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求婚
费蒙帝国一年一度的武魔盛会，安排在五月的最后一日，除了等待四月底各行省武魔大会的胜利者们有时间赶到帝都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天，恰好是神的牧人，每年巡视费蒙帝国的日子。
所谓巡视帝国，其实也就是来收取定额的魔法晶石，顺便向王室降下神恩。
此时，帝国广场前的观礼台上，奥斯顿国王正陪同神的牧人，一起检阅从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
奥斯顿国王的独生女儿，露西亚公主，也第一次出现在武魔盛会的观礼台上，向着广场上的人群缓缓挥手示意，她身穿象征高贵的紫色长裙，动作优雅而迷人，美丽的脸上时刻展露着适可而止的笑容。即使是教科书般庄重的皇家礼仪，也掩盖不住少女特有的青春与跳脱。
除此之外，观礼台上还坐着荆棘帝国和银雀花联邦的使者，以及娜缇娅维达、辛西娅维达和昨天那位矮人。
巡视仪式完成，人群被解散，盛会的比赛环节从明日才开始，地点则换到帝国斗场。
在此之前，一位礼官来到特里斯行省的队伍中，代表国王招唐纳入宫面见国王。
皇宫内，刚刚在巡礼台上的众人，也都在场。
一身布衣的唐纳，弯腰向奥斯顿国王见礼，又向娜缇娅维达和辛西娅维达微笑致意。
露西亚则不时偷偷地向他眨眼、窃笑。
“神牧大人，这位年轻人数次营救了我的独生女儿，今年，王室将与他分享光明之神的恩赐。”
唐纳被国王的话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知道神恩到底是什么，但是国王的这个赏赐显然很重。
神牧大人没有做出反应，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他淡然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却又并不给人以冷酷的感觉，让唐纳联想到前世寺庙中见过的那些佛像。
“国王陛下，您将神的恩赐，分享给一位贫民，就不怕引起神怒吗？”荆棘帝国的使者，克拉克法师冷冷说道。
“克拉克法师，这是一个父亲对营救女儿的勇士，怀有的感激之心，至高无上的光明神，也会理解的。”
“父女之情，感恩之心，神会理解的。”一直沉默着的神牧大人，终于缓缓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位营救公主的勇士，似乎只是一位中阶魔法学徒。”克拉克法师继续说道，有些不依不饶。
这是唐纳第一次被人公开指出魔法造诣，不由得一惊。他想起精神力课程上听教授说起过，只有四级以上的精神力差距，才能探知对方等级。
这么说来，这位克拉克法师，至少是四级魔法师，也就是韦斯利所说的青鸟法师。而对方一直有意在针对自己，唐纳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份忌惮。
“克拉克法师，你还不知道吧？正是这位年轻人，唐纳维恩，杀死了叛乱者伊莱。哦，关于特里斯行省的叛乱，贵国似乎也帮了不少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爱德华国王呢。”奥斯顿国王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冷，几乎一字一顿，显然心中气愤之极。
露西亚听到父亲的话，脸色同样很不好看，她心里抱怨父亲将唐纳杀死伊莱的事情，在使者们面前说了出来。这样一来，唐纳很有可能要被拖进眼下紧张的局势。
露西亚知道唐纳一定不喜欢这种感觉。
奥斯顿国王假装没有看到露西亚的表情，挥手示意唐纳落座。
“国王陛下。这次特里斯行省发生叛乱，爱德华国王可是很担心贵国纷乱的局势会波及荆棘帝国。为此，国王已经下令，将十二个军团调往两国边境，以保证边境和平。”
克拉克法师笑着回答，如果只听他此时的语气，说不定会以为爱德华国王是真的宅心仁厚。
对于说是唐纳杀死了伊莱，克拉克法师只当是奥斯顿国王为了证明自己同他分享神恩的正当性，而匆忙编造的谎言。克拉克知道伊莱的底细，如果眼前的这个魔法学徒可以杀死伊莱，那兔子也一定可以杀死雄狮。
“请你转告爱德华国王，陈兵边境，万一遇上天灾，全军覆没，到时，我一定出兵协助贵国，维持国内形势。”奥斯顿国王冷笑着说道。
“哈哈，荆棘帝国兵强马壮，不劳陛下操心。我这次出使，倒还负有一项使命，就是为二王子杰弗里殿下，”克拉克法师指着他身边，一直安坐不动的年轻人说道：“向露西亚公主殿下求婚。爱德华国王说，如果能借着公主和王子的大婚，稳定贵国的局势，那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边境安全了。”
奥斯顿国王脸上露出一丝怒色，自他三十岁那年生下露西亚之后，就一直没能再有子嗣，如果把露西亚嫁给荆棘帝国的王子，那岂不是要将费蒙帝国拱手相送。荆棘帝国陈兵边境，再提婚约，用心实在险恶。
此时，坐在另一侧的银雀花联邦代表，古斯塔夫公国的海登古斯塔夫大公笑着说道：“克拉克法师，露西亚公主美丽动人，恐怕不只你们杰弗里王子有意。犬子哈利，也一直仰慕露西亚公主，既然如此，我也代他向露西亚公主提起婚约。至于费蒙帝国的局势问题，我想，一旦犬子能与露西亚公主完婚，银雀花联邦自然会全力支持费蒙帝国。就不必爱德华国王费心了。”
海登大公所辖的古斯塔夫公国，是银雀花联邦的核心国，影响力几乎覆盖整个联邦，他的话并没有虚张声势的成分。
一身魔法学徒打扮的哈利古斯塔夫，此时就坐在海登大公身边，显然，他们这一次也是有备而来。
奥斯顿国王表情稍稍舒缓，如果露西亚真的嫁给哈利，以古斯塔夫公国的实力，不怕他吞并费蒙帝国。而在面对荆棘帝国的挑衅时，则有了一股不小的助力。
荆棘帝国一旦吞并费蒙帝国后，一定会将枪口对准更弱小的银雀花联邦。海登大公此举，应该也是担心出现这个局面。
“海登大公，你是要跟爱德华国王争抢这门婚事咯？”克拉克冷冷地说道，语气中暗含威胁。
“克拉克法师，婚嫁也要你情我愿，怎么能说是抢呢。我觉得如果奥斯顿国王难于抉择，不如让犬子和杰弗里王子打上一场，比武决定好了。”海登大公笑着说道，他显然对哈利的实力很有信心。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克拉克早就看出来，哈利是高阶魔法学徒，离正式魔法师只剩一步之遥了，但海登大公一定没想到，杰弗里王子早已晋级骑士。真要比武，克拉克有十足的把握。
“我谁都不嫁！”看着自己像货物一样，被两家人抢来抢去，露西亚终于忍不住开口。
“露西亚！”奥斯顿国王瞪了露西亚一眼。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这种场面，自己还没表态，怎么轮得到她自己说话。
“我就是不嫁，”露西亚瞪着父亲，想到父亲之前将唐纳杀死伊莱的事情和盘托出，她更是气愤，一怒之下，脱口而出：“我要嫁就嫁给唐纳，别人谁都不嫁。”
说完这句，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怕面对父亲的怒火，露西亚转身就跑了，其间还不忘瞥了唐纳一眼。
唐纳一头冷汗——这个家伙，这种时候，居然把难题扔给了自己，现在面对着众人的眼光，他只好低头闭嘴，装傻充愣。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露西亚公主居然在这种场面下，说出自己非一个贫民不嫁。
奥斯顿国王怒不可揭，有点后悔自己召见唐纳的决定。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国使者都满脸震惊。
倒是辛西娅维达看了娜缇娅维达一眼，面露微笑。如果唐纳真的能够娶露西亚为妻，说不定，他也就有了羁绊，不会再去魔法大陆了。
“露西亚公主要嫁给这个贫民？奥斯顿国王，这也是你的决定吗？”克拉克冷笑着说道。
唐纳偷偷瞥了一眼克拉克，琢磨着要不要趁其不备，也一枪崩了他。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先不说皇宫之内，杀掉外国使节的严重后果。就算唐纳真要付诸行动，以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他也未必能得手。
奥斯顿国王面色严峻地说道：“我这女儿都被我惯坏了，疯言疯语，大家不必当真。”
“我想也是如此，高贵的露西亚公主，怎么会嫁给一个低贱的贫民。”克拉克一边说着，一边冷眼瞥向唐纳。唐纳被他瞥得心中发毛，想必是精神力差距过大的结果。
这个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辛西娅维达，缓缓开口：“如果唐纳愿意娶露西亚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他出一份像样的聘礼。”
唐纳皱了皱眉，想到了侏儒姐妹随手送他的一公斤秘银——这些小个子女人出手实在太阔绰了。
克拉克被辛西娅的话吓了一跳，他有点搞不清情况，从一个侏儒大使口中说出的像样的聘礼，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但是这个贫民小子，怎么又跟侏儒扯上关系了。
这些矮子们控制着各国配额的比例，轻易谁也不敢得罪，不过想到神牧大人也在当场，克拉克还是壮着胆气说道：“大使大人，您似乎是在干涉政治，这是不是违反了条约？”
“我只是为朋友出一份聘礼而已，这和政治有什么关系？”辛西娅维达的语气照旧舒缓而柔和。
朋友？克拉克对辛西娅维达所说的这个词，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侏儒女人的地位隐约比那位娜缇娅大使更加高贵，她怎么可能是一个贫民小子的朋友？
一直闭目养神的神牧大人，终于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公主的婚约，是政治。”
“我们并不准备干涉露西亚公主的婚约。事实上，不管唐纳要娶谁，我们都会出一份像样的贺礼。”辛西娅维达一边说着，一边向唐纳投来一个微笑。
唐纳假装没有看到，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对这种干涉他自由的做法，他有些本能的抵触。
神牧大人不再开口，但他身上的衣服开始无风而动。巨大的精神力波动，几乎让这间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承受着压力。
辛西娅维达脸上没有一丝紧张的情绪，对神牧的举动视而不见。
空气中开始发出低沉的爆裂声，像是有恐怖的力量正在无形地积蓄。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跟随在辛西娅身边的矮人，微微向前探出一个足尖，突然间，爆裂声嘎然而止。
神牧大人脸色微变，心思急转：“好强大的力量，斗气含而不发，就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
“格尔纳达。”辛西娅维达轻唤一声。矮人将探出的足尖收回，从始自终，他都是一副普通跟班的模样。
“格尔纳达！传说中一百岁时就晋级十级矮人战士的格尔纳达！”神牧心中大骇，他终于知道刚才说话的女人是谁了，那不是他能够招惹的角色——但是，她最近不是一直在骑士联邦活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小的费蒙帝国？
暗中咽下口中的淤血，慢慢调匀呼吸后，神牧大人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而自然：“既然只是一份聘礼，不算干涉政治。”
众人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为什么神牧大人明明已经准备出手，突然又改变了态度呢。
不过既然连代表天国旨意的神牧大人都说不算干涉政治了，克拉克也终于无话可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奥斯顿国王。
“婚约之事，还是过些时间再说吧。”国王轻叹道。
唐纳松了口气。
第四十七章 盛会（一）
在皇宫内，专门为神恩仪式而修建的祈室，唐纳跟费蒙王室一起，面对正南方跪坐，接受了神恩降临的仪式。
神牧大人的身上缓缓亮起光芒，和斗气光芒那耀眼的金色不同，眼前的光是纯净而圣洁的白色。那圣光渐渐变得明亮，将神牧大人完全笼罩后，仍然向前蔓延，直到降临在最远处唐纳的身上。
唐纳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仿佛回到温暖的母体，又仿佛沉浸在光的海洋，四肢百骸都舒适到了极致。
整个神恩降临的过程维持了大约十分钟。结束之后，神牧大人便去休息了，他照例会在今晚离开，不再参观明日的盛会。
露西亚偷偷看了唐纳一眼，脸颊通红，不知道是神恩的效果，还是为了之前说过的疯话。
唐纳为了避免尴尬，假装没有看到。露西亚见他没有反应，噘着嘴，气呼呼地走开了。
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状态，唐纳没有发现任何显著的变化，一时搞不清神恩到底对自己起了什么作用。
回到客栈时，已是下午，唐纳没有对韦斯利说起自己接受神恩的事情，怕引起他关于已故母亲的回忆。
次日，武魔盛会正式进入比赛环节。
坐落于上城区，波尔河畔的帝国斗场，是除了费蒙皇宫外，科恩纳斯城最壮观的建筑。如果从空中俯瞰，圆形的斗场，仿佛扎在蓝丝带上的银扣一般。斗场能容纳整整十万名观众，如果站在最高处的位置向外看，整个古城的美景都能一览无余。
当国王和一众贵宾出现在最尊贵的看台位置上时，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唐纳发现，除了神牧大人果然已经离开，辛西娅维达和那位矮人也没有露面。
通过各地选拔，有资格在盛会中上场角逐的年轻人，不足百人，此时都由师长们带领，端坐在距离贵宾看台不远的选手区。
“德维斯院长，今年怎么是您带队啊。已经好久没有在盛会上，看到特里斯魔法学院的学生，我还以为贵院已经解散了。”
一位不知道来自哪个行省魔法学院，留着精致胡须的教授调侃道，听到他这么说，周围人发出一片哄笑。
“我听说，因为伊莱西里尔的叛乱，特里斯行省的武魔大会都被取消了。这前三名是怎么选出来的？不会是为了照顾大帝母校的面子，才让贵院这次派来两名代表吧？”
特里斯行省发生的叛乱事件已经传开，不过没有多少人清楚平定叛乱的具体过程。而代表行省参加盛会的学员只有罗杰身穿铠甲，任谁都看得出唐纳和韦斯利来自魔法学院。
面对着同僚们各种尖酸的讥讽，德维斯院长端坐不动，充耳不闻。
