光,在座舱前又加了轮班值岗,又调整了船队阵形,将座船护在正中,前后各有两艘战舰,周围放出巡逻小船。每隔一里,都会有船只前行探路。
如此周密安排,杨浩才觉放心,除非祝玉妍一级的高手亲至,否则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伤及自己。
“沈落雁!”
想起这个名字,杨浩也同一时间想起当rì在荥阳的风风雨雨。站在甲板上,望着滔滔江水,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
又是一年,枯絮遍野,泥泞雪路。
杨浩再三犹豫,还是在舟到荥阳时,下令停船,带着阚棱沈光和数百亲兵,骑马来至荥阳城外的郊野。
仅仅半年时间,野外坟堆之数。比杨浩当rì离开时几乎多了近倍。一眼望去,层层叠叠。仿若一片坟海。杨浩就在这坟海边缘停下马,独自一人带着一丝茫然,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阚棱沈光也连忙翻身下马,命令士兵散开jǐng戒,紧随着杨浩走了进去。
“……不是,这个也不是……怎么会这么多……”
杨浩几乎在每个坟头前都要停下,抓一抓坟上的土,仔细看看形状,然后失望摇头,继续去找下一个。阚棱沈光俱是莫明其妙,面面相觑,只能跟在杨浩身后看着。
前也是坟,后也是坟。杨浩走在其中,一阵阵悲凉cháo水般袭上心头:“儒信啊,你究竟在哪?”
荒草坟堆,只闻寒风过野,又怎会有人应他。
杨浩忽然驻足,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地纸片,正是前时在宫中所写的那首诗句,一直贴身放在怀里,向沈光要来火刀火石,噌得打着,一燎纸片,晃晃悠悠地飞起。
“儒信,你在天有灵,就带我去看一看你!”杨浩闭眼默祷,抬头看时,只见那张纸带着尾火,在风中打着旋,忽然斜刺里一阵风吹来,杨浩神情一振,连忙大步跟着那纸片向左边奔去,阚棱沈光和几名亲兵连忙跟上。
远远看着纸片打着旋落在一处坟头,杨浩身躯一震,奔得急了,一个踉跄竟扑倒在地,阚棱沈光大吃一惊,连忙双双上前将他扶起。杨浩面sè讪讪,定了定心神,重新走了过去。
只见一座圆坟,孤零零的立在坟海一角,杨浩几步抢上前去,看看形状,又看看四周环境,顿时大喜:“是这里,是这里了!”
阚棱和沈光心中均想,此地不知何人之坟,却让殿下如此牵挂。
忽然杨浩脸sè一变,视线落处,发觉坟前土sè有异,连忙蹲下身来,伸指拈起几片泥块,只见指间堪堪露出几枚没烧完的纸钱余炽,目光顿时一凛。
有人这里拜祭过?杨浩霍然起身,扬首四望,并无半点异常,阚棱和沈光见杨浩突然紧张,都是一惊,异口同声道:“殿下?”
杨浩只若未闻,心念电转,什么人会来这里拜祭王儒信,是翟娇?不可能,如果她来拜祭过,在江都不会不对自己提起。没听说王儒信还有亲人啊,难道是拜错坟的?
一时间毫无头绪,杨浩只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疑窦,转声吩咐道。“拿酒菜和火纸过来!”
拜祭之物来前已在船上准备好,早有亲兵提着篮子过来,将东西一一摆上,铜盆内烧起大火,一串串纸元宝投放进去。升起袅袅青烟。
一碟烧鸡,一碟猪头肉摆在坟前,杨浩取过一杯酒,轻轻洒在地上,浇出一道银亮的酒线。
※※※
祭拜完毕。
阚棱沈光带着几名亲兵远远退开,散在四周jǐng戒。
杨浩独自一人坐在坟前,拍拍坟上地土堆。苦笑一声:“儒信,本来打算诸事安定之后。就过来给你迁葬,好好选个风水宝地,结果事与愿违,这段时间出了太多的事,差点就没命来看你了!”
两杯酒,一杯浇在坟上,一杯杨浩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坐在王儒信地坟前,杨浩只觉得心情格外放松。一时间只想将心中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事情太多,也一言难尽,总之我现在发达了!”杨浩叹口气道:“总算在江淮有了块立足之地,那里环境简单,地势又好。只要不出大错,不能还你yù担天下之愿,至少我可以拥有半壁江山太平,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翟娇他们跟着我,总算没有吃苦。你在下面,也算对得起翟让了!”
“天意弄人!”杨浩又喝了一杯酒:“树yù静而风不止,你知不知道,我又给人迫到洛阳来了,没办法,根基不稳,下面一个个比我还大牌,我稍微软一点,根本压不住阵脚,只有硬着头皮死扛!”
“名利乱人心啊!”杨浩站起身来。长长一声感慨:“这才方见雏形。下面就争权夺利,登基登基。一朝称帝,就要分封文武百官,六宫妃嫔,这么多位置,我哪有心腹安排,摆明就是要我分权啊,怎么可能!今朝一切,都是我一刀一血,用xìng命换来的,谁也别想把我打回原形!好,我就先抽身,让他们斗去……”
“唉!”杨浩又是一叹,伸手拨下坟头一根杂草:“儒信,你若是没死,该有多好,当朝丞相之位,绝对非你莫属……你们这些古代人的想法,我真是搞不懂,为了忠义二字,真能连xìng命都不顾吗?”
“你对得起翟让,对得起我!”杨浩恻然道:“对得起你自己吗?”
淆然泪下。
一壶酒啪地摔碎在王儒信坟头,杨浩一揖到地,仰天一笑,带领阚棱沈光等人转身而去,
“不管怎样,总算江淮在手,此去洛阳,我就要当面看看这世间英雄,有没有我杨浩插足的余地,儒信,你在天之灵,不妨看看,我杨浩到底能在这乱世之中,走到什么地步!”
头也不回地,一把苍凉悠远地吟颂声,回荡在空旷的平野之上,带着淡淡的戏谑,隐隐透出一股笑看苍生的意味。
“终rì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当了县丞嫌官小,又要朝中挂紫衣。一品当朝为宰相,还想山河夺帝基,心满意足为天子,又求长生不老期,若非一朝大限到,上得天上还觉低!”
就在杨浩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王儒信的坟前,又出现两个人影。
一名青衣长发,金环束辫的美女,带着异样地眼sè,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杨浩,忽而喃喃一叹:“秦王浩,你还是来了!”
旁边那名长须男子,一身文士打扮,气度沉凝,却在回味着杨浩诗中之意:“若非一朝大限到,上得天上还觉低,好个秦王浩,这般见识,真是将人世种种,一语道破!”
看了旁边的青衣美女一眼,长须男子道:“落雁,长白双凶失手,反而惹得秦王浩jǐng觉,只怕很难再往他身边安插人手了!”
“没有用的!”青衣美女却是轻轻摇头,语气不确定的道:“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落雁,你的心乱了!”长须男子眉头微蹙,神sè隐隐闪过一丝不悦。
“魏大哥!”青衣美女幽幽一叹,美目中却是一片无奈之sè:“落雁枉负智计,却对上此人,心中实无半点胜算,此次在洛阳的行动,还是你来主持吧!”
长须男子深深看了她片刻,才轻轻点头道:“好吧!”
※※※
冷月繁星。大河咆哮。
杨浩坐在舱顶闭目养神,耳中听取四周奔腾的水势,感受着剧烈摇晃地船身,不用睁眼,便能感觉到天地莫测之势。
足音轻响,却是一人走上前来,杨浩微微睁眼。只见来者是一名长衫儒生,容颜依旧。不由愕然,那儒生已撩衣下拜:“臣王儒信参见殿下!”
“儒信,你不是死了吗?”杨浩如在梦里,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臣确已身死!”王儒信平静地道:“如今yīn阳相隔,再难为殿下分忧,请殿下宽恕!”
“快快平身!”杨浩急忙伸手去扶:“我何尝怪过你!”不料一手下去,直接从王儒信身体内穿过。竟是空空如也,杨浩顿时呆住。
“臣此来只是劝告殿下!”王儒信恍若不觉地续道:“万万不要踏入洛阳,否则会遭杀身之祸,请殿下三思,三思……”
随着声音渺渺,王儒信的身形竟在杨浩眼前缓缓消失,杨浩吃惊地冲上前去,眼前却是一片浓雾。
“王儒信!”
啪地一声。一只酒杯摔落在地,将杨浩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身体左右摇晃,烦闷yù呕,这才恍惚记起,此时已经舟行黄河之上。抬头四顾,只见众亲卫仍然忠心耿耿地守护在四周,沈光也被摔杯声惊动,急步走了过来:“殿下!”
杨浩摇了摇手,并不答话,只用手捏着眉心,半晌才道:“到哪里了!”
“已过汜水,前面就是虎牢关了!”沈光答道。
“虎牢关?”杨浩抬头前望,只见夜雾之中,前方灯火依稀之处。影影绰绰正是一座城池模样。
※※※
“参见秦王殿下!”
三更时分。江淮军船靠岸,只见沿岸火把密布。秦叔宝率领虎牢军列阵迎接。喊声震天。
两万大军分批下船,杨浩带着阚棱沈光走在最前面,高占道和宣永已双双从对面军阵里走出,拱手一礼,退至杨浩身后,这两人先一rì率领一万大军赶到洛阳,联系上虚行之,安排完驻军事宜,便一直在虎牢关等候杨浩。
“见过殿下!”秦叔宝身背双锏迎上前来,旁边还有一名腮须大汉,手持一柄宣花大斧,大大咧咧的道:“秦王殿下,还记得我老程吗?”
“休得无礼!”秦叔宝恼怒地将他斥退,又歉然看了杨浩一眼,杨浩却挥手一笑:“不妨事!”看看那腮须大汉道:“你是程咬金?”
“哈哈!”程咬金开心大笑:“我就说秦王殿下,一定记得老程的!”
秦叔宝连忙将他一把拉开,叫人牵过马来,向杨浩道:“殿下,我们先进城吧!”
杨浩微微颔首,翻鞍上马,在高占道与宣永的护卫下,跟随秦叔宝走进城去,后面阚棱和沈光还要负起安顿军队之责,自有虎牢关的裨将加以照应。
虎牢关为军事要塞,整个就是一个大军营,东西南北各有营帐驻扎,正中间为原河南道讨捕大使府,自李密败亡,裴仁基入朝参政,已改成总兵府,秦叔宝就是新任虎牢总兵,程咬金为其副手。
总兵府前厅之上,已经安排下宴席,军中伙食以烧烤牛羊为主,大酒大肉,正中间搭起篝火架,酒水成坛摆放,如同小山也似,平素军中有有禁酒之令,今为迎接杨浩而特地开令,也算难得的牙祭,与会众将莫不红光满面,还未正式开席,已是谈笑喧天。
而杨浩这个时候却在议事厅内,抬头看着一整幅洛阳附近的地形图,只有宣永与秦叔宝在侧。
“洛口的罗士信部已入洛阳,秦将军用接防地名义,把我们地一万人马安插进去,已经全面接管洛口的防卫!”宣永看了一眼秦叔宝,续道:“而在洛口与洛阳之间地金墉。现在是王世充大将杨公卿的防区,驻扎了两万兵马,刚好扼住我们的通路!”
“杨公卿原为邯郸贼师!”秦叔宝补充道:“其部皆是随他起家的燕赵子弟,骑战骁勇。比诸虎牢军只强不弱,而且此人深通谋略,王世充帐下诸将,以他与张镇周二人为首!”
“杨公卿,张镇周!”杨浩地视线在地图逡巡:“张镇周是在偃师么?”
“据查偃师军力已达三万,其中更有五牙大舰!”宣永道:“黄河入洛水一带,已经立下水寨!”
“张镇周jīng通水军战法。常年镇守偃师,把守洛水通往洛阳地要道!”秦叔宝亦道:“从黄河入洛阳。这里是必经之地!”
张镇周其人,杨浩略有印象,其人原为朝请大夫,大业三年,追随武贲郎将陈棱,大舰渡海东击琉求,威震海疆。也是一代名将,这种人才,偏偏落在王世充的手上,仔细看着地图上偃师与洛阳的方位,刚好与金墉一南一北,形成虎口状的凭障,不由苦笑一声:“水路,陆路。都被断了,王世充布重兵于此,到底是防江淮,还是防山东?”
秦叔宝叹了口气:“洛阳以西,河东诸镇,由大将跋野刚和郭善才镇守。南阳有向思仁,如今形势,等于洛阳已被王世充重重包围!”
杨浩沉吟不语,良久才转头道:“秦将军,洛阳朝庭,没有给你任何指示吗?”
秦叔宝摇了摇头,也是面露茫然。
“那本王现在……”杨浩深深看着他:“有没有权力,调动你们虎牢军?”
“这个……”秦叔宝暗生冷汗,迟迟不语。
杨浩见状,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哈哈一笑道:“不要紧。我知道秦将军的顾虑,还要等本王入洛阳。见了当今圣上之后,你才会奉令行事,对不对!”
“对!”秦叔宝如蒙大赦,躬身下拜:“多谢殿下!”
杨浩眼角闪过一丝寒光,笑笑不语。
※※※
“还有谁?”
前厅酒席之上,诸将忍耐不住,已经自行吃喝起来,程咬金三碗酒下肚,酒兴发作,脱去上衫,露着一身健子肉,在厅中与军士角力,一连摔了三人出去,放声大喝,其余诸将纷纷鼓掌喝采。
“好,高爷跟你玩!”旁边却抢出高占道来,也是赤了上身,拿了一碗酒往胸口上一拍,就跳入圈中。顿时一片采声。
“你?”程咬金嗤笑道:“行不行啊?”
“老子摔你两个!”高占道瞪眼大吼,猛的冲上前去,拦腰去抱程咬金腰身,程咬金连忙伸手去挡,四只粗大手臂来来去去,程咬金猛可里瞅个破绽,一把抓住高占道腰带,单膀叫劲就拽过顶去,高占道一招失算,双脚离地,情急中猛地翻身,双脚夹住程咬金脖颈往下一别,不料程咬金马步甚是沉稳,一个踉跄竟牢牢站住,把高占道倒提起来,哈哈大笑道:“怎么……啊呀!”
猛的一声惨叫,却被高占道龙爪手袭中要害,高占道大笑声中,腰腿用力,直接把程咬金扯得一个跟斗倒栽在地。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王八蛋!”程咬金爬起身来,一张脸气得又红又青,大怒道:“你使诈!”
“放屁!”高占道自问手法隐秘,岂会认帐:“谁看见了,老子这是真本事!”
周围诸将适才也确实没有看见,纷纷道:“真本事,真本事!”“老程,这回可碰到对手了吧!”“输了要认,别跟娘们似地!”
“哈哈哈哈!”高占道得意狂笑,举起双手道:“我当你程咬金多厉害,原来也是个孬货!”
“气死我了!”程咬金顿时气往上撞,爬起身拽过宣花大斧,就要跟高占道拚命,周围诸将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将他拉住,高占道见势不妙,也连忙提起一张条案,jǐng戒的看着对方。
“住手!”陡听一声大喝,全场为之一静。
只见秦叔宝大步走来,一脸怒气的看着众人:“你们干什么,翻天啊!”
诸将都不敢再说,程咬金兀自气哼哼的道:“是姓高的使诈!”高占道却道:“胡说八道,老子诈你哪里了,不服我们再来过!”
“好,来就来!”程咬金挣开众人就要往上冲,被秦琼一把抓住,丢开出去,喀嚓一声已撞塌一张条案。
“别闹了!”秦叔宝怒哼一声,扭头看去,只见杨浩带着宣永正站在圈外,连忙大声道:“秦王殿下到!”
“参见秦王殿下!”诸将纷纷单膝下跪行礼。
程咬金愣头愣脑的爬起身来,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丢开大斧,随众参拜下去。
“末将治军无方,请殿下恕罪!”秦叔宝一脸郝然,连忙上前请罪。
杨浩哈哈一笑:“哪里,军中健儿,哪有不骁勇自夸的,军令固需从严,但闲暇之时,上下和睦,亲如一家,秦将军深得治军三味啊!”
这番话说来,秦叔宝固然微露喜sè,虎牢诸将也都觉得这位秦王平易近人,愈发生出亲近之心。
程咬金更是跳了起来:“殿下给老程做主,这姓高地,他使诈暗算我!”
“放你娘地狗屁!”高占道自是不甘示弱,也蹦了起来:“老子让你一只手,你敢来吗?”
“好好!”杨浩扬手止住二人:“既然如此,本王就做个仲裁,让你们两个重新比过,胜者重重有赏,在座诸位,有觉得胜过这两个家伙地,也可下场一试,今天就比个军中第一健儿出来!”
有的玩,有地赏,周围诸将顿时纷纷叫好,当下就有好几个人叫道:“老程,我跟你比!”
“怕你们个鸟!”程咬金大嘴一咧,不屑的道:“尽管一起上!”
“那索xìng开盘口好了!”杨浩道:“本王坐庄,想试试的都来报名!”
轰然响应之声,杨浩差点没被诸人一拥而上给淹没。
“老子押自己!”高占道已经从衣服里掏出一锭银子,转身就往人群里冲。程咬金不甘示弱,一把拽住旁边一人,红着眼珠子喝道:“快,先借我钱!”
秦叔宝苦笑一声,也不想阻止了,伸手摸摸怀里的钱囊,估摸着是不是也下场搏他一票。
熊熊篝火,照彻长夜。
一百三十章 元霄灯会
一夜大醉。
第二天天sè微明,杨浩在宿醉中被宣永摇醒。
“殿下,洛阳诏书来了!”
杨浩微微一惊,猛然睁眼。
※※※
“参见秦王殿下,请殿下接旨!”
议事厅上,杨浩略作梳洗之后,大马金刀的驾坐帅位,宣永,阚棱,沈光,秦叔宝四将分列在侧。尚万年也被杨浩使亲卫召来。
传旨的是一名黄门官,也没敢要求杨浩跪接,匆匆念了一遍内容,大意是请王叔参加当天晚上的元霄灯会,杨浩才恍然发觉,今天已经是十五了。
除此之外,诏书上多是些废话,充其量只算一张入洛阳的路引,与当rì卢楚带到江都的求救诏书相比,份量明显轻了许多,杨浩也不太在意,示意宣永上前接下诏书,那名黄门官如蒙大赦,下跪行了个礼,便慌慌张张的告辞离去。
其时杨浩并不知道,洛阳朝中早已传遍,先后两个给秦王殿下传旨的大员,一个人头落地,一个冻得半死,被抬回洛阳,以致人人闻秦王sè变,这位黄门官也是运气不好才被派来,能当着杨浩的面,把诏书念完,足见其人胆sè。
整个过程看得秦叔宝暗暗摇头,所谓上有其君,才下有其臣,洛阳这种朝庭,真是没得救了。正想得出神时,却听杨浩唤他,连唤两声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拱手行礼,歉然道:“殿下恕罪!”
杨浩倒也没有怪责的意思,只是拿着诏书道:“洛阳地陛下已经正式诏我入东都,碍于规矩,本王不能带军队入城,所以沿途,希望秦将军能加以护送!”
“末将职责所在!”秦叔宝欣然应允。转身出厅去做准备。
等秦叔宝走后,杨浩喝了口茶。一言不发,偏厅上顿时陷入一阵沉默,诸人中唯有尚万年神sè青白不定,迟疑了一下,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你有什么解释?”杨浩微微侧首,目光异样的看着他。从前天起,本应一天一报的洛阳消息。到现在已整整迟了一天,连洛阳信使到来都不知道,杨浩的语气中已可听出压抑的不满。
尚万年也无话可说:“可能是信鸽出了问题,我已经派人去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消息!”
