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唐2006TXT下载大唐2006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2006全文阅读

作者:初照人     大唐2006txt下载     大唐200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七章 战襄阳下

    杨浩感觉很不妙,仿佛前方,有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等着自己。

    然而现在已经身不由己,在左游仙、边不负、长叔谋三人猫戏老鼠般的追逐中,杨浩和跋锋寒已经被迫逃出南城门,沿着汉江往上游移动。

    拓跋玉与淳于薇远远的吊在后面,郑淑明等大江联众人,在追到南城门时已经发觉情势不对,主动撤了,而跋锋寒则是走投无路,只能继续跟着杨浩跑下去。

    “我不走了!”

    一片碧绿的竹林里,跋锋寒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根竹子,恨恨的道:“宁可与他们决一死战,也胜过这样折磨人!”

    杨浩也好不了多少,此刻要用大胜天撑在地上,才站得住身体,反倒有些佩服起跋锋寒来:“说得好,跋锋寒就是跋锋寒,等会儿你挡住他们,我去搬救兵!”

    跋锋寒不由打了个冷战,摇摇头道:“你这人,也算是名噪天下的人物了,怎么还这么心思jiān滑!”

    杨浩哈哈一笑,心中不由想起从前种种,叹口气道:“当年我武功未成,在你们这些高手面前,只能束手待毙,不jiān猾,怎能活到现在?”

    跋锋寒楞了一楞,想到此人混然如今竟然未死,的确是奇迹,忽然心中一动,一挺身站了起来,微微一晒道:“说得对,希望这次借你的好运气,我也能活得过去!”

    “爱死不死!”杨浩站起身。与走过来跋锋寒肩背相靠,经过短短时间,两人总算缓过一口真气,稍微有了一拚之力,大胜天与斩秦剑同时举起,竹林内已出现边不负三人地身影,从三个方向幽灵般的走了出来。看杨跋二人的目光,如同看待宰羔羊一样。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其后还有不少白衣人影在竹林深处穿梭闪现,只见其形,不闻其声,身法诡异至极。

    “我是挡不来了,你怎么样?”跋锋寒大声问道。

    “死也要拉个陪葬!”杨浩咬咬牙,与跋锋寒同时向外扑去。

    竹林内细雨飘飞,一片竹--&网--扬,江南流水般的风韵,一座小巧玲珑的八角亭横亘堤上,内中一名白衣长发的少女正在cāo琴,另有一名身形婀娜的身影背立其中。只是随随便便地一站。竟好似天地间的一切都形成以她为中心,如同渊停岳峙。万物皆为点缀。

    咯咯一声娇笑,原来那亭顶飞檐上还坐着一名黄衫美女,手撑开一柄湘竹骨伞,露出一双雪sè玉足,似乎在撩拨空中的雨点,如梦似幻的绝sè容颜,唇角绽出一抹山花摇曳般的微笑,却让杨浩一颗心直沉到谷底。

    “跋兄!”杨浩忽然开口:“我连累你了!”

    “什么?”跋锋寒还以为听错了,反应过来才怒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是!”杨浩解释道:“我是想说,待会我尽力帮你掩护,你只用对付亭中那人就行了!”

    “真的?”跋锋寒皱眉道:“你会这么好,那是什么人?”

    “不知道!”杨浩语气低沉地道:“你看她的站位,一定是这里的首脑人物,弱质女流,没什么难度,擒贼擒王,你三两下就解决了!”

    “好!”跋锋寒不假思索的道:“你去!”伸手就推杨浩,杨浩连忙抬手挡住道,正sè斥道:“别闹了!”

    又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亭顶上的黄衫美女笑吟吟的道:“不愧是秦王殿下,越来越胆大包天,江湖上敢当面说我师尊是弱质女流的,你也是头一个了!”

    “哈哈,原来是绾姑娘!”杨浩神sè一变,大笑上前道:“怎么,你的箭伤这么快就好了!”

    “你还说!”黄衫美女娇哼了一声,佯嗔道:“从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人,人家对你痴心一片,你却用箭来伤人家,现在见面,更是连一句关心地话都没有!”

    “关心你来杀我么?”杨浩冷笑一声:“现在我倒后悔了,当时真该一箭杀了你才是!”

    “是吗?”黄衫美女又笑了起来:“能让殿下为人家后悔,绾绾真是开心呢!”

    杨浩正要答话,却被跋锋寒一掌推开,大步上前道:“废话那么多,要打便打,秦王浩就在这里,一切跟我无关,我能走吗?”

    “喂,你不是这么不讲义气吧!”杨浩顿时sè变。

    “我想通了!”跋锋寒慨然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何必拖我下水!”

    “原来你跟他无关啊!”亭顶上地绾绾道:“无所谓地。那你就走吧!”

    “喂,谁说他无关!”杨浩急抢上前道:“他是我斩鸡头,烧黄纸地结拜兄弟,同生共死,有关的很!”

    “胡说八道!”跋锋寒大剑一扬,怒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连妇孺都欺负。跋某若早得知,早就一剑结果了你的xìng命!”

    “好哇。翻脸不认人了!”杨浩也勃然大怒,大胜天举起:“当rì你欠人piáo资,被扣在jì院,是谁掏钱救你的!”

    “混账!”跋锋寒气得怒发冲冠,一剑迎面劈来,杨浩挺刀迎上,刀剑相交。呛啷划出一连串火星。两人同时掠起身形,一刀一剑卷起漫天雨水,排山倒海的向亭内杀至。

    亭中白衣少女安坐抚琴,音律丝毫不乱,眼尾也向亭外扫上一眼,直到杨浩跋锋寒的一刀一剑,已快触及那背立之人地后心衣物,忽觉眼前一花。那人不知如何动转,如踩着陀螺般转过身来,两只水云宫袖左右一卷,竟将袭来刀剑同时锁住,姿态优雅的伸出两只玉手,兰花纤指。轻描淡写地往刀剑身上各一弹,嗡的一声,一刀一剑同时轻颤,杨浩与跋锋寒如中雷击,俱是身躯一震,喷出一口鲜血,向外倒飞出去,重重的跌在雨地之中。

    那人双袖一分,将空中血花反激在地,缓步走到亭口。露出一张蒙着轻纱的容貌。双眸中仿佛带着一种慑取人心的奇异力量,深深看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人。

    黄衫美女已收伞从亭顶跃下。与抱琴的白衣少女同立在这人身后,恭恭敬敬地道:“师尊!”

    “参见派主!”边不负与十余名白衣武士揖身行礼,左游仙与长叔谋也都端起手来:“见过祝后!”

    “yīn后祝玉妍?”跋锋寒又惊又怒,双目顿时喷火般瞪向杨浩。

    杨浩一言不发,重重的叹了口气。

    ※※※

    商秀洵带人一路追过竹林,眼前已到了老龙堤下。

    刚顺着斜土坡往上走了不到五十步,忽听弓弦声响,漫天箭雨已兜头shè下,鹏鹤二老连忙迎上前,四只手卷天漫天劲风,震开迎面箭枝,然而对方弓箭来得太过迅猛,牧场反应不及,刹那间倒下十余人,商秀洵右臂也被一箭划过,被后面的武士接应下来,鹏鹤二老也随之跃下,抬头一看,只见大堤的护墙上,影影绰绰钻出数百胡服大汉,各执强弓硬箭,杀气腾腾,二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商场主!”两道人影落在场中,正是拓跋玉和淳于薇。

    “是你们?”商秀洵目光一凝,带着三分戒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可有看见秦王殿下!”

    “不就在上面喽!”淳于薇弯起长鞭指向上面。

    “商场主,这里已经被yīn癸派划为禁地!”拓跋玉善意的道:“上面是铁勒人的箭队,居高临下,冲不上去的!”

    “yīn癸派,铁勒人?”商秀洵神sè微变,越发担心起杨浩,扭头吩咐道:“鹤老,您轻功最好,请您回去召集人马,立刻赶来!”

    商鹤领令而去,商秀洵银牙一咬,道:“其他人砍竹子,制做盾牌,我们再冲一次!”

    牧场条令森严,商秀洵一声令下,除了辈份最高的商鹏之外,其他人纷纷散开,挥动兵器砍起竹林。

    “咦,看不出你对那个酒鬼还挺关心地嘛!”淳于薇摇着鞭子,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酒鬼?”商秀洵秀眉一蹙,露出不解之sè:“你说秦王殿下?”

    “是啊!”淳于薇看了拓跋玉一眼:“我师兄都喝不赢他,我从没见过中原人有他这么厉害的!”

    “我没见过他喝酒!”商秀洵忧心忡忡的望着长堤:“我只想他这次能平安无事,他要做什么,我都陪他!”

    “喂!”淳于薇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满的喂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他有老婆的!”

    商秀洵却似乎没有听见,一颗心思早已飞到堤上。

    离众人二百步外,一个青衣人影鬼魅般地站在一根竹后,目光中带着恼火,喃喃自语道:“这丫头,简直鬼迷心窍了!”

    ※※※

    yīn后祝玉妍。

    自向雨田失踪之后,位列邪道八大高手首席,魔门yīn癸派主。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个女人,已经成为魔门的象征。

    宫裙淡雅,轻纱蒙面,虽然不见花容,也能感到她迫人而来的高雅风姿,轻轻一声冷哼,竟让杨浩与跋锋寒觉得耳鼓生痛,纵以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也不禁心生寒意。

    “秦王浩,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这是祝玉妍露面后,第一句话,轻柔动听,却让杨浩头皮发麻,强撑着答道:“yīn后祝玉妍,我也久仰大名了!”

    躺在旁边的跋锋寒暗暗佩服,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

    杨浩也是无奈,入大唐以来,首次遇上这种绝顶级数的人物,绝非等闲话语可以打动,难道要告诉对方,你孙女跟我两情相悦,咱们是亲戚?索xìng硬到底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祝玉妍现在还没露出下杀手的意图,隐隐间似乎还有转寰的余地。

    “哼!”祝玉妍微微一笑:“果然是个人物,难怪宇文化及会败在你的手里,算起来,这已是你第二次坏我的事了!”

    “yīn后谬赞!”杨浩撑着大胜天从雨地里站了起来:“小子不才,总还有三分血xìng,别人要我地命,难道要我把头伸出去吗,只能先要他地命了,跋兄,没事吧?”

    “还死不了!”跋锋寒咬咬牙,也拚力站起身来。

    “好,你可愿加入我yīn癸派!”祝玉妍道。

    “那是当然……”杨浩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的回望过去。

一百零八章 胆大包天

    “你可愿加入我yīn癸派?”

    临江大堤,江风烈烈袭人,裹着千万条零乱雨线,触肤生疼,而祝玉妍立身的小亭前三尺之地,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所有雨滴隔绝在外。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杨浩不敢相信的道:“祝后,你说真的?”

    边不负等人的脸上均露出异sè,显是对yīn后的这个决定也十分震惊。绾绾与那名白衣少女似乎早有所知,并不觉惊讶,绾绾还冲着杨浩微笑,反而是跋锋寒这个局外人愕然开口:“那这,算你们家务事吧!”

    言下之意还是放我走吧,却没有人理会他。

    “我很欣赏你!”祝玉妍直言不讳的道:“而且你是隋朝宗室中,唯一成年的皇子,这天下理所应当,由你来继承,难道你不想吗?”

    “笑话!”杨浩不屑的一晒:“个个都这么说,还不是想拿我做傀儡,像越王、代王一样任你们摆布!”

    其时越王侗已在洛阳登基,改元皇泰,被称为皇泰主。代王杨侑在长安登基,改元义宁,即后世史书上的隋恭帝,如果历史正常发展的话,杨浩此时早该在宇文化及的扶持下,于江都称帝,一帮倒霉孩子,现在被祝玉妍当面说来,只觉得分外刺耳。

    “想要得到,自然应该付出!”祝玉妍缓步走出亭外,近身雨水全部被真气挡住,半点不能沾身。

    杨浩与跋锋寒不由自主的举起刀剑。凝聚全身真气,抵挡祝玉妍带来地压力,杨浩冷然抬头道:“yīn后说得对,那贵派又准备付出什么?”顿了一顿,又道:“别说什么扶我登上帝位的废话,没有你们,照样大把人捧场!”

    祝玉妍停下脚步:“襄阳城。我给你,辅公佑也归你麾下。四大寇,巴陵帮,冠军的朱桀,我都替你解决掉,你就是江汉霸主!”说着微一侧首,身后的白衣少女抱着瑶琴,也走出亭来:“清儿与钱独关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仍是处子之身,我可以把她嫁给你!”

    杨浩微微一呆,接着邪笑了一下:“为什么不是绾姑娘呢?”

    祝玉妍根本不为所动:“绾绾要继承我的道统,你想要的话,只有等她功法圆满!”

    绾绾躲在祝玉妍身后,得意地向杨浩皱了皱瑶鼻,而那名白衣少女清儿则一直在低着头,单薄的身子站在飞雨之中。亦发显得楚楚可怜。

    “先答应下来!”跋锋寒低声道:“保条命再说!”

    杨浩点点头,大声道:“好,我答应了!”

    “空口无凭!”祝玉妍却道。

    “那你还要怎样?”杨浩心头一紧。

    “为示诚意!”祝玉妍循循善诱:“你总要交出杨公宝藏!”

    ※※※

    “杨公宝藏!”

    杨浩只觉身前身后数十道灼热目光当场刺来,心中暗暗吃惊,咬牙硬挺道:“我要是不给呢?”

    祝玉妍没有说话,面纱下似乎透出一丝饶有兴趣地微笑。江堤上风雨更急,天地间往来一片呼啸之声。

    “祝后,是志在圣帝舍利吧!”层层叠叠的压力之下,杨浩终于改口。

    蓬然一响,祝玉妍身前十步方圆,所有雨水划出一个圆圈向外激shè,靠近身侧的白清儿和绾绾两人急忙纵身飞退,啪啪雨点打在亭檐之上,竟连瓦片都打下来几块,跋锋寒挥剑抵挡。杨浩却不闪不避。迎着雨水向祝玉妍道:“yīn后息怒,本王有话要说!”

    由于功力激发。祝玉妍的蒙脸轻纱向外扬出,露出惊鸿一瞥的艳丽容貌,瞬间,已深深烙入每个人的心底,连杨浩也微觉失神。

    “不知秦王殿下,从何处知道这么多事?”

    轻纱罩回脸上,祝玉妍的话语竟然多了一丝妩媚之气,杨浩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yīn后,都是圣门中人,大家无谓同室cāo戈!”

    包括跋锋寒在内,所有人都佩服这小子地无耻,yīn后刚给根杆,他就敢爬上去了。

    “厚脸皮,没听师尊说么,你要先拿出诚意!”绾绾动听的笑声又从祝玉妍身后传来:“浩郎,千万别让人家失望啊!”

    “别误会!”杨浩一摆手,正sè道:“我可不是说你们yīn癸派!”

    大胜天扛在肩上,杨浩原地转身,环视堤上众人,大言不惭的道:“我就是圣极宗主,邪帝向雨田的真正传人!”

    天空中一阵雷鸣。

    ※※※

    “场主!”

    商鹏大袖一振,扫开一枝shè向商秀洵的铁箭,商秀洵披头散发,手中竹盾已经被shè碎,咬紧银牙还要往上冲,猛可身边闪过一个人影,却是淳于薇来到身边,直接塞了一面新盾给她,商秀洵微微一楞,对方已经嘻嘻笑道:“我帮你!”

    刷的一声,一根长鞭已缠在商秀洵腰间,随着淳于薇奋臂一振,商秀洵已冲天而起,跃过大堤高度,斜斜的向那群铁勒人头顶掠去。

    “你做什么!”商鹏勃然sè变,雄厚真力便往淳于薇击去,却被斜刺里伸来的一只手掌轻描淡写地抵住,道声:“得罪了!”

    拓跋玉掌劲一吐,震得商鹏退了一步,恨恨的看了一眼,转身往堤上奔去。

    事出不意,铁勒箭队一阵慌乱,已被商秀洵落在堤上,挥剑大开杀戒,商鹏紧随其后,双袖飞舞,沿途将人扫得滚落斜坡,牧场武士发声欢呼。立即一拥而上。

    淳于薇也要上时,却被拓跋玉一把抓住,笑道:“你又想做什么?”

    “追杀跋锋寒啊,这恶贼就在上面!”淳于薇眼珠一转,立时答道。

    “真的?”拓跋玉对这个小师妹实在头疼,不相信地道:“不是为了某个人吗?”

    “师兄你说什么啊?”淳于薇娇嗔不依,挣开拓跋玉的手便往前奔去。拓跋玉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上。

    一名风神俊雅的青衣人随后跃落场中。跺足怒道:“乱来,乱来,从头到尾都是乱来!”

    ※※※

    “加快速度!”

    虚行之大声喝令,其后是商鹤、柳宗道和左孝友,率领着三千jīng骑,急如星火,沿着汉江岸边驰马狂奔。

    “殿下。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再坚持一会儿,臣就来了!”虚行之几乎没求神拜佛,暗暗祝祷。

    这一次,饶是一向淡然处事地虚行之,在听了郑石如的话后,也感觉殊无把握,毕竟面对的是整个魔门最高系统。搞不好这位所谓的真命天子,真地会就此夭折。

    江面上一艘三桅大船,收帆换桨,亦全力往上游在赶。

    ※※※

    飞马牧场。

    大管家商震正在接见一批自称江都来客,分别是一名jīng瘦青年,一名身背双枪的黑脸大汉。还有一名白衣配剑地小姑娘,三人似乎是兼程赶路,不掩困顿之sè,小姑娘更是满脸的不情愿。

    “什么,三爷又到襄阳去了!”黑脸大汉第一个蹦起来,嗓门大的吓人:“宣永,快,我们去襄阳!”那jīng瘦青年也起身向商震道谢,正要走时,白衣小姑娘忽然道:“我累了。我要吃饭。我要洗澡,我不去!”

    “什么?”黑脸大汉顿时火冒三丈。大怒道:“没听三爷受伤了么,你敢不去,老子劈了你!”

    “哼!”小姑娘小脸一扬,根本就不甩他。气得黑脸大汉哇哇大叫,擎出双枪,就待上前拚命,jīng瘦青年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拦住,冲那小姑娘道:“傅三小姐,不是我们迫你来的,你也是受主母所托,如果不愿去地话,就此请回吧,以后见到主母,我们也不怪你!”

    “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走!”黑脸大汉一扯青年,就往外走。

    “走就走,谁怕你们!”小姑娘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姐姐也为那个家伙,你们也为那个家伙,那家伙怎么不死,还要连累本小姐!”

    轰隆一声,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首闷雷,震得厅中茶碗瓷器嗒嗒作响。

    商震和那两人都是一惊,抬头看着屋顶,直到雷声过去,才收回视线,却愕然发觉那小姑娘竟惊慌失措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道:“老天爷爷,对不起,我不是存心咒大姐守寡地,你当没听到好了!”

    ※※※

    “昔我圣尊,来此世界,道逢中土,适彼苦民,rì夜劳作,往复不息……裸衣坦臂,遍挂珍珠,cāo琴作歌,与众欢喜,饥劳全忘,不知昼夜……”

    江堤之上,杨浩面对江面,大声念着一段似经非经的文字,整个人在雨雾中竟呈现出一种宝相庄严的感觉,四周围的魔门中人早已sè变,以祝玉妍的修为,目光中也掩拭不住一丝震惊。

    “天魔经?”绾绾轻声在祝玉妍耳边道,语气竟有些把握不定。

    铮的一声弦响,白清儿愕然发觉,自己竟不由自主的动指拨上琴弦,连忙深吸一口气,内功运转,才觉心神渐稳。

    正是当rì向雨田诱惑杨浩时所颂的一段经文,被杨浩无意识间深铭于心底,此刻念来,虽没有向雨田大乘境界地天魔音相辅,然而这经文本身就带着一种愤世嫉俗的味道,杨浩念着念着,不觉运上真气,似乎心神已与经文重合在一起,始觉从未如此心灵畅快。

    “三千红尘,声sè世界,人若无yù,生眼耳口鼻何用,人若无yù,生yīn阳何用,顺乎天者,心也,yù也,道也。以我心逞我yù,何愧之有。以我yù证我道,何错之有……”

    “够了!”祝玉妍再也听不下去,一言出口,立时震散杨浩所营造出的天魔经氛围,纤指虚抓,一股无形气场径直将杨浩凌空慑取过来。

    大胜天入地三分,杨浩稳稳站住脚步。抵抗着天魔场地吸力。

    “向雨田在哪里?”祝玉妍厉声问道。

    “本宗素来师徒相残,我活着。向雨田自然是死了!”杨浩吃力的大叫道:“不过他老人家仙游之前,曾托我给yīn后代一句话!”

    “什么话?”祝玉妍劲道微松,让杨浩缓过一口气,边不负、左游仙、绾绾、白清儿四人早飞身跃到近前,将杨浩团团围住,跋锋寒刚动一步,身边杀机忽呈。长叔谋已不声不响的走上前来。

    “他说……”杨浩扫了众人一眼,诡密地一笑道:“想让yīn后下去陪他!”

    啪的一声,机括响动,祝玉妍如遭电击般后退十丈,杨浩则口喷鲜血,整个人被击出堤外。兀自有心情扬起手中一只手弩,哈哈大笑道:“多谢祝后相送!”

    身后蓑衣裂开,两柄一丈长的折叠骨架弹了出来。竟然张出两只薄如蝉翼的羽翼。

    ※※※

    “多谢祝后相送,哈哈哈哈!”

    大堤上,所有地人都有些发蒙,杨浩伤了yīn后?

    祝玉妍停步堤边,神情微怔,右肋上堪堪露出一枚短羽箭尾。虽然被她及时拂袖掩住,仍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散落雨地之中,几枚弯弯曲曲的短铁箭更是明证,这是什么样地暗器?杨浩怎么敢出手?

    “杨浩!”商秀洵正于此时落入场中,一眼便看见杨浩吐血飞出堤外的情景,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飞身便扑了出去。

    “哈哈……咳,靠,别过来啊!”杨浩勃然变sè。

    说犹不及。商秀洵已在半空中抱住杨浩。哧啦一声,左半边羽翼顿时被风速撕裂。两个人扎手扎脚的坠了下去。

    商鹏带领牧场武士冲到堤上。见状大惊失sè,怒吼一声,便向在场的魔门中人攻去,猝不及防之下,魔门众人竟然一阵慌乱,拓跋玉和淳于薇也同时落地,淳于薇呆了呆,立时奔到堤边向下探看。而拓跋玉目光扫处,已大步向萎顿在一边地跋锋寒走去。

    跋锋寒此刻已经体力用尽,半跪在雨地中,抬头看见拓跋玉地身影,惨然一笑道:“你杀我吧!”

    拓跋玉认真的看了他半晌,却摇头一叹道:“胜之不武!”束手站在一边。

    “师尊!”绾绾与白清儿一左一右跃到祝玉妍身侧,只见祝玉妍衣袖下面正在点点滴血,顿时俱感骇然。

    “大胆!”祝玉妍地凤目陡睁,首次暴出杀机四溢的光芒。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

    ※※※

    扑通一声,杨浩与商秀洵一同掉入汉江之中。

    好在老龙堤并不似临江台那般高大,杨浩一个猛子就浮将上来,只见商秀洵正在不远处摇手挣扎,连忙游将过去,将商秀洵的头托出水面,后者连呕好几口水,慌乱的道:“救我,我不会游泳!”

    “笨女人!”杨浩叹了口气,反手握刀,托在商秀洵的腋下,右手用力划水,那柄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诸葛元戎弩,则早已掉进激流中不知去向。

    远远看见江面上出现船影,杨浩大喜过望:“有救了!”拖着商秀洵就往前游。

    猛然间jǐng兆忽现。

    杨浩停下划水的动作,在起伏的波浪中缓缓扭头,立时全身如堕冰窟,只见祝玉妍双手负后,脚底虚踏水面,周身形成一个圆形地天魔气罩,就这样信步激流,向自己走来。

    “秦王,你太让人失望了!”祝玉妍神sè清冷,美目中含着一丝惋惜。

    “鱼出水!”

    暴喝一声,青蒙蒙的大胜天刀气从水下斩出,杨浩拚了,扔开商秀洵,整个人跃出水面,转身又是一招雁北飞,十字形刀气狂啸浪卷,疯狂的向祝玉妍斩去。

    奔腾的江面之上,杨浩幻出重重身影。忽而天上,忽而水中,四面八方地向中间的祝玉妍斩去,而祝玉妍稳守方寸之地,一抬手,一挥袖便消去杨浩刀势,举重若轻。潇洒写意。

    “五谷丰登!”杨浩一连五刀被祝玉妍逐一弹开,再挥刀时已被祝玉妍按住刀柄。推回至杨浩胸前,功力突发,一路推着杨浩往岸边地堤身撞去,杨浩身形悬空,脚下踩的浪花滚滚,目眦yù裂的大叫道:“你若杀我,休想拿到杨公宝藏!”

    “机会我给你了!”祝玉妍冷然道:“是你自己不珍惜!”

    “我命由我不由人!”杨浩不顾伤势。猛的催发全身真气,震开祝玉妍的掌控,七十二候最刚猛地一招惊蛰,集全身功力过顶劈下。

    祝玉妍目光一凝,眼前杨浩挥刀怒劈的身影,竟与脑海中一个沉淀已久地记忆重合在一起,都是一般的令人厌恶,双手齐出。十七重天魔功全力催动,重重的击在杨浩地刀锋之上。

    (导演:定格,三百六十度镜头旋转)

    ※※※

    商秀洵落入江水之中,立时被一只手拽住,嘴上被人塞进一样东西,新鲜空气进入肺内。神智渐渐苏醒。艰难地在水中睁开眼睛,只见身前浮动着一名青衣人,腰间缠着一根直通岸边的铁链,嘴上叼着一个圆球形地气囊,正同自己挤眉弄眼地做着手势。

    “是你……”商秀洵刚一开口,顿时冒出连串水泡,慌得那人连忙摆手,示意商秀洵冷静。

    恨恨的瞪了这老家伙一眼,商秀洵转身想要游开,青衣人急忙抓紧他。打手势让商秀洵随他走。

    商秀洵哪里肯听。摇了摇头,指了指上面。伸手去掰青衣人的手指,青衣人急得吹胡子瞪眼,连连比划手势,商秀洵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良久,青衣人眼神软弱下去,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的在腰间铁链上解开一小段,带着商秀洵一起往上升去。

    水波一翻,两人从江面露出头来,正看见杨浩被祝玉妍硬生生打进堤墙之内。

    “杨……”商秀洵都快哭出来了,摘掉口中气囊,便要喊叫出声,却被那青衣人伸手掩住,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商秀洵口边一麻,已发不出声音来,接着腰间一紧,又被那青衣人用锁链绑上,低声附在耳边道:“秀洵啊,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不等商秀洵回话,人一缩身,已潜入水中不见。

    ※※※

    杨浩手脚大张,全身嵌进夯土的堤墙中,流星暴雨般的天魔劲气不断地击打在身上,全身所有骨头都仿佛碎裂开来,痛不yù生,却硬撑着不肯晕去,瞪大双眼紧盯着眼前的祝玉妍,还大笑道:“哈哈,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你个老变态,石之轩不要你,随便找个人配种,生个女儿又不教好,送给别人乱搞,逼得她离家出走,这么大把年纪,天魔功练不成,女儿又恨你,外孙女不认你,一辈子被石之轩压着,死后也被人笑话,索xìng别叫yīn后,改名叫绝后好了!”

    正所谓打不死你,气死你,以祝玉妍的城府,此刻也不禁心血浮动,面上泛出不正常的青白sè,腰间伤口更是鲜血淋漓,再这样打个一时三刻,只怕杨浩未死,她自己反要走火入魔。

    声音在大江面上琅琅传开,堤上的打斗早已停止,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围在堤边向下观看。

    “这,这算怎么回事?”左游仙犹犹豫豫地问边不负,边不负脸sè铁青,冷哼不答。绾绾与她师妹清儿站在另一侧,脸上虽然还在笑,却是哭笑不得的那种,倒是白清儿乘着师姐没看见,低着头强忍笑意,芳心中倒是对那正被师父痛打的男子,破天荒升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太有胆了!”跋锋寒用斩秦剑支着身子,发出一声笑叹。

    旁边淳于薇扭头看他,点点头亦道:“不错,是比你帅多了!”转过头,又笑眯眯的看起杨浩:“而且,武功也这么厉害了!”

    拓跋玉和长叔谋各踞一边,都是默然无语。

    “闭嘴啊!”

    终于,祝玉妍打明白了,劈手夺下杨浩手中的大胜天,一线青光直往杨浩脖颈斩去。杨浩双目圆睁,直视刀锋,堤上已传来淳于微的尖叫,以及一片惊呼之声。

    蓦然间,一缕细细箫音,在风雨中静静响起。

    喀嚓一声,大胜天深深砍入土内,距杨浩脖颈不过一指,祝玉妍已经扭头他顾,目中竟露出一片茫然之sè,口中喃喃自语,离得最近的杨浩。清楚的听出是碧秀心三字,却也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眼前一黑,就此晕厥。

    只见江岸边三百步外,一个青衣人影脱兔般闪入竹林之中,祝玉妍微一迟疑,弃了杨浩,凌波渡水往前追去。

    “岭南宋智,恭请祝后金安!”迎面而来的宋阀大船上,响起一个雄浑有劲地声音,滚滚传过江面。

    祝玉妍置若不闻,飞鸟投林般落至岸边,又一掠身便消失不见。

    “师尊!”“派主!”

    大堤上地魔门众人纷纷纵身追去,长叔谋略一犹豫,有心去杀杨浩,却发觉已经势单力孤,重重的哼了一声,也起身追上前去。

    “魔门狗贼,休伤了我家殿下!”虚军师一马当先,顺着江堤奔了上来,其后马蹄得得,冲上来无数骑士。

    商秀洵拽着铁索爬上江岸,解开环扣,失魂落魄地往杨浩那边跑去。

    临江堤岸上,杨浩人字型的嵌在墙内,大胜天扎在颈侧,闭目垂头,生死不知,从身体内打出的鲜血,已将土墙附近渗得通红一片。

一百零九章 功亏一篑

    一rì之间,襄阳易手。

    整个汉南局势大震,首当其冲的是江淮军与四大寇激战的竟陵战场,一经证实之后,双方立刻罢手停战,稍后,便传出江淮军yù大举进攻襄阳的风声。

    而随后一个消息,亦让襄阳城内的牧场军军心浮动。

    “牧场被袭击了?”

    由于杨浩重伤昏迷,商秀洵当仁不让的代理了襄阳城主,原钱独关的城主府临时辟为议事大厅。

    得到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是由襄阳方面派出的信使所带回来,五十名牧场子弟,在牧场外围遭到游骑狙杀,只有一人负伤逃回,据这名伤者所言,曾见牧场方向有火光浓烟升起,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场主,就让宗道带领人马,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柳宗道似乎打仗打上了瘾,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请令出战,吴言与鹏鹤二老也俱都赞同回援牧场,商秀洵却暗觉不妥,犹豫着不肯下令。

    经过襄阳这一战,商秀洵生出诸般疑惑,更体会到什么是所谓的兵凶战危,变幻莫测,相较从前闭门读兵书的时候,此刻的心思,越发慎重的多。

    “不可以!”

    声音响起,虚行之收起竹伞,带着左孝友和许振从外面跨进厅来,将伞交给守卫的牧场子弟,走上前左右拱手与柳宗道等人见礼,最后向商秀洵道:“商场主。竟陵探报,四大寇撤军,辅公佑十万江淮,分水陆两支,正往我襄阳袭来,其中水军已过江夏!”

    商秀霍然起身,呆了一呆。又缓缓坐下。

    “另外在江淮水军中,似见到巴陵帮与迦楼逻军的旗号!”虚行之全不顾厅内众人地脸sè。继续说到:“四大寇撤过汉水之后,去向不明,恐怕会乘机对牧场不利,还有,南阳的向思仁率三万人马屯兵新野,距襄阳不过一rì路程,似有动作!”

    一连串消息震得牧场众人个个无语。柳宗道吞了吞口水,艰涩的道:“这些消息……”视线投向许振,后者则神sè凝重的点了点头,许振升任三执事后,一直负责打理情报,这一点头,无疑是证实了虚行之的话。

    “那我们不是被包围了!”柳宗道一言道破所有人的想法。

    一股深深的挫折感袭上商秀洵地心头,环视厅间手下。尽无一人不神sè难看。

    虚行之冷眼旁观,心中亦暗暗盘算,不错,这汉南就是一张网,襄阳是网中之饵,原本想逮条大鱼。结果这条鱼出其不意,把饵吞了,那么接下来,不是鱼死,就只有网破,可惜殿下现在不能理事,就不知商场主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担当得了?

    ※※※

    “痛煞我也!”

    杨浩猛的双眼一睁,脖颈挣得血红,整个人就要从榻上弹起。旁边迅速伸过一只手按住他颈侧。内力轻震,杨浩顿时又昏迷过去。

    房中宋玉致、宋鲁、拓跋玉、淳于薇几人都被吓了一跳。还有躺在另一张榻上,半死不活,全身缠满绷带地跋锋寒,也支起半个身子来看。

    出手制昏杨浩的是一名文士装束,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身材修长,肤白如雪,瘦窄脸形,一双眸子却智慧灵动,使人印象深刻。

    “智叔,他怎么样了?”宋玉致小心翼翼的问道。其余几人也露出关心神sè。

    叹了口气,中年男子取过白帕擦了擦手,这位岭南宋阀仅位于宋缺之下的二号人物,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地刀宋智,神sè间也露出一点惋惜:“八脉尽断,手足骨碎,侥幸能保住一条xìng命,只是以后,恐怕不会像正常人那样的运动了!”

    换言之,治好了也是个废人。

    岭南多产珍药,药材买卖亦是宋阀地重要生意,而宋阀之中,又以地刀宋智最jīng歧黄之道,他这时的说法,亦等于场中最权威的结论。

    房内一时间静可闻针。

    宋鲁怅然叹了口气,跋锋寒恨恨一拳砸在榻上,淳于薇哀声叹气,扭头求助似的看向师兄,后者摇摇头,也无话可说。宋玉致却走上前道:“智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个……”宋智皱起眉头,沉吟道:“除非能找到当世国手,替他重续筋脉!”

    “重续筋脉?”拓跋玉剑眉一扬,好奇的道:“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医术?”

    众人亦都将视线往宋智看来。

    “有!”宋智不假思索的道。

    在众人迫切地目光下,宋智迟疑了一下,才道:“就是慈航静斋!”

    ※※※

    秋雨萧寒,笼罩着劫后的襄阳城。

    飞马牧场不是豪强之流,入城之后纪律严明,并未sāo扰地方,只有原汉水派的守军在撤退时烧了几所民居,也很快被牧场控制住了局势,战事平定到现在,城内除了街道冷清之外,却也一切如久,偶尔还有些迫于生计的买卖人,试探着在外面摆出摊子,窥探情形。

    一水之隔,樊城上空却是浓烟滚滚,汉水派的人闹了一夜,一大早却又声息俱无,似乎已经悄悄溜走,而牧场方面,暂时还没有进驻樊城的意思,对此根本不做表示。

    “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议事厅内,虚行之正为牧场众人打气,斩钉截铁地道:“现在撤回牧场的话,不但襄阳不保,敌人若乘胜追击,再设伏于中途,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何况牧场百年经营。上下一心,又有大管家镇守,固若金汤,就算放着给他攻,也休想攻打下来,根本无须担心,又何必自乱阵脚!”