罗杰面露厌恶之色，虽然他是特斯里骑士学院的学生，那些嘲讽看似和他没有关系，但他还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
唐纳看到韦斯利稍稍扭动身体，知道他又要语出惊人了。
果然如此。
“你们还不知道吗？特斯里魔法学院早就解散了，连学院的地皮也全变成农田了……因为那些北方佬又懒又蠢，全得靠特里斯行省的粮食养活。可就是这样，帝国还是不肯削减我们的魔晶配额，正是叫人苦恼啊……”
特里斯行省是帝国最南方的行省，又是帝国最大的粮食产地，而费蒙帝国近年来一直在削减各个魔法学院的魔晶配额，唯独特里斯魔法学院除外。
韦斯利每一句都戳到那些讥讽者的痛处，可那些人自持身份，又不好跟一个学生争吵，而其他队伍中的学生们，则没有一个像韦斯利这么大胆，敢在这样的场合乱说话。
于是，随着几声冷哼，队伍终于安静了下来。
坐在前几排，一个魔法学徒打扮的女孩儿，转身对着韦斯利怒目而视，后者对她抛了个媚眼，那女孩儿吓得连忙又转了回去。
唐纳和罗杰忍不住笑出了声，韦斯利面色得意。
在提交名单时，唐纳被定做是特里斯行省武魔大会的首名，可以直接进入到盛会的第二轮比赛，韦斯利和罗杰则需要从第一轮赛起。
罗杰的第一个对手和他一样，是一名预备骑士。
比赛一开始，罗杰就占着上风。对方被他逼得无奈，使出一记险招逼退罗杰后，便全力抢攻。
对战节奏突然加快，身形交错、剑影纷飞，却在观众们全都站起来身来时，又瞬间静止下来。
满场欢呼声中，罗杰依旧站得气定神闲——他的剑正架在对手的脖子上。
韦斯利的对手是一位魔法学徒，刚才正是他的老师，那位留胡子的教授，第一个开口嘲讽德维斯院长的。
“废物！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这位魔法学徒显然对刚才韦斯利的那些话仍怀恨在心，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骂了一句。
“什么，你居然要出钱让我放水，你当我是什么人？”韦斯利突然大声惊呼。
“我没有，他污蔑我……”对手一头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韦斯利会说出这种话来。
场内裁判一脸惊疑，他确实看到两人走近时，那名选手对着韦斯利张了张嘴，但没能听见他具体说了什么。
“你把武魔盛会当成什么地方了？！裁判，我拒绝和这种人比赛！实在太卑劣了！”韦斯利一脸义愤填膺。
此时观众席上已是一片嘘声。
唐纳坐在看台上，当然也听不清那名选手具体说了什么，不过从他对韦斯利的了解，对方那家伙肯定是被陷害了。
看到韦斯利一脸正义的样子，唐纳觉得他就算做不成诗人，做一名演员也绰绰有余了。
“我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才走到了这里，你……你居然要用肮脏的金钱，来玷污这圣洁的斗场！你这种人……”韦斯利越来越慷慨激扬，观众的情绪都被他彻底调动了起来。
看台上，只有特里斯行省的几个人知道，韦斯利连武魔大会都没有报名，获得这个参赛资格，多半是靠着那一声吸引伊莱注意力的怪叫。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够说出经历多少磨难的话来。
奥斯顿国王所在的贵宾看台上，露西亚强忍着笑，怕引起父王的注意。
裁判走到场边和几位官员商量了几句后，又走上台，宣布取消那位魔法学徒的参赛资格。
那人受了莫大的委屈，涕泪横流，对着韦斯利不停地喝骂诅咒。
韦斯利仍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施施然走下场地，回到特里斯行省的队伍中来。
唐纳和罗杰都努力忍着笑，韦斯利暗中踢了踢唐纳的脚，表情却丝毫不变。
“德维斯，你教得好学生啊。”之前开口讥讽的，那位留胡子的教授，又恨恨说道。凭他对自己学生的了解，他断定这中间有鬼，可是眼看观众们群情激奋，他也只能暂时隐忍，期待接下来有机会出这口恶气。
不管用了什么方式，特里斯行省两位选手总算都突围而出，第二轮比赛，唐纳首先代表行省出战，对手是预备骑士。
为了关键时刻可以有自保之力，唐纳没有放下他一直随手带着的魔法杖。
对方开赛前，对手就对他手里的这根法杖提出了异议，因为武魔盛会中不允许使用任何魔法道具。
裁判组对魔法杖仔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上面有刻印魔法阵的痕迹，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波动，于是认定这只是一根普通的金属棍。既然一方可以使用刀剑，唐纳当然也被允许使用这根金属棍。
小小插曲结束后，比赛随即开始。
唐纳经过和奥德里奇的决斗后，已经知道，风系和木系基础攻击魔法，对着周身都被铠甲保护着的预备骑士，几乎没有作用，所以上来就施展六元石刺术。
为了不在这么大的场合引起多余的注意，唐纳施展魔法时，嘴巴微微开合，假装念诵咒语，其实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对手比奥德里奇还要弱一些，吃过一轮石刺之后，就已经行动困难，连剑都握不稳了。
唐纳见状，索性不再施展魔法，而是走上前去，用魔法杖将他的剑打飞，这过程中，他当然也将练习了半个多月的三十八元火系魔法，炽焰流星，准备在神海之中以防止意外。
当唐纳再次提起魔法杖，作势要对着对手身上砸下时，裁判终于出手阻拦，宣布他获胜。
观众在唐纳发出陨石雨一般密集的石刺术时，就已经沸腾。又见到这名魔法学徒居然用手上的铁棍砸飞了预备骑士手中的剑，笑声更是覆盖住了欢呼声。
而各地魔法学院的教授领队们，在看到唐纳石刺术的威力时，眉头紧皱，暗自心惊——按理说，这么小的石刺，即使再密集，也不会把一名高阶预备骑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贵宾看台上，克拉克法师面露鄙夷之色，冷冷说道：“奥斯顿国王，这位小英雄难道就是靠着那根铁棍数次营救露西亚公主的吗？”
奥斯顿国王还没来得及开口，露西亚公主已经抢先回答：“那是他的魔法杖。”
克拉克昨天在皇宫内就看到过唐纳手上这个奇怪的铁棍，不过那上面分明没有任何魔法元素的波动，怎么可能是魔法杖。露西亚的话在他看来，只是孩子气的狡辩。
不过坐在克拉克身边的杰弗里王子，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
几场比赛过后，韦斯利再次上场，这次他的对手，也换成了预备骑士。
在裁判宣布开始前，对手一直有意和韦斯利保持距离，不敢给他靠近，大概是害怕他故伎重演。
比赛一开始，韦斯利抢先发了一道风刃。
这道风刃的大小气势，明显超过唐纳的六元风刃，威力也确实大上不少。
风系魔法是所有五系魔法中速度最快的，对面的预备骑士眼看躲不过去，只能选择硬抗，一声脆响过后，他腹部如同挨了一拳，低头去看，那里的铠甲凹下一大块，中间甚至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中阶魔法学徒！”选手区已经有人喊出声音来了。
韦斯利刚刚施展的，是二十八元风刃，这是只有中阶魔法学徒才能掌握的，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实际十七岁，和唐纳同龄），居然已经达到了帝都魔法总院的招生标准，难怪引得一片惊叫。
实际上，韦斯利经过两个半月新冥想法的练习，风系神元已经接近六百，再过十几天就能晋级高阶魔法学徒了。
那预备骑士之前一直被韦斯利夸张的表现蒙蔽，以为他只会投机取巧，这下被他一记威力巨大的风刃吓到，终于提起十二分的重视。
和所有预备骑士对上魔法学徒的策略一样，他立即向韦斯利冲刺过來。
韦斯利稍稍停顿，又伸出双手，这一次却没有风刃飞出，当观众们都以为他施法失败时，他对面正高速奔跑的预备骑士却一下子摔倒在地，连滚带爬之后，头盔都已经掉了下了。
在他经过的地方，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片茂密的荆棘。
“木系魔法荆棘术！他是双系魔法学徒！”
荆棘术同样是中阶魔法学徒才能掌握的，只不过一般是被用在野外延缓或困住野兽的，没想到被韦斯利用在了这里。
他先是发了一道风刃，让对方知道他是风系魔法学徒。在那名预备骑士急于接近时，他再次出手，对方只以为他又要发出风刃，却被他的荆棘术出其不意地绊倒。
对心理的把握，魔法的选择，施法的速度，正是这三个要素微妙地作用之下，才造成了眼前这个戏剧般的后果。
那预备骑士头盔已经掉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耳边已经响起风声，两道小一些的风刃，先后劈在他脑袋附近的沙土上。他双手捂上脑袋，不敢再有动作，生怕下一道风刃就要劈到他头上。
裁判当即宣布韦斯利获胜。观众们难得见到这么巧妙的战斗，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选手区里，胡子教授脸色冰冷，他显然没想到特里斯魔法学院这次派出的两位学生，居然都颇有实力，不过他仍旧留有底牌，只要最后把盛会的头名拿到手，照样能压得德维斯说不出话来。
罗杰这次终于碰上一位魔法学徒，这个低阶魔法学徒的魔法对他威胁不大。被他近身后，对手当即认输。
至此，特里斯行省三名选手，全部进入第三轮。这是行省近十年来，最好的成绩。
第二轮结束后，盛会第一天的比赛全部结束，剩下三十二名选手，五轮对决，一共三十一场比赛，将在明天，也就是盛会的最后一天进行。
对于特里斯行省的三名选手来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本书正式改名为：魔法高材生。改名主要是为商业考虑，而在我心里，这本书永远还是之前那个名字。）
第四十八章 盛会（二）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后，一直在客栈休息等候的维克多等特里斯魔法学院的教授们，终于和德维斯院长一起，被奥斯顿国王召见。
以全胜战绩结束首日比赛的三名少年，也难免兴致高昂，在客栈旁的酒馆里，小小庆祝一番。
等到客人最多的时候，酒馆老板开始大声鼓动食客们为明天的比赛下注。
虽然帝国斗场能容纳十万观众，但庞大的科恩纳斯城，几百万居民中，绝大多数人还是没有机会亲临现场的。
于是，为了方便大家选择下注的对象，酒馆老板还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墨迹未干的盛会十大高手榜单，上面写着十名有实力问鼎的选手名字、代表行省、战斗特点以及赔率。
特里斯行省的三名少年中，罗杰和韦斯利的名字也赫然出现在榜单上。
罗杰排在第八位，他的特点一栏上写着：巅峰预备骑士，招式大气，攻守平衡，没有明显的弱点，发挥稳定。
韦斯利的名字则出现在榜尾，他的特点被概括为：中阶魔法学徒，风木双系，战术诡异，善于暗算，大黑马。
“凭什么我排在罗杰后面。”韦斯利看了一眼榜单，不屑地说道。
“排名不重要，我们俩的赔率一样，都是一赔四。”罗杰安慰道。
唐纳从榜单上收回眼光，对着韦斯利笑道：“上面对你的评价很准嘛，写这个榜单的人，有点本事啊。”
“唐纳，你先说清楚，到底用不用那根魔法杖，要是打算用的话，我一会儿去问问你的赔率多少，全压你身上了。”韦斯利似乎找到了大赚一票的机会。
“对！我也全压你。”罗杰附和道。
“算了吧，我是拿它防身用的，被太多人看见，以后就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了。”唐纳抿了一口果酒，淡淡地回答。
“哎，这个朋友白交了，难得有发财的机会都不帮一把。”韦斯利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你演戏上瘾了是吧，说实在的，我觉得诗人不适合你，凭你的天赋，还是做演员更有前途。”唐纳调侃了韦斯利一句，又对着罗杰问道：“榜单上前三名都很厉害啊，你往年见过他们吗？”
“去年盛会的第一名，格林兰行省的皮德罗，今年没在榜单上，应该是超过年龄了。去年的第二第三，就是这张榜单上的前两位，奎萨尔和米诺，今天比赛时，你应该都看到了，都刚刚晋级正式骑士。至于第三名，高阶魔法学徒，帕斯，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照他的实力，不应该默默无名的，很可能去年根本没报名。”
“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名正式骑士估计就是第一第二。对了，你要是对上帕斯的话，有信心赢他吗？”
“没有。”罗杰很痛快地摇头。
“预备骑士对魔法学徒，不是应该很有优势吗？”唐纳问道。
“这是个误会。因为赛场上，预备骑士等级几乎都比魔法学徒高。你看，每个骑士学院毕业时都有会几名巅峰预备骑士，可帝国所有行省的魔法学院，加起来能有一两个高阶魔法学徒，就不错了。魔法天赋比骑士天赋，要稀有得多。”罗杰仔细地解释。
唐纳听着罗杰的话，暗自评估自己的实际战力，到底在什么水准。
此时的唐纳，土木风三系神元仍然停留在一百八十神元，而水火两系神元，已经达到四百八十，和韦斯利一样，他也是双系中阶魔法学徒（另三系未满三百神元）。可是相比韦斯利，唐纳拥有绝对纯粹完美的神元，所以同样的魔法在他施展出来，几乎是对方几倍的威力。
这么一算，唐纳的战力应该要比韦斯利强上不少，十大高手的榜单上没有他，是因为今天他的对手太弱，逼不出他真实的实力来。
不过，唐纳也有自己的弱势，那就是晋级的时间实在太短，所以掌握的魔法种类太少。基础攻击魔法，他只掌握到六元，基础防御魔法也是最最基本的十二元。自创的爆裂冰珠除了用在魔法步枪上以外，实战中用到的机会非常少。唯一刚刚掌握的中阶学徒魔法，炽焰流星，他还没有尝试过，不知道威力的大小。
全盘考虑之下，唐纳觉得假如帕斯实战经验足够丰富，魔法搭配合理的话，自己对上他，结果也很难说。而奎萨尔和米诺两位正式骑士，自己不动用魔法步枪的话，应该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也就是说，如果要在这张榜单上给自己排个位置的话，唐纳觉得会是在四五名左右。
当然，如果放开使用魔法步枪，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除非迫不得已，他还是更倾向于低调行事，不再轻易使用魔法枪，而是将其当做保命的底牌。
至于盛会前三名能够让贫民直接获得贵族身份，唐纳也并不特别在意——只要每日按部就班地冥想，他就能在一年内晋级正式魔法师，到时候要谋求一个贵族身份，想必会简单得多。
德维斯和维克多一行，果然因为平判有功，受到了奥斯顿国王的嘉奖，每人都晋升了一级爵位。
在召见的过程中，国王完全没有提及特里斯行省魔法学院近年来的惨淡成绩，反而为大帝母校各位师生，在这次叛乱事件中显示出的坚定立场表示欣慰，并向德维斯院长允诺，将提高特维斯魔法学院的魔晶配额。