开什么国际玩笑,今晚我已经在洛阳了,还用你打探消息吗。杨浩皱皱眉头,复又问道:“沈落雁和徐世绩的情况呢?”
“徐世绩还在黎阳!”尚万年jīng神一振,连忙答道。
“那沈落雁呢?”杨浩追问。
“这个……还没打探出来!”尚万年声音越说越小。
杨浩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尚万年,看得后者冷汗都快滴下来了。才挥手令去,只简单说了一句“加紧追查!”
尚万年拱手行礼,也随后匆匆离去。
杨浩眉头深皱,又坐在原位上沉思了片刻,才转向阚棱和沈光:“人马都安顿好了?”
“已经进驻虎牢关的西营,船只也都用铁锁串连,定死在河岸边!”阚棱道:“秦将军安排地很妥贴,营地设施一应俱全,没费太多手脚!”
“整个虎牢关军容严整,井井有条。这位秦将军。的确是带兵之才!”沈光也露出赞赏之sè。
秦叔宝一代名将,自然是不错地。杨浩轻轻颔首,握了握手上的圣旨,视线转向面前这三人。
高占道宿醉未醒,只有宣永、阚棱、沈光随待在侧,论武功,自以阚棱沈光为冠,直追杜伏威那般级数,此次进入洛阳,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带在身边的,而宣永智勇双全,却又是其中杨浩最放心的一个。
昨夜饮酒嬉闹之时,杨浩也盘算了一夜洛阳外围的形势,张镇周杨公卿都是积年老将,据守险要,互为犄角,凭现在的兵力,就算加上虎牢三万人马,专攻金墉,也非是一天两天之事,反而自绝了入洛阳的途径,这两根钉子,已成为王世充保命地王牌,没有办法拔除之前,杨浩自问也无法奈王世充如何。
“江淮军权移交给宣永,就地驻扎虎牢,尚万年我会留下,用东溟派的渠道保持联络,阚棱沈光率领亲卫,随我先入洛阳再说!”
强攻不得,唯有缓图,杨浩现在也只能做出这种选择,至少要留有后路,随时可以抽身而去才行。
三将拱手领令,杨浩又看了宣永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次我把秦叔宝带走,虎牢关只剩程咬金莽夫一个,如有意外,你知道怎么做了!”
“末将明白!”宣永心领神会的点头。
“看好占道,别叫他惹事!”杨浩吩咐了一句,又问道:“洛口谁在负责!”
“是高自明和詹功显!”宣永答道。
这两人是翟娇在东平立足后招揽的瓦岗旧将,一个老成持重,一个勇猛剽悍,在江都接管城防时,便是宣永的左右副手,给杨浩的印象颇为深刻,闻言也认为宣永安排得宜,放下手中茶碗,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们大小姐近几天随时会倒,随身带有贵重货物,你派人往东平接应一下,严加防范,绝对不能有失!”
“是!”见杨浩说得郑重,宣永也神情一肃。
※※※
rì头东升。杨浩一行已从虎牢关出发,秦叔宝亲带三千兵马护送。
杨浩至今不能长途骑马,坐着一顶八抬滑杆,沈光与阚棱骑马跟随左右。秦叔宝也放缓缰绳,并行在杨浩轿边。
虎牢去洛阳三百余里,一rì路程即倒,众人早早出发,也不急赶时间,沿途经过华雄岭,勾起杨浩心中记忆。扭头西望,只见一带濒水平野。直通到虎牢关下,正是当rì八百飞骑破李密之处。
“殿下可还记得当rì虎牢关大战?”想不到秦叔宝此时也是心同此念,出言问道。
“那是本王出道第一战,又岂会忘记!”杨浩微微一笑,其时杨浩身困瓦岗,又内伤缠绵,对上如rì中天的蒲山公李密。根本是穷途绝路,毫无胜算之下才奋起一搏,若非虎牢军拔刀相助,早已死在乱军之中多时,如今想来,那一胜实属侥幸,只能怪李密运气不好了。
“东边是广武山,西边是卧虎山。前方十里就是百花谷,西接汜水镇,过了汜水镇就到金墉,之前是李密座下大将王伯当地辖地,现在被杨公卿占领,当rì之战。裴帅正准备投降李密……”秦叔宝于马上介绍地形,兴致勃勃的描绘当rì一战的凶险,阚棱与沈光都没听过,俱露出关注之sè。
一路行来,入目皆为旧景,杨浩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rì的刀光血影,忽然心中一动,向秦叔宝道:“秦将军,你在洛阳,有没有听过杨虚彦的踪迹?”
“影子杀手杨虚彦?”秦叔宝愣了一愣。仔细想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杨浩话一出口,便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见秦叔宝果然摇头,心中反而释然,也不再多说,闭目躺在靠椅上,静静的养起神来。
※※※
中午时分,军队到达金墉,秦叔宝使人叩关通报。
终于见到王世充手下地头号大将杨公卿,其人五十余岁,花白头发,相貌温和可亲,说话慢理斯条,给人一种很有城府地感觉,高站在城头上遥遥向杨浩一礼,歉然道:“殿下恕罪,末将未得军令,重关要塞,不敢擅开!”
两扇城门紧闭,摆明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秦叔宝在城下勒定黄膘马,大声道:“杨将军,圣旨在此,殿下是奉诏入洛阳的,怎可如此轻慢!”
“秦将军也是带兵之人!”杨公卿不漫不火地道:“当知道军令如山,不可轻改,还请殿下绕城而过吧!”
秦叔宝大怒,还要再喊,却被杨浩出声唤住。不多时,一行军马便转折向西,往洛水方向绕去。
杨公卿站在城头上,看着对方人马远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挥手令副将撤去城头戒严。副将却不解的问道:“将军,对方是当朝秦王,又有圣旨,为何不开关放行?”
“就因为他是秦王浩!”杨公卿捋着胡须,微微叹了口气:“洛阳本就不太平,现在又多了这么一尊大佛,只怕眼前就有一场风雨,你我从军打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何必多趟这趟浑水!”
“杨公卿老儿,着实欺人太甚!”
秦叔宝拨马赶上杨浩,兀自忿忿不平的说道。
“算了!”杨浩却不以为意:“各为其主,能让我们绕城而过,也算他杨公卿一份情面!”
绕过金墉城,杨浩一行继续西行,在未牌时分到达巩县,停军于一座群雄连绵的山下,暂作休整。
“这里就是邙山,与广武山属于同一山脉,伊水于此北转入洛阳,南面大河,此山为天然凭障,当年东西魏争夺洛阳,东魏候景背山一战,就是在此处大败宇文泰!”
秦叔宝沿途介绍地形,总会加上对战场的看法,颇有一种挥洒天下的气魄,杨浩长于清淡,却少有实地论证,听得也觉新鲜,记得史书中曾有描述,东魏年间,大行台候景攻打洛阳,被西魏丞相宇文泰所败,于河桥邙山之间列阵,以地形之利反败为胜,再结合秦叔宝之言,细察那山势,果然深山溪谷,处处杀机暗伏。
“运兵之道,存乎一心,若我是宇文泰,当乘夜间,以五百骑埋伏于此处溪谷,然后天明杀出,借山势冲击侯景本阵,彼方势必大乱!”杨浩清谈之癖发作。指点着山势侃侃而谈,却令秦叔宝眼前一亮,拜服道:“殿下所言甚是!”
哈哈一笑,杨浩视线上移,却看见一座插云孤峰生得十分突兀,愕然道:“那里是?”
“那是邙山最高的翠云峰,其上有座老君观。历史悠久,香火旺盛。是洛阳附近地名胜,每逢chūn秋二季,都有大批人上山朝拜!”秦叔宝自顾说着,浑没发现杨浩眉头缓缓皱起:“去山下二十里,还建有一座老君堂,平时无暇上山,也会往那里烧香祈愿……殿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浩地好心情已破坏无遗,又抬头看了山头一眼,转身下令:“出发吧,还需早点进城!”
※※※
绕过邙山,官道之上行人络移不绝,只见前方一座巨大方形城池,已遥遥在望。正是东都洛阳城。
所谓河阳定鼎地,居中原而应四方。说的正是洛阳地地理形势,雄踞黄河南岸,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四周群山环抱,中为洛阳平原,伊洛厘涧四水贯流其间,既是形势险要,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遭运便利,自古以来,先后有夏、商、周、汉、魏、晋、北魏、隋八朝建都于此。
以横贯全城的洛水为轴,将洛阳分为南北两区。以四座大桥连接。四水交流,移山水之秀于城内。予人天造地设浑成之感,城内共有里坊二百二十座,堪称千门万户,五方辐辏,而杨广即位之后,在城西北角重修新皇城,位于周王城与北魏故宫城之间,城周五十里,占去洛阳四分之一面积,整个洛阳也因此扩建了一倍,为了充实新都,杨广曾先后从全国各地迁来数万富商巨贾,又将河南三千多家工艺户,安置到洛河南岸的十二坊居住,才形成今rì的宏伟规模。
是rì正当正月十五元霄佳节,还未到上灯时刻,整座洛阳城从皇宫到民坊,都已打扮得五颜六sè,各sè花灯连串牵过长街,每家每户门前都挑出盏盏红灯,更有大富之前家当街设置灯山,派出舞龙舞狮队,锣鼓喧天,先行舞将起来,只待时辰一到,便随着灯车游遍洛阳,以夸豪富。
而最热闹地地方,则属横跨洛水地天津桥上,士子游女云集两岸,天还没全黑,已有盏盏等不及地灯船从上游流下,一些城中浮浪儿,便大呼小叫的伸出挠钩去捉船,惹来一片笑骂。
“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
眉月晚生神女浦,脸波chūn傍窈娘堤,
柳丝盈盈chūn缲出,草丝茸茸语剪齐!”
人群之中,却有一位黑帽白衣的潇洒书生,架起一枝简易的画架,口中吟诗,即兴提笔,一副雨淡烟浓的津桥晚景渐渐在画布上成形,惹事生非得围聚在周围地一群仕女轻声吟哦,晶亮目中均露出迷醉之sè。
“报道前驱少呼喝,恐惊黄鸟不成啼。”
吟得最后一句,诗毕画成,那年轻书生仰头将帽带甩在身后,横笔于口,挽袖取出一方印来,往画布角上一按,多情公子四个红字已跃然纸上。
一片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周围地仕女们个个目放光芒,几乎忍不住矜持,俱想上前哀求这书生开口将画送给自己。
哈哈一笑,书生收起画笔和印章,向周围的士女一抱拳道:“多谢诸位小姐捧场,本人候希白,流落贵地,囊中羞涩,只得一手陋技,若不嫌浅薄,就以此画为凭,不知各位可否慷慨解囊,聊助一二,必有后报!”
“我买!”“我买!”
一言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仕女纷纷开始掏腰包,彼此争争抢抢,大有一言不合,便动手相向之势。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我们曼清院买下了,黄金五百两!”
好个狮子大开口,顿时吓得场中为之一静,纷纷扭头看去,却见上游正下来一艘挂满宫灯的花舫,舫前站着三名妙龄美女,俱是浅嗔薄怒,视线紧盯着场中的书生不放。
“是曼清院的三花魁啊!”
岸边已经有人认了出来,正是洛阳最大青楼曼青院地三位红牌名jì清菊、清莲、清萍。两岸顿时大哗,从来都是男人上青楼销金,何时见到姐儿为男人花钱,还是五百金这种大手笔,一时间两岸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又羡又妒,只不过男子视线都在书生身上,而女子的目光。却纷纷往花舫而去。
成为众人焦点,那候希白却从容自若。轻声一叹道:“菊儿,莲儿,萍儿,你们又何必如此,既然说出帮你们赎身,哪怕千难万险,也一定会做到!”
岸边男子俱都倒吸一口冷气。一次帮三位洛阳红牌赎身,这手笔也不小啊,可是看此人清风两袖,也不像有钱人模样,他凭什么,就凭卖画?
舫上三名红牌早已泪流满面,先后跪倒在船上,泣声道:“贱妾又何足惜。怎忍公子cāo此贱业,公子你还是回来吧!”
“不,希白此生,从未负过你们这般美丽地人称,说到必须做到,你们放心。不管十年二十年,不赚够钱,希白绝对不来见你们!”
说着话,这书生手上已俐落地收拾好画具,还原成一个书架,转身背在身上,脚步微错,已缓缓向人群中退去。
“公子!”三名红牌大急,连忙命令舟人靠岸,一时半刻。却哪里赶得过去。
“希白身在天涯。一颗心仍然会牵挂你们,你们等我!”候希白已退入人群之中。乘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转身便要逃走。
“哈哈,不愧是多情公子,果然一片惜花之心!”
却听一声长笑,人群分处,一位痨病鬼模样的文士,已带几名手下拦住候希白地去路,观几人气度沉凝,莫非一等一地高手。
候希白身形一顿,目中微露jǐng惕,笑道:“阁下是?”
“在下病书生京兆宁!”痨病鬼文士微笑上前,自我介绍道:“现为知世郎府中食客,今奉知世郎之命,想请多情公子于本月十七,参加知世郎在曼清楼举办的宴会!”
“知世郎?”候希白微微一笑:“天涯书生,岂敢高攀贵上,莫不是贵上找错人了?”
“哪里?”京兆宁捋须笑道:“多情公子名动江湖,焉能找错,知世郎此次闻听和氏壁出世,特地赶来洛阳,柬邀天下英雄,共赏此盛举,公子岂能错过?”
“和氏壁?”候希白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白衣出尘地身影,目光顿时一凛:“你们从哪里知道的!”
京兆宁后退一步,道:“公子放心,洛阳净念禅院了空方丈,与我们知世郎知交多年,知世郎此次举动,只是为朋友之情,绝无恶意!”
“是么?”候希白目中光芒渐缓,嘴角又溢出笑意:“既然如此,在下倒真要一看了!”
京兆宁面露喜sè,正要说话,却听北岸之上传来一阵混乱。
※※※
杨浩现在异常恼火。
直到进了洛阳城西门,才接到东溟派传来的消息,内中附有虚行之的口信。
“元文都,段达蛊惑杨侗,于今晚夜宴刺杀王世充!”
乍看此语,杨浩差点没气晕过去,如此大事,竟然现在才说,当即将书信传给秦叔宝看,下令全速赶往皇宫。秦叔宝也急得眼中喷火,喝令全军急赶,一路滚滚而来,将洛阳长街上冲撞的人仰马翻,沿着洛水北岸,直往皇宫方向而去。
杨浩亦弃轿换骑,飞驰在队伍中间,心中已把虚行之骂个半死,若是早半rì传出消息来,自己占据虎牢,坐山观虎斗,若是杨侗等人得手,自然会遭王世充部下反噬,到时自己便可挟虎牢之军,以勤王为名,乘乱攻打洛阳,反之王世充没死,反而杀了杨侗,一样也能让自己在洛阳外围从容布置,结果现在才说……妈的,坑我!
前方已行到天津桥畔,只见游人仁女如云,几乎路为之断,秦叔宝不管三七十二一,指挥军士连打带踹,硬生生推出一条路来,由于人群太密,旁边又是洛水,一时间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尽是被挤下河去。杨浩看也不看,径直带着沈光阚棱从通道中策骑而过。
“五小姐小心!”
人群中,一名漂亮苗条的华服年青女子躲闪不及,刚好冲撞在杨浩马前,旁边地家丁仆人都被挤在一边,惊恐的叫喊。
杨浩猛吃一惊,一勒马缰,硬生生拉起马头,那马嘶鸣一声,竟然双蹄扬天,人立而起,杨浩仓促间用力过度,体内潜伏已久的真气逆冲而上,顿时胸口一闷,扑地喷出一口血花。
那名年青女子已吓得坐倒在地,点点鲜血堪堪洒在她半边脸上,眼看着杨浩就要控缰不住,连人带马一起压将下来,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道白影,抱起那年青女子,闪身已让在路旁,整个动作潇洒飘逸,围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名黑帽白衣地书生已抱着那女子安安稳稳的站在路边。
“殿下小心!”
沈光控马之技,天下无双,已飞骑赶至,探手拽过杨浩缰绳,往回一扯,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杨浩地身形稳住,马蹄落地,继续向前奔去,马蹄脚步声响,身后阚棱秦叔宝也带领士兵一阵风的奔行而过。
杨浩伏身鞍前,嘴角又挂下一缕血丝,向后扭头看去,只见那女子无恙地站在路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看了那出手救人的书生一眼,心中微微一凛:“好功夫!”
那书生也正扭头往杨浩看来,嘴角微撇,暗骂了一句:“嚣张跋扈!”
双方眼神微一接触,便各自滑开。
不多时军队过完,路人们这才壮着胆子围上前来,议论纷纷。
“五小姐,你没事吧!”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涌上前来,神sè俱是吓得不轻。
那名年青女子这才醒悟,连忙从书生怀里挣开,跳下地来,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书生此刻才细细打量这女子模样,顿时眼前一亮,喃喃自语道:“梨花一枝chūn占早,半面芙蓉半面娇,好美人!”
年青女子娇躯一震,这才记得伸手掩脸,也不敢再多说话,裣衽一礼,便转身自去,一众家丁仆役连忙随后跟上。
书生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意境中,视线紧追着女子离去的身影不放,直到身后有人靠近,才霍然转回身来:“原来是京兄!”
来者正是病书生京兆宁,戏谑的看了书生一眼:“多情公子莫不是动情了,你可知方才这女子是谁?”
“不可说,不可说。说则无味!”书生连忙抬手阻住他,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就是要这人海之中,慢慢相逢,才见意境!”
京兆宁张口语塞,根本不知怎么答他才好。
夜幕已临,洛阳各处已点亮花灯,只有天津桥下,却只见一片狼籍。
一百三十一章 化险为夷
洛阳皇宫位于洛水北岸,外郭城西北处,分为东城、宫城、皇城、仓城四大部分,其中皇城围在宫城的东西南三面,成羽翼之形,北面则以城墙分隔,又立了曜仪、圆壁两城,使宫城处于重重包围之中,城墙都为夹城,有两重城墙,北面更为三重,增加了宫城的防御力,防卫之严密,气度之恢宏,江都宫与之相比,却只像一座亲王府第。
皇城东西有四条横街,与南北三直道相错,zhōng yāng大道居中轴线,直贯端午门与龙光门。
原著中寇仲随王世充入洛阳时,是从偃师经南门水路而入,沿途更见识到鲁妙子亲自设计的中原第一具开合桥星津浮桥,而杨浩此次却陆经金墉,从北门入城,陆行驰过洛水北岸,过了天津桥,已转入皇宫东城的端午门外。
马不停蹄的踏过金水桥,秦叔宝以圣旨开路,把门守卫立刻放行,杨浩一马当先,驰入端午门广场的zhōng yāng大道,宫中禁卫立时惊动,大声叱喝着拥上前来。
“孤王秦王杨浩,奉旨入京,圣上何在!”杨浩打马盘旋,放声喝问,身后秦叔宝阚棱沈光等人也赶上前来,护在杨浩左右。
禁卫阵形微微一阵sāo动,半晌才有一名将领上前禀道:“请殿下恕罪,末将奉统领之令,元霄晚宴,为宫中安全起见,不准带兵器入宫!”
