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都不是善茬
原来,以道贺为名即将光临的三个家伙,都不是善茬,老话讲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何况他们还占着个理字,既然门兴师问罪,必定精心准备有恃无恐。
“小常,那个区供销社主任郑平南,和我一样也是三十九岁,老高中生,原来是城关供销社的一名小会计,文革时期在我们青阳县可是个风云人物,当过县革命委员会成员、县供销社革委会主任和县供销社付主任代主任,当然了,现在他走下坡路了,官越当越小,基本是夹着尾巴过日子,何况现在下下都在整党,他属于整党对象里的三种人之一,应该断然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我们抢了他们供销社的物资,他敢门问罪,顶多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来,但是这个人也挺了不起啊,当了多年的造反派,得罪人不少,现在竟还能逍遥自在,可以说其见风使舵的本领,在我们青阳县的干部队伍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听说他这两年投到县委付记方天正的门下,日子过得是更加滋润了。”
常宁点着头,拿着酒瓶和罗铁贵的碰了碰,放到嘴边喝了几口,“还是咱们xx党的老祖宗说得好,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呵呵,历史犹如过眼烟云,不足为虑,不足为虑,老罗,你继续说下去。”
“这个海门公社的记莫国强,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三十四岁,城关镇人,原来是个工人,一九七五年从之江大学出来的工农兵大学生,他最早可是方付记的人,他们莫家和方家是多年的邻居兼世交,莫国强一路从当工人到大学,从县委办公室的普通文员到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可以说是一路顺风仕途顺畅,我听县武装部的几个老同志说,他是我们青阳县这几年最耀眼的政治新星,方付记是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三十岁就当了县委宣传部的常务付部长,但是,三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即将担任城东区委付记兼区长前夕,一夜之间突发变故,一下子被下放到海门公社当记。”
常宁想了想,脸露出一丝笑意,“哦,这个人我好象见过一面,就在我们石岙大队的路边,当时我正在家过暑假,他路过石岙向我老娘讨水喝,个子比我矮,和我一样瘦瘦的,看去很和善,文质彬彬,说话软绵绵的,戴着一付和老虞那样的近视眼镜,老罗,你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一拍大腿,罗铁贵由衷的赞道:“小常你好记性,他莫国强就是这付模样,说话又慢又细,嗨,反正有点娘娘腔,他们海门公社的干部群众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莫姑娘,哈哈。”
“老罗,他原来是方付记的人,那现在呢?还有,当年他怎么突然走了麦城的呢?”
罗铁贵摇着头,“不知道啊,反正下下都是讳莫如深,他自己的嘴巴也很严实,没人知道他三年前突然被贬的真正原因呀,不过,他还是挺有能力和水平的,海门公社这几年搞得不错,干部群众也蛮信服他的,最为重要的是,县里面王县长很是关照他,听说去年还曾经在常委会,提议调他当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
常宁狡猾的笑笑,“好人,好人嘛,老罗,现在该说说你那位共过生死的战了。”
“我那位老战老部下,你可得小心应付了,他比我小两岁,地地道道的白水公社当地人,南疆自卫还击战的时候,他在另一个团当连长,可惜他吃亏吃在没有文化,尽管当了战斗英雄,但照样进不了军校深造,失去了继续进步的希望,只好脱下军装卸甲归田喽,不过这小子现在官当得比我大,他妈的是公社记,我这个党委委员武装部长,矮人家一个头呐。”
“老罗,你怕他个屁,”常宁大大咧咧的说道,“他就是将来当了区长县长,见了你这个老班长,照样得乖乖的给你敬礼。”
“那是,当年老子手把手教他打枪,可没少关照他,呵呵,现在见了我还算客气,”罗铁贵爽朗的一笑,却不无担心的说道,“不过我说小常啊,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人呀,这回咱们算是摸了老虎的屁股,有点骑虎难下哟。”
“这,这个蔡正祥,他是老虎?”
罗铁贵扳着手指头说道:“首先蔡正祥和王县长关糸很铁,当年王县长文革落难贬到白水公社,蔡家可说是救命恩人,后来只读过三年小学的蔡正祥能当兵,就是王县长开的后门,这小子的老婆,都是王县长的老婆帮忙张罗的,另外蔡正祥还有一个铁靠山,就是你小常的隔壁邻居,咱们城东区的老区长,那是老蔡亲嫡嫡的娘舅啊。”
常宁哦的一声,隔壁那个已经离休的臭老头,可是自己的大“仇人”呐,这事看起来有些麻烦了。
“蔡正祥最大的特点就是驴脾气认死理,根本就是一个不讲理的主,还有,还有……”
罗铁贵憨憨的一笑,瞧着常宁没再说下去。
常宁楞了一楞,“老罗,你他娘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呵呵,小常,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罗铁贵一本正经的说道,“呵呵,蔡正祥和你一样,胆大包天,敢作敢为,反正这么说,这世没他不敢干的事,白水潭武装护水,前前后后打伤了我们公社百位村民,可以说都是他亲自下令干的,说不定,这家伙自己还亲自动手呢。”
“哦,真有这么厉害?”常宁喝了几口酒乐道,“老罗,你别吓唬我,我从小可不是吓大的,咱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嘿嘿,这个蔡正祥来得正好,我一定要好好的会会他。”
罗铁贵说道:“小常,这个蔡正祥就是猛张飞程咬金,当年在前线的时候,为了抢着过桥,他敢把邻部队的团长扣起来,事后还理直气壮井井有词,说大家都是一件军装四个口袋,管他娘的团长师长,就是军长来了老子也照样下他的枪。”
“呵呵,莫怕莫怕,”常宁乐呵着,“你这么一说,我明天更要会会他了,有我水洋公社小半仙在,他白水公社的蔡正祥就得乖乖服软,呵呵,他是老虎,老子就是他娘的青阳岗打虎的武松。”
罗铁贵乐道:“小常,我坚决支持你,蔡老虎也该有人治治他喽。”
“嗯,平常心,平常心么,”常宁一口气喝光了瓶里的白酒,抹着嘴靠在藤椅,胸有成竹豪气干云的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堂堂的水洋人民公社,地面大他几十倍,人口也是三万对他的一万四,他娘的,老子不领导他领导谁去?”
0017我要击溃你(今天二更之一)
午九点钟的时候,公社院子里还是那么的宁静,阳光照样的毒辣,透过破旧的窗户,窝在办公室里的常宁,瞅见了三个传说中的人物,他那略有变形的嘴巴,不合音节的轻哼着电影《甘岭》里的主题歌,算是为自己壮胆,当然,还是一边瞎唱一边改词的老传统:
“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这是强大的水洋,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到处都有,坚硬的石头。”
罗铁贵自告奋勇的做了“第一道防线”,常宁远远的看见,那黑炭头似的家伙在向他敬礼,收回自己的目光,咧嘴乐了乐,他才懒得再看呢,你们不是有王县长和方付记撑腰么,咱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老革命刘记顶着,牌子比你们亮堂多了,老子也是有光荣“革命”历史的,当年为了那个那个捞什子爱情,敢给隔壁的老区长送两个响亮的大耳光,就在前不久,敢把方付记的小舅子张高明揍得住进了医院,嘿嘿,你们敢么。
本来是准备些酒菜搞个隆重接待,可憋了一个晚,还是觉得耍点横,一毛不拨的好,太示弱了,对不起身后的三万父老乡亲们呐,在水洋公社和白水公社的纠纷历史中,几时有这样窝心憋屈过,人家都“打”门来了,还要低声下气,好酒好肉的款待,传将出去,以后自己还怎么在青阳县里“混”?
那二楼廊沿挂着的,经他下令“篡改”的领袖指示,连续的三句“与人斗,其乐无穷”,就是今天乃至以后相当一个时期的工作指导方针,嘿嘿,你们要是明白人,就请三思而后行。
王石领进来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区供销社主任郑平南。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家伙都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常宁瞥了一眼,不禁在心里埋怨老天爷的不公,一个造反派竟长得这么英俊,自己堂堂的新时期革命接班人,为什么光吃饭不长肉呢,哼,英俊顶个屁,今天我要击溃你。
常宁故意的不理郑平南,待王石出去以后,也不理他伸出来的右手,而是皱着眉头淡然的问道:“这位同志,请问你贵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郑平南好不自在,缩回自己的右手,有些局促的说道:“常记,打扰了,免贵姓郑,郑平南,城东区供销社的,今天专程前往拜访,这个,一是恭贺你新官任,二来么和你商谈一下以后的工作的事。”
“噢,瞧我这记性,”常宁忙不迭的站起来,拿手中的文件轻拍一下脑袋,“对不起对不起,免贵?姓郑?城东区供销社的郑主任,哎呀,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怠慢,怠慢了。”
郑平南不自然的笑了笑,这小子变着法的呛人呐,不请坐不敬烟不倒水,拿着一份关于整党的红头文件不住的晃悠,看来对自己做过一番调查研究啊,自己第二次伸出的右手,又一次无情的落空了,“常记,你客气了,我,我不是领导。”
“呵呵,郑主任你才客气,面下来的可都是领导,见官大一级么,”常宁放下文件,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笑道,“郑主任,实在对不起,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早洗手之前从不跟人握手的,唉,没水洗手,我怕脏了你的手,呵呵。”
郑平南连连的点着头,“理解,理解,常记你也不容易啊。”心里早把常宁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个遍,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呐。
“呵呵,郑主任,你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啊,”常宁兀自坐下,笑吟吟的说道,“郑主任,其实说起来咱们可是老熟人喽,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啊,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想当年东风吹战鼓擂,革命的红旗到处飘扬,就在那风雷激荡的岁月中,我,一个出门讨饭的七岁娃娃,有幸见证了郑主任你的青春英姿,唉,我好羡慕啊,我常常独自感慨万分,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生个十年十五年呢?”
郑平南楞住了,哪壶不开提那壶,这小子好狠,不按常理出牌,专往人家的伤疤捅,分明在提醒自己呐。
“对不起,对不起,郑主任,我扯远了,今天可不是回忆过去的最佳时机,”常宁的那张瘦脸,又开始呈现出从容的微笑,“郑主任,不知你今天大驾光临,对我水洋公社的抗旱救灾工作有什么指教?”
郑平南不自然的笑笑,说话变得万分的小心客气,“常记,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区供销社有一批物资,按计划是运往白水公社和海门公社两个供销社门市部的,可能,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在石岙大队被你们水洋公社的民兵同志扣留了,因此,我恳请常记在百忙之中,帮我们沟通沟通,消除误会,以免影响三个公社的团结和抗旱救灾工作。”
“哦,岂有此理,反了反了,这不是胡来嘛,要处理,郑主任你放心,我们调查清楚后一定严肃处理,”常宁狠狠的拍着桌子,煞有介事的板起了脸,“嗯嗯,你也甭心急,反正这些物资至少还在祖国的土地嘛,好说好说,郑主任,你来得正好,在下有一事不明白,可否向郑主任请教?”
心里一咯噔,郑平南忙道:“常记你请说。”
“郑主任,前不久县委县政府下过一个文件,把我们水洋公社从城东区单独划了出去,这就是说,我们水洋公社现在由县委县政府直接领导,不再受城东区区委区公所管辖,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城东区供销社也不再直接领导我们水洋公社的供销社,是这样的吗?”
一时不明白常宁为什么这样问,郑平南解释道:“常记,不是这样的,县供销社也下过一个文件,明确规定水洋公社供销社,仍然归我们城东区供销社直接领导,不受行政隶属关糸的改变而改变。”
“哦,这我就更不明白了,”常宁收起了微笑的脸,盯着郑平南说道,“郑主任,据我们公社的同志报告,水洋公社供销社在二个月以前就关门撤走了,我想严肃的问一下,我们水洋公社的三万零七十一名社员要不要吃盐用煤,我们水洋公社的凭票分配的物资,应该由谁负责供应,我们水洋公社的老百姓,是不是就应该坐在家里等死?”