对于地位本就高贵的魔法师来说，提升爵位并没有什么意义，远远比不上提高学院魔晶配额来的重要。
奥斯顿国王在魔晶分配上突然显得如此有底气，也正是因为在唐纳顺利入学后，他就得到了娜缇娅维达的保证：从明年起，帝国的魔晶配额将提高整整三个百分点。多分配给特里斯魔法学院的数量，相比之下，根本不算什么。
深夜，唐纳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教授们回到客栈的声音，恍惚间居然有笑闹声，他只当自己是产生了幻觉，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次日，武魔盛会进入重要的最后一天。
第三轮抽签，特里斯魔法学院三位学员签运都很好，继续保持全胜，一同进入十六强。
高手榜单中排名第二的米诺，击败了排名第九的选手，一名罕见的三系魔法学徒。
排名第三的帕斯，以一记土系高阶学徒魔法，流沙陷阱，困住了排名第四的巅峰预备骑士，又以数十支高阶石刺彻底将对手征服。
排名第一的奎萨尔，和一名并没有入榜的选手对战，比赛开始不久就一拳打在对手头盔上，带着斗气的拳头，透过头盔仍将对手打得晕死过去。
第四轮，即十六强对战的八场比赛中，同一行省仍然采取回避原则，于是罗杰抽中排名第六的预备骑士，韦斯利和唐纳都很不幸，前者抽中奎萨尔，后者对上帕斯。
罗杰和对手苦战了二十分钟，终于惜败，止步十六强。
韦斯利又有惊人之举，当他出现在场上时，看台上传来巨大的哄笑声。因为他居然把罗杰的头盔借了过来，戴在自己头上。
当裁判向他质问的时候，他回答说，作为一名美男，自己有义务为面孔加上一道防护，何况对手有喜欢打脸的前科。
观众们再一次被他逗得前俯后仰，有心的观众自然能想起，奎萨尔确实好几场都是击中对手头部而获胜。
裁判最后也拿韦斯利没有办法，只能允许他带着头盔比赛。
比赛一开始，韦斯利就连续使出荆棘术减缓奎萨尔冲刺的速度，然后又是一大堆中阶风刃、旋风术等攻击魔法，往奎萨尔身上招呼。
等到奎萨尔终于狼狈地冲出密布的荆棘，将要接近的时候，韦斯利突然大声宣布认输。
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准备和奎萨尔硬拼，而是早就打算好了，把对方惹怒后就认输。
看台上一片嘘声，奎萨尔一脸茫然，顶着头盔的韦斯利却面色如常的走下场了。
眼看两名同伴全部出局，本来还很轻松的唐纳，一下子感觉到了压力。
“德维斯院长，看来你们这次又要全军覆没了，没有一个人能进八强啊。”那个留着精致胡子的教授，又开口了。
德维斯微微一笑，不去回应。反而是刚刚认输下场的韦斯利又闲不住了。
“我说这位大娘，怎么这么关心我们学院呢？”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这一次语气变成了自言自语：“不对啊，原来是个老头，那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还这么爱管闲事……”
“你！”胡子教授手指着韦斯利，厉声喝道。
“我什么？我养过一条狗，自己家的门不看好，天天跑去别人家里闯祸，那狗叫起来还特别响。直到后来把他给阉了，就什么坏毛病都没有了。”
那胡子教授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在当着国王和这么多人的面，对着一个学生出手，况且他也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不是德维斯的对手。
眼看自己不可能跟一个学生对骂下去，那胡子教授转过身去，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下一场别心软。武魔盛会，就算失手打死人，也没事的。”
那名学生恭敬地点头。
场上，米诺又胜一局。
唐纳站起身，准备上场。刚刚被胡子教授叮嘱过的学生，也同时站起。
没错，那人正是唐纳这一轮的对手，高阶魔法学徒，帕斯。
第四十九章 盛会（三）
武魔盛会第四轮，十六进八的最后一场比赛。
第一次面对高阶魔法学徒，唐纳抓着魔法杖的手不自觉地多加了几分力气。
“阿尔瓦说，他没有要用钱买通你的同伴。”比赛开始之后，帕斯并没有退出足够的距离，而是面对着唐纳缓缓开口。
唐纳知道，对方说的是被韦斯利陷害的那位魔法学徒。
“你的同伴，做得不对。”帕斯继续说道。
唐纳仍旧沉默着，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些，是要让自己死个明白吗？
“阿尔瓦学习一直很刻苦，这个结果对他很不公平……不过，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所以，我不会故意杀死你的。”
唐纳终于发现，原来对手是在跟自己讲道理——他喜欢讲道理的人。
“我代我朋友向阿尔瓦道歉，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他的。对了，你们教授一直在嘲讽的那位，是我们学院的院长，也是我朋友的父亲，所以……”唐纳没有往下说，对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帕斯点点头，转过身去，将整个后背都露在唐纳面前，然后走到足够的距离，才缓缓转身。
唐纳一时分不清，这个叫帕斯的魔法学徒是天真还是自大。不过他觉得自己挺喜欢这样的对手的。
场地对面，帕斯慢慢伸手，一根匕首大小的石刺呼啸着飞过来，唐纳立刻在身前竖起一道土盾，觉得不够保险，又加上了一道风墙。
石刺穿透土盾后，速度减缓，又被风墙稍稍带偏，才擦着唐纳的身体飞过，直到很远处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好险。
“风土双系！”观众席上有人发出惊叹。
这是唐纳在武魔盛会比赛上，第一次施展出除了土系以外的魔法。观众们之前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超常的土系魔法威力上，这一刻看到他又使出风系魔法，不由得对他接下来的表现多了一丝期待。
土盾和风墙被石刺攻破消散后，唐纳才看到又有十几支石刺从帕斯面前凭空生出，继而向他飞速射来。这些石刺收尾相接，几乎能连成一线。
留给唐纳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思考对策，他只能凭着本能缓缓后退，同时继续在面前施展出一道道的土盾，风墙。
直到土系风系神元耗尽，耳边仍有石刺破空的声音，对方刚刚发出这一轮石刺，只剩最后一支了，可这一支石刺已经近在眼前，唐纳情急之中只来得及释放出一个冰霜护体，然后本能地用手中的魔法杖去阻挡。
观众席上，再次发出惊呼：“三系魔法学徒！”
“当”的一声，石刺轻易就弹飞了唐纳的魔法杖，射在他身上的护体冰霜上，然后划过护体冰霜，仍旧在远处落地。
唐纳已经空着的右手禁不住地发抖，被石刺击中的肋部，即使有冰霜护体，仍然剧痛难忍。
稍微扭了一下腰，他确认肋骨没有断，这才稍稍放心。
土盾和风墙一样，都只能防护来自一面的进攻，而冰霜护体则能将身体全方位地保护起来。可相应的，后者的防护强度比前面两种弱得多。
“认输吧，我只用了一小半神元。”帕斯认真地说道，他想必看出来了，唐纳的风土两系神元已经耗尽。
“继续，还没到时候呢。”唐纳忍痛从地上捡起魔法杖，重新站定。
帕斯没有再说什么，再次抬手，一样的石刺，再次出现。
整个盛会进行到现在，几场比赛下来，他一直只使用同一种攻击魔法。
唐纳再次绷紧神经，一记冰霜护体之后，又接连在身前施展火盾术。
“四系魔法学徒！”观众席再次被点燃。
接踵飞来的石刺，几乎同时撞进火盾，接连突破两三道火盾之后，威力大减，即使射到唐纳身上，也最多将护体冰霜打出一道浅浅的印子，形势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危险了。
帕斯的石刺术是三十二元高阶魔法，唐纳的基础防御魔法只有十二元。因为模型的复杂度差别，前者的施法速度很难赶上后者。
加上唐纳会的魔法种类少，每一种魔法的熟练度反而出奇地高。
所以，当唐纳再度冷静下来之后，即使两三道火盾才能挡住一根石刺，他仍然可以抽出空来，冷不防地施展出一两道六元冰刃。
帕斯不得不分心施展土盾，来阻挡唐纳的冰刃。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打得旗鼓相当。盛会进行到现在，唐纳还是第一个能和帕斯正面抗衡的对手。
观众席上不时发出惊呼、赞叹声。
露西亚脸色轻松，她根本不担心唐纳，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惊世骇俗而刻意保持低调，盛会任何一个对手，在唐纳的魔法杖前都坚持不了半分钟。
胡子教授则是一脸凝重，他怎么也想不到，特里斯魔法学院的这个学生，居然可以在帕斯手下坚持这么久。
场上两人施法的速度越来越快，对于唐纳来说，和帕斯的对战，正好可以练习在战斗压力下全力施法的节奏感。而帕斯也突然感觉到一股发挥到极致时的畅快感。
选手区上，已经被逐轮淘汰的魔法学徒们，看着场上两名天才魔法学徒发挥到极致的魔法攻防，都有些心驰神往。这场对决，不管谁胜出，都将是八强中唯一的魔法学徒，而场上的两人，都配得上这个成绩。
正当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对战双方几乎同时停止施法。
帕斯面前还剩一面摇摇欲坠的土盾，唐纳面前还有两面火盾，身上的护体冰霜也即将消散。
“水火两系神元也耗尽了？”帕斯首先开口。
“是的，你呢？”
“我也是，你很出色，这一场算打平。”帕斯仍然是一贯认真的表情。
唐纳没有说话。
在数万人瞩目下，他缓缓伸出左手，对着天空划出一个半圆。
在他左手划过的方向，突然射出漫天的飞叶。
“五系！”刚刚安静下来的观众席，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
那些冲天而起三元飞叶，激射至半空又缓缓落下，飘飘扬扬，竟在这初夏的帝都斗场上，生造出一丝秋意来。
那个站在落叶中的少年，他之前的对手，竟没有一人能逼他展示出真实的实力。直到现在，在和另一位天才魔法学徒的对战中，他才闪耀出惊人的光芒。
他是一名五系魔法学徒！
而选手区坐席上，魔法学徒和教授们眼中的震惊，更超过那些普通观众——那个少年真实的实力，恐怕远比观众们想象得更加强大——从始至终，他都只用了最简单的基础攻防魔法，可就是这些简单魔法，在他手里却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如果他施展出更复杂的魔法，哪怕只是一个中阶攻击魔法，他的对手恐怕都难以抵挡。
留着精致胡须的教授，瘫坐在座位上，面色颓丧，内心无比地失落。他不能接受，自己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有天赋的学生，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雪藏三年即将一鸣惊人的魔法天才，居然败在了特里斯魔法学院那个一直普普通通的少年手中。
贵宾席上，克拉克眼中，终于也露出一丝重视。就连奥斯顿国王也面露喜色，对于大帝母校能够培养出这么一位优秀的学生，他感到十足的欣慰。只是转头去看露西亚时，女儿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爱慕表情，让他又有了一丝担忧。
“你赢了……”帕斯缓缓说道，“明年，我会打败你的……呃，你几年级？”
“三年级，抱歉，明年我不一定来。”唐纳回答他。
帕斯脸上终于有了难过和疑惑的表情。他难过是因为对方居然整整比他低了两级，疑惑是因为想象不出，为什么这么强的对手，会说自己不一定来武魔盛会。
至此，唐纳终于进入本届盛会的八强，这是特里斯魔法学院五十年来，最好的成绩。
“不错啊，最后那下都快有我一半帅了”韦斯利对着刚刚落座的唐纳说道。
“没有你认输时帅。”唐纳白了韦斯利一眼。此时，他才突然想起，之前腰腹上被石刺击时明明疼痛难忍，为什么只隔了一会儿，就完全感受不到受伤的迹象了。他马上猜到，这可能和神恩有关。
“你懂什么，我那叫理智。你要是不用那根棍子，遇上那个半兽人，一样得认输。”
罗杰被韦斯利说得笑了出来，奎萨尔长相凶悍，确实有点半兽人的样子。
“你说对吧？罗杰，遇上那家伙，你不认输？”韦斯利试图寻找认同。
“我？我可能打到一半认输吧，想试试差距有多大。”罗杰回答得很认真。
“死脑筋。”韦斯利不屑地说道。
罗杰耸耸肩，笑了笑，不去跟他争辩。
场上，下一轮的抽签结果出来了。
听到裁判组报出唐纳的对手时，韦斯利坏笑着说道：“喏，来了。你别死撑啊，要么用棍子，要么就认输，小心被打得连凯莉都认不出你来。”
怎么这么倒霉，真的抽中了奎萨尔，唐纳一边哀叹自己的签运，一边考虑着，等会儿是不是也认输算了。
第五轮，八进四。比赛到这个时候，已经不完全是比拼实力了。因为赛事安排得密集，选手需要综合考虑每一场次付出的代价，以便在获得胜利的同时，为下一场对决留足状态。
对于魔法学徒来说，这时就有了额外的优势，因为神元可以靠魔法药剂恢复活性，而骑士的斗气、体力和战斗意志就没有办法这么迅速地补充了。
唐纳每日进行的冥想，本来就有提升神元活性的效果。接过德维斯院长递来的恢复魔药，喝下一小口之后，他就有自信在下次出场之前恢复到最佳状态。
场上，米诺再胜一场。他打得非常理性，几乎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胜利。
接下来两场都是预备骑士的对决，两组对手实力都非常接近，双方都没有任何留力的可能。两场比赛最后都以一方惨胜告终。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位获胜者都将止步四强。
唐纳站起身，笑着推开韦斯利递过来的头盔，准备上场。
就在这个时候，从盛会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德维斯院长，终于缓缓开口：“特里斯魔法学院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人进过四强了。”
唐纳站定，默默点头，一贯平静的黑眸中，泛起难得一见的严肃。
第五十章 盛会（四）
上一场和高阶魔法学徒对战时，双方拉开距离，即使魔法的速度再快，毕竟还是有反应的时间。
而这场对上正式骑士，唐纳心中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
假如攻击魔法不能将对方压制住，被近身之后的魔法师，在骑士面前，将会像绵羊一般无助。而奎萨尔那如同半兽人一样的大脑袋里，似乎根本没有手下留情这个概念。
静距离接触奎萨尔，和看台上远远地看到，感觉完全不同。
比起身材修长的唐纳，他仍然高出整整一头，那对凸起的眼球中，布满红色的血丝，宽阔的鼻翼下，略略上翻的鼻孔，随着不规律的呼吸，明显地开合着。