看其意思,却是想请杨浩下马。只身入内。
杨浩哪里理他,反正圣旨在手,小小禁卫也敢拦自己去路么,一挥头使个眼sè,阚棱沈光双马抢出,长矛大刀纵横拍击,倾刻间将那批禁卫打得狼奔鼠突。为首将领还想反抗,被沈光单臂擒过。挟在马上横冲直撞了一程,一发力扔过头顶,断线凤筝般砸在人群之中。
秦叔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打成一片,顿时骇然道:“殿下,这是皇宫啊!”
“皇宫又如何?”杨浩目现恼sè:“若是让里面动起手来,我们都别想离开洛阳了。走!”说完话已抖缰策骑往前冲去,秦叔宝咬了咬牙,也挥锏喝令后军跟上。
“关门,关门!”
守卫则天门的禁军大哗,纷纷往回跑进门内,两扇宫门正待缓缓合起,却听一声大喝,阚棱已纵马赶到。飞身而起,双手双脚大字形撑住宫门,猛一发力,左右推门军士吃力不住,推骨牌般向后连串跌倒,阚棱向旁跃开。杨浩秦叔宝诸骑已旋风般驰过。
“阚将军上马!”沈光牵住一匹无人空马,随后赶来,阚棱紧跟几步,纵身一跃,已坐稳雕鞍,向杨浩身后追去。
明月晚空,蹄声奔雷,震动宫阙。
冲过则天门,前方已是永泰门,内宫禁卫已得到到jǐng报。匆匆关起宫门。宫城上一排武装士兵张弓布箭,严阵已待。
杨浩驰到近前。勒缰住马,头也不回地道:“沈光,给我抢关!”
一骑白影自后而出,沈光双脚脱镫,往马鞍上一点,人已冲天而起,场面头的弓箭士兵还没回过神来,已被沈光落在城头,如虎荡群羊一般杀了个七零八落,阵形立时崩溃。
肉飞仙沈光当年独抢辽阳城墙,小小一道宫墙,又如何放在眼里。
“把门撞开!”秦叔宝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见弓箭威胁一去,立时挥锏下令,身后的士兵已涌上前去,人山人海的去推那高大宫门,宫门颤抖着向里退去,又被门内禁军用力反推回来,顿时僵持不下。
一涨雪亮的刀锋绽露在月光之下,阚棱已取下蒙住斩马刀身的黑布,将刀柄紧紧缠在手腕上,浑身散发出凛冽气势,扭头用目光向杨浩请示。
杨浩微一点头,阚棱悬刀于身侧,一抖马缰,就待策马冲上前去。
就在这时,却听马蹄声响,一拨军马斜刺里杀至,为首一名手持浑铁枪的年青军官,勒缰大喝道:“罗士信在此,何人大胆闯宫!”
这一喝中气十足,隐带浓浓地杀伐之气,足见来人功力深厚。
秦叔宝立时眼前一亮,连忙扬锏高喝:“士信,秦王殿下在此,快来拜见!”
“秦王殿下?”那年青军官也是一惊,视线落处,已看见火把群中,杨浩一骑dú lì的身影。
※※※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一曲凄凉哀怨地歌调,伴着铮铮琴韵,缓缓在夜空中散开,飘飘渺渺,如梦似幻,予人一种似有未有的蒙胧之感。
在罗士信的命令下,永泰宫门缓缓打开,杨浩本待加鞭驱马,耳中却忽然灌入这把歌声,动作竟不由自主的缓了缓,茫然抬头四顾:“这是……胡笳十八拍?何人在唱?”
罗士信策骑跟在旁边,俊面上露出一丝迷醉之sè:“听闻今晚元霄夜宴,专程请了名满天下的尚秀芳小姐,一定是她唱的!”
“天下第一名jì尚秀芳?”秦叔宝亦是如雷贯耳,露出又惊又喜之sè,甚至连沈光阚棱这种百战悍将,听得歌声,目中也微微闪过一阵恍惚。
杨浩却是身躯微震,心中想起当rì在江都宫地下,与杨广的一席谈话,如果按原著中地记载,尚秀芳的母亲明月,与杨广口中的明月实为一人,那这女子的身份可就非同凡响了。
深吸一口气,杨浩努力驱赶去萦绕耳边的歌声,心中微微一松,既然殿中还在唱歌,那么情势一定没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怕天下还没有任何正常人,能在这种美丽歌声下动起杀心。
出了永泰门前方已是乾阳殿地高大身影,自御道直上宫阶,一连串红白相间的宫灯高挂,打扮得绚目异常,又不失皇家庄严气象。杨浩此刻心境,已完全被歌声抚平。索xìng翻鞍下马,带领阚棱沈光秦叔宝罗士信四将徒步往前走去。
罗士信已得秦叔宝说明情况。跟在杨浩身后,边走边道:“王世充属下郎奉和宋蒙秋,以防卫皇宫为名,在宣仁门外安下了两万人马,我本来奉裴帅将令,也在宣仁门防守,闻听有人闯宫。以为是王世充声东击西之计,所以才匆匆赶过来,那里还有我一名副将看着!”
“王世充还带了什么人入宫!”
杨浩对宫外地人马并不感兴趣,王世充若不做准备,那才真叫奇怪,转而问起宫中现在的情况。
“只带了几名高手护卫,其中有一个名叫欧阳希夷的老者,在武林中甚有威望!”罗士信恭恭敬敬的道:“还有朝中官员。和洛阳的一些富商,对了还有几个突厥人!”
对罗士信而言,只杨浩手刃李密,为张须陀报仇这份恩德,已足以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自然知无不言。
“突厥人?”杨浩目光一凛:“没有李阀地人吗?”
“没有!”罗士信摇了摇头。
杨浩想想也是,已经称帝谋反,敢到洛阳来,已经冒了天大风险,又岂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宫中。
说话间已走上通往乾阳殿地白玉长阶,那飘渺歌声正是从殿内传出,抬头可见内中灯火通明,然而除了歌调之外,竟然静得鸦雀无声。想是殿内诸人皆为这曲歌声所陶醉,才会出现如此异常情况。
只听衣甲声响。殿前待卫终于被惊动。重甲长戟,从两侧鱼贯而下。杨浩看也不看,在秦叔宝四将护卫下昂首登阶,身后无数军士也涌上阶来,永泰门附近俱被牢牢控制住,迫得殿前待卫根本不敢动弹。
“什么人!”
一声又惊又怒的厉喝,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已飞身落在台阶中间,目光锐利的向下看来。
杨浩也抬头看去,只见此人四十多岁年纪,身形瘦长,一只曲线明显的鹰钩鼻,给人一种心狠手辣的感觉,五官容貌与死在江都宫的独孤盛颇为相似,心知这定是独孤阀当代阀主,洛阳禁卫统领独孤峰了。
“秦王殿下?”
其时明月长天,照亮杨浩容貌,独孤峰却是认得地,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先前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
杨浩这一世地生父杨俊,与杨广杨勇都是独孤皇后地亲生之子,论起辈份来,还得叫独孤峰一声表叔,只是杨浩之前落魄无势,压根没想过要独孤阀的照顾,现在也自然不会跟他论这个亲戚。
“独孤统领!”
杨浩针锋相对地回视着对方眼神,一步步向上行去,独孤峰竟不由自主的后退,周围的殿前待卫,也随着虎牢军地前进,cháo水般的倒往上退去。
“殿下率军入宫,所为何意?”
独孤峰忍受不住当前气势,抗声问道,目光看着杨浩身后四将,也不禁暗暗心惊。
“本王奉诏入宫,面见圣上,你敢拦我!”杨浩将手一抬,秦叔宝连忙掏出黄绢,双手递上。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北,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殿内胡笳十八拍,已经唱到第十拍上,弦走变徵之声,声如杜鹃泣血,令人闻之心酸。
乾阳殿外的台阶上,秦叔宝与罗士信带领虎牢军,与独孤峰的禁卫刀枪相向,对立当场,淡淡杀气四下弥漫。
“本官职守皇城,殿下就算有圣旨,也不能破坏规矩!”
独孤峰已经稳住阵脚,凛然面对杨浩,大批禁军士兵从乾阳殿两侧廊下赶到这边,刀枪并举。竟形成对峙场面。
杨浩耳听得殿中琴歌之音渐入尾声,心中渐觉不耐,目中凶光闪烁,有心硬冲进去,又怕激起变数,瞬息间心念电转,最后道:“罗士信。秦叔宝,给我把乾阳殿围起来!”
“是!”二将恭声答应。传令下去,只听脚步声响,人影闪烁,不多时,整个乾阳殿已被团团围住。
独孤峰骇然sè变,暗暗提聚功力,寒声道:“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心中已暗暗后悔,不该把禁卫兵力全部防在东门,谁知前门拒狼,后门又进来这只猛虎。
“不做什么!”杨浩冷笑一声:“你跟我讲规矩是吧,本王现在入宫赴宴,随带几名护卫,不为过吧,听说王世充都带了的!”
独孤峰语塞。在杨浩咄咄逼人地目光下。终于退开一旁,挥手下令禁卫让路。
阚棱沈光护卫在杨浩向侧,点了十余名亲卫,跟随杨浩向内而进。
罗士信站在秦叔宝身边,低声问道:“老秦,殿下是不是要造反?”语气中竟带着淡淡兴奋。
秦叔宝虎躯一震。面上露出矛盾之sè,苦笑不语。
※※※
乾阳殿是洛阳皇宫主殿,作为大典与接待外国使臣之处,年节之时,也是用来皇帝大宴群臣地所在。
琴歌余韵回荡在夜空中,大殿内寂然无声,似乎还沉浸在歌声的意境之中,直到黄门官一声:“秦王殿下驾到!”内中才掀起一阵波动。
独孤峰当先领路,引着杨浩迈入殿门,只见金碧辉煌的一座大厅。两侧排开条案。各坐着十几名官员,正中间的龙位之上。一名十余岁的小孩身着龙袍,正坐在与他身形大为不符的龙椅上,正用带点畏惧地目光向殿门看来。
杨浩只略一扫眼,厅中诸人已俱落入眼内,龙椅之下,右首上席是一名容貌清癯的文官,其下便坐着裴仁基这小老儿,往下数人中还有卢楚,挨着他地座位,虚行之赫然在列,一见杨浩走进,便兴奋的站身来,杨浩只瞟了他一眼,再往左看时,只为首一人宽袍缓带,卷发高鼻,正是东平一别,已从吏部尚书升到郑国公高位地王世充。
而紧挨王世充下首,则是一名异族打扮地年青人,气度沉稳,身后立着几名身着皮裘的大汉,正jīng神抖搂地向杨浩看来,目中微带挑衅,让杨浩不由多注视了一眼,紧接着下席又是一个老熟人,衣衫褴褛的欧阳希夷,想不到在这种场合,他还是这般打扮。
座间还有些官员和富豪装束之辈,杨浩就一个也不认识了。
随着杨浩走进大殿,殿中诸人神sè各异,有惊讶,有欣喜,有不满,有担忧,一时之间,竟然静得落可闻针。
就在这静默之中,那名容貌清癯地文官清咳一声,站起身来,先拱手一礼:“参见秦王殿下!”再转向独孤峰问道:“独孤统领,外间何事嘈杂?”
独孤峰看了杨浩一眼,低头道:“秦王殿下率军闯宫,本官阻拦不住,乾阳殿已经被包围了!”
此言一出,座间立时大哗,连王世充和那突厥的年青人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所有视线纷纷向杨浩投去,那清癯文官更是脸sè大变,啪的一声,脚下已碰到条案,差点没叫出“护驾”二字。
“干什么,怕我造反啊!”杨浩环视众人,嘴角微噙一丝冷笑,竟大步向主位上的小孩子皇帝走去。
这一句更是说得人人心神大乱,众目睦睦之下,竟无一人敢上前拦阻,眼睁睁看着杨浩走上玉阶,站在那小孩身前,独孤峰不由自主的向前动了一步,阚棱沈光两道杀气,立时将他罩住。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一个声音惶急叫道,却是卢楚突然跑上前来,杨浩在玉阶上闻声回头,目光异样的看了下去,微微笑道:“什么事?”
卢楚不由语气一窒,情急智生,连忙转头叫道:“快来人,给、给秦王殿下准备席位!”
“对,对!”清癯文官得他提醒。连忙也道:“快给殿下准备座位!”
一名内侍臣匆匆领令而去。
局势得此一缓,王世充打个哈哈,也出座上前,拱手道:“秦王殿下,久违了。还记得微臣吗!”
“好说!”杨浩就站在龙椅之前,也笑道:“东平一别,尚书大人升官发财。本王还没恭喜呢,听说你病了。身体好点没有!”
“全托殿下洪福,略有起sè!”王世充笑眯眯的一礼。
“原来是名震天下地秦王杨浩!”身后那名突厥年青人站上前来,目光炯炯的向杨浩看去。
“你是什么人?”杨浩淡淡问道。
突厥年青人目中闪过一丝厉芒,笑道:“本人突利,在塞外也曾听说过秦王殿下的威名,此次随郑国公入朝赴宴,能见到殿下。实在不虚此行!”
“突厥人?”杨浩冷冷一笑,转向王世充道:“想不到郑国公大人手眼通天,连突厥的朋友都有,是不是也想学李唐梁师都等辈,挟突厥以自重!”
王世充大吃一惊,连忙道:“殿下不要误会,突利王子是来中原游玩的,只是适逢其会!”
这时内侍臣已搬来席案。正要觅地安置时,虚行之已上前接过一只锦凳,直接送上玉阶,胆大包天的放在龙椅下首,殿上诸人都是一惊,杨浩却半点不客气地坐下。哈哈一笑道:“本王也素知国公大人为国为民,怎会有此居心,只是玩笑而已,郑国公请坐,突利王子,你远来是客,也请回位吧!”
王世充暗暗松了口气,与突利两人转身回到各自位上。卢楚和那清癯文官还站在殿心,茫然不知所措。杨浩视线转向二人:“这位大人是……”
“下官元文都!”清癯官员连忙向上行礼。
“元大人请坐!”杨浩意味深长地道:“今rì元霄佳节,陛下与尔等君臣同乐。只是吃酒听歌。万勿生出其他事来!”
“是、是!”元文都一头冷汗,与卢楚退回席位。
杨浩这才将视线投向殿中诸人:“本王昼夜兼程。来得鲁莽,还请诸位见谅,不要因为本王而坏了兴致,歌舞呢,为何不起?”
内侍臣闻言,偷偷看了元文都一眼,得到答复,连忙前去吩咐乐师奏乐,不多时,音乐声在殿内响起,诸人这才先后落座,因杨浩而来的紧张局势渐渐有所消减。
满意地看着殿中一切,杨浩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王叔……”扭头看去,只见十几岁的小皇帝杨侗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杨浩这才省起,光顾着摆平殿上诸人,倒把这孩子给忽略了,歉然一笑,伸手握住杨侗之手,温言道:“放心,王叔在这里,谁也别想害你xìng命!”
杨侗点了点头,坐直身子,也不再说话。
殿前站开一排杨浩的亲卫。阚棱沈光一左一右,提矛持刀站在龙位之下,仿佛煞神一样看着满场诸人。
轻柔和缓的音乐声中,元文都神sè不宁,不住的抬眼往上看,旁边一名武将打扮之人悄悄凑过来,与他交头接耳几句,元文都却断然摇头。
另一边席上,王世充也是一边喝酒,一边打量着殿中形势,身后地护卫都往前走了一步,神sèjǐng惕地护在王世充左右。内中一名胖大道人,一名身形结实的年青壮汉,还有一名身形婀娜地异族女子,引起龙位上杨浩的注意,逐一与记忆中的形象相印证,随着目光下落,又投在隔一位的欧阳希夷身上。对方也正往杨浩看来,目中带着一丝jǐng戒。
杨浩越看越不爽,唤来虚行之,低声吩咐两名,虚行之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答应,走下玉阶,召来两名亲卫,大步走到欧阳希夷席前。殿上诸人纷纷停止动作,都往这边看来。
欧阳希夷还没弄明白状况,两名亲卫已搭住他的席台,整个端走,虚行之歉然道:“殿下有令,要饭地不准上席,您老还是站着吧!”
扑哧一声,却是旁边的突利刚喝了一口酒,忍俊不止的全数喷出。欧阳希夷一张老脸又青又白,愤然冷哼一声,径自拂袖向殿外走去,竟也无人拦阻。
王世充脸sè微变,连忙站起身来,却听杨浩道:“郑国公大人,来,本王敬你一杯酒!”王世充无奈,只得转身与杨浩对饮。
一杯酒一饮而尽,杨浩哈哈笑道:“好酒,好个良霄,再拿酒来,今夜不醉无归!”
内待臣取过酒水,杨浩一手持壶,一手端杯,走下殿来,诸人纷纷端杯起身,谢过秦王殿下。
先有尚秀芳的歌声在前,又有杨浩突然率军包围乾阳殿,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形势之下,当晚元霄晚宴,竟是一团和气,直到夜深人散,各自归府。
※※※
洛阳宫,寝殿书房。杨侗坐在座位上,杨浩独自站在他身前。只有虚行之站在一角,一言不发。
杨浩静静的看着眼前地越王侗,后者也在提心吊胆的打量着他,眼神微微有些畏缩。
“这还是个孩子啊!”杨浩心中莫名一叹,退后一步,向前拱手一揖:“臣杨浩参见陛下!”
听见这话,杨侗不由自主的在龙椅上坐直了身体,矜持的抬手道:“王叔免礼!”
杨浩站起身来,这才正sè道:“陛下可知今rì之凶险,王世充大军在外,城防也是一手掌控,不说行刺大臣,是否有违礼法,就算侥幸得手,陛下也难逃玉石俱焚之厄,如何肯从元文都之议?”
“王叔莫怪!”杨侗面sè苍白的道:“王叔迟迟未到,是元文都和段达说机不可失,孤……孤……”
“此祸国之言!”杨浩不客气的截断道:“陛下可知,今rì王世充屯兵宫外,若不是本王来得及时,他今晚便能以清君侧的名义,挥军逼宫,陛下失理在先,届时又如何面对于他,连本王都能提前知道的事,你当王世充还蒙在鼓里么?”
杨侗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呐呐道:“难道……有内jiān!”
“哪还用说!”杨浩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自从先帝归天,姓杨的已经没剩几个了,你叫我一声王叔,在这世上,我们是血脉相连地亲人,有王叔在洛阳,天塌下来,也能给你撑着,万万不可再如此冒失了,你明白吗?”
杨侗眼圈一红,轻轻点头。
杨浩走上前去,用手放在杨侗瘦弱地肩上,鼓励道:“你做为现在姓杨的唯一皇帝,着眼点不要只放在洛阳一隅,王叔现在已占据江淮,只要稳而后图,关中、河北,迟早会被我们收复回来,这天下,还是我们姓杨地!”
“一切全凭王叔做主!”杨浩弱弱的道。
杨浩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去见王世充,安抚他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离开寝殿,虚行之小步跟在杨浩身边,偷偷看着杨浩的脸sè,心里竟有些惴惴不安,好半晌,才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殿下!”
杨浩猛然住足,吓得虚行之一个激灵,连忙站住脚步。
月sè下,杨浩仰首望天:“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怕我畏险不前,所以故意截留东溟派的消息,是吗?”
虚行之心中一沉,缓缓跪倒在地:“是!”
“哼,你也太小看本王了!”杨浩冷笑一声,怫然道:“算了,下次再这样,本王绝不饶你!”
“请殿下恕罪!”虚行之苦着脸道:“学生唯恐殿下来迟,暗中以殿下名义,又把消息传给王世充了!”