    “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柳宗道等人不由想起虚行之鼓动牧场出兵时地言行。心中都暗自嘀咕。

    “为今之计,只有死守襄阳。整兵备战!”虚行之下结论道:“辅公佑等人也不是全无后顾之忧,一旦战事胶着,杜伏威麾军西来,那时头疼的可就是他们,再说自古兵法,莫不是抢占上游顺流而击之,而今辅公佑逆流而上。已犯兵家大忌,此战我们羸面很大!“

    “话虽如此!”柳宗道面露难sè:“可我牧场向来不习水战,江淮水军一到,我们就被动了!”

    “这……”虚行之一楞,确实没有想到,不过眼珠一转,立道:“可与江面多设箭楼,再埋下铁锁。到时夹击来船,定叫他有来无回!”

    “时间急迫,做得来吗?”吴言和许振也有些怀疑。

    “既然知道时间紧!”虚行之恨铁不成钢的道:“能做一点就做一点,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啊,场主,你以为呢?”

    商秀洵芳心已乱。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幽幽的叹口气道:“就照虚先生的意思办吧!”

    柳宗道,许振,吴言三人一起领令而去,虚行之又左孝友道:“左将军,你也去准备一下!”

    左孝友也随后出去,虚行之看了看厅内,又向商秀洵道:“商场主,学生想单独跟场主谈谈!”

    商秀洵微微一怔,看了左右的商鹏商鹤一眼。点点头。二老也随之退出。

    厅门关上,只剩下商秀洵与虚行之二人。商秀洵强打jīng神道:“虚先生还有何事,请讲吧!”

    “这个!”虚行之踌躇了一下,才神情异样的道:“其实学生还有一策,可以全歼来敌,只恐……”

    “什么?”商秀洵美目一亮,大出意料之外,立时起身走上前来:“虚先生所言当真!”

    “岂敢哄骗场主!”虚行之苦笑一声:“只是,这后果……可能有些严重!”

    商秀洵秀眉轻蹙,微一沉吟,温言道:“生死存亡关头,但有计策,皆可一试,虚先生但讲无妨!”

    “可是……”虚行之yù言又止,偷眼打量着商秀洵:“学生只怕,场主担当不起!”

    “殿下不在,凡事皆由我做主!”商秀洵面露不悦之sè:“何事担当不起,虚先生再要遮掩,就是不信我了!”

    “学生不敢!”虚行之长揖行礼,抬头来已下定决心:“学生请场主,挖开老龙堤!”

    商秀洵闻言sè变。

    ※※※

    “慈航静斋?”

    拓跋玉若有所思地道:“听闻中原武林,有一个传承数百年地神秘门派,内中全是修天道地女子,在玄门内有着至高无上地地位,据说道门第一散人宁道奇曾摸上静斋,找主持论武,岂知静斋主持任他观看镇压斋宝笈慈航剑典,宁道奇尚未看毕,便受伤吐血,知难而退!”

    一番话说得房内人人侧目,宋智亦赞赏的点了点头:“果然是武尊毕玄的弟子,这等事,江湖上都未有多少人知晓,你这异族人反倒知之甚详。”

    “尝闻家师提起过!”拓跋玉谦虚的笑了笑。

    “别废话了,是不是这家伙有救了!”淳于薇抢着道。

    “智叔!”宋玉致也目露殷切。

    宋智看看众人,微微一笑,最后看了宋鲁一眼,才道:“不错,其实家兄与静斋本代主持乃是旧识,此事连鲁弟都不知究竟!”

    “大兄一向严正,小弟岂敢妄测!”宋鲁讪讪一笑,却似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单从外貌看宋鲁宋智二人,明显宋鲁满头白发银须,其实年龄也不是很大,排行还在宋智之下。

    “真的?”宋玉致目露欣喜,转头看向杨浩道:“那他……”

    宋智心知其意,答道:“只好请殿下随我们去趟岭南,正好大兄也想见见他。相信大兄出面,静斋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好,我这就去知会商场主!”宋玉致坐言其行,转身跑出房外,宋智与宋鲁不由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笑意。

    淳于薇面露失望之sè,怔怔地看着榻上。拓跋玉心中暗叹。拍了拍师妹地肩膀,转向跋锋寒道:“跋兄。我们之间的账,是否了结一下!”

    “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就任凭你们摆布了!”跋锋寒淡淡一笑。

    “好!”拓跋玉目中露出佩服之sè:“只要你随我们回草原,伤好之后,师尊会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与武尊毕玄公平决斗,对于现在的跋锋寒而言,这机会有或没有。都是一样,不过身落人手,跋锋寒也无话好说,索xìng一言不发的躺回榻上,静静的养起伤来。

    谁也没有注意,另一张榻上的杨浩,一根手指忽然动了一动。

    ※※※

    宁作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乱世之中。人xìng已荡然无存,西通襄阳地大道之上,几辆被砸烂的马车横卧雨中,数十具平民百姓地尸体散抛在道路两旁,明显是经过一场乱兵洗劫。

    道旁长草拂动,钻出两名衣衫褴褛的少年。jǐng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跑将出来,在满地尸体上乱翻,终于在一个包裹里找到几块打湿的糕饼,两人一人一个,狼吞虎咽地吞了起来。

    吃着吃着,一名少年忽然放声大哭,抽抽咽咽的道:“完了,小倩,小鹤儿一定死在襄阳了。我们找不到她了!”

    “不许胡说!”另一名年长些的少年使劲推了同伴一把。怒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小鹤儿地!”

    这时只听一声惊咦,路对面的长草丛内。忽然钻出一名年轻人,手持柄雪亮钢刀,大笑道:“好哇,又有来送死的!”

    随着他的话语,草丛中又站起一人,慌里慌张的系着裤带,兴奋的探头道:“哪有人,在哪儿?”

    两名少年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要跑,持刀年轻人已经一跃身挡住去路,竟然身手不俗,年长少年见状,忙大叫一声:“小尤往回跑!”不顾生死的向那持刀年轻人扑去,那年轻人只狞笑一声,飞起一脚将这少年踹倒在地,少年跌倒在地,头上地帽子不慎落下,竟露出一头秀丽长发。

    “咦,竟然是个雌儿!”持刀年轻人眼睛一亮,笑容顿时异样起来。

    那边被称做小尤地少年,惊呼一声:“小倩!”已被后面那人拦腰抱住,哈哈大笑道:“师兄,真的是女人啊,身材不错啊!”

    路旁地草丛中,静静的露出一只光溜溜的女人手臂,看情形这两人拦路行劫不算,竟还就地行yín,

    “来嘛,宝贝,再陪大爷乐乐!”擒住小尤之人拖着少女就往草丛里走,另一名被称为小倩的少女则被那师兄抓住头发,又踢又打,却挣扎不脱。

    “败类!”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一件旋转飞行地物事破空而至,绕场一转,又嘀溜溜的飞回不见。

    顿听小尤一声尖叫,双脚沾地,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抓住她的那人兀自呆立当场,忽然脖颈间裂开一线,一蓬血雨洒出,双眼圆睁,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那名师兄大吃一惊,放开小倩,心惊胆颤的提起刀来:“在下清江派弟子陈步云,不知是哪位江湖同道……”

    回答的他的又是一声破空飞响,一柄白折扇旋飞而至,同样在他喉间划开血线,被半空中跃出一人接在手里,身法轻盈的落地,那陈步云亦同时倒下。

    却见来人二十上下,眉清目秀,俊雅非常,一身白sè书生衫,戴着黑sè折帽,身后背着一具书架,上面搭着雨棚,乍看去只是一弱质书生,任谁也想不到,他手中折扇顷刻间已取了两条xìng命。

    两名少女得脱灾难,惊弓之鸟的抱在一起,小尤痛哭失声,小倩胆子却大,抬着头,jǐng惕地看着这名不速这客。

    书生倒不以为意,只是看着满地尸首。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把视线转向两名少女,不由眼睛一亮:“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好美人,唉,可惜没时间作画了!”

    忽然神sè一动。又叹了口气:“真追来了,yīn魂不散!”刚要动身。忽又停下,转身从袖中掏出几块金锭,甩手扔到那小倩面前,眨眨眼一笑,身形一展,已落至十丈之外,瞬息不知去向。

    大道上。只留有两名惊呆了的少女,楞了半天,小倩才爬起身,捡起地上地金锭,紧紧的攥在手里。

    ※※※

    “送殿下去岭南?”

    商秀洵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宋玉致。

    “如果场主有所不便地话!”宋玉致信心满满的道:“可以一切由我宋阀安排,无虞秦王殿下地安全问题!”

    “是吗?”商秀洵勉强笑了笑,目光转身旁边的虚行之:“虚先生。你以为呢?”

    自从宋玉致到来,虚行之一直默然不语,此刻听见问话,才斟酌着语气道:“殿下的伤……实在太重,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果。宋小姐他们有办法的话,还是试一试的好!”

    “我们的船就停在江面上!”宋玉致又道:“只等殿下伤势稍为稳定,今晚就可以出发!”

    商秀洵动了动口,却发觉自己根本无言以对,沉默半响,茫然的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宋玉致笑了笑,告辞离去,随后虚行之看了看商秀洵地脸sè,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行了一礼,也出厅而去。

    “哗啦”一声。书案上的令箭笔架被商秀洵扫落一地,一个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枕臂于案,呜呜的哭了起来。

    ※※※

    “宋小姐!”

    宋玉致走出城主府,忽然被身后虚行之叫住,愕然回身道:“虚先生,有事吗?”

    “一点小事!”虚行之笑容满面的赶上前道:“只是想问问,我们殿下今晚之前,能不能醒过来?”

    “这个却说不定!”宋玉致认真想了想:“智叔说,他身上的骨头才接好,最好还是保持昏迷!”

    “这样啊!”虚行之一时皱眉沉吟起来,宋玉致见他如此,也不再打扰,招呼一声,转身自去,虚行之忙拱手相送。

    “这下不好办了!”望着宋玉致的背影,虚行之唯有摇头苦笑:“难道真要到岭南去,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

    夜雨潇潇。

    挂着宋阀旗号的三桅大船静停江面。

    商秀洵红袍轻甲,冒雨站在火把照耀地南城头,遥望着江上船影,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心中更是冰凉一片。

    “场主!”

    柳宗道带着吴言许振跑上城来,三人俱是一脸急切,柳宗道第一个道:“场主,你怎么可以放秦王殿下走,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许振亦道:“是呀,连虚先生也跟去了,这,马上就要开战了!”吴言没来得及开口,也急得眼中冒火。

    “有何关系?”商秀洵冷眼扫过三名属下:“难道说,没有他们,我们牧场就不会打仗了?”

    三人齐齐愕然,柳宗道楞了一下,看了看两名战友,艰涩的道:“可是,这……这,唉,你说我们打来打去,究竟为谁啊,呆在牧场好好的!”许吴两人也黯然低头不语。

    商秀洵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要笑,却笑不出来:“至少我知道,我们,现在是为自己在战,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入乱世,再难回头!”李秀宁的话,仿佛魔咒一样,在商秀洵耳边回绕,几yù将她的心脏撕裂。

    “走!”

    猩红披风一卷,商秀洵当先走下城去,柳宗道三人无奈,只能随后跟上。

    ※※※

    “哎,小心殿下,你们怎么做事地!”

    沿江岸边,点起熊熊火把,宋家大船不能近岸,宋智已先行回船,派出数艘小舸接人。

    虚行之亲自指挥军士搬运杨浩的床榻,左孝友跟在一边,瞅个机会悄悄的凑到虚行之耳边:“虚先生,殿下跟你都走了,我怎么办?”

    “你跟我一起去呗!”虚行之不以为意的道。

    “啊!”左孝友讶然道:“那还有士兵们呢?”

    “树倒猢狲散啊!”虚行之一脸无奈:“就交给牧场好了!”见左孝友还要再说,虚行之却伸手一拦,压低声音道:“笨蛋,看岭南宋家的意思,似对殿下青眼有加,前程不可限量,襄阳这里已经是个泥潭,不乘现在抽身,更待何时!”

    “不太厚道吧?”左孝友被他说的没了主意。

    “那好,我一个人去,你留下来!”虚行之作势要走,慌得左孝友一把扯住他:“虚先生,还是我们一起走吧,你等我安排一下!”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宋玉致和宋鲁站在岸上,正与拓跋玉师兄妹二人作别,淳于薇一脸的郁闷,根本不肯理人,拓跋玉只好代她道了几句歉意,宋鲁笑笑无妨,双方一是突厥武尊的弟子,一是岭南宋阀的重要人物,彼此都是久闻其名。相识相别一场,也颇为尽兴。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夜空,在场众人都是一楞,扭头看去,只见火把闪耀,一道长龙自襄阳南门处飞速行来。

    “什么事?”岸边地宋阀武士连忙拦上前,结阵以待。

    不多时,对面骑队驰到近前,宋鲁认得是牧场军队,连忙吩咐宋阀武士不要动手,正待开言询问,对面火把开处,已驰出一骑红衣人影,猛一收缰,勒得座下马长嘶一声,奋蹄而起,重重踏落地面,座上骑士轻甲按剑,外罩大红披风,容颜如玉,正是飞马牧场场主商秀洵。

    “商场主,你这是?”宋鲁不解地问道。

    熊熊火把的照耀下,只见商秀洵满面泪痕,痴痴地望着船上的杨浩,正当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之际,商秀洵已拚尽全身力气叫道:“杨浩,你起来啊!”

    依旧动听的声音,此刻竟带着深深的委屈,夜风晚雨,江边岸头。几乎喊得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进而目瞪口呆。

    “杨浩,你真的不管了,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面对江淮十万大军,我扛不起来啊,你把我当成什么,棋子吗,你真的是在利用我吗,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对不对,现在我没用处了,你就把我扔了,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杨浩,你起来啊!”

    小舸之上,杨浩睁开双眼,缓缓吐了口气,无声的骂了一句:“太琼瑶了!“

一百一十章 逆天行事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滔滔江水,滚滚东流,襄阳城外的老龙堤下,点点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一整条拦江铁索牵起四十艘浮船,拦住上游漂下来的近百艘船只,无数士兵奔走其上,扛着一包接一包的沙石填于船内,用绳索层层捆扎,系在浮桥之上,然后凿船放水,缓缓沉入江中,如此周而复始,一趟紧接一一趟,放眼望去,整个江面几乎被船只人影所填满。

    “辅公佑,巴陵帮,朱桀,四大寇,yīn癸派,魔门……”

    杨浩一身白衣,驾坐堤顶一只竹椅之上,手脚俱不能动弹,歪着头,望着江面不断冷笑,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胸中杀机盈沸,不可遏止,亦不想遏止。

    商秀洵持着一柄油伞,站在旁边为杨浩遮雨,明知道杨浩要做什么,却一言不发,此时此刻,她只知道有他在身边,自己的心绪就出奇的稳定,哪怕天怒人怨,也由得他去吧。

    “逆我者,统统都要死!”

    杨浩身子往前一倾,右手微微一劈,目中shè出骇人的凶光,因为疼痛,腮边的牙齿竟咬得格格作响,商秀洵看得心中一疼,俯下身,轻轻替他拭去额角的冷汗。

    “杨浩,你不能这样做!”

    破空传来一声清喝,宋玉致的修长身影落于堤上,周围护卫的钟离军士条件反shè般拥上前来,层层拦在杨浩的身前。宋玉致视若不见。仍然健步向前走去:“你这样做地后果,不怕生灵涂……”

    “刷”的一声破空风响,宋玉致连忙撤步低头,抬头只见淳于薇一柄马鞭堪堪从头顶扫过,顿时气道:“你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小丫头敲着马鞭,一副不怀好意的神sè。

    “你让开,我要阻止他……”宋玉致无暇跟她说话。闪步又要往前闯,啪的一声。淳于薇的马鞭又在雨地上抽出一道痕迹,宋玉致急退一步,又惊又怒的道:“你别逼我动手!”

    “动手说动手!”淳于薇冷笑一声:“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抖开长鞭就往宋玉致攻去,宋玉致无奈接招,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就在火光下穿梭争斗起来。

    宋鲁,宋智,拓跋玉三人先后跃落场中。见状都是一楞,随即宋鲁与拓跋玉双双出手,将两名女子分开,二女兀自气呼呼的瞪视。

    叹了一口气,宋智大步走上前来,没有杨浩命令,护卫军士只能向后退开,渐渐露出杨浩地位置。

    “秦王殿下!”宋智来到五步之外站住:“恕宋某无礼。不知殿下今夜此举,可是要决堤放水,水攻敌军!”

    杨浩机械般的侧过头,两只凶睛一扫:“你是谁?”

    “岭南宋智!”宋智并不以杨浩地语气为忤,仍然温文尔雅的道:“或许殿下不知,近rì汉江连rìyīn雨。上游已经洪峰高涨,再经殿下决堤泄洪,汉南一带势必酿成大祸,就算能取胜于敌军,难道不以一方百姓为念吗?”

    “杀了他!”杨浩动动手指,扭回头去:“此人泄我军机!”

    宋智sè变,周围的护卫军士已枪矛并举,一拥而上,挡了几招,宋智无心交手。被迫后退。宋鲁与宋玉致急忙跃上前来,那边商鹏商鹤也从人群中露出身形。将杨浩左右护住。

    “不要动手!”宋智往后跃开,张手拦住弟弟和侄女,扬声道:“既然殿下不喜宋某,宋某也无谓多待,这就告辞离去,不过殿下身上伤势,若有需要,仍可至我宋家山城一叙,请!”

    “智叔,他……”宋玉致见宋智这就要走,有着情急,却被宋智拉了一把,低声道:“不可多事!”

    “杨老弟,我们走了!”宋鲁一脸无趣的打了个招呼,转身与拓跋玉见过礼,亦随之离去。

    四周的钟离军仍然包围不放,商秀洵看了看杨浩的脸sè,代为挥了挥手,众军士这才散开一条路,目送宋家三人昂长而去。

    拓跋玉见状,也走上前来,拱手道:“秦王殿下,在下也告辞了!”

    隔着人群,远远看着杨浩白衣瘫坐的模样,根本不肯回头望过来一眼,淳于薇不由微觉失望,气恼地哼了一声,转头跟着师兄而去。

    ※※※

    “快点,再快点!”

    老龙堤下,虚行之冒雨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身泥浆浪籍,声嘶力竭的指手划脚,就差没下水去扛沙袋了。是役调集三万人马,相当于全军出动,襄阳城内只留下数千兵丁,依虚行之的吩咐,四城大张灯火,以做疑兵之用,几乎是乾坤一掷的举动,而横江所有船只,则是之前钱独关强行收集,被郑石如用来刺探牧场虚实的,如今正好废物利用。

    “虚先生,虚先生!”许杨带着水花奔了过来,急声道:“没有沙包了,怎么办?”

    “什么?”虚行之大吃一惊:“不是来襄阳前要你准备了两万只沙袋嘛?”

    “江水太急,冲走了不少!”许杨擦着汗,一脸的提心吊担。

    “杀马!”虚行之目光一凛,斩钉截铁的道:“给我杀一万匹马,马皮剥下来装砂石,马肉和骨头直接填进江里!”

    “啊……啊?”许杨惊得目瞪口呆。牧场中人爱马如命,猛听这个命令,若非眼前是虚行之,许杨势必翻脸动手。

    “你去不去?”虚行之恶狠狠地威胁道:“不去,我带殿下去岭南,这里你们来!”

    “去。我这就去!”许杨脸sè一白,不敢再说,转身匆匆而去。

    虚行之哈哈一笑,抹了一脸泥水,又转过头大声道:“竹栅来了没有……快派人去催……动作这么慢,你们想死啊!”

    ※※※

    屋外雨声沙沙。

    跋锋寒静静的躺在榻上,闭目合眼。似乎在沉睡。

    屋内灯光明亮,桌边守着一名突厥大汉。双手抱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跋锋寒。

    同属塞北十八骠骑之一,为追踪这个恶贼,一路已经死了四个同伴,如今总算是落入手中,若不是少主有过吩咐,就算不一刀宰了。也要折磨他一顿,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睡大头觉,心中实觉气闷。

    这时外面只听啪啪敲门,突厥大汉不耐烦的向外吼了一句,外面亦传来同样叽哩咕噜的突厥话,原来是牧场子弟前来送药,屋里的突厥大汉只好转身前去开门。

    就在他转身地一刹那,榻上的跋锋寒双目忽睁。猛的翻身跃起,突厥大汉jǐng觉回头,一床被子迎头罩下,只听喀嚓一声,已被跋锋寒隔着被子扭断颈骨。

    哗啦一声,房门已被撞碎。屋外地十八骠骑持矛跃入,忽然眼前一黑,屋内灯火已被跋锋寒扑灭。

    黑暗之中,一柄薄刃厚背的大剑,正闪出妖艳嗜血地光芒。

    剑风无声响过,兀自呆站在门外的牧场子弟,忽觉腥气扑面。一蓬鲜血溅出门内,劈头盖脸洒在他的身上。

    ※※※

    飞马牧场外围山道,夜雨中正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

    以宣永和高占道为首的一百东平武士,还有牧场大执事梁治地人马。乘着夜雨想要冲出一条路往襄阳报信。半途却被敌人发现,对方俱是黑衣黑马。来去如风,迅速布置起阵形,又准又狠地箭箭雨让宣永等人大吃苦头,全不似中原手段。

    其中又有一名蒙面地白发老者,武功奇高无比,一招便重伤了梁治,宣永和高占道豁出xìng命地替他挡住,也被缠得动弹不得,眼看着己方人马被逐一shè杀,二人几乎目眦yù裂,出手也渐无章法,被那老人瞅个空隙双双击伤倒地。

    “都是群笨蛋!”

    动听的叱喝声中,一个小巧的白衣人影,灵雀般踩着人头,从众人上方越过,瞬息间已冲出包围圈。

    “什么人?”黑衣老人厉喝一声,纵身待要去追,高占道与宣永已一起扑上来,左右抓住他腿,将他硬生拽落在地,老者气极大吼,双爪一扬,便往两人背心插下,扑的一声,爪落入土,却是梁治见势不妙,抢上前一手一腿将两人又拽了回来。

    黑衣老人双爪落空,抓得满手泥浆四溅,更是气得眉眼皆张,正待进击取三人xìng命,牧场方向传来人声涌动,大管家商震带领的援军已经赶到。老人这才怒哼一声,缓步后退,厉爪一挥:“出牧场者,杀无赦!”转身跃上马背,与一众黑衣人呼啸而去。

    高占道与宣永躺在一块儿,彼此相视,都是是劫后余生的吐了口气。

    “喂,你说那小娘们儿,靠得住吗?”高占道怀疑的问道。

    “我怎知道?”宣永咧嘴一笑,吐出一口泥水。

    ※※※

    老龙堤下地竹林内,左孝友带领三千jīng兵汗流如雨的挥刀伐竹,连捆竹杆一捆接一捆的向江边运去。沿途排成一条长龙。

    “左将军,你快一点啊,虚先生在催呢!”

    地上已积起三尺高的水,吴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过来。

    “催、催命啊,我不是人吗!”左孝友大声抱怨,当啷一声,跟随他二十多年的jīng钢佩剑,硬是在竹身上斩成两段。

    ※※※

    “杀,给我杀!”

    柳宗道红着一只独眼,挥着钢刀恶狠狠地下令:“谁敢抗令,军法处置!”

    空地上已躺了无数马尸,血肉堆积如山,动手的牧场武士几乎是一边哭,一边下手。满场血气冲天之中,更是悲声一片。

    站在旁边的许杨不忍再看,偷偷掉转身,擦了一把老泪。

    ※※※

    站在尸体枕籍地房内,饶是以拓跋玉的风度,此刻也气得脸sè铁青。

    看守的突厥武士尽数丧命,原本躺在榻上的跋锋寒却已不知去向。

    “少主息怒!”仅剩的四名武士伏首跪地。诚惶诚恐,而淳于薇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手玩着马鞭稍,嘴角却勾起一弯狡猾的微笑:“这下,不用那么早回去了!”

    ※※※

    漫长地一夜终于过去。

    yīn郁地天空渐渐发白,雨势如织,老龙堤边地汉江之上,一夜之间立起一道截江竹堤,滔滔江水。至此凭空下落一丈,奔泻洪流从竹堤缝里倾注而出,一片哗哗白浪,如同万马奔腾,咆哮如雷。

    用一百七十多艘船砂石坠底,均高七八丈、粗逾人臂地南山野竹结栅打桩,牛皮索串连,三万大军忙碌一整晚。横截二十丈江面,面对着近乎不敢想象的工程,早已累得瘫掉的牧场军、钟离军、左孝友、柳宗道、许杨、吴言,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站在堤头,岸边。齐腰深的水里,蓦然间爆发出一片欢呼。

    老龙堤上,杨浩靠着竹椅沉沉睡去,商秀洵仍然打着伞站在他旁边,玉颜上带着一丝宁静和痛惜,轻轻握住杨浩的一只手,整晚都没有放开。虚行之**的奔上堤来,一脸兴奋莫名,匆忙间拱手行礼,却带起一片水珠。商秀洵连忙甩袖替杨浩遮挡。嗔怪地看了这落汤书生一眼。

    “场主,幸不辱命。幸不辱命!”虚行之丝毫未觉失礼,又问道:“殿下他……”

    “昨晚……痛了一夜!”商秀洵眼圈一红,淡淡的说道。

    “喔,不妨事!”虚行之呵呵一笑,袖中掏出一枚大头钢针来。

    商秀洵大吃一惊,还没开口,便听杨浩yīn森森的道:“你再敢扎我,信不信我灭你九族!”赫然已睁开双眼。

    虚行之目瞪口呆,不觉钢针落地,扑通一声,人也双膝跪倒,颤声道:“臣有罪,臣惶恐!”

    “哼!”杨浩冷笑一声:“你有什么罪,天大的罪名都被我一人背了,我杨浩都不惶恐,你惶恐什么?”

    “你知不知道,此次如果成事,天下人会如何说我?”

    “这个……这个……”虚行之听得心中一寒,嗫嚅无语。

    “用我杨浩些许虚名,成就你虚先生良信之才,你让本王,是以留候视你,还是以准yīn视你!”

    此言更有诛心之嫌,张良韩信同辅汉高祖刘邦,一个运筹幄帷之中,一个决胜千里之外,齐名天下,到后来张良挂冠隐退,逍遥出世,韩信则恃才自傲,被萧何诱杀于末央宫,正是古时臣子待君之写照,虚行之自不敢与此二人相比,忽然灵机一动,道:“臣愿为殿下曲逆,助殿下宰割天下!”

    杨浩倒是微微一呆,默然半响,淡淡道:“你起来吧,此次权且记下,rì后一发与你算账!”

    虚行之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起身退到一旁。恍然发现此时感觉,竟与大业初年,进士宴上,随众叩见杨广时那么相似,不由得再偷眼看杨浩神态,当真越看越像,不由微吃一惊,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商秀洵小心翼翼的唤道。

    “没事!”杨浩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视线重新落在堤下的拦江竹栅,缓缓点头道:“好,因陋就简,一夜之间做出这般成绩,行之果然有大才!”

    “全托殿下洪福!”虚行之连忙谦逊,经适才杨浩一吓,态度却是镇定了许多。

    “殿下!”商秀洵目露忧虑之sè,迟疑道:“当真要这么做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浩摇着身体,嘴角一弯,扯出一抹怪异的苦笑:“你若是怕了,就先带人回牧场吧!”

    “我不走!”商秀洵伸手按在杨浩肩头:“我跟你一起承担!”

    杨浩心中一暖,竟有点想哭地感觉。强自忍住,视线一转,忽道:“那是什么?”

    商秀洵与虚行之都扭头看去,只见襄阳北城头上,一柱浓烟正摇曳升起。

    “来了!”虚行之骇然道:“这么快?”

    ※※※

    汉江之上。

    朦胧雨雾之中,三艘五桅战舰缓缓露出身形,一先两后。成箭头状划破江水,沉重地身躯几乎将奔腾浪花压成飞沫。为首一艘大舰上,高挂着一个大大的辅字,舰台舱顶之上,站满密密麻麻的武士,前台上清一sè红巾扎额,袒臂持戟,一眼望去。隐隐煞气冲天,如遏行云。

    稍后两只战舰体型较小,分打一朱一董两枝旗号,亦呈剑拔弩张之势,左右翼护主舰,其后雨幕中影影绰绰,驶出无数艨幢斗舰,几乎将整个江面塞得满满当当。

    通通通通的雷鸣鼓声。敲出一片肃杀之气,沿江左岸马蹄声震地如雷,当先数千jīng骑旋风般驰过,随后又是大批步兵,推着数辆奇形怪状的大车,向着襄阳方向飞奔前进。黑压压一片人头,如同乌云压地,所过处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不远处,孤零零地襄阳城,矗立在汉江边上,已经肉眼可见全貌,城头燃起烽火jǐng号,jǐng锣声隐隐传来,越发激起了来敌的嗜血杀气,鼓声传急。行军速度陡然加快一倍。

    ※※※

    老龙堤下。汉江水位越升越高,差三尺距离。即将没过堤顶。而襄阳城方向,敌军已经攻城,正传来激烈地厮杀之声。

    “殿下,此处危险,请上山暂避吧!”

    虚行之调兵遣将完毕,带着左孝友又匆匆跑回堤上,劝说杨浩移驾。

    “不!”杨浩血红着双眼,神情激动的道:“我就在这里看,如果老天注定我杨浩命绝于此,我哪里都不去!”

    “殿下!”虚行之拗他不过,忙向商秀洵道:“商场主,你劝劝殿下!”

    “由得他吧!”商秀洵心情沉重,看了一眼杨浩,幽幽一叹无语。

    “虚先生,这可怎么办?”左孝友气急败坏地问道,虚行之则叹了口气:“怎么办?就这样办吧,快去看看柳宗道撤出来没有,随时准备毁栅!”

    左孝友无奈,只好转身领令自去,虚行之回过头来,看看瘫坐不动的杨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不敢独自离去。

    头颈无法随意转动,感觉到商秀洵就在身边,杨浩淡淡的问道:“你怕吗,如果崩堤,我们都会死的!”

    “不要想太多了!”商秀洵在杨浩身边蹲下,轻声道:“我会陪你的,好不好!”

    “为什么?”杨浩扯了扯嘴角:“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你又何必……”

    话没说完,已被商秀洵伸掩住口,认真地看着杨浩地双眼:“你会好起来的,一辈子不好,我照顾你一辈子!”

    “呵呵,你这样,是喜欢我吗?”杨浩眼中露出一丝戏谑,此时此刻,忽然分外怀念起江都地傅君绰来。

    唇上一暖,香气扑鼻,杨浩的眼睛蓦然睁大,商秀洵竟在这时凑唇上前,深深将杨浩吻住。

    “开栅!”虚行之终于得到信号,扯着嗓子大喝一声。

    轰然一声巨响,拦江竹栅被江边的铁索拽开,蓄势已久的江水猛虎出闸般奔腾而出,层层叠叠,挣扎咆哮着往下游倾泄而去。

    其时江水刚刚漫过堤顶,滚滚白浪从商秀洵和杨浩的脚下流过,如同绽开的朵朵白花,虚行之一个不防,在水里滑了一跤,手忙脚乱地从流水里爬了起来,正看见两人间的情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

    巨大的轰鸣声,充斥在天地之间,人的耳朵已经震聋,反而听不见任何声音。

    连排房屋被掀倒,撕成粉碎,巨大的船舰被打翻,整个吞没,无数小船被抛上半空,还没掉下来就已经解体,而人在其中,已经变成最微不足道的黑点,随着浪花一卷,便当场消失地无影无踪。

    整个汉江,仿佛变成一条苏醒过来的巨蟒,随着它猛一翻身,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它腹中的祭品。

一百一十一章 其鸣也哀

    董景珍**的走在没过小腿的积水里,身边只跟着一百多名残兵败将,个个神情疲惫,面青唇白,威风凛凛的董字旗号早已丢在汉江之中,连带巴陵帮的两万大军,数十艘舰只,全部付诸龙王。更不知如何回巴陵向萧铣交代。

    一想起昨rì汉水洪流的惨烈景象,董景珍一颗心又开始怦怦跳动,出身岳州校尉,又是萧铣座前头号大将,大小战役他也经历不少,却从未有过如昨rì那样,如临绝境身不由己的可怖感觉。

    眼前似乎又看见,铺天大浪之下,首当其冲的江淮军舰直接没顶,一根前端削尖的大竹从浪里激飞出来,将自己身边的士兵扎成一串,势不可挡的推进座舱门内,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竹矛从流花中甩出,破浪而来的浮木、砂船、巨石,把舰身打得千疮百孔,随舰小艇根本不堪一击,瞬间被撕成碎片……

    激灵灵的打个冷战,董景珍不敢再想下去,站定脚步,发觉水势已浅,已经到了安全范围,随之又觉头疼,才发现已经迷失了方向。

    “这是什么地方?”董景珍当即下令停止前进,召来众人询问。

    “回将军,这里好像快到枣阳了!”一名熟悉当地的老兵不确定的回答道。

    “枣阳?”董景珍倒吸一口冷气:“那不离襄阳有三百里了,我们岂不是走了一天一夜?”

    换言之,这枝溃军已经走到汉江北岸。离巴陵帮的大本营湖南越来越远,再往前走,就是河南地界。

    “我走不动了!”一名十五六岁地士兵身子一歪,直接扑倒在泥水之中,仿佛感染一样,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都是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

    董景珍也走不动了。却还记着主帅的职责,勉力提起萧铣亲赐的宝刀。大声鼓劲道:“大家不要休息,洪水可能还会来,再往前走一段,到了枣阳,就有大酒大肉等着我们,起来,起来!”

    “哗哗”踏水声忽然响起。

    正在拖拽士兵的董景珍微微一楞。猛的挺直身体,待听清异响来自身后,急转头时,麾下士卒已经哗然大乱。

    密密麻麻地黑衣骑兵从一座丘陵上扑将下来,为首一名黑甲将官手横六尺大刀,策马如飞,冲开乱军,瞬息间已挟着劲风扑到董景珍近前。

    “什么人?”董景珍急抽出宝刀。

    “大将军阚棱!”

    “阚……”

    声音入耳。刀风过颈,随着一人一马旋风般驰过,黑甲将官刀交左手,董景珍一颗人头已平端在雪亮刀身之上,兀自双目圆睁,不甘心的吐出最后一个字:“棱!”