感觉像是面对一头野兽——唐纳暗暗决定，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必须要在被他靠近之前，一枪崩了他，绝不能犹豫。
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唐纳的眼神在奎萨尔身上各处不停地游移，考虑着到底打哪里好——既要让他丧失战斗力，又最好不要伤得太重。
奎萨尔突然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找什么呢？”
唐纳想起韦斯利之前关于半兽人的比喻，笑着回答：“尾巴藏哪儿了？”
“我不是半兽人，学院给我检查过的。”奎萨尔居然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他听懂了唐纳的潜台词，很可能是因为经常被人这样嘲笑。
唐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赶忙收住笑，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不要紧，我怎么样都会尽全力的。”奎萨尔咧了咧大嘴，唐纳猜他这个表情大概是在笑，他突然觉得这个对手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残忍，他可能只是认真，和帕斯一样认真。只不过他们的认真，在赛场上，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
两人不再说话，奎萨尔在裁判的指挥下，老老实实地退开到足够的距离。
比赛开始，对战双方都没有任何的犹豫。
奎萨尔拔腿就向着唐纳冲来，气势如同一群全力奔跑的野牛。
唐纳出手就是自己目前掌握的，最复杂的攻击魔法，三十八元火系魔法，炽焰流星。
九个蜂巢般组合在一起的六元火球模型，一经施展出来，也是九个火球，只是其中每一个，威力都远超单独的六元火球。
这九个火球出现在唐纳手掌前时，还结成紧密的一团，一旦飞出后，就慢慢分出前后左右，真的如同九颗被大气摩擦到熊熊燃烧的流星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流星都散发着奇怪的蓝色光芒。
观众席上还没来得及反应，选手区的魔法学徒和教授们已经发出一片惊叹声——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唐纳的魔法，中阶学徒魔法，炽焰流星，但又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这九个火球几乎都达到了中阶火球的大小。
这个魔法施放出来的九个火球，难道不是应该只比普通六元火球稍大而已吗？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些火球是蓝色的。
这是唐纳在盛会上第一次施展火系攻击魔法，他之前施展的火系防御魔法火墙术，和其他人的一样，也是明亮的红色。
这些想法只维持了一瞬间，因为下一刻，这九颗火球已经全部正面轰在了奎萨尔身上。奎萨尔胸口鼓起的斗气，顿时被打得忽明忽暗，可即使如此，他仍然维持着冲刺的速度。
一击之下，不但没有形成压制，甚至连对方冲刺的速度都没有影响到，唐纳心中难免升起一阵紧张。
再次抬手，同样的炽焰流星激射而出。
奎萨尔冲刺的方向稍稍偏转，似乎想要躲避，但此时两人的距离只剩十几米了，火球转眼飞至，几乎没有留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又一次全部击中胸口。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次奎萨尔的速度不但没有渐慢，反而又快了一些。
唐纳不敢再停顿观察，而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再发炽焰流星。
不等这一轮火球击中奎萨尔，他左手已经托起魔法杖，右手将一颗冰矛嵌入手柄空槽，后拉，瞄准。感觉到掌间已经对齐的小孔时，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
这是唐纳在武魔盛会上第一次举起他的魔法杖，观众们对他这个奇怪的动作既疑惑，又有些期待。
爆裂冰珠的模型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可就在这时，奎萨尔向前冲刺的身体，却突然保持不住平衡，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而他胸前仍旧燃烧着的火苗，这才被扑灭在身下。
观众席上先是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和赞叹声。
本届盛会，公认第一的选手，一名正式骑士，终于没有挨过唐纳连续三个强力攻击魔法。
选手区上没有发出观众席这么大的声响，不过众人心中的震惊比普通观众更大。他们中某些对火系魔法有着足够了解的人，大概已经猜到，唐纳的火球是因为极高的温度，才发出了那种蓝色的光芒。
那九个蓝色火球，虽然还没有中阶火球大，威力却都几乎达到了高阶火球术。其中每一个火球的威力，都堪比帕斯的石刺术。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挨了这样的二十七颗火球，对于刚刚晋级正式骑士的奎萨尔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贵宾席上，露西亚美丽的脸庞，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她知道唐纳的那支魔法杖威力惊人，但是却没想到，唐纳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即使赤手空拳，也可以击败一名正式骑士。
奥斯顿国王心情好极了，甚至不忘冷眼看看克拉克，后者终于沉默不语，不过平静的神情，却给国王一种不好的预感。
帕斯脸上，难过沮丧的神情更重了，他知道，换做自己，也防不住唐纳这个火系魔法。
唐纳缓缓放下魔法杖，刚刚握着手柄的右手掌心，已经渗出汗来了。只差一点点，如果奎萨尔再往前冲一米，他就会开枪。
稍稍晃了晃神，他才在满场的欢呼声中，走到奎萨尔身边。
裁判这时候已经将奎萨尔翻转了过来。
火球全部击中奎萨尔宽阔的胸膛，剧烈的高温已经将铠甲融穿，在他胸前留下了一大片焦黑。
“还有心跳，有呼吸！”裁判赶紧向场边招手，呼唤场边等待着的救护人员。
唐纳在奎萨尔身边蹲了下来，从怀中取出小半瓶橙色治疗药剂，凑在奎萨尔嘴边，小心地喂了一口。
“你喂他喝了什么？”裁判忙着安排营救，转回头时，看见奎萨尔已经咽下了唐纳喂他的药剂，急忙开口问道。
“矮人的恢复药剂。”唐纳回答道。那是艾达鲁亚给他的，叛乱日那天没有用完，他就一直带在身边。
裁判看到瓶中的橙色液体，惊呼道：“极北妖橘药剂？！你怎么会有这个？”
唐纳闭嘴不答，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个药剂的名字，不过他也猜到那肯定是非常珍贵的药剂，否则艾达鲁亚也不会只给他这么一小瓶。
围拢来的救护人员听到裁判说奎萨尔已经服下了一小口极北妖橘，脸色顿时没有那么紧张了，不过看向唐纳的眼神里，都有些震惊。不知道是因为唐纳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还是因为他竟随身带着极北妖橘。
经过及时的救治，奎萨尔很快脱离了危险。唐纳则以无可争议的表现，进入四强。
武魔盛会两天以来，经过五**战，近百场大战，观众大饱眼福，可是期待中的四强大战，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场面。
唐纳和米诺，分别抽中刚刚在八强战中惨胜的两名预备骑士，而这两位预备骑士都立刻宣布认输。显然，他们都很理智的选择在接下来的三四名决战中，力拼对手，而不想在完全没有机会的四强对决中，浪费一丝体力。
唐纳不战而胜，再进一步，进入盛会两强。
首先开打的三四名决赛果然又是一场硬仗，两名选手本来就已经各自带伤，这一场为了争夺前三，更是打得异常惨烈。不过观众们也非常地道，从始至终，都在为他们的坚持和勇气欢呼鼓劲，场面感人，几乎让人忘了，同样是这些观众，在这两位选手刚刚不战而降时发出的巨大嘘声。
“你想好了没有，领地选在哪儿？”韦斯利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什么领地？”
“你进入前三了，国王会给你封爵的，你忘啦？”韦斯利似乎被唐纳自己还要关心这个。
“就算封爵，领地也不能自己选吧？”唐纳回答。
罗杰听到两人的讨论，忍不住开口道：“喂！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想着怎么对付下一个对手吗？”
“我早想好了。”唐纳笑着回答，缓缓起身。
场上的比赛已经结束，最后获胜的一方几乎站立不稳，沾满血和泥土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
唐纳看了一眼贵宾台方向，克拉克法师也正好向他看过来，目无表情，不过他身边的荆棘帝国二王子，顾盼之间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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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盛会（五）
费恩帝国历六百三十二年，帝国第五百九十三届武魔盛会——这项赛事诞生于帝国历十一年，中间又因为战争原因，陆续停办过二十八届。
今年的决赛，将在来自特里斯行省的中阶魔法学徒唐纳维恩，和来自科佩行省的正式骑士米诺法雷尔之间进行。
如果仅从两人的级别来判断，几乎可以断定，后者将获得首名。但是，经过了数场比赛，特别是对阵帕斯、奎萨尔的对战，那位特里斯行省的魔法学徒，已经给了大家太多惊喜了。
甚至有人说，他还留着一张底牌——那就是在对阵奎萨尔时，最后时刻才抬起的那支魔法杖。当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可即使如此，帝国斗场内外正如火如荼的赌局上，唐纳的赔率已经明显低于那位米诺了。
可见民众们多么看好这位来自大帝故乡的神奇少年。
此刻，这位少年刚刚踏入决赛的场地，场边已经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唐纳维恩！唐纳维恩……”
唐纳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正被数万人高喊着的，是他自己的名字。即使他生性淡泊，此刻也难免有些热血。
“米诺法雷尔！米诺法雷尔……”
身着银白色铠甲，一头金发的米诺走入场地时，迎接他的欢呼声似乎比唐纳的要少一些。不过，米诺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愉快，他甚至主动走上来，给了唐纳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很高兴能和你对战，我也来自南方，科佩行省。”米诺笑得很真诚，脸上的善意不像是装出来的。
“也是我的荣幸……”唐纳有些不适应金发少年的热情。
裁判指挥两人分开足够的距离后，宣布决赛开始。
和奎萨尔不同，甚至和所有同唐纳对战过的预备骑士都不同，米诺没有冲刺，他只是慢慢地向唐纳走过来，微笑着，像在走向一个久违的朋友。
但这没有影响唐纳的对战策略，炽焰流星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向米诺激射而去。
米诺终于动了，并不向着唐纳，而是朝斜侧方加速。他速度很快，九颗火球和他擦身而过，全部落空。
唐纳脸色不变，继续施展魔法，又是同样的九颗火球。
米诺变换方向，向另一个斜侧方加速，再一次避开所有火球。
唐纳脸色凝重，全力施法，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发出的火球再密集，还是都被米诺避开了。
最后一次炽焰流星擦过米诺时，才终于有一颗火球击中米诺的左臂，可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进在咫尺了。唐纳连举起魔法杖的时间都没有。米诺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从米诺避开第一波攻击时，观众席上的惊呼声就没有停止过，可到这一刻，反而整个场地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想到，决赛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唐纳一脸沮丧。
露西亚已经担心地站了起来。
一瞬间的安静后，看台上终于想起巨大的欢呼。
“为什么？”米诺脸上的笑容已经被疑惑代替。
“你很快。”唐纳回答，巨大的欢呼声中，根本没有人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我没有那么快，从第二个魔法开始，我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你故意打偏一点，我根本没机会躲开。”
“……赢了可能会有麻烦。”唐纳知道瞒不过对方。
“这么说，我已经惹上麻烦了？”米诺继续问道。
“有可能，马上就会知道了——如果我赢了的话，麻烦会更大。”
“我不怕麻烦。”
“小心一点好。”
“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用那根棍子，我是不是更没机会？”
唐纳停了停，终于还是点头，他不想骗对方。
“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米诺收回剑，表情沮丧。
唐纳没有再说什么，他没法向对方解释。
欢呼声延续了很久，米诺的脸上没有笑容，他只是默默地站着，像是在沉思。
他不知道赢了会有什么麻烦，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赢得了盛会的首名。对他来说，盛会像是在最**的时候戛然而止，他赢下了比赛，却满心遗憾。
就在国王宣布，来自科佩行省的米诺法雷尔赢得今年盛会的首名时，贵宾席上的克拉克法师悠悠站起，大声说道：“这么说来，这位米诺法雷尔，就是费蒙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咯？我们荆棘帝国二王子杰弗里殿下，想要下场挑战一场，不知道这位勇士敢不敢接受挑战呢？”