“什么?”杨浩身躯一震,霍然转过身来,面对这种属下,忽然有种无语问苍天之感。
一百三十二章 以点击面
“嘭”“嘭”
四面八方的烟花飞上半空,散成五颜六sè的火星点点,将整个皇城映照的五彩流光。
热热闹闹的锣鼓声转过宫外天街,伴着人声笑语,迤逦往北潭市方向而去,洛阳花灯夜市,正是最**的时候。
而皇城之内,却是一片空前紧张气氛,独孤峰的禁卫军被打散编制,由秦叔宝和罗士信接手,裨将一级的武官全部被收缴武器,勒令待命,皇宫七处宫门全部换防,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应变。
乾阳殿西侧的含嘉殿,被杨浩临时征辟为议事厅,以光禄大夫元文都,礼部尚书裴仁基,内史令卢楚为首的十几名洛阳大臣都应召而来,提心吊胆的站在殿上,不知这位秦王殿下想要如何。
本身杨浩已是恶名在外,此次刚入洛阳,便挥军直闯午门,兵围乾阳殿,简直跟个强盗一样,偏偏又顶了个当朝秦王的名号,当此朝庭危急之际,谁也不敢说他半句不是。
杨浩站在龙位之下,手拿着虚行之递上来的洛阳官员名册,逐一印证,忽然眉头一皱,竟发觉少了一人:“太尉段达呢?”
卢楚应声而出,然而一着急,说话就有些结巴:“段、段、段将军……”
元文都连忙上前道:“段将军说要巡视一下城防,先走了!”
“走了?”杨浩眉头微蹙,转身在身后锦凳上坐下:“除元文都。卢楚,裴仁基,其他的人都先回吧!”
杨浩召集众人,只是先认个脸,接下来地事却不方便太多人知道,逐客令下,除元文都三大重臣外。其余全部行礼告退,鱼贯而出。当晚宴散之后。王世充已匆匆离去,杨浩自然不会再找他来参加这种会议。
待诸人去后,外间殿门关闭,阚棱沈光率领亲卫把守在外,杨侗寝殿那边,仍然是独孤峰负责,暂时而言。杨浩还是比较放心的。
“元大人!”
静悄悄的大殿上,杨浩突然唤了一声,吓得元文都微微一抖,连忙又拱手行礼:“臣在!”
“告诉本王,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行刺王世充的?”杨浩眯起眼睛,牢牢盯住此人,面上疑云一点点的升起:“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背后出谋划策?”
“殿下何以知……”元文都大惊抬头。见杨浩面sè不愉,心中一沉,忙又转口道:“只因王世充威风跋扈,欺凌少主,臣一片忠心,故此大胆……”
“废话!”杨浩怒声截断。啪的将官员名册掷在元文都面前:“你知不知道,今天让你行刺得手,陛下和整个洛阳都要化为灰烬,我大隋最后一支正统,就要断送在你地手上,好大胆,你以为王世充死了,他的儿子部属就不会替他报仇吗?”
元文都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口结舌,双膝一软。竟然跪倒在地。
杨浩越说越怒。好在还记得正史上,此人地确忠心为主。最后死在王世充的刀下,因此才没怀疑此人居心叵测,当下先把元文都晾在殿上,转头看向另一人:“裴仁基!”
诸人之中,裴仁基是最坦然的一个,仗着与秦王殿下有旧谊,无论情况如何,也不会少了自己的好处,隐隐还觉得最好殿下废帝自立,自己都能争个拥立之功,他入朝较晚,然而军功最大,一直被元文都为首的七贵压在头上,心中早就不忿,此刻正站在一旁看元文都的笑话,猛听杨浩唤他,差点没反应过来,急忙大步上前:“臣在!”
“裴仁基!”杨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也是沙场宿将,他们一帮子文人看不清形势,你也看不清么,怎么也跟他们一起胡闹!”
“殿下恕罪!”裴仁基一头冷汗地辩解道:“此皆是段达与元文都二人布置,臣只是耳闻其事,并无参与,况且臣入朝rì浅……”
看了一眼元文都,裴仁基住口不语,言下之意却已说得清清楚楚。
杨浩冷眼打量他半晌,才冷哼一声:“算你有点道理,给本王站过来吧!”
裴仁基先是一惊,复又一喜,连忙大步走到另一边,与虚行之同列在杨浩右侧,一颗心算是彻底放在肚子里了。
“卢楚!”杨浩视线投向最后一人。
“臣、臣、臣实不知情!”卢大人一着急就结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元文都终于醒悟过来,大叫道:“我明白了,是段达害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提议,臣一时糊涂,误信小人,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段达?”杨浩目光一凛,下意识的看了虚行之一眼,后者心虚的低头下去,不敢接杨浩的视线。
这死穷酸,总是这般胆大妄为,杨浩暗暗咬牙,好在凭着史书一点印象,迫使元文都自己把内jiān认出来,否则有此把柄落在王世充手上,万一先发制人,这穷酸绝对洗不干净。说什么怕洛阳大乱,则天下无望,分明是不看好元文都等辈,先给王世充卖个人情,以作保命全身之策,还要本王给你善后,哼,迟早一发收拾你。
“不错!”裴仁基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段达此人一向贪生怕死,大业十三年,他职守兴洛仓对抗李密,竟然畏敌如虎,弃城而逃。本官早就怀疑他这次一反常态,说什么诱王世充入宫,伏甲以杀之,分明是陷我君臣于险地,其中必定有鬼!”
“对、对!”元文都连忙点头:“一定是他,王世充此次入宫赴宴。也是他去颁诏的!”卢楚也跟在后面,点头不迭。
“殿下!”裴仁基上前道:“臣这就带领兵马,去缉拿此人!”
还拿个屁!杨浩沉着脸站起身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本王已请示过陛下,明rì早朝,拟为王世充加黄旄白铖,晋封相国。你们有何异议!”
诸人微微一怔,相视一眼。都低头不语。
※※※
永泰门内地广场中道。
元文都和卢楚离开含嘉殿,行到此处,前者心有余悸地回看了一眼,以袖拭汗道:“这个秦王,怎么如此大的戾气,难道传言先帝死于他手,并非空穴来风!”
“不可乱言!”卢楚连忙作势挡住元文都的话头。jǐng惕的左右一看,才压低声音道:“王莽当道,焉、焉问董卓!”
这句话委实诛心至极。卢楚也惊觉失言,忙以手遮口,元文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扭头四顾。
过了好一会儿,元文都才小心翼翼的道:“现在裴仁基摆明站在他那一边,如果被他们灭了王世充。占住洛阳又不肯走,咱们不是引狼入室,又置陛下于何地!”
“顾、顾不得了!”卢楚苦笑:“总算他们是亲叔侄,加上皇室血脉凋零,什么都好商量,万一给王世充得胜。那才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我地xìng命又待如何?”
元文都身躯一震,目光中露出一丝骇sè:“卢兄所言不错!”转瞬又面露恨sè:“可恨段达狗贼,一定是给王世充收卖了,实在欺我太甚,好,我这就派吕梁派的人去杀他!”
“别乱来,先找到人再说!”卢楚道:“如果真是如此,也可以拿活口指控王世充!”
“对!”元文都重重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面圣吧!”卢楚出主意:“再找独孤统领商议一下!”
元文都欣然同意。这才省起已经好半天没见着皇帝了,难怪心里会这么六神无主。
当下两人转道。往后宫寝殿方向而去。
远远地,早有军士注意着两人行踪,层层飞报上去。
※※※
消息很快传报至含嘉殿。
“这两个废物,只会巧言媚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裴仁基此时已俨然以杨浩心腹自居,大胆建议道:“殿下,干脆封锁寝宫,不准他们进见,免得陛下又受他们蛊惑!”
“他们见不着的,秦叔宝守东城门,没我的命令,谁也别想随意进出!”杨浩冷冷一笑,继续看书案上摆开的一副小型的洛阳地形图:“王世充的大军遍布洛阳周围,共计十余万人,南阳,河东,偃师,金墉这四点为其重镇,而城防军以郎奉与宋蒙秋为首,也不过是二万多人,有罗士信的一万洛口军,独孤峰地五千禁卫军,在洛阳地兵力上,我们刚刚与他持平,独孤峰现在在哪儿?”
“正在寝宫守卫!”虚行之连忙答道。又道:“殿下,独孤阀执掌禁卫多年,您不是要……”
“军无二令!”杨浩沉声道:“明rì早朝,我会请陛下升他一个国公衔,分他禁卫军权,除了御卫军留给他,羽卫、骑卫、武卫、屯卫、候卫这十一卫军我全都要,裴帅,明rì我再请殿下封你武贲郎将,这一万五千人马全都交给你!”
“殿下放心!”裴仁基老脸发光,拱手一揖道:“末将万死不辞!”
杨浩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虎牢军符还在你哪里吗?”
“在!”裴仁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符,恭恭敬敬的交给杨浩:“殿下可是要调虎牢军进洛阳!”
“不是!”杨浩接符在手,摇摇头道:“虎牢乃洛阳门户,不可轻弃,放他们在这里,还能威胁金墉地杨公卿与偃师的张镇周,让他们不敢轻易进军洛阳,对了,之前朝中是否有让虎牢军入京的主意?”
“有!”裴仁基露出一丝佩服之sè:“元文都曾经屡有此议,都被我一力挡下。最后勉强调了洛口的罗士信来,这帮庸人,哪有殿下这般眼力!”
“眼力归眼力!”杨浩忽然叹口气:“兵力不足,总是捉襟见肘,南阳地向思仁,已被我用襄阳军牵制住,只剩河东的跋野刚和郭善才。一旦他们入京,我们就大势已去!”
裴仁基微吃一惊:“王世充怎敢如此做。他不怕李唐乘机进攻吗?”
“所以!”杨浩神sè一狞:“绝对不能让王世充和李唐达成协议,行之,求亲之事,王世充怎么说?”
“王世充很意外!”虚行之道:“不过我看他也有些意动,据东溟派查探,近几rì李世民一直盘桓王世充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估计是把事情拖下来了!”
“李世民在王世充府上?”杨浩眉头一皱,冷笑一声:“还真狡猾啊!”
这样一来,除非跟王世充直接对上,否则不能奈李世民如何,杨浩暗叹一声,转头想起一事,又问:“欧阳希夷只是一介江湖中人。宫中为何会给他赐位!”
“殿下来的太晚!”虚行之苦笑一声:“之前宴上,元文都命令吕梁派的一个高手叫杜干木的当殿演武,有鸿门舞剑之嫌,被欧阳希夷十招之内,空手夺刀,一掌打得吐血。如果不是尚秀芳及时出场,王世充当时就要翻脸!”
“还有这一出?”杨浩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竟是一阵后怕。
“含嘉仓,河阳仓,回清仓,河yīn仓,还有多少守军?”杨浩收回思绪,又转向地图。
“大概能凑出八千多人!”裴仁基道:“守将费曜,田阇一向忠于……越王!”
“好!”杨浩沉声道:“本王明天给你请诏,你出面把这些军队收聚起来。其余三仓全部弃守。含嘉仓离洛阳最近,一定要牢牢把住!”
重重一掌。拍在地图之上,杨浩目中,竟散发出前所未有的信心。
※※※
次rì清晨,洛阳皇宫难得一次地早朝,小皇帝杨侗打着哈欠坐在龙椅上,显然对这么早起床极为不惯。
杨浩一身戎甲,按剑上殿,当仁不让地坐在龙位下首,身后立着沈光和阚棱和虚行之,满殿才十几名大臣,文官以元文都和卢楚为首,神sè还有些灰败,昨夜深夜进宫面圣,在东太阳门被虎牢军驱赶出来,几乎一宿没睡。裴仁基同样扰攘一夜,却是jīng神焕发,今rì特意翻出当年征战沙场的行头,顶盔贯甲,傲然站在大殿西侧,从未有过地严肃气氛,让文武诸臣都有些心神不宁,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看着稀稀拉拉的大臣站位,杨浩微觉失望,静等时辰已到,冷冷出言问道:“太尉段达来了没有?”
满殿无人接话,个个东张西望,都未找到此人。
杨浩冷哼一声,又道:“郑国公王世充呢?”
这次却是虚行之上前接语道:“郑国公昨夜抱病入宫,回府后病势复发,已着黄门官回话,不能上朝了!”
“喔?”杨浩大惊道:“郑国公如此公忠体国,积劳成疾,朝庭应该慰问一下啊!”
“殿下所言正是!”裴仁基出班道:“有功当赏,正显朝庭仁义,下官提仪,为郑国公加相国一职,专黄旄白铖,使持节,以示褒荣!”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议论纷纷,杨浩泠眼看去,不知这宫中到底有多少王世充的耳目,反正不到散朝,这消息一定会传到王世充的耳中,正是要他如此。
隔了片刻,卢楚上前道:“裴大人此言不错,臣请陛下恩准!”接着元文都也上前请恩,下面众臣也渐渐回过味来,纷纷向杨侗请恩。
杨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杨浩一眼,见他轻轻点头,才矜持的吐出一个字:“准!”
此例一开,杨浩示意裴仁基接连请旨,两人一搭一唱,杨侗则一一恩准,杨浩正式被诏封皇叔,入朝参政,裴仁基也被封武贲郎将,专擅洛阳兵马大权,待为独孤峰请封国公时,站在殿角的后者身躯微震。面上喜忧参半,目光闪烁地盯着杨浩不语。
“国公大人!”虚行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去,笑眯眯地跟独孤峰招呼。
独孤峰微吃一惊,立时收慑心神,转过头来道:“虚先生!”
彼时两人已在洛阳有过际会,独孤峰深知此人为杨浩心腹,也不敢怠慢。略略拱手还了一礼,目露征询之sè。
“独孤阀主!”虚行之换了个称呼。压低声音道:“殿下为对抗王世充,此举也不得已而为之,所谓疏不间亲,殿下终究是独孤皇后一脉,事后必会给贵阀一个交代!”
“真地?”独孤峰被他说的眼睛一亮。
“当然!”虚行之又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道:“您也知道如今皇室凋零,就我们殿下一个在江淮独撑大局。正需要得力臂助,况且殿下后宫空虚,至今未娶,听闻阀主膝下有一女尚未出阁……这个……”
独孤峰地眼睛越来越亮,又微微闪过一丝矛盾。虚行之话到三分,也不再多说,转身自去。
当rì早朝,几乎是杨浩一言天下。所请所奏,莫不恩准,挨到散朝之时,杨侗立着令待诏拟旨,逐一遍示众臣。
杨浩这时才站起来道:“郑国公国之重臣,不能来朝受封。索xìng本王亲自去一趟,也显得朝庭尊重老臣!”
“有劳王叔了!”杨侗欠欠身子,眼巴巴的看着杨浩。
杨浩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带领阚棱沈光大步走出宫去,虚行之连忙随后跟上。
走出乾阳殿地大门,站在台阶之上,杨浩回头望去,忍不住摇头一笑:“小朝庭!”虚行之亦在旁陪笑道:“殿下百战虎威,哪里是这帮人受得住的,才知入洛阳之行不虚吧!”
“不虚是不虚。还有事情要做!”杨浩回过头来:“对了。你刚刚跟独孤峰说什么?”
“学生是jǐng告他,我们殿下为国为民。叫他别打什么坏主意!”虚行之正气凛然地道。
“去死!”杨浩抬腿yù踢,虚行之连忙跃下一个台阶,抬头道:“殿下,我们这就去郑国公府吗?”
“嗯!”杨浩略一沉吟:“叫秦叔宝和罗士信来,点上一千人马,备齐仪仗,随本王前去传旨!”
“是!”虚行之转身前去传令。
※※※
天街御柳碧遥遥,轩骑相从半下朝。
王世充的郑国公府,位于天街以东的承福坊,亦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地,出了天街,还需左转过钟鼓楼前的闹市,虚行之去过两次,此次也是当先引路,其后杨浩一身白袍银甲,四将随身护卫,带着一千兵马招摇而过,路人尽皆为之趋避。聚集在道路两旁,纷纷探头往这边看热闹。
亦有人议论纷纷的传递消息,都道是洛阳新来的皇叔,襄阳放水决堤地秦王殿下。
人声嘈杂,不免传入杨浩耳中,听见前一半,杨皇叔还在马上面带微笑,听到后一半,杨浩地神sè顿时沉了下来,恶狠狠的左右扭头四望,却见人头簇拥,又哪里找得出人来。
秦叔宝罗士信见状,连忙调动军队,从两侧上来,又把人群往后隔开。
沿途一座挂着董字招牌的高大酒楼之上,二楼雅座里,一位气度儒雅的年青人正背街而坐,面前站着一名痨病鬼似的书生,正是那晚于天津桥畔邀请候希白的病书生京兆宁。
“……本月十七,我们知世郎于曼清院设宴,邀请天下英雄共议和氏壁出世一事,还请宋二公子拨冗光临!”
京兆宁的语气仍是那么客气,双手递上一封烫金请柬,早有护卫为那年青人接过,放在桌面之上,年青人用手指敲打着桌上的请柬,沉吟片刻道:“难得王公有心,就请京兄回复,说师道必定准时赴约!”
京兆宁任务完成,含笑告辞而去。
雅座内只剩那名年青人,与一名体形魁梧地中年大汉,大汉先瞟了一眼请柬,才向年青人道:“师道,你真地要去赴王薄地约会吗?”
年青人点点头,站起身道:“和氏壁一事,近rì甚嚣尘上,父亲昨rì来信,已着致妹和鲁叔转道东来,也是为了此事!”
“我却不信!”中年大汉冷笑:“王薄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连和氏壁也能管,只怕他是自做多情,静斋传人未必会理会他!”
“天下大势正在渐渐明朗化!”年青人也微微一笑道:“我看王薄也是耐不住寂寞,想做最后一搏,探探他地底也好!”
说着话,视线已转向楼下,刚好看见杨浩的队伍行过,年青人倒是微微一怔:“咦,爽叔你看,这又是哪位达官贵人出巡,难道发生什么大事?”
中年大汉也探头下望,神sè凝重地道:“我这就派人去探探!”说罢已转身出外唤人。
离开闹市,杨浩一行已渐近承福坊的外街,只见一排排红墙碧瓦,连进大宅,树荫青葱,果然是富贵之地,把杨浩看得好生羡慕,这段时间空荡荡的江都宫,大则大矣,根本就不像人住的,若能有一座如此园林小居,聚上十几个娇妻美婢,儿孙承欢,每rì聚众同乐,那才是神仙一般的rì子,想想随口问虚行之道:“此地地价多少?”
“大概二百两银子一亩!”虚行之估测道。
其时五十两银子已供四口之家温饱一年,杨浩在江都期间亦一直苦于财政问题,猛听这个价格,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喃喃道:“行之,你说我们把这里都抢了,够安置多少流民的?”
虚行之缩缩头,压根不敢接话。
进入承福坊大街,杨浩一行声势宏大,吓得各家各户俱是闭门偷望,待见前方一座巨大宅院,容四马并行的青石铺路,两个大门楼醒目的落在街中,其下还立着拴马石,杨浩抬头看去,只见门楼上正写着郑国公府四字,果然好大气派。
门楼前还有一些亲兵守卫,待见到杨浩这行人到来,连忙着一人回去报告,其他人则涌上前来,一名为首的头目拘谨的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大驾光临!”
“你就说……”杨浩微微一笑:“东平张三,故人来访!”
头目微微一怔,连忙陪笑道:“那大人稍待,我这就去通报!”连忙带人转身往回跑。
“殿下!”罗士信勒马上前,忿然道:“殿下御驾到此,竟然还要等待,王世充太过无礼,就让末将冲进去,把他抓将出来!”