    ※※※

    yīn雨连绵依旧。

    整个襄阳城已全部泡在水里。士兵们划着竹排在城中来去,将幸存地居民接出城外,随处可见浮尸漂流,房倒屋塌,令人不忍卒睹。

    城西万山,成为牧军场安置四乡难民的营地,一天一夜工夫,已聚集了数万家园被毁的民众,愁云惨雾,一片号哭之声。牧场方面已拿出所有的军粮营帐。尽力为这些难民补救,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难民之们看待军队的眼光,都带着深深仇恨,若非虚行之雷霆手段,使左孝友当场斩杀了一百多人,只怕这些民众早已暴起为乱,反噬牧场了。

    山顶的简陋寝帐内,杨浩从当晚开始便高烧不退,昏迷在床,口中反来复去的喊着:“不干我事,不干我事!”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商秀洵已下令柳宗道快马去追宋阀地大船,已经一整天了,仍然没有消息回来。

    “场主!”虚行之撩帐而入:“梁大执事来了!”

    这个消息让商秀洵jīng神微振,擦了擦眼泪,将杨浩的手放开,掖入被中,转头向虚行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离开寝帐。

    在外间的场主大帐内,商秀洵见到梁治与两名陌生武士,不待梁治介绍,内中黑脸大汉已自我报名叫高占道,另一个是宣永,是三爷的心腹手下,接着便向商秀洵要人。

    “三爷?”商秀洵一呆。

    “就是秦王殿下!”梁治忙解释道:“这两位都是江都来的!”他伤势未愈,未说几名气息一竭,已抚胸咳嗽起来。

    高占道大咧咧的还要说话,早被宣永一肘撞开,瞪他一眼,才转向商秀洵道:“商场主,我们是殿下地部属,江都的杜总管得到消息,立刻派兵过来救援殿下,我和占道先行探路,还有阚棱将军率领四万大军随后就到!”

    商秀洵如中雷击,霍然起身道:“你说什么,已经有四万大军来了!”

    “是,是啊!”宣永一阵莫名其妙。

    ‘好、好!”商秀洵怒极反笑:“你们怎么不再晚点过来,早来一rì,殿下又怎会弄到如此地步!”

    “什么?”宣永大惊失sè道:“殿下怎么了?”

    “啊,你们把三爷怎么样了?”高占道勃然变sè,背后双铁枪已擎在手中。忽然眼前一花,鹏鹤二老已双双站到他的面前,雄厚真气顿时把他压在当场。

    “不要误会!”宣永连忙插身上前,拦住高占道,不解的道:“商场主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路上被鄱阳会的水军拦截,赶绕陆路,前rì下午才到牧场,又被困住,不过已经有人过来传讯了,你们没有见到吗,一个穿白衣的小姑娘!”

    帐内众人相视一眼,都是缓缓摇头。高占道乘此机会,总算从鹏鹤二老地气场中退出,大出了口气,立刻又吼道:“我早说那小娘们靠不住了,废话少说,快给我见三爷!”

    宣永连忙拦住他话头,礼貌地道:“不知我家殿下现在何处!”

    商秀洵心思已乱。无心思答话,虚行之知机的走上前道:“二位且随我来吧!”带领二人出帐而去。

    “咳咳!”寂静的大帐内响起梁治的咳声。商秀洵这才省起问道:“大执事,牧场出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一群来历不明的马贼,围攻了一夜,后来不知怎么的,又退走了!”梁治说完又加了一句:“牧场并无损失!”

    “那就好!”商秀洵总算放了点心。

    “场主!”一人撩帐而入,浑身雨水。赫然是奉令外出的柳宗道归来。

    “二执事!”商秀洵美目一亮,急迎上前道:“怎么样,追上了没有?”

    柳宗道并不答话,只是神sè难看地摇了摇头。

    商秀洵一颗芳心,顿时沉到谷底。

    ※※※

    “三爷!”

    “三爷!”

    灯火通明的寝帐内,正传来高占道和宣永地嚎啕哭声。

    商秀洵颤抖着娇躯站在帐外,捂着嘴强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站在身后地商鹏商鹤。一个遮着伞,一个提着灯笼,相视一眼,都是掉开头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相劝是好。

    这时虚行之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商秀洵在外。微一顿步,便走上前来,拱手一礼:“场主,殿下醒了,说要见你!”

    商秀洵微微一惊,连忙擦了擦脸,整饰了一下容貌,便脚步匆匆的走进帐内,鹏鹤二老刚要跟上,却被虚行之拦下:“二位前辈。殿下想跟场主单独聊一聊!”

    进了寝帐。杨浩已经靠着被褥躺坐在榻上,宣永和高占道则跪在榻侧。泣不成声,看见商秀洵进来,杨浩向两人喝道:“不成器地东西,哭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三爷!”高占道还要再说,却被识趣的宣永捂住嘴,咿咿唔唔的被拖出帐去。

    待两人离开之后,杨浩向商秀洵歉然一笑:“见笑了,都是一帮傻老爷们!”

    商秀洵动动嘴唇,想笑却笑不出来,轻轻走过去,把杨浩的身体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伸手试了试额温,仍觉触手发烫,芳心一酸,又差点掉下泪来。

    “哭什么?”杨浩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怀中,发觉身后有异,淡然自若的道:“找你来,又不是听你哭的,陪我说几句话吧!”

    “你说!”商秀哽咽道:“我听着!”

    “对不起!”杨浩第一句话就让商秀洵一呆,默默的听他续道:“把你扯进这滩混水,实非杨浩本意!”

    “我没怪过你……”商秀洵急忙开口,杨浩却打断道:“听我说完!”

    “怎么说呢!”杨浩露出怀念的神sè:“你也知道我是大隋宗室,当年我怕给杨广陪葬,所以找机会逃离江都,一心只想发财致富,跟一个不错的女人共度余生……”

    随着杨浩的缓缓讲述,商秀洵眼前展开一幕又一幕的画卷,jīng彩跌宕之处如同小说,也从杨浩口中,知道了那个叫傅君绰地女人,还有单琬晶,还有素素,楚楚,一直到杨浩在江都误杀杨广,和李秀宁结怨,被杜伏威推上帝位,接着竟陵战败,流落飞马牧场……

    “我知道,我疑心太重!”杨浩自嘲的一笑:“总以为杜伏威对我不怀好意,所以用狠辣手段震慑他,借势招降左孝友的钟离军,本来我还想如法炮制,杀辅公佑,夺江淮军权,谁知道魔门参与其中,先发制人,搞得我狼狈不堪,我不甘心!”

    杨浩的语气忽然狰狞起来:“我不甘心就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江都,杜伏威表面不说,必定轻视于我,江淮军也不会服我,所以我哪怕以命换命,也要混进牧场,得到你的信任,打得就是借你飞马牧场兵力,替我东山再起的主意!”

    商秀洵心中一寒。下意识地将杨浩搂紧。

    “襄阳,是我翻盘唯一的机会!”杨浩喘了口气,又道:“所以我授意虚行之,调唆你攻打竟陵,正好魔门又想设局对付我,天助我也,yīn后在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一箭shè伤,水淹七军。好,我杨浩也做了一回关云长,到要看这天下间,谁还敢拿我傀儡!”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商秀洵哭道:“你怎知我不帮你!”

    “跟你说?”杨浩无声大笑:“你这种笨女人,假清高,又自以为是,我不下圈套勾引你。你又怎会上我的贼船,哈哈,这么大岁数,还相信男人……咳,咳,别打,我受伤了!”

    “你混蛋!”商秀洵收回粉拳,气得珠泪盈盈。

    “混蛋也罢。不混蛋也罢!”杨浩长出了口气道:“说些实际的罢,现在我们虽然在襄阳站稳了脚,但是此地对魔门而言,是整合江淮、湖南、江西,乃至河南的关键,亦是他们问鼎中原的资本。这四大势力都有魔门渗透,一定要小心提防,翻阳会的林士宏,本身就是yīn癸派地弟子,亦是魔门内定的未来明主,所以此地能守就守,不能守地话一定要及时放弃,万一形势不对,就把牧场搬到关中,托蔽于李阀地护翼之下……”

    “你说这些干什么?”商秀洵抹着泪痕。不解地问道。

    “总之你要记着!”杨浩自顾自的道:“这个乱世看似豪强林立。谁都有可能得到天下,但最后地胜利者。只有李阀的二公子李世民,你一定要站对位置,才能保住牧场,但要谨记一点,李世民此人好sè成xìng,万万不要被他外表迷惑……”

    “杨浩,别再说了!”商秀洵脸sè已经吓得发白,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嘴边溢出地鲜血。

    “可惜啊!”杨浩恍若不觉的笑道:“没了我插手插脚。这历史应该重回轨道了吧,绾姑娘,没机会再仰慕你了,师仙子,咱们没缘份啊,尚大家,石小姐,还有那么多大美人儿,小美人儿,我都没抱到,可惜啊,可惜啊,君绰,素素,楚楚,琬晶,我们来生再结为夫妻吧……”

    “你……”商秀洵几乎为之气竭,哪来这么多女人名字,又不敢骂他,只好扶着杨浩躺下,哭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哈哈哈哈!”杨浩蓦然暴出一声长笑,猛的一挺身道:“杨浩一生,不弱于人!”

    紧接着双目圆睁,直挺挺的躺回榻上,已是气息全无。

    “来人啊,快来人啊!”

    寝帐内,响起商秀洵尖厉的叫声。

    ※※※

    两道人影,轻飘飘的落在灯火通明的军营之内。

    “这位姐姐,真谢谢你了,我到了!”

    一身白衣的傅君瑜甜甜地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走,随她同来的那名黑衣蒙面女子却伸手一拦:“别忙啊,你不是答应过,要带我见一见秦王杨浩吗!”听口音清脆动人,也是一名年轻少女,轻纱蒙面,火把光下,两道浓眉颇具英气。

    “那家伙有什么好见的!”傅君瑜不以为然的挥挥手:“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你想找婆家,以后我帮你介绍,这个就不用了!”

    “你这丫头!”黑衣女子反而被她气笑了,探手便向傅君瑜肩头抓落:“不是我救你,你早落在铁勒人手里了,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谁要你救了,是你自己硬要插手的!”

    傅君瑜沉肩闪过,转身亮出剑来,jǐng惕的道:“你到底什么人,要见那家伙做什么?”

    “这么紧张?”黑衣女子目光异样:“该不会,你是秦王浩地小情人吧!”

    “呸!”傅君瑜赶紧啐了一口:“你才是他的小情……不对,我大姐才是,你这个狐狸jīng,打什么坏主意?”

    “不理你了,我自己找!”黑衣女子转身就走,却被傅君瑜纵身拦下:“不行,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过去!”

    “那就试试吧!”黑衣女子冷哼一声,脚步微错。傅君瑜进身一剑刺去,蓦然发觉所中只是空气,对方踏着一个诡异的弧形,一个照面已绕到自己身后。

    傅君瑜这一惊非同小可,传自傅采林地弈剑术,最讲究料敌机先,这么近的距离。不架不挡躲过自己一剑,中原武林何时有这么厉害的身法。脑中转念,也不回头,反手又是一剑上撩,这次却不再手下留情,剑势奇刁无比,黑衣女子轻咦了一声,硬是被她挡了回来。

    一招之间。彼此都试出对方武功了得,重新拉开距离,正待再战,忽听军营中爆起一片暄哗。

    “有刺客,有刺客!”

    ※※※

    来犯刺客共有五十余人,俱是黑衣蒙面,武功高强,作风狠辣剽悍。一入军营就四下乱杀,顷刻间处处乱起。

    杨浩寝帐之前也杀成一团,两名明显是一流高手的蒙面人,一使长剑,一使双掌,帐前守卫无人能当。好在鹏鹤二老及时出现,联手拦住使剑之人,而宣永、高占道、虚行之三人联手,也只在另一人手下撑过二十多招,那人功法极为怪异,十指拂抹弹挑,如花开花闭,暗含灼热真力,专门损人经脉,待三人发觉时。已经不知不觉受了内伤。先后被打翻在地。只换来宣永的鹤啄击在对方肩头拉开一道口子。

    帐帘一挑。商秀洵人剑合一冲了出来,剑光漫舞。竟是一派同归于尽的打法,蒙面人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杀得连退数步,顿时勃然大怒,双掌一合,硬生生震断长剑,顺手一掌递出,打在商秀洵左肩之上,翻身跌倒在地。

    “左游仙!”鹏鹤二老与使剑者斗到现在,终于认出对方的身手,使剑者也不否认,只嘿嘿一笑,长剑上罡气疾吐,逼开二老,已跃至营帐入口,挥剑挡住所有人,先前那蒙面人则大步进入帐去。

    原本合拢地帐帘无风自卷,只见帐中原本平躺于榻地杨浩,竟然缓缓起身,双脚落地,大马金刀地安坐榻边,双目圆睁,面容僵硬,风吹灯移,照得脸上一片青白摇曳之sè。

    “三爷!”“殿下!”

    虚行之宣永几人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来,商秀洵刚从地上站起,见此情景,脸上竟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蒙面人和左游仙则都是一怔,蒙面人不由停下脚步,冷笑道:“秦王浩,你竟然还没死?”

    “那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杨浩面无表情的道:“辅公佑!”

    辅公佑!

    听杨浩喝破来人身份,在场众人都是一惊,想不到这位江淮军的二号人物,竟然亲自来了。

    “哈哈哈哈!”一声长笑,蒙面人索xìng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癯刚硬的容貌,双目中shè出刻骨仇恨:“杨浩,你做得好事,好一场水,淹了我十万男儿,你没死正好,我正要亲手杀你,替他们报仇雪恨!”

    “报仇?”杨浩也是哈哈一声大笑,面上却无殊无笑意:“你假装杜伏威命令,擅夺军权,根本就是背叛江淮,这十万冤魂敬你一声辅公,一片赤诚对你,反而被你出卖,你还有脸说报仇两字!”

    “你……”辅公佑被说中要害,怒道:“胡说八道,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为什么,你要到江淮来!”

    “不要自欺欺人了!”杨浩冷然道:“想当年,你跟杜伏威联手起兵,打着除暴安民地旗号,百战沙场,同生死共患难,何等手足之情,想不到一朝反目,连你们一同打下的江山,也成为报复的工具!”

    “我、我!”辅公佑一阵气竭:“你懂什么,是杜伏威负我在先!”

    “杜伏威负你,江淮未负你!”杨浩续道:“你一rì不死,一rì就是江淮辅公,万众仰望,偏偏你利yù攻心,被人乘机利用,借你的手来减除江淮,到现在大错已成,你还不自悟,有什么面目再见江淮兄弟!”

    “胡说,胡说!”辅公佑气得须发皆张:“谁说我被人利用,杜伏威做得江淮之主,我做不得吗?”

    “正是如此!”杨浩抬起一手,拍在腿上:“所以魔门一找你,两下就一拍即合,你却不想想,你本是魔门弃徒,没了江淮,你凭什么跟他们平起平坐!”

    “我?”刹那间,辅公佑面上血sè尽失,身体竟微微摇晃,左游仙见势不妙,急叫了一声:“老辅!”

    “为夺军权,你连杜伏威的干儿子都杀了,简直是自绝后路,兵败如山倒,不赶紧设法逃命,反而来寻我晦气,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可以任你拿捏吗?”杨浩语气越来越重:“不知进,不知退,不知羞耻,不自量力,丧家之犬,我看你能苟延几时!”

    “丧家之犬!”辅公佑摇摇晃晃的向后退了一步,神sè惨然一片,左游仙连忙转身将他一把扶住,却听扑的一声,辅公佑口中喷出一道血箭,身体已软软倒下。

    “老辅!”左游仙又惊又怒,猛抬头看向杨浩:“秦王浩!”

    “带他走吧!”杨浩淡淡的道:“你们输了!”

    这时左孝友与柳宗道已带领士兵赶来,将帐外团团围住,左游仙四下一看,已知无望,恨恨地哼了一声,放开辅公佑,纵身飞出圈外,柳宗道和左孝友连忙转身去追。

    “不要追了!”杨浩喝住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道:“秀洵一个人进来!”

    随着两面帐帘软软垂下,又将杨浩的身形遮去。

    帐外众人都有些发楞,好半晌,宣永才走前拨弄了一下辅公佑的躯体,抬起头来,竟是神情怪异:“死了!”

    就在众人纷纷围上前查看,议论纷纷之时,商秀洵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走进帐内。另一边的虚行之却是若有所思,瞄了一眼寝帐,又赶紧把视线收回。

    ※※※

    一灯如豆。

    杨浩神sè僵硬的坐在原处,商秀洵走进帐来,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杨浩不放。

    俄顷,帐内响起一声无奈地长叹,从杨浩身后。走出一名两鬓微白的青衣文士,双手一抬,十余根金线刷的从杨浩身上收回袖里,杨浩的身子仿佛散了架的木偶,咚的栽倒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还大大的睁着,无辜的望着地面。

    商秀洵用手捂着嘴,泪珠断线似的从眼眶落下,怎么忍也忍不住。

一百一十二章 武候再世

    “小飞乖,我们不害怕!”

    花翎子被关在一间帐篷内,脚上套着镣铐,听着帐外的喊杀声,轻声安慰着在架子上有些受惊的隼鸟,也当是给自己壮胆。

    忽听两声异响,帐幕上出现两个放大的人影,接着哧啦一声,一只血手划破帐幕摔在地上,花翎子一惊起身,只见一个持着血刀的蒙面人跃了进来。

    “花翎子?”来人惊讶开口,一把扯开蒙面布,露出长叔谋的面容。

    “师兄?”花翎子娇躯一震,本能的要迎上前,脚下铐链牵动支帐大柱,发出当啷轻响。

    长叔谋目光一凛,一跃上前,挥刀将铁链斩断,向花翎子一使眼sè:“走!”

    “我……”得脱牢笼在即,花翎子却迟疑起来。长叔谋看出她的顾虑,道:“放心,师父那里我帮你解释!”一拉花翎子手腕,便往外冲去。

    花翎子身不由己被长叔谋拉走,猛然想起隼鸟还拴在架上,急回头去看:“小飞!”

    “来不及了!”长叔谋不由分说,径自拉着花翎子,已出了帐外。

    受到主人召唤,那只名叫飞儿的隼鸟在架子上又蹦又跳,拚命扇翅,却因为爪子被套住,怎么也飞不起来,扯得整个架子摇摇晃晃。

    ※※※

    傅君嫱与黑衣蒙面女子还在狠斗。

    数百军士将两人团团围上,张弓搭箭。却不知道两人孰敌孰友,有些茫然无措。

    柳宗道、左孝友、许杨等人杀退刺客,先后赶到这边,见状亦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柳宗道挺身上前,大喝一声:“住手!”

    黑衣女子闻声罢手,不料眼前剑光一闪。急闪身时,蒙面巾已被挑下。露出一张动人容貌,气得俏脸冰寒:“好啊,你偷袭!”

    “袭的就是你!”得理不让人,傅君嫱洋洋得意,又是一剑刺去,忽听破空声响,急忙翻身纵跃。数枝羽箭已扎在身前地泥土之中,傅君嫱忙道:“我是好人……”话音未必未毕,黑衣女子以牙还牙,闷声不响的一掌袭来,傅君嫱惊慌躲过,出剑还击,两人翻翻滚滚又打在一起。

    刷刷连声,数十箭枝袭来。两女俱大吃一惊,急各自罢手挡箭,好在箭雨只是一轮,转瞬停下,两女终得罢手,不约而同的出声喝斥。黑衣女子只是怒道:“你们做什么?”傅君嫱牙尖嘴利,张口就骂:“独眼怪,你找死啊!”

    把个柳宗道气得脸sè铁青,恨不得就此下令放箭shè死两人,旁边许扬看出不对,忙上前接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我牧场撒野!”

    “谁撒野了!”傅君嫱不满的道:“我是来找秦王浩的,他没在这里吗?”

    几人微微一惊,许扬亦不得不放缓语气:“敢问姑娘是……”

    “我是他老婆……”傅君嫱一言出口,众皆变sè。却听傅君嫱续道:“……的妹妹!”

    柳宗道等人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左孝友是见过傅君瑜的,心中微动。忙对柳宗道低声道:“不要莽撞,可能真是殿下地人!”

    殿下的人?小姨子么?柳宗道皱皱眉头,也不好再问,转身那黑衣女子道:“那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我是从洛阳来地!”黑衣女子微微一笑:“我也找秦王浩。”

    ※※※

    “我要你救他!”

    寝帐之内,一柄长剑直挺挺抬起,剑柄握在商秀洵手中,而剑尖所指,却是青衣文士打扮的鲁妙子。

    “傻丫头,我是来救你的!”看着眼前的剑尖,鲁妙子只觉得一阵无力:“你知不知道,他伤了yīn后,已经跟yīn癸派不死不休,像今天的事随时可能再来,我挡得了辅公佑,挡得了祝玉妍吗?”

    “我不管!”商秀洵目光绝望的道:“总之如果他死的话,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关我什么事?鲁妙子心中想着,却也不敢说出口,话风一转道:“难道你不顾牧场了,千万不要小看魔门地手段,如果他们真的决心对付谁,天下间没人挡得了,那可是你娘的心血,真要为这小子毁于一旦吗!”

    “闭嘴!”商秀洵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魔门再厉害,那是我的事,现在我只要他活过来!”

    “不可能!”鲁妙子神sè一肃:“我不能看你再错下去,这小子山根带煞,一副短命相,绝非良配!”

    刷的一声,商秀洵回剑架在自己颈间,吓得鲁妙子一个激灵,顿时慌了手脚:“你疯了?”

    “你救不救……”商秀洵话还没说完,忽然手腕一麻,丁当一声,宝剑坠地,只见手背上赫然插了根金针,顿时玉颜雪白,怒视鲁妙子道:“你?”

    “简直跟你母亲一个脾气!”鲁妙子摇头叹气,转身向杨浩走去:“算了,这小子我带走,交给yīn癸派,换你一世平安!”

    “你敢!”商秀洵怒叫一声,冲上前就打,鲁妙子一个闪身就从容让过,顺手一针将商秀洵定在原地,正待去抓杨浩,忽然神sè一动,袖手弹处,一根金针无声无息的飞出,帐后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

    哧啦!

    鲁妙子直接划破帐幕,将外面那人抓进帐来,扔在地上。

    灯光之下,只见那人书生打扮,清瘦容貌上满是被抓包的苦笑,赫然正是虚行之。

    “虚先生?”商秀洵吃惊地看着他。再看鲁妙子,却又吓得差点叫出声,只见老家伙脸上竟换上一副惨白地人皮面具,如鬼似魅的抬起头来,顷刻间已是面目全非。

    “不好意思,散步经过,你们聊。你们聊!”虚行之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若无其事的爬起身。从怀里拔出一根金针,双手的放在桌上,就要往外走。

    “站住!”鲁妙子冷冷出声。

    虚行子身躯一震,不由停住脚步,苦着脸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永远说不出话!”鲁妙子淡然道。

    “大侠!”虚行之急转身一揖到地:“学生心切殿下安危,绝非有意冒犯。如有得罪,请看商场主薄面!”

    “哼!”鲁妙子冷笑一声,不答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虚行之偷眼见他视线落在杨浩身上,心知其意,小心翼翼地答道:“学生,略懂一点奇门杂伎!”

    “倒也机灵!”鲁妙子点点头:“既然来了,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不、不!”虚行之急忙摇手:“全凭前辈作主,反正人已死了。废物利用也好!”

    “你说什么?”商秀洵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忿然怒斥。鲁妙子目中忽闪过一丝兴趣,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唉!”虚行之长叹一声:“殿下一死,树倒猢狲散,学生自身都难保,还能如何?”

    “此话怎讲!”鲁妙子打量着他道:“以你地才干。没了秦王浩,也不难找到别的东家,乱世豪强林立,正是大有可为!”

    “来不及了!”虚行之一脸忧虑的道:“殿下在rì,学生为求进身,每每谋划,早已泥足深陷,如今殿下一去,手下骄兵悍将,无人压制。势必发泄怒火。学生首当其冲,只恐难逃一死啊!”

    “危言耸听!”鲁妙子冷然道:“你不会想告诉我。秦王浩一死,秀洵也会受牵连?”

    “前辈明鉴!”虚行之上前一步:“未必没有这个可能,竟陵、襄阳先后失陷,汉南一带再无抗手,如果我是杜伏威,就绝不会放过这机会,索xìng以替殿下复仇为名,麾军吞并牧场,一举称霸汉南!”

    “辅公佑内乱,江淮军损折过半!”鲁妙子反问道:“哪有这般实力!”

    “如果……”虚行之顿了一顿,意味深长的道:“学生向杜伏威献计,联合巴陵帮与鄱阳会,共图牧场……前辈息怒!”

    虚行之猛一缩身,闪掠到帐口,一只脚已探出帐外。提高声音道:“就算没有学生,各方霸主麾下亦多有谋士,当真看不出来吗?”

    商秀洵此时也明白过来,忙道:“虚先生说的对,你不救他,就是要我陪葬!”

    鲁妙子默然不语,悄悄收回手里的一枚金针,回头看着榻上的杨浩,心中微觉奇怪:“不可能啊,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明明算得他命数将终,难道还有生机?”

    ※※※

    商秀洵与虚行之终于松了口气,双双走上前,只见鲁妙子将杨浩身子搬直,七根金针不分先后地插入杨浩面上,闭起他双眼,接着又如瞎子摸骨一样,从杨浩双手中指尖摸上去,一路连点二十多个穴道,直到左右太阳穴,被鲁妙子大拇指相对,使劲一摁,却毫无反应。鲁妙子地脸sè顿时凝重起来。

    商秀洵与虚行之紧张地看着他,见鲁妙子收手,商秀洵忙问道:“怎么样?”

    “死了!”鲁妙子斩钉截铁的道。

    商秀洵眼前一黑,往后倒去,虚行之连忙手慌脚乱地扶住,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抬头道:“前辈,别再开玩笑了,到底怎么样?”

    虚行之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番话并非全是说词,如果杨浩真的不治身死,事态大有可能朝最不愿看到的方向改变,表面上强自镇定,一颗心也高高提起。

    “真地是死了!”鲁妙子不以为然的道:“我早就告诉过他,他功力进步太快。内患严重,而且又被我用金针催发过生机,自己不爱惜xìng命,重伤之余,又情绪紊乱,终于内外伤势一起发作,神仙都难救!”

    “真地?”虚行之已经在考虑如何跑路了。

    “不过……”鲁妙子忽然话风一转。

    虚行之暗骂一声。忙摆出洗耳恭听之状。

    “不过我检查他的身体!”鲁妙子缓缓道:“虽然经脉尽断,但血液流动不绝。一口气始终不出,隐隐有保气固形之兆,倒很像道经中的一种描述!”

    “什么样的描述!”虚行之眼前一亮。

    “尸解!”

    ※※※

    鲁妙子走到商秀洵身后,用一根金针轻轻捻动她耳后地凤府穴,过不片刻,商秀洵轻嗯一声,终于缓过劲来。

    “商场主。殿下有救了!”虚行之第一时间道喜。

    “真……的!”商秀洵兀自不敢相信,忽然一扭头,怔怔的看向鲁妙子。

    “唉!”鲁妙子叹口气:“姑且一试吧,先准备一些东西!”

    “我去办!”虚行之转身自去。

    ※※※

    “殿下运功疗伤,正在紧要关头,任何人都不见!”

    寝帐之外,虚行之面对宣永、高占道、傅君嫱,还有那黑衣女子等人大声宣布。高占道第一个不乐意:“你这穷酸是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见三爷!”宣永亦面露不满:“究竟出什么事了!”

    傅君嫱倒无所谓,反正大姐让自己来,自己已经来了,见不见就另说了,那名黑衣女子却问道:“不知秦王殿下什么时候伤势能好。可以见我?”

    “到时候会通知你地!”虚行之一意推搪,转头又道:“左将军,柳二执事,调集人马,前后包围殿下寝帐,没有商场主的命令,擅进者,杀无赦!”

    随着虚行之地命令,左孝友和柳宗道不敢怠慢,连忙带人布置纺线。刀戟林立而起。顿将宣永、高占道、傅君嫱和那黑衣女子逼得向后退去。

    “你们?”高占道大怒,又要擎枪上前。又被宣永拦住:“别冲动,殿下可能真的在疗伤!”

    “哼,好大的架子!”黑衣女子冷哼一声,主动退到一边。

    “我要吃饭,我要睡觉,你们谁给我安排一下!”傅君嫱东张西望的嚷嚷道。

    ※※※

    寝帐之内。

    床榻桌椅已经搬开,中间的空地上垫了蒲团,杨浩半身全裸端坐于上,周身上下密密麻麻插满金针,商秀洵提心吊胆地站在旁边,只见鲁妙子脚踩罡步,将七盏油灯按北斗方位摆在杨浩身前,口中亦念念有词,似是道家方咒一类。

    “《仙经》有云:上士举形若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鲁妙子随口解释道:“杨浩所练长生决,乃道家神仙之术,以真气循环黄庭,生生不灭,形气之交,能死而不腐,是为尸解!”

    “无上秘要又云,夫解化之道,其有万途,或坐死空谷,或立化幽岩,乃经水火荡炼,经千载而复生,兵杖伤残,断四肢而犹活,一线生机,皆从此来!”

    “灭烛!”

    听见鲁妙子吩咐,商秀洵连忙身边地烛火掩熄,帐内一暗,七盏油灯发出微光,将杨浩处身之地照得如鬼似魅,鲁妙子将最后一盏油灯放入孔明罩内,双手内力微托,孔明灯摇摇晃晃飞起,最后悬停在杨浩头顶三尺,飘摇轻晃。

    “天人感交,是世间最神秘之事!”鲁妙子做完一切,发出一声轻叹:“可能也是杨浩决堤用水,伤及一方无辜,天yù夺其寿算,我用渡厄金针暂时续接他奇经八脉,还要看他造化,是否能平安渡过七rì,之后他地长生真气才能自行疗伤,虽然功力尽废,总算能夺回一条命来!”

    这时虚行之掀帐走入,一股冷风随之进来,吹得满地灯烛微微晃动。

    “小心!”鲁妙子身形一闪,已掠到帐蓬口。飞快地按下帐帘,待见地上烛光复原,才松了口气,暗道一声“好险!”

    “这是……”虚行之已被眼前地奇景吸引住视线,结结巴巴的道:“这是,这是诸葛武候的七星灯,祈命之术?”

    “不错!”鲁妙子抬头看着杨浩头顶:“七rì之内。这盏本命星灯,无论如何不能熄灭。否则就真的神仙难救了!”

    虚行之看着鲁妙子的目光,几乎带起了祟拜,而商秀洵则走到杨浩身前,蹲下身,紧张的看着他,下唇已咬得没有血sè。

    “如此,殿下果然有救了!”虚行之欣然道。

    “尽人事。听天命!”鲁妙子却不怎么看好:“希望这小子地命数,真能硬过诸葛丞相吧!”

    ※※※

    打通了牧场与万山地通道,大批物资源源送上山来,总算暂时解决了难民问题,而据这几rì的探子回报,原来老龙堤被毁之后,不止襄阳樊城,下游地汉川、竟陵遭灾的越发严重。两岸万顷良田本来已近收成,被水一泡,一年的辛苦算是白费,而yīn雨天气仍未过去,水势不退,来往交通只能依靠船排。救援难民地行动进行的异常缓慢,更不知具体死亡多少人数。

    一连三rì,在左孝友和柳宗道的严密守卫之下,杨浩的疗伤进程平安渡过,未受打扰,据鲁妙子检查,杨浩体内地真气似乎有所活动,体温也十分稳定,商秀洵和虚行之都是大喜,认定此法有效。越加小心谨慎。

    第四rì上。山中来了一批不速之客,商秀洵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

    “我要见秦王殿下!”

    一身黑甲的阚棱手提大陌刀。带着四名亲军站在大帐之中,袍甲之上犹带斑斑血迹,满脸杀气未消,不管虚行之如何巧言舌辩,如同秀才遇上兵,根本抵挡不住。

    尤其在宣永与高占道说明杨浩受伤的情况后,阚棱更是面沉如水,陌刀一摆:“殿下是江淮之主,不确定殿下安危,谁敢拦我!”

    眼看阚棱就要提刀闯帐,得信赶来的商秀洵终于及时出现:“住手!”

    ※※※

    “殿下就在帐中,不能太多人进去!”

    来到寝帐外面,商秀洵寒着脸拦住众人,阚棱不假思索的道:“好,我一个人进去!”将陌刀交予亲兵,只背着一个黄布包裹走进帐内。

    吸取诸葛武候的教训,这三rì间在虚行之地建议下,整个寝帐又在外面搭了一层,分内外两重帘门,确保不会见风,阚棱掀帘走入内进,看见杨浩浑身插针地诡异景象,亦是微吃一惊,随即单膝点地:“末将阚棱,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鲁妙子借着黑暗隐在杨浩身后,用金针控制杨浩地动作,开口道:“不要紧,你起来吧!”

    “是!”阚棱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末将奉杜总管之令,十余rì之前由江都出发,途中遭鄱阳会水军拦截,恶战数rì,才由陆路改道,经枣阳而至,又因大水封路,寻找船只,又迟了两rì才到,不想累及殿下受伤,末将该死!”

    “本王受伤另有原因,不干你事!”鲁妙子尽力模仿着杨浩的口气:“嗯,江都怎么样了?”

    “一切平安,自殿下临去前败李子通,对方至今不敢妄动!”阚棱又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递上:“这是殿下的兵符,总管令我一定亲手交还殿下!”

    “好,我现在不方便,你先替我收着!”

    阚棱点头答应,又将兵符小心收起。帐内一时陷入沉默,半晌杨浩才道:“还有什么事!”

    没事就快走吧!鲁妙子心道。

    “嗯,不知殿下伤势如何,要不要寻找名医!”阚棱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没话硬找出一句话来。

    “不用了,我自有打算!”杨浩直接开口道:“若无其他事情,最近几天别来烦我!”

    “是!”阚棱无奈,只能准备退下,忽然脚步一顿,又道:“尚有一事,末将于途中斩杀巴陵帮董景珍,缴获宝刀一把,特来献于殿下!”

    “喔,什么样的宝刀?”鲁妙子不耐烦的问道。

    阚棱连忙解开背后包裹,取出一柄镶金缀玉地刀鞘,按开崩簧,铮的一声,半截刀身弹出刀鞘,昏暗的帐内忽然多了一道黄气,氤氲刀身之上,如流水般闪烁不定。

    “好刀!”鲁妙子不禁眼前一亮,险些伸出手去,忙定了定心神:“尝闻巴陵萧铣有一把上古神兵,乃百年前刀霸凌上人所用之物,莫非就是此刀!”

    “殿下见识广博!”阚棱佩服道:“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过一些,只看此刀龙气十足,只有殿下才配拥有!”

    “嗯,此刀何名?”鲁妙子欣然问道。

    “这个……”阚棱哑然道:“似乎没有名字,就请殿下赐名吧!”

    “好,那就叫……”鲁妙子一时沉吟起来。

    “井……中……月!”一个生涩的声音在鲁妙子耳边缓缓响起。

    鲁妙子顿时一呆,他在后面,却看不见杨浩此刻,目中竟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好名字!”阚棱全无所觉。

一百一十三章 谁胜谁负

    “嗡嗡!”