平南又一次楞住了,尽管办公室里关不是很热,但他漂亮的额头,还是渗出了一串汗珠。
“我还想再请教郑主任,水洋公社供销社十三名职工的这种逃跑行为,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还是你们城东区供销社下的命令,”常宁又一次狠狠的拍着桌子,瞪着双眼骂道,“他娘的,郑主任,你应该庆幸我调来这里工作来得晚了一点,哼,如果我当时在,就可以象对待战场的临阵逃跑者一样,命令我的武装民兵当场击毙你们的人,水洋公社还是不是xx党的天下,你们供销社还是不是xx党领导的供销社?”
0018谈笑烟飞灭
这时候的郑平南,惊得早已大汗淋漓,身体也不住的晃动,“常记,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要向组织作深刻的检讨。”
说得是啊,水洋等三个公社的抗旱救灾工作,是地委和县委在电话会议一再强调过的,这是当前最大的政治,真要是在这个节骨眼跌跤,就算神仙也难以翻身了。
常宁的脸变得忒快,早又是春风拂柳笑意荡漾,只见他站起身,走过来拉着郑平南坐下,递过一条干毛巾,又敬一支香烟帮着点火,“郑主任,平常心,平常心嘛,毕竟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嘛,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我知道你郑主任的处境,唉,大家都不容易啊,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嘛。”
“谢谢,谢谢常记,”郑平南一边擦汗一边说道,“一言惊醒梦中人呐,常记,你说该怎么办呢?”
“嗯,这物资的事,反正都是国家集体的嘛,国家集体的,不就是人民群众的嘛,你郑主任一个报告,就能把那些物资,当作支援水洋公社的抗旱救灾物资,反正都进了老百姓的嘴里肚里,又不是进了你郑主任的腰包,到时候我发动全公社的老百姓,给你郑主任和供销社送一面大大的锦旗,‘人民的好主任’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这个事情不就圆满的解决了吗?反过来说,老百姓在生死存亡之际,就是抢了一点过路的东西,不说查不出来,查出来又能咋地?法不责众嘛。”
郑平南有些哭笑不得,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边机械的点头,一边心里在流血,万元的物资呐,好么,就一句话,当作了抗旱救灾的物资,这还能讲道理吗?
“当然了,郑主任,你得赶紧命令你的人下来,马恢复水洋供销社的正常营业,”常宁非常亲切的拍着郑平南和肩膀,双肩一耸说道,“不然,面问起来,我不好说话呀,总不能睁着眼睛编瞎话,到时候,我没法在总结报告中,描写供销社在抗旱救灾中的光辉事迹啊。”
“那是,那是,谢谢常记,以后请多多指导我们供销社的工作。”
“郑主任客气,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嘛,呵呵,郑主任,那我们改天再作交流?”
还能再说什么,郑平南告辞出来的时候,深深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被人卖了,还使劲的帮人数钱,这滋味,只有自己身在其中才明白呐,这小子,就是新来的刘记的一杆枪,眼下正值整党的敏感时期,自己本身正处飘摇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往枪口撞,等于是主动找死啊。
海门公社的党委记莫国强,永远是那种亲切温暖的微笑,没有丝毫的做作,也没有长者对小辈的架子,“常记,不好意思,真不该来打扰你呀。”
请莫国强坐下以后,常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真切切的不好意思,对这些文质彬的人,他的心肠可硬不起来,“莫记,我要向你检讨,不该把你们海门公社拉扯进来啊,请原谅我的莽撞,我以后一定专程登门,向你赔礼道歉。”
莫国强微笑着说道:“常记,我们都是为了工作么,可以理解,水洋公社历来是我们三个公社里的老大哥,以后海门公社少不了麻烦你们,还望常记多多支持帮助呢。”
“唉,惭愧,惭愧呀,这老大哥当得不好呀。”常宁更加的不好意思了,心里却道,这个莫国强不愧为县委机关里出来的人,见过大场面,果然是声色不动从容镇定,这“买卖”做得,幸亏自已的脸皮够厚,还没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常记,我们海门公社的情况,虽然也很困难,但水还是勉强能解决的,我这次过来,顺便带了一百名民兵,牵着五十条黄牛驮了一百担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算是对老大哥略表寸心。”
“哎呀,雪中送炭,感谢,我代表水洋公社党委和全体父老乡亲,向兄弟的海门公社,向莫记你,表示衷心的感谢,”常宁难得的有些激动,站起来搓着双手,“莫记,请同志们进来坐一下,一定要吃了午饭后才能走。”
常宁心里却道,可千万别留下来吃饭,一百号人,还不把我水洋公社吃光喝光啊。
莫国强微笑道:“吃饭就不必了,只是希望常记让我们把粮食带回去。”
“嘿嘿,一定,这个是一定的,唉。”
莫国强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常记,我先走一步,你就慢慢的和蔡记谈。”
常宁微微的一怔,“莫记,你何不留下来,再帮我小常一把呢?”
颇有深意的盯着常宁,莫国强摇头笑道:“在下不敢,自古英雄出少年,强中自有强中手,英雄莫问出处,草根也能翻身,常记,我们后会有期。”
望着莫国强瘦削的身影,常宁心里打定主意,这个人值得深交,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他多多的亲近亲近。
深深的长出一口气,常宁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瞧,罗铁贵和蔡正祥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樟树下,两个人勾肩搭背吞云吐雾,不知道在起劲的聊着什么。
深不见底的白水潭,见证和记录了几百年来常家和蔡家的恩恩怨怨,石岙大队百分之八十的人姓常,一潭之隔的蔡家庄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姓蔡,因为水,因为这白水潭,两村械斗不已,流血死伤都有,自从一九六零年,县政府把白水潭划归白水人民公社以后,两村的予盾演变成两个公社的冲突,失去了白水潭,水洋公社就等于没了命根子,雨季和旺水期还好办,白水潭的水总是满满的,大家都能自由开放的取水用水,一旦到了枯水期和旱季,白水公社的人立即全民皆兵,组织起一道难以愈越的铜墙铁壁,把水洋公社的人无情的挡在百米之外。
血和泪,还有生命的消逝,把两两相望的常家村和蔡家庄变得老死不相往来,算命不找常大仙,嫁女不嫁常家男,算卦不登蔡家门,娶妻不娶蔡家女,这流传了百年的话,前两句是蔡家庄的人编的,后两句是常家的先人留下的,真实的反映了两村一百多年来的关糸。
常家村以常宁外公的祖先最为出名,号称青州六县第一神算,常大仙这个名号连着传了八代,直到常宁的外公膝下无子;蔡家庄最大的家族非蔡正祥家莫属,从他的六代祖先算起,一直就是蔡家庄的族长。
记忆中的历史,只留下唯一一朵小小的和睦浪花,那就是蔡正祥的母亲常彩花,城东区前任区长的亲妹妹,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从常家村嫁到了蔡家庄。
常宁怔怔的想着,不知道黑面的蔡正祥,会给他带来怎样等级的暴风骤雨。
0019半仙斗老虎(二更之一)
较量,从互不相让的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就连经过血水洗礼的罗铁贵,都能感到倔强的斗志充斥在屋内,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孕育着阵阵敌意和杀气。
蔡正祥的个子不高,顶多在一米七,但十分的壮实,黝黑的脸不怒而威,据说是在南疆前线被燃烧弹薰的,后来就变得难以磨灭,以致于在有了“蔡老虎”这个绰号的基础,又多了个“黑炭头”的称谓,有好事者善于归纳,来了个合二为一,现在大伙都叫他“黑老虎”了,当然,敢当面以此歌颂的人并不是很多。
相比之下,常宁的个子虽然蛮高,但显得过于的单薄了,挺着胸膛不甘示弱的样子里,有着四分不倔三分戏谑和二分轻蔑,和十几年军龄的人相比,更多了一分滑稽可笑。
罗铁贵没敢离开,他得首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默,“两位领导,你们,你们可以坐下说话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蔡正祥纹丝不动,常宁连眼皮也不眨。
站在蔡正祥身后的罗铁贵,使劲的冲着常宁眨眼。
终于,常宁的脸挤出一丝笑意,缓缓的伸出右手,嘴角微微的一歪,淡淡的说道:“欢迎白水公社的领导光临指导工作。”
“不敢,感谢水洋公社的热情接待。”蔡正祥几乎同时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冷冰冰的声音极其渗人。
两只大小不一的手握在了一起,只见蔡正祥双肩一沉,暗自突然的发力,一股凶猛的力道刹时传将出来。
幸亏早有准备,幸亏曾经在大青山里胡乱比划过几年,常宁心里轻哼一声,暗自运气于手,一股绵绵而浑厚的力量,恰到好处的反扑过去。
“小半仙。”
“黑老虎。”
两只手终于不再“亲密”的接触,一边的罗铁贵总算松了口气。
蔡正祥脸的肌肉动了动,“废话不说,公私分明,先公先私?或公或私?”
常宁微微一笑,“懒得噜嗦,公私分明,先公后私,可公可私。”
“哼,一天一千担水。”蔡正祥口中说的一担,是当地人的重量单位,约合一百市斤。
“一天一万担。”常宁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常家的人黑心肠,二千担。”蔡正祥一边还价一边骂。
“蔡家的人全身坏,九千担。”
“常家生儿没**,三千担。”
“蔡家生儿不长把,八千担。”
旁边的罗铁贵听得心里直乐,常蔡两村人的吵架他当然见过,但从这两个堂堂的公社记口里听到,还是开天劈地头一遭。
“去你妈的,四千担。”
“去你娘的,七千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五千担。”
“大人不计小人过,五千担就五千担。”
“呸,给个五千担的理由。”
常宁微笑着吟道:“同一蓝天同片土,一千担水不算多,远亲难比近邻亲,一千担水万重情,百年恩仇似水深,一千担水洗个清,当年曾是常家地,一千担水算利息,常家外甥门来,一千担水见面礼。”
蔡正祥瞪着常宁,“蔡家人言出必行,一根萝卜一个坑。”
“呵呵,常家人没有孬种,一口吐沫一根钉。”
“好好,常家晚辈里总算出了个能站着说话的人,”蔡正祥点点头说道,“小半仙,我不和你攀私人交情,割我电话线,伏击运粮队,将来我们再到县委县政府评理。”
“我的帐我不赖,黑老虎,白水潭的地是你们的,嘿嘿,可白水潭的水,都是一滴一滴从大青山里流出来的,”常宁顿了顿笑道,“如果你们不和我们订立一个永久的协议,我就是脱了这身皮,也要把大青山的水库建起来,到时候,咱们再看看你的白水潭里还有没有水。”
蔡正祥的身体,不易察觉的一颤,嘴里却冷笑道:“小半仙,你别不自量力,先让你家常大仙好好掐指算算,免得让青阳人笑话你。”
“呵呵,”常宁朝罗铁贵挤挤眼,咧嘴一乐,“黑老虎,咱们走着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谁活着谁就能看得见,呵呵,到那个时候,我们水洋公社十分乐意和你们两个公社签订供水协议,一天五千担。”
“好,我等着,”蔡正祥狠狠的顿了一下脚,话音一转,忽地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半仙,公事已了,现在该理理我们之间的私事了。”
常宁慢慢的点点头,收起笑容说道:“爽快,择日不如撞日,帐不算不清,欠你的,我一定还给你。”
罗铁贵有心阻拦,却被常宁的眼光制止了。
“我黑老虎明人不做暗事,你们水洋公社的人来白水潭偷水抢水,是我下令抓人打人的,这笔帐我认,但是我们只抓常姓人,也只伤常姓人,你们常家人有本事可以冲着我来,可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常宁一震,急忙问道:“黑老虎,这里没有外人,有话说在明处嘛。”
蔡正祥隔着办公桌,盯着常宁说道:“那个常卫国,绰号常六子,算起来应该是你的亲表弟,在几天前的夜里,他偷偷的溜进我们莫家庄,不但偷走了我三哥的两只鸡,还企图调戏我的侄女,小半仙,这笔帐怎么算?”