阚棱沈光俱是面带愠sè,秦叔宝则看了杨浩一眼,并不说话。
杨浩不由意动,转头看向虚行之,后者却摇了摇头。
“哦,你也说这样不对!”杨浩恍然道:“那好,士信前面开路,给我冲进去!”
一声令下,罗士信立刻策马前行,杨浩哈哈一笑,也一抖马缰,往前冲去,秦叔宝阚棱沈光连忙纵骑跟上,身后六百名亲卫骑士,与一千名步兵也随之启动,cháo水般踩过大地向前冲去。
虚行之兀自愣在原地:“我没说不对啊,我是说不要啊!”猛然醒悟过来,策骑追上前去,大喊道:“殿下,不行啊!”
一百三十三章 虚张声势
虚行之说犹不及。
杨浩的队伍已冲过牌楼,到达府前的空地之上,猛听四面锣响,密密麻麻的军队已从国公府两侧冲了上来,刀枪并举,将杨浩的一千人马团团围住,看数量不下数千多人,竟是早已埋伏多时。
身入重围,杨浩却丝毫不惧,数万人的大战都已经历过,何况这种小场面,再者随身四将沈光、阚棱、秦叔宝、罗士信莫非天下闻名的骁将,由上蓦与给使组成的亲卫,还有一千虎牢军,都是百战沙场的jīng兵,如果王世充想用这点兵力就让自己吃惊,以致于产生轻敌骄傲之心,杨浩真要当面告诉王世充一句:“你成功了!”
只见对面为首两将俱持着长枪,一人马脸羊须,另一人也是容貌丑陋,不过气度沉稳,实属经过战争洗礼的大将。
虚行之策马凑近杨浩跟前,先低声介绍马脸者是郎奉,容貌丑陋者是宋蒙秋,皆为王世充的心腹大将。得杨浩轻轻点头,才转向郎宋二将道:“原来是郎将军和宋将军,学生上次过府,未及拜会二位尊驾,恕罪恕罪,这位乃是我家秦王殿下,奉令来给国公大人传旨,二位将军何以刀剑相向,难道是国公大人的意思?”
郎奉看了宋蒙秋一眼,扬声道:“原来是秦王殿下,既然是来传旨的,为何带这么多军队,难道是要拿郑国公问罪不成!”
杨浩嘿嘿一笑,拿眼神示意虚行之快点说。
“郎将军说哪里话来!”虚行之哈哈一笑道:“我家殿下是奉圣令。来给郑国公加黄旄白铖,进封相国的,国之大事,规格岂能不隆重,快快唤国公大人出来接旨吧,这是喜事!”
郎奉目中jǐng惕之sè不退,于马上欠身为礼道:“殿下恕罪。我们国公大人昨夜抱病进宫,回府便一病不起。早朝时已着黄门官回话,难道殿下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此事!”虚行之应声道:“所以我们殿下顾念国公大人公忠体国,所以特请陛下颁布圣旨……”话犹未了,已被杨浩伸手一把推了个趔趄:“废话那么多,阚棱沈光,叔宝士信,下马。随本王进府,看看哪个敢拦!”
说话间已偏腿下马,阚棱四将也甩镫而下,跟在杨浩身后,大步往国公府门走去,虚行之见状也只得匆匆下马,点上十几名亲卫,抱着仪仗锦盒跟上前去。
宋蒙秋和郎奉见势不妙。连忙也下马,带着护卫赶上前来。
空地上地两名虎牢副将已接过指挥,带领士兵结成圆阵,气势森然的对峙着国公府的军队,一时间俱不敢妄动。
啪的一声,杨浩一脚踹在国公府的大门上。大门巍然不动,杨浩脸sè却是一变,默不吭声的收回腿,淡淡的道:“叔宝,士信!”
哗啦大响,两扇朱漆厚门整个从门框上拆开,往内砸倒在地上,秦叔宝与罗士信一左一右当先走进,杨浩一手按剑,龙行虎步地走在后面。往后又有阚棱沈光。成四角形将杨浩护在中间。
国公府内也聚集了大批武装士兵,被对方破门而入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秦叔宝还沉稳一些,罗士信本就是个煞星转世,冷笑一声,一人一枪冲上前去,分水破浪一样将迎面十余士兵打得东倒西歪,总算他还记得没下杀手,沉猛枪势之下,仍然挨着便飞,碰着就伤,惨呼声响成一片,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发声喊,往前杀至,被秦叔宝双锏截下,东扫西挑,根本近不到杨浩身前半步。
“你们!”郎奉和宋蒙秋从外间赶至,见此情影,险些气得吐血,纵身跃过押后的虚行之等亲卫,半空中左右长枪一横,便往中间的杨浩交叉锁至。
阚棱和沈光猛然驻足,双双向后一靠,沈光身形一侧,让开郎奉的枪尖,微错一步,右肩靠住郎奉腋下,猛一发力,推得他一个跟斗跌进左侧的花坛之中。阚棱却是化掌为刀,猛然返身一掌横斩,咔嚓一声,宋蒙秋长枪齐中而断,胸甲破裂,落地连退三步,仍是立足不定,面上立现一阵cháo红。
“报歉,报歉,我们会赔的!”虚行之正从他身边走过,歉然打着招呼。
扑哧一声,宋蒙秋一口鲜血再也按捺不住,仰天喷出,向后坐倒在地。
距离此处三百步外,一座连接两间高楼的走马楼上,一名华服年轻公子正与昨晚夜宴上现身地突利王子站在一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场院间的情形,直看那华服公子目中异彩涟涟,抚掌赞叹道:“好悍将!”
“怎么,你嫉妒了?”突利笑道:“你天策府中亦是猛将如云,李靖,尉迟恭就不比这四人差!”
“可惜啊!”华服公子微微一笑,竟给人一种chūn风扑面的和煦之感:“我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走吧!”突利笑了一笑,转身道:“我看郑国公大人,只怕要坐不住了!”
杨浩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地,转眼就闯过花厅,走入正厅前的天井,只见正厅之上数十人快步奔来,当先一人身穿黄sè短衫,头上包着一块白布,大惊失sè的叫道:“住手,快住手!”
杨浩眼睛一眯,笑笑抬手,秦叔宝和罗士信收起兵器,跃至杨浩身前。四周围已是一片狼籍。
“哈哈!”杨浩一声长笑,大步迎上前去:“国公大人重病在身,还要亲自出迎,本王罪过,罪过!”
来人正是王世充,亦是苦笑迎上:“殿下这般作法。世充就是没病,只怕也要吓出病来!”
正主终于出面。
※※※
郑国公府前厅。
宽敞足容五百人的厅内,雕梁隔扇,四根盘龙油彩巨柱,撑起五丈多高地穹顶,地下铺得是花纹彩砖,长宽径尺。五sè斑阑,两厢高低花架。摆着各种明贵彩瓷彩陶,小到可以握于手心地罗汉,大到一人高的陶马,线条流畅,造型奇特,可谓琳琅满目,中堂上又悬挂下一丈高的庐山烟雨图。淡烟浓雨,气势磅薄,微黄的画面,笔法如chūn蚕吐丝,细腻动人,一望便知是六朝古迹。就连摆设厅上的桌几陈设,也是酸枝木花梨木等贵重木材。
甫一踏足此地,以杨浩的心神。也要微微震撼,简直是个暴发户啊。
王世充紧跟在后,见状笑道:“蜗居简陋,不入殿下之眼,见笑见笑!”
“哪里?”杨浩喃喃道:“有此蜗居,给个金銮殿都不换啊!”
王世充微微一呆。杨浩已快步走到客厅正中,一掀披风,转身过来:“王世充接旨!”
“下官接旨!”王世充连忙屈膝下跪,随行在后众人也纷纷跪下,阚棱秦叔宝虚行之等人,则从两侧走到杨浩身后,雁翅排开。
“皇泰主口诏,王世充辅国jīng忠,老成堪驭,特赐黄旄白铖。使持节。封相国职,入朝辅政。钦此!”
随口念完诏书,虚行之已接过锦盒,横抱在怀中打开,一枝崭新地节铖已露了出来,王世充面露激动之sè,连忙上前双手接过,复又跪地,叩谢道:“皇恩浩荡,老臣感激涕零!”
“这回满意了吧!”杨浩走上前,借着伸手搀扶王世充之便,低声道:“这可是与长安的唐公一样待遇,王大人,皇恩浩荡,不可辜负啊!”
说话地一刹那间,杨浩只觉手指微微一麻,随后又平复如初,心知王世充一瞬间几乎提起内劲,心中也暗暗一惊,到此为止吧,再刺激可能就要过头了。
“国公大人请起!”
在外界众人看来,只是杨浩上前一扶,王世充顺势而起,两人都是笑容满面,全无异状。
杨浩哈哈一笑,转身道:“本王平生所愿,唯极集天下珍宝财富于一室,朝夕赏玩,如此方快慰平生,今观国公大人蜗居,真是有种美梦成真之感啊!”不露痕迹的已远离王世充两步。
“殿下取笑!”王世充闻言竟微生一丝知己之感,笑道:“这些粗浅东西,焉入殿下法眼,当rì在东平,观殿下那批宝物……”
“诶!”杨浩回过头来,笑吟吟的一指他,王世充微微一愣,随即两人如同心意相通般放声大笑,厅上气氛顿时如chūn风融雪,消解成一团和气。
两下分宾主落座,这两人皆是jiān滑之辈,绝口不提先前闯府之事,彼此熟络之快,若是后来的局外人看见,绝对会以为是两名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一番谦让之后,杨浩大马金刀坐在中堂下一把酸枝木的靠椅上,等仆人送上茶点,视线投向王世充身边诸人,笑道:“这几位是……”
王世充连忙欠身介绍,其时他身后有十数人之多,王世充一个不漏的介绍下去,引起杨浩注意地却只有五个人,前两个是王世充地两个儿子,长子王玄应,二十余岁,面相刻薄骄横,眉目中带着隐隐傲气,得杨浩夸了一句:“气宇不凡”,越发坐得jīng神笔直,显得自我感觉良好。
幼子王玄恕,年纪只比越王杨侗大一点,生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杨浩只是笑了一笑,并未向对其兄长一样作出夸奖。
剩下地两男一女,却是杨浩昨夜宴中见过一面的,矮胖地可风道人,身背双啄的铁钩陈长林,娇小玲珑,身背长剑,神情孤傲的外族女子玲珑娇,无论是据原著中的印象,还是今rì当面观察,都是武功相当了得地高手。杨浩还特地多看了玲珑娇一眼,仔细对比了她与王世充的相貌,恶意猜测两人是否有血缘关系。
除了这几人之外,剩下的全是王世充地亲信将领。王弘烈,王行本,王行伟,王行恽,王道徇……一路听下来,几乎全部都是姓王的,杨浩听了个稀里糊涂。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国公大人家族真是……庞大啊!”杨浩摇头赞叹,
“哪里哪里!”王世充眉头一皱。也不知此话是褒是贬,只能含混而过。
“为何不见欧阳前辈?”杨浩好奇的问道。
“这个……”王世充苦笑一声:“昨晚宴罢,欧阳兄可能是生下官地气,拂袖而去,便再没回来了!”
“是么,可惜了!”杨浩言不由衷的叹了一声,顿了一顿。便笑眯眯的话入正题:“听闻国公大人的外甥女董小姐名满洛阳,为何不见!”
“啊!”王世充愣了愣道:“淑妮疯丫头一个,一向乱跑,下官一时也找不着她!”
“青chūn少女,自然活泼好动了!”杨浩哈哈一笑,又道:“上次本王主薄虚行之,过府提起联姻一事,国公大人考虑地如何啊?”
“这个……”王世充眼神微微闪烁。一时沉吟起来。
啪的一声,杨浩霍然拍案而起,一杯茶被震翻在桌,茶水淋漓地从桌沿滴下。
刷刷数声,厅上的王氏诸将纷纷亮出刀剑,秦叔宝罗士信阚棱沈光挺身上前。各自擎出兵器,霎时间满场刀光剑影,杀气充盈。虚行之往后一退,十余名亲卫也抽刀护上前去。
“王大人!”杨浩正眼也不看厅上,只牢牢盯住王世充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不敢!”王世充缓缓站起身来:“淑妮自幼失牯,教养不力,恐非殿下良配!”
“哈哈!”杨浩放声长笑,转身走到厅上:“国公大人不是觉得本王配不上贤甥女吧!”
“下官绝无此意!”王世充手中端着一只茶杯,看着杨浩身影,目光微微变幻。
“本王听说。国公大人想把董小姐嫁与长安的李渊。可有此事?”杨浩转过头,微笑问道。
“纯属谣传。哪有此事!”王世充自是矢口否认。
“我就说嘛!”杨浩似乎松了口气一样:“放着本王这般英雄年少,堂堂当朝皇叔,坐拥江淮之地,手掌十余万貔貅之士,随时横扫天下,国公大人不选,怎会委屈董小姐去服待李渊那种糟老头子,而且连正妻都算不上,这根本没道理嘛!”
“对,简直毫无道理!”虚行之接口道。
王世充还没反应过来,杨浩忽然又一转身:“国公大人,你是朝中重臣,本王是皇室宗亲,强强联手,为国家西克长安,北扫大漠,收复失地,中兴本朝,青史留名指rì可待,难道国公大人已老,没有这份雄心壮志了么?”
“下官,下官……”王世充一时无语。
杨浩又趋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此事若能得国公大人玉成,本王可以请皇上封你为洛阳王,再者东平那批宝物,国公大人不是一直念念不忘么,就当做本王的聘礼如何?”
“此事当真?”王世充蓦然眼前一亮,手中茶碗悄然放在桌上。
杨浩地视线随着他茶碗落心,一颗心也渐渐放平,暗骂了一声:“靠,说了那么多,还不如这一句话有用,胡儿!”
※※※
“殿下请!”
“国公大人请!”
国公府外,杨浩领军上马,与台阶上地王世充拱手别过,当即掉转马头,率众缓缓而去。
望着杨浩缓缓而去的背影,王世充目光渐趋yīn沉,旁边王玄应急不可耐地道:“爹,你不是真要把表妹嫁给秦王浩吧,不是已经答应李唐了吗?”
“你懂什么?”王世充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李唐是虎,秦王浩是狼,现在洛阳局势错综复杂,我倒向哪一边,哪一边就会得胜,当然要待价而沽了!”
“可是,如果秦王浩帮杨侗和元文都对付我们?”王玄应紧张的道。
“那倒不会!”王世充冷笑道:“真要对付我们,他也不会三番两次向淑妮求亲。还有昨夜又着虚行之宴前示jǐng,我看他真正想对付的应该是李唐,此人野心极大,杨侗这个小皇帝,他不会放在眼里地,所以目前来说,他还有倚重我之处!”
“爹的意思是。秦王浩想谋反……”王玄庆话一出口,惊觉失言。连忙闭嘴。
王世充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转向玲珑娇道:“玲珑,去把淑妮找回来!”
“是!”玲珑娇领令而去。
杨浩一行军马沿着承福坊的街道往外行去,走出老远,虚行之才策马赶上前,一脸后怕地道:“殿下,好险啊。你看见王世充手中那杯茶了吗?”
“看见又怎么样?”杨浩缓缓策骑,淡淡的道:“不是平安出来了么!”
“学生真怕殿下逼问他李世民之事!”虚行之咋舌道:“倘若逼得狗急跳墙,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五五之数吧!”杨浩道:“必死之境本王也经历过,这场面,不算大了,我是懒得问他,反正也没实话!”
“殿下!”虚行之正sè道:“王世充此人狡诈多疑,又喜任人唯亲。私心极重,学生以为留他不得!”
“当然留他不得!”杨浩冷笑:“本王此次入洛,为的就是他地人头,所谓行军之术,一鼓作气,二鼓衰。三鼓竭,昨夜已经平安渡过,他今朝就有些心念动摇,只要再等下去,贿之以重宝,联之以姻亲,慢慢消磨他的斗志,还怕他飞上天么!”
“殿下明鉴!”虚行之会心一笑:“只要熬过三个月,江淮军可以分批北上,届时我们以蓄势对他竭势。洛阳一定。天下也难逃殿下掌中!”
“哈哈!”杨浩矜持地笑了笑:“现在就只怕李唐不允许我们拖这三个月!”
“殿下地意思是……”虚行之疑惑的问道。
“我现在仔细想想!”杨浩沉吟道:“以王世充的xìng格,如果知道元文都要在宫中对付他。那是绝对不会以身犯险的,偏偏昨晚他竟然大胆入宫,摆明既要反戈一击,还要占住道理,这种一举两得的手法,实在不像他的为人啊?”
“殿下怀疑李世民在背后策划!”虚行之试探道。
“那是一定地!”杨浩目光yīn沉:“我怀疑太尉段达也是被李世民收买,故意为元文都出此毒计,迫使王世充与杨侗火并,好大的一个圈套!”
“学生昨晚已经吩咐尚公,让东溟派去寻找段达此人了!”虚行之道:“只要他还在洛阳,一定跑不掉!”
“我估计你们是找不到了!”杨浩缓缓摇头。
虚行之微微一惊,刚要说话,却听前方传来一声:“什么人!”前军已传出sāo动。
阚棱秦叔宝四将立时勒马,护在杨浩左右,只听前方传来一把中气雄浑的声音:“本人突利,想求见秦王殿下!”
杨浩微微一皱眉,向虚行之使个眼sè,虚行之拨马上前,笑道:“原来是突利王子,不知有何事求见我们殿下?”周围的亲卫们已在杨浩身边团团围住,jǐng惕地向两旁民居张望。
“替一位朋友下书!”突利地声音遥遥传来。
杨浩闻言,不由心中一动,挥手道:“让他过来!”
前军人马左右分开,只见突利单人独骑,缓缓策骑而入,渐渐走到杨浩近前,秦叔宝与罗士信已纵马上前,挡住此人去路。突利看看两人,只是微微一笑,向杨浩道:“听说中原人尊重使者,殿下就是这样么?”
“废话少说?”杨浩冷冷的道:“咱们没那交情,把书给我!”
突利并不以为忤,只是在马上欠欠身道:“只是一个口信,本人地一位朋友,素闻秦王殿下大名,离此往西半里地,在洛水旁边有一个小酒馆,希望殿下可以往那里一会!”
“你朋友贵姓啊?”杨浩意味深长地问道。
“他姓李!”
杨浩眉头一扬,笑道:“好,那就请王子带路吧!”
“等一等!”突利却又道:“我那位朋友素喜清净,如果殿下带这么多人去,他可能就走了!”
杨浩微微一愣,虚行之兜马靠近:“殿下,谨防有诈!”
杨浩目光闪烁,瞬间脑海中转过数十个念头,最后还是压不住想要一会之人的心情,对虚行之道:“你带领人马跟在后面,有阚棱沈光,叔宝和士信在,不会有事的!”
“殿下可曾考虑好了!”突利扬声问道。
“怕你?”杨浩白眼一翻。
※※※
在突利的引路下,杨浩带着四将离开承福坊,沿着洛水往西走了半里路,只见人烟渐稀。沿水枯藤柳树之前,果然有一个酒馆幌子高飘出来,策马走近一看,只见这酒馆两间大草房,用基柱悬搭在水面之上,离岸有一块拱形竹桥,颇具江南酒家风味。
竹桥不能上马,杨浩只能在桥边甩缰下马,冷冷看了突利一眼:“你这位朋友,还真会选好地方啊!”突利笑而不答,只是摆手作了一个请势。
罗士信将四匹马缰拴在沿河枯柳下,会同阚棱三人,跟在杨浩身后,踏上竹桥,一路走进小酒馆之内。
进了酒馆,却见内中空无一人,杨浩疑惑的看向突利,突利却笑道:“麻烦殿下稍等片刻,我朋友很快就到!”