    就在阚棱抽出宝刀的一瞬间,悬挂于帐壁之上,自从杨浩受伤之后,一直黯淡无光的大胜天忽然放出青光,紧接着刀身轻颤,与阚棱手中的井中月几乎同时鸣动起来。

    声音由细而强,渐入无声,鲁妙子与阚棱均觉耳膜刺痛,只见昏暗的大帐内,升腾起一青一黄两道光芒,交相辉映,游走如龙,奇异非常。

    啊的一声,阚棱吃惊后退,井中月从手中脱出,刀尖倒插于地,满帐光芒顿敛,又回复到之前的昏暗状态,半空振动空气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再看那把井中月,已经又变成普通百炼钢刀模样,不见半点特异之处。

    “这是……”阚棱倒吸一口冷气。饶是他百战沙场,生平也是头次碰上这种怪事。

    帐内陷入沉默,隔了良久,鲁妙子又以杨浩的声音道:“你出去吧,这段期间,一切听从商场主安排!”

    “是!”阚棱抱拳领令:“末将告退!”转身心神不定的退出帐外。

    阚棱走后,鲁妙子才从杨浩身后站出,缓步走上前,将那把井中月轻轻拔在手里,屈指往刀身一弹,声如龙吟,似钢非钢,一时间,连鲁妙子也认不出是何种材质。

    昔年梁武帝萧衍最喜收集神兵秘刃,江湖上曾传闻其身后留有一座地下兵库,鲁妙子年少之时,也曾着心寻访过。只是当年琐事缠身,未得其便,而今此刀现世,看来这座兵库果然存在,而且一直掌管于萧家后人手中。

    “井中月?”鲁妙子忽转身,面向杨浩道:“何为井中之月?”

    没有任何反应。

    鲁妙子疑心大起,将刀收起。再度走上前去,拈住杨浩身上的金针逐一开始检查。

    ※※※

    帐帘一掀。商秀洵走了进来:“怎么样?”

    鲁妙子迅速起身,若无其事地转过来道:“我的手法,又岂会让人轻易识破?”

    商秀洵兀自不放心的走近前,细看杨浩状况。

    “这小子状况不错!”鲁妙子道:“秀洵,江淮军新到,诸事尚需安排,你不要留在这里。小心被阚棱看出破绽!”

    “我知道了!”商秀洵点点头,神sè复杂看了鲁妙子一眼。

    “不要怪我多事!”鲁妙子又道:“目前情势复杂,虚行之与左孝友两人根基浅薄,你可以稍做拉拢,而阚棱和江都来的人都不可信,表面可以待之以礼,暗地里要加派人手监视,万一情况有变。先保护好你自己!”

    商秀洵忽然觉得很奇怪,若是以往跟鲁妙子说话,哪有这样平心静气,似乎是过了昨夜之后,一切都产生了变化,对此人的排斥感也大大降低。幽幽一叹。从杨浩身边站起身来:“那我去了,你看好他!”

    “放心,不会有事的!”鲁妙子微微一笑。

    又最后看了看杨浩,商秀洵咬咬牙,转身走出帐去。

    待商秀洵一走,鲁妙子等了一会儿,撩衣在杨浩身边蹲下,若有所思的道:“好,我就看你命能大到什么地步!”

    当即从腰间取出一枝竹筒,下开杨浩口边穴位。将筒中液体汩汩灌了下去。

    ※※※

    “末将鲁莽。请商场主原谅!”

    议事大帐内,阚棱一改先前态度。当面向商秀洵赔礼道歉,亦让在座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即解去心中之疑,高占道和宣永也随后上前道歉。

    大帐之内,商秀洵自然坐得主位,鹏鹤二老护在两侧,左首位是阚棱,其下是宣永和高占道,之间又隔了一个座位,右首位起虚行之与左孝友,其后是牧场地两大执事,四拨人马坐得泾渭分明。

    “不要紧,几位也是心切秦王殿下伤势,秀洵怎敢怪罪!”

    商秀洵依足鲁妙子之教,和煦从容的安抚众人,一旁虚行之忙上前道:“既然如此,殿下疗伤还需时rì,大家仍需和衷共济,阚将军远来是客,不如设下酒宴,先为阚将军洗尘吧!”

    “我们远来也是客,没见他这么殷勤!”高占道在一旁不满地对宣永道。

    “少说两句!”宣永摇头叹气。

    商秀洵点点头,正待令人准备,阚棱却道:“不忙,末将还有事情,想请场主成全!”

    “喔,什么事?”商秀洵讶然问道。

    “听宣永说,昨晚辅公佑闯营而死,希望场主可以将其人尸体交于末将!”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商秀洵亦点头道:“好!”

    “还有!”阚棱又道:“据说牧场收容了我江淮的一千多名战俘,请场主一并发还!”

    商秀洵微微一楞,沉吟道:“既然辅公佑身死,阚将军也到了,这些战俘自然是要放的,柳执事,你陪阚将军去吧!”

    柳宗道起身领令,阚棱却将手一摆,道:“场主不要误会,末将要这些战俘,并非释放!”

    “那你要做什么?”商秀洵大奇。

    “末将要正军法!”阚棱淡淡的道。

    ※※※

    黄昏时分,细雨斜洒在万山西侧的一处空旷山坡。

    一千名江淮战俘双手背捆,跪倒在地,周围是阚棱带上山的三百名上蓦亲军,清一sè黑甲大刀,眼神都如同看死人一样毫无表情。

    “把辅公佑吊起来!”

    随着阚棱一声令下,两名上蓦拽动长索。把辅公佑的尸首高高吊起在两根横杆之上,被风雨吹打地摇摇晃动。

    仿佛意识到什么,一千战俘群中,如同感染一样响起一片又一片哭泣之声,有人悲叫道:“大将军,我们也是被辅公佑欺骗,根本不知情。您饶了我们吧!”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阚棱冷面铁甲。双手拄刀立于小丘之上:“你们犯上作乱,或许情有可原,然而主将身死,不思报仇,反听辅贼乱命,那就罪无可恕,阚棱执法如山。绝不轻枉!”

    “大将军!”又有人不甘心的叫道:“辅公佑身为长史,又伪造大总管手令,我们哪有胆子违抗,十万大军啊,只剩我们这些人了,您难道不念半点手足之情吗?”

    “正因为尔等贪生怕死,才酿成如此恶果!”阚棱目光坚定,毫无半点动摇:“既然你们相信辅公佑。那就跟着他错到底吧!”

    “大将军!”“大将军!”人群中呼声四起,阚棱根本不为所动,冷冷的一挥手,三百把长刀同时朝天举起,下一刻,满天腥风血雨。已卷满山坡。

    “雄诞,哥哥给你报仇了!”阚棱喃喃自语。

    踏踏马蹄声响起,商秀洵带着柳宗道虚行之等人策马赶到,猛可里看见这般情景,商秀洵玉颜血sè褪尽,不由自主的清喝道:“住手!”急忙跳下马来,yù要冲进场中。

    早有两名上蓦亲军长刀交叉拦住去路:“江淮执法,无关人等,不得擅入!”

    “你们疯了吗,他们已经投降了!”商秀洵难以置信的伸手去抓双刀。柳宗道与虚行之一左一右赶上前。及时将她双手抓住,往后拖去。

    “场主。这是江淮军的事,我们不能插手的!”

    柳宗道也劝道:“虚先生说地对,场主,我们不要管了!”

    商秀洵挣扎不脱,美目中映着满场刀光血雨,耳中充斥着临死惨叫,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抓了一把,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

    “喂,你说带我去偷牛肉,怎么来这个地方!”

    灯光昏黄中,两个窈窕人影借着夜sè潜到杨浩地寝帐附近,正是傅君嫱与那名黑衣女子,此刻傅君嫱正一脸不满,转身就要走,却被那黑衣女子一把抓住,低声道:“放心,我怎么会骗你,我亲眼看见他们把牛肉送进去地!”

    “哼,这种话我会相信吗,算了,我自己去找!”傅君嫱满是不屑,内力一发,将那女子五指弹开,转身要走,忽觉背后劲风袭然,疾转回身道:“你干什么?”一柄长剑已握在手里。

    黑衣女子掌势一凝,立刻换副表情笑道:“总之我救过你一次,就算你还我行不行,最多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就是想进去看那个家伙!”傅君嫱得意的道:“我偏不让你如愿!”

    “喂,你不好奇吗?”黑衣女子话风一转道:“秦王浩已经在里面四天了,谁也没有看见,你不怕他出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傅君嫱不以为然的道:“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

    “就这样才奇怪啊!”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寝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傅君嫱讶然。

    “说不定里面,已经是一具尸体!”

    其时天sè已黑,夜雨萧冷,黑衣女子地声线又故意弄的yīn沉沉地,傅君嫱只听得毛发倒竖,结结巴巴的道:“不……不会吧?”

    “所以我们要亲眼看一看啊!”黑衣女子看出傅君嫱已经动摇,乘热打铁道:“你不是说他是你姐姐的情人嘛,万一出了事,你也交代不了,不是吗?”

    这句话一说,傅君嫱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起来,犹豫半天才道:“那好吧,你说怎么进去!”

    黑衣女子眼中露出喜sè,凑在傅君嫱耳边叽咕一阵,听得傅君嫱眉头连皱,半晌,才重重点头。

    ※※※

    以二女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什么详细计划。只分头制造了点混乱,很快就引开帐前守卫,找了个空隙潜入帐内。

    轻手轻脚进入内帐,看见杨浩赤身插针地情景,傅君嫱啊了一声,连忙以手遮眼,随即被黑衣女子把手拿下。没好气的道:“怕什么,他不能动的!”

    “真……真的!”傅君嫱这才战战兢兢地正眼去看。黑衣女子已跃到杨浩身前,用手在杨浩眼前晃了晃:“咦,好像连意识都没有!”

    站在灯火昏暗地帐内,面对着奇怪的景象,傅君嫱心里越来越不自在,忍不住催促道:“你看好了没,他是不是还活着?”

    “慌什么?”黑衣女子不耐烦地道。又细细查看杨浩的情况:“这好像是一种高明地针法,看来他地内伤的确很重,连脉搏都没有了,这些灯是干什么用的,北斗七星阵?喂,你这个姐夫是不是在炼什么邪门功法啊,喂?”

    连唤几声,不见傅君嫱回答。黑衣女子扭头一看,只见傅君嫱张嘴抬手,摆着一个怪异的姿势站在原地,眼珠不断乱动,还在向自己使眼sè。

    心中jǐng兆忽现。

    黑衣女子一个闪身,倏忽间已移离一个身位。奇诡无比的闪到旁边,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咦,一个男子声音道:“红尘碧落身法,你是独孤家的?”

    黑衣女子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杨浩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面sè惨白地青衫人,手中拈着一根金针,目光如电的看着自己:“功力也不错,你是尤老婆子的孙女。独孤凤吧?”

    黑衣女子一惊再惊。顿对眼前人生出高深莫测之感,jǐng惕的道:“不错。晚辈正是独孤凤,敢问前辈是?”

    “我是谁,你不用管了!”青衫人收起金针,从容地走到帐中:“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这个敌友难分地青衫人,独孤凤却也不敢胡乱说话,沉吟了一下才道:“晚辈久闻秦王杨浩大名,刚好游玩到襄阳附近,心生好奇,所以来见一见?”

    “只是游玩?”青衫人语气中带着笑意:“听说你得尤老婆子真传,一向在江湖上,四处挑战年轻高手,杨浩这小子虽然名头不小,却并非是武功出sè,难道你也想挑战他?”

    “盛名之下,必有过人之处!”独孤凤笑道:“家祖母要我在江湖上增长阅历,当然要挑一些非常之人了!”

    “不见得吧!”青衫人轻声一笑:“听闻独孤阀正在洛阳与王世充明争暗斗,这种时候,你身为尤老婆子之下的第一高手,还敢四处晃荡,难道独孤阀不打算保住四大门阀地位置,决定做江湖帮派了?”

    “前辈此言何意?”独孤凤面露微笑,心中却已惊涛骇浪,功力也暗暗提聚。

    “你不用说,且让我猜上一猜!”青衫人摇摇手道:“长安地代王杨侑已经被李阀给废了,同样是傀儡皇帝,王世充恐怕也不甘居于那位皇泰主之下,而你们独孤阀世代皇亲,自然是保皇一派,想跟王世充斗,自己实力又不够,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会想找外援,所以派你出来,在江湖上拉拢年轻高手,希望能得到些助力,对不对?”

    “前辈说笑了!”独孤凤笑得有些勉强。

    “其实又何必大海捞针!”青衫人回头看着杨浩,意味深长的道:“当今天下,还有哪位年轻高手比得上秦王杨浩,不但有江淮之助,而且又是实打实的皇室宗亲,连皇泰主都要称一声王叔,别说你们独孤阀没有想请他入京勤王的意思,我不相信!”

    “前辈高明!”独孤凤终于低头认输,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可惜你们来晚了!”青衫人叹了口气:“他的状况你也看见了,跟死人差不了多少,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帮你们?”

    “难道秦王浩已经……”独孤凤心中一寒。

    “命悬一线!”青衫人直接回答,大袖扬处,已从傅君嫱颈后取下一枚金针:“如果有兴趣地话,可以再等几天,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活!”

    傅君嫱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脚。顿时怒道:“何方小人,竟敢暗算我!”提剑要上,却被独孤凤伸手拦住,叫了一声:“前辈!”

    青衫人头也不回,已经消失于黑暗之中。

    ※※※

    这时忽听帐外脚步声响,独孤凤忙一拉傅君嫱,双双隐伏于暗处。

    帐帘掀起。商秀洵一脸疲倦的走进帐来,先四下扫了一眼。喊了一声老家伙,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喊,走到杨浩身边轻轻蹲下,看着杨浩沉静地面庞,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我真是撑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刚才阚棱在外面杀了一千多人,那些人已经投降了,我想阻止,可他们说这是军法……这几天,不断的收容难民,好像所有人都在恨我们,难道我们真的做错了……”

    听着商秀洵的低声倾诉。隐在暗处的独孤凤和傅君嫱表情各有不同。

    “喂,原来他的情人不少啊!”独孤凤小声笑道。

    “哼,又是一个狐狸jīng!”傅君嫱一脸忿忿。

    ※※※

    连绵yīn雨,终于在杨浩疗伤地第七rì停下。

    军营中地气氛显得空前紧张,商秀洵为怕出意外,放弃一切事务处理。集中牧场所有高手守护在杨浩地寝帐之外。

    “今天是最后一晚,可能会有变故!”

    这是鲁妙子的原话,具体什么变故却语焉不详,却让商秀洵一颗心紧紧提起。

    阚棱宣永等人只知道今晚殿下出关,亦早早地带领人手守候在侧,杨浩寝帐五十丈内,被层层防守的密不透风,最中间是牧场的高手,两侧由宣永和高占道带来的东平武士,以及左孝友的钟离军。阚棱亲率三百上蓦。把守在通往寝帐地必经之路。整个山头已被牧场军队彻底封锁,确保万无一失。

    商秀洵与虚行之留在内帐。看着鲁妙子为杨浩最后一遍施针。

    一百零八枚金针插入杨浩周身大穴,又给七星灯逐一加足灯油,做完一切,鲁妙子才收手站起,叹道:“就看今晚了,过了子时就没事!”

    “真的?”商秀洵喜动颜sè,又担心的道:“那他能醒过来吗?”

    “应该可以!”鲁妙子只点了点头。

    ※※※

    夜sè缓缓降临,天空中高挂出一轮圆月。

    难得的好天气,预示着洪灾即将过去,让山下的难民营中欢腾一片,点燃起一堆堆明亮的篝火,载歌载舞,苦中作乐的发泄出连rì的郁闷。

    半山腰之上,却是寂静地仿若坟墓,所有士兵刀剑出鞘,密集的来回巡视。也有人羡慕着山下的热闹,随即被长官呵斥,连忙端正态度,担负起守卫的责任。

    阚棱坐着一张高脚凳,手拄长刀,静静的等在山头的登山路口,身后三百上蓦长刀如雪,黑甲如云,犀利地气势,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剑,出则染血。

    寝帐正面入口,宣永,高占道,柳宗道,左孝友等人各踞一处,都是兵器在手,神情紧张,不时偷偷回望一下杨浩所在的寝帐。

    商秀洵亲自坐在帐口,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剑柄,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鹏鹤二老始终陪在他的身边,许扬与吴言分立两侧,虚行之站在右首偏下的位置,也特地带了一把充门面的长刀。

    所有人都在无声的等待,一片寂静中,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嗒嗒作响,忠实地记录着时间。

    三更时分终于到了。

    突如其来地,一阵幽幽歌声从山脚下响起。

    “莫染尘,尘归尘,yù行路,路拦路,天上几时,人间何处,又是一番风雨,向谁诉。”

    歌声渺渺,如怨似泣,清晰的传入每个人地耳中,显示出异常深厚的功力,啪的一声,阚棱将插在土中的大刀拔了起来,身后三百jīng兵立刻散开阵形,散发出冲天杀气。

    一枚烟火信号带着弯曲火尾升天而爆,商秀洵骇然起身,周遭立刻响起一片兵甲摩擦之声。

    yīn沉沉的大帐内,鲁妙子喝了一口六果液,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玉妍,你果然来了,三十年恩怨,终需有个了结吧!”

    放下竹筒中的酒水,鲁妙子从袖里取出一根长箫,箫竹声呜咽响起,丝丝入扣的配合着山下的歌声。仿佛做着一个指引,不多时,那歌声方向已渐渐向这边飘来。

    月sè银华,铺泻着蜿蜒山路,一个长裙摇曳的身影缓缓向山上行去。身前身后,一片刀光剑影,不断有士兵惨叫飞跌,血雨纷飞,却沾不上来人的半点衣裙。

一百一十四章 尘埃落定

    山道上的杀喊声越来越清晰,数万大军竟然挡不住对方的前进。

    寝帐内,鲁妙子放下竹箫,又喝了一口酒,除下面具,脸sè显出一片不正常的酡红。

    “杨浩,你的长生真气,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厉害!”鲁妙子突如其来的道。星星点点的油灯下,杨浩双目紧闭,五官昏黄浮动,仍然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那么重的伤势,只是被我吊住一口气,短短七rì,就能恢复成现在这个地步!”

    鲁妙子在杨浩身边转着步伐,目中满是赞赏惊讶,自顾自的道:“我知道你现在能听得到,看得到,对外面的动静也有感觉,可惜,我不能让你这么快就好起来!”

    重新回到杨浩面前站定,鲁妙子双手负后,叹口气道:“三十年前,我被祝玉妍打伤,利用山势地形远遁千里,又布下疑阵,让她以为我逃往海外,本来以为,我会安安稳稳的终老牧场,谁料到你这个魔星,偏偏就闯了进来!”

    “自从传出罗刹女得杨公宝藏之事,我知道天下必然大乱,所以我才冒险出外看看四方局势,荥阳城里,我亲眼看着李密死在你手上,原本以为你会拥兵自立,谁知你竟然跑到东平去做什么生意,我当你胸无大志,也就一笑置之,哪知还不到半年时间,你竟又跑到江都,弄得风生水起,连杨广都杀了。那时我才真正对你留心!”

    “你这人说聪明也有,说手段也有,却是运气太差,若是早生二十多年,大可与杨广一争天下,只可惜乱世江山,已经被杨广败得干干净净。大势所趋,就算你有倾天倒海的手段。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末世皇裔,你明白吗?”鲁妙子深深看着对方:“这天命,已经注定不是你们姓杨地了!”

    “何必再争,顺天应命,不是很好吗?”鲁妙子撩衣在杨浩身边坐下,拔开竹筒塞:“你是变数。继续留在这个世上,于人于己,都是无益,要怪就怪那天你为何要用连环弩shè玉妍,以玉妍的聪明才智,迟早会发现我的行迹,我不能连累秀洵,所以我后来现身。将她诱至从前的一处密洞,明知道困不了她多久,只是争取七天时间,好做成我这生最后一个布置!”

    “玉妍心中最大的忌讳,一是石之轩,二就是她的女儿!”鲁妙子喝了口酒。微微一笑:“偏偏被你这个混账家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了出来,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你地,正好可以给我从中取利!”

    抬头看了看杨浩头顶上方的孔明灯,鲁妙子道:“这座本命星灯,里面已被我下了极厉害地火药,只要灯芯一灭,立刻就会爆炸,这座寝帐内所有的人都逃不过去,虽然有点对不起秀洵。不过你我都死了。她是不会知道真相的!”

    灯光下,杨浩的身躯微微一震。

    ※※※

    “挡住她!”

    阚棱大刀挥处。四名白衣女子人头飞起,自己也被一名持银环的文士打中前胸,护心镜破裂,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祝玉妍的宫装身影,闲庭信步般渐渐往山上行去。

    周围的士兵早已被一群武功高明地白衣人缠住,绾绾与白清儿如同两道魅影穿插在混乱之中,所过处鲜血纷飞,一名接一名士兵无声倒地,竟连惨叫也发不出来。战场中尚有一名手持铜箫的潇洒高冠文士,和一名随身带有四名男子护卫的雍容美妇,举手投足间谈笑杀人,如入无人之境。顷刻间山前防守,已被这几名高手拆得乱七八糟。

    叮当一声火星四溅,阚棱奋力一刀,边不负的魔心连环齐中而断,不敢直撄其锋,斜斜退开,阚棱得此空隙,斜举大刀,步逾奔马的冲至祝玉妍身后,弹身高高跃起,怒喝一声,一刀劈下,充满一往无回的惨烈气势,竟连空气都似乎有所塌陷:“给我留下来!”

    “不错!”

    祝玉妍赞赏一声,侧转头避开这一刀,水袖拂出,不带半点烟火之气,阚棱立时虎躯巨震,夺的仰天喷出一口血箭,连人带刀断线凤筝般向后抛跌。

    夜sè沉沉之下,四面山口都升起烟火信号,处处示jǐng,隐隐杀声盈沸,竟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马。

    山头上,商秀洵骇然从座位上站起,虚行之忙谏道:“场主冷静,一切以殿下为重,不可中了敌人的疑兵之计!”

    商秀洵深深吸口气,才稍微镇定下来,重新落座。

    这时只听外围传来叫嚷声:“来了,来了!”

    商秀洵一惊又起。

    ※※※

    寝帐内,鲁妙子心生jǐng兆,疾步走向帐口,忽然又停下脚步,脸上神情阵阵变幻。原地楞了一会儿,又转回身对杨浩道:“你听见了吗,祝玉妍已经来了,我们地时间也快到了!”

    “王……八……蛋!”

    仿若从十八层地狱里升起的声音,生涩无比的从杨浩口中吐出,全身仿佛打冷战一样,不断微微颤抖,满身的金针摇摇晃晃,反shè着油灯光芒,远远看去,恍然一片灿烂金光。

    “不要挣扎了!”鲁妙子信步上前:“你知道天下五极刑之一的七针制神吗,能令人口不能言,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四肢不得动弹,偏偏神智清醒无比,其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为求一死,于是什么能肯屈服!”

    “可是实际上!”鲁妙子话锋一转:“这种针法发明之初,乃是为医治重伤垂危之人,吊住伤者一口本命元气。利用人体自身的恢复机制,慢慢着手治疗,然而落在一些有心人手上,稍加改动,即成为一门极狠辣地刑讯之法,哈哈,世道人心。原本如此不堪!”

    “不要恨我!”鲁妙子语气中似带一些愧疚:“你经脉破裂,天下间无术可以续接。就算治好了,也是功力全废,一个习武之人落到这般田地,其实生不如死,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唉!”鲁妙子拂袖转身:“其实秀洵对你一往情深,你用这条xìng命除去祝玉妍,替她铲除一个隐患。都算是报答她这番心意!”

    杨浩似乎对这句话生出感应,身体渐渐停止颤抖。

    “井中月?”鲁妙子目中流出复杂神sè:“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世间一切,原是虚妄!”

    两行清泪,无声的从杨浩眼中流下。

    ※※※

    扑!

    一团灿烂的血花爆开半空。

    柳宗道,左孝友,宣永。高占道四人齐齐往外飞跌,再也动弹不得,目眦yù裂的看着空地正中间,祝玉妍仪态万千的踏过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缓缓向帐口的商秀洵走去。

    “杀!”副执事吴言红着双眼举刀从旁杀至,祝玉妍看也不看。一伸手便扭断他地颈骨,尸体如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鹏鹤二老正联手对付那名手持铜箫的高冠文士,兀自左支右绌,险象环手,根本无暇顾及,带着四名护卫地雍容美妇索xìng站在一旁掠阵,根本不屑出手,而山下大执事梁治率领地援军在路口被那群白衣人死死拦住,一时半会竟也冲不上来。

    此刻商秀洵身前只剩下许扬这个老头和虚行之这个文士,面对名满天下地yīn后祝玉妍。个人战力基本上可以无视。

    “虚先生。我们上吧!”许扬鼓起勇气,挺刀对虚行之道。

    虚行之看了看身后的商秀洵。还有杨浩所在地营帐,回过头来,竟是惨然一笑:“好,上!”

    两人同时扑出,左右长刀往祝玉妍斩去,嗡的一声,两刀递至祝玉妍身前一尺之地,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任凭两人如何使力,也前进不得。

    祝玉妍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虚行之立知不妙,不假思索地弃刀,一脚撑在许扬身上,借力向外滚出,哧的一声血光暴现,许扬一条手臂已被祝玉妍截断,整个人鲜血淋漓的抛跌在地,若非虚行之一脚踢得及时,老命早已不保。

    商秀洵缓缓站起身来,义无反顾的面对着祝玉妍,腰中宝剑一寸一寸的抽出。

    “我不怕你,想要过去,除非杀了我!”商秀洵呐喊一声,长剑前指,聚集全身功力,飞身刺向前去:“啊啊啊啊啊!”

    “走开!”

    不耐烦的轻哼一声,祝玉妍指如拈花,往剑身上一兜一搭,商秀洵整个身子冲天而起,重重的摔在一边,在泥地中倒滑出七八丈距离,才打着转停下。

    眼前已是杨浩寝帐。

    哗啦一声大响,整个寝帐齐中而裂,如提线一样分飞两旁,杨浩赤身插针,端坐七星灯前的身影,已展露于在场所有人地眼前,悬于头顶的孔明灯格外引人注目。

    “三爷!”“殿下!”

    宣永等人纷纷惊呼出口,商秀洵撑着宝剑,勉强爬起身来,只往前走了一步,又不支倒地。

    “七星祈命**?”祝玉妍目中闪过一丝疑惑,视线一落,已看见杨浩身边长身而立的青衫怪客。

    “是你?”祝玉妍目光一凛,杀机顿现。

    “玉妍,好久没见!”青衫人的话语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难怪这小子花样百出!”祝玉妍冷笑道:“果然是你在他身后!”

    “玉妍!”青衫人上前一步,言辞恳切的道:“求你念在以往的情份上,放他一马吧,我愿意自尽在你面前!”

    “休想我再上你地当!”祝玉妍斩钉截铁的道:“我人也要,命也要,杀了这小子,你还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吗?”

    话音未落。天魔气已经疾涌而出,将帐前地地面吹得草飞石走,青衫人疾跃上前,挥掌拦下劲风,刚叫了一声“玉妍”,眼前人影一闪,祝玉妍已鬼魅般的欺近前来。纤纤玉手在月光下变得晶莹一片。几乎同时,青衫人双目圆睁。双手也化出一片灿烂虚影,似缓实急的迎接上去。

    “我拆了你的本命灯!”

    几乎眨眼之间,青衫人的身影被抛飞出来,祝玉妍已飘上半空,伸手往杨浩头顶的孔明灯抓去。

    “杨浩!”商秀洵绝望的叫道。

    ※※※

    “休想!”

    蓦然间只听一声清喝,就在祝玉妍五指尚未触及灯身之前,斜刺里忽伸出一双手。将孔明灯牢牢抱住,来者一身黑衣,身形窈窕,半空中如游鱼般地腰身一扭,已奇异地脱出祝玉妍地掌势笼罩,斜斜落下地来。

    “碧落红尘,独孤家地人?”祝玉妍微微一惊,正要折身追去。忽然身侧又是剑风袭来,取位又狠又刁,饶以yīn后之能也无法轻视,只能转手接这剑势,来人剑法绵密,如天罗地网。一招紧扣一招,仓促之间逼得祝玉妍也只能后退,旁人眼中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夹着一团剑光,从半空中斜线飘落,劲风剑气四溢,一轮交手,已不知过了多少招去。

    “弈剑术,傅采林的弟子?”祝玉妍首次动容。

    “小姑娘,把灯交给我!”

    独孤风刚刚落地。身侧气暗涌。那名雍容美妇已笑吟吟的飘上前来。

    “那你来拿吧!”独孤凤还以一个微笑,碧落红尘身法最擅方寸之间趋避。低头矮身,已从美妇掌下钻过,迎面却是那四名男护卫长刀织网,迎头拦截:“留下来!”

    “就凭你们?”独孤凤嗤之以鼻,身形闪入刀网之中,肩撞脚勾,已将四名男子放翻,冷不防半空中一团箫影落下,一个清朗声音笑道:“放下吧!”

    空气中如同一座山当头压下,独孤凤动弹不得,双脚已入地三寸,心中大骇,知道遇上对方高手,猛听远处一人叫道:“把灯扔过来!”扭头一看,认得是那个姓虚的谋士,当下不再迟疑,一掌将灯平平推出,腰间撤出一柄长剑,全力迎上漫天箫影。

    “接住灯!”

    随着孔明灯被独孤凤推出,空地间立刻暴起四五条人影,不分先后向那盏灯抓去,其中离得最近的正是宣永,刚要抓上,斜刺里飞来一枚银环,将他震退三步,边不负魔链一卷,yù直接将灯卷过。猛听一声暴喝,阚棱从半空中飞落,一刀将边不负的银链斩歪。柳宗道与左孝友双双上前接灯,一条飘带恍然如蛇横过,带身一振,两人如中电击,立时向后飞去,绾绾手持天魔带,笑脸如花,已站至场中,伸手轻托灯底。

    “我跟你拚了!”高占道狂吼一声,张臂和身前扑,绾绾头也不回,飘带灵蛇般探出,已将此人打飞,不料虚行之已着地滚入下方,飞起一脚,将孔明灯踢得直上半空。

    “接住它!”商秀洵失魂落魄地跑来,绾绾纵身去捉,鹏鹤二老已左右赶至,雄厚真气硬生生将她迫了下来,边不负和白清儿刚要上前,已被阚棱一把大刀旋风般圈住。

    “让开!”祝玉妍怒喝一声,将死缠不放的傅君嫱扫开,飘身而起,往半空中的孔明灯追去,傅君嫱一言不发,随后追上,独孤凤、高冠文士、雍容美妇先后纵起身形,五个人四只手,几乎同时往孔明灯抓去,只有傅君嫱眼珠一转,竟然掉转剑柄,将那盏灯已击得上升数尺,以致四人全部抓空。

    正在这时,空中忽然又飞来一条人影,抢在众人之前,牢牢将灯抓在手中,哈哈狂笑道:“秦王浩,看你还怎么保命!”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是一楞,只见得灯那人道袍双髻,手持长剑,赫然正是前时只身逃走的左游仙。

    魔门众人顿时一喜,而牧场这边却是人人失sè,独孤凤、傅君嫱同时伸出双剑去抢,却被祝玉妍双袖震飞。扬声下令:“灭灯!”

    “好,我要替老辅报仇!”左游仙身在半空,直接一口气将灯芯吹灭。

    ※※※

    轰!

    仿佛天上落下一个太阳,一团强烈光芒瞬间在空中爆开。以左游仙为中心,无数火星雨点般四散飞去,下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以手掩眼。

    祝玉妍、高冠文士、雍容美妇、独孤凤、傅君嫱五人离得最近,被震得当场吐血。断线一样摔落在地。祝玉妍功力最深,只觉得脑中一晕。晃晃头已略觉清醒,弹身而起,一个人影已带着剑风疾扑过来,悲忿大叫:“你杀了他,我要你地命!”

    祝玉妍本能的一抬手,两指拈住剑刃,轻轻一抖已震碎剑身。一掌打了出去。却听一声:“秀洵让开!”扑地一口鲜血,已尽数洒在祝玉妍的脸上。

    祝玉妍呆了一呆。

    满地火光之中,所有人缓缓恢复过来,抬眼看去,只见祝玉妍伸出一掌,印在那名青衫人胸前,头颈上血迹斑斑,旁边跌坐着泪痕未干的商秀洵。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一切。

    “玉妍……咳咳!”鲁妙子的面具已经跌落,露出本来地样貌,刚说了两个字,口中便咳出一团血块。

    “你?”祝玉妍忽然间只觉得心中一空,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美目中前所未有地露出复杂难名之sè。

    “咳咳!”鲁妙子深吸一口气。缓匀了气息,面上竟露出一丝微笑:“想不到,逃了三十年,还是死在你地手上……也好,说不定……这样,你会一辈子记得……我!”

    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身子一软,鲁妙子直挺挺的跪倒在地,缓缓向一侧倒去,祝玉妍如遭蛇噬。惊慌失措的收手。后退间脚下一绊,险些踉跄摔倒。

    “够了!”只听一声怒喝。杨浩身上的金针全部反shè激出,嘴角挂着一丝鲜血,颤颤微微的从地上站起。

    脚步声响,大执事梁治带领军队终于攻上山来,将寝帐附近团团围住,还没死的柳宗道等人也强忍伤势,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爬起,魔门众人则围聚到jīng神恍惚地祝玉妍身边,jǐng戒与军队对峙。

    “殿下!”阚棱提着大刀跃到杨浩身边,却被杨浩用手推开,踉踉跄跄的走到场中,冷冷地看着魔门众人道:“yīn后,你千方百计,不就是想一统魔门,打倒静斋吗,好,阚棱!”

    “末将在!”阚棱应声上前。

    “给我传话出去!”杨浩冷声道:“就说我秦王杨浩说地,杨公宝藏,内藏邪帝舍利,就在长安跃马桥下,具体位置与机关,已跟鲁妙子一起毁在祝后手里,谁有本事,就自己去打开吧!”

    声音琅琅传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sè,连祝玉妍也忍不住震惊抬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只有阚棱毫不犹豫地大声应是。

    “怎么样,祝后!”杨浩哈哈一笑,面上却殊无笑意:“这个条件够了吧,从今天开始,汉南一带便属我杨浩,你yīn癸派再有人踏进一步,杀无赦!”

    “臭小子,凭什么敢说大话!”人群中的雍容美妇忍不住反唇相讥:“我现在就杀……”

    “闻采婷!”杨浩直接截断她的话,厉声道:“你想跟我拚个鱼死网破?好,我杨浩反正烂命一条,今天豁出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倒要试试能不能把你们yīn癸派全部留在这里!”

    “混账!”闻采婷勃然大怒,闪身上前,就要出手,阚棱大刀一横,立刻拦在杨浩身前,高占道宣永等人纷纷上前,周围地军士长戟一挺,齐齐踏前一步,浓重的杀气立时又席卷全场。

    “祝派主!”虚行之站在旁边,不冷不热的道:“我们殿下已经放话了,你还在这里纠缠,小心别人捷足先登,已经去长安挖宝了!”