“证据,请拿出证据来。”常宁嘴硬,可心里一阵发虚,别人干那事他不信,六子这家伙就难说了。
蔡正祥哼了一声,倏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扔到办公桌,“这是你们常家专用的刀,是在我三哥院子里捡到的,你小半仙堂堂的大学生,该不会认不得面的名字,你常大记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回家一问便知。”
不用细看,常宁也认得那把九寸刀,正是常家流传的防身刀,形如竹签,名亦竹签,又细又薄,锋利无比。
常宁拿起竹签刀,惦了惦瞧了瞧,点点头,正色说道:“黑老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哼,你还得给我一个交待,小半仙,常德春常老爷子,你的邻居,我的亲娘舅,不说他解放前就参加革命,当过十六年区长,论辈份你得叫他叔公,这些年他也算帮过你们家,他反对你和常常谈恋爱,这是他的不对,矛盾归矛盾吵架归吵架,可是你,竟然作为一个晚辈动手打他,他为了你的前途,大人不计小人过,在你高考政审时也没使绊子下暗招,但是,我做为他老人家的外甥,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讨个说法,我表哥表嫂不在家,这一家老老小小的,也不能任人欺负。”
该来的终究要来,常宁心里一叹,抬头瞅了罗铁贵一眼后,目光停留在蔡正祥的脸,咬咬牙苦笑着说道:“黑老虎,谢谢你的提醒,你说的这两笔帐,我认了,呵呵。”
话音未落,常宁的右手已经挥了出去。
一道闪光之后,罗铁贵一声惊呼,近在咫尺的蔡正祥也呆住了。
小小的九寸竹签刀,穿过常宁的左手掌,生生的钉在了办公桌……
0020往事如风飘
任后的第一个星期天,老天爷难得的飘来了云彩,常宁吊着膀子,站在院子里往天瞧了老半天,太阳公公是暂时没有了,可丝毫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
坐在樟树下的王石嚷道:“常大记,你就是望穿双眼也没用,老天爷还没息够那。”
虞挺华也说道:“是呀,我从收音机里听气象广播了,这半个月不会下雨。”
“唉,”常宁叹了口气,“老天爷啊老天爷,存心和我过不去呀。”
王石乐道:“你小子的苦肉计使得不错,至少咱们渴不死了。”
“呸呸,去你的老不死,”常宁坐回到椅子,嘴里习惯性的笑骂着,“你一会常记一会臭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在公社里干了,哼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领导用鲜血和痛苦换来了胜利,你就不能捡点好听的说?”
虞挺华和于瑾一齐笑了起来,旁边捧着一本的杜秋兰,也难得的呈现出一丝笑意。
“呵呵,你讲点良心好伐,”王石不住的数落着,“我地窑里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你当我愿意跟着你干?本来么,就那么两个小伤洞,可你倒好,这两天装得象大爷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不都是小杜和你张妈在照顾你么,怎不见你感谢感谢他们呢?”
常宁乐道:“领导帮助群众,群众关心领导,天经地义的事,用得着感谢吗?”
“是啊,”虞挺华说道,“常记,现在我们的饮水问题解决了,外出逃荒的群众开始陆续回乡,我看过几天,我们可以组织各个大队,把水洋街的集市恢复起来。”
常宁点点头,“老虞,你的建议很对头,这个事就交给你办,水洋街有集市才有人气么,不过,我们现在只是解决了人畜的饮水问题,关键是秋粮的播种问题,老天爷再不下雨,播种季节一耽误,明年半年全公社的人又要饿肚子啊。”
正说着,罗铁贵匆匆的走了进来,朝众人点点头后,径直走到常宁身边,俯身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但见常宁脸色一变,连连顿足道:“我的那个老娘哟,自己的宝贝儿子负伤,她不先来探望照顾,反倒抗着锄头去找人拚命,唉,这不是逼我回家吃排头么。”
罗铁贵内疚的说道:“都怪我,我告诉老常的时候,正好被六子听见了,可能就是六子跑去告诉了你娘的。”
常宁摇摇头,“老罗,怎么能怪你,这事也瞒不长久哟。”
王石说道:“小常,你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也该回去一趟喽,你去,正好石岙大队今晚放电影,你们都去看,我和老罗留下来值班。”
罗铁贵也道:“对对,快去,你们常家村一帮小青年鼓噪着要为你报仇,现在是老常带枪在村口堵着呢。”
从水洋街到石岙大队有十多里石头路,骑不了自行车,但能走牛车,就是一辆手拉车前套一条黄牛的那种车,常宁坐的牛车是食堂张大妈家的,坐四个人不轻不重,杜秋兰本不想去,是于瑾硬拉着她的车,虞挺华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多年,赶起牛车来蛮内行的。
常宁靠坐在车的最后,怔怔的望着道路两边不时出现的乱石堆。
于瑾关切地问道:“常记,你是担心你妈妈?”
常宁噗的一笑,“我担心?不是不是,蔡家庄的人再蛮不讲理,呵呵,也不敢把我老娘怎么样。”
“为什么呀?”
“是这样的,我们姓常的有两个人,他们蔡家人见到了是肯定会恭敬万分的,一个当然是我隔壁的老区长,还有一个就是我老娘,因为当年啊,我老娘曾在白水潭救过三个不慎落水的蔡家人,他们视之为救命恩人,别看蔡正祥见了我象仇人似的,呵呵,估计就是我老娘拆了他家的房子,他也不敢吭一声,不过两个村的人好象商量好了似的,很少宣传我老娘的英雄事迹,难怪你们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
虞挺华回头道:“小常记,我倒是经常见到你妈,陈老师活着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在你家吃过饭,我看你妈呀,是水洋公社最漂亮最善良的女人,她肯定不会去打架的。”
于瑾也笑道:“常记,你不知道,为了吃到你妈烧的一手好菜,我和老虞还认你妈做了姐姐呢。”
“是吗,我没听老娘提起过呀,敢情你们合伙骗我回家的,”常宁奇道,“呵呵,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娘舅娘妗?我还想叫你们虞哥于姐呢,一不小心,敢情又叉辈了。”
于瑾说道道:“工作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么,不过常记,你老娘老娘的叫着,不大好听,秋兰,你说对不对?”
杜秋兰瞟了常宁一眼,微微的一笑,“于姐说得对。”
“呵呵,你们有所不知,我妈喜欢我叫她老娘,唉,我老娘除了我,对谁都好,一个月四十多元工资,必须让我交三十元,小时候屁股可没少挨打,你们瞅瞅,我俩耳朵为什么这么大,那就是我老娘揪的,唉,我还常以为我是路捡回来的呢。”
“格格,你妈帮你管钱是给你娶媳妇呀,”于瑾笑道,“你妈虽然不能说话,但你小时候的事,你外公外婆可没少提。”
杜秋兰小声问道:“于姐,常记的妈妈,她不能说话?”
于瑾点头轻声道:“听说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后来,后来嗓子就哑了。”
虞挺华叹道:“这是天妒红颜啊。”
常宁听得有些黯然,母亲的残疾,曾是他被人嘲笑的武器,小时候没少为此与别人打架,至今都还印迹于他心灵的深处。
杜秋兰又瞅了常宁一眼,用手扯了扯于瑾的衣角,于瑾会意,赶紧转移了话题,“常记,我看你好象不大愿意回家,这是为什么呀?”
常宁一怔,马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唉,于医生,你简直是明知故问,哪壶不开提那壶,我家里有三只老喜鹊,一回家就嚷嚷着娶媳妇这事,麻烦,麻烦哟。”
车三人听得一齐笑起来,于瑾问道:“你在大学里没有中意的女同学吗?”
“嘿嘿,一个班就三四个女同学,轮得到我这种乡下人么,我就是中意,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呀。”
虞挺华摇头笑道:“我们的小常记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山里有个小姑娘痴心不改的时候,呵呵,同时还和隔壁的常常同学,演绎过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常宁的脸,难得的挂起了红晕,“哎哎,打住打住,你们夫妻俩合伙欺负我是不?你们再说,我就不回家了。”
0021家事无小事(今天二更之一)
石岙大队座落在青阳山的山脚下,对面就是面积达五平方公里的白水潭,全大队一千二百多口,由常家村和周边几个小村落组成,大部分人都姓常,以前就叫常家村,据说当年有个面的领导下来视察,看到常家村背山面水,两面石壁相抱,地势险要,是三个公社通往县城的必经之处,遂一时兴起,把常家村改成了石岙村,为此几十年来常姓人一直耿耿于怀。
常家村的村口有一条长年干涸的溪沟,是水洋公社和白水公社的分界线,溪沟有一座宽两米的石拱桥,叫连水桥,过了桥不远就是白水潭,因为地势高,站在村口也能看到白水潭,当然因为大旱,水位下降,现在只能是见潭不见水了。
村口两边各有一个大石岗,比村里其他地方明显高出一截,一边是大队部、常家祠堂和一座叫清凉寺的小寺院,另一边的石岗,除了石岙小学,还有常宁和老区长两户人家。
常宁家的门口,正围着黑压压的大片人群,几乎清一色的大老爷们,足有百多号人,都是手拿肩扛的,除了锄头扁担之类,还有猎枪火枪的,秩序倒还不乱,但颇有同仇敌忾之势,常宁的老舅常学军,背着一支冲锋枪,站在门口解释着什么,不知谁眼尖,看到了石岗下的牛车,就开始嚷嚷起来,“常哥回来了”,“宁叔回来了”,常宁的辈份高,村里有的小孩见了还叫他叔公的。
常宁急忙跳下牛车,敏捷的跨过几十级石阶,很快来到了人群前,来回瞧了瞧,看到王群青和黄小冬也拿着铁钎站在那里,身旁就是捣蛋鬼表弟常卫国,脸就倏地沉下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找死啊?”常宁怒吼着,“都给我滚回家去,吃了晚饭,老老实实去小学操场看电影。”
常卫国拿着一把榔头振臂高呼:“报仇,哥,我们要杀到蔡家庄,为你报仇。”
“对,蔡家庄太欺负人了,我们咽不下这口气。”有人在附和。
“铲平蔡家庄。”
“宰了蔡老虎。”
常宁朝身边的常学军眨了一眼,常学军会意,摘下肩的冲锋枪,“哗”的一声开了枪机,常宁单手接过来,朝着天一扣扳机,“啪啪啪”就是一梭子子弹飞了出去。
现场立刻鸦雀无声,常宁恶狠狠的骂道:“他娘的,还有谁再说报仇两个字吗?我废了他的两条狗腿,报仇,你们配么,我告诉你们,如今我好歹也是公社的干部,要报仇还用你们这帮土崽子帮忙,笑话,我从小到大和人打架,几时找过你们帮忙,都给我滚,谁不听我的话,以后就别再登我家的家门。”
人群渐渐的散去,常宁把枪交还给常学军,瞪了王君青和黄小冬一眼,两人见势不妙赶紧开溜,一边的常卫国正欲拨腿,常宁一个箭步去,早揪住了他的长头发。
常卫国吓得慌忙丢了榔头,结结巴巴的求饶起来,“哥,我错了,我,我下次不敢了呀,二叔,你快劝劝我哥啊,虞叔叔,于医生,你们说句话呀,大姑,你快出来,救命啊,哎哟。”
常宁也不打话,一手抓着常卫国,提起腿在他身飞快的招呼起来。
于瑾和杜秋兰看得目瞪口呆,虞挺华欲前相劝,却被一旁的常学军拉住了。
常卫国鬼哭狼嚎了一阵,常宁最后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常卫国在石板路滚了几圈,爬起来看也不看的抱头鼠窜而去。
“唉,”常学军对着常宁和虞挺华叹道,“这小子啊,自从我大哥去世以后,越发的乱七八糟喽。”
常宁说道:“老舅,你也别太担心,我和罗部长商量商量,下半年征兵,把他弄到部队里去整整。”
虞挺华也道:“我看行,卫国一看就是块当兵的料。”
这时,常宁家的门口,出现了一位清秀的女子,身穿蓝色的卡叽衬衫,一头披肩长发,一手拄着锄头,脸却是遍布笑意,常宁一瞧乐了,老娘威风啊。
常学军一瞅欲溜,“小常,你老娘还在气头,我可不敢接招,走了走了。”
常宁笑道:“老舅,留下来陪老虞喝几盅啊。”
“啊,改天,改天,今天没法和我老姐沟通哟。”常学军向虞挺华三人打个招呼,赶紧拨腿溜了。
“常秀娟同志,我亲爱老娘哎,你今天唱的是哪一曲啊,哎哟。”常宁一边亲热的喊着,一边走到了门口边。
常秀娟扔了锄头,笑吟吟的揪住了常宁的耳朵,只见嘴动不闻音。
常宁抱着头嚷道:“老娘,有客人,有女客人来了。”
常秀娟推开常宁,向虞挺华和于瑾点点头,嘴巴张了张,却把目光停留在杜秋兰的身。
于瑾拉着杜秋兰介绍道:“秀娟姐,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小杜,杜秋兰同志。”
常秀娟启齿一笑,连“说”带比划着什么。
于瑾噗的一笑,帮着翻译道:“秋兰,秀娟姐把你当成常宁的女朋了。”
杜秋兰脸一红,忙着前打个招呼,心里却莫名的一甜,再瞅常宁,早拉着虞挺华走进院子了。
五间石垒平房,院子宽敞干净,种着十多棵枣树和桃树,中间正屋石门贴着一付对联,:业流不住勿贪境,命运相同莫恨人,只是不见了横批,常宁进屋转了转,出来喊道:“老娘,两个老喜鹊哪里去了?”