“好!”杨浩既来之,则安之,捡了张干净台子坐下,秦叔宝四将也俱都站在身后,冷冷的看着突利。
“先说了,本王时间很紧,一向不等人地!”杨浩淡淡的道:“最多给你十声时间,到时我就走了,现在开始,一……”
突利微吃一惊:“殿下!”
杨浩却不等他开口,继续数道:“二……”
“殿下,我朋友来了!”突利喜道。
“这么快?”杨浩不由自主的随着突利往窗外看去,只见一只小船顺流而下,四名斗戴草笠之人正站在其上,为首一人微微抬头,草笠下露出一张玉树临风的俊朗容貌,正与杨浩的视线对上,露出一丝微笑。
“靠!”杨浩不由冷哼一声,竟然坐船来,这下完全不可能打他主意了。
不多时,船已接近酒馆,舟子抛出绳索,将小船系住,搭过跳板,船上四人先后跃上酒馆后面的平台,随着草帘一掀,杨浩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四名斗笠人已经进入酒馆之内。
“世民,殿下差点等不及了,还好你及时赶到!”突利大笑着迎上前去,与为首之人一个拥抱,退到一边。
“谢谢突利兄为世民传书!”那人说话间,已解下斗笠,转头向杨浩一笑道:“张三爷,还记得我么?”
“东溟账簿一事,多承阁下照顾,怎敢或忘!”杨浩目光眯成一线,如刀锋般shè了过去。
一百三十四章 双雄初会
虚行之带领人马,顺着洛水北岸往西,缓缓行进。
不多时,前方探马回报,杨浩几人已随突利进了河边的一座酒馆。虚行之立刻抬手,命令全军停止,又唤来两名副将,令他们各带二百军士,绕开前方大路,迂回潜至酒馆周围封锁,用探马来回联络。待两名副将领令去后,虚行之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心中一动,又唤来一将,令他带人速去上游寻找船只。
诸事安排已定,虚行之翻鞍下马,着军士取来一方炉鼎,点着一支线香开始计时。如果三柱线香后,杨浩还没回来,就要率军前去救驾了。有阚棱沈光四将在侧,这已是虚行之估测的最大安全限度。
忽听河道上传来一片哗然。
虚行之愕然扭头看去,只见由厘水入洛水的河弯处,光天化rì之下,竟驶出一艘横跨大半个河道的巨舟,顶着两层高的船舱,由船腹伸出十八只船桨拨动,随着巨舟行进,浪涌拍岸,发出沙沙声响,刚刚从上游驶下十余艘小船,正是虚行之之前派出搜寻船只的人马,猛可里被这巨舟一挡,船底暗流激涌,当场就阵形大乱,好几艘小船躲闪不及,整个侧翻,船上士兵一个个跌落水中。
“什么人?”虚行之目光一寒,往前紧赶几步,大批士兵已随后跟上,几名将官赶上前面,急得放声大喊:“停船,停船!”
一片脚步声响。随着虚行之挥手下令,二百多名弓箭手已拦在岸边,开弓引箭,仰角取度,凝而不发。
巨舟似乎也才发现了水上和岸边的情况,十八根船桨反向一打,奇迹般地将巨舟停在河心。满河大浪渐渐平稳下来,落水的士兵也一个个翻上同伴的小船。算是勉强稳住阵脚,只是那巨舟停得太好,堪堪把这片河弯给堵住,谁也别想过去了。
巨舟上闪过人影,一名气宇轩昂的年青外族人站上舟头,居高临下的向岸上望来:“你们是哪里的士兵,我们是吐谷浑的商队。有外交关文,为何拦我们去路!”一口汉语倒是说地字正腔圆。
两名弓箭手收弓让开,虚行之从队列中走上前来,抬起视线,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哪里的商队,这条河道现在被封锁了,快把你们地船退后!”
那个年青的外族人一愣,随即冷笑一声道:“笑话。哪有船倒着划的,我看你们设卡收费,不外乎钱财,开个价吧!”
“废话!”虚行之心中发急,转头命令道:“shè他们前甲板,放箭!”
嗡的一声。一片箭雨脱弦而出,从半空中往下罩去,那名外族年青人目光一凛,急纵身后退,啪啪连声中,前甲板落脚处已是插箭如林。
“换火箭!”虚行之又道,弓箭手立刻从箭囊中取出硫磺袋,绑在箭尖上,用火石打燃,扣弦满弓。原地对准巨舟。那年青的外族人首当其冲,映着熊熊火光。目中也不禁露出一丝骇然之sè。
“哈哈哈哈!”
便听一声震人耳鼓的长笑,一个豪迈异常的声音从巨舟舱内传出:“本人吐谷浑伏骞,初入中原,不知贵方规矩,冲撞之处,还请这位大人见谅!”
“本官奉令驻防,不跟你们讲规矩,马上把船退后,否则一切后果自负!”虚行之寸步不让地道。
巨舟上沉默了一会,又响起那个伏骞的声音,这趟却低沉了许多:“漠飞,派小艇下去,往后拖船,给这位大人让路吧!”
“是!”那名外族年青人以手抚胸,躬身领令,不甘心的看了虚行之一眼,转身自往船后去安排。
虚行之松了口气,略略抬手,让弓箭手收队。
※※※
河边酒馆。
杨浩身后站着沈光、阚棱、秦叔宝、罗士信四将,对方身后加上突利,也有四个人,其中三人始终不除下斗笠,只有为首的那名年轻公子露出容貌,与突利两人落座,隔着一张桌子,与杨浩对视。
小小的酒馆内,十个人分成两派,一片静默之中,彼此都在暗暗打量,秦叔宝的视线落在最左侧那名斗笠人的右手,隐隐察觉到对方袖下,似乎藏着长鞭一类的武器,而罗士信则目带兴奋,挑衅地盯着突利不放,从这个突厥年轻人的虎口老茧与身形步法来看,已断定其也是一位使枪的高手。
而阚棱与沈光则护在杨浩左右,视线不离最后两个斗笠人,尤其左边那个身形修长,气度从容飘逸,尤让沈光和阚棱注意。
而双方的正主,也在隔桌互视,年轻公子唇角笑容不减,温文和煦,而杨浩却宛若脱鞘利剑一般,整个人散发出淡淡杀机。
李世民!
杨浩自入大唐世界,最想见也最不想见之人。
想起当年初逃出江都宫,还曾动过心思,学项少龙一样去投靠明主,却只因生xìng不甘居于人下,迟迟未做决定。
后来在东平要大展拳脚,于东溟号上的匆匆一面,当时杨浩已隐约猜出几分,却不想再涉及天下大势,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面对他。
直到江都登基大典前夜,卢楚与秦叔宝叩宫求见,传杨侗的求救诏,献上九州地形图,杨浩才真正感觉到一种,迟早会与此人对上地宿命之感。所以杨浩给自己做了一个选择,就像抛铜板听天由命一样,先把卢楚和秦叔宝关起来,并不刻意防卫他们,照常举行登基大典,如果不出意外,自己就在江淮之地好好打造自己的半壁江山。了此残生,结果秦叔宝天外飞来地一记飞锏,玉玺落地,连同杨浩的希望一起打碎。
天命!
杨浩的瞳孔微微一缩,努力不去想这两个词,语气平静的问道:“不知现在该如何称呼阁下,是李阀的二公子。还是……”
“世民之前是秦国公!”突利正提壶斟茶,闻言欣然代答道:“来洛阳之前已被长安的唐皇诏封为秦王了。哈哈,原来二位都是秦王殿下,失敬失敬!”
两个秦王!
一丝怪异的气氛流淌在双方人马之间,除却突利面带戏谑之外,其他人都微微有些失神,李世民也微露出几分尴尬,笑道:“当着殿下之面。岂敢如此自居,殿下还是叫我世民好了!”
杨浩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先父杨俊与令尊中表之亲,令妹秀宁公主,叫过我一声王兄!”
“那世民也称呼一声王兄吧!”
明知杨浩是想故意压他一头,李世民却欣然受之,丝毫不以为异,光这份进退自如地气度。已让杨浩更生几分jǐng惕。
“听闻唐皇已经废隋自立!”杨浩话锋一转道:“世民不在长安纳福,跑到洛阳地地盘上,莫不是认为我杨氏一族软弱可欺,是以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句话杀机毕露,酒馆内气氛顿时一紧,秦叔宝诸人都暗暗摸上随身兵器。
“天下大势未定!”李世民愣了愣道:“王兄现在就把地盘分这么清楚。未免言之过早吧!”
“无规矩不成方圆!”杨浩缓缓道:“既然是群雄逐鹿,那就无所不用其极,世民不怕我孤注一掷,把你留在这里!”
“只怕王兄付不起那个代价!”李世民微微一笑。
秦叔宝阚棱四人不约而同踏前一步,对面三名斗笠人也立刻对峙上前,突利连忙双手一扬,阻止道:“此次会面,突利忝为见证,谁敢擅做主张,就是与本人为敌!”
场面为之一缓。两方人马都望向自己地殿下。
“见证?”杨浩冷眼看向突利:“中原至今大乱。就是因为你们突厥人当的好见证!”
“突厥各部内战,你们中原人地功劳也不小!”突利摇头一叹。亦反唇相讥。
“天下一盘棋,人心各取其利!”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道:“世间争执,大多如此而来,若想解决这个问题,也只有求同存异这四字了!”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杨浩断然道:“如果我说,求我之同,弃你之异,你待如何?”
“为何不反过来说!”李世民不解道:“若要取大同之道,首先应该比诸主张的优劣,择优汰劣,物竞天择,王兄比都不比,便直取中心,未免舍本逐末!”
“经验理论,大可由其他方法来弥补,就算你主张优越,我取而用之,有何不可!”杨浩深深看着李世民道:“唯有本心观照,不容我背叛自身,又焉肯屈就于他人!”
“那王兄的本心,究竟是怎样的!”李世民微微皱起清秀地眉头。
“我心……”杨浩顿了一顿,才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此身!”
“闻听王兄于襄阳开堤放水,殃及数万灾民!”李世民端起茶碗,轻轻的道:“如此,真能无愧吗?”
言词如一道利箭,深深扎进杨浩的心里,双目中陡然闪出点点凶光。
※※※
“好大的船啊!”
河边码头上,一艘庞大巨舟被十余艘站艇拖着,缓缓往厘水倒退,如此奇景,沿河两岸,顿时吸引了大批人围观。
人群中却有一名白衣背剑的小姑娘,手上拿着十几串糖葫芦,嘴里还叼着一个,兴致勃勃的挤在岸边观看,忽然肩上被人一拍,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sè武士装的美女已站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干嘛啊!”白衣小姑娘蹙了蹙瑶鼻,又扭回头去。
“喂,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干嘛这种态度?”黑衣美女不满地转到对方面前。
白衣小姑娘视线被阻,只好看着黑衣美女道:“什么好消息啊,你们中原人地消息,干我什么事!”
“诶,这件偏偏就关你事!”黑衣美女反而拿起架子,一副你不问,我就不说的神情。
白衣小姑娘好奇心顿时被提了起来。睁睁大眼睛,道:“关我事。我在中原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啊,难道是……”
“是什么?”黑衣美女倒是一阵惊讶,以为对方猜出来了。
“难道是你要成亲了?”白衣小姑娘目光暖昧的看着她,随即苦着脸道:“我可没钱送的!”
“啐,说什么呢你!”黑衣美女俏脸一红,拉了小姑娘一把,凑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姑娘不禁啊了一声:“他怎么也来了!”
“这下安心了吧!”黑衣美女站直身躯,笑道:“省得有人天天说梦话……大坏蛋,叫你再欺负我,大坏蛋,叫你再欺负我!”声音收紧,将小姑娘地声线模仿的惟妙惟肖,小姑娘顿时气红了脸,跺足啐了一口。追着黑衣美女就拿糖葫芦去粘她衣裳。慌得黑衣美女连忙躲闪。
两人俱是轻功高明之辈,在人群中左闪右走,如入无人之境,忽然白衣小姑娘脚步一顿,伸手按住腰间革囊,黑衣美女也停下脚步。讶然道:“怎么了?”
“不知道!”白衣小姑娘捂着腰间一动一动地革囊:“小吉动的好厉害,难道是饿了?”
“哪有你这么养鸟地?”黑衣美女摇头一叹,走上前来:“我看是闷坏了,走,我们找地方给它放放风!”
当下拽起白衣小姑娘,两人一起离开。
就在两人前脚刚走,人群又走出三人,为首一名黑衣白发老者,随后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是异族打扮。女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扭头在群中打量,男子见状问道:“翎子。怎么了?”
“喔,没什么?”女子神情迷惑的道:“我好像听到飞儿在叫!”
“怎么可能,别乱想了!”男了拽了她一把,两人走到黑衣老者身后:“师父!”
黑衣老者的目光死死盯着河中的巨舟,带着一丝浓浓的杀机:“看见没有,那就是伏骞的坐驾,这次,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中原!”
“是!”两名男女相视一眼,一起点头。
※※※
小酒馆内,空气仿佛凝窒,弥漫着一丝压抑地味道。
“愧,我当然愧!”杨浩一口气将一碗茶喝干,将茶碗顿在桌上:“所以我尽力去弥补,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谁没有一两件亏心自惭之事,所不同者,有些人纠缠于此,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而有些人则努力去改正,仍可堂堂正正立于世上,杨浩一生无所求,但求临死之前,回想平生所为,说上一句我做过,我弥补过,我尽力了,就算有愧于天下,仍然无愧于我自己!”
“那就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了!”突利忽然插言一句。
杨浩脸sè一变,正要反唇相讥,李世民却在这时道:“突利兄差矣,王兄此言,绝不同于曹孟德地枭雄之心,试问若无悲天悯人之心肠,又从何谈起一个愧字!”
突利看了李世民一眼,闭嘴不语,杨浩也意外李世民竟会替自己说话,讶然回望过去。
“世民幼岁之时,曾有异人登门,观我面相,说我有济世安民之才,是以才得家父赐名为世民!”
李世民话锋一转,竟微露出几分缅怀之sè,淡淡的道:“从幼时起,济世安民便是世民地平生大愿,隋广虽然无道,但对我李氏却是优荣有加,家父自起兵太原,据长安而自立,每思此事也是耿耿于怀,然为天下苍生计,世民却以为,此不得不为之事,所以世民自认有愧于先帝,却无愧于天下!”
一个有愧于天下,无愧于自己。
一个有愧于先帝,无愧于天下。
一低一高,境界自现。杨浩心中虽然不甘,也要自认完全落在下风,默默端起茶碗,心中暗骂,这***是古代人吗,放到现代大学地辩论队,绝对是主力啊。
“王兄!”李世民忽然叹口气。目光真挚的看着杨浩:“你放弃洛阳,好吗?”
杨浩顿住举碗的动作。冷笑道:“世民在说笑话吧,我放弃洛阳,不就拱手送给你们,这天下,还有我立足之地吗?”
“以王兄的雄才伟略,何必执着于眼前地天下之争!”李世民双手端起茶碗,正sè道:“如果王兄肯助我李家。世民有信心,为天下开万世之治!”
杨浩心神一颤,茶碗中竟洒出几滴水来。
※※※
天下之争?
万世之治?
古代帝王vs现代公务员,杨浩蓦然发觉,自己跟对方的差距在哪里了,人家已经开上飞机,一rì千里,自己还在骑着自行车。观光旅游,这不关历史局限xìng的问题,而是思想与胸怀地差距,万恶的现代教育制度,什么都教,就是不教你治国平天下之道。怎么跟人家自幼拿四书五经这种帝王学启蒙地人比。
“王兄!”见杨浩茫然出神,李世民以为对方已经意动,又道:“若得王兄与世民联手,一年之内,平定天下易如反掌,而后励jīng图治,不出三年,就能复见盛世局面,世民当与王兄同标青史,共享富贵。足为子孙万世之照!”
“哼哼。盛世?”杨浩斜眼看着突利:“中原盛世了。怕是突利王子不愿看到地吧!”
这一语如同奇锋突出,突利的神sè顿时有些不自在。默然不语。
李世民这时也发觉语气有些急切,有些没顾忌到突利的感受。微微一笑道:“中原与突厥,虽然自古争战不断,究其原因,也是为了各自的百姓安宁,天下之大,还有什么不能相容的,若能与突厥改善关系,以通商互利为主,共同发展,化干戈为玉帛,此诚世民所乐见!”
共同发展?杨浩露出一丝邪笑,你丫可以入联合国了,回头看看刚露出一丝喜sè的突利,当即毫不留情地道:“世民太天真了吧!君不见塞外荒草大漠,雪山冰川,牧人逐水草而居的困苦生活,你拿什么予他们发展,粮种农具?他们有地方种吗,种的出来粮食吗?玉帛?中原一匹绸缎叫价五十文,到塞外就能换十头牛羊,其利升值何止十倍,除了给富人穿起来夸耀,又有何用处?你这分明是在抽牧民的血汗?通商?商人逐利之xìng,奇货可居,哪里会顾忌民生,敲骨吸髓也难形容之,此风一成,除了造出几个富甲天下地大豪,中原塞外俱受其害!或者说白送,倾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那你就是卖国啊!”
突利地神sè越来越难看,李世民心中已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想不到一言之失,竟会给杨浩拿来如此发挥,忙叫道:“王兄!”
杨浩哪里理他,自顾自说道:“自古中原盛则塞外危,中原乱则塞外兴,概因塞外贫苦,向往中原富庶,又无法融入其中,只好仗之以力,强行掠夺,如同狼饿了就要吃羊一样,此乃天xìng,不可违背,而中原帝王,无论保疆安民,还是夸耀武功,但凡文冶有成,莫不出兵塞外,以求一劳永逸,永灭心腹大患,正如卧榻之旁焉容猛虎,此乃人心,天理人心之下,世民既有名标青史之志,又何必拿假话来逛骗突利兄呢,人家好歹也是个王子啊!”
啪地一声,突利霍然拍案而起,酒馆内众人都是一惊。
“突利兄!”李世民连忙站起身来。后者却是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二位慢聊,本人想出去透透气!”说完话已自转身而去,李世民在后边又唤了他一声,却直到走出酒馆,也没回头。
“王兄!”李世民回过头来,不由面露苦笑:“你又何苦……”
“小孩子,不愿面对现实,可以理解!”杨浩微微一笑,视线转向李世民身后三人,暗自盘算着场中实力,虽然对方去了一个突利,可是自己武功全废,衡量半晌,仍然下不了动手地决心。
“王兄果然辞锋锐利!”李世民重又坐回位上,笑容依旧:“世民只是一时失言,就被你抓住机会,激走突利兄,世民拜服!”
“不是我挑拨,而是事实如此,狼羊之间实无共存余地!”杨浩根本不以为异,中原与塞外的关系,放诸现代社会,都是一团乱麻,何况你们古代。
“别看你现在跟他关系良好!”杨浩看了一眼突利离去的方向:“一朝中原盛世,他要领兵犯境,你要济世安民,疆场相见,难道你会手下留情吗?”
“当然不会!”李世民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我就欣赏你这种坦诚的态度!”杨浩浅浅喝了口茶,笑问李世民道:“你想开万世之治,首先就要天下在手,对吗?”