    祝玉妍娇躯一震,双目深深的向杨浩看去,杨浩却只是冷笑以对,良久,祝玉妍才收回视线,转身道:“我们走!”带领魔门众人转身而去

    “让他们走!”杨浩一声令下,梁治连忙调动军队让开一条道路,任凭祝玉妍等人向山下行去。

    “殿下,要不要?”虚行之凑上前来,挥手做了个劈斩的手势。

    “不用!”杨浩摇了摇头:“祝玉妍非同小可,万一逼急了,未必留得住她!”说完话,目光已移向商秀洵那边。

    鲁妙子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双目已经永远合起,商秀洵整个人仿佛痴呆了一样,只知道跪坐在旁边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杨浩摇摇晃晃的走到旁边,什么也不说,只是跪下身子,将商秀洵搂在怀里。

    哇的一声,商秀洵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山头上,一轮明月高挂。

    (ps:漫长的襄阳篇终于正式告一段落,由于前期不断出现败笔,以至后边拖了这么大一串结尾,总算结束了,下面开始进入洛阳篇)

一百一十五章 击掌为盟

    十rì之后。

    阚棱率领二万江淮军,护送杨浩车驾离开襄阳,往江都方向进发。浩浩荡荡的军队,蜿蜒行进汉江沿岸。

    躺坐在特制的宽大车厢里,身下枕着软垫,杨浩在微微的颠颇中独自喝着闷酒,取自牧场的上等高粮液,醇而不辣,一口饮下。全身暖哄哄的,分外抵挡寒冷天气。手足依然乏力,慵懒的什么都不想做,体内的长生真气活活泼泼,仿佛更加浑厚了一些,却再也无法如臂使指的指挥,正是经脉破损的后遗症体现。

    脑海中回放着这一路来的经历,江都、竟陵、牧场、襄阳,大大小小的战斗画面,每一次的身临绝境,险死还生,都让杨浩异常感觉到此时生命的可贵。

    襄阳附近的洪水已经退去,飞马牧场不辞辛苦救援灾民的举动,终于换来百姓们的拥戴,相信经此一事之后,飞马牧场的声望将在汉南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襄阳城内,留下了左孝友和二万江淮军,竟陵已被江淮军的陈盛占领,三家互保,足以维持一方平静,而yīn癸派忙于杨公宝库之事,短期内也恐怕不会有什么威胁。

    直到这时,杨浩才算真正放下杨公宝库,这个出道以来,一直背在身上的大麻烦,如同预期的一样,短时间内,杨公宝库藏在长安跃马桥下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不少武林中人已经开始赶往洛阳,虽然都是些小角sè。但杨浩不相信,等这些小角sè造成声势之后,各地豪强还能稳坐不动,况且鲁妙子的机关暗器独步天下,库中藏库,就算找对地方,能不能打开。打开地对不对,又要两说。

    怅然若失的喝了口酒。一想到杨公宝库,仍是有点心疼。

    此外二十万江淮折损一半,起因在魔门,也与杨浩脱不了关系,虽然杜伏威着阚棱送来兵符,以明心志,可杨浩小人之心。仍然拖延到宣永的人从江都传来消息,确认杜伏威近段时间一直闭门读书,无心理事,这才安排好一切,踏上回程之路。

    多年老友背叛,亲逾骨肉的义子惨死,对这位草莽出身的江淮霸主,其打击不谓不小。而在杨浩而言,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

    “山幽观天运,悠悠念群生,终古代兴没,豪圣定能争,三季沦周郝。七雄灭秦赢,复闻赤jīng子,提剑入咸京。”

    举杯低吟,杨浩的嘴角勾出一弯弧犀,满意地将酒水倾入口中,一饮而尽。

    车队忽然停下,杨浩微微一楞,便听虚行之于车厢外道:“殿下,商场主来了!”

    商秀洵?杨浩的脑海中蓦然升起,当rì老龙堤上倾波一吻地情景。心弦微微一颤。伸手推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却只见随行军队,并没看见商秀洵的人影,顿时一呆。

    “殿下!”虚行之及时从旁提醒,指引杨浩抬头看去。

    远处,一道舒缓起伏的山梁上,一骑红影正勒马崖顶,静静的仿若一朵山花,在苍凉天地间独自彰现着瑰丽的sè彩。

    杨浩在虚行之的搀扶下走出车厢,宣永和高占道立刻谨慎的护在两边,向前走了几步,杨浩停住身形,仰首注视着那dú lì山巅地身影,胸中恍然升起一阵无言的感动。

    队列后面,独孤凤和傅君嫱联骑并立,也都发现了山顶上的身影,独孤凤戏噱的道:“看见没,人家还真痴情,你大姐有对手了!”

    “早晚杀了她!”傅君嫱恨恨的道。忽觉腰间一动,一只隼鸟探头探脑的从革囊里挣扎出来,傅君嫱连忙将它抱起,可怜的道:“小英,你憋坏了吧,对不起哦,差点把你忘了!”

    这是傅君嫱在军中营帐内无意中发现的一只隼鸟,当时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立刻同情心泛溢,用牛肉汤救了回来,几rì功夫,已经跟傅君嫱处得十分融洽,连名字也被改了一个女xìng化地小英。

    “咦?”独孤凤脸上忽然一凉,下意识的抬头看天,只见点点粉团如絮,正轻轻从空中洒下。

    下雪了?

    高占道大惊小怪的嚷嚷起来。

    杨浩伸手接住一团雪花,不由抬头望向天空,原来已经是这般时节了。“殿下保重身体,还是回车吧!”虚行之小心翼翼的道。

    “嗯!”杨浩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山顶上的人影,转身重回车中。

    随着命令声传递下去,冗长的队伍再度缓缓开拔,山顶上传来一声马嘶,红衣人影勒马扬蹄,沿着山势追了一程,追到山势尽处才停了下来,远远看着队伍中地车驾渐行渐远,马上骑士胸口一痛,强忍着掉泪的冲动,终于咬咬牙,一带马缰掉头而去。

    ※※※

    黄昏时分,军队到达汉水下游的竟陵城。

    雪势渐大,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依稀仍见残垣断壁,火烬刀痕,令人可以想见当rì江淮军与四大寇相持城下之激烈。

    此时的竟陵守将陈盛,是江淮军中的后起之秀,不到二十五岁,以勇猛善战而闻名军中,然而初次面对杨浩,仍然露出一丝年轻人固有的拘谨,隐隐还透着一丝兴奋。

    盖因对方名头实在太大,正儿八经的王子皇孙,又是杜伏威认定的未来皇帝,先后灭瓦岗,破江都,杀李密,杀宇文化及,杀杨广,如今又水淹襄阳,灭了辅公佑的十万大军,任一宗提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事迹,全被集于一人身上,以江淮军素重勇者地风气,不知不觉间。杨浩地威望已经渐渐深入军心。

    作为秦王殿下的临时行馆,自然仍是原竟陵城主方泽滔地独霸山庄,故地重游,杨浩又来到当rì恶战绾绾的山庄后园,原本矗立其间的亭子早已拆掉,满院花木也不见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微一唏嘘,杨浩回过头来。却看见虚行之整肃衣冠,恭恭敬敬的跪倒于地,向亭中拜了三拜。

    “死穷酸搞什么名堂?”高占道低声问宣永,只换来一记白眼。

    “虚先生这是?”与宣永和高占道一起陪同在侧地陈盛,疑惑的出言问道。

    “行之原本是独霸山庄地人,这里是他故主的旧居!”杨浩无声的叹了口气。

    忽听咕咕声响,一只隼鸟斜刺里飞了过来。

    “三爷小心!”高占道立刻撤出双枪。忠心耿耿的拦在杨浩身前,却见着白影一晃,傅君嫱从半空中落地,一把将隼鸟握在手中,嗔道:“不听话,今晚不给你牛肉吃!”

    “原来是只鸟!”高占道骂骂咧咧的收起枪。

    杨浩却目光一凛,推开高占道,喝道:“君嫱过来!”

    “干嘛啊?”傅君嫱嘴里不情不愿。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这只鸟?”杨浩眉头微皱。

    “是我的!”傅君嫱吓了一跳,以为杨浩要抢,连忙把鸟藏在身后。扑啦啦地振翅声中,那只隼鸟还在拚命挣扎,想从傅君嫱手中飞走。

    杨浩看着看着,面上渐渐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挥挥手道:“去吧,别把它放跑了!”

    傅君嫱如蒙大赦,抱着鸟就转身跑掉。

    待傅君嫱走后,杨浩神sè一变:“陈盛!”

    “末将在!”陈盛连忙肃容领令,宣永和高占道也是微微一楞,不知发生何事。

    “通知阚棱准备一下!”杨浩的视线投向渐渐yīn沉的天际:“今晚,我们可能会有客人来!”

    ※※※

    夜晚三更。

    独霸山庄后园花厅上,杨浩独自一人挑灯读书,手边放着一壶温酒,自斟自饮。

    手里握着的是一卷后汉陈寿的三国志。正读到曹cāo讨冀州。大发民役,有亡民不堪劳苦。乞门哀告,曹cāo曰:“听汝则违令,杀汝则诛首,归自深藏,无使为吏所获!”亡民垂泣而去,后来依旧为吏捕得。

    杨浩看得心中烦闷,伸手去取酒杯,早有一人持壶为他续上,杨浩心中微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独孤风黑衣窈窕,俏生生的立在旁边。

    “独孤小姐?”杨浩惊讶的道。

    独孤凤微微一笑道:“秦王殿下,雪夜挑灯夜读书,果然好兴致!”

    “独孤小姐也好兴致,不知深夜前来,有何事情!”杨浩不动声sè地将书放在桌上,举杯一饮而尽。

    “也没什么事!”独孤凤也放下酒壶,绕到杨浩身前:“只是想问问,殿下这些天为何一直躲着我,难道我独孤凤很可怕吗?”

    “说我躲着你?”杨浩眉头一扬:“不如问问小姐为何要缠着我,如果是比武的话,本王形同废人,自愿认输,请小姐另寻高明吧!”

    “你这人,我何时说要与你比武了!”独孤凤叹口气道:“难道人家对你感兴趣,不行吗?”

    “喔?”杨浩邪邪一笑:“你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秦王杨浩这个身份感兴趣?”

    “两样都有!”独孤凤倒是直言不讳:“我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像你这样废了武功,还这么若无其事,听说你以前武功不错!”

    “本王是文科出身!”杨浩一本正经的道:“学武功只是意外,没什么好可惜的,况且一个人会了武功,就会控制不住打打杀杀,善战者亡于战,非是养生保命之道!”

    “那怎么一样?”独孤凤不以为然的道:“有了武功,你才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否则如果一个人要杀你,你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是死不瞑目!”

    “反抗,未必要用武功!”杨浩闭起双眼,老神在在地道。

    “谁说地?”独孤凤眼珠一转:“好比说。我现就想杀你,你怎样反抗?”

    “你为什么要杀我?”杨浩眼开眼睛,笑吟吟的道:“你不是对我感兴趣吗?”

    “那是两码事!”独孤凤辩解道:“我是说打个比方!”

    “本王从来不打比方!”杨浩摇摇头,又拿起桌上的书卷。

    “跟你说不明白!”独孤凤轻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忽然间脚步一顿,愕然扭头看去,只见花厅正门口。鬼魅般飘进来一名满头白发的黑衣瘦长人影。

    ※※※

    花厅内灯火通明,除却杨浩与独孤凤两人。再无其他人在,那白发黑衣人在厅口站了站,随即大步走了进来,桀桀怪笑道:“秦王浩,想不到我会来吧?”

    “飞鹰曲傲!”独孤凤曾跟此人交过手,立时认了出来,急闪身拦在杨浩面前。凛然道:“你想干什么?”

    “哼!”曲傲轻轻一哼,独孤凤立觉耳膜刺痛,旁边杨浩已经眉头一皱,手抚胸口,露出痛楚神sè。

    “杀子杀徒之仇,秦王浩,我们好好算一算吧!”曲傲口中说话,整个人已飞身上前。五指曲伸如钩,出手便是鹰变十三式的杀招。凛洌劲风直身杨浩和独孤凤扑至。

    “你快走,我拦他一会儿!”独孤凤花容变sè,深知对方武功不在祖母之下,不敢大意,头也不回的吩咐一声。便迎面拦去。

    杨浩依旧端坐不动,犹有兴致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来。

    哗啦一声大响,曲傲脚尖刚点在厅中的地毯,整个身子忽然往下一沉,大骇之下,连忙提气上纵,下方数十杆钩戟已经破毯而出。几乎同时,左右两侧照壁开出无数小窗,密密麻麻地强弩左右shè至。

    “秦王浩!”

    惨嘶一声,曲傲身影化成脱弦利箭。直往厅外shè去。一路洒下斑斑血点。

    数十名长戟武士从地穴里跃了出来,人影晃动。大批弓弩手已出现在厅口,层层叠叠的排成阵式,随后鱼贯而入地上蓦亲兵,迅速将厅上团团围住。

    “三爷!”高占道和宣永各持武器,奔上厅来。

    独孤凤已经惊得呆住,一只脚堪堪站在地穴边缘,手上还保持着迎敌地姿势。

    杨浩缓缓起身,走过她的身边,微一顿步,转头道:“如果你刚才想杀我地话,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微微一笑,杨浩已在高占道、宣永和众武士的保护下离厅而去。

    只剩下独孤凤楞楞的站在厅间,回想着杨浩的言行,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寒。

    ※※※

    当夜阚棱与陈盛追杀五里,斩杀了二百多名铁勒武士,仍然让曲傲重伤逃走,转回独霸山庄,在书房里向杨浩汇报时,杨浩只是淡淡一挥手:“罢了,这些铁勒人在中原无根无基,迟早死路一条,由他们去吧!”

    “对,他们再敢来,占道替三爷杀光这些铁勒狗!”高占道意犹未尽地叫道。房中诸人基本上都将他的话自动过滤。

    陈盛仍有不解:“殿下怎知道,铁勒人已经混进城中?”

    杨浩笑而不答,转头对虚行之道:“吩咐厨下,多给君嫱那只鸟备些牛肉!”

    “臣知道了!”虚行之心领神会的一笑。

    ※※※

    翌rì清晨,军队渡过汉水,陆行数rì,过了江宁,新安,又回到历阳城,稍做休整,便又启程往江都进发。

    再次看到江都城的高大城墙,杨浩的心态已与当rì领军出发时迥然而异,当rì是被迫出征,牢sāo满腹,而今大局已定,无事一身轻,想到要和傅君绰与单琬晶见面,心中微微竟有些激动。

    离城十里,一顶白sè软轿拦住大军去路。

    “什么,东溟夫人?”

    接到宣永的回报,杨浩大为意外,想了想,命令阚棱敞开前军,直接车驾迎上前去。

    白雪皑皑的道中,双方队伍相遇。杨浩撩开车帘看去,只见尚公等东溟派众人围着中间的一顶坐轿,轻纱垂幔,隐隐透着人影,忽然杨浩目光一凝,只见轿后转出一人,穿着一身厚厚地白sè貂裘。俏脸冻得通红,正目光幽怨的看着自己。

    “琬晶!”杨浩胸口一暖。再也忍耐不住,撩帘出车,快步向对方走去,“三爷!”“殿下小心!”宣永高占道和虚行之唯恐杨浩出事,连忙疾步跟上。

    “琬晶!”

    看着杨浩跌跌撞撞的从雪中走来,单琬晶眼眶一热,也再保持不住矜持的心态。终于一跺脚,急步迎上前去:“混蛋!”

    众目睦睦之下,两人迎在一起,杨浩一把将单琬晶满满的抱住,放声大笑。

    “你笑,你还笑!”单琬晶又羞又气,泪流满面的打着杨浩:“一去这么久,把我扔在江都不管不问。你当我是什么!”

    “当然是……”杨浩话说到一半,忽戛然而止,目光落向单琬晶身后,东溟夫人白衣蒙面,已离开小轿,带着尚公等人走了过来。

    “娘!”单琬晶吃了一惊。急忙一把推开杨浩,不料杨浩脚下一软,差点摔到在地,吓得单琬晶连忙伸手扶住,骇然道:“你怎么了?”

    “殿下!”“三爷!”虚行之和宣永高占道连忙左右赶至。

    “没什么!”杨浩浑不在意地一笑,挺直身体。面向东溟夫人笑道:“夫人,好久不见,风华依旧啊!”

    看到杨浩地样子,东溟夫人只是眉头轻轻一蹙,随即恢复正常。亦笑道:“是啊。东平一别,当rì的张三爷。摇身一变,竟成了名动天下地秦王杨浩,得到消息,本宫也是不敢相信啊!”

    “哪里!”杨浩淡淡的道:“张三能有今rì,也全拜夫人当rì的鞭策,好在张三幸不辱命,帐薄已如约送至江都,只是后果,恐非夫人先前所料吧!”

    现在重提东溟帐薄一事,杨浩摆明就是当面讥讽,东溟夫人心中暗笑,不动声sè的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三爷言行必践,本宫自然不会违约,从今天起,我东溟派可就与殿下同舟共济了!”

    “好!”杨浩一拽单琬晶的手,不假思索的道:“把你女儿嫁给我!”

    “你说什么啊!”当着娘亲的面,单琬晶羞喜交加,扭捏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根本没使多大力气。

    尚公等人脸sè却不太好看,原本东溟派地规矩,一向是尚单二姓通婚,但用脚想也知道,想要这位秦王殿下改姓入赘,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那明摆着只能要公主外嫁了。

    “好,一言为定!”东溟夫人轻轻伸出一只如玉手掌。

    杨浩目光深沉的打量了东溟夫人半晌,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也轻轻一掌击了上去:“一言为定!”

    一旁地虚行之敏锐的感觉到,这一掌击得并非嫁女儿那么简单,眼珠转了转,按在心里不言。

    “对了!”单琬晶忽然想起一事,摇着杨浩的手道:“你快救救萧娘子,杜伏威要杀她!”

    “是吗?”杨浩眉头一扬,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

    进入江都城的过程中,杨浩才从单琬晶的口中得知真相,原来那rì傅君瑜传信回来,杜伏威勃然大怒,立刻着阚棱率军前去竟陵,途中被人阻截,经过查证,除了鄱阳会地林士宏之外,巴陵帮的船队也牵涉其中,这下直接捋翻了杜伏威的虎须,用三rì时间搜刮全城,将巴陵帮和鄱阳会的暗探一一搜查出来,亲自监斩,在城门前砍了二百颗人头,而身为萧铣亲妹的萧环自然也在名单之上,可江淮军执法队入宫抓人时,却被沈光带领给使拦住,声言秦王殿下不在,不能擅自杀戮宫中官吏,在沈光的强势下,杜伏威最终妥协,只是将萧环收押牢内,等杨浩回城再做处置。

    “你确定萧环,没有向外面传递消息吗?”杨浩坐在车上,慵懒地问道。

    “当然!”单琬晶唯恐杨浩不信,加重语气道:“你不在,萧娘子天天陪着我,要不就是处理宫中的事情,几乎没有离过宫,哪里会传递什么消息!”

    “眼见未必为真!”杨浩不以为然的一笑。

    “你说什么?”单琬晶不满的道:“难道你也怀疑萧娘子。我到中原这么久,就认识她一个朋友,你一定要帮我救她!”

    “好啦好啦!”杨浩温声安慰:“我会救她的!”

    不管萧环是不是内jiān,如果任由她被杜伏威处置,自己又有何威信,杨浩不禁冷笑。

    说话间车到宫前,杨浩撩帘出车,只见广场之上,沈光带领给使以及宫中的禁卫宫人列出整整齐齐的方阵,整个皇宫也已经焕然一新,巍峨耸峙,颇具当年杨广时的风范。

    “这都是萧娘子亲手打理的!”

    看出杨浩的惊讶,单琬晶乘热打铁,又敲边鼓。

    杨浩微微一笑,在单琬晶地搀扶下,走出车来,后面阚棱虚行之宣永诸人也纷纷翻身下马,东溟夫人落轿上前,同样撩帘而出。

    “末将沈光!”看见杨浩安然出现,沈光地神情微见激动,撩甲上前,单膝叩拜:“恭迎殿下回宫!”

    “恭迎殿下回宫!”广场上的方阵整齐下拜,发出山崩海啸地呼声,阚棱等人也纷纷撩甲下拜,东溟夫人站在一边,美目中亦露出赞赏之sè。

    杨浩不由自主的吸口长气,缓步到沈光身边,伸出一只手将他扶起:“沈将军,有劳你了!”

    “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言功!”沈光站起身,双手又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上:“傅王妃为治疗其师妹的伤势,不得不返回高丽,这是王妃给殿下的留书!”

    “我知道了!”杨浩接过书信,轻轻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只听外间一个声音大声道:“杜总管到!”

    杜伏威来了?杨浩侧首望去。

一百一十六章 何以解忧

    杜伏威果然憔悴了许多。

    仍是高冠长袍的装扮,面如刀削,双眼窝内陷,给人一种更加yīn刻的感觉。

    摒退所有人,杨浩在江都宫的通政殿,单独会见这位明显心情恶劣的江淮霸主。

    只写着两个字“明德”的金漆大匾之下,杨浩与杜伏威一左一右站在龙座的白玉阶前,随着两扇殿门从外关上,大殿内的气氛随即陷入一阵沉默。

    “你的伤势如何?”杜伏威早已看出杨浩身体状况不对,皱眉问道。

    “经脉受损,武功全废!”杨浩淡淡的道:“据某位大神说,可能没有治愈的希望。”

    “被祝玉妍伤的?”杜伏威神sè复杂的看着杨浩。

    “杜总管何必明知故问!”杨浩饶有兴趣的回视过去。

    “既然如此!”杜伏威目中jīng光一闪,沉吟道:“我令人重修临江宫,给你专心养病吧!”

    杨浩默然不语,继而若有所思的道:“杜总管,杨浩此去竟陵,为你灭了辅公佑,收了襄阳,还与飞马牧场结为联盟,如今汉水以南,已尽入江淮军所辖,总管众望所归,不如杨浩择rì焚天祭祖,用先代禅让之式,推举总管登基为帝,如何?”

    杜伏威眉头一扬,讶然看着这个沉静如水的年轻人,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的感觉,而这种觉悟让杜伏威异常不舒服。双眉紧紧皱起,在眉间露出悬针纹状,终于勃然怒道:“杨浩,你当我不敢杀你吗?”

    ※※※

    无数江淮军士从承天门地通道涌入,刀枪如林,顷刻间已经包围了殿前广场。

    站在广场中的沈光、东溟夫人等人都是吃惊不小,不由自主的撤出兵器。往中间聚拢,高占道哇哇大叫道:“好啊。江淮军造反了!”宣永和虚行之对视一眼,急转身yù要上殿,却赫然见大殿两侧,亦拥出全副武装的江淮士兵,剑拔弩张,已将后路围断。

    叮当一声,沈光长矛一挺。刺向身边的阚棱,惊怒交集的道:“阚棱,你们想干什么?”

    阚棱也一阵莫名其妙,挥刀挡下沈光一矛,不及解释,已大步上前,向场中军队喝道:“大胆,尔等认得我么?”

    随着阚棱厉声一喝。积威所致,江淮军内一片sāo动,局势稍稍微定,双方都停下动作,在广场上对峙起来。

    稍顷,两名将佐从军中走出。手持兵器抱拳为礼:“大将军息怒,实奉总管手令!”

    “胡说八道!”阚棱不信道:“江淮军符已经在秦王殿下那里,总管向来一言九鼎,怎会出尔反尔!”

    两名将佐互相看了看,却都摇头表示不知。

    “好,我去问总管!”阚棱断然转身,正要上殿而去,却听背后刷的一声,两名将佐已拔刀出鞘,齐声喝道:“总管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半步。违者格杀无论!”

    “哼,也包括本将军吗?”阚棱大怒。转身已提起刀来。

    “望大将军不要以身试法!”两名将佐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我们去救三爷!”高占道怒喝一声。就要往殿上冲,却被宣永一戟挡下,冷静地道:“不要冲动!”

    “阚棱,如果殿下有事,我必杀汝!”沈光走过阚棱身边,声音冷得不带一丝生气,转身喝道:“列阵!”手下三百给使立刻外结成长矛圆阵,矛尖雪亮,指向周围的江淮军,虽只三百余人,却生出一种千军万马莫能当之地酷烈之感,沈光当先阵首,单手挺矛,凛然道:“沈光在此,谁敢上来!”

    阚棱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根本不知所措。

    场中的一群普通宫人,早已吓得面无人sè,胆小的已经坐倒在雪中,手足酸软,动弹不得。

    “夫人?”尚公趋前,低声yù问。东溟夫人只将手轻轻一摆,阻止尚公的后话,美目中依旧沉静,旁边单琬晶已经急得俏脸煞白,拳头攥得几乎快要出汗。

    ※※※

    两道人影姿态曼妙的落在附近一处殿顶,独孤凤探首下望,讶然道:“咦,出什么事了?”

    傅君嫱也跟着伸头出来,随即拔剑在手,要往下冲去,独孤凤连忙将她一把扯住:“你做什么!”

    “那家伙出事了,我要去救他!”傅君嫱理所当然的道。

    “怎么救,这么多人!”独孤凤眼珠一转,招呼道:“我们去那边!”当即施展轻功,沿着连绵殿脊往通政殿飞去,傅君嫱楞了一楞,也随后跟上。

    ※※※

    “杨浩,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杜伏威的声音在空旷地殿中嗡嗡回响,掀起一片凛然杀气。

    “杀我?”杨浩冷笑一声,回头道:“杜伏威,今时不同往rì,当rì你二十万手足,纵横天下,无人敢惹,现在你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没本王替你镇住场面,你拿什么面对江左豪强,你信不信,今天杀我,明天就有人攻陷江都,取你项上人头!”

    “你!”杜伏威身躯剧震,气得须发皆张:“我救你xìng命,扶你登基,予你兵权,何尝薄待于你!”

    “说的好听!”杨浩亦怒道:“还不是本王身为宗室,又怀杨公宝藏,奇货可居,否则凭什么得你这江淮霸主的青眼,难不成,本王长得很像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杜伏威气结,半晌才道:“你这种好儿子,老夫消受不起!”

    “想得美!”杨浩嗤之以鼻。话锋一转道:“不错,怎么说都是我灭了你十万大军,我也知道你心中不平,迁怒于我,其实本王尽取汉南之地,又得飞马牧场之助,大可陈兵汉水。与你分庭抗礼,我为什么要回来呢?”

    “是啊。为什么?”杜伏威不由自主的问道。

    十万大军,杜伏威一半身家,数十年心血,就算辅公佑反叛,以杜伏威地军中威望,也还能收得回来,而现在全部付诸东流。不由杜伏威心中不痛。可是追根纠底,辅公佑已死,杨浩只是自保,yīn癸派固然罪责难卸,却根本拿人家没有办法,硬生生的一个哑吧亏,杜伏威这么多年意气风发,再困难的境地都挨过。却从未想过会有一rì,自己竟弄到如此委屈。

    “因为我相信你!”杨浩斟酌着语气道:“你不是翟让,翟让表面豪爽,内里yīn毒,无容人之量,而你杜伏威出身草莽。无财无势,白手起家,虽然旁人都笑你盗贼之流。我杨浩却最欣赏你这种英雄气概,你地江淮军纵有千般不是,然而令行禁止,赏罚严明,上下一心,全凭你杜伏威以身作则,纵观天下豪强,稍有基业。哪个不急着称孤道寡。纵情声sè,只有你杜伏威还这么洁身自好。你说是不是异数!”

    这番话可算杜伏威近段时间听得最舒服的一次,掩拭xìng的咳了一声,不甘心的道:“好,就算我不是翟让,谁知道你是不是第二个李密呢?”

    “如果我说是呢?”杨浩反问。

    杜伏威心中一紧,顷刻间双袖鼓荡,已提聚功力。

    ※※※

    一枚烟花号箭,遥遥从江都城门方向升起,满城俱见。

    “怎么回事?”阚棱大吃一惊,紧走几步,抬头仰天观看。

    广场中地人群也涌起sāo动,忽听一个声音大喝道:“谁都不要动!”众人纷纷闻声看去,只见宣永举着一只烟花筒,一手拽着药引,醒目的站在人群之中。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当当当当一阵刺耳jǐng锣,接着宫外已传来阵阵混乱之声。

    “宣永,你们做了什么?”阚棱蓦然醒悟,转过头怒视宣永。

    “没什么!”宣永在高占道地护卫下,一步步后退:“只是三爷说了,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现在江都城门,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李子通的秘密部队就在城外,只要我一发信号,就会城门大开,让李子通攻进江都,大家拚个你死我活吧!”

    “什么,你们勾结李子通!”阚棱大惊失sè,随即镇定心神道:“不可能,你们能有多少人,怎么绕得过城防军!”

    “阚将军,别忘了!”宣永冷笑道:“我们还有一面江淮军符!”

    此言一出,阚棱彻底惊呆,半天作声不得。

    此刻宣永与高占道已退上殿前台阶,守殿的江淮军连忙围上,却被高占道双枪一抡,怒道:“让开,小心我们发信号了!”

    场中的江淮军俱都不知所措,两名将佐也没了主意,慌忙拥到阚棱身边:“大将军,怎么办?”

    宫外jǐng声震天,阚棱的神sè越来越难看,怒哼一声,忿然道:“还能怎么办,先让开,马上派人去外面看看!”

    两员将佐无奈,只好一人转身出去查看,另一个挥手下令殿前士兵让路。

    “走!”东溟夫人一声令下,施展身法跃上台阶,身后的虚行之,单琬晶和尚公,还有东溟派众人也纷纷跃上,只有沈光仍然维持阵形,面对着江淮军缓缓向阶上退去。

    ※※※

    “李密出身贵族,我杨浩更是出身宗室,人道李密狡诈多谋,说起我杨浩,只怕都是心狠手辣居多!”

    杨浩怅然一笑。抬头看着殿顶地大匾:“翟让赏识李密,结果死在李密之手,同样你赏识我杨浩,我要不动心思害你,真是谁都不会相信!”

    “你!”杜伏威目中凶光闪烁,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论身份,我是王子皇孙。你不过是个流氓头子!”杨浩得寸进尺地道:“论手段,李密翟让宇文化及比你如何,也都死在我地手里,论势力,你比我强,可惜你树大招风,又dú lì特行。迟早被江左豪强群起而攻之,论气度。撑死你也还是个流氓头子,因为……”

    杨浩陡然回身,指着杜伏威地鼻尖,一字一句的道:“因为你胸无大志!”

    杜伏威脸上神sè变幻,忽而狰狞,忽而丧气,身体微微颤抖。显示出心情异常激动。

    “老哥!”杨浩语气一改,缓缓走近杜伏威地身前:“所谓世路由他险,人心任我平,杨浩今rì推心置腹,是真心是假意,就交给老哥本心衡量,你若信我,咱们仍然是兄弟。若不信我,就一掌杀了,省得rì后反目成仇,倒落得旁人笑话!”

    “我……”杜伏威声音艰涩,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掌,却仿佛手上拖了千钧之重。往rì何等轻灵狠辣地掌法,此刻竟露出力不从心之sè。

    杨浩只静静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哗啦一声,殿顶撤下两道亮光,独孤凤与傅君嫱踩着碎瓦飘落在地,左右双剑,牢牢指定杜伏威。

    殿门忽然敞开,宣永高占道虚行之等人一涌而入,单琬晶惊呼一声:“张三!”就要飞身纵去,却被东溟夫人一把抓住。随后沈光阚棱刀矛相交。也跃进殿来,一个惊呼殿下。一个叫道:“总管!”

    “统统出去!”杨浩看也不看的道。

    “杨浩……”单琬晶刚要再说,杨浩已冷然截断:“出去!”

    众人脸sè皆变,东溟夫人拉了单琬晶一把,向众人使了个眼sè,缓缓向后退去。

    “你们也出去!”杨浩冷眼一扫傅君嫱和独孤凤二女。

    “喂,他要杀你啊!”傅君嫱指杜伏威嚷道。

    “那你出不出去?”杨浩和颜悦sè地反问道。

    傅君嫱神情一滞,只好悻悻收剑,转身出殿,独孤凤见状,也只能收剑跟上。

    阚棱和沈光两人最后退出,将两扇殿门重新关闭。只是一场小小的插曲,通政殿内又剩下杜伏威和杨浩两人,地面上还多了几块碎瓦。

    “杀我啊!”杨浩背转身去:“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长长一声叹息,杜伏威终于收掌,颓然道:“果然后生可畏,殿下,你赢了!”

    杜伏威心中明白,自己已经封锁了江都宫,这些人还能闯进大殿,明摆着杨浩早有准备,适才若是杨浩下令动手,未尝没有将自己斩杀当场的实力,而杨浩却轻轻放过,论气度,自己果然不如此人。

    二十年前,杜伏威单刀赴会,刺杀江陵贼首赵破阵,一举收编赵部,成为他事业地起点,而现在,面对与当时的自己几乎一样年轻的杨浩,同样的一身是胆,让杜伏威不禁生出一丝岁月不饶人之感,满腔雄心壮志,终于彻底压下。

    哈哈一笑,杨浩转回头,手指白玉阶上地龙椅,笑问道:“那这位置,你来坐?”

    “想的美!”杜伏威白眼一翻,拂袖而去

    杨浩仰天大笑,撩衣踏上白玉台阶,一步步走向那明德匾下的九龙交椅。

    琅琅笑声,回荡在通政殿内。

    ※※※

    萧环蓬头乱发,手足镣铐,坐在天牢的枯草堆里,捧着一只缺口破碗,掉一滴泪,吃一口饭,在这昏暗不见天rì的牢狱内,她根本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脑海中一想到杜伏威当rì城下杀人时的滔天怒气,就会不寒而栗,jīng神和**上地双重折磨,已让这位名满江左地sāo娘子,早已不复昔rì艳sè。

    忽然外间牢门打开,光亮照shè进来,只听见脚步声响,萧环大吃一惊,失手掉了饭碗,惊慌失措地往牢内爬去:“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杜总管,你不要杀我啊!”

    却听一把熟悉地笑声,一个声音道:“萧娘子,想不到你这么怕死啊?”

    萧环娇躯一震,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来。只见牢人影渐渐从背光处露出容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殿下!”萧环哇的一声,含着一口饭痛哭出来,连滚带爬的奔到牢边,抓住牢栏发疯似地摇晃。外面那人也给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别激动,快放她出来!”接着便有牢役手忙脚乱的开锁。

    此时此刻。相信杨浩只要勾勾手指,萧环绝对会自荐枕席。

    ※※※

    当晚。江都城内张灯结彩,杨浩下令犒赏三军,皇宫四门亦大派酒肉粮米,与民同乐。欢声笑语,盈喧全城,感谢秦王殿下仁德之声,随处可闻。这一夜。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江都城曾经遭受过的灾难。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今rì与诸位尽兴!”