常秀娟比划几下,虞挺华说道:“哎,小常记,忘了告诉你了,大青山里成立了一个戏班,是你师傅牵头办的,正在那里培训演出,你外婆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花旦,现在当了剧团的顾问,所以,你师傅派人把你外公外婆都接进山里去了。”
“呵呵,好事啊,”常宁舒了口气,坐到一棵枣树的石凳笑道,“两只叽叽喳喳的老喜鹊,一只断脚不能走路,一个小脚走不了路,呵呵,终于飞起来了,飞得好哦,我的耳朵总算能清静一回喽。”
常秀娟不理常宁,拉着于瑾和杜秋兰进屋去了,这又热又旱的季节,常宁家屋后有个大水窑,请客人洗个澡可是最高规格的款待。
虞挺华走过来蹲下,两个人点香烟抽起来,虞挺华微笑着问:“小常记,你觉得你能清静得了吗?”
“唉,老虞啊,你是城里人鬼迷心窍,一头扎进这广阔天地不能自拨,我没法子啊,我爱我的家乡,但我又想远离我的家乡,你说得对,从踏回乡之路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清静不了了。”
“勇敢的面对现实嘛,”虞挺华拍着常宁的肩膀说道,“你能当个好干部,我相信你也能很好的处理家事,你不是常说平常心么,家事无小事,躲是躲不过去的嘛。”
“嘿嘿,”常宁笑道,“山里我暂时还不能去,两个老家伙当年的一句戏谑之语,把我牢牢的套住,咱惹不起可躲得起,能做大人也能做小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坚决反对针对本人的包办婚姻。”
虞挺华拿手一指隔壁,“可是,你的那个现在已经嫁作人妇了哦。”
“唉,你们都误会了,我和常常只是从小要好来着,一起学放学一起玩耍,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都是那老东西瞧不起我家穷困呗,我气不过,就索性承认那事,呵呵,咱乡下人不开化,不懂那个事哇。”
虞挺华笑问道:“我不信,你,就没有一点点那个意思?”
常宁不好意思的笑了,“怎么说呢?听到她嫁人的消息,心里是有点难过,嘿嘿,一点点,就一点点。”
“就是么,失去了才觉悟到是那么一回事哦。”
“唉,不想了不想了,先面向未来努力工作。”
“可是,有人却不这么想呢。”
常宁瞅着虞挺华,虞挺华微微一笑,又拿手指着隔壁说道:“有人很关心你,想跟你说话呢。”
常宁转过头看去,矮墙那边倏地露出一张小姑娘的粉脸,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0022啊朋友再见
常宁起身,朝虞挺华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走到矮墙边,先小心翼翼的往另一个院子里瞧个仔细,确认“安全”后,吹了声口哨靠到了矮墙,“小丫头,出来。”
“咯咯,常哥,总算见到你了。”矮墙另一边蹦起的小姑娘,双手一伸捂住了常宁的眼睛。
“哎哎,放手放手,小心被你们家的老古董看见了。”常宁乐呵呵的笑着,常常的手他碰过几回,但常盈的小手也蛮有味道的。
“不许你说我爷爷是老古董,”常盈呶着小嘴,拿手指在常宁的鼻梁刮了几下,“胆小鬼常哥,我爷爷在厨房帮奶奶烧火呢。”
常宁松了一口气,“小丫头,你常哥几时怕过人?这叫尊重,呵呵,我很尊重你们家那个老古董的。”
“呸,尊重还打人呀,”常盈嘟哩一声,“常哥你就是胆小么,要不然,怎么不和我姐姐好。”
常宁咧嘴一乐,“乳汁未干的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好?当了那么多回电灯,还不知道我对你姐姐很好么?抓麻雀摘野果,山砍柴下潭摸鱼,哪一回不多给你们家的?”
常盈头一扬高声说道:“好你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害得她嫁给了别人?”
“唉,你年纪小不懂的,”常宁小声解释道,“我们的好,不是你说的那个好,而是,而是平常的这个好,唉,就象我和你现在这样的好,你的明白?”
“不明白,你在撒谎,”常盈拿小拳头捶了常宁几下,“我姐姐和你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哭过的,可是现在,我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偷偷的哭,夜里睡觉做梦,都叫你的名字。”
常宁心里一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初恋,看来当初陈老师分析得没错,常常果然真的喜欢自己,可惜咱当时没有体会,看来,得在那方面多多的学习了,不然的话,怎么实现老娘关于子孙满堂的伟大理想呢?
“哎,小盈妹妹啊,”常宁往四周瞧了瞧,压低嗓音问道,“我问你,你姐姐在省团校学习,要几时才能回来呀?”
“咯咯,想她了,”常盈凑到常宁的耳边,“我姐姐来信了,下个月就回来,她叫我找你,说帮她办一件小事。”
常宁心里一甜,“快说快说,我帮她办。”
“我姐姐说,她恨你,叫我代她咬你一口。”常盈说着,突然在常宁的耳朵咬了一口。
“哎哟,臭丫头,你还真咬我呀。”常宁捂着耳朵叫道。
常盈躲开几步,笑嘻嘻的扮着鬼脸。
这时,传来几声老年人浓重的咳嗽声,常盈脸色一变,摇摇小手飞快的消失了,常宁揉着耳朵,无奈的叹了口气,被常盈咬的耳朵真的有点痛,都说水洋公社的女孩狗性很重,果然咬起人来毫不留情。
吃晚饭的时候,一桌子的人都在笑,常宁的耳朵,留下的牙印鲜明透亮,藏无可藏,总不能大热天戴个耳套遮着,那简直是欲盖弥彰么。
连老娘都在开心的笑,常宁不禁一阵苦笑,“老娘哟,有你这么当妈的么,儿子我又受了别人欺负,你赶紧扛着锄头冲过去呀。”
常秀娟“说”道:“活该。”
看到杜秋兰也在抿嘴而乐,常宁顿顿筷子道,“三位同志注意了,注意遵守保密条例,此次纯属意外,事关本领导的光辉形象,就不要到外面议论了。”
虞挺华笑道:“那是那是,我们一定执行领导的指示,不过你去看电影可要注意了,小心被人家看到哦。”
常宁放下碗筷,不好意思的一笑,“呵呵,那我不去看电影了,南斯拉夫那个《桥》,我在省城看过四五遍,《少林寺》我在县会堂也看过了的,你们去看,老虞,你代表我去讲个话,我老舅可干不了那活。”
吃罢夜饭,常宁和虞挺华回到院子里,夜幕已经悄悄的降临,常宁说道:“老虞,还有点时间,陪我去看看陈老师好吗?”
“等等,”虞挺华忙道,“那天封路的时候,把陈老师墓前的小路也堵了,估计还没清理完毕,改日,改日我们一起去看望陈老师。”
常宁闻言只好作罢,望着夜空道:“老虞,为什么美好的生命会如此的脆弱呢?我想陈老师了,唉,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还会想着我呢?”
“会的,一定会,因为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虞挺华重重的拍拍常宁的肩膀,“你会唱电影《桥》里那首歌吗?”
常宁点点头,看着虞挺华哼唱起来,“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再见再见再见,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啊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啊朋再见再见再见,游击队啊快带我走,我实在不能再忍受,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啊朋再见再见再见,啊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你一定把我来埋葬,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啊朋再见再见再见,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一朵美丽的花,啊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啊朋再见再见再见,每当人们从这里走过,都说多么美丽的花,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再见再见再见,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我即将离开我家乡。”
两个男人浑厚的声音,穿透黑暗的夜空飘得很远。
“小常记,这是鼓舞革命者斗志的歌,你唱得有点过分悲壮了。”
“是吗?难道我现在的人生道路,悲壮的东西还少吗?”
虞挺华道:“据我所知,你一直是个乐观主义者,陈老师都说你的青春充满了欢乐。”
常宁苦笑道:“可是我的规迹,被你们无可抗拒的改变了,我没有挣扎,也无力挣扎。”
虞挺华大声说道:“你干得很好,小常,小常记,你的出现,更加坚定了我扎根于此的决心,这是一块充满希望的土地,我对自己的努力充满信心。”
“老虞,也许你说得对,但是,”常宁摊摊双手说道,“一切才刚刚开始那,你比我懂得多,你信不信,在安逸的环境下,牛鬼蛇神们就会不失时机的冒出来,我们在拚搏,而他们是来收获和享受的。”
虞挺华赞许的点头,“不愧为领导,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么,你闻出什么味道了。”
常宁说道:“今天刚收到的,县委县政府和城东区区委区公所联合下发的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水洋等三个公社领导班子建设的决定,他娘的,老百姓受苦受难的时候,他们怎么不下来建设建设?还有那个城东区区委区公所,不是把我们水洋公社踢出去了么,我们加不加强的,关他们屁事。”
“哦,我们的抗旱救灾工作,现在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有人要下来收获喽,小常记,你真正的奋斗要开始了。”
常宁顿了顿,忽地狡猾的笑了,“嘿嘿,我还是那句话,平常心,平常心嘛,正好可以称称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嘿嘿,咱虽然是个乡下人,但好歹也混过之江大学,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还是多少懂一点的。”
0023先下手为强(二更之一)
常宁回到公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份红头文件拿出来重新的研读一遍,钱临涛说得真对,开会和读文件是当干部的基本功,还真不能小看这红头文件,机关里的那些秀才们,笔头下生出的花花够下面的人琢磨半天的。
公社是个什么组织?那是国家机器里最不起眼的一个零件,用王石的话说,公社既象媒婆又象行贩,在县区两级领导和老百姓之间忙活,多说好的少说坏的,该瞒的要瞒该哄的得哄,有时说实话有时不说实话,既要揣摸意又得体察下情,在皆大欢喜的前提下把事情办妥,两头讨好是最高的境界。
《关于加强水洋等三个公社领导班子建设的决定》,这份文件在几个人之间转了一遍,最后回到了常宁的手中。
加强和建设,意思十分明确,水洋公社长年存在着一二把手不到位的情况,以前只“加强”了常宁来代理主持日常工作,现在说不定就会“加强”个正式的一把手下来,文件里面的词句更有意思,统一思想认识,理顺各种关糸,调整工作分配,完善职能配置,在改革开放的思路下,在稳定稳步的基础,打破束缚大胆开拓,坚决把符合“四化”标准的同志提拨到重要领导岗位来,云云。
“好了,同志们,今天的文件学习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以后再慢慢的消化,”常宁把文件扔回到抽屉里,“面的事咱够不着管不了,我们还是干正事要紧,下面我布置一下下一阶段的工作。”
参加会议的还是那几个人,除了常宁,党委委员罗铁贵和常学军,还有王石、虞挺华、于瑾、杜秋兰、王君青和黄小冬,人员少得可怜。
“常学军同志,你就暂时不要在石岙大队窝着了,你和虞挺华同志,带领王君青和黄小冬两位,继续负责全公社的抗旱救灾工作,具体的主要是三项任务,要继续派民兵到各地去,争取尽快的让外流社员回来,其次按排救灾物资的运输保管和发放,最重要的是组织各大队和生产队搞好生产自救,一个月内要督促各大队完成耕种任务。”
常学军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说道:“你坐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就四个人,三头六臂也没用呀,三十个大队,我们能管得过来吗?”