李世民眉头微皱,蓦然发觉就是一句话的工夫,场中地气氛已经被杨浩cāo纵在手,现在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对!”
“可是,你是次子!”杨浩意味深长的道:“你上有父兄,这天下怎么可能给你继承,投靠你,我是无所谓的,可是你父亲和兄长的态度呢,我能相信他们吗,令妹对我,不就是yù杀之而后快嘛!”
李世民眼中寒芒一闪,竟也微微笑道:“我理解殿下的顾虑,这种事委实难以令人相信!”
“所以说!”杨浩缓缓道:“不如你来投靠我吧,我们兄弟联手,问天下谁人能挡,到时我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名标青史,共享富贵,我若负你,天地共殛之!”
李世民哑然一笑,想不到杨浩竟把先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想了想道:“王兄诚意,世民也相信,只是王兄现在看似立足江淮,实则根基未稳,强行进图天下,难望大成!”
“争天下!”李世民手沾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争的是中原,王兄江淮之兵虽jīng,却不习骑shè,在江淮有长江之利,四通八达,当然所向无敌,一入中原,又如何与河北关中的jīng骑争锋!”
“而世民则不同!”李世民又斜斜划了一线,直通圆心:“关陇铁骑,出函谷可入中原,占巴蜀顺流西击江淮,居高而胜远,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若得王兄之助……”
“诶!”杨浩大手一挥,将桌上水迹擦去:“所以洛阳我必取之,以此为中心训练jīng骑,西击关中,北克河北,最多多费些时间,世民若助我,则天下大势,洛阳可定!”
李世民却缓缓摇头:“世民此心,只为天下苍生,舍易就难,世民不为也!”
“说得好!”只听酒馆窗外响起一个声音,杨浩想也不想,一把抄起茶碗,连茶带水泼向窗外:“滚蛋!”
(ps:晚上有事,一更)
一百三十五章 为君之道
啪!
一碗茶掷落窗外的瞬间,秦叔宝、罗士信与另外两名斗笠人同时破窗而出,跃落酒馆后的临水平台,四面绕了一圈,只见凌波倒影,空荡荡杳无人踪,重又在平台上聚首,彼此相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
※※※
“不要太自信了!”
杨浩一碗茶扔出,看也不看,已拍案而起,居高临下的对李世民道:“信不信我北联梁师都、刘武周,直捣你李家的老巢太原,叫你关陇铁骑出不了函谷一步,你靠突厥?突厥的义成公主,可是姓杨的!”
“我信!”李世民从容答道:“可是王兄别忘了,洛阳现在还不是你的,如果被我得到,王兄你连江淮都出不了,我则腾出手来,慢慢西联巴蜀,把你压死在天下一隅!”
“那就是抢天元了!”杨浩哈哈一笑道:“你凭什么跟我抢!我是今上皇叔,权倾江淮,势压当朝,你算什么,李唐反贼,进洛阳都要藏头露尾,能带多少人马?怎么跟我斗!”
“如果凡事皆能以力胜,当rì李密如rì中天,又怎么会死在王兄手里?”李世民端起茶碗,好整以暇的道:“所谓以巧克拙,以弱胜强,王兄现在貌似强大,实则牵制过多,光一个王世充,就能让你投鼠忌器,怎比世民进退自如!”
“王世充,你问问他敢动吗?”杨浩冷笑着坐下:“从彭梁到巴东,都是本王的兵马。一声号令,随时大举北上!”
“从太原到西京,我李家也已重兵布置!”李世民道:“所以洛阳城,我是志在必得!”
“好,你有本事!”杨浩冷笑:“本王让一步,按兵不动,就让你们李家先动手!”
“不。还是王兄请!”李世民微微一笑道:“世民一向习惯后发制人!”
小酒馆内忽然安静下去,杨浩与李世民隔座对视。心中都是暗暗吃惊,只觉得对方实在难缠。
“两位秦王殿下,怎么少算了窦建德一路呢?”
又是先前那个声音飘飘渺渺地插了进来。
※※※
“两位秦王殿下,怎么少算了窦建德一路呢?”
听到这个声音,杨浩忽然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轻轻一拍桌案,叹口气笑道:“说得不错。天下英雄,唯使君与cāo尔,这天下间,能让我看上眼的,也只有你李世民一个!”
李世民也露出会心的微笑:“世民亦将王兄视为生平大敌,窦建德王世充之辈,却要等而次之了!”
“在屋顶上!”酒馆外响起秦叔宝等人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屋顶发出一声轻响。已有人施展轻功上房搜索,酒馆内阚棱沈光与护在李世民身边的一名斗笠人俱都面露jǐng惕,大刀,长矛,还有一柄软剑全部缓缓亮了出来,不经意间形成一个三角阵形。将杨浩与李世民护在当中。
“尝闻王兄丹阳论战!”李世民道:“曾说过天下大势,譬如三龙争珠,这颗珠,就是指得洛阳,如今你我二家,加上窦建德,将洛阳团团包围,王兄明见万里,却不知之后会是如何走向,请王兄教我!”
“你还用我教吗?”杨浩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rì我孓然一身于局外,自然看得通透。而今我已身陷局中,所做判断只能基于自身利益,就算说出来,也有失客观了!”
“王兄说得不错!”李世民喟然一叹:“当局者迷,世民虽然志在洛阳,但后方梁师都,刘武周,薛举,李轨,莫非枭扬之辈,根本不敢放手一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我虽占江淮,身后也有李子通,沈法兴,萧铣,林士宏!”杨浩也道:“又岂能说动就动,就算窦建德,也有高开道,徐圆朗未平,这是神仙局,连环套,实难以人力解之!”
“人力不能解,莫非要看天命?”李世民奇道。
“若是处处皆顺,那又怎叫天命!”杨浩抬头看了看上方,神sè间也浮起一丝感慨。
“天命压人,委实心中不甘!”李世民目注杨浩道:“不知王兄,有无胆量,与世民试一盘逆天之局?”
逆天?杨浩微微一愣。
“既然天意要世间大乱,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让天意拿不住我们地步伐!”
李世民目光中微微闪出一丝兴奋:“世民愿与王兄,以这洛阳为赌局,谁得洛阳,谁得天下,如果王兄胜,世民愿以天策府双手奉上,从此退隐深山,再不言兵国之事!”
“反之,如果世民侥幸胜了一先!”李世民道:“王兄仍然是江淮之主,只是需暂领我天策府南路总管一职,王兄以为如何!”
杨浩倒吸一口冷气,眼睛不由自主的眯缝起来,李世民,你是从何而来这么大地信心?
※※※
很好,很强大。
杨浩取过一只碗,重新倒了碗茶,借着喝茶的动作,掩拭着心头的震惊。
自己能够布置军队,牵制王世充在洛阳外围的主力,李世民同样也能,虽然没有窦建德那方的消息,但此人若是放过这种机会,也就枉称山东霸主了,三龙争珠,彼此刚好形成一个均势,一切明面的上的动作都要僵持住,暗底下地交战才是胜负的关键,自己以秦王身份,占住杨侗这条大龙,李世民以求亲的名义,靠住王世充这棵大树,窦建德呢?他在做什么?难不成,李世民与窦建德已达成协议。应该不会啊,窦建德怎能与虎谋皮这般不智。
除非单田芳说得是真的,窦建德是李渊地大舅子?太扯了吧!
杨浩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李世民看在眼里,笑道:“王兄不敢答应,是不是以为赌注太轻了?”
“不是!”杨浩摇摇头,坦然道:“本王做人一向输不起。要赌就一定要赌赢,我是怕你赌品不好。输了就反脸不认!”
“呵呵!”李世民为之莞尔:“那依王兄之见?”
赌?或不赌?杨浩心中微微生寒,赌的话委实没什么把握,不赌的话,此时地气势一定被他压下,自己本就挟势南来,若被他传扬出去,又如何再压服洛阳的局面。
越想越委觉不下。抬眼看去,只见对面的李世民却是耐心十足,一点也不怕等地意思。
“如此赌局,不如由本人来做个见证吧!”
又是那个声音,这回却忽东忽西,飘移不定,使人无法把握方位,秦叔宝等四人又从屋外冲了进来。将酒馆四角各自守住,李世民身后那名斗笠人微微露出侧耳之状,正全神判断声音来处。阚棱沈光则同时往杨浩身边退了一步。
李世民至此,终于微微变sè,扬声道:“好轻功,不知阁下是何方高明。可否现身一见!”
秦叔宝四将莫非一流高手,如是三番竟连此人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轻功到此地步,实属骇人听闻。
啪地一声,却是杨浩将酒碗甩在桌上,终于忍耐不住,黑着脸道:“什么轻功?分明是腹语术,藏头露尾,也算是慈航静斋地传人吗?”
此言一出,酒馆内顿时为之一静。那声音也寂然无声。忽然李世民身后斗笠人身形一动,一剑便往地板斩去:“在下面!”
哗啦一声。斗笠人的软剑扎中一块地板,抖手卷帘般带起一片,秦叔宝四将纷纷跃将过来,只见地面上破了一个大洞,下方河水潺潺,哪有半个人影。
酒馆内光线微微一暗,一个斗笠遮头的修长人影,已背着阳光,出现在正门口处。
※※※
这人来的如此从容自若,似乎一直就在站在门外,带着一身阳光走进酒馆,仿佛是一名普通的游人,从旅途之中,折到此地寻一碗水喝。酒馆内除了杨浩之外,其余诸人都有些发愣,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动作。
“世民!”杨浩皱着眉头:“你真要跟我赌这一局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将酒馆内一种莫名意境打破,秦叔宝、罗士信和那两名斗笠人已经纵身而上,将那神秘来客四下围住,来客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当中道:“二位殿下都是人中之龙,如此一局而定江山,使百姓免受连年征战之苦,秦川在此谢过!”
李世民呆了一呆,正要开口答话,却听杨浩怒笑一声:“李世民,你敢欺我?”
“王兄何出此言?”李世民愕然道。
“我现在想清楚了!”杨浩冷着脸道:“你输的话,只输一个天策府,本王输的话,就要输整个天下,永无翻身之rì,这种赌法,你分明占我便宜!”
“杨兄此言差矣!”神秘来客出言道:“李兄的天策府,专掌国之征讨,长史司马之下,功、仓、兵、骑、铊、士各曹成员三十六人,助李兄每战先决,已成为唐军中坚力量,若得之而用,与取天下无异!”
李世民听得大吃一惊:“兄台何以对我天策府了解此详细……”
“区区一个智囊团,哪有这般要紧!”杨浩分外嗤之以鼻:“没了你李世民。李家还有李建成,李元吉,李秀宁,没了天策府,还有太子府和齐王府,公主府,李神通李孝恭都是当世名将,难道统统都是假地?总之我拿天下来赌,你也要拿天下来赌!”
“天下?”李世民皱眉道:“如何才算是天下……”
“民心所向,即为天下!”神秘来客截声道:“所谓久乱思治,谁能令天下重归平定。谁就是乱世明主!”
“此正世民生平所愿!”李世民jīng神一振:“偃革兴文,布德施慧,静中求……”
“生平所愿多了,又怎会一一实现!”杨浩冷笑:“你要治天下太平,首先要身在其位,方能谋其政,现在坐江山地是你父亲。将来坐江山地是你哥哥,你纵有满腔抱负。又如何施展?”
“世民一向待父兄以诚!”李世民正sè道:“届时自将勉力辅佐,为天下苍生……”
“空话,套话,假话!”杨浩拍案大叫:“为政犹如为军,要求令行一致,政出一门,本王立足江淮。言出法随,谁敢有违,这才是天下,你做得到吗?”
“我……”李世民一时语塞。
“暴君暴政,也是一言九鼎,能得天下民心吗?”神秘来客不悦地反驳。
“对,民心!”杨浩一拍大腿,仍是向李世民道:“你施仁政。天长rì久,自然得民心所向,然而却置你父兄于何地,怕是逃不了收买民心之嫌,我若为帝,需也容你不得!”
“世民但求心之所安……”李世民话说到一半。又被神秘来客打断:“杨兄此话说得不错,听闻李兄地兄长大你十岁,当年太原起事,他还在河东府,未曾参与大谋,一年之后,却被硬立为太子,当此群雄竟逐之时,世民兄军功卓著,他却在西京坐享其成。纵使世民兄心无异念。但令兄仅以年长而居正位,却令天下人有所不服!”
“对、对、对!”杨浩连说三个对字:“当rì李密杀翟让。翟让杀本王,无非功高震主四字,本王前车之鉴,世民怎能还抱侥幸心理!”
“我……”李世民目中忽闪过一丝茫然。
“本人想请教李兄,什么是为君之道?”神秘来客忽然转了个话题。
“为君之道!”杨浩接口道:“就是要唯我独尊,果敢刚毅,敢挡我位子,哪怕父兄子弟之亲,也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啊?”李世民霍然起身,张口无语。
“世民?”一旁的斗笠人见状,急步上前,阚棱和沈光却以为他yù对杨浩不利,连忙上前拦下,另外两名斗笠人和秦叔宝罗士信同时冲将过来,彼此牵制,竟复又形成对峙之势。
“为君之道,乃治天下,长治久安之道!”神秘来客语音清朗,隐隐带起一丝内力。
“长治久安之道?”李世民缓缓回过神来:“治安之本,惟在得人……”
“治天下之道,亦是为君之道!”杨浩抗声道:“天授君权,以牧万民,无权无势,谈何长治久安!”
“权?”李世民又转向杨浩这边,眼睛微微一亮。
“天授君权,乃是为万民谋福利!”神秘来客道:“上古三皇治世,枯稿身躯,不念家室,乃至为万民拥戴,而成圣君!”
“三皇之说,渺无所寻!”杨浩冷笑:“分明道学家假言欺世,有史可证者,唯舜逐丹朱,启杀伯益,所为者无非争权夺利,乱世之中,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世民于陇右克西秦,连战连捷,大好局面之时,反而把你调来洛阳,难道不是疑忌之心吗?”
“疑忌?”李世民目光一寒。
“以民为本者,民亦拥戴之!”神秘来客开解道:“只要万民所向,纵然有人从中阻挠,帝位迟早难逃李兄之手!”
“民心,利得过刀剑吗?”杨浩叹道:“世民,你现在已经是民心所向了,就怕你再所向下去,你的人头,迟早难逃令兄之手啊!”
“我……”李世民身躯一震,困惑的抬起头来。
“杨兄!”神秘来客见势头不对,连忙将目标转向杨浩:“听闻杨兄在江都招收流民,发以田地耕具,予其生活自给,于民间颇见口碑,难道就感受不到民心拥戴的好处么?”
“本王收买民心,自然有本王收买民心地道理!”杨浩白眼一翻:“在江淮,本王就是天,是君,信我者当然得福,可是世民。你是什么,你只是个次子啊,而且还不得欢心!”
神秘来客斗笠下秀眉一蹙,道:“虽然传位嫡长,然而如果次子贤明,为万世基业起见,也不是没有废长立幼地先例!”
“就是废长立幼四字!”杨浩道:“世民。你已经威胁到你兄长地地位了,他会甘心把帝位让给你吗?”
“如果李兄有此志向!”神秘来客道:“本人认识不少江湖前辈。与令尊素有旧谊,可代为从旁游说!”
“那样更糟!”杨浩道:“这就是逼你们兄弟们手足相残,乱世之中,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世民,听我一句。先下手为强啊!”
“世事皆有法度!”神秘来客道:“令尊固然有所偏颇,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以我心为天下心,以我法为万世法!”杨浩道:“分是非者,唯一杀字,逆我者杀,挡我者杀,不从我者杀杀杀!”
“够了!”
啪的一声,李世民双掌拍落桌面。面sè苍白,身躯一阵摇晃,竟有些立足不稳,酒馆内顿时一静,过了半晌,三名斗笠人才反应过来。急忙围上前将他护住:“秦王”
“不要紧!”李世民抬手勉强一笑,转向杨浩道:“王兄,世民今天有些不舒服,咱们改rì再会吧!”不等杨浩说话,转头歉然看了那神秘来客一眼,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三名斗笠人随在李世民身后,jǐng惕的看着杨浩,缓缓倒退出去。
不一时。几人上了酒馆后的小舟。缓缓撑桨而去。
杨浩远远看着李世民远去,这才收回视线。转向仍然站立店中的神秘来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坐在原位上道:“一个不舒服,两个也不舒服,兄台,你舒不舒服啊?”
神秘来客半晌无语,良久才幽幽一叹:“你这人啊!”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无奈的意味。
杨浩哈哈一笑,,复又叹口气,视线转向窗外道:“我也没想弄成这样地,其实为天下万民谋福利,也是我杨浩平生所愿,上次与兄台别后,我痛定思痛,冥思苦想出治国十二策,想请兄台指点一下!”
说完话,正等那神秘客回答,陡听身后秦叔宝与罗士信同声怒叫,急扭头回看,却见两人刚刚飞身破窗而出,而阚棱和沈光则一刀一矛,横拦在自己面前。
“人呢?”杨浩茫然问道。
“跑了!”阚棱和沈光相视一眼,低声回答道。
杨浩无语了很久,才缓缓骂出一个字:“靠!”
※※※
最后秦叔宝与罗士信返回酒馆,不出所料的把人追丢了,却带着另一人出现,正是赶着时间过来地虚行之。
“殿下!”
见杨浩安然无恙,虚行之彻底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大批军士已经从前后两处店门涌进来,顺流而下地船队,也在店后的平台上停舟登陆。
杨浩却显得神情郁郁,懒散地抬头看了虚行之一眼:“带酒没有,过来陪我喝一杯!”
“喝酒?”虚行之吓了一跳,狐疑的打量着杨浩,直看得杨浩眉头皱起,才连忙开口道:“殿下,要喝酒回宫再喝吧,宫里传来消息,段达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杨浩撇撇嘴:“死的活地?”
虚行之沉吟了一下,才道:“死地!”
※※※
段达的尸体是上午时分,在护城河里漂起来的,尸体已经泡得发白,双眼圆睁,保持着临死前的骇然神sè,而死因则是贯喉一剑,直通后脑,伤口肌肉整齐,抬起头颈,可以透过光线看见一个圆洞。
含嘉殿上,元文都,卢楚,裴仁基,独孤峰全都在场,段达的尸体蒙着一方白布,横搭在地面上,杨浩强忍着恶心大略地过了过目,就令人将尸体抬下去安葬。
“剑尖入喉三分,脑后伤成圆洞状,这不是纯粹的剑伤,而是剑气所为!”
独孤峰身为御前待卫统领,本身亦是验伤的专家,皱着眉头判断道:“段达本身武功不弱,却连一点反抗地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亲密之人下手,那对方定是jīng通刺杀的武林高手!”
“jīng通刺杀的武林高手?”杨浩用一方白帕揩着手,脑海中已想起杨虚彦的形象。心中忽然一惊,难怪李世民那么有信心,有杨虚彦这种超级杀手在,李阀岂不是随时可以取杨侗的xìng命……
“独孤阀主!”杨浩猛的转向独孤峰。
“啊?”独孤峰微微一愣,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从现在起!”杨浩神情严肃地道:“虎牢军撤出宫城,我再拨给你一枝羽卫,十二个时辰给我把宫城看好了,陛下寝宫重点保护,任何闲杂人等,包括宫奴宫女,要靠近地话都得搜身!”
“是!”独孤峰亦察觉到杨浩语气异常,连忙低头答应。
杨浩吩咐完,仍然觉得不太妥当,微微一笑,向独孤峰道:“听闻贵阀地尤老前辈武功高绝,本王想请她老人家,暂时到陛下身边坐镇,阀主不会有问题吧?”