此刻米诺终于知道，唐纳所谓的麻烦是什么，他一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韦斯利对着刚刚坐回位置的唐纳问道：“你故意输给他的？”
唐纳点头。
“你知道会这样？”
“猜到一点点。”
“你实在太阴险了……”韦斯利仍然是一脸坏笑。
“我只是怕麻烦。”唐纳声音很轻，也不知道韦斯利有没有听见。
贵宾台上，杰弗里王子已经站了起来。
奥斯顿国王的声音响起：“克拉克法师！今天举行的是费蒙帝国的武魔盛会，杰弗里王子想要参加，恐怕得先成为费蒙帝国的子民才行。”
克拉克再一次提高音量：“国王陛下，盛会已经有了结果。而王子殿下只是想和这位勇士切磋一下。难道，费蒙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也没有接受挑战的勇气吗？”
现场近十万观众，一齐发出巨大的嘘声。克拉克面不改色。
米诺看向选手区上自己教官的方向，可距离太远，看不清教官的表情。
“哼！既然杰弗里王子兴致这么高，那就让米诺陪他玩玩吧。”奥斯顿国王的声音有些不快。
杰弗里王子嘴角向一侧略略弯起，笑得有些阴冷。这次出使费蒙帝国，父王给了他两个任务。第一项，向露西亚求婚，已经失败。而第二项，挑战武魔盛会的首名，打压费蒙帝国的民心士气，他志在必得。
对这场对战，他早有准备。而场下的那个金发少年，似乎还一脸迷惑。还未开战，他就胜了一筹了。
自从那天露西亚在皇宫内说，不愿意嫁给他，而是要嫁给一位贫民之后，他就一直怀恨在心，现在他很遗憾赢得盛会首名的不是那个贫民。否则他一定会亲手将他撕碎掉。
正端坐旁观的唐纳心里想的则是，如果对上这位二王子，万一自己不得已将他打伤，说不定会在别人眼里，成为一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听了伊莱叛变时说的那些话，又目睹克拉克在皇宫内咄咄逼人的表现，唐纳隐隐觉得，战争可能不会远了。
场上，杰弗里和米诺的对决已经开始，这是两名正式骑士的对战。
米诺在盛会中一直没有遇到过太强的对手，四强战对手认输，决赛对手又故意放水，所以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差。在这一点上，杰弗里并没有占他太多便宜。
但场中的对决，却仍旧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原因很简答，十八岁的米诺刚刚晋级骑士，而二十岁的杰弗里两年前就已经是正式骑士，除此之外，爱德华国王甚至出巨资延请骑士联邦的高阶骑士，对杰弗里进行过半年的高强度训练。
所以不管是招式还是斗气的强度，米诺都不是杰弗里的对手。
十几招之后，米诺就陷入了狼狈的防守，再也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看台上，唐纳心中升起强烈的歉疚感，这样打下去，米诺很可能会受重伤。
就在这个时候，杰弗里抓到一个机会，巨力砍向后退中的米诺，后者挥剑荡开他的剑后，终于失去重心，后仰倒地。杰弗里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扑了上去。
杰弗里的膝盖压在米诺的胸口，右手的剑刃离米诺的脖子只剩几指的距离，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米诺持剑拼死抵御，可对方剑仍然一点点往他压来。他空着的左手不停挥拳击打，却都被杰弗里的左手封住。就在这个时候，米诺停止出拳，突然握住自己的剑刃，帮助右手一起发力，死死架住杰弗里的剑。
“比赛到此为止吧……”奥斯顿国王的声音响起。
“可是国王陛下，此时还胜负未分。”克拉克法师大声说道。
奥斯顿国王实在说不出认输的话来，而场下的裁判在没有得到国王明确的指示之前，也不敢贸然出手，要知道现在场上有一位是王子，万一不小心弄伤他，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剧烈的疼痛从左手上传来，剑刃已经架在手骨上了，杰弗里的脸近在咫尺，那张脸正残忍地笑着。
脖子已经感受到了金属的寒意，血正顺着脖子流下来，没时间了。
唐纳随着人群，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他只是本能地想避开麻烦，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逃避，会让那个同样来自南方的，热情的金发少年，付出生命的代价。
十万人的斗场，寂静无声。
奥斯顿国王捏紧了拳头，克拉克法师正看着他，似乎只等他说出认输的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万人瞩目之下，米诺握剑的双手之间，出现了一个火球。
不好！克拉克心中大急。
可是杰弗里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割开对方的脖子，一切就会结束。
火球突然飞起，砸向近在咫尺的杰弗里脸上，后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克拉克腾空而起，奥斯顿国王大声下令：“保护米诺！”
所有的裁判都围了上来，十几名宫廷法师同时升空而起。
场地中央，米诺抬眼看着周围的这一切，脸上满是迷惘和惊慌。
是的，他是一名骑士，同时也是一名低阶魔法学徒。
第五十二章 北落悬崖
费蒙帝国与荆棘帝国的边境，莫利安山脉的最南端，矗立着赫尔斯大陆最高的雪山，特拉塔尔山。
雪山的山腰处，临近雪线附近，有一弯不起眼的溪流，这溪流沿着山势蜿蜒辗转，又汇集了无数山涧清泉，等到走出荒无人烟的莫利安山脉，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已是一条颇有规模的小河。这小河便是费蒙帝国境内最大水系艾瓦河的源头。
艾瓦河沿着倾斜的赫尔斯大陆，一路向北，途经六千多公里，穿越帝国十一个行省，终于和中土世界其他所有的大河一样，流入北落悬崖。
此时，唐纳就站在北落悬崖突出的一角上，遥望艾瓦河奔流着冲下绝壁的景象。那是一道数公里宽的巨大瀑布，场面之壮观，气势之雄伟，即使离得这么远，仍不免为之动容。
然而，和脚下的悬崖比起来，这道宏伟的瀑布也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即使有结实的栏杆遮挡，唐纳仍觉得腿脚发软，本能地想要退到离悬崖远一些的地方。就算是传说中的圣骑士，第一次站在北落悬崖之上，恐怕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因为他脚下是近乎垂直的，七十公里的绝壁。从这里俯视绝壁之下的骑士联邦，透过下方的云层，可以看到河流、湖泊、草原、耕地以及城市。就如同在人造卫星上俯视地球一般。
武魔盛会结束之后，教授们一致认为，既然已经到了北方，应该让孩子们开开眼界，于是特里斯行省众人没有直接踏上归程，而是接着向北，三天后，到达了帝国的最北端，也就是众人此时所在的北落悬崖。
远处，艾瓦河冲下绝壁后形成的那道瀑布，垂入一片云海之后，就不见踪迹。
“知道为什么这些绝壁上的瀑布都叫做天瀑吗？因为它们根本到不了绝壁之下，就全部变成水汽蒸腾掉了。”罗杰像是在问唐纳，然而不等对方开口，他又自己回答了。
“从这里怎么下去？”唐纳问道。他从娜缇娅维达那里知道，南北方应该有着频繁的贸易，可是面对这如同绝境一般悬崖，货物如何沟通呢？
“通过建在绝壁上的城市。从这里往西，大概两百多公里就能到普尔克城，那是帝国最重要的贸易城，就建在绝壁上。”罗杰回答道：“你绝对想不到，那里的悬崖上被凿出了迂回的阶梯，人们都住在山洞里，上下搬运的货物都用吊索。最有意思的是，每次吊索要提货物上来时，必须要在另一头系上更重一些的货物，重货往下掉，轻货就自动上来了。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真是省时省力。”
“有七十公里那么长的绳索？”对于建立在绝壁上的城市，唐纳真的很难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
“当然不是。每公里都会有仓库和居民区，货物每次只运一层。商户们就在这些山洞里存货物、谈生意，等到下面的货物运到地面上时，早就确定买主了。”罗杰继续说道，想必他父亲在普尔克城也有生意。
听到罗杰这么详尽的解释，唐纳才搞明白，那想必是一个商业集散中心，相当于码头一样。从这里运向北方的粮食，一定比北方运来的晶石和武器要多得多，这样看来，利用货物的重量差来上下运送，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你们说，从这里往下扔一块石头，会不会在下面砸出一个大坑来？要是正好有个倒霉蛋被砸到，岂不是必死无疑？”韦斯利大声问道，手上已经拿了一块小石头了。
“你一定没敢探头去看，绝壁下面几十公里内，都是终年照不到阳光的荒地澡泽。对了，在普尔克城，治安卫队有一半精力都花在防止有人生出你这样的想法。”
“没人就好！”韦斯利说着，退开几步，然后用力将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刻意站得离悬崖远一些，甚至扔石头前都不敢对着悬崖助跑一步。
石头没有扔出多远，就几乎沿着直线向下坠去，然后消逝在视线里。没有人能在数十公里外，看到一颗小石头。更不用奢望它落地的声音能传回这么远的距离。
“罗杰，那几条线是什么？和北落悬崖平行的。”唐纳问道。
“那也是绝境悬崖。我听说，从这里往北，有数十道这样的绝境悬崖，不过没有任何一道有北落悬崖这么壮观。”罗杰回答道。
“那是属于骑士的圣地？”唐纳指着北方问道，他突然想起骑士向北的谚语。
罗杰无奈地笑着，他性格爽朗，很少有笑得无奈的时候。
“我曾经梦想在骑士联邦做一个佣兵，然后只靠自己，建立起最大的佣兵团……那只能是个梦想了。你知道吗？我有点羡慕李察，无拘无束，可以只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对了，你也有了自己的爵位了，很快会明白我的这种苦恼。”
“那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而已，在凯尔特大公面前，和贫民没什么区别。”唐纳笑着回道。
盛会结束那天，克拉克法师带着受伤的杰弗里王子离开时，一直叫嚣着要让费蒙帝国付出代价。但闹剧过去之后，国王仍旧面带微笑地，在十万观众面前，为获得盛会优胜的三名年轻人戴上银色罂花奖章，并依照惯例，为唐纳授爵。
从那一刻起，唐纳终于不再是贫民身份了，不过和韦斯利想象得不一样，关于封地，国王没有当场提及，更没有询问唐纳的意见。
“你想得太多了，”韦斯利突然说道：“谁都应该为自己活着。去他的爵位、领土，老子才不管这些，我是魔法师，我就要去魔法大陆，谁也别想拦住我。”
“唐纳，你也要去魔法大陆？”罗杰没有接韦斯利的话，转而问唐纳。
“应该会去。”唐纳回答。
“你的封地怎么办。还有，你不管李察和凯莉了？”罗杰继续问。
“我去了还会回来的。”
“既然要回来，那何必非要去呢？我听说，很少有人能从魔法大陆回来。”
唐纳想起辛西娅维达的那个条件，如果放弃去魔法大陆的机会，他所能得到的远比一个爵位要多。不过，对此，他早就给出了答案。
“其实，我不单单想去魔法大陆，我还想去骑士联邦、极北之国。如果去魔法大陆的资格没有二十岁这个年龄限制，我甚至想先走遍中土世界。”
“这个主意好！等我们从魔法大陆回来，再去周游世界！我早就说过了，我要做一个吟游诗人。”韦斯利大声说道。
“你好像说自己是诗人，没说要做吟游诗人啊？”
“都是诗人，分那么清干嘛？”
“好！有一天你们从魔法大陆回来，就叫上我一起！”罗杰也被两位同伴感染到了。
“你们说，这三个小家伙在大呼小叫什么呢？盛会上也没见他们这么起劲。”维克多此时正和其他教授们一起，坐在观光区简易的凉棚下喝着茶。魔法师们不在实验室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会享受生活的错觉。
这次出行，不但获得了国王的嘉奖、提升了魔晶的配额，又刷新了特里斯魔法学院两百年来在盛会上的最好成绩。此刻众人也有理由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一下。
德维斯院长仍旧一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听到维克多的话，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向三个年轻人走了过去。
韦斯利见到父亲过来，装作很自然的走开，唐纳和罗杰也会心地跟在他身后。
“唐纳。”
听到院长喊自己的名字，唐纳只得停下脚步。韦斯利和罗杰趁这机会，赶紧都走开了。
“院长大人。”唐纳又装作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你做事低调，我很喜欢。”
唐纳一时沉默，不知道德维斯院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但是有时候低调和退缩只差一步。”院长大人继续说道。
“嗯。”唐纳小声回应。
“决赛上，你是有意输给的米诺的，对吗？”
唐纳对德维斯院长的话有些震惊。
“我都能看出来，现场起码有十几个人也看出来了。开始我只以为你行事低调，不想出风头。直到米诺差点遇险的时候，我看你反应，才能确认，你其实已经猜到了杰弗里王子的打算。说真的，你能猜到结果，并且提前避开，这份聪明，我都被吓到了。”
德维斯院长继续说道，唐纳觉得对方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看到眼前的悬崖，有什么感想吗？”德维斯略微停顿之后，终于换了一个话题。
“觉得人很渺小。”唐纳回答道，这是一个很保险的答案。
“是啊，人真的很渺小……但是，总有一些人，比其他人要强大得多。”德维斯院长遥望着北方天际，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有一天，你会变成其中的一个。唐纳，敌人的剑砍过来的时候，你聪明地躲开了，那就只能让更弱小的肩膀去抗……不能躲啊……”
德维斯院长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转身走开。
唐纳却呆呆地立在那里。
第五十三章 归来
唐纳一行返回特里斯行省，已是六月底，即使算上从科恩纳斯城到北落悬崖之间折返用去的六天，归程仍比去程多用了整整五天。