“我不管,这是死命令,”常宁冷着脸说道,“一个月内不完成耕种任务,那就等于我们公社全年颗粒无收,人不够可以从民兵和各大队的干部中抽调嘛,反正你们自已想办法,我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虞挺华表态道:“我们尽力而为,可你得把公社的几辆自行车给我们,光用这‘十一号’太浪费功夫了。”
“呵呵,”常宁笑道,“没问题,但你们得小心保管,这是公社里除了电影放映机最值钱的家伙,小心让那些土崽子拿去换酒换烟了。”
常宁顿了顿,继续说道:“于医生,我看你们医院的人回来得差不多了,你就别往那里跑了,这计划生育的工作也甭你代理,我交给你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由王文和杜秋兰同志配合,争取在一个月之内,让水洋中学和五所小学全部复课,已经停课一个学期了,穷吃穷穿不穷教育,决不能再耽误下去,要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
于瑾应道:“我们马抽调民兵,先把老师们找回来。”
王石说道:“常大记,你说得轻巧,这比老常老虞他们抓生产还难啊。”
“呵呵,是么,”常宁笑着,看看于瑾又瞧瞧杜秋兰,“学校要是免费供应学生们吃和喝,家长们肯定乐意把孩子们送来,老师们么更好办,老师们可是为人师表的,用不着讲大道理,我再给你们一把封宝剑,不按时回来的立即咔嚓,开除出去永不录用,你说他们敢不回来嘛。”
王石一乐,马说道,“等等等等,有点不大对头,我们都要忙活,你和老罗两个干嘛?”
“老不死的,领导的事你管得着吗?”常宁冲罗铁贵挤挤眼睛,“领导做人下属做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本领导只要管好用好你们,就算圆满的完成任务,呵呵,你们也可以向我学习如法制么,这就叫领导艺术。”
虞挺华起身挥手,“散了散了,再不走,领导还会狮子大开口啊。”
罗铁贵没走,常宁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雄狮香烟,“老罗,拿去抽,一个人工资养活七个人的大家庭,难怪你一天只抽十根烟,见了本领导也从不敬烟。”
“呵呵,我能跟你比么,好,我不和你客气了,以后让我家三个孩子报答你,”罗铁贵笑着,拿手指往指了指,“老弟,你留我下来,恐怕是吃透了文件的精神了?”
“好搭挡,老罗,我就喜欢和明白人一起搭挡,”常宁翘翘大拇指,微笑着问道,“你说说,以我们当领导的眼光来看,我们水洋公社最缺的是什么?”
“呵呵,人呗,”罗铁贵扳着手指说道,“一根萝卜一个坑,党委班子我们管不着,按照一般的公社编制,我们现在的工作人员可缺了一大块,包括会计、出纳、公安特派员、民政助理员、农技员、计划生育管理员、妇联主任、团委记、林业管理员、人民调解员、广播员,我们水洋公社是个大公社,还可以额外增加治安员、计划生育管理员和农技员各一名,又算是海防前线,可以再设一名专职武装干事。”
“嗯,老罗,我想把于医生调过来当妇联主任,王君青我看挺能干的,给他转个正,电影放映员找别人干,让他当农技员,不懂可以学嘛,你看怎么样?”
“我没意见,你是领导你说了算。”罗铁贵应得爽快。
常宁笑着说道:“民主,要讲民主么,老罗,其他缺编人员,我交给你负责,也是硬任务,半个月之内必须到岗班。”
罗铁贵乐道:“我说常老弟,这个动静可有点大了。”
“嘿嘿,面的问题我负责解决,”常宁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县委区委加强我们的班子建设,我们党委加强干部队伍的建设,各司其职天经地义嘛。”
“噢,我明白了,”罗铁贵笑道,“你这叫先下手为强,不等面加强我们,我们先自已加强自己,呵呵,我举双手赞成。”
“是啊,我这也是向领导学习嘛。”
罗铁贵道:“可是,让我负责这事,有点那个了,你是一把手啊。”
“嗨,咱俩谁跟谁呀,”常宁大方的说道,“各大队的情况你比我了解,当然得你来负责,我保证不插手,就这么定了。”
罗铁贵心头一热,这份信任够深够重,是转业三年以来碰到的第一次,“好,我挑人你把关,保证半个月内准时完成,现在请领导提点具体指示。”
“第一,所有的人员必须是本公社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外来和尚靠不住,咱们得培养留得住的人才,第二,男女不限,初中以文化程度,年龄三十岁以下,党员干部和退伍军人可以放宽到三十五岁,特别是,在这次抗旱救灾工作中,表现突出的同志,第三,你可以请常学军和虞挺华王石各推荐一二名人选,第四,与此同时,把各生产大队的领导班子加强加强,该撤的撤,年老体弱的,思想僵化的,表现不好的,不做工作的,该提的毫不犹豫的提,以这次抗旱救灾工作中的表现为主要标准。”
“嚯,你是要大动干戈了。”
常宁靠着藤椅长出了一口气,“老罗啊,干,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民主是要讲的,但集中还是主要的么,屋有双门,前门常开,为了屋内通风,后门也可以偶尔开一下嘛。”
罗铁贵大笑起来,“哈哈,有成语怎么说来着,对,这叫振振有词冠免堂皇。”
“有这么和领导说话的么,”常宁得意的挥着手,煞有介事的说道,“干活,部长同志,本领导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0024要互相帮助
开大会,学文件,是常宁最先悟到的麻烦事,现在,紧捏着钢笔,直楞楞的瞪着一叠十六开白纸无从下笔,这才知道还有更大的麻烦事,写报告,这不是逼张飞绣花么,关于水洋公社近期抗旱救灾工作的情况报告,怎么报告呢,要不要先来一段“形势大好”的歌颂,读时东凑西拚过几篇作文,可就是没写过啥子报告,就连大学里那篇论文,都是用小聪明整出来的。
“呵呵,常大记可真用功啊。”
常宁抬头一看,是王石和杜秋兰,“老不死,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呵呵,有点事向你汇报一下,”王石又指指杜秋兰,“小杜同志也正好有点事找你,所以我们就一起来打扰领导喽。”
常宁眉头紧锁,瞥了杜秋兰一眼,“哦,你说。”
“是这样的,供销社信用社邮电所还有医院的领导,都想来向你汇报工作,顺便请你有空去指导检查,还有,按照面的规定,这些单位的一把手都列入公社机关干部大会,同时各自负责一到两个生产大队的驻村工作。”
常宁皱着眉头想了想,“老不死啊,以后这些坛坛罐罐,就交给你负责领导,让你也过一把当领导的瘾。”
王石噗的笑起来,“坛坛罐罐?要让他们听见,非气死不可。”
“这些家伙,工资不是我们发的,帽子不是我们给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们能领导他们么,你告诉他们,到我这里就算改革了,甭他们驻村,积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供销社要早日在其他四个片设立门市部,物资供应不能掉链子,邮电所要抓紧时间把电话线给我修好了。”
“我,就这么说?”
“哼,那你要我怎么说?象哄三岁小孩那样表扬他们?”常宁瞪了王石一眼,摆摆手说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叫他们将功补过好好干,不然我让他们滚出水洋公社,当然,具体怎么发挥,你这个老江湖不用我教了。”
“行行,我先给一顿棒子,再胡萝卜。”王石站起身,老脸绽放出笑容。
“哎,等等,”常宁喊了一声,瞅瞅旁边的杜秋兰,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说道,“老不死,你是文,这个,这个情况总结报告,好象应该是你的本职工作。”
“不行不行,”王石退到门口,连连的摇着手,“我文文不管文,全县都知道我王石是个‘三句半’,呵呵,对了,你找小杜同志,她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走了走了。”
常宁无奈的望着杜秋兰。
“秋兰同志。”
“常记。”
两个人同时看着对方,分明都看见了对方脸的红晕。
非常奇怪,常宁最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女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威力,竟能让自己内心波澜不宁,最近更是有愈演愈烈之势,好象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呀。
常宁勉强的让自己定定神,咳喇了几声,讪讪一笑说道:“秋兰同志,你请坐,我先说一个小建议好伐好,一个小小的建议。”
秋兰恢复了自然,点着头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这个,”尽管左手掌心还缠着纱布,常宁还是习惯性的搓起了双手,“以后你不用叫我常记,叫我小常或者常宁就行,当然喽,我叫于医生为于姐,显然,显然你比我大一些,我就叫你秋兰姐,你看,这个建议如何?”
杜秋兰歪着头,微微的笑道:“嗯,可以考虑,但你是领导,工作中和公共场合,还得用正式称呼,还有,我和于姐一样,见了你妈,还是得叫她姐姐。”
常宁一楞,“唉,我的老娘啊,让我满眼望去尽是长辈了,你们尽占了便宜,我可亏大喽。”
“常,常宁,你下次回家,一定替我好好谢谢你妈。”
常宁看着杜秋兰脸的笑容,忽地心里一痴一颤,“啊,噢,秋兰同志,不,秋,秋兰姐,你找我,就为这事?”