    养心殿内,丝竹盈耳,歌舞盈庭,萧环乍脱大难,使展浑身解数将宴会布置的金碧辉煌,流水大席,搭起雪棚一直摆到殿前广场。一排排熊熊篝火,照天不夜,映着满空细雪,热闹中更见意境。

    城中江淮将领以阚棱为首,均有出席,东溟夫人与尚公等人也在。然后是虚行之,沈光,宣永,高占道等一班亲信,其中还有一个眼神灵动地年青人,却是久未见面的任俊。rì间就是他用江淮兵符,带人骗取了城门控制权,发讯号虚张声势,至于李子通秘密部队云云,只是宣永大言欺诈。弄清真相之后。阚棱碍于杨浩地面子,也只能不了了之。

    傅君绰不在。单琬晶有母亲撑腰,俨然以女主人自居,亲自下场带着萧环来回敬酒,与诸人谈笑风生,看得坐在殿角的傅君嫱一直愤愤不平,独孤凤笑眼旁观,只觉有趣。

    杨浩貂裘软榻,踞坐在虎皮靠椅之上,慵懒的看着场下热闹,忽然目光一凝:“咦,杜总管怎么不见?”

    旁边的宣永忙上前道:“据说杜总管回府之后,大发脾气,将府中地几名书生谋士全部打断腿轰了出来,并放言说……”

    “说什么?”杨浩听他yù言又止,好奇地问道。

    “说……”宣永忍俊道:“说以后再也不相信读书人了!”

    杨浩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转向下首道:“行之!”

    虚行之自入江都,还不熟悉这里的人事,一直小心谨慎,独斟独饮,猛听杨浩召唤,忙起身道:“臣在!”

    “拿我大胜天,你跟宣永亲自去杜总管那里,叫他过来喝酒!”杨浩沉吟了一下,又续道:“叫上阚棱!”

    “是!”虚行之与宣永领令而去。

    单琬晶俏脸红扑扑地走了回来,杨浩侧身让她坐下,握着她冰凉的小手,不禁责怪道:“小心,现在我功力全废,不能再帮你调理身体,改rì我与夫人商量一下,给你找个名医回来!”

    “知道啦!”单琬晶xìng喜热闹,带着三分酒意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在杨浩身边坐下。

    随后萧环来到席前,冉冉拜倒:“臣妾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起来吧!”杨浩一抬手:“你是本王的长史,本王不在江都期间,你也算是辛苦,前事不计,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

    “臣妾知道了!”萧环委委屈屈的又是一拜,旁边单琬晶看不过眼,又站起身将萧环扯起,拽到席上说话,杨浩只是笑笑,并不置可否。

    酒过三巡,杜伏威终于姗姗来迟,席间江淮诸将纷纷起身相迎。杨浩也走下座位,端着一大杯酒,在大殿正中将杜伏威迎住。

    “老臣来迟,请殿下赎罪!”杜伏威叹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已被杨浩伸手拖住,笑道:“兄长何必客气!”当下拉住杜伏威的手,跃过随后走来的虚行之等人,将满脸疑惑地老杜拉至殿口。

    “都听着!”杨浩声音一出,歌舞顿息,满座皆静。

    “从今天开始!”杨浩深深吸口气,扬声道:“江淮杜伏威,就是我秦王杨浩的王兄,吾当指天为誓,一生以兄事之,在座皆为见证,明朝传遍天下。若有违背,天地不容!”

    席间无声,所有视线都往兀自目瞪口呆的杜伏威望去,一只碗口大的酒杯已递至杜伏威眼前,杨浩微笑道:“兄长若无异议,请满饮此杯!”

    杜伏威胸中一热,深深的看了杨浩良久,也不说话,双手接过酒杯,仰面一饮而尽,扬手将酒杯扔出。

    一片衣甲磨擦声中,江淮诸将纷纷在席间单膝下拜。虚行之宣永等人也随后拜倒。东溟夫人稳坐席间,目露异采,看着杨浩缓缓点头:“果然人杰,秦王浩,希望我没有选错你!”

    ※※※

    残灸冷肴,酒宴将散,座中横七竖八醉倒一片。连杜伏威也高冠歪斜,抱着一坛酒醉倒在席上。

    单琬晶倒在杨浩怀中,脸上兀自带着笑容,嘴里还在嘟嘟哝哝的说些什么,东溟夫人走上前,示意两名护派仙子上前接过单琬晶,敛衽一礼道:“殿下,本宫先告退了!”

    “好,萧娘子,替我送夫人!”杨浩强撑着醉体站起身来,连喊三声,回头一看,萧环竟然也醉倒在地上。

    东溟夫人微微一笑道:“不劳殿下了!”带起单琬晶,与东溟派众人转身离去。

    杨浩想要送,挣扎了一下,又坐回到座位上,左右看去,连宣永和虚行之都已醉倒,不禁哑然失笑:“都不行啊,还要锻炼啊!”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刚要凑唇饮时,耳中却忽然听见一阵细细箫声。

    杨浩微微一呆,再听时,那萧声越发直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循声往殿后走去。

    养心殿后,本是满山园地,一片银白sè的天地中,杨浩左手提壶,右手举杯,摇摇晃晃的踩着雪地,探头去寻那箫声。

    来到一丛半人高的梅花林内,忽然箫声断绝,杨浩正在疑惑,忽听声后响起一个空谷幽兰般的动听声音:“张三爷,别来无恙啊!”

    杨浩踉跄转身,睁开醉眼,只见一丛梅树前,正立着一名面罩轻纱的青衣女子,手持竹箫,静静的看着自己。

    “你是……”杨浩楞了楞,随即笑颜逐开,笑嘻嘻的凑上前道:“哈哈,原来是青璇大家,来,陪孤王喝一步!”

    “殿下请自重!”青衣女子秀眉一蹙,用竹箫轻轻拨开杨浩递过来的手,身形已轻盈地闪到一边。

一百一十七章 换日大法

    杨浩是在大雪中冻醒的。<wWw。SUiMenG。com>

    醒来时全身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手足酸软的爬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喷涕,这才有点清醒过来。

    回顾立身之处,却是一丛梅花林内,雪地上足迹杂乱,还扔着一只半埋雪中的酒壶。恍惚记得酒后出游,好像是碰到一名青衣吹箫女子,似乎还借着酒劲,想强拉人家喝酒来着,具体想要回忆时,画面却又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无痕之梦。

    那为何没梦到别人,偏偏梦到石青璇?

    “难道我暗恋她?”杨浩一皱眉:“不可能啊,我连她的脸都没看过!”

    忽觉身上一动,一样东西随着雪片飘落在地,杨浩低头看去,只见落于地上的正是一卷薄薄的绢帛,疑惑的拾了起来,拆却丝带,借着雪地反光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眉页上两行工整娟秀的字迹,却与前时石青璇赠谱留书的笔迹相同,写得是“受人之托,助君疗伤,秘技天成,聊为一试,慎之慎之”。

    杨浩暗吃一惊,急忙细看那楷书字迹,果然是一篇无名功法,粗读下来,渐渐跃出五气、三脉、七轮、真言、手印等字眼,让杨浩头脑嗡的一声,握绢之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换rì**,换rì**!”

    远远传来呼唤殿下的声音,杨浩心神一震,连忙将绢帛收入怀中。又原地定了定心神,才出声迎上前去。

    出了梅花林,只见数十人持着火把迎面而来,为首一人白衣持矛,正是折冲郎将沈光。

    ※※※

    两rì之后,一枝从东平来的商队兼程赶至江都。

    得到消息地时候,杨浩正在通政殿与东溟夫人和杜伏威议事。虚行之与萧环陪同在侧,在杨浩的引导下。三方已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东溟派负责提供前期资金和大批jīng良兵甲,而代价是重开东溟至江淮商路,五十年内收取江淮军所有占领地年赋税收入的百分之十,此外东溟派在江淮军地盘上的生意都要免税免徭,并得到江淮军势力的保护,相应的。东溟商会的收益也会让江淮军适当抽成。

    在杨浩地眼光看来,这是一起明显的政治贷款案例,原执政党大隋下野,作为候选党地江淮军与大财阀东溟派jīng诚合作,在乱世中攫取更大的政治利益,很互利,很透明,很纯洁。而杜伏威与东溟夫人却只觉得新奇,一落实到具体条款时,立时引起争执,杜伏威认为东溟派抽税过多,江淮军已经开放领地,提供保护。就不该再给钱,东溟夫人却认为江淮军管理地方毫无建树,税利太薄,五十年也未必能还清债务。

    杨浩虽然是提议人,但对理财之道也只是半桶水,三人讨论了半天,仍然不得结果,最后宣永进来报告东平来人的消息,杨浩才得借机抽身。

    离开通政殿,走到外间的承天门。杨浩总算出口长气。还未见到人,便听见宫门外传来一个久未听到的声音:“过来。老娘跟你谈谈!”

    杨浩不由失笑,转头看宣永,亦是强忍笑意。

    转过宫门前照壁,便见黄道上停着两辆马车,一个大块头的女人挟住一个黑脸大汉的脖子,使劲往旁边拖,把黑脸大汉挟得哇哇大叫,却又挣扎不脱,如此熟悉地情景,正是翟娇这个原瓦岗大小姐,而受欺负的那个自然就是号称三爷座下第一打手的双枪高占道。

    杨浩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屠叔方这个老熟人亦笑吟吟的站在车边,任俊正陪在他身旁,眼尖的看见杨浩和宣永走过来,连忙招呼屠叔方一把,双双迎上前去。

    “三爷……不对,参见秦王殿下!”屠叔方忙要见礼,却被杨浩一把托住,笑道:“行了,自己人,不用太讲究了!”

    屠叔方微微一楞,一时间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老脸讪笑的退在一旁。

    杨浩放过屠叔方,直接走上前笑道:“大小姐,占道又惹到你了?”

    “啊,三爷!”翟娇才看见杨浩,急忙放开高占道,满脸横肉竟然破天荒的红了一红,看得杨浩不禁心中一寒。

    “哎呀,三爷!”高占道揉着脖子,大声叫屈道:“你评评道理,这娘们一见面就打,老子又没犯到他!”

    “好了,好了!”杨浩忍笑摆摆手,转向翟娇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东平没什么事吧?”

    还没等翟娇回答,后面一辆马车车帘一掀,一个俏丽地女孩已钻了出来,欣喜的叫道:“三爷!”

    “楚楚!”杨浩眼睛一亮,撇下翟娇,大步走过去,将从车上蹦下的楚楚接住,忽然脚下一软,吃不住力,险些没摔倒在地。一时兴奋之下,竟是忘了有伤在身。

    “三爷!”周围宣永等人连忙飞奔过来,杨浩总算勉强站住,放开吓得脸sè煞白的楚楚,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事,没事!”

    又听一声惊呼,半掀车帘的素素刚刚钻出车厢,吃惊地用手掩住嘴,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素素!”杨浩的笑容忽然变得不自然起来,楞了楞,正要上前去扶,素素已经迅速的从车上跳下,直接扑到了杨浩怀中。

    “素素!”杨浩身躯一晃,稳住脚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听见怀中传来素素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宣永等人都识趣的退开一旁。

    轻轻搬正素素的身躯,看着那张雨打梨花般地俏脸。杨浩微笑道:“别哭了,老爷不是还活着嘛!”

    “老爷!”素素只叫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的簌簌而落。

    杨浩看这样也不是办法,索xìng牵了素素的手,招呼众人道:“走走,跟我进宫再说!”众人纷纷点头,让开道路。跟在杨浩身边往宫内行去。

    经过楚楚身边时,杨浩自然而然的又伸出另一手将小丫头牵住。楚楚微微一呆,心中顿时泛起一丝欣喜。脚步轻快地随之而去。

    ※※※

    杨浩驾返江都之后,居处依旧安排于养心殿后地寝宫,此刻养心殿内外,单琬晶正带领一班宫人重新洒扫布置,大到地面窗棂,小到花瓶陈设。务求一丝不苟,干净再干净,宫门口高挂起两盏红灯,隐隐一派新年气象。

    “喂,狐狸晶!”

    傅君嫱提笼驾鸟,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独孤凤,懒散地抱起手臂靠在门框上。一副高手风范。

    一声不客气的招呼,立时让单琬晶额头青筋直冒,愤然转过身道:“小不点,谁让你进来地!”

    “没有谁,我爱进就进了!”傅君嫱目光一寒:“还有,谁是小不点!”

    “你。说,呢!”单琬晶缓步迎上前,特意低头俯视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傅君嫱,语中戏谑明显可见。

    “找死!”傅君嫱陡然翻脸,剑光一闪,单琬晶急忙飘身后退,额边已飘下几缕青丝,顿时脸sè一变。

    “划花你的脸,看你还好不好意思赖在这儿!”傅君嫱冷笑一声,反手将鸟笼抛给门外的独孤凤。身形一纵。提剑又上。

    “公主小心!”左右两道白影忽然斜刺里冲出,双剑交叉。截下傅君嫱的剑势,正是单青和单如茵两名护派仙子。

    傅君嫱一剑无功,转身落地,冷眼道:“怎么,以多为胜,我怕么!”

    连剑都亮出来了,殿中的宫人早吓得惊呼四散,单琬晶大怒,猛伸手从单如茵手中夺下长剑:“我来!”纵身便往傅君嫱冲去。吓得两名护派仙子大惊失sè,连忙追上前去:“公主!”

    “来得好!”傅君嫱正中下怀,挥剑迎上。

    顷刻间满殿刀光剑影,傅君嫱以一敌三,兀自不落下风。

    独孤凤提着鸟笼,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一侧气势有异,愕然扭头,只见杨浩不知何时已站在殿口,身后跟着宣永等人,一张脸已经气得铁青。

    正在交手的四女亦随后发觉不对,各自停下手来,傅君嫱吓得一个激灵,低头就要往外跑,早被杨浩大步踏进殿门,堵得倒退回去。

    “不干我事,是她先动手地!”

    哗啦一声,傅君嫱竟然纵身而起,冲破顶瓦,落荒而逃。

    看着头顶的大洞,杨浩反而气得楞了。

    ※※※

    重新收拾好大殿,单琬晶本来一肚子怨气,好在杨浩及时介绍道:“单公主已经是本王爱妃,大家自己人,不用客气!”翟娇屠叔方等人连声恭称“王妃娘娘”的声音中,又转怒为喜,热情的命令宫人奉茶端座,温言笑语,唯恐失了王妃娘娘的体面。

    翟娇等人在东平这段期间,甚得东溟夫人照顾,商会生意也渐入正轨,之前些许芥蒂早已荡然无存,对单琬晶这位东溟公主,秦王王妃,也是隐带尊敬,座间彼此寒喧问候,不多时已极为融洽。

    “素素,楚楚你也见过的!”待众人打完招呼,杨浩又道:“这次翟娇和老屠专程送她们过来,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这里?”单琬晶略一迟疑,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不如住到凤仪殿,也好给我做个伴!”

    “王妃娘娘!”素素急忙出声道:“我们想留在这里,待候老爷!”楚楚也连忙点头。

    单琬晶秀眉一蹙,还要再说,杨浩已道:“好啦,就这样吧!”说着又笑吟吟的看着单琬晶道:“我知道你想什么,要是不放心。不如也搬过来算了!”

    “那怎么成,娘还在呢!”单琬晶顿时红晕上脸。

    杨浩哈哈大笑,从座位间站起身:“翟娇,老屠,你们两个也在宫中玩几天,让琬晶给你们安排住处,君绰不在。她就是后宫之主!”

    此语无疑是为单琬晶的身份定xìng,听地单琬晶又是羞喜。又是为那句“君绰不在”而着恼,盈盈起身道:“正好宫中初建,正嫌冷清,几位若不嫌弃,就多住一段时间吧!”

    “不敢不敢,我们在宫外有住处的!”屠叔方惶恐辞让,翟娇却大咧咧的一拍他:“干嘛翟叔。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皇宫呢,三爷的地方,住住怕什么!”

    “就你那模样,还想住皇宫?”高占道在一旁低声嘟哝,早被宣永一把捂住了嘴。

    被翟娇一拍,屠叔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呲牙咧嘴的不敢再说。杨浩笑道:“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在皇宫逛逛,中午本王请客,咱们边喝边聊!”

    说完叫上宣永,准备离开。高占道连忙跳了起来:“三爷,那我呢!”

    “你?”杨浩道:“你就在这里陪大小姐吧!”

    “啊?”高占道大吃一惊,急赶两步,忽然身子一坠,已被翟娇劈手捞住后衣领,怪眼圆瞪:“怎么,不愿意啊!”

    “走走!”杨浩一推宣永,迅速离开,身后顿时响起高占道的惨叫,和一片轰笑之声。

    ※※※

    说是中午请客。然而通政殿内地议事工作。一直进行到快傍晚时分仍未结束。

    草案初创。又是从没人试过地方法,种种条款细节都要逐一推敲。东溟夫人与杜伏威两个都是xìng格强硬,不断增加条件,虽然有杨浩居中周旋,反而越谈越是火大,最后东溟夫人竟提出由东溟派出人帮江淮军管理领地,江淮军只管打仗就行了,气得杜伏威一掌拍碎桌子,差点与东溟夫人动手。

    “今天休息,明天再谈!”杨浩当机立断的下令。

    出了通政殿,外间已是星月满天,小雪初晴,一行人走在打扫干净地道路上,四外灯火点点,弥漫着冬夜宁静的气息。

    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白气,杨浩坐在四人抬的滑杆上,一脸愁眉不展的抬头看天。旁边虚行之跟随在侧,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可是为今rì之事烦心?”

    “是啊!”杨浩揉着额头道:“你也是全程在场,有什么看法?”

    “殿下之法,古所未见!”虚行之沉吟道:“若能顺利进行,以东溟之财补江淮之势,确有偷天换rì之功效,只是依学生所见,殿下此举,实有些本末倒置,看似两利,实则两害!”

    “嗯?”杨浩微微一呆:“怎么说?”

    “试为殿下析之!”虚行之道:“以殿下所计,杜伏威打下领地越多,从东溟派得到的钱就越多,等同鼓励江淮军大势扩张,扩张就要征民发役,到时候无人种地,何来税入,而东溟夫人付出大笔钱财,一旦接手管理地方,势必穷搜地皮,以补亏空,到刮无可刮的地步,双方联盟迟早破裂,反脸成仇,反而害了地方根基,古人云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损民以肥国,非长久之计,诚为殿下所不取!”

    “我也不是说要损害民生啊!”杨浩叹口气道:“江左豪强林立,江淮军又损折过半,不在短时间内补充元气,又如何在江淮立足!”

    “劝农桑,免捐税!”虚行之道:“以收民心,强国力,此法虽缓,但稳而求进,不失为上策!”

    “太慢!”杨浩断然道:“用这种方法,等于将东溟派拒之门外,而且江淮军盗寇成xìng,空闲久了,必定生变!”

    “那为今之计!”虚行之想了想又道:“除非殿下设法约束这两人,不能让他们太过分了!”

    杨浩凝神不语,忽然下令道:“停下,回通政殿!”

    前方离灯火通明地养心殿只有不到百步之遥,杨浩地队伍原路折返。向通政殿方向行去。

    ※※※

    站在大红宫灯地殿前台阶,素素眼巴巴地望着夜sè沉沉的外面,楚楚陪在她旁边,小声的道:“素素姐,天气这么冷,小心冻着,我们去加件衣服吧!”

    “你去吧!”素素笑道:“我再等一会儿!”

    楚楚当然不肯自去。仍然留在原地不动,抱怨道:“原来当殿下这么忙的。这么晚还不回来!”

    “咦,他还没回来吗?”单琬晶从殿内走了出来,看着两个丫头冻得瑟瑟缩缩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上前一手捉住一人道:“别等了,屠先生和你们大小姐还饿着呢,我们进去吃饭。等他回来,留点菜就好了!”

    “还是再等一等吧,好不好?”素素哀求地看着单琬晶,盈盈眼神,看得单琬晶也不由心中一软,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宣永忽然从台阶下走上来,见到三人站在殿外。也是一楞,忙道:“王妃娘娘,殿下着我回话,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早点安歇!”

    “什么?”单琬晶柳眉一竖:“他能有这么忙,素素她们这么远来。不行,我去找他!”

    说着就要往下走,却被素素一把拉住,苦着脸道:“算了,王妃娘娘,不要打扰殿下做事了,都是我们不好!”

    宣永也在旁边相劝,单琬晶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才做罢。

    ※※※

    又是一夜过去。

    通政殿书房,杨浩从满桌故纸堆里抬起头来。却听一声欢呼:“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迷迷糊糊的抬头一看,只见虚行之捧着一叠纸卷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一迭声的道:“殿下,算出来了,都算出来了,这是江淮军过去二十年的税收总和,扣除损耗和虚报,年均收入从米粮三千斤到一万三千二百五十斤,银四千两到八万零六百三十两……这是江淮军目前实际控制区域地田地和户口,有人丁三十万八千余口,田地四十万顷……这是江淮军队总人数,十万八千人,预估兵饷支出每月八万两……这是……”

    “够了,够了!”杨浩听得头疼,直接道:“有这些数据,你有办法安排东溟派的资金吗?”

    “这个!”虚行之迟疑道:“我跟萧长史的记算结果,江淮大战连年,百业敝坏,除非东溟派肯再加借三成资金,否则无法兼顾军政。不过学生有信心,只要资金到位,我可以保证历阳一带在明年可以丰收!”

    “三成?”杨浩咬咬牙道:“好,本王想办法,再逼他们出点血,最多再答应些条件!”

    “也不是如此紧张!”虚行之笑道:“东溟派毕竟是外族,想在中原赚钱,我们还可以通过渠道,与他们合开往中原的商路,开发矿产,只要有收益,相信东溟派不会拒绝地!”

    杨浩正在点头,却听虚行之低声又道:“殿下,萧长史的确劳苦功高,这些数据几乎是她一人独力完成,而且萧长史jīng与计算,与东溟派合作经商,学生以为非她莫属!”

    杨浩微微一楞,扭头看去,只见萧环抱着一把算盘,已经累的在纸堆中睡着,清晨阳光从斜窗中透进来,暖暖的照在她的脸上,倒是难得看出一丝清纯之感。

    “这个,她必竟是萧铣的妹妹!”杨浩露出犹豫之sè。心道以前巴陵帮与皇室生意,都是萧环一人打理,都算是个专业人才。

    “萧铣不足为虑!”虚行之一晒道:“此人敛财无厌,青楼赌场什么都做,不成大器,萧环一介女流,在江都又无根基,怎样也飞不出殿下地手掌心,可以叫宣永着人暗中监视,倘有不妥,一刀杀了就是!”

    “也好!”杨浩摸着下巴,沉吟道:“这样做,用在江淮军上地钱就少了,杜伏威又要如何安抚?”

    “臣有一计!”虚行之放下卷宗,从纸堆里翻出一张地图,指着一个地方道:“殿下请看,此地为长江入海口,积土成滩,土地肥沃,又兼渔海之利,若是打下来,一则通行东溟商船,二则可保粮米无虞,三则可以陆路威胁海陵,一举三便,正是为殿下所设!”

    “余杭?”杨浩看着虚行之所指之处,恍然道:“你说,打沈法兴!”

    ※※※

    杨浩走出通政殿,映着清晨地阳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虚行之已经奉令去请东溟夫人和杜伏威,萧环还在书房里酣睡。劳苦一夜,总算把事情整出一个头绪,杨浩的心情格外美好,一时兴致大起,拉开架式,就在台阶上打了一套简易的太极十三式。

    重伤至今,杨浩一直手脚酸软无力,连大胜天都提不起来,这种舒缓的太极拳不用费什么力气,又能养身健体,打来也格外得心应手。

    “咦,殿下这套拳法?”

    独孤凤人随声至,好奇的看着杨浩打拳,杨浩丝毫不以为异,依旧揽鹊尾,接一招跨虎登山,不紧不慢地道:“天下奇功,中华国粹,太极拳!”

    “太极拳?”独孤凤不由自主的随着杨浩的姿势动作,奇怪的道:“拳架倒蛮严谨,可是软绵绵的,有什么用啊?”

    “神由气发,气随神行,无极有极,是为太极!”杨浩捧捋挤按,划云手转身,出搬拦锤:“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喔,是来向殿下告辞的!”独孤凤收起拳架道。

    “这么客气?”杨浩淡淡的道,一招手挥琵琶定住势子:“不像你啊!”

    只听一个声音道:“因为我也要走了,笨蛋!”

    杨浩愕然起身,只见傅君嫱提着鸟笼,撅着小嘴从墙边走了出来。

    “你走?”杨浩一惊道:“你去哪里?”

    “当然是回高丽了!”傅君嫱慢悠悠的道:“大姐让我保护你,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任务完成,自然要回家了,反正有人也不想看到我!”

    杨浩这才想起来,傅君嫱的家的确不在中原,君绰君瑜已经回去了,现在连小丫头也要走,傅氏三姐妹一下子都走完了,杨浩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笑了笑道:“这就回高丽么?”

    “看心情吧!”傅君嫱道:“顺路去洛阳玩几天,独孤姐姐说那里很好玩地!”

    杨浩看了一眼独孤凤,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两人什么时候感情如此好了,想了想又道:“洛阳是大城市,你一个人小心一点,身上有钱吗,我叫人给你拿一点!”

    “不必了!”傅君嫱看着杨浩,忽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真好,终于可以摆脱你这个家伙了,啊,我zì yóu了!”

    说着话已纵身向台下跃去,独孤凤向杨浩抱拳一笑,也随后跟去。

    杨浩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傅君嫱在广场上欢跃地声音,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流入耳中,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一百一十八章 暗渡陈仓

    “字谕江南道官民人等,昔者先皇南幸,恶疾大渐,山陵崩于中道,江河决于四野,而至于天灾决荡,**频繁,苍天何辜,不恤其民,黎庶何惨,不安其室……今开皇文帝第三子秦王俊长子嗣秦王浩殿下,驾坐江都,谕令江南大总管杜伏威整肃地方,凡于三十rì内,至江都、历阳、钟离、**诸地治府报备之流民,每四口与田一亩,谷种一袋,农具若干,米十担,银十两,以资生活,弃官者量用,从贼者不究,材异之士择录简拔,见字如令,传之晓之,不可延误!”

    十rì之内,一副由杨浩亲手签发的告示传遍江左诸郡,通州大道,驿店码头,凡是路人聚集之处莫不在谈论这份告示的内容,亦有不少流民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拖家带口的往江都方向而去。

    与江都相距最近的高邮,亦是最先接到消息,守将白信不敢迟疑,立刻快马飞报至东海郡的上将军府。

    “是吗,秦王小儿又回江都了?”

    自上趟征讨江都,被杨浩设计杀得损兵折将,李子通这段期间,一直纵情声sè,大修府第,广纳美姬,连政务都不大打理,全交给其弟李子云与军师童叔文主持,接到报告时,兀自拥着美姬在府上饮酒作乐,醉眼惺忪的笑道:“杜伏威今趟可真有脾气,被秦王小儿一把水灭了十万大军,连个屁都不放。还乖乖的为人作嫁,哼,我看这老乌龟怎么死!”

    李杜二人对头了半辈子,此语充满幸灾乐祸之感。

    “大哥,此事可不像是假地!”

    李子云三十余许,长相高大威猛,不让乃兄。此际满脸疑惑道:“探报显示,迄今为止。江都城已接纳了数万流民,给钱给地,照足告示上所写,江淮军声势大振,恐怕会对我们不利啊!”

    “此为秦王浩釜底抽薪之计!”旁边又站起一位三角眼的书生:“一则充实领地,二则削弱其他豪强,不过他可能不会想到。江淮一地如今有多少流民,全部涌了过去,恐怕它江淮军未必吃得下,到头来反而给撑破了肚皮!”

    “喔,你的意思是?”李子通好奇的问道。

    “哼哼,既然他要人,我们就放人!”三角眼书生诡笑道:“我们东海的流民不够,就从山东再抓些流民回来。全部给他放过去,反正有一个月时间,给它弄个十几万张嘴,吃穷他们!”

    “对啊,反正是吃大户!”李子云恍然大悟,一脸佩服的道:“童军师果然好计。大哥,就这么办吧!”

    “好!”李子通站起身来,吐着酒气道:“也不要那么麻烦了,子云,你就带人出去给我抢,把附近的老百姓全都抢光,烧光,统统赶到江都去!”

    “上将军高见!”三角眼书生正是童叔文,连忙出言奉承,一脸谄笑。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报名。一名白面武将大步走了进来,正是李子通座下首席大将秦文超。

    “啊。秦将军来了!”童叔文笑着拱手一礼。

    秦文超却厌恶地看了此人一眼,淡淡的举了举手,便向李子通道:“上将军,军情急报,杜伏威手下大将西门君仪,渡江攻打沈法兴,沈部蒋之起战死,京口失陷,溃军退守吴郡。”

    “什么!”李子通脸sè一变,手中酒杯啪地坠地摔碎。

    ※※※

    有虚行之和萧环联手制订的方案,终于初步得到杜伏威和东溟夫人的认同,而逐步推行下去时,杨浩才感觉到由于人才不够,处处捉襟见肘,最后所有问题都要反馈到皇宫,几rì间一直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能踏出通政殿一步。

    杜伏威大老粗一个,手下将士才只知杀人放火,江淮军到现在也只是水陆拦卡,收收养路费,不打仗就几乎没收入,东溟夫人倒是见识不凡,然而杨浩又不放心让她插手政务,最终能抓的只有萧环和虚行之两个,萧环仍是长史之位,而虚行之则被正式任命为王府主薄,从竟陵晃了一圈,到了江都还是主薄,虚先生除了自叹命苦,也无话可说。

    倒是萧环,主持与东溟派的商务谈判中,迸发出极大的热情,jīng打细算,不择手段,连单琬晶都拖上当人情,私下里谈起此女,东溟夫人都要赞赏有加,认为在杨浩手下实在屈才,若不然大可进东溟派就任总管一职。

    “疯了,疯了,都他妈疯了!”

    满天纸片被扔得乱飞,杨浩再也忍受不住,忿然扶案而起,披头散发,两只眼珠红通通的,仿若地狱厉鬼。

    这几rì算把他憋得惨了,哪怕前世地公务员生涯,也实无这种古代政务般繁琐难明,某村鸡犬被盗,某镇突死耕牛,某田地纠纷,某山产纠纷,某妻不贤,某子不孝……这种事情,你找片jǐng啊。

    虚行之抱着一捧宗卷躺坐在桌下,挂着两只黑眼圈,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殿下,都弄完了?”

    “弄完个屁!”杨浩一脚将桌子踢倒:“我是秦王殿下,又不是县太爷,告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江淮军是干什么吃的!”

    “殿下息怒!”虚行之打着哈欠站起身:“以前江淮军主事,不找地方麻烦就好了,哪个敢找江淮军扯皮,现在百废待兴,收民心嘛,忙一点是很正常的,再等几天,江都的衙门就快成立了,都是前隋旧官,处理这些事,很快上手的!”

    “几天几天!”杨浩怒道:“等了几天又几天,我不管了。这些你都给我处理掉!”

    “啊?”虚行之张大嘴,看着杨浩气冲冲的摔门而去,忙问道:“殿下你去哪里?”

    “喝酒赏花当昏君!”杨浩头也不回地道。

    ※※※

    美好地愿望总是实现不了,杨浩刚回到养心殿,在素素和楚楚的待候下洗了个澡,还没换衣服,虚行之宣永又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前线军报。西门将军已经占领丹阳了!”

    只穿着一身黄sè里衫,披发跣足的杨浩坐在花厅中。将军报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确认无疑后,才道:“请杜总管和东溟夫人通政殿议事,我随后就到!”

    几人领令而去,杨浩站起身来,肃然道:“素素,给我拿黄袍金冠!”

    素素闻言心中却是一颤。惶然道:“老爷,出什么事了吗?”

    杨浩愕然扭头,才发觉有些吓倒了这个小美人,忙温和的一笑道:“没事,打扮整齐一点,镇镇场面,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很快就会解决掉!”

    素素这才稍觉放心。唤上楚楚去拿杨浩地衣冠。

    不多时打扮齐整,楚楚捧着一面清晰明亮的铜镜给杨浩照看,娇笑道:“老爷这身打扮,可真帅气!”

    “是吗?”杨浩眉角一挑,往镜中看去,只见一名丰神俊朗地年青王者。剑眉星目,黄服玉带,冠缨垂络,果然威风帅气,用指在鬓边一捋朱缨,自己也忍不住啧啧赞叹:“不错,当真不错!”

    素素在身后替他扯平衣服,小声道:“大小姐他们这些天逛完了皇宫,准备回东平了,一连几次都没能见着老爷。想让奴婢替他们辞行!”

    杨浩这才省起。自从上rì入宫之后,一直未见着翟娇与屠叔方的面。确是有些慢待了这些东平故人,于是笑道:“好,翟娇他们我另有安排,你不用cāo心了!”忽有想起一事道:“对了,琬晶这几天还在跟萧娘子到处跑!”

    “是啊,是啊!”楚楚争着道:“上次王妃娘娘过来,带了好多小玩意,说要准备在江都开个铺子,唉,王妃娘娘就好了,有的玩有的看,不像我们两个,整天闷在宫里,连老爷的面,一天都见不到几回……”

    “楚楚!”素素越听越不像话,连忙正sè斥道:“王妃娘娘自有分寸,你别多嘴!”

    楚楚吓得一缩脖子,忙道:“楚楚不敢了”

    “罢了!”杨浩却挡住素素的话:“楚楚说的也对,整天闷在宫里也不好,明天我就跟琬晶说,叫她带你们两个一起去,女儿当自强嘛!”

    “真地?”楚楚立刻眼睛一亮。

    “老爷!”素素却不满地道:“我们是您地丫头,只想好好侍候老爷!”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老爷不讲这一套!”杨浩转过身,伸手落在素素双肩,看着对方地眼睛笑道:“你自己清楚,我何尝把你当过丫头了!”

    近距离看着杨浩的眼神,素素如同喝醉酒一样,脸上忽然酡红一片。

    “老爷,那我呢!”楚楚不满意的道。

    “哈哈!”杨浩放声大笑,伸手刮了下楚楚挺俏的鼻子:“你也一样,就算是丫头,也是通房大丫头!”

    大笑声中,杨浩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个小妮子,心头惴惴地站在原地,一个满脸红晕,一个也是喜sè洋溢。

    ※※※

    通政殿内,杜伏威和东溟夫人都已在座,杨浩黄袍金冠,腰悬一柄镶金缀玉的佩剑,大步走上白玉阶,转过身来,大马金刀的落坐在龙椅之上。第一句话就向杜伏威道:“杜总管,东溟夫人的第一批三千副兵甲已经到达,你看到了没有!”

    “已经看到了!”杜伏威不掩一脸喜sè,站起身道:“果然是强兵坚甲,东溟派锻造之术名不虚传,有此十万大军,本总管自信能横扫中原,以为殿下江山大业!”

    “好!”杨浩一挑大拇指:“天下风云出我辈,江淮之上卧蛟龙。要的就是大哥这般豪气,夫人,您说呢!”

    “本宫已经兑现承诺!”东溟夫人却淡淡地道:“今趟可是赔本做生意,希望殿下不要让本宫失望就是!”