离武魔盛会结束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唐纳水火两系的神元都已经接近六百，预计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和韦斯利一样，晋级高阶魔法学徒。魔法模型方面，他也没有丝毫放松，除了学会炽焰流星的孪生魔法，三十八元水系魔法寒霜冰雨以外，又将土木风三系防御魔法，提升到了二十四元的中阶学徒魔法水平。
唐纳学习魔法以来，一直面临的问题就是晋级太快，时间太短，根本不够用来建立丰富的魔法体系，但在这个时间点上，在晋级高阶魔法学徒之前，他终于将中阶魔法补足到了没有明显漏洞。
此时，唐纳掌握的进攻防御魔法，不看数量，只看质量的话，总算是达到了普通中阶魔法学徒的水平。
如果考虑上他五系全修的变态神元总量（神元总数已经超过一级魔法师的晋级标准），和完美神元的威力加成。即使对上一级魔法师，唐纳恐怕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不过十几天后，这个情况就有会变化，到时候，他将成为一名只会中阶魔法的高阶魔法学徒。
以唐纳水火两系每天都增加四个神元的速度，他在高阶魔法学徒这个阶段，即六百神元到一千神元之间，只会停留一百天。而以高阶学徒魔法的难度，恐怕这一百天只够他学会三种。
如果有人知道，唐纳此时正为自己晋级太快而苦恼的话，一定会气得吐血。当然，韦斯利除外，他最近也在面临一样的问题。
唐纳赢得武魔盛会第二名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到了行省。当一行人进入魔法学院大门的时候，魔法学院留守的几名教授，正带着全校学生列队迎接。
目睹院长和教授们陆续从马车上下来后，众人才发现，唐纳居然都不在车上，只有韦斯利大咧咧地向着迎接的队伍招手，一副得胜归来，意气风发的样子。
而唐纳此时正乘坐罗杰的马车，在去往骑士学院的路上。为了避开魔法学院可能的迎接活动，他已提前向德维斯院长告假。
唐纳赶到骑士学院时，还是正常训练时间，校门紧闭，外人不得入内。
对此，罗杰自有办法，他进去后好一会儿，李察和凯莉才一脸兴奋地跑了出来。
“哥哥！凯莉她非要回宿舍换了裙子才出来……我都快急死了。他们说你拿了盛会的第二名，是真的吗？”李察一边冲上来给哥哥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一边高兴地问道。
凯莉被李察说得俏脸微红，却仍忍不住说道：“傻小子！当然是真的，连罗杰大哥刚才都说了。”
看她现在的口气，似乎在同龄的李察面前，已经以大嫂自居了。
唐纳从怀中掏出银色罂花奖章，递给李察，笑着说道：“喏，国王亲手给我戴上的，现在信了吧？送给你了！”
“哥，我也要赢一块一样的，到时候再送给你！”李察小心地接过奖章，翻来覆去看着，然后突然说道：“所以，现在我要回去训练了。哥，你和凯莉说说话吧，我们晚上实验室见！”
说完，李察真的扭头就走了。唐纳不禁摇头，暗想弟弟此举是不是有意的。
凯莉的脸变得更红了，双手捏着衣角，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口中轻轻问着：“路上都顺利吧？”
“嗯！都顺利。”唐纳看着少女羞怯的模样，心中莞尔，便主动说道：“凯莉，你陪我走走吧，我还没好好逛过多恩城呢。”
此时已是夏天，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始终落在布衣少年身后小半步，一会儿看着脚下，一会儿又用余光去瞥身前少年的侧脸。
阳光从身后照下来，把少年少女的影子投在各自身前，两人就这样踩着自己的影子，悠悠地漫步在多恩城里，一边有意无意地说着分别以来的琐事。关于那场浩大的盛会，反而没有人主动去提。
看到少女的鬓间似乎有汗水流下来，趁着四周无人的时候，少年就伸出手，不是去帮她擦拭，而是随手挥洒出漫天的冰雪，这正是水系魔法寒霜冰雨的弱化版。
在这缤纷的凉意中，少女突然站定下来，伸手接住一朵雪花，笑着向少年看去，后者微笑的双眼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串玛瑙石的项链，少女顺从地低下头，从双颊飞起的红晕已经染红了脖颈，把刚刚戴上的玛瑙项链映得更加晶莹。
“在帝都买的，喜欢吗？”
“嗯！”
少年主动拉起少女的手，继续漫游在这夏日的午后。那柔弱无骨的小手上，已经满是汗水。
少女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身体靠过去，另一只手挽住少年的手臂。
阳光透过仍在飘洒的冰雪，在两人的背后投下一弯彩虹。
“我去了北落悬崖，看到了骑士联邦。”
“嗯。”
“如果有一天我去了魔法大陆……”
“那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
“那我就等你。”
“万一我回不来呢？”
“你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
晚上，矮人实验室。
被扔下一个多月的侏儒姐妹插着手，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哼。走之前，连任务都不布置，太不负责任了！”
“就是就是！一个半月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都快闷死啦！”
“你们不是天才工程师嘛，应该能自己设定目标，自己设计实验啊。”唐纳笑着说道。
“我们自己设计了很多实验，把实验室里的金属全部都混合了一边了，可是有什么用嘛。”爱莉曼达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根金属丝揉做一团，一松手，金属丝又恢复了原装。
“对呀对呀，有什么用嘛，曼达根本就是在做玩具，浪费材料！”
“米娅！还不是你说要寻找其他神奇合金的吗？”
“你是姐姐，为什么要责任推给妹妹呢？”
“功劳都是平分的，责任为什么要曼达一个人承担？”
……
唐纳、李察、凯莉还有艾达鲁亚，都悄悄地出了实验室，留下两姐妹继续据理力争。
“你这次在帝都遇到辛西娅维达了？”艾达鲁亚问道。
“对啊，还有一个矮人，看上去比你正经多了。”唐纳回答道。
艾达鲁亚难得的没有还嘴，而是继续问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些没头没脑的话，还是别提了。”唐纳耸耸肩。
艾达鲁亚皱了皱眉头，不过别人看不出他脸上的变化。
李察和凯莉又经过艾达鲁亚一个多月的训练，在骑士学院已经完全超越了同年级学生的水平。
唐纳为了感谢矮人的帮助，在晚饭后，当着侏儒姐妹的面，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齿轮形式，都详细画了图纸，最后甚至还在这个基础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减速箱。
看着这么一大堆图纸，两姐妹兴奋得如同闯入了国王宝库的盗贼一般。
***
从帝诺兰特记事起，父亲就一直缠绵病榻，到了帝诺十八岁那年，老男爵终于一命呜呼，将世袭的爵位和一块小小的封地传给了帝诺。在帝诺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没有踏足过那个以他家族姓氏命名的小岛。
对于一直生活在帝国西部最大城市达伦城的帝诺来说，那个小岛唯一的意义就是每年提供可怜巴巴的一点点税金。如果没有舅舅索思子爵的接济，单靠这点税金，根本不够他花销。为此，舅妈和表兄妹们对着他总没有好脸色。好在对于这种寄人檐下的生活，帝诺早就习惯了。
不过，这个情况最近有了一些变化。舅妈不知道从她哪个闺蜜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荆棘帝国大兵压境，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如果消息属实，那么达伦城必然首当其冲，成为最早面临敌人铁蹄的城市。
在这越来越浓的恐慌气氛中，帝诺突然觉得，舅妈最近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温和，甚至，表兄妹们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故意避着他了。
直到昨天晚上，舅舅郑重地向自己说出家族的决定，帝诺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战争恐怕并非谣言——最新的消息，在帝都举办的武魔盛会上，一名选手居然打伤了荆棘帝国的二王子，荆棘帝国的国师克拉克法师，当场扬言要费蒙帝国付出代价。
而两国边境被禁止一切商业活动的消息，更是战争临近的铁证。
所以，索思家族，准备暂时离开在达伦城的封地，躲避可能来临的战火，而家族迁徙的目的地，正是帝诺在特里斯行省的封地，兰特岛。
今早，当邻居们发现索思庄园已经人去楼空时，帝诺和舅舅一家所乘坐的五辆马车已经离开达伦城上百公里了。
就在距离他们车队五百公里的身后，荆棘帝国的军队正式踏过边境。
一直紧绷在人们头上的战争之弦，终于断裂。和平了十九年之久的赫尔斯大陆，又起硝烟。
第五十四章 战场
科恩纳斯城，皇宫。
仆人们正努力打扫地上的水渍、花瓣和碎瓷片。就在刚才，一向温和的奥斯顿国王将一只花瓶砸碎在地上，宫中十数人顿时噤若寒蝉，还是亚德里恩首相向仆人们使了眼色，他们才敢动手去清理。
“国王陛下，几位大公密函上所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亚德里恩轻声说道。
“有什么道理？敌人还没有打过来就跑了，就忘了自己对领土子民的责任了吗？鼠辈！一群鼠辈！我要削他们的爵位，收回他们的领土！”奥斯顿国王这样说着的时候，似乎已经忘了，他口中要收回的领土，此时已经在敌国手中，他收不收回，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国王息怒，以他们四位的军队，加起来不过两万人，在敌人十五万大军面前，恐怕就算想抵抗，也坚持不了几天……”亚德里恩继续说道。
“这也不能作为逃跑的借口！除了军队，他们不是还有子民吗，有什么比保卫自己的领地更重要的？”奥斯顿国王继续愤怒地咆哮着。
“陛下，您也知道，那些农民在敌人的骑兵面前，一旦混乱起来，恐怕只会成为守军的负担。现在，几位大公将粮食提前运走，那些农民，几十万等着吃饭的嘴巴，就成了敌人的包袱了……”
“可这也不能成为他们逃跑的理由。”国王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依臣所见，几位大公信上所说的办法，似乎可以一试。既然龚塔草原是敌人必经之地，不如召集其他大公的军队和帝国各大骑士团，在那里堵住敌军。就算敌军有十五万人，可他们还要分兵镇压农民。我们少说也能集结**万兵力，加上我军又熟悉地形，未必不能力挽狂澜，好过被敌人各个击破。”
亚德里恩多的没错。南北横贯整个大陆的泰德尔山脉将费蒙帝国一分为二，中部地势平缓的龚塔草原，确实是敌军的必经之地。
“……哼。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来人，给我拟信，我要昭告那些混蛋，都给我动起来，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守住龚塔草原。”
一旁一直站立不动的财务大臣面露难色：“国王陛下，依照惯例，动员贵族私兵，需要支付军费，这么大规模……”
“军费？！去他的军费！守不住领土大家都完蛋，那些混蛋应该把每一个铜板都拿出来当军费，现在还藏着，是要等着战争结束后，送给爱德华那个贱人吗？！”
“国王陛下，在厄运真正降临之前，人们总会抱有侥幸。我们不能小看那些贵族们的贪婪，高估他们的智慧……”亚德里恩提醒国王。
“难道保卫自己的领土，还要我给他们发军费？”愤怒再次出现在奥斯顿国王的脸上。
“国王陛下，军费不就在龚塔草原上吗……四位大公撤退时，既然连粮食都带走了，难道还会忘了带走财富？既然要召集援军，军费当然应该由他们出啦……”亚德里恩笑着说道。
“对！就应该由他们出！来人啊，给我拟信……”奥斯顿国王大声喊道，此刻他才觉得亚德里恩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没用。
***
特里斯行省两大学院在收到开战的消息后，立刻取消了原本该于七月开始的夏季试炼，全体学员留校候命。
七月三日，魔法学院十五名教授与骑士学院十六名教官，在德维斯院长的带领下，赶往前线支援。唐纳、韦斯利、罗杰以及其他七名两院学员则作为后备青年军，随同前往。
从接到命令，到出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唐纳没有机会向李察和凯莉告别。
马车疾驰，穿梭在宁静的乡村，不时有农妇或孩子站在路边，目视车队远去，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唐纳望着多恩城的方向，他不知道，这场预料中的战争，会不会把眼前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他有些担心李察和凯莉，担心兰特岛上的父亲。
他想起德维斯院长的话，当敌人的刀剑砍上来的时候，不能躲……然后，有一种类似豪情或者悲壮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滋生。
该是用自己的身躯和血，挡住敌人刀剑的时候了。或许自己手中，这支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枪，会在这场战争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六天后，当唐纳走入营地时，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
无数的战马、军人、帐篷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战争工具，挤满了眼前的整片山谷，一直绵延到视野尽头的艾瓦河畔。
这是数万人驻扎的营地，唐纳觉得即使是艾达鲁亚，在这样庞大的军队冲击之下，也掀不起任何波浪。自己之前想要凭一己之力，影响战争走势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了。
这一天，是七月九日，是战争开始后的第十天。
在过去的九天里，荆棘帝国的军队如潮水般涌过两国的边境，然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占领了莫利安山脉与泰德山脉之间的六个行省，数十个城市。