“嗯,不是,我今天接到了我妈的信,她是个中学教师,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想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想,公社的后院有间空房子,能不能暂时借给我,等我在水洋街买了旧房子后,我们马搬出去。”
常宁松了口气,这个女人真是个谜,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她的过去,水洋这不毛之地,别人都想尽办法往外调,她却要把家安在这里,偷偷的翻过她的档案,好象也没有值得可究的记录。
“噢,没问题,没问题,你直接找王文说,不过,”常宁忽地调皮的一笑,“秋兰姐,这好象有点开后门的意思,因此,你也得帮我办一件事。”
杜秋兰瞧着办公桌的稿子,微笑着说道:“我好久没动笔了,恐怕会让你失望的。”
“你答应了?谢谢,谢谢,”常宁乐得跳了起来,紧锁的眉头一解而开,“唉,这个刘记,尽干些赶鸭子架的事,明摆着为难我哟,咱们既是同志又是姐弟,要互通有无,啊,要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嘛,秋兰姐,小弟拜托你了。”
常宁双手连连的作揖,逗得杜秋兰不禁莞尔。
款款的起身,杜秋兰拿起稿子,“你总得定个调子给点指示。”
“不不,没有调子,没有指示,本领导绝对的相信你,就是明天下午要交给我,”常宁又恢复了从容,乐呵着的说道,“宣传部出来的人嘛,干的就是妙笔生花的勾当,实际不着边,牛皮吹天,谎话一篇篇,总把领导骗,呵呵,让刘记王县长两个老家伙瞧瞧,我们水洋公社还是有人才的。”
杜秋兰闻言,双目一斜嗔道:“常记,请你用比较文明的词语说话。”
“呵呵,口误,口误,我向你检讨,”常宁举着双手笑道,“但是我要声明,这不是我的发明,这是咱们之江省首位省委记,在视察之江大学召开座谈会时的讲话片断,呵呵,一个好老头呐,有机会我一定向他转达你的抗议。”
常宁望着杜秋兰离去的倩影,心里却道,咱老百姓就是这么评价宣传部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地委宣传部出来的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0025宦海风云起(今天二更之一)
过了一个星期,由杜秋兰起草,又经常宁润色后亲笔抄写的报告,递到了县长王玉文的手,王玉文戴着老花眼镜粗粗的看了一遍,嘴里不住的啧啧称赞,“小常,这报告写得蛮有水平么,和这县委大院里的秀才有得比,有事实有经过,数据详实事迹分明,不避问题不讳缺点,更重要的是在后面还提出了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好好,我看对我们全县的抗旱救灾工作都有指导意义,我要建议县委县政府,把你们的措施和经验向全县推广。”
常宁面有些许的自得之色,心里却颇是不以为然,全县人都知道王县长是老好人,见人就夸是他的特色,从他嘴里出来的赞扬有些不值钱,“王县长,这是我们公社党委,带领全公社党员干部群众努力拚搏的结果,我只是简单的归纳了一下,请您多多批评指示。”
“简单?小常同志挺谦虚嘛,”王玉文盯着常宁,微笑着说道,“小常啊,你不是对刘记说,你不会写报告的么,还不愿当他的秘,我看你完全够格嘛。”
常宁早有准备,脸不红心不跳,“王县长,我这也是憋了几天才整出来的,太费功夫,太费脑子了。”
“总结报告写得好,实际工作做得更好,”王玉文放下报告摘了老花镜,往台历瞧了一眼,“才刚刚一个月,就一举扭转了水洋公社的严峻局面,刘记果然没有看错人。”
常宁当然的谦虚起来,“王县长,水洋公社现在还处在困境中,还有四五千人没有还乡,组织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要管,呵呵,当然要管,”王玉文面带赞许的笑起来,做了个坐的手势,“小常,不要急,坐坐,你坐下说嘛,刘记去省城开会之前,为了你和水洋公社的工作,特意对我有所交待,这次召开全县公社一把手会议,就是要部署全县下半年的工作,并进一步落实抗旱救灾工作的各种措施。”
常宁慢慢坐在沙发,样子恭敬,还装模作样的掏出笔记本和钢笔,这是临来的时候,虞挺华特意的提醒。
“嗯,不用记不用记,就是随便谈谈嘛,”王玉文满意的点着头,看得出这小子是故意装的,但小小年纪懂得装,也很了不起嘛,“小常,这一个月,没少跟白水公社的蔡老虎呕气?蔡家和常家争了一百多年,积怨颇深啊。”
常宁一楞,蔡老虎是王县长的人,遂小心的揣摸着词句,“王县长,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我们已经妥善的解决了白水潭的用水问题。”
王玉文微笑着说道:“蔡老虎这个人啊,文化不高,心眼不坏,就是倔脾气,还有点本位主义,武装护水,伤了白水公社不少群众,嗯,你小常干得漂亮,打中了蔡老虎的痛处,掐电话线,堵必经路,以毒攻毒,攻敌之必救,一举扭转败势,不论过程,结果完满,自伤一掌,团结两村,夺得白水潭的取水权,干得好。”
常宁听得噌的站了起来,“王县长,您,您都知道啊。”
“小常啊,你这掐人家电话线,扣供销社和海门公社的运输队,可有点,有点不地道啊。”王玉文虽然仍然微笑着,但话语中却有批评责备之意。
“王县长,对不起,我要作深刻检讨,我一定承担责任,不过,不过我纠正一下,白水潭的取水权不是夺得,而是恢复,您是了解白水潭历史的,而且,而且白水潭的水,百分之九十,是我们大青山汇集而成的。”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小常你坐下,”王玉文一如既往的笑着,对常宁的辨解不以为忤,“小常啊,刘记,还有我,县委和县政府,对你的工作是充分肯定的,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嘛。”
常宁重又坐下,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警觉起来,今天的谈话有点怪怪的,刘记不在,王县长话里有话,一路辛辛苦苦赶到县里,还没有去县委招待所报到,就被急急忙忙的召来谈话,记得小时候听外公说,说下属见官,不怕官骂,就怕官笑,看王县长春天般的笑容,不是好兆头啊。
人事人事,从来都是人的事,常宁是刚闯进这人事的世界,做为菜鸟的他,对县委大院里的道道一窍不通,只听说十一人组成的县常委会,派糸林立斗争不息,不过有个道理他是明白的,下面人的乌纱帽,始终掌握在位者的手中。
果然,王玉文慢慢的点到了正题。
“小常,县委县政府联合下发的八二零九三号文件,你们收到了吗?”
“王县长,我们收到了,并且组织全公社全体干部进行了学习。”
“嗯,很好嘛,你们水洋公社的党委班子,是应该给予必要的补充和加强,一把手高河北同志长年在家养病,严重影响了你们水洋公社的工作啊。”
常宁在这时选择了沉默,绕来绕去的,不就是一把手的事么,猜都能猜得到,平常心,得保持平常心,反正自己的本来意愿,就不是想从政当官,这种思想准备,从看到那个文件时,就已经有了。
王玉文脸的笑容慢慢的有些消褪,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说话的语气也不亲和了。
“常宁同志,我今天代表县委县政府,正式向你通报一个决定,经县委常委扩大会议郑重研究,决定调城东区区委委员、付区长郑志伟同志,担任水洋公社党委记职务,同时全面主持水洋公社的工作。”
说罢,王玉文暗暗的观察着常宁,心里不禁吃了一惊,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啊,不但声色不动,接着反而让脸多出几分笑意,这份定力,就是他王玉文都要佩服。
但见常宁微笑的说:“王县长,县委县政府的决定非常及时非常英明,我一定积极配合郑志伟同志的工作,争取水洋公社抗旱救灾的全面胜利。”
王玉文点着头,“常宁同志,希望,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工作中不要背包袱。”
“王县长,请您放心,”常宁站起来,嘴里笑着,心里却早把王玉文的祖宗问候个遍,他娘的,老子虽然不在乎职务的高低,可你们这卸磨杀驴的招也使得太快了,“我是一名党员,我没有想法,也不会为此背包袱。”
王玉文又开始微笑起来,“嗯,好好,你先坐下,我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
常宁一怔,只好再次坐下,心里慢慢的起了波澜,王县长的笑脸,怎么那么的勉强呢,莫非还要赶尽杀绝不成?
0026常宁发飚了
王玉文县长脸的笑容,的确有些勉强和僵硬。
这次关于部分基层干部工作调整的人事组织会议,是在刘为明记缺席的情况下召开的,倒不是有意找他出差的时候开,而是属于每个季度的既定例会,王玉文知道自己在常委会的份量,贵为青阳县的第二把手,常委扩大会议的主持人,他却无法决定某些人的命运,现在他除了要面对这些倒霉蛋,还要费心思想想怎么向刘为明记去交待。
“常宁同志,你们水洋公社新的党委班子,将由这五位同志组成,郑志伟同志为党委记,你和姜希同志为党委付记,石秀同志和罗铁贵同志为党委委员,公社管理委员会由姜希同志担任主任,你和虞挺华同志担任付主任,正式的任命文件和新领导的任,将在这次干部会议后马落实。”
好么,他娘的,一下子把老子整成第三把手了,老子的官瘾还没过够呢,常宁不怒反笑,“王县长,我记得常学军同志似乎是党委委员,好象他最近也没有犯什么错误,可否请您指示一下,万一他问起来,我应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王玉文说道:“常宁同志,我可以给你四个理由,首先,常学军同志是你的娘舅,虽然不是嫡亲,但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么,在一个由五人组成的党委会里,有一对娘舅外甥,瓜田李下,令人非议,组织当然得加以调整理顺,其次,根据地委组织部最新的指示,公社党委成员以干部,必须由全脱产的专职人员组成,好象常学军同志还是农业户口,第三,常学军同志的党委委员职务,只是个临时兼职,这在当初的任命文件中就说明了的,既然是临时兼职,现在根据需要,当然可以调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你们在这次抗旱救灾斗争中,利用有利地形堵塞道路,并且扣留别人单位的救灾物资,是非常错误的,在海门和白水两个公社还有供销社的广大干部群众中,造成了严重的恶劣影响,县委只处理常学军同志,是为了保护你和你们公社一班人,这也是为了保护常学军同志,组组并没有给他任何形式的处分,他不兼任公社党委委员了,可还是堂堂的石岙大队党支部记嘛。”
常宁的心里有点火了,没想到自己失了面子不够,还把老舅给连累了,生不逢时的老舅在部队当过九年的兵,跳出农门的梦想,就寄托在这个党委委员的身份,希望有朝一日能进入公社的院子里班,现在这飞来一棒,老舅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倒可能还看得开,可三叔公三叔婆和老妗能承受得了吗?
“王县长,党组织有关于农民党员不能当公社党委委员的规定吗?”
“哦,党章里没有这一条。”
“那么,如果我调离水洋公社,常学军同志的党委委员职务能给予保留吗?”
“这个恐怕不能,因为正式文件已经印发了。”
常宁盯着王玉文问道:“王县长,那就是说,不能改变了?”
王玉文的话有些生硬,“不能,常宁同志,希望你端正态度,正确对待级党组织的决定。”
常宁噌的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一个英明的决定,非常正确,谢谢王县长,谢谢县委,我总算可以交差了,我相信在新的党委领导下,水洋公社的抗旱救灾工作,一定能更一个新台阶,这一个月可把我累坏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得好好的休息休息喽。”
王玉文恢复了微笑,走过来把手搭在常宁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常啊,你冷静点嘛,今后的道路还很长很长,遇事不能逞一时意气,关于,关于这个事情,我会向刘记汇报的。”
“领导,我没有不冷静啊,”常宁摊摊手笑道,“我不为自己抱屈,但是为我老舅不平,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位埋头苦干的农村干部。”
“理解,我充分理解,”王玉文说道,“我认识常学军同志,水洋公社的老先进,青阳县连续五年的劳动模范和优秀党员,为水洋和白水两个公社的团结稳定,为常蔡两村的和睦相处,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好同志,好同志啊。”
常宁说道:“王县长,对不起,得罪了,我要收回我的情况总结报告。”
王玉文微微的一楞,“为什么?”