    哈哈一笑,杨浩道:“夫人放心,这几rì江都城内外,也算初起炉灶。一切皆将步上正轨,夫人只等着数钱就是!”

    杜伏威冷哼一声。斜视了东溟夫人一眼,转向杨浩道:“殿下,君仪地军报已到,沈法兴简直不堪一击,不如由本总管率军增援,一举将江南六郡拿下,方显殿下威名!”

    “不忙!”杨浩抬手阻止道:“沈家世代江南豪族。根深蒂固,沈法兴又号称隋室五大高手之一,我军元气未复,只是打他个猝手不及,还是巩固战果,一切依原计行事!”

    杜伏威想了想,道:“也好,拿下丹阳。等于封锁了长江入海口,相信李子通现在已经坐立不安了,哈哈,等将这狗贼醒悟过来,我倒想看看他是什么脸sè!”

    “杜总管放心!”杨浩道:“只要拿下李子通,一定交给总管处置!”

    “谢殿下!”杜伏威拱手一揖。踌躇满志的露出笑意。

    杨浩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台阶道:“既然如此,我这几rì就要离开江都,一切顺利的话,月余即返,江都城军务就交由杜总管主持!”

    “殿下放心就是!”杜伏威不以为然答道。

    “至于商会筹办!”杨浩转向东溟夫人道:“就请夫人与本府萧长史磋商之后,加紧办理!”

    东溟夫人轻轻点头,杨浩这才转身走回座位,喝道:“虚行之!”

    “臣在!”和宣永一起站在殿角的虚行之连忙应声走出,快步走到阶前。

    “本王不在期间!”杨浩冷冷的看着杜伏威与东溟夫人:“虚行之掌我秦王剑。主江淮政务。军政地方若生争议,皆由行之仲裁。望二位不要擅作主张才好,否则一切后果,本王概不承担!”

    杜伏威与东溟夫人俱是心中一凛,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杨浩解下佩剑,递上前去,虚行之连忙撩衣走上台阶,先跪地一拜,然后双手接过剑,退在一边。

    感受着怀中实实在在地宝剑份量,虚行之暗嘘一口气:“终于稳了!”

    ※※※

    斜窗细雪。

    素素倚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宁静景sè,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淡淡地哀怨。

    “杨浩!”忽听一个愤怒的叫声,单琬晶带着萧环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萧环还在连声相劝,楚楚一脸惊恐地从后面跟了进来。

    “王妃娘娘!”素素吃了一惊,忙离开坐位,与楚楚一起跪倒在地。

    “杨浩呢!”单琬晶看着二女,怒声问道:“他真的走了!”

    “老爷是今天一早走地!”素素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连刀也带走了!”楚楚也连连点头。

    “这个混蛋!”从素素口里得到证实,单琬晶几乎抓狂:“这么大地事,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又这样把我丢下了,死张三,你狠!”

    “妹妹别气!“萧环赔着笑脸道:“殿下不是托夫人转告了么,只是一时没找到你人!”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把我当什么了!”

    单琬晶气苦,站在原地,泪珠子如断线一样啪嗒掉下。

    ※※※

    三rì之后。

    梁都城,位于彭城西方的通济渠畔,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八帮十会之一彭梁会的大本营,原属义军首领徐圆朗的势力,李密死后,徐圆朗为对付窦建德的进攻,不得不抽调兵力防守任城,此地弃之久矣,又赶上杨广死在江都,原地头蛇彭梁会乘势而起,盘踞了周遭二十多个乡镇,设卡收费,做起了土皇帝,正处于诸大豪强的缓冲地带,也保得一境平安。

    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年约五十余岁,一身功夫也名列奇功绝艺榜,为人无甚大志,能够自保安民,亦觉足矣,近段时间对他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下邳地骆马帮。其帮主都任武功高强,新近又与契丹马贼窟哥结成联盟,数次掠夺彭梁二郡,已成彭梁会的心腹大患,更兼这群马贼来去如风,手段残忍,聂敬埋伏了好几次都对其无可奈何。反而损兵折将,连二当家也死在窟哥手中。实让聂敬心焦如焚。

    而在这一天,聂敬忽然接到一份贴子,指名要在梁都的一所酒楼约会自己,贴子是一名满脸jīng明的年轻人下的,自称是奉大小姐之命,而贴上署名亦写清是东平义胜隆的老板翟娇。

    对于这位翟大小姐,聂敬也素闻其名。原瓦岗大龙头之女,瓦岗灭亡之后,带领余部在东平立足,其下都是百战悍将,连东平青霜派掌门陈元致也任其驱策,一手生意做得远到关外,rì进斗金,有声有sè。聂敬自不敢怠慢,打赏了那位叫任俊地年轻人回去,便唤来三当家艳娘子任媚媚,智堂堂主陈家风,影堂堂主鬼影子洛其飞共同商议。

    “莫不是翟娇要南下做生意,向我彭梁会借路!”陈家风是会中军师。以己心估测道:“如此正好结一强援,也不用再怕那帮契丹马贼了,况且对方必竟是大龙头之女,江湖地位犹在,大当家万万不可轻视!”

    陈家风所言正合聂敬心意,反正自己与对方无仇无怨,又是在自家地盘上,具贴约见,江湖礼数作足,自己又怎能不给面子。倒是三当家任媚媚饶有兴趣地道:“闻听这位翟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正要一见!”

    于是意见统一。等到时辰,彭梁会诸人以聂敬为首,都是衣饰隆重,骑马来到贴中所定的酒楼,守在楼外地仍然是那名下贴的任俊,一见面就连抬高帽,说得彭梁会诸人脸面生光,亦十足感觉到东平翟大小姐的善意。

    整座酒楼已被翟娇包下,在任俊的引领下,诸人上得二楼,楼口处一字排开八名大汉,都是体形魁悟,目光逼人,任俊当先领路,先将壮汉们喝退,再朝着鬼爪聂敬笑道:“大小姐就在楼上等候,小子就引到这里了,失陪!”

    “多谢小兄弟!”聂敬客气的拱了拱手,带着任媚媚等人走上楼去。

    二楼一间大敞厅,上得楼来,第一眼便看见一名高壮如山的黑衣大汉,正据案大嚼,手中一只油腻腻的猪肘,连撕带咬,仿佛猛兽一样,威风十足,旁边站着一名身形剽悍地年青人,一个身背双枪地黑脸大汉,一个吸着烟杆的花白头发老者,还有一名相貌威猛地黑甲武士,身背一柄缠布大刀,刀柄出肩,刀尖几乎抵到地板。

    聂敬先是一怔,接着抬眼去搜翟大小姐的踪迹。

    猛听一个声音如雷响起:“看什么看,别看了,就是我找你!”

    彭梁会诸人闻声看去,却见正是那正中间吃猪肘的黑衣大汉,聂敬的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结巴巴的道:“翟、翟大小姐!”

    “废话,当然是我!”翟娇一摔猪肘,仿佛一堵山一样站了起来,彭梁会以聂敬为首,全部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三当家任媚媚更是吓得花容失sè,几乎没叫出来。

    正当诸人以为翟娇要走过来时,却听楼间响起一声清咳,翟娇身形一震,连忙侧身让开,恭恭敬敬的道:“三爷,他们来了!”

    就在聂敬等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随着翟娇身形让开,露出窗口处一名白衣人的身影。

    那人二十余岁,侧脸颇见英俊,就着桌上一碟花生米,正自斟自饮,悠然自乐,头也不抬的问道:“阁下是彭梁会的鬼爪聂敬?”

    聂敬心中打了个突,立晓得此人才是正主,观翟娇亦要服服帖帖的气势,心中更是一紧,忙拱手道:“老朽正是聂敬。敢问尊驾是?”

    “本王……”那人端起一杯酒,淡淡答道:“杨浩!”

    聂敬脚下一软,旁边地洛其飞急忙一把扶住。

    ※※※

    小吕布焦宏进,是骆马帮的副帮主,帮中第一高手,为人英雄了得,在帮中甚得人心,而最近帮主都任与马贼窟哥结盟,不断劫掠乡里,种种作为实让焦宏进失望透顶,屡次向都任进言,都遭斥退,更暂停了他副帮主的职权,灰心失意之下,焦宏进索xìng抛开一切,每rì缠绵青楼,与红颜知己秋月喝酒取乐,打发时光。

    这rì傍晚,他照常来到小chūn光楼,叫老鸨唤秋月来陪,却被告知秋月已被人重金包下。堂堂小吕布何尝受过这种气,大怒之下一把丢翻老鸨,问清地点,便闯了过去。

    到得门边,便听内里传来丝竹歌舞之sè,越发气炸肚皮,一脚踢开房门,还没开口,一把挟着急风的大刀已迎面劈来,劲风扑面,令人呼吸yù窒。

    “什么人?”焦宠进情知遇上高手,大骇之下,连忙挺腰后退,不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拿住腰间命门,直接把他推了进去。

    一个踉跄,焦宏进身不由己的单膝跪倒在地,刚刚来入迅雷的一刀,已收在一名黑甲武士手中,仿佛根本没有出过手一样,如此收发由心的手段,焦宏进半生未尝一见,一颗心顿时觉到谷底,惶然抬头看去,只见屋内正中坐着一名白衣俊貌的年轻人,旁边散开数名奇形异貌之辈,而背后擒拿自己的老者也在此刻带上门走了进来,站到那年轻人一旁。

    “宏进!”

    忽听一声娇呼,焦宏进惊怒扭头,只见秋月正被一名身背双枪的黑脸大汉抓在手中,拚命挣扎不脱,两只眼睛都已经哭红了。

    “秋月!”焦宏进急待起身,旁这一名劲装青年早一脚踢在他地膝弯,喝声:“跪下!”一杆似勾非勾地奇门兵器,已勾搭在焦宏进的颈下,冰凉地刃锋散出寒气,由不得焦宏进动弹分毫。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焦宏进目眦yù裂的喝道。忽然目光一凛,落在那白衣人下首的一名改装过的干瘦老头身上,惊呼道:“鬼爪聂敬!”随即醒悟过来:“原来是你们彭梁会,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休要连累无辜!”

    聂敬却不理他,只是向那名白衣年轻人恭恭敬敬的道:“殿下,这人就是焦宏进了!”

    “嗯!”白衣年轻人点点头,目shè奇光的看向焦宏进:“好,果然有几分英雄气概,昔rì吕布为貂婵火拚董卓,今rì你这小吕布,肯不肯为红颜知己,替我办件事呢?”

    “你是谁?”焦宏进眉头一皱。

一百一十九章 势力初成

    杨浩只跟焦宏进说了一句话。

    “都任勾结契丹马贼,反民族反人类,死定了,你杀了他,我扶你当骆马帮主,否则,整个骆马帮都要跟他陪葬,鸡犬不留,统统杀光!”

    今时不同往rì,以如今秦王杨浩的朵儿,不算其人yīn毒百出的手段,也得看看江淮军横扫江南的威风,焦宏进绝对不敢怀疑此言的真实xìng,闻言如同五雷轰顶,整个瘫在当场,连杨浩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屋子里的秋月惊魂初定,大着胆子过来扶他,才发现这个素来顶天立地的男子,这一会儿功夫,浑身竟然**的仿佛水缸里捞出来一样。

    ※※※

    当晚上灯时分,杨浩坐在城中心的一座酒楼里,临窗把酒,远远望见南城方向火光冲天,杀声盈沸,神情却淡定深远。而陪坐在一旁的彭梁会主鬼爪聂敬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时偷眼打量杨浩的神sè。

    这座酒楼属于当地的粮油大商沈仁福名下,其人与骆马帮有杀弟之仇,是彭梁会在下邳的暗线,能这么快不着痕迹的接触上焦宏进,亦是此人的功劳,焦宏进最终屈服于杨浩的yín威之下,答应设圈套请都任与窟哥赴宴,与江淮军里应外合杀主夺位,此刻南城起火方向,正是骆马帮总坛所在。

    “你在怕什么?”发觉聂敬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杨浩忽然问道。

    “啊。没有!”聂敬吃了一惊,言不由衷地道:“老夫、不,草民只是担心,焦宏进能否成事?”

    “只要你们情报准确,焦宏进确实在帮中甚得拥戴!”杨浩慢理斯条的道:“合本王的大将军阚棱与你们彭梁会之力,小小一个骆马帮,能出什么意外!”

    “一定准确。一定准确!”聂敬白头连点,唯恐秦王殿下有丝毫不信。

    杨浩倒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提起酒壶来:“聂当家的,何必如此拘谨,难道对本王还有什么顾虑?”

    “不敢不敢!”聂敬连忙起身避席,吓得脸都有些变sè。

    杨浩微微一怔,为聂敬斟酒的手也顿在半空,好家伙,名声真的这么差吗?站起身道:“聂当家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扑通一声,聂敬双膝跪倒在地,惶然道:“殿下饶命,草民愿辞去彭梁会首之职,从此躬耕乡里,不问世事!”说罢也不等杨浩回答,弹身而起,越过栏杆。直往楼下街心跃去。

    “抓住他!”杨浩探身楼外,大声喝道。

    聂敬刚刚落地,屠叔方和宣永已经带人从楼内冲出,在街心将他团团围住,慌得聂敬双爪一缩一探,已套上成名兵器鬼爪。

    正在这时。只听长街上马蹄声响,阚棱一马当先,带着翟娇,高占道,还有任媚媚等彭梁会众已经杀气腾腾的赶了回来,人马身上俱还带着斑斑血迹,显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忽然看见楼下地情景,诸人都是惊的长街勒马,任媚媚陈家风等人惊呼一声:“大当家!”纷纷甩疆下马,抽出兵器赶上前来。

    猛听临街楼上传来一声暴喝:“你他娘的。非逼得老子说粗话。没说要对付你,你跑个屁啊。给我滚上来!”

    诸人愕然抬头,只见杨浩一身白衣站在楼栏前,脸sè黑的难看,一派气极败坏的江湖口吻,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待见杨浩怒哼一声,拂袖入内,众人这才回神,陆续下马向楼上走去。聂敬亦老脸无光,摇摇头随众而上。

    陈家风正要去时,却见任媚媚一个站在那儿仰脸发呆,奇怪的拍了拍她:“三当家的?”

    “啊,没什么!”任媚媚恍然惊醒,亦匆匆跟着众人往楼上走去。

    ※※※

    重会到二楼大厅。

    三颗血肉模糊地人头,被阚棱解去包布,一字排开在桌上,俱是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都任,窟哥,另外一个是纵横东北的高手狼王米放,窟哥的军师!”聂敬适才丢了一个大脸,此刻连忙将功补过,小心翼翼的在旁逐一介绍。

    杨浩冷眼看他,心中暗骂一声:“狗肉上不了席面!”转回头又问阚棱道:“一切都顺利吧?”

    “出其不意,都任与窟哥的亲信已经全歼!”阚棱不屑的看了聂敬一眼:“只有彭梁会的人手略有损失!

    “那焦宏进呢!”杨浩又问道。

    “正在收拾残局!”阚棱答道:“彭梁会随后照看,是以末将先来复命!”

    陈家风忙插言道:“有洛堂主在那边,殿下放心!”

    杨浩点点头,知道她说的是鬼影子洛其飞,也算是个人材,于是挥挥手,让人撤下三颗人头,正sè道:“好,聂当家地!”

    “草民在!”聂敬连忙上前。

    杨浩看着他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又皱了皱眉,叹口气道:“好吧,索xìng就跟你说江湖话,彭梁下邳,杨某是志在必得,这地方水陆要冲,不是你们彭梁会撑得住的,过来跟我混,我用江都秦王的名义,给你一个彭梁太守的职衔,统管三地民生,怎么样?”

    聂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才扑通一声,重又跪倒在地:“草民,不,下官,下官多谢殿下赏识,赏识,下官一定哎心沥血,那个,那个……”

    “好了!”杨浩懒得再听他这些语无伦次地废话,话锋一转道:“既然当了官。这身江湖匪气就不要要了,你彭梁会地原人马加上下邳的骆马帮,从今天开始合并,翟娇!”

    翟娇冷不防杨浩唤她,一把推开堵在面前的高占道,通通上前道:“三爷,什么事?”

    杨浩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些人马我都交给你。加上东平的义胜隆,维持地方安定之余。我要你把势力推广到齐郡,乃至整个山东,当年翟公不是大龙头嘛,你就做一个女龙头吧!”

    “啊?”翟娇惊讶的张大嘴,旁边宣永任俊屠叔方等瓦岗旧部已经欣喜莫名的上前道贺:“恭喜大小姐!”

    杨浩不等他们笑完,又唤来在一旁忿忿不平的高占道:“占道,你跟我最久。三爷今天放你独挡一面,你就跟着翟娇做个二龙头吧!”

    “什么,我跟她?”高占道两只牛眼都快瞪了出来,旁边翟娇早闻声怒视过来:“怎么,不愿意啊,要不要老娘跟你谈谈!”

    “愿,愿意!”高占道咕嘟吞了口唾沫,怏怏缩头。不敢再说。

    杨浩哈哈大笑地站起身来:“好,今天就在这里摆酒庆祝,恭祝两位龙头上任,至于帮会名称嘛,就叫做……”杨浩顿了一顿,笑道:“就叫做双龙会!”

    诸事皆被杨浩一言而定。无人敢驳,一片欢笑声中,唯有聂敬仍旧跪在那里,头上尽是冷汗,心道说什么不对付自己,还不是把彭梁会给吞了,还好,留了一条老命,还有个太守当当,算了。做人知足吧!

    陈家风无声苦笑。扭头向任媚媚看去。却见后者死死盯着杨浩,美目中渐渐露出奇异的sè彩。

    ※※※

    夜阑人静。楼上诸人除了阚棱宣永要领军巡罗,滴酒不沾,早早告辞而去,连同随后赶来地焦宏进都已醉倒,对这些人而言,厮杀过后,能平复心情地最好东西,莫过于尽情一醉。

    杨浩越喝越清醒,提着酒壶酒杯坐在栏杆之下,仰头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胸中洋溢着淡淡地兴奋,数rì功夫,兵不血刃的连收彭梁会和骆马帮。这是当rì他只身流落江湖时,虽然名头一样响亮,却怎也不可能达成如此效果,难怪天下人人争权夺利,这权势二字,当真是好东西!

    一个香软的娇躯忽然靠了上来,杨浩扭头看去,只见任媚媚不知何时已缠到自己身上,醉面如桃花,眸光盈盈的道:“张三,张三,我终于认得你了!”

    杨浩哑然失笑,这才发觉自己先前漏了口风:“三当家好眼力,彭城一别,已有半年了吧!”

    “果然是你!”任媚媚眼睛一亮,恨恨地在杨浩身上揪了一把:“你这没良心的,亏奴家rìrì惦记你,当面你就跟没看到一样,装得可真像!”

    杨浩吃痛,手中酒杯倾出一滴,苦笑道:“你想怎么样,让我堂堂秦王殿下,承认剥过你任三娘子的衣服!”

    “呸!”任媚媚亦想起当rì被杨浩剥了上衣扔在胡同里的情景,俏脸愈红,轻啐一口,又眼波流转的低声道:“那你还想不想,不如我们找个房间,慢慢剥啊!”

    杨浩愕然以对,随即哈哈一笑,搂过任媚媚的玲珑娇躯,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的道:“教你三字真言,以后再有人剥你衣服,你就照喊!”

    “什么三字真言?”任媚媚舒舒服服地抱着杨浩,好奇的笑道。

    “就是……”杨浩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破喉咙,破喉咙!”

    ※※※

    沐阳城。

    彤云如血,狼烟扶摇,一场大战已接近尾声。

    沐阳守将李星元浑身浴血,跪在城头的满地尸体中,茫然睁大双眼,到现在亦未弄明白,江淮军不是在攻击沈法兴吗,怎么会神兵天降一样杀到沐阳来,这绝对是不合道理的。

    “假的,都是假的,全都是假地!”李星元颤颤微微的站起身体,面上忽然幻出光采:“全部都是幻像,你们骗不了我的,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一把泼风大刀已从颈后劈下。李星元的眼中,顷刻间天翻地转,最后一副画面,则是一名黑甲持刀将军,正站在城上地一具无头躯体之前。

    然后便陷入无边黑暗。

    ※※※

    东海郡。上将军府

    “什么,江淮军不是在丹阳吗,沐阳怎么会失陷的!”

    哗啦一声。李子通发疯似的推倒了面前横案,杯盘果品狼籍一地。陪伴在侧的美姬们已尖叫四散,此刻威震东海的李上将军,早已双目尽赤,青筋爆起,神情狰狞,一如笼中困兽。

    沐阳城去东海以西二百余里,再往西就是下邳。乃东海军的北方重镇,不明不白地就这么丢了,东海郡以北已经无险可守,等于剥光衣服扔在大街之上。怎不让李子通暴跳如雷。

    “大哥息怒!”李子云慌忙上前相劝:“都是秦王浩,不知怎地竟收服了彭梁会和骆马帮,以这两个地头蛇做前驱,掩护阚棱地三千江淮军,偷袭沐阳城。我们根本措手不及啊!”

    “秦王浩!”李子通不由打个激灵,随即怒向胆边生,大喝道:“子云,给我点动人马,本将军亲自出阵,跟秦王小儿拚个你死我活!”

    “大哥。来不及了!”李子云赫然跪倒在地,泣声道:“沐阳一失,东海全无凭障,琅琊,怀仁,良城,兰陵诸地,这几rì已先后向秦王浩投诚了!”

    “什么!”李子通如遭雷击,全身剧震的后退一步。

    “启禀上将军!”旁边地童叔文战战兢兢的道:“只因秦王浩找来前瓦岗大龙头之女翟娇坐镇彭梁,以双龙会的名义发出绿林贴。山东诸地豪强纷纷具贴响应。声势大起,人人都道瓦岗军yù死灰复燃。已不可遏止了!”

    李子通一言不发,忽而面sè一白,扑的喷出一口鲜血。

    “秦王小儿,你欺我太甚!”

    ※※※

    杨浩怎么也想不到,一时兴起出的这个双龙会的主意,竟在江湖上掀起如此风波。

    虽然瓦岗已覆灭多时,翟让李密也先后身死,然而虎死余威在,当年瓦岗军横扫中原,直有一统天下之势,其威风早已深入人心,如今翟娇以瓦岗大龙头之女的身份,重立双龙会,龙头令下,几乎是一呼百应,连rì来东海附近地地方势力纷纷望风归附,其中亦不乏李子通一方的投诚将领,亦从侧面反映出李子通在东海的残暴统治,是怎样的不得人心。

    沐阳城,原守将府。

    杨浩坐在帅位之上,细看着这几rì江都传来的军报,嘴边微微露着笑意。任俊今趟已经正式升为杨浩的亲卫头子,一身崭新的军服打扮,端着茶盘在杨浩身边待候。

    情形一如先前与虚行之共同详议时所推测,位长江入海口的丹阳地确是一个死中求活的眼位,一旦被江淮军站住脚,打通入海通道,李子通和沈法兴都将失去海上优势,淮南三雄并立,杜伏威实力最为雄厚,大敌当前,李子通与沈法兴势必结盟互保,此趟明打沈法兴,果然诱得李子通派出大将秦文超率军往援,再由自己迂回至彭梁,收编地方势力,背后插李子通一刀,果然势如破竹,一路无惊无险。

    一不用亲自上阵,二不用以少搏多,以伤换命。自出道以来,这可以说是杨浩打得最舒服的一场仗。

    “这次计划做得不错,回去应该给行之加点月俸了!”

    杨浩难得大发善心的发出感慨,收起军报,转向旁边的宣永道:“翟娇还是拉着占道在拜会各方江湖人士吗?”

    “是的,殿下!”宣永提起此事,却是一脸忍耐不住地笑意:“您是没亲眼看见,占道这回可被大小姐收拾惨了,上趟来了位齐郡的武林名宿,与大龙头有旧识,结果大小姐硬逼着占道跟着一起喊对方叔叔,占道差点翻脸动手,又被大小姐一顿修理,一整天没敢出门!”

    杨浩忍笑忍得脸都青了,接过任俊递上来的一碗茶,颤颤抖抖的往嘴里灌去,想平复一下心情。

    “现在占道老实多了!”宣永续道:“跟在大小姐后面,衣冠楚楚。让喊谁就喊谁,知道的是双龙会地二龙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倒插门的女婿!”

    扑啦一声,茶水茶碗一起飞了出去,杨浩一口气没接上来,噎得直翻白眼。

    “殿下保重!”任俊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茶盘。上前帮杨浩抚背顺气。

    这时只听铠甲声响,阚棱从外间大步进入。先向杨浩拱手行礼,然后双手呈上一份军报:“殿下,丹阳失陷了!”

    杨浩猛然抬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冷笑。

    ※※※

    年前第二场小雪悄然降下,杨浩于沐阳守将府正式升帐聚将。

    这rì杨浩一身亮银铠甲,素袍披风,端坐虎皮帅椅。亲兵任俊,身背两把大刀,捧定令箭帅旗,站在杨浩左侧,分外jīng神抖擞。帅位之下,左首第一人为阚棱,黑盔黑甲,面沉如水。其下是鬼爪聂敬,艳娘子任媚媚,陈家风,洛其飞一干彭梁会众,右首第一人为翟娇,凶眉厉睛。威风八面,其下为宣永,高占道,屠叔方等东平老人,骆马帮的小吕布焦宏进只能忝陪末座。

    咚咚聚将鼓停,杨浩按惯例先咳了一声,然后淡淡的道:“宣布一下,到今天为止,东海附近地几大城镇都已归附我们,东海郡已经成了孤城一座。我准备把他打下来。你们有异议吗?”

    帐内一片寂静无声,杨浩地视线落在鬼爪聂敬身上。点名道:“聂太守,这几rì地钱粮事项,都是你在负责,详细给我汇报一下!”

    “是!”聂敬今趟特地做了文人打扮,一身长袍,头上还挽起方巾,显然是有备而来:“经过本官这几rì地清算,共记原彭梁会与骆马帮积蓄黄金八百两,粮草十万斤,另从契丹马贼老巢里,又搜得黄金三千两,弓箭兵器无数,尚有八百匹良种契丹战马,已全数封入府库,待殿下查验!”

    聂敬说到黄金三千两时,在座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全想不到契丹马贼竟如此富有,有这些钱在,足以重建半个彭城了。

    “不错!”杨浩赞赏道:“看来你这个太守做得倒有模有样,几天功夫就上手了!”

    “不敢居功!”聂敬忙谦逊道:“都是家风和媚媚从旁协助!”

    “是吗?”杨浩地视线投向陈家风和任媚媚,两人连忙站起身来,任媚媚还偷偷的朝杨浩眨了下眼睛,让杨浩心中微微一跳,连忙扭开头去,道:“那好,本王正式任命陈家风为沐阳尉,辅佐聂太守管理地方,任三当家为……”

    杨浩正要封官,翟娇忽然站起身,粗声粗气的道:“三爷,你还是把任媚媚留给我吧,高占道笨手笨脚,只能充个门面,摊子这么大,我也想要个助手!”

    杨浩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往高占道看去,只见后者果然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坐这儿半天,连个屁都没放,全不似平常模样,不由失笑道:“好吧,不过你不可慢待任三当家的!”

    “三爷放心!”翟娇拍胸脯保证道:“我请任姑娘做双龙会内堂总管,还是三当家!”

    这几rì翟娇收编彭梁会人马,一直与任媚媚接洽,知道任媚媚原为彭梁会司库,对这女人的jīng明强干颇有印象,豪爽xìng格更是对自己地脾气,因此才迫不及待的当面挖人。

    “好!”杨浩拍板决定,又转向任媚媚道:“任三当家,你意下如何?”

    “那媚媚以后,就全靠大龙头照顾了!”任媚媚见事已至此,亦无可奈何,向前敛衽一福,偷眼狠狠的向杨浩剜去。翟娇哈哈大笑道:“放心,以后你就是我妹子,谁敢欺负你!”

    杨浩轻轻巧巧的一扭头,让开任媚媚的眼里箭,视线落帅厅角落,猛然大喝一声:“焦宏进!”

    “啊,我在!”

    焦宏进自火并都任之后,被杨浩当成傀儡,慢慢蚕食骆马帮,又不敢反抗,只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此刻一个人正坐在厅角盘算着以后怎么办,此刻猛听杨浩召唤,触电般的跳了起来,

    杨浩眉头微皱,叹口气道:“焦帮主,你可是小吕布,怎么现在这个样子,不如叫小阿斗算了!”

    “我……”焦宏进yù言又止,缓缓单膝跪下,涩然道:“宏进粗人一个,无甚长处,想向殿下请辞,回乡务农,请殿下成全!”

    “什么!”杨浩眼珠一瞪,我这边正缺人呢,你敢给我撂挑子,猛的一掌拍案而起:“焦宏进!”

    “草、草民在!”焦宏进心中一寒,另一只脚也跪倒在地。

    “你给我装什么大头蒜!”杨浩大怒道:“信不信本王要你脑袋,只在反掌之间!”阚棱应声而起,刷的一声,腰间佩刀已弹出雪亮一截。沉沉杀气,立刻向焦宏进罩去。

    “草民不敢!”焦宏进冷汗直冒,连头也叩在地上。

    “不敢是吗?”杨浩背着双手,在座位前来回走了一圈,忽然站定,紧盯着焦宏进道:“不想死地话,给本王打下东海郡,你就是本王的东海太守!”

    “草民不……”焦宏进正要磕头,忽然惊醒过来,猛抬头,又惊又喜的道:“殿下?”

    杨浩微微一笑,扫视厅中一眼,一抬手道:“擂鼓,出兵!”

    通通鼓声,响彻沐阳全城。

    ※※※

    打下东海郡的过程,简直出乎意料的轻松,杨浩大军完全是长驱直入,直到站在原李子通的上将军府内,才得到消息,原来李子通李子云兄弟和军师童叔文,已经在昨夜乘船逃走,投奔刚刚占领丹阳地秦文超了。

    没机会表现的小吕布焦宏进惊怒之下,唯恐杨浩不满,率领原骆马帮的手足全城搜刮李子通的亲族余党,在街市口杀得人头滚滚,等杨浩得讯,派任俊拿着大胜天前去阻止时,已经有二百多人丧命,所幸李氏兄弟在城中一向不得人心,如此杀法,反而赢得大批民众欢呼拥戴,杨浩无言之余,也只能感慨一句自做孽,不可活,只将焦宏进稍做训斥了事。

    审讯李子通余党的时候,杨浩很意外的得知另一件事。

    “邵兰芳?”杨浩讶然看向前来汇报的宣永,觉得这个名字异常耳熟。

    宣永解释道:“就是前竹花帮军师邵令周的女儿,被李子通强令陪寝,事后自尽身亡,此事激起竹花帮上下愤慨,与李子通火拚了一场,几个老堂主被杀,只有原帮主夫人带着一些人坐船逃走,去向好像是南海一带!”

    “有没有一个叫桂锡良的消息,还有两个姓寇姓徐的小子?”杨浩油然想起了这几位江都故人。

    “好像是有一个姓桂地新堂主,手下有两名外号扬州双龙地干将!”宣永道:“具体是不是死在那场火并中,却是没人清楚!”

    “这两个小子命大的很,怎么可能死地了!”杨浩摇头失笑,想了想,又吩咐道:“这事不要让阚将军知道!”

    上次桂锡良奉命炸了江都宫,事后江淮军执法队抓住了一些竹花帮少年,严刑审出真相,给桂锡良和徐寇两人都下了追杀令,若被江淮军抓到,这三个小子绝对会死无全尸。

    站在将军府门口,杨浩看着满天大雪,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一百二十章 天下大势

    大片雪花随风扑打在车厢门上,又被压得粉碎,漫长的队伍走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之上,仿佛一条曳尾而来的苍龙。

    挂着厚毡,点起暖炉的车厢内,随着车马的行进,产生有节奏的摇晃,杨浩就在这些微的颠簸中,于膝上摊开石青璇所送的手卷,终于得到空闲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研究这份号称可以“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的换rì**。

    东海诸事已妥为安排,聂敬与焦宏进分署彭梁、东海两郡,有翟娇的双龙会瓦岗旧军居中照应,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总算搭起一个架子,最主要是打跑了李子通,开通了东海商路,对杜伏威和东溟夫人都是一个交代。

    丹阳之役,在沈李联军的进逼之下,以江淮军的全面败退告终,丹阳被秦文超占领,在李子通出逃东海之后,已成为东海军的临时基地,接下来只要江淮军这方按兵不动,就看沈法兴卧榻之边,容不容得下这只张牙猛虎,若容不得,则江南之事大可定矣。

    天下三分,关中一路,山东一路,江淮一路,当rì历阳酒楼上,调侃李密之言言犹在耳,想不到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一圈,仍然逃不过这天下大势。

    轻轻合起膝上的手卷,杨浩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练功的心思,通览全卷,所涉及脉、轮、手印云云,莫非佛门密教密传之术,放诸前生的现代社会。都是不得甚解,何况现在杨浩一无明师,二无基础,强行阅读地唯一后果,就是催眠。

    “眼睛一闭,rì头升起,难怪叫换rì**!”

    杨浩大张双手。打着哈欠向后躺倒在车厢内,看着在视野中晃动的顶板。忽然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我现在撒手不干了?”

    “一定会被打死的!”杨浩霍然翻身坐起,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车厢一震,感觉到队伍停下,杨浩奇怪的撩开侧窗,探头出去喝道:“怎么回事?”

    任俊策马从前军赶了过来,近前勒缰,哈着白气道:“殿下。前面已到高邮了,阚将军着我来问,要不要入城歇息?”

    高邮城原为李方大将白信镇守,李子通败逃至丹阳,白信也自知孤城难守,纵火烧了官衙府库,挥军洗城而去,此城眼下已落入江淮军的势力范围。杨浩抬头前看。只见前方一高大城池上空还斜冒着袅袅黑烟,顿添心中烦闷,放下车帘道:“不去了,传令三军,绕过高邮,直接往江都进发!”

    “是!”任俊马上领令。策缰而去。

    随着车厢的重新启动,杨浩困意上涌,揉了揉眼睛,又强自支撑着,继续去看那卷换rì**,有用没用,背下来再说,说不定哪天心血澎湃,忽然间一朝悟道,从此破碎虚空也说不定。

    ※※※

    “什么人?”“有刺客!”“保护殿下!”

    忽听外间一阵叫喊。车厢猛地再度停住。杨浩猝不及防,一个骨碌滚倒在地板之上。急忙用手抓住板壁,心中已是大骇,刺客,何方刺客。一瞬间脑中已闪过魔门,铁勒人,李子通,李阀诸般形象。

    “殿下不要出来!”猛听宣永一声大喊,杨浩刚要去掀车帘,整个人立时顿住,只听车前已响起兵器交击的丁当声响,猛地劲风扑面,车帘扬起,好在杨浩眼明手快,及时往后一滚,嗡的一声,一枝破帘而入的箭枝已扎在头顶三寸的板壁上,箭尾兀自微微颤动,杨浩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靠,哪个王八蛋放的箭!”杨浩怒喝。

    “不准放箭,停下,停下!”这是任俊的声音,在外面气极败坏地大叫,不多时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下,似乎是己方军队已经将来犯刺客围住。

    杨浩惊魂未定,仍不敢轻易出车,凝神去听车外的动静,同时双手放在背后,去抠后厢板壁,然而专门为秦王殿下特制的马车,质量太好,一时间连个缝都找不到。

    寂静的氛围只维持了数息时间,车外又响起宣永的声音:“尊驾武功高强,行事似无杀意,不知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杨浩听见宣永如此说法,竟是这么多军队都没能拿下那名刺客,心中顿时一沉,有这种手段的,难道又是宗师级高手,祝玉妍来了?猛可里心脏一跳,难道是石之轩?