帝国西部的四位大公在战争开始之后表现出了相当的“理性和默契”，为了保存实力，宁愿放弃领地和子民，将军队和可以搬动的财富，都撤退到了龚塔草原，艾瓦河东岸。
就在这里，四位大公的军队将与帝国各地领命赶来的八位大公，以及七大骑士团汇合，与敌人决一死战。
在唐纳赶到的时候，除了尚未赶到的三位大公外，已经全部扎营。
这是将近六万人的兵力，对于从未见识过战争，更从未见识过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唐纳来说，眼前场面之壮观，几乎让他一时喘不上气来。
***
“唐纳维恩！”
“在！”
“米诺法雷尔！”
“在！”
由各地优秀学员组成的三百人青年后备军，被安排在主力军队后方的营地。一位不知道隶属于哪个骑士团的军官，在清点完青年后备军的名单后宣布：“米诺法雷尔，从今天起，你就是这支三百人后备军的队长！你们的一切行动安排，听从学院教习团指挥！”
所谓学院教习团，就是从各大行省赶来的教授和教官们编成的一千二百人精英军团。帝都骑士学院院长凯恩担任团长，德维斯意外地被任命为副团长。
他们的营地，则和青年军的紧挨在一起。
凯恩和德维斯来到青年军营地的时候，那位军官刚刚宣讲完军纪。向着两位院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他又大声宣布将青年军交付教习军团，至此他总算完成使命。
凯恩院长也像一名军人一样，站得笔直，可是那位军官一走，他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回一个随和的中年大叔模样。
“孩子们，别那么紧张，战争打起来，也是主力军在前面，你们只是后备军而已，后备军的意思就是等到需要你们出场的时候，要么已经赢了，要么……打不打都一样了，哈哈。”
人群发出一片笑声。
“现在，我正式宣布青年后备军接下来的任务！”随着凯恩院长提高的音量，少年们又一次不自觉地直起腰来。
“……别闯祸！好啦，解散。”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脸上露出被捉弄了的表情，凯恩院长畅怀大笑一声后，就带着德维斯院长离开了，后者则始终是半睡半醒的模样，和这位有趣的大叔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得不说，凯恩院长简短的讲话非常有效果，让第一次面对巨大战争压力的少年们，顿时都放松不少。
除了米诺，唐纳在队伍中还看到了帕斯，奎萨尔。几位少年相隔一个多月之后，在战场上重逢，都显得很兴奋。
奎萨尔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咧着嘴直向唐纳道谢，想必是知道了唐纳在对决之后，向他施以援手的事情。
帕斯虽然还是一副木头人的样子，但看到唐纳还是主动上来招呼。
只是米诺似乎一直避着唐纳，而且他也不再像当初决赛上遇到时那样阳光爽朗，而是一直眉头紧锁。
韦斯利居然主动找到了阿尔瓦，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居然互相拍着肩膀，言谈甚欢。唐纳在回来的路上向韦斯利转达过帕斯的话，就是指责韦斯利的做法对阿尔瓦不公平。
唐纳猜到韦斯利刚刚是向对方道歉了，但实在想象不到，韦斯利怎么能这么快就化解对方的仇怨。
罗杰也和几位盛会中的对手，相谈甚欢。
一群年龄相仿的少年中，到处都弥漫惺惺相惜的情谊，这一刻，这个场景，倒不像是在战场上，而像是一场普通的试炼。只是，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的军营场面，提醒着每一个人，战争就在眼前。
军营的晚餐非常简单，土豆和稀薄的肉汤，对于这些大多出身贵族的少年来说，甚至有些难以入口，不过大家此时还处于新鲜和亢奋的状态下，没有人会对伙食提什么意见。
有意思的是，分配给每个人的分量是一样的，预备骑士都不够吃，而魔法学徒们又都吃不完，而前者的人数远比后者多，结局就是，从这一天起，预备骑士们都要讨好魔法学徒，为了每顿饭可以匀一些过来。
唐纳怀疑，这大概也是军中魔法师身份更高贵的原因之一。
第五十五章 情报
夜晚降临，营地中燃起零星的篝火，远远看去，和天上的繁星几乎连成一片。
营地安静下来，才听听见西面隐约传来的呼喝，那是军队指挥民壮假设各种防御工事的声音。
唐纳坐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夏季季风从南方吹来，迎面吹在唐纳的脸上，空气中有军队中特有的马粪汗臭混杂的难闻气味。
从教习营的方向，有人影走过来。
“唐纳，还不睡觉？”
“维克多教授。帐篷里太热了，吹吹风。”唐纳回答。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维克多走到唐纳身边坐下，从向来以邋遢著称的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营地环境真的很恶劣。
“您打过仗吗？”唐纳问。
“没有……在探索真理和占领土地之间，蠢人才更热衷于后者。”维克多显然是以智者自居的。
“可能真理太虚无缥缈，只有土地和财富才能给人安全感吧。”唐纳笑着说道。
“愚蠢的人类。”维克多不知不觉中把唐纳和自己也骂了进去。
“为什么敌人还没打过来？”唐纳换了个话题，以免对方再有什么奇怪的感慨。
“好像是还在集结兵力吧，快了。最多三天，就能集结完毕了。”
“我们这边呢，还有援军吗？”唐纳问。
“还有三位公爵的私兵，故意磨磨蹭蹭的，但最晚再有两天也能到了。”
“双方加起来有上百万人了吧？”唐纳对军队的人数没有什么概念。
“瞎说什么呢，对面据说有十五万人，我们这里现在才六万多人。只有三千年前，光明神号召的讨伐混乱之地和污秽之地的战争，才有上百万人的战斗，那也是在多隆大陆。”
唐纳知道，维克多口中的混乱之地就是骑士联邦，而污秽之地就是极北之国。
“决战确定会在这儿打？敌军为什么不绕开我们，从别的地方进攻？”这是疑问已经困扰了唐纳一整天了。
“泰特儿山脉地势陡峭，龚塔草原是必经之路。艾瓦河穿越龚塔草原之前，有整整五百公里，东岸都是泰特儿山脉的峭壁，不可能从那里渡河。”
“那他们会不会直接在上游坐船，沿着艾瓦河直接去往下游，不在这里和我们纠缠呢？”唐纳继续问道。
“不可能，要造多少船才能装下十五万人的军队，而且行驶中的船只，对于岸边的弓箭手和魔法师来说，简直是活靶子。”维克多解释道。
“听上去，您不像是没参加过战争的样子。”
“咳，我可不懂这些，都是德维斯说的，他参加过战争。他从战场上，救下过奥斯顿国王的父亲，先王乔治。”维克多说道。
“也是和荆棘帝国的战争？”这是唐纳第一次听说关于德维斯院长的事情，他不禁想到了韦斯利说过的话，关于他母亲病危时，德维斯不愿意请求国王降下神恩的事情。
“不，和银雀花帝国，从那场战争之后，银雀花帝国才分裂成很多公国。那可是乔治国王生平最大的伟业，谁能想到，就因为这个，荆棘帝国现在可以肆无忌惮了……愚蠢的人类……”
维克多一边感慨着，一边站起身来，说道：“好啦，快睡吧，没几天安稳觉可以睡了。”
唐纳嗯了一声，目视着维克多教授离去，然后也回帐篷睡觉了。帐篷里，罗杰和韦斯利都已经睡着了。
两天后，另外三位大公的军队果然出现。而维克多的另一个猜测出了问题，第三天，决战没有如期到来，第四天，第五天，甚至到了第六天，都是一样。
青年后备营的氛围，已经从一开始的亢奋甚至好奇，变成了沉闷和急躁。
年轻人们显然受不了这种，有一把剑始终悬在头顶，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刺下来的感觉。他们情愿战争马上开始，是死是活快点见分晓。
唐纳一度怀疑，敌军是在故意制造这种紧张局势，然后用这种压力压垮守军。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式军队中，那些老兵应该不会和年轻人一样沉不住气。而背井离乡的荆棘帝**队，在离家千里之外，这种情绪恐怕会更严重。
那么对面的军队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唐纳决定放下这个疑问，那些军团长官们，对于战争比自己要有经验得多。自己想这些问题，纯属自寻烦恼，还不如多花一些时间在修炼上。
到达战场后的第六天，他的水火两系神元终于双双超过六百，现在他已经是双系高阶魔法学徒了。只不过高阶学徒魔法，他一个都没有掌握。
经过和韦斯利的讨论，唐纳决定，直接修炼高阶攻击魔法，在战场上，魔法师会是己方重点保护的对象，自身的防御几乎不用考虑，只用专心施展进攻魔法即可。
所以他选择的第一个高阶学徒魔法是六十二元魔法，流星火雨，这个魔法的模型是在三十八元魔法炽焰流星的基础上，构建的一个六角星。由于不再是单纯以基础六元模型构建，所以比起唐纳以前接触的魔法，要复杂得多，他预计自己最起码要一个月才能掌握。
在唐纳来到龚塔草原的第八天，决战仍未打响。却有意外的客人前来拜访。
“唐纳！有人找你。”
青年后备军的营地很小，但是外围还是设置了警戒，唐纳听到喊声，走出营地，却没有发现人影。
“无聊，谁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一边抱怨一边往回走，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捅他的腰眼。
转身低头，才发现艾达鲁亚正气呼呼地对着他翻白眼。
“呃……跟你开个玩笑！”唐纳的急智没有任何效果，艾达鲁亚仍旧是一张臭脸。
“娜缇娅到多恩城来找你了，你又不在。”
“我也是临时收到的通知，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李察和凯莉还好吗？”
“他们俩挺好的，李察也想过来，被凯莉拦住了，这小子，屁本事没有，就想着上战场了。”艾达鲁亚说道。
“对！拜托你一定拦住他。还有……万一战争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能不能帮我保护一下我的家人？”唐纳郑重地请求道。
“放心没问题。我说，你就不关心娜缇娅找你干嘛？”艾达鲁亚提醒道。
“对呀？娜缇娅找我干嘛？”
“我们在荆棘帝国有密探……”艾达鲁亚一边说，一边做出偷笑的样子，这个矮人的肚子里似乎装不下任何的情绪，所有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到动作上来，“娜缇娅让我给你带几个重要的情报。”
“重要的情报？什么情报？”
“除了伊莱以外，还有一个叛徒……”艾达鲁亚轻声说道，似乎怕旁边的人听到。
“是谁？”
“不知道。”
“那这个消息有屁用啊？”唐纳忍不住抱怨道。
“好吧，”矮人对唐纳的反应有点失望，不过仍旧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说吧。”经过刚才的对话，唐纳对艾达鲁亚所谓的消息已经不抱有什么期望了。
“他们在河对岸召集了大量的人力，似乎在搭建什么工程。”
“工程？什么工程？”
“不知道。”艾达鲁亚摊摊手。
“呼……那不还是白说。”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的身手，唐纳几乎忍不住要踹他一脚。
“消息还没说完呢，娜缇娅说，荆棘帝国那边花了三年时间培养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山地兵……”
“山地兵？这支山地兵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你到底有没有一条完整的情报啊？”唐纳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脚踹了上去。
艾达鲁亚机智地躲过后，委屈地说道：“我还没说完呢……娜缇娅说，这支部队隶属对方第三军团指挥，第三军团是最早赶到龚塔草原的部队……所以这支山地军应该不会离得太远。”
“最早赶到的……”唐纳一边琢磨着这条情报的意义，一边随口问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那个……爱莉曼达说……能不能再布置点任务，战争一旦打起来，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呢……”
“我这个样子怎么布置任务啊？”唐纳有点哭笑不得。
“没关系，我都带来了……”艾达鲁亚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大摞空白的图纸和绘图的工具。
“那你跟我来吧。”唐纳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跟守卫打过招呼后，把矮人领到了营地里，取出图纸开始画图。他突然想起之前萝莉姐妹们做的材料试验，以及自己之前画给他们的零件，加在一起说不定真的能做出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呢。
整整两个小时后，唐纳才将图纸都画完。
“图纸上的东西，还不完善，可能需要她们自己再改进一下，思路我都写在图上了。如果能做出来的话，给我运几台过来，我有用。”
“没问题，正好娜缇娅也在。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些情报，不要说是从我们这儿得到的……你知道的，会很麻烦……”
艾达鲁亚一边说着，一边将图纸塞进包里。
矮人走出营地，回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见唐纳已经消失在了军营里。
此时，他又想起出发前娜缇娅跟他说的话。
“放心吧，他既然是天选者，就不需要保护，你送完消息就回来。”
矮人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去，不再去想这些让他头疼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 脱队
有一个叛徒，会是谁呢？毫无头绪。
对面在搭建工事，多半是渡河用的吧，前线军队在河这边应该就能看到。这个消息没什么意义。
三千人的山地部队？夹在泰德尔山脉之间，狭窄的龚塔草原是敌人进攻的必经之地。刻意培养一支山地部队是为了什么呢？而且是随着第三军团，第一个赶到艾瓦河畔的……
唐纳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敌军数天来一直诡异地按兵不动，在他的猜测里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里，唐纳突然觉得有必要向上级军队汇报这条情报，可是走到教习军团的营地外，他才犹豫起来。
该怎么向凯恩院长解释这条情报的来源呢？艾达鲁亚临走前说过，不能交代出他们。那还能推到谁头上呢……