常宁走到办公桌边,拿起报告一边撕一边说道:“我也有四条理由,第一,我在报告里没有把一个月以来工作中所犯的错误说齐说透,第二,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守摊的没资格执笔这个报告,也会极大的干扰新领导的工作思路,第三,我的报告里有些方面对常学军同志进行了歌功颂德,与县委的决定有唱对台戏之嫌,第四,这个报告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朝天放屁,不如拿回去念给水洋公社的四千二百多条黄牛听。”
抬手一扬,撕成碎片的报告,散落在办公室的木地板。
“小常,你,你这是干什么?”王玉文急道,他当了几十年的领导,还是头一次碰这种楞头青,怒极反笑的人,简直是闻所未闻,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
“不干了不干了,这活没法干了,”常宁唠叨着往外走,“老子还是回家,洗洗脚床睡觉,说不定还能梦见女娲她人家呢。”
王玉文连连的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并不生气,方天正他们乘刘为明出差之机整出来的“戏”,反而对他的处境有很大的改善作用,你们斗得你死我活,我就骑在墙头看着,咱虽然是寡妇睡觉头没人,但也是堂堂的二把手,好歹手里攥着颇有份量的一票。
走到门口的常宁,忽地停下来,转过身问道:“王县长,我还能对您噜嗦一句吗?就四个字,请转送给尊敬的青阳县县委,呵呵,耳熟能谈,家喻户晓的一句民间成语。”
“小常同志,你说,老夫承受得起,也一定会向县委转达。”王玉文笑道。
“去你娘的。”
王玉文直楞楞的站在那里,看着常宁挥着手,转身扬长而去。
0027四个倒霉蛋
常宁在街漫无目的的转了一会,感到心里的火气快没了,遂买了两个馒头权当午饭,然后来到县委招待所,在楼下服务台签到后,了三楼指定的房间,倒霉归倒霉,生活总得继续,县委招待所可是全县最高级的旅馆,专门接待干部的地方,怎么着也得赖在这里享受三天再回去。
推开三零一号的房门,常宁不禁乐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三个人有两个是“老相识”,蔡正祥和莫国强,看到常宁推门而进,蔡正祥板着个黑脸,瞪一眼哼一声,莫国强则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客气平和。
“哦,小常记来了,”莫国强指着另一张床的汉子介绍道,“来来,认识一下,这也是你们水洋公社的老邻居,红旗人民公社党委记陈林。”
常宁忙过去握住陈林的手,“陈记,你好,我叫常宁,你以后就叫我小常,一直没过去拜谢你,请你多多包涵。”
陈林,四十多岁,国字脸,小眼睛,一看就是个精明又开朗的人,坐在床挥臂笑道:“小常是,久闻大名啊,老常家人才,大学生,年轻有为敢做敢当,瞧你,谢什么呀,甭用见外,大家都是革命队伍里的受气筒出气包,当然得互相帮助了。”
常宁拿出香烟依次分过去,蔡正祥抱着双臂不接,陈林伸腿过去踢了他一下,“我说蔡老虎,你和谁置气呀,咱们四个都是倒霉蛋,人家小常比咱们还惨呢,再怎么论,我们也比小常痴长十几岁二十多岁的人,论辈份你还是他的的长辈呢,给我痛快点,拿出点当长辈的气量来嘛。”
莫国强也道:“老陈说得对,老蔡和小常是不打不相识,晚餐时让小常敬你三杯,一打成知交嘛。”
常宁朝着蔡正祥,双手拿着一根香烟,恭恭敬敬的说道:“表叔,以前多有得罪,对不起了。”
蔡正祥点点头,总算接过了香烟。
四个人靠在床,开始吞云吐雾,陈林瞧着常宁,笑呵呵的说道:“小常,你一来,咱们算凑齐了,对于你一小时前,在王县长办公室里的英雄壮举,我老陈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呵呵,你这个朋我交定了。”
常宁一脸的惊讶,“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
莫国强微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县委大院又不是铜墙铁璧,小道消息传得快嘛,还是你小常聪明,晚来一天,我们三个呀,昨天就来接受训话了。”
陈林捧腹直乐,拿手指一个一个点过去,“他妈的,方天正真不是个东西,说我陈林不关心群众死活,老子当干部干革命的时候,他方天正还在学校流鼻涕呢,老莫,你也憋气,你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夹着尾巴过日子,人家照样扔个通报批评过来,得,谁叫你不愿当他的狗腿子呢,我说蔡老虎,你也别气了,见死不救,本位主义的帽子可够大的,才整了你一个党内警告处分,那是看在王县长和你老娘舅的双重面子啊,我们三个有小常惨吗?屁股还没坐热,一把手变成了三把手,还搭进去一个娘舅常学军,他找谁说理去,比起小常,我们算烧高香喽。”
蔡正祥瞥了常宁一眼,笃声笃气的说:“臭小子,回去好好安慰安慰老常。”
陈林笑道:“没事没事,老常也是过来人嘛,开完会,我也从石岙过,咱们望老常去。”
莫国强说道:“同志们,我们犯不着呕气,反正领导总是这样的,干得最好也要挨骂,挨骂了回去还得接着干。”
“是啊是啊,”陈林拿起床头柜的电话机晃了晃,冲常宁笑道,“小常,这一点你得向我学习,我老陈是大事甘愿吃亏,为啥?咱没那个本事呗,但小事要努力争先,因为咱就这个命,所以只要我老陈来开会,这个有电话机的房间必定归我,区委记区长来了也得靠边站,该享受的就得享受,该干革命还得接着干。”
常宁感激地点着头,知道他们在劝慰他,“三位前辈记,谢谢你们,除了为我老舅有点不甘以外,我没什么不高兴的,失败是成功之母,大不了东山再起么。”
“年轻人,有志气,”陈林一翘大拇指,随即小眼一眨,又坏坏的笑起来,“不过小常,有件事我得提醒,省得到时候你说老哥哥不仗义。”
对于这个陈林,常宁还是多少有点了解,因为罗铁贵和王石提起过,如果说莫国强的公社记是贬出来的,蔡正祥的记是干出来的,那这个陈林就是憋出来的,十七岁参加工作,二十五年来在七个公社乡待过,据说几乎干过公社里所有的职位,好不容易才在五年前混到记的位置,其资历堪与老江湖王石相比,莫国强是有人提携走从政之路,蔡正祥则靠着军功章解甲从政,这个陈林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三个人之所以“物以类聚”“臭味相投”,那就是他们现在基本属于不得志一类,在当前的青阳县,县委付记方天正才是主流派,就连刘为明记也难奈何于他,这三个不入方付记法眼的家伙,自然是干得越多挨骂也多了。
常宁客气的说道:“陈记,你请说。”
“叫我老陈,叫陈哥也行啊,”陈林呵呵一笑,“小常,你们那个二把手姜希,你可得当心哟,有人怎么说来着,一双勾魂眼,见男起波澜,出身纪检委,自身不检点,呵呵,你小常年轻英俊,血气方刚的,千万小心,别着了那娘们的道。”
“呵呵,”莫国强笑道,“小常,别听老陈胡说八道,没那么危言耸听,不过,不过老陈这也是切身体会,算是经验之谈,小心,小心无大错嘛。”说得陈林有些不好意思,向他直瞪双眼。
常宁乐了,“女人有那么可怕吗?咱们男人不就是管女人的么,再过一万年,女人还得为咱们男人生孩子。”
陈林赞道:“小常,说得好,知音,知音呐。”
胡侃声中,电话铃响了,陈林得意的说道:“诸位,怎么样,这就是住电话间的好处,工作生活都不耽误。”拿起电话嚷起来,“喂,我是陈林,你找谁?噢,老罗啊,一向可好?在,在,小常就在我旁边呢,你等等。”
常宁接过电话,听了一会,眉头就皱起来了,“老罗,你让我想想啊……,嗯,这样,你叫王君青和黄小冬,时不迟疑,马到县里来,对,马,我在县委招待所等你们。”
放下电话,莫国强关切的问道:“小常,出什么事了?”蔡正祥和陈林也是一脸的关心。
“财政局把我们公社的工资和行政拨款扣了,总共两个月的,包括全体教师。”
“他妈的,欺人太甚,”陈林捶着床板骂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小常,我陪你去找王县长。”
莫国强生气道:“是啊,此风不可长,财政局那帮老爷们,也太不象话了。”
蔡正祥也道:“我们一起去。”
常宁呆了呆,突然笑了起来,“三位前辈,暂时就不劳烦你们了,我们水洋公社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陈林笑问道:“小常,听老不死王石说起过,你老弟鬼点子忒多,快说来听听,让老哥几个学习学习。”
“嘿嘿,”常宁狡猾的一笑,“咱是农民,当然用农民的办法喽。”
0028农民的办法(今天二更之一)
常宁为了公开自己的不满,没有参加下午的会议,洗了澡美美的睡了一觉,这弹簧床真是舒服,平生头一次的享受令他记忆深刻,房间里另两张床是木板的,显然是为了开会而临时加的,他娘的今晚不走了,要继续享受享受县长级的待遇。
看到罗铁贵和陈林他们一起进来,常宁楞了楞,“老罗,我可等了四五个小时了,这不符合你军人的作风啊。”
罗铁贵笑道:“呵呵,跟你搭挡,我可是一分钟都不敢耽误,除了俩活宝,我还自作主张多带了几个民兵,一到县城就去礼堂找你,这不,刚好碰三位记大人喽。”
伸出大拇指一翘,常宁由衷的赞道:“老罗,我也觉得跟你搭档痛快,不愧为带兵打过仗的大营长,我的计划还在脑袋里装着,你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陈林和蔡正祥莫国强在床坐下,饶有兴趣的听着。
“兄弟,情况我都知道了,县里不公道啊,”罗铁贵恨声道,“没啥说的,发挥我们水洋公社人民战争的威力,狠狠的干他一票。”
常宁摸出香烟分了一遍,轻描淡写的说道:“咱好歹也是党员,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个人荣辱算个屁,可我们得对得起自己的承诺,水洋公社的严峻局面刚刚有所好转,一旦财政局卡我们脖子的消息传回去,人心一散就前功尽弃了。”
罗铁贵笑问道:“你打算找哪个混蛋下手?”
这话说者随意,旁边的听者着实被吓了一跳。
“呵呵,冤有头债有主,当然找财政局的老爷们了,”常宁笑着说道,“虽然是县供销社告的状,但毕竟我们无理在先,找县委大院也不行,咱不触那霉头,我还等着他们出来收拾残局呢,呵呵,我听说财政局的李局长,一向目空一切,连刘记王县长都使唤不了,是方付记的八大金刚之一,咱们就找他玩玩。”
罗铁贵站起来,身体一挺说道:“明白了,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常宁乐道:“老罗,千万记住,王君青和黄小冬可不要亲自阵,毕竟也算干部,干部整干部可不大好听,告诉同志们,到了李局长后,千万别见外,就当作是自己的家,不是亲人胜亲人,重活脏活抢着干,做饭烧菜帮着干,吃饭喝酒甭客气,吃得越多越好,事情办好有重奖,当然喽,李局长和老婆睡觉可不能偷看呀,农民灾民饥民,也要讲点文明嘛,呵呵,行动开始一小时以后,你再带我们的招聘干部名单去找王县长,王县长和方付记背着刘记搞了阴谋得了便宜,怎么着也得付俩钱。”
罗铁贵嗯了声,兴冲冲转身而去。
陈林拍着手掌赞道:“小常,好计策,你们水洋公社流落在县城的灾民,我看没有两千也至少有个千把人,其中有些老油条都成精了,干这些吃大户的事最拿手了,哈哈哈哈,李胖子这下要倒霉了。”
“果然是很农民的办法,”莫国强微笑的问,“小常,你不怕李局长报警抓人?”
常宁笑而不答,一边的蔡正祥道:“莫秀才,你傻啦,你要是公安局长,面对的不是几个几十个灾民,而是成千百的队伍,人家因灾逃荒因饥而乞,又不违法犯罪,你敢抓吗?公安局就是抓了,他也养不起,万一出了意外死伤几个,以水洋人强悍齐心的秉性,还不闹翻到天去啊。”
莫国强点头道:“我明白了,小常,此计甚妙啊,只要逼迫王县长和方付记出面,事情就算解决了一大半,原来你早有预谋,所以敢把供销社的物资活活的吞了。”
陈林问道:“哎,小常,你刚才和老罗说的,什么什么招聘干部名单,是怎么回事?”
常宁得意的一乐,“我们公社不是缺编十多个机关工作人员么,外地人待不住,我们就从各大队选拨了一批人,呵呵,来一趟县城不容易,就象做生意,择日不如撞日,乘此机会一并办了。”
“好你个小常,想到我们前面去了,”陈林直拍大腿,“蔡老虎,莫秀才,我们也是同病相怜呀,何不乘机模仿一番,搭搭小常的顺风车呢?”
蔡正祥听得有点动心,主动掏出香烟分了一圈,瞅着常宁问:“嗯,再加我们三个的要求,你认为有把握吗?”
常宁微笑道:“你们去开会的时候,我的老乡钱临涛来找过我,我还和刘记通过电话,综合各种情况和我的个人分析,应该是不离十的事。”
向来沉稳的莫国强,闻言也为之精神一振,作为基层的领导,最大的苦恼是没有人事大权,特别是他们这些穷乡僻壤地区,缺编缺人是家常便饭,要么没人可用,要么没有可用之人,来了待不住,勉强留下的要么不干事,要么就会坏事,本地的又不让提,关键时刻缺兵少将,促襟见肘,“小常,你给哥几个念叨念叨。”
“呵呵,”常宁反问道,“莫记,开会的时候,王县长和方付记,看到我缺席,都有什么反应?”
莫国强道:“点到你名字的时候,王县长一以惯之的微笑,方付记却很意外的没有发脾气,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那就对了,三位大记,这次方付记看似取得了胜利,其实却犯了一个原则的政治错误,充分证明了这些文革幸运儿政治智慧的低下,这次在抗旱救灾关键时刻进行的人事调整,是在一把手缺席并毫不知情,并且二把手不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当然是少数服从多数,但千万别忘了还有下级服从级,更为根本的是还有一条,民主集中制,民主是过程,集中才是目的,没有集中,民主顶个屁用,如此人事调整,一把手的权威何在,刘记的威信昨办,我估计现在地委的雷霆早落到方付记的光头了,以刘记的脾气性格,虽然在常委会占不了绝对多数,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肯定会以老革命者的勇气魄力,行使他作为一把手的绝对否决权,快要离休的老头了,他输得起,可方付记仕途正旺,他敢同归于尽吗,因此,你们认为接下来,我们的方付记会怎样息事宁人呢?”