“这个……”独孤峰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裴大人,元大人,卢大人!”杨浩又转向其余三人道:“此次段太尉遇害,说明对方阵营里有了厉害杀手,你们各自小心,最近出入都要加强护卫!”
裴仁基身为武将,最近新得兵权,自然不惧,元文都与卢楚相视一眼,却俱是脸sè微变,元文都忙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也不回府了,就在宫中随身保护陛下吧!”
“你?”杨浩眉头一皱,想了想道:“随便你吧,卢大人,你呢?”
“下、下官也想保护陛下!”卢楚战战兢兢的道。
一百三十六章 兵戎相见
含嘉殿。
“我要杀李世民!”
打发走其余众人,杨浩只留了虚行之在侧,倨坐在上方龙椅,语气低沉的道。
虚行之微微一惊,抬头道:“殿下想学班超?”
果然是自己的首席谋士,杨浩赞赏的看了虚行之一眼,点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rì本王与李世民一会,越发感觉到此人深不可测,有这人在,王世充是绝对不会靠到我们这边的,反之如果杀了他,长安李渊震怒之下,一定会发兵攻打洛阳,届时王世充必然抽调兵力对抗西京,江淮军就可以乘虚而入!”
“话虽如此!”虚行之皱着眉头道:“难度很高啊!”
“所以才要你想啊!”杨浩理所当然的道。
虚行之冷汗:“那除非发兵攻打王世充的国公府!”
“如果你能有万全准备的话!”杨浩沉吟道:“本王就让你全权负责此事,给你……嗯,一千兵马,两千够不!”
你干脆让我去死!虚行之眼前微微发黑。
“总之本王今天吃亏了!”杨浩一拍龙椅扶手,冷然道:“你要想办法给我找回来!”
※※※
从含嘉殿出来,走在殿外的广场上,虚行之一副无jīng打采的神sè,连秦叔宝和罗士信领军巡逻至此,与他打声招呼,也只是懒散的点了点头。
“喂。这位虚先生怎么了?”罗士信捅捅秦叔宝问道。秦叔宝也是双眉一皱,摇摇头道:“不知道,大概被殿下训了吧,今天跟李世民见面之后,殿下地心情就不好!”
“那小子的确是能与殿下相捋的人物!”罗士信一振手中铁枪:“可惜,今天让他给跑掉了,rì后沙场相见。一定不放过他!”
二人的说话远远飘到虚行之耳中,虚行之身形微微一顿。摇摇头叹口气,又继续往前走去。
进了永泰门左侧的朝房,虚行之吩咐亲兵等在外面,自己一人走了进去,只见内中一名白衣老者已等候多时,正是随虚行之一起入洛阳的尚公。
“虚先生!”尚公不敢怠慢这位秦王殿下的红人,起身拱手。
“坐吧!”虚行之做了个手势。自己也来到炭炉边坐下,用火箸拨了下烧红炭块,屋内地气温顿时又升了起来。
“结果如何?”虚行之突兀的问道。
尚公不以为异地答道:“李世民乘船到了下游半里处,有史万宝和刘德威带人马接应,直接转道回郑国公府,没有下手的机会,另外一个神秘人轻功太高,我们的人跟不上。在天津桥失去踪迹!”
“唉!”虚行之叹息一声:“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还有一事!”尚公又道:“上次殿下使万年传信,让我们找的那个突厥高手,今天在新中桥附近出现,被突利带人追杀,被我们救下来了,现在安排在思世居!”
“喔?”虚行之并不知道杨浩找此人做什么。随口问道:“受伤没有?”
“那人极其勇悍!”尚公目中闪过一丝异sè:“只是皮肉之伤,我看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影响!”
“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虚行之心中一动:“你上次不是说王薄使人发请柬给李世民吗,时间是在明天吧!”
“是!”尚公点点头。
“把这消息告诉那突厥人,安排他混进去!”虚行之淡淡的道:“就说想报答救命之恩的话,取李世民地项上人头来,我再给他五百两黄金!”
尚公目光一凛,愕然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虚行之斟酌着语气道:“是想给李唐一个jǐng告!”
尚公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虚行之看他一眼,又道:“还有,殿下要你们多注意一下荣凤祥的府第。特别是其中的来往人等!”
※※※
一轮新月。冉冉升上中天。
承福坊,郑国公府的后园内。一名贵介公子站在假山顶的凉亭上,俯视着洛阳城内地依稀灯火,面容沉静仿佛一尊雕像。
背后足音声轻响。
贵介公子头也不回的道:“无忌吗?”
一名容貌儒雅的文士从后面走了出来,yù言又止的问道:“世民还在想白天的事?”
看身形,此人正是rì间护卫在李世民身边的斗笠人之一。感受到对方语气中地关心之意,贵介公子淡淡一笑道:“无忌最了解我,我李世民为人处事自有一套想法,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所左右!”
听着对方明显言不由衷的语气,文士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如果我知道秦王浩竟然如此居心险恶,我绝不同意今天你去见他!”
“不关王兄的事!”贵介公子摇摇头:“他只是心直口快,何况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我一直不愿去面对,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彻底点醒我,唉,如果王兄能与我并肩作战,天下还有何事能难到我李世民的!”
文士眉头微微一皱,又道:“药师夫妇来信,正从黎阳赶回来,徐世绩已经同意为秦王效力!”
“真的吗?”贵介公子转过头来,忍不住面露喜sè:“太好了!”
“还有一件事!”文士却是不动声sè的道:“长安来信,对洛阳现在的局面,十分不满,敦促秦王加紧行动!”
贵介公子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点头:“我知道了!”
“此外……”文士续道:“长安决定刺杀秦王浩。让我们加以配合,动手的人选,是杨虚彦!”
“什么?”贵介公子微微变sè。
※※※
深夜时分,皇宫中又下起小雨。清寒袭人。
杨浩带队巡查完整个宫城,又转道至皇泰主寝殿,杨侗还未睡觉,正穿着一身明黄sè便服。兴致勃勃地赏玩一件珊瑚玉树。元文都与卢楚都陪伴在侧,一见杨浩进来。殿内气氛顿时一窒,元卢二人连忙行礼,杨侗则细声细气的叫了声:“王叔!”
“臣杨浩参见陛下!”杨浩去了雨披,交给宫奴,先拱手参见杨侗,然后视线再转向元卢二人,冷笑一声:“二位大人好清闲啊。这么晚了还耽误陛下休息?”
“不敢,不敢!”元文都和卢楚大为尴尬,不敢多说什么,分别向杨侗和杨浩行了一礼,低头退出殿去。
寝殿内只剩下杨侗与杨浩叔侄二人,杨侗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见杨浩一言不发,顿时有些慌神。主动开口道:“皇叔,孤家这就去睡觉,您也早点休息吧!”
“不忙!”杨浩笑看了他一眼,走上前道:“今天白天地事,卢楚和元文都已经给你汇报了吧,王世充已经接受节铖。算是暂时稳住,王叔会慢慢想办法对付他,你可以安心了!”
“多谢王叔!”杨侗低下头道。
杨浩走进珠帘之内,视线落在那株珊瑚玉树上,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那株玉树高及七尺,通体火红珊瑚,无一丝杂质,千枝百干,磷峋奇特,放在殿上。极为吸人眼球。杨浩视线一落下去,也不禁难以移开。暗自为之赞叹。
“这是洛阳府库的内藏!”杨侗连忙解释道:“本月二十,是城中富商荣凤祥地寿辰,这是孤家准备的礼物!”
“荣凤祥?”杨浩背起双手,转过身道:“一个商人,无官无职,为何要皇家送礼?”
“这个……这个……”杨侗嗫嚅道:“是元大人说,荣凤祥是洛阳商人地领袖,对宫中财政多有补贴,所以……所以……”
“所以要显示皇恩浩荡,让他们尽心尽力为皇家办事!”杨浩接口道。
“对,对!”杨侗忙不迭的点头。
“想法是不错!”杨浩微微一笑:“可惜你年纪太小,实在识人有限,元文都碌碌之辈,又怎知荣凤祥此人地根底!”
杨侗吃了一惊:“王叔?”
“算了!”杨浩叹口气道:“现在跟你说这些江湖中事,你也未必懂的,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实在为世上很多人所觊觎,观人处世,都需要多多留心!”
“孤家知道了!”杨侗又低下头去。
杨浩见状,也不忍太过苛责,话锋一转道:“你仔细听好,王叔现在教你为君之道,一时理解不了,可以背下来,慢慢领会!”
“是!”杨侗听他说的郑重,神情也是一紧。
杨浩满意的点头,徐徐道:“所谓乱后易教,如同饥人易食,若为君者肯以身作则,针对前朝弊政,力求以静求治,去奢省费之道……偃革兴文,布德施惠,轻徭薄赋,必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治安之本,惟在得人,本朝之有开皇之盛,皆因文帝勤劳施政,每旦听朝,rì夜忘倦……”
凭着记忆,杨浩将原著中李世民的为君之道原丝不动的背出,又花了小半个时辰,让杨侗牢牢记下,听他重背了一遍才作罢。
“我不要求你,从现在开始就照做!”杨浩最后嘱咐道:“过段时间,我会设法带你往洛阳郊外地净念禅院一行,到时候,你要当着那里主持的面,原原本本的把这段话背出,最好,能加上一点心得体会,知道吗?”
“是!”杨侗轻轻点了点头。杨浩这才行礼告退。
※※※
次rì清晨,洛阳内外雨丝飘飞。
杨浩在含嘉殿上,见到随独孤峰前来的一众独孤阀高手。
依旧一身黑衣武士服地独孤凤。扶着一名身形佝偻的白发老妪站在中间,其余人包括独孤峰在内,犹如众星拱月般将这老妪围在中间,神态异常恭顺,虚行之则以秦王府主薄的身份,陪同在侧。
杨浩带着阚棱沈光,从内殿转出。第一眼便与那白发老妪对上。深厚的功力从对方双眼中迫出,杨浩只觉得眼睛微微一疼。不由自主地脚下一顿,双眼一合再开,对方已经知趣的收敛起视线。
这一番动作只在瞬息之章,在场所有人都未加注意,随着杨浩身形停下,老妪已用手中碧玉龙头杖在地板上一顿,沙哑着嗓子道:“老身尤楚红。残躯抱病,殿下入京,未能及时参见,望请恕罪!”
全场静默之中,杨浩迟疑了一下,才哈哈一笑道:“老夫人勿需如此,你我两家原为一体,论辈份。杨浩亦算老夫人的孙儿辈了!”
此语一出,在场独孤阀众人地神sè俱要为之一松,尤楚红老脸上也闪过一丝喜sè,客气的道:“殿下言重,向者凤儿在江都,也多承殿下照顾。凤儿,还不谢谢殿下!”
“独孤凤多谢殿下!”独孤凤亦向杨浩一礼。
有熟人在,杨浩眼中也掠过笑意,虚还了一礼,转向尤楚红道:“此次为我杨家之事,惊扰老夫人清修,杨浩深感惭愧!”
“不敢!”尤楚红稍稍欠身道:“此我独孤家份内之事!”
虚行之站在一旁,乘机插言道:“殿下自接诏入京,行sè匆匆,一直苦于身边护卫力量不足。前者还曾遭人刺杀。现在有贵阀助力,总算放心了!”
杨浩微微一愣。还没开口,尤楚红已道:“这个好办,凤儿武功已得我真传,在鄙阀仅次于老身,就让她暂时护卫在殿下身边吧!”
“那自然再好不过!”虚行之欣然道:“老夫人有心了!”
我没说要护卫啊,这穷酸,搞什么名堂?杨浩恼火地看了虚行之一眼,表面上却也不好多说什么,那边独孤凤已在尤楚红地授意下,从独孤阀的人群中走出,一言不发的站到杨浩身后。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杨浩看了看独孤凤,只好拱手向尤楚红一礼。
“殿下放心,有老身在,保证圣上安全无虞!”尤楚红说完最后一句话,带领独孤峰等人向杨浩告退。
“等一下!”
就在独孤阀众人将要走出殿门的时候,杨浩忽然出声唤道,以尤楚红为首,莫不一愣,停步转回头来。
杨浩目中微微闪过一丝寒光,看着独孤阀的人群中,淡淡一笑道:“不知哪位是独孤霸,霸兄啊?”
独孤阀众人又是一呆,接着一名身形魁梧,面相威猛的大汉上前一步道:“在下就是独孤霸,不知殿下……?”
杨浩嘴角含笑,目光异样地打量他半响,才道:“没事,只是听闻阁下名号响亮,特意一问,果然人如其名,威风霸气的紧!”
独孤霸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行礼道:“多谢殿下夸奖!”
死者为大,夸你两句,也无所谓了,杨浩心中已埋下杀机,表面上却不动声sè,彬彬有礼的将独孤阀众人送出殿外。
待独孤阀的人走后,杨浩才得空将视线转向虚行之,眉头微微一扬,后者立刻道:“殿下,我去安排车驾!”根本不给杨浩发脾气地机会,转身就逃出殿去,倒让杨浩呆在当场。
扑哧一声,却是独孤凤掩口轻笑,半嗔半恼地道:“怎么了,不欢迎人家么,看你这副脸sè?”
“没有!”杨浩撇了撇嘴,转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对了,君嫱呢?”
“君嫱啊?”独孤凤仰头看天:“原来你还记得她吗?”
杨浩听她话中语气不对,眉头又是一皱:“君嫱没跟你在一起么,她是不是回高丽了?”
“是啊!”独孤凤道:“早就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我看了都觉得可怜!”
“嘁,江湖儿女。有什么可怜地!”杨浩才不信她这种说法,大步就往殿外行去,阚棱沈光立即随后跟上,独孤凤呆了一呆,才拔步向前追了上去:“喂,你去哪里啊?”
杨浩脚步一顿,忽然竖起一指。一字一句地道:“喝花酒!”说完迈步就走。
“啐,鬼才信你!”独孤凤停了一停。俏脸上微微一红,才又跟上前去。
※※※
天街小雨。一只没有标志的车队,冒着雨幕从皇宫宣仁门出发,向南行出天街,随行数十人都作普通护卫打扮,为首两骑之上,阚棱沈光一左一右。都穿戴起雨蓑雨笠,将兵器用布卷好,系在鞍边,从外表看,除非特别熟识,否则谁也认不出此二人。
独孤凤跟杨浩一起坐在车厢内,好奇的从窗口向外望:“喂,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不是跟你说了。喝花酒么?”杨浩双手抱臂,向后靠在厢板上做假寐状。
“谁信你,你这人没一句实话,喝花酒有穿成你这样的吗?”独孤凤的视线落在杨浩身上,只见杨浩一身白衣,外罩亮银软甲。腰间还挎着一柄长剑,如此形象,说是去战场杀敌,还有几分可信,如果是去喝花酒,那也未免太过小心了。
“我就喜欢这样,你管得着吗?”杨浩撇着嘴道。
“你这样进去,只怕姑娘们都被你吓跑了,谁肯陪你喝啊!”独孤凤恼他不说实话,狠狠剜他一眼。杨浩却一直闭着眼睛。根本视而不见。
安静了一会儿,独孤凤忽然又问:“喂。你想不想君嫱啊?”
杨浩眼皮下微微一动,仍然咬紧牙关不语。
不多时,车队到了洛水南岸,一座两层酒楼的后门,虚行之和裴仁基早已等候在内,将杨浩等人迎上二楼,独孤凤随众而上,只见酒楼内没有一个客人,楼上楼下全都站满了佩刀持剑地武装士兵,心中疑惑更盛。直到随着杨浩在一处临街包厢内坐下,独孤凤往外一望,才不由惊呼道:“曼清院!”
只见对街一座雕梁飞檐,华丽堂皇地连栋阁楼,曼清院三字招牌赫然在目,正是洛阳城内最大的一间青楼。
“怎么,凤姑娘也是此地地常客?”杨浩眼皮一抬,不怀好意的问道。
“你才是常客!”独孤凤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楼外道:“这个时候来曼清院,都还没开张呢,难道你是来赴晚上王薄那个宴会?”
王薄的使者一连几rì在城中遍撒请柬,独孤阀身为地头蛇,又岂会糟然不知,是以对独孤凤的话。杨浩并不以为异,只是淡淡的道:“长白山的架子大,根本没想过请本王!”
“那是自然!”独孤凤笑道:“人家请的是天下豪杰,共图大事,又怎会找你这个当朝王爷来商量,那不是自寻死路!”
“难道他们以为不请,本王就不知道了!”杨浩喝了一杯酒,冷笑道:“分明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那你想怎么办?”独孤凤凑近身子,好奇地问道:“埋下伏兵,将他们一网打尽,你做得到吗,今晚与会地,没一个不是高手啊!”
“放心,本王还没这么奢望过!”杨浩目注窗外:“今晚之会,我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谁?”独孤凤眼睛一亮。杨浩却举杯就口,不予置评。
※※※
上灯时分。
曼清院内宫灯高挂,将整个建筑妆点地通体明亮,被雨幕一遮,更显得流光溢彩,惑人心神。正门口处,只见车水马龙,从四面八方陆续有客人赶到,守门八名健硕大汉左右排开,认贴不认人,不断招呼客人入内。
“曼清院的后台,是洛阳帮的龙头上官龙,rì进斗金的散财之地,要想把整个院子包下,除了有惊人的财力之外,还得有天大地面子才行!”独孤凤美目注视着下面的情景,自言自语的道:“也就是王薄这种元老级的人物,换个人,又岂有这般一呼百应之势……喂,你喝了一下午呢,你究竟在等谁啊?”
杨浩一只酒杯刚举到半空,便被独孤凤伸手拦住,只好放杯于桌,道:“等来了你就知道了,何必再问!”
独孤凤轻哼一声,不依不饶的将杨浩酒杯夺下,还要追间,厢门打开,虚行之带着一身雨水快步走了进来:“殿下,来了,已经快到了!”
“真的敢来?”杨浩目中光芒一闪:“果然好胆sè,行之,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殿下放心!”虚行之道:“周围几条街都已暗中驻扎了兵力,罗士信在福善坊,秦叔宝在永太坊,裴仁基在延福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曼清院一乱,就一起杀出来,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好!”杨浩欣然道:“此次事成,记你一个首功!”
“喂,你们到底在说谁啊!”独孤凤莫名其妙地站起身来,杨浩却不理她,端起一杯酒,转头看向楼下,独孤凤不明究理,也走过去,随着杨浩的视线往街上看去。
“呵,原来他也来了!“杨浩唇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视线正落在刚刚到曼清院的一拨客人身上,为首那人年青儒雅,带着十数名武功高强的护卫,明显气度不凡,独孤凤也看见此人,却道:“原来是岭南宋家的二公子,对了,听闻你跟他关系不错的,难道你要杀他?”
“胡说八道,正主还没来了!”杨浩摇头一笑,又喝了杯酒,另一手持壶倒上。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正从南市街外的雨幕中走来,独孤凤蓦然发现杨浩视线凝住,立刻反应过来:“是他们!”
“不错!”杨浩又斟上一杯酒:“他以为这么多各方势力在场,我总要顾忌一二,偏偏我就是要动他一动!”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在曼清院门口停下,内中下来一名贵介公子,独孤凤一眼便认了出来:“原来是李阀的二公子啊!”
“对,动的就是他!”杨浩眯起眼睛,将酒水倒入口中,下一刻,却听扑哧一声,杨浩口中酒水已全部喷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马车之中,随着李世民身后,又下来一名眉目如画地白衣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