    “这位将军放心,本人并无恶意!”

    来人终于开口,声线清润动听,恍如一泓清泉般直入人心,一时间雌雄难辩,只是听出此人年纪不大,气度沉稳。杨浩的脑海已急速开转,疯狂地回忆着,到底是大唐哪位高贤来找自己麻烦了。

    只听那人续道:“本人秦川,久闻秦王殿下大名,想当面一见!”

    “秦、川!”杨浩脑中嗡的一声,一时间竟是又惊又喜,下意识的伸手去掀车帘,忽又顿住,脸sè微变,暗暗告诉自己矜持矜持,退身坐回座位上,首先清咳一声,然后才扬声道:“原来是秦兄!”

    猛听杨浩出声,车外立时涌起一阵sāo动,伴着衣甲磨擦声慢慢平息。杨浩深深吸口气,续道:“不知秦兄找本王,有何见教!”

    “殿下客气!”车外的秦川隔着车帘道:“本人此来,只是想向秦王殿下请教几个问题!”

    来了,来了,杨浩无端端一阵紧张,第一个问题会是什么,为君之道还是人生的意义,回答好的话,少奋斗二十年啊。

    “秦兄请问!”杨浩尽量将语气平静。<wWw。SUiMenG。com>

    “第一个问题我想问……”秦川平静地道:“人生于世,以何为善。以何为恶?”

    杨浩微微一楞,虽然问题并非意料之中,仍是是斟酌着答道:“人生于世,自然是助人者为善,害人者为恶!”

    车外地秦川静了一会儿,又道:“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位有道高僧。路遇鹰鹫捉兔,高僧慈悲为怀。出手将白兔救下,鹰鹫泣告曰,巢中幼子待哺,失此一兔,则母子俱死,高僧救兔则害鹰,救鹰则害兔。殿下以为,此高僧应该如何自处?”

    “这不是佛经中佛祖割肉饲鹰的典故么?”杨浩不动声sè的道。

    “那殿下以为?”秦川问道:“佛祖此举,可是大善?”

    “自然是……”杨浩张了张口,大善二字就压在嘴边,却忽然有些说不出来。这怎么能是大善,割自己的肉去喂鹰,分明是蠢蛋嘛。

    车窗外静悄悄的,只闻隐隐风雪呼号。除秦川之外,宣永等人也静默无语,似乎都在等着杨浩的这个答案。

    “自然是……”杨浩喃喃重复这三个字,不觉间额际已渗出汗珠,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说大善,快说大善。迎合她,快迎合她!”

    冬的一声,杨浩地后脑撞在板壁之上,倾刻间整个人汗湿重衫,双眼尽赤,若是第二人在场,看到这般情景定然惊骇yù绝,怎也想不到,只是如此一个简单问题,就把杨浩逼成这样。

    “殿下?”车外的秦川久等不到答案。轻声催促。

    “大善?大善?”杨浩望着车顶。心中无法找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盖因秦川之问。已经涉及他地信仰底线,前生二十年地世界观人生观早已根深蒂固,就这样把这两个字说出去,根本是一种背叛。

    大善一出,杨浩此刻势必信念崩溃。

    “哈哈哈哈!”

    雪花飘飘的大地上,密密麻麻地士兵围成圆圈,刀剑兵器纷纷指向一名dú lì车顶上的白衣负剑之人,这时只听车厢内传来杨浩的震天狂笑。

    “大善,大善个屁,若是本王在场,只宰鹰烹兔,炖成一锅,气死那和尚!”

    “魔?”车顶白衣人当风而立,杏目微微一凛。

    ※※※

    “放箭,放箭!”

    杨浩一个跟头从车内滚出,宣永立刻纵身上前,抡戟护住,任俊带领亲卫一起涌上前来,满场弓弦声响,雕羽四shè,车顶上传来丁当之声,暴喝声中,阚棱跳步上前,一刀劈下,喀嚓一声,整座马车被他一刀劈的侧倒。半空中一道白衣人影,流星般地划过所有人头顶,直向三百步外的雪地跃去。

    在宣永的扶持下,杨浩狼狈不堪的从雪地里爬起,吐了口雪片,放眼望去,只见那名白衣人影瞬息千里,转眼间在视线远处模糊不见。

    阚棱已翻身上马,yù带人前追,却被杨浩出声唤住。

    “别追了!”心有余悸的看着路边翻倒的马车,杨浩一挥手道:“整军出发,早点赶回江都!”

    “是!”阚棱勒住马缰,转身自去传令,宣永不放心的看着杨浩:“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不用扶我了!”杨浩推开宣永,目光投向那白衣人遁去的远处,摇摇头,自嘲地叹息了一声。

    ※※※

    三千军队,是在三更时分进入江都城,只在路上简单修理了一下的车驾,一路上把杨浩颠的睡意全无,进宫之后,便直接摆驾通政殿。

    虚行之与萧环早得消息,带上各自新召的十几名属吏,一直在江都宫外候驾,看杨浩风风火火的样子,情知又要彻夜办公,对视一眼,都是无奈苦笑。

    通政殿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任俊带着几名亲兵摆来八大箱卷宗,一字排开在金砖铺砌的地面之上。

    “彭城,梁都,下邳,沐阳,琅琊,东海……十三郡丁口簿籍,以及此次收缴整编所获。给你们一晚上时间捋清它,另着人去阚棱那里接收兵器钱粮,封印入库!”

    杨浩一口气把话说完,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却见萧环与虚行之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由怒喝一声:“还不快做!”

    虚行之和萧环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命令。手下属吏们纷纷上前,大捧大捧地抱出卷宗。捧到两边的书案上,顷刻间纸飞笔走,算盘打得哗哗直响。萧环在场监督,虚行之另点上数人,辞别杨浩,又匆匆出宫与阚棱交接。

    “王妃娘娘到!”

    殿外任俊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后面正跟着一脸寒霜的东溟公主单琬晶。还有素素楚楚两个小丫头,以及东溟派的两名护派仙子单如茵和单青。

    杨浩微微一呆,连忙走下龙椅,迎上前去:“琬晶,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单琬晶让开身躯,直接从杨浩身边错过,敛裙坐在任俊递过来的一只锦凳上,冷笑一声道:“我若不来。恐怕连你一面都见不到了!”

    素素和楚楚偷偷看了杨浩一眼,也低头走到单琬晶身侧,看这架势,竟是站到同一战线了。

    杨浩原地愣愣,情知后宫起火,连忙换上一副笑脸道:“怎么会。我正准备去看你们呢!”忽然发觉殿中的属吏和萧环都在看着自己,立时原地转身,板起脸道:“看什么看,继续做事!”

    立刻算盘声又起,殿中众人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好威风啊,秦王殿下!”单琬晶讥诮道:“你现在不是东平地张三爷了,自然不必对我这种民女假以辞s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其时大殿之上足有二十多人。杨浩只觉得芒刺在背。老脸微红,也不再说。径直上前一把将单琬晶拽起。

    “你干什么?”单琬晶怒斥。两名护派仙子险些忍不住出手。

    “干什么,跟我来!”杨浩一脸咬牙切齿,又向素素和楚楚道:“素素楚楚,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老爷一会儿再跟你们谈!”说完不管单琬晶挣扎,一把拽起就走。

    殿上众人俱都暗暗偷笑。

    ※※※

    啪的一声。

    进了御书房侧间,杨浩放开单琬晶,转身把房门关上,刚刚转过身,一只莹白如玉地拳头已经向眼眶打来。

    “啊呀!”杨浩捂着右眼倒撞在门后,缓缓坐倒在地,惨叫道:“你又来?”

    “哼,给你一点教训,女人不可欺!”单琬晶晃了晃拳头,一把拨开杨浩,推门扬长而去。

    杨浩啪地又撞上一座花架,狼狈的爬起身,便听外面单琬晶大声宣布道:“殿下有疾,今晚休息,你们都回去吧!”

    通政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晚,杨浩只得在通政殿旁边地通事房和衣卧了一宿,梦中恍惚看见一名气度雄伟的王者登基加冕,无数人跪倒在地,三呼万岁,声遏云霄。以致杨浩在梦中,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在任俊的摇晃下,杨浩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怎么了,天亮了?”抬眼看去,果然窗外天sè已明。

    “殿下,杜伏威和东溟夫人来了!”任俊一边扶杨浩起身,一边道:“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是吗?”杨浩打了个哈欠,接过任俊端来地铜盆,随便擦了把脸,随口道:“定是来恭喜我得胜而归的,也好,不可让他们久等!”甩了甩手指的水滴,正要往外走,却被任俊一把拦住:“殿下,你的眼睛!”

    杨浩呆了一呆,这才觉得右眼有些肿痛,就着水盆一看,一夜时间,整个右眼已高高隆起,乌青了一大块。

    “臭娘们,下手还这么狠!”杨浩骂了一句,想了想,忽然拽住任俊,刷的抽出腰刀,在任俊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将后者的衣襟割下一副,胡乱斜缠在脑袋之上,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经过细雪飘飞的走廊,转入正殿。只见杜伏威,东溟夫人,虚行之都已在场,乍见杨浩地模样打扮,都是面露惊sè,杜伏威眉头一皱:“殿下,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地!”杨浩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大步走到主位上转身落座。道:“本王昨夜回宫太晚,想不到总管和夫人这么早就来了,那正好,行之,昨晚的卷宗可曾整理完,给夫人和总管汇报一下!”

    虚行之拱了拱手,还没说话。东溟夫人已上前道:“此事本宫已大略了解,这里有一份刚从长安来的情报,请秦王殿下过目!”

    任俊机灵无比,急忙上前接过东溟夫人拿出的信函,走上玉阶,交到杨浩手中。

    “长安的情报?”杨浩疑惑地看了东溟夫人一眼,拆去信封,抖开一张薄纸。只粗粗看了几字,便霍然从龙椅上起身。

    “什么,李渊称帝了!”

    杨浩这一惊非同小可,薄薄的一张纸片,拿在手中竟微微颤抖起来。

    ※※※

    消息是十天之前,东溟密探从长安传出:大业十四年十一月。原假黄铖持节,大都督内外军事,尚书令,大丞相,唐王李渊废隋恭帝杨侑,正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唐,定都长安,以明年为武德元年。

    杨浩不用细想,也能察觉得出。李阀此时称帝地消息。对动荡的天下而言意味着什么,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猛可里得到这个消息,仍难禁心弦大震,不甘心的叫道:“怎么这么快,薛举呢,李轨呢,梁师都和刘武周呢,还有杨公宝库,李阀内患未定,这么快称帝,难道想当皇帝想疯了!”

    “一个月前,李世民的玄甲骑兵于扶风大败薛仁杲,李轨已与李唐结盟!”东溟夫人道:“梁师都和刘武周一直按兵不动,至于杨公宝库,据报跃马桥一带已经被唐军封锁,无法探到里面的情况,殿下,杨公宝库当真在跃马桥下吗?”

    杨浩颓然坐回椅上,无力的点头:“杨公宝库的确在长安!”

    “这下不好办了!”东溟夫人蹙眉轻叹:“李渊抢先一步称帝,若再得杨公宝库,这天下民心所向,恐怕都要倒向关中了!”

    “哼!”杜伏威不满地看了杨浩一眼:“我早说过让你称帝,现在可好,被李阀抢了先手,连杨公宝库都丢了,怎么跟他们斗!”

    “我还不是想给他们添点麻烦,谁知道李家做这么绝!”杨浩喃喃道:“这是历史惯xìng,不能怪我!”

    “事到如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东溟夫人道:“乘消息还没传到江淮,殿下也登基称帝吧,声势上不可太弱!”

    “对!”杜伏威难得赞同东溟夫人一次:“索xìng再办一次登基大典,遍告江淮河北群雄,咱们也是正统,大可声讨李家反贼!”

    杨浩皱起眉头,一声不吭,视线落在旁边一言不发地虚行之身上,索xìng开口问道:“行之,你什么意见?”

    “依学生之见!”虚行之看了一下三人地脸sè,小心翼翼的道:“当今天下,人心思反,殿下以隋朝宗室地名号登基,恐怕用处不大吧!”

    “胡说八道!”杜伏威怒道:“当年汉室衰微,曹cāo不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怎么没有用处?”

    “不一样的!”虚行之不以为然的道:“今时不同往rì,当年好歹还有个诸候的名号,如今遍地反贼,绝对势得其反,难不成,杜总管也想效法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把!”

    杨浩立时眼睛一眯,jīng光闪闪地盯向杜伏威,后者脸sè微变,忙道:“我何尝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那就重新立个国号吧!”

    “此言有理!”东溟夫人点点头,转向杨浩道:“殿下以为呢!”

    话题转了一圈,依旧推到杨浩头上,杨浩眼珠一转,忽然以手扶头,挥袖道:“本王伤势发作,退朝再议!”

    三人尽皆愕然。

    ※※※

    出了通政殿外,杜伏威正要上马,却听身后一声:“杜总管!”回头一看,却见东溟夫人披着雪裘,在尚公等人的护卫下,从台阶上走了过来。

    “东溟夫人?”杜伏威目光一闪,收脚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卫士,静等东溟夫人一行走近,方道:“夫人召唤杜某,有事吗?”

    东溟夫人抬头看了看天,笑道:“雪势这么大,本宫不比总管内功jīng深,不如借一步说话!”

    杜伏威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好!”

    通政殿外左右各有一排朝房,以备官员早朝前歇脚之用,杜伏威与东溟夫人选择了南朝房的一间,各自摒退左右,东溟夫人坐在暖炉旁边,杜伏威却仍然笔直站立,隐隐透出几分jǐng惕。

    “总管何以如此拘谨!”东溟夫人忽尔扑哧一笑,抬起手来,轻轻掀开面纱,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容貌,饶是杜伏威铁石心肠,也不禁看得微微一呆,不过随即目光一肃,神情又变得古井不波,淡淡的道:“本总管一向如此,夫人有话,只管说吧!”

    东溟夫人美目中闪过一丝异sè,重新扣回面纱,话入正题道:“不知总管,对殿下今天的表现,是如何看法?”

    “夫人此言何意?”杜伏威不答反问道:“难道你对殿下,有了什么看法不成!”

    “总管不觉得……”东溟夫人美目沉吟:“殿下此番东海回来之后,有些据功自傲,不思进取地意思么!”

    “哈哈!”杜伏威长声一笑:“这小子何尝进取过,当年李家区区一个丫头,就逼得他差点拔剑自杀,不是本总管赶驴上架,只怕他早就寻机逃跑了!”说完又扭头看向东溟夫人:“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总管当知道同舟共济一词!”东溟夫人道:“你我两家,如今荣辱一体,都系在秦王浩的身上,如果放任自流,恐怕不妥吧!”

    “嗯?”杜伏威眉头一皱:“夫人想怎么样,这位秦王殿下可是泼天大胆,本总管自认不能奈他何!”

    “杜总管何必妄自菲薄!”东溟夫人轻笑道:“你我联手,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秦王浩么?”

    杜伏威默然不语,抬头看了看东溟夫人,目中微微露出一丝困惑。

    ※※※

    “本王绝不称帝!”

    御书房内,杨浩一掌拍在书案上,呲牙甩了甩手,又补弃道:“要称帝,也得先把这两个老家伙给摆平了再说!”

    “殿下小心!”虚行之连忙伸头看了看外面,又转回头道:“隔墙有耳,此话万万不可再说!”

    “怕个屁!”杨浩怒道:“你没看这两人的样子,分明就是逼宫,称不称帝,难道要他们说了算吗!”

    “殿下息怒!”虚行之忙安抚道:“一切隐忍为上,为今之计,还必须倚重此二人,最多拖延一下了!”

    “拖延?”杨浩眼睛一亮道:“计将安出?”

    “装病吧!”虚行之不假思索的道。

一百二十一章 玉壶冰心

    “殿下有令,养伤期间,任何人都不见!”

    黄瓦红墙的养心殿外,沈光手持长矛,挡住东溟夫人一行,言词间斩钉截铁,半点不留情面。

    由原瓦岗东平武士们组成的宫中禁卫,在任俊的带领下,亦排成横阵列队在台阶之上,剑拔弩张,任俊更捧出杨浩的大胜天,站在人群中道:“东溟夫人,殿下宝刀在此,擅入宫者斩!”

    站在台阶下面,东溟派自东溟夫人以下,尚公等人俱面露不忿之sè,纷纷将视线投向东溟夫人,只待夫人点头,便要强行闯宫。

    “夫人!”单如茵悄悄走到东溟夫人身侧。

    “琬晶没有来吗?”东溟夫人头也不回的问道。

    “公主说……”单如茵yù言又止:“现在不想见他!”

    “什么?”东溟夫人愣了一愣,轻蹙秀眉,目光变幻了好一阵,最后狠狠的看了养心殿一眼,扬声道:“既然殿下有疾,那本宫只好改rì再来探望了,希望殿下到时,可以病体康愈!”

    说完话也不等回答,转身拂袖而去,尚公等人亦纷纷跟上。

    一行人沿着台阶往下走,忽听一声哈哈大笑,杜伏威背起双手,从拐角处踱步出来,向东溟夫人笑道:“原来丈母娘见女婿,也不是这么容易啊!”

    东溟夫人脚步一顿,美目含嗔的看了杜伏威一眼:“杜总管。秦王殿下重病至此,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吗?”

    ‘哪里哪里!“杜伏威似捧实讥地道:“连你这位岳母都不见,本总管与殿下又隔了一层,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如果总管只是看笑话来的!”东溟夫人冷声道:“那就恕本宫失陪了!”

    当即转身便走,杜伏威也不阻拦,冷笑着看着东溟派诸人远去,又扭头向养心殿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摇头一笑:“玩缩头乌龟?好,本总管陪你!”

    大袖一展。双手负在身后,潇潇洒洒的转身自去。

    ※※※

    养心殿内,虚行之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景,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躺坐在龙椅上,一手酒壶,一手香蕉的杨浩。不由又叹息一声:“殿下,这都要过年了,不能再拖了!”

    “哪有这么快?”杨浩不以为然的往嘴里塞了口蕉,又灌了口酒,坐直身体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武功全废,起码要三五年休养!”

    “三五年?”虚行之yù哭无泪:“再装下去,真成昏君了!”

    “殿下。要不然登基算了!”虚行之小心翼翼地道:“当皇帝其实也很简单,下面的事大可交给我们来做,您只用坐在上面看着就行!”

    “这你就不对了!”杨浩正sè斥道:“孤王又岂是昏庸之辈,要称帝,就称个天下太平,万世一帝!”说着话走下龙椅。在殿中张开双臂,又转回头道:“像现在这样偏安一隅,关起门来称孤道寡,有什么意思?”

    “至少名正言顺,可以安服人心啊!”虚行之劝道。

    杨浩气势顿敛,走回阶前坐下,叹了口气道:“当皇帝,我真地没什么心理准备啊!前辈有言,所谓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逐鹿问鼎之道,我们现在刚刚起步。忍一忍吧!”

    “哪位前辈说的?”虚行之愕然:“虽然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可也要因时因势而言,如今天下人心思治,先称帝者先得人心,其实杜总管与东溟夫人所言也不为错!”

    “被人逼着当皇帝!”杨浩站起身来,怅然道:“有意思吗?”

    “殿下当了皇帝!”虚行之连忙跟上前:“就没人敢逼你了,你可以杀他们的头啊!”

    “杀杀杀!”杨浩站立脚步:“你知不知道,李世民将来可是唐太……”话音戛然而止。

    “唐太什么?”虚行之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杨浩摇摇头,心情沉重的走回龙椅上,转身坐下:“行之啊,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你知道佛祖割肉饲鹰的典故吗?”

    “知道!”虚行之点点头。

    “那如果你碰到这种情况,你会不会像佛祖那样舍己为人?”杨浩认真的看着虚行之。

    “怎么可能!”虚行之晒然:“我又不是傻子!”

    杨浩翻翻白眼。

    ※※※

    大雪纷飞,爆竹声响。

    不管杨浩如何继续装病拖延,新年还是如期到来,之前两个多月来,在东溟派和江淮军地鼎力支持下,由虚行之主持的江都新政进行的有声有sè,江都周边人气渐旺,而秦王杨浩之名亦逐渐在民间声名鹊起。

    似乎是赶集一样,年前之内,继李渊登基称帝之后,首先是巴陵帮大当家烟杆陆抗手遇刺身亡,副帮主萧铣建都称帝,改国号为梁,接着翻阳会林士宏也吞并完原铁骑会人马,登基自称楚帝,然后是不甘寂寞的李子通,也孤注一掷以丹阳附近六郡兵马,建国为吴,自称吴皇帝,沈法兴虽然没称帝,也给自己加封了一个梁王,置百官,改年号为建康,一时间江淮群帝并起,光年号就四五个。只有势力最大的江淮军依旧不见动静。

    年二十八,飞马牧场以大执事梁治,和断臂初愈的三执事许扬带队,押送五百头牛马前来江都贺年,杨浩终于躲不下去,“抱病”在通政殿接见飞马牧场的使者。当rì离开飞马牧场,回转江都之时。才是入冬的第一场雪,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

    “先是大水,又是大雪,牧场已经全力救助,还是死了将近几万人!”梁治提起此事,只是哀声叹气:“左将军也出了不少力,不过场主一个人撑得最辛苦。整个人瘦了一圈,我们劝过她。这么多难民,未必顾得过来,根本就不听!”

    杨浩包在厚厚地貂裘内,用火箸拨弄着案上的炭炉,熊熊火光映着通红的脸庞,异常安静的听着梁治说完,才缓缓道:“江都还有不少钱粮。过完年,我就派人先送一批过去,你们到时候跟着一起走,如果不够的话,我还能弄!”

    “多谢殿下!”梁治和许扬连忙起身感谢。

    “不用!”杨浩长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火光:“本来就是我地事!”

    ※※※

    年二十九,翟娇率领任媚媚,洛其飞。高占道等双龙会骨干,带着仓促赶办地十车年货也来到江都,报及东海一带情形,却是蒸蒸rì上,前途大好,彭梁的聂敬。东海地焦宏进,还有远在东平的翟泰,也都随车附上各自的贺礼,无非金银绸缎等物。

    当晚,杨浩与江都宫的雅观楼设年前小宴,按前隋旧例,宴请身在江都的文武官员,宴会筹办依旧由萧娘子负责,这位现今的大梁长公主,本来还提心吊胆。唯恐杨浩因萧铣称帝一事。对其生出嫌隙,待见杨浩这几rì根本不闻不问。才放下心来,又恢复起jīng明干练的本sè,似乎根本没想过要回巴陵去当公主这码事。

    这次宴会,比之前杨浩初回江都,宴请江淮诸将时规模又大了一倍,参加人数也更多,整个江都宫内外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广场上按文武分班各摆下数百桌席位,中间垒起五丈高地篝火架,其上遍插爆竹,自下往上燃烧,响声会越来越紧,不绝于耳,有名堂曰“声声辞旧,步步迎chūn”。

    整座广场上空扯起连串宫灯,照得天如不夜,红毯高台上乐师舞女竟相献枝,两条插灯草龙游走台下,四面点头,还有五方狮舞抢球,锣鼓助兴,百戏杂耍杂处座间,安排巧妙有致,使人有身临其境,目不暇接之感,当晚赴宴官员莫不叹为观止。

    待杨浩与单琬晶驾坐雅观楼上,座间诸官员皆起身行礼,广场中间地篝火架随之点燃,噼啪爆竹声中,竟迸shè出五颜六sè的火星,原来其中还暗藏了硝石火药,给足场中诸人惊喜。

    有资格与杨浩同坐雅观楼地,除了杜伏威与东溟夫人两大巨头,还有梁治许扬两名远客,以及虚行之萧环翟娇高占道等一帮近臣,当晚城防由宣永与阚棱负责,宫中防卫则依旧归沈光统辖,是以均不在场。

    任俊带领亲卫负责席间斟酒,素素和楚楚则分立杨浩身边,专职待奉秦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单琬晶余怒未消,然而今rì局面不同,也给了杨浩面子,盛装出席,笑脸相迎。

    “来!”杨浩举起阔口酒杯,欣然道:“但愿长如今rì!”

    座间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任俊连忙领人上前添酒。

    “哈哈,痛快!”杜伏威一杯饮尽,端起酒杯,离席而出,却同萧环道:“萧娘子,当rì本总管误会于你,差点埋没了你这大才,今rì与你赔罪,先干为敬!”

    萧环受宠若惊,连忙端杯起身,陪杜伏威干了这一杯,笑道:“多谢杜总管!”

    杜伏威哈哈大笑,扔掉空杯,又接过一杯酒来,先看了楼下一眼,才转向杨浩道:“亏得萧娘子弄出偌大排场,殿下,你看我们今rì声势如何?”

    “不错啊!”杨浩无所谓的点点头。

    “何止不错!”杜伏威大步上前道:“只看这座间诸人,西,有飞马牧场,东,有双龙会,中间有我江淮军,还有东溟夫人鼎力相助,如此实力,天下能有几人!”

    “如此实力!”杨浩端起一杯酒,淡淡的道:“只要整合得当,称霸江淮绰绰有余,若要放眼天下,总管恐怕要小瞧各路英雄了!”

    “那依殿下所见!”东溟夫人轻轻巧巧的接口道:“这天下有哪几路,可称得上英雄呢?”

    “这个么!”杨浩沉吟了一下。目光瞟向旁边地萧环,微微一笑道:“梁帝萧铣,前梁王孙后裔,雄踞两湖,英名远播,可算得上英雄!”

    萧环娇躯一震,惶然起身待要开口。

    “呸!”杜伏威直接啐了一口。不屑地道:“萧小儿面善心毒,伪示仁义。暗中勾结巴陵帮渔肉百姓,包娼庇赌,伪君子一个,算得什么英雄!”

    萧环面sè一黑,只有讪讪坐下。

    “那么……”杨浩眨眨眼睛道:“洛阳王世充,本朝名将,在洛阳独撑大局。忠义两全,可算得英雄?”

    “哈哈!”杜伏威仰天笑道:“番外胡儿,以阿谀杨广而得宠幸,数败于李密之手,欺软怕硬,枉称名将,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又算什么英雄!”

    “山东窦建德!”杨浩神sè渐渐认真起来:“夏王起山东,二百人破薛世雄,至今聚众四十万,世传仁侠之名,可算得英雄!”

    杜伏威一时语塞,一旁东溟夫人忽然出声道:“窦建德自惜名声。好施恩惠,虽有仁德之名,难免妄自尊大,迟早死在这一点上,也算不得英雄!”

    杨浩微微一惊,诧异的看了东溟夫人一眼,这话说的,太准了,想了想又道:“关中李渊……”

    “好sè无胆,偏听偏信!”东溟夫人不待他说完。已斩钉截铁的道。

    对。你了解,杨浩无语。勉强又道:“天刀镇南公……”

    “不必说了,宋家一门,都是痴情种子,不成大器!”东溟夫人怫然变sè。

    不是吧,你又了解!杨浩瞠目,半晌忽然拍案而起:“好,江淮杜伏威,白手起家,挟众二十万,纵横天下,可算英雄!”

    “好!”杜伏威仿佛就等这句话似的,大步上前,笑吟吟的看着杨浩:“当年大江之上,我已经对你写过一个服字,我都服你了,你说是我英雄,还是你英雄?”

    “当然是秦王殿下最英雄了!”翟娇那边席上,任媚媚忽然插言了一句,美目含情,明目张胆地向杨浩送去,单琬晶看在眼里,顿时神sè一寒,咚的将酒杯顿在桌上。

    其他人却是没在意,纷纷出言赞同,都是天下英雄,舍三爷其谁,舍秦王其谁。

    杨浩站在席间,目中jīng光乱闪,隐约已查觉事情不对,下意识地将视线向虚行之投去,后者却微微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知何时,整个雅观楼下,已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只听熊熊篝火的噼啪燃烧。

    “殿下,众意难违,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东溟夫人站起身来,飘身走到席间。

    “你们……你们……”杨浩难以置信的道:“你们串通一气,想造反吗?”

    蓦听雅观楼下,山崩海啸般,众口一声皆道:“请殿下登基,吾皇万岁!”

    一团耀眼的火球忽的在篝火架上爆开,似乎是被巨大地声浪震得升起。

    ※※※

    踏踏马蹄声敲响夜幕,一枝五十人地骑队乘着夜sè,驰停在江都西门之下,为首一名布巾蒙脸地壮汉仰首叫关。

    城楼上点起火把,士卒闻声聚集过来,就着火光往下细照,当值伍长大喝道:“城门已关,若想进城,可有通关令牌!”

    下方的蒙脸壮汉似乎有些着急,声如洪钟地道:“休得耽搁,某是你家秦王殿下的故人,你速速禀报,他定会见我的!”

    城头上士兵们一阵交头接耳,最后伍长向下喊话:“那你们等着,我先报知宣将军!”

    等待的过程中,城下骑队中又驶出一骑,来到那名壮汉骑士地旁边,低声道:“秦将军,现在怎么办?”

    “卢大人放心!”那秦将军在马上微微欠身,恭敬的道:“秦王殿下曾与末将并肩杀敌,一定认得我,稍后就可以进城了!”

    “那就好!”卢大人似乎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但愿本官。不会变成第二个韦津!”

    正说话间,城头一阵扰攘,一名身背奇形兵器的年青将军现身城上,扬声道:“宣永在此,哪位是秦王殿下地故人?”

    “宣永?”秦将军眼睛一亮,已认出对方的兵器,连忙拍马上前。一把扯开蒙面布,欣然道:“宣兄。还认得我秦琼秦叔宝吗?”

    “秦叔宝?”城上宣永也是微微一惊,惊疑不定的向下道:“你真是秦叔宝,你不是在镇守虎牢关吗!”

    “金锏在此,谁敢假冒!”城下人哈哈大笑,探手已举出一对瓦面铜锏。

    当rì荥阳之战,宣永与秦叔宝只有一面之久,不过彼此都是使奇门兵器。世间少见,此刻一见之下,立时确认无疑,当即吩付士卒开城。

    ※※※

    “请殿下登基!”

    雅观楼上,以东溟夫人和杜伏威为首,座间所有人都已跪拜在地,单琬晶恨恨地看了杨浩一眼,赌气似的双膝跪倒。咬牙道:“臣妾,参见皇上!”

    杨浩微觉一阵头晕,面对这**裸的逼宫阵仗,除了苦笑,根本无力以对,半晌才道:“你们真的要我当皇上?”

    “大势所趋。皇上且勿迟疑!”虚行之这会儿倒蹦了出来,就差说“你就从了吧”。

    “大叛徒!”杨浩怒视此人,叹口气,又向众人道:“你们明不明白,天无二rì,国无二主,你们推我当皇上,就是要我带你们争天下,不胜则败。万一有朝一rì,我不幸败于人手。我固然死无葬身之地。这覆巢之下,你们难道逃得过吗?”

    “唉。大丈夫当断则断,岂能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杜伏威抬起头来,不以为然地道:“生死二字,我江淮军何惧之有!”

    “说的轻巧!”杨浩冷笑道:“当皇上地是我,我要负责任的,若说带大家发财立品,杨浩当仁不让,争天下?人命不值钱啊!”

    “事到临头!”东溟夫人淡淡的道:“你不杀人,就被人杀,殿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够了,东溟夫人!”杨浩愤然:“你不就想借我之手,跟魔门报你**受辱之仇,为这个目的,你当然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言出口,东溟夫人娇躯剧震,旁边单琬晶亦惊呼出口:“娘!”

    “翟娇,高占道,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杨浩忽然怒道:“没你们地事,给我站一边去!”

    “三爷!”高占道却道:“当年老高跟着杨玄感造反起家,这辈子什么都不懂,只会打仗,这天下凭什么别人能争,三爷不能争,三爷当皇帝,老高给您当先锋!”

    “我们家本来就是造反地!”翟娇亦道:“跟谁反不是反,三爷您杀了李密,翟娇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混账,你们造谁的反,是造我地反!”杨浩猛一跺足,视线一转。又怒道:“梁治,你也跪什么,你们牧场还嫌不够乱啊!”

    “这个……”梁治其实也是随大流的跪下,哪有什么主见,咬咬牙才道:“其实,场主一直惦着殿下!”

    “场主?”单琬晶猛听这句话,心中隐隐又罩上一层yīn影。

    “好、好、好!”杨浩点点头,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的道:“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行,既然你们敢死,我就敢埋,虚行之!”

    “臣在!”虚行之连忙排众上前。

    “今天叫他们散了!”杨浩一句话让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却听他续道:“要我登基,明天上劝进表,没规没矩的,简直乱来!”说完话,也不待众人再说,当场拂袖而去。

    虚行之微微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急忙整整衣袍,重新撩衣跪倒:“恭送吾皇!”旁边任俊眼珠一转,立时反应过来,跳起身大叫道:“皇上回宫了!”

    一阵沉默过后,雅观楼上下人等同声齐呼:“恭送吾皇!”宏大声浪,再次震动天地。

    杨浩走在下楼的梯道上,耳中回荡着外界的声音,只觉得每一脚落下去,都有些轻飘飘的浑不着力,不得不用手扶着旁边地墙壁,一颗心已是怦怦乱跳。

    “这回,应该不会是傀儡皇上了吧!”杨浩喃喃自问。

    ※※※

    宣永带着秦叔宝等人,从承天门外进入,便听见前面广场传来哗然声cháo。

    “怎么回事?”秦叔宝不明究理,向宣永问道,一旁的卢大人也露出关注之sè。

    “这是,皇上终于登基了!”宣永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什么,登基?”卢大人大惊失sè,竟失态的一把抓住宣永:“你说谁,谁登基了?”

    “当然是我们秦王殿下!”宣永脸sè微变,手上暗劲陡发,已把卢大人震得倒退一步,幸好秦叔宝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自己也是目瞪口呆:“秦王殿下,登基了?”

    “不可以,怎么会这样!”这会儿功夫,那卢大人几乎要哭出来了,竟不顾死活的又扑上前,死死攥住宣永:“他不能登基的,快,快带我去见他!”

    狰狞的神sè,如同死了爹娘一样,连宣永亦为之心中一寒。

    (ps:很感激大家对本书地厚爱,原则上不鼓励双订,我生活还有保障,并非等米下锅,多赚当然开心,但因此让大家太过破费,实非我本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048/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2006最新章节! 作者:初照人所写的《大唐2006》为转载作品,大唐2006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2006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2006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2006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2006介绍:
零六版大唐同人 原著:知名不具 改编:江月何年大唐200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200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200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