蔡正祥难得的笑了起来,“嘿嘿,给了我们一顿大棒,总得补偿点糖果点心哄哄。”
陈林也笑道:“都说公社记是最难当的官,咱们几个虽然不是三头六臂,但这几个公社,是连地委记都常挂在嘴的老大难单位,,呵呵,骄傲的说,一时离开我们还真不好办,抗旱救灾的工作要是乱了套,地委追查起责任来,王县长固然难辞其咎,他方付记却是罪魁祸首啊。”
常宁坏坏的乐道:“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提点小要求,县委应该能考虑考虑的,嘿嘿,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同志们,那还等什么,走。”陈林一边下床一边嚷着。
莫国强微笑的问:“小常,你就不怕,我们几个出卖你吗?”
常宁狡猾的一笑,靠着被子闭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嘿嘿,我是谁呀,江湖人称小半仙,知一千年,下算五百年,天的事知一半,地的事全知道,嘿嘿,将来么我不敢妄下断语,至少现在,你们和我是在同一条战壕里的。”
0029有恃才无恐
常宁见过两次方付记,当然是在开大会的时候,他认识人家,人家可不认识他,但至少“神交”已久,回农机厂的事,自己的小舅子张高明,不但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还差点进了班房,让方天正彻底记住了常宁的名字。
方天正四十二岁,青阳县县委管党群的付记,县委大院里排位老三,堂堂正正的长相,可美中不足的是,他那令人难忘的秃顶,竟留不住一根头发,远远的都显得油光发亮,据说是因为遗传的缘故,他那个当过县长的老爹就这付模样,老子英雄儿好汉,方天正高中毕业以后,先进工厂当工人,再以工代干进入机关,科员股长科长的一路往走,文革前期凭一腔热血当了造反派,后来经老爹点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所以后来清理“三种人”时有惊无险,又经工农兵大学一番转悠,在老爹的保驾护航之下,一路顺风的进入了青阳政坛的核心,在老爹行将就木之时接过衣钵,成为了青阳本地干部的领军人物。
那些饥民实在是麻烦,水洋公社的饥民更是难缠,方天正接到财政局长李益民电话的时候,已经搂着漂亮老婆进入梦乡了,李益民可是自己的铁杆兄弟,除了长得胖以外,一直忠心耿耿,一般的小事不会在午夜打电话“求救”,公安局懒得管,他方天正可不能不管,听着李益民几乎带着哭声的求告,方天正估计情况严重,好几百人把家里家外挤得水泄不通,那还了得,水洋公社那些老要饭的,几时变得这么礼貌了又放肆了,以前没有进屋占房的习惯呀,联想到这次人事调整引起的风波,和扣留水洋公社财政拨款的事,方天正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有人在背后组织,而且十有就是那个大学生常宁。
了结这事还得拉王玉文,老好人干这个最在行,两人的家都在干部住宅区,就隔着一条小弄堂,起来后交换一番意见,王玉文不露声色,乘机提出水洋等四个公社的机关人事问题,还顺便捎水洋公社的拨款问题,那是他方天正暗示李益民暂时扣下,为即将任的郑志伟和姜希当见面礼的,王玉文心里长叹一声,晚饭后他和王玉文已为此吵过一回,他是死活不松口的,睡了半觉后他总算回过神来了,罢罢罢,为了躲地委的鞭子,也为了堵刘为民的嘴,更是为了解李益民之困,只好忍痛咬牙应了,这老好人善于借风使舵,现在还离不了他,不都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么,今儿个就妥协一回。
两人来到县委招待所,问过值班的服务员后,径直来到常宁他们住的房间。
室内烟雾迷弥,酒气冲天,搞得乱七八糟,常宁和陈林蔡正祥莫国强四个人,还围在一起喝酒胡侃,王玉文和方天正倒不以为忤,这帮家伙平时在下面确实辛苦,难得到县里疯一回,发点牢骚耍个酒疯,权当放松休息了。
领导光临,自然一阵忙乱,王玉文颌首微笑,“你们几个家伙,看看都几点了,就这样为小常同志当榜样啊。”
陈林笑嘻嘻的讨好道:“报告两位领导,事情是这样的,听了今天下午两位领导的报告,我们深受鼓舞夜不能寐啊,这不,小常下午没参加,我们三个决定帮助帮助他,正向他传达领导的指示呢,小常同志为了表示向老同志学习的决心,主动要求请我们喝酒,不多不多,就一人一瓶。”
“嗯,大家辛苦了,别耽误明天开会就行,”方天正点点头,一面向常宁伸出手说道,“常宁同志是,水洋公社第一位大学生,很年轻嘛,来,认识一下,我是方天正。”
常宁装得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的下了床,握住方天正的手说道:“方记,您好。”
方天正带着笑意说道:“小常同志,今晚我和王县长是来搬救兵的,要辛苦你跑一趟东城区李局长家啊。”接着,不等常宁回话,就把水洋公社好几百人,占领李益民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常宁心里暗笑,脸却是吃惊的表情,“这,有这种事,那还了得,反了反了,方记,我马报告公安局。”
“哦,报告公安局就不必了,”方天正心里直骂,有恃无恐啊,臭小子,装得还蛮像的,“他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么,听说还抢着帮助李局长家干家务活,讨点饭吃借个地住也是情有可愿,所以,我看你去做做工作,我和王县长已经作了安排,安排水洋公社的人去城关小学休息过夜。”
常宁面露难色,瞧瞧这个瞅瞅那个,“王县长,方记,我去,这合适吗?我也不认识他们呀,再说,再说……”
王玉文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卷成一团扔了过去,“拿去,你的再说,不就是这个东西嘛,看好了,面有我和方付记的亲笔签字。”
陈林手快,急忙检起纸团,打开一看,立即面有喜色的手忙脚乱起来,“呵呵,两位领导英明啊,谢谢,谢谢领导,哎,小常,这是你的,蔡老虎莫秀才,这是你们的,哦,小常,这是你们水洋公社的粮饷,可别弄丢了啊……”
几个家伙各有所得,早已脸乐开了花,谢谢声更是不绝于耳。
乐过之后,蔡正祥住笑,朝常宁说道:“小常,快走。”
莫国强也微笑道:“对,小常,我相信你去,一定是马到成功。”
常宁望望王玉文和方天正,又看看陈林和莫国强蔡正祥,“那,我就去试试?”
“都去都去,”陈林挥着手嚷道,“小常,咱不能白喝你的酒,我们哥仨都去帮你壮壮胆助助威,这帮土崽子,还反了不成,影响了李胖子休息,明天他还怎么为人民服务,还怎么为我们济危救困,呵呵。”
方天正和王玉文都在微笑,但方天正笑得有些勉强,因为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慢慢的发芽。
0030一生的敌人(以后每天两更或以上)
在县城的几天,常宁闹腾了一番,总算让心绪平静下来,刘记还没回来,这会也没心思开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任职文件都下了,凭什么他们不来参加抗旱救灾会议,却让他这个靠边站的人来顶缸。
心里有着太多的疑问,水洋公社新来的三个人,他一点都不熟悉,老话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后要在一起混日子的,虽然咱没有“篡党夺权”的野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么,不管怎样总得预先掌握点“情报”。
看样子,陈林和蔡正祥莫国强三个家伙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可陈林总是打着哈哈搪塞,现在和蔡正祥之间也算融洽了,可他也是欲言又止,莫国强更甭提了,向来嘴巴严实的,说到他人之事,就是一付大门紧闭的架势。
“哈哈,老弟,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可这里不准抽烟啊,”坐在资料堆里的钱临涛,做了个手势让常宁坐下,“你小常在水洋公社混得水生风起英名远扬,有人看不下去喽,这不,让人给黑了,很正常,此事很正常嘛。”
常宁的屁股往档案堆一坐,叹息着笑道:“唉,他娘的流年不利啊,钱领导,废话少说,大胡子学习去了,你快给我介绍一下那三只鸟的来路,咱也好不打无把握之仗嘛。”
“行,豪气不减,斗志犹存,怎么,现在对当官感兴趣了?”
“呸,咱不是官迷,而是纯洁的革命青年,”常宁笑骂道,“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平常心,平常心嘛,我就是气不过,谁有能耐在水洋公社比我干得还好,老子打小就没服输过,要好好的跟他们斗一斗。”
钱临涛说道:“大胡子时来运转,正式当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被送到地区党校学习了,领袖不是说过么,学习使人进步,你的两位新司也正在党校学习,呵呵,党校是xx党生产徒子徒孙的地方,你小子要是什么时候也接到学习的通知,就表明你要进步了。”
“嘿嘿,学习个屁,我才懒得去呢,”常宁坏笑着,“大文盲朱元璋能坐天下,二流子刘邦灭了项羽,咱堂堂的大学生,天文地理琴棋画样样精通,和刘邦朱元璋俩老儿一比,我简直能当联合国的秘长。”
“哈哈,去去,你就自个臭美去,我可是在班,没功夫陪你白日做梦。”
常宁收起了笑容,“老哥,你是咱们青阳县的情报部长,快给我说说,这三个鸟人,都是哪座山里飞出来的神仙。”
“嗯,有一个人,你倒不必太在意,他专心学问无欲无求,就是等退休日子到来的。”
“哦,你说的是那个石秀,”常宁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这名字很熟悉啊,水浒传里就有一个,拚命三郎石秀。”
“哪跟哪啊,”钱临涛笑道,“这个石秀可是个大秀才,建国以前的师范大学毕业生,祖籍就是我们水洋公社人,但生在外省长在外省,今年应该有五十八岁了,听说这次是主动要求叶落归根,给他个党委委员职务,大概是为了解决待遇问题,过渡一下再办离退手续,这老头是个怪人,很少关心政事,你们不去惹他,他也决不会主动找你们的麻烦。”
“我不是一把手,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惹他干么,”常宁顿了顿问道,“老哥,那个姜希是何方神圣?”
“呵呵,了不得了不得,小常,你可得小心喽。”
常宁瞪着眼骂道:“死老钱,你再卖关子,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这一屋的垃圾?”
“呵呵,莫急莫急,”钱临涛不急不徐的说道,“方付记的八大金刚里的老幺,女金刚,老处女,快三十了还没婆家,出身县越剧团,漂亮是肯定的,那水蛇腰一扭,简直能迷倒一大片,城关人都叫她妖精,传说和方付记有点不清不白,先在县委办待过一阵,后来去了县纪委,办事铁面无情,心狠手辣,现在大家私下都叫她女魔头。”
常宁不以为然的说道:“秀才造反十年不赢,女人当政永世难成,一个臭女人,不想着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却混在革命的队伍里,这世道,唉,不象话啊。”
钱临涛瞧着常宁,忽地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小常,可别怪老哥没提醒你,你小子血气方刚的,那个方面的革命意志肯定相对薄弱,现在大家都在说,你是刘记着力打造的接班人,说不定啊,这是方付记专门为你准备的美人计呢。”
“呸,死老钱,你咒我呀,”常宁骂了一句,搓着双手笑道,“呵呵,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更得要会会她了,女人么,就象水洋公社遍地可见的石头,就是用来让人骑的。”
“呵呵,有本事你就骑,小心摔下来跌个粉身碎骨,”钱临涛微笑着说道,“咱们水洋公社是怎么了,领导是不是吃错了药,一个个来头不小啊,小常,你的新记郑志伟,已经被大胡子科长评为你的第一对手,一生的对手。”
常宁奇道:“哦,他娘的,他是哪座庙的?”
钱临涛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真的,小常,他不是方付记的人,是地委郑付记的小儿子,此次方付记为了讨好郑付记,主动提出把郑志伟派到水洋公社,同时还顺便打击一下刘记的战略部署,一箭双雕,干得漂亮。”
“不会,”常宁摇着头道,“郑付记的儿子,哪个位置不让他随便挑的,干吗跑到又远又穷的水洋公社去?”
“问得好,我和大胡子研究过这个郑志伟,履历不简单,就是缺少独立主政一方的记录,水洋公社是很落后,但落后不是更容易出政绩么,况且水洋公社是全省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公社,有了政绩也更容易为人所知啊。”
“嗯,有道理啊,”常宁自言自语道,“一生的敌人,一生的敌人,老钱,你刚才这话啥个意思?”
钱临涛似笑非笑的望着常宁,“因为,哎,我说了你可别激动呀,因为,因为他和你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关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