正当唐纳踌躇不前时，德维斯院长的声音响起。
“唐纳，有什么事吗？”德维斯看到唐纳已经在营地外，皱眉犹豫了好一会儿了。
“哦，院长大人……我有一个想法……是关于军情的。”唐纳仔细斟酌着措辞。
“军情？来，说说看。”
唐纳一边跟着德维斯院长走进教习团营地，一边说道：“敌人这么久还不进攻，我觉得里面可能有阴谋……”
“阴谋？”听到这个词，德维斯院长不由得站定下来，转身看着唐纳，“你觉得会是什么阴谋呢？”
……
“哈哈，德维斯，你教的学生很不错嘛。”凯恩院长爽朗地笑着，然后又对着唐纳说道：“孩子，你的这个猜测，我在军团会议上也提过了，不过几位大公都否定了这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也只好假装这种可能性不存在了。”
“团长大人，我曾经听一位从去过荆棘帝国的朋友说，他们似乎一直在训练训练一支山地部队。”唐纳只能将这条情报，随便找了个借口抛出来。
“哈哈，山地部队？荆棘帝国当然有山地部队，这不算什么……好啦，孩子，你要知道，军队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一切行动还是得听上面的指挥，连我也不例外。”凯恩笑着说道。
唐纳无计可施，只能退出了教习军团的营地。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唐纳一直远远看着艾瓦河的方向，敌军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唐纳失踪了一整天，深夜赶回营地后，面对米诺的质问，他没有问答，而是直接冲去了教习营地。
十几分钟后，他又一次沮丧地退了回来，这一次，他主动找到了米诺。
“我知道我不应该擅自离开营地，任何处罚，我都愿意接受。但是请先听我说一下原因好吗？”唐纳面色严肃，语气郑重。
米诺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许了对方的要求。
“你想过吗？敌人一路高歌猛进士气正盛，可是为什么到了这里，整整九天，都没有动作？照理说，他们在陌生的环境里，靠着漫长的后勤线保障，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对不对？”唐纳问道。
米诺点头。
“九天前，我们还有三位大公没有赶到，他们也不抢先进攻，为什么？”
“他们在准备渡河的工具。”米诺回答道，这是关于这段休战期的官方说法。
“准备了这么久的战争，会没有提前考虑到眼前这条艾瓦河吗？需要临时准备？准备九天之久？要知道他们准备的时间越长，我们这边的防御工事也就越坚固。”
米诺沉默。
“那么答案只剩一个了，你也能猜到对吗？”
“他们可能要绕道。”米诺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告诉你两条消息，第一条，荆棘帝国在过去三年里，训练了一支精英山地兵，这支山地兵是第一个赶到这片战场的，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唐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以便对方消化，然后继续说道：“第二，我今天跑遍了临近的村镇，只有南面大概二十公里的地方，有几户猎户告诉我，有山路可以通向山顶，山顶悬崖下面，就是艾瓦河上游。”
“艾瓦河上游，就是说在泰德尔山脉西面……”
“对，现在是敌人占领的地区。”唐纳补充道。
“二十公里？”
“二十公里。”
“上山需要多久？”
“大概三天。”
“有猎人最近上过山吗？”
“夏天草木茂盛，山里猛兽多，猎人只敢在山脚下行动。”
“凯恩团长怎么说？”
“敌军主力集结对岸，军方不觉得存在绕路的可能。”
米诺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唐纳在决赛上为了避险故意放水的做法令他不齿，但是说起来，他并没有欺骗过自己。
“我不喜欢你……”米诺缓缓开口。
“我知道。”
“但直觉告诉我，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而且你似乎有洞察先机的天赋……”
“谢谢。”
随后，在尽量远离其他营地的地方，青年后备军第一次召开了全体会议。
唐纳在将近三百人的队伍面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判断。
接着，米诺以队长的身份发言：“我觉得唐纳的判断很有道理。既然现在仗还没打起来，甚至就像凯恩团长说的，即使打起来，也轮不到我们冲在第一线。所以我倾向于去那边探查一下，保障大军后方。不过，这次行动不会得到上级的同意，所以，严格算起来，是违背军纪的……”
人群中发出零星的骚动。
“……相关惩处，我会以队长的身份主动承担。”米诺紧接着补充道。
米诺刚说完，韦斯利第一个站了出来，懒洋洋地说道：“这么紧张干什么嘛……反正在营地里也闷得要死，我早就想出去转转了……有什么责任，大家一起承担好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向着唐纳眨了个眼。唐纳笑着对他点点头。
紧接着，奎萨尔也站了出来，“队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有了两个表率，加上米诺在这群年轻人中的影响力，很快，大多数人都响应了米诺的号召。
反而是罗杰坚决反对，严苛的骑士教育加上耿直的性格，使得他对违反军纪有着天然的抵触。
不过见到自己的呼声反响寥寥，他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米诺的决定。
于是次日一早，这支三百人的青年后备军，以晨间训练的名义，脱离大军而去。
午饭时间，青年后备军仍不见踪影，凯恩团长已经隐隐有些不安。
到了晚饭时间，他不得不将这个情况汇报上去。
费蒙帝国守军总指挥，拜尔德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
“混蛋！战争就在眼前，这帮兔崽子居然找了个借口跑了！帝国培养他们的那些财力，还不如拿去喂狗！”
“拜尔德将军，小伙子们跟我说了几次，谨防敌军绕道……”
“放屁！河对岸那么多活人都假的吗？绕道？从哪里绕？上下游都是峭壁悬崖，他们还能飞过来吗？都是借口！凯恩，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对这些兔崽子太仁慈，你看看，你看看你带的什么军？”
面对拜尔德将军的咆哮，凯恩只好保持沉默。
就在拜尔德将军气急败坏的时候，那些他口中的兔崽子们，已经跟随者猎人向导的指引，来到了泰德尔山脉离龚塔草原二十公里处的山间。
这一带因为山顶有四个酷似狼头的山形，被当地猎人形象地称呼为四狼山。
山路崎岖难行，有些沿着峭壁的小径长满了青苔，宽度只够一个人通行，背靠着山体横向挪动着脚步时，脚下不小心踢到石子，滚落下去，好一会儿才能听到落地的声音，没有人敢往下看。
有时遇到需要攀缘的地方，对于身穿铠甲的预备骑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几次下来，所有人都脱了铠甲，只留下腰间的刀剑。
夜色降临，青年军在四狼山的山腰处驻扎了下来。
没有帐篷，所有人只能露天席地而睡。临时营地被安排在一片朝南的坡地上，这里白天有阳光晒到，不至于太过潮湿。
上山前，在山下的村子里购买了足够的干粮，山里又有清泉，倒没有饿着肚子。
山中蚊虫肆虐，有经验的猎人，拔了一捆不知名的野草，点着后发出的呛人气味，据说能驱走这些烦人的东西。
至于猎人担心的野兽，则一直没有出现过，三百多人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凭着过人的武力或者魔法，对付山中走兽，还是绰绰有余的。若真有野兽出现，恐怕也只会成为晚上的一道加餐。
不过，保险起见，米诺还是安排了人员守夜。
唐纳此时正和米诺一起值守上半夜。
“一直没机会说，盛会上的事情，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个杰弗里那么狠。”唐纳轻声说道。
“没事……我不该打伤他的……”米诺随意回答着，面色仍旧沉重。
唐纳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开口问道：“你难道觉得战争是因此而起的？”
“难道不是吗？”米诺反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行省之前发生的叛乱事件就是荆棘帝国挑起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帝国内乱，他们可以趁机入侵。在盛会召开之前，荆棘帝国的大军已经集结在两国边境了，这是我听他们的大使亲口说的。不管有没有那场事故，战争都会打起来的。”
“真的？”米诺抬眼看着唐纳，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活力。
“当然是真的！杰弗里挑战你的目的是为了打压帝国的士气，你做得很对！”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伊莱侯爵叛乱的时候，我就在场，盛会开始前一天，国王召见荆棘大国大使的时候，我也碰巧在场。”
“战争真的和我没有关系？”米诺用期盼的眼神，等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丝毫关系！天呐，你原来一直在为这个自责。”唐纳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差点吵醒了熟睡中的伙伴们。
“谢天谢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个熟悉的米诺，似乎又回来了，唐纳为他感到高兴。
“对了，为什么你还是一个魔法学徒？”唐纳终于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我在从魔法学院转学去骑士学院之前，已经是一名魔法学徒了。”米诺回答道。
“既然你有魔法天赋，为什么还要转去骑士学院？”
米诺低下头，似乎在是在回忆什么，“我父亲曾经收留过一位游荡骑士，一直赖在我家养伤，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只有他的两把剑。每天什么都不干，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擦拭他的剑，真是装模作样的家伙——那时候，我很讨厌他，好几次都说了很难听的话赶他走，他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擦他的破剑。后来，有一天，我从学院回去，父亲告诉我，他死了。”
“死了？”唐纳问道。
“庄园外的村子里来了一群盗贼，没人敢管，连父亲都紧锁庄园。只有这家伙冲了出去，一个人，两把剑，杀了三十几个盗贼，等到剩下的盗贼都跑了，村民们才发现，他已经死了……他身上没有剑伤，是内伤发作才死的，死的时候拄剑站着，瞪大眼睛，是为了吓跑那些盗贼吧……这个蠢货，居然为了一些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农民，把自己的命给丢了……”米诺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唐纳轻声说道。
“从那一天起，我就转去骑士学院了。”米诺伸手快速地擦了一下眼泪，然后抬了抬手中的重剑说道：“这把剑就是他的遗物。”
“叫什么名字？那个骑士。”唐纳问道。
米诺认真地看了一眼唐纳，回答道：“罗斯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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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遇敌
青年后备军擅自脱离战场的举动此后被渲染得越发严重。奥斯顿国王收到拜尔德将军“痛心疾首”的密文后，惊愕当场，随后在悲伤的情绪下，发文全境，通缉这支临阵脱逃的军队。
凯恩院长得知这个结果，当即与德维斯一同怒闯全军指挥营，当着十几位团长、大公的面，痛斥拜尔德刚愎自用、歪曲事实。
拜尔德一气之下，解除了凯恩和德维斯的军权，差点把两人监禁了起来。
曾辅佐先王乔治，打败过银雀花帝国的拜尔德将军，向来以勇悍闻名军中，对于他的决定，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就连罗杰的父亲凯尔特大公也始终缄默着。
从唐纳和米诺带领这支军队离开战场后算起，第三天的时候，远在特里斯行省的李察和凯莉，也听到了国王通缉唐纳在内的青年军的消息。
凭着对唐纳的了解，两人本能地觉得这个消息一定有问题。但在当天外出时，被认出是唐纳弟弟的李察，还是被群情激奋的民众围攻，受了轻伤。
此后，他们俩就一直藏身在矮人实验室内，不再外出。
同一时间，其他青年军成员的家属们，也都受到了同样的对待。
在巨大的战争压力下，民众们无处施放的情绪，立刻倾泻在了这些“逃兵家属”的身上。
白天，紧闭的门窗隔绝不了刺耳的谴责声。夜晚，无声的黑暗更让内心的负罪感无处遁形——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兄长，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逃兵。
而此时，这些正被通缉的年轻人们，已经在四狼山险象环生的山道上，跋涉了整整三天了。
盛夏炎热的天气，茂盛的荆棘，隐蔽在暗处的毒蛇，悍不畏人的虫豸，松动的岩石，湿滑的苔藓野草，这些隐藏的危险，快速消耗着所有人的精力和体力。
队伍中的魔法学徒们，到了这个时候，都靠着毅力在咬牙坚持了。
“不是说三天就能到山顶吗？”帕斯在身边同伴的帮助下，爬上一个陡坡后，小声地问着身边的向导。
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敌人，大家都默契地尽量保持安静。
“那是我们的脚程，你们走得慢。”猎人轻声回答。
此时，队中实力最强的两位骑士，米诺和奎萨尔，走在最前面，由罗杰带领的几位预备骑士负责殿后，唐纳、韦斯利和帕斯等魔法学徒们，则相互搀扶着，走在队伍的中间。
队伍来到一片缓坡，又走进坡上的一片树林。头顶茂密的枝叶几乎遮挡住所有的阳光，难得的阴凉让人忍不住想要坐下休息一会。
两名猎人向导，除了一名负责在前带路，另一名则专门帮助这些体力不支的魔法学徒们。
“山里有猴子？”自从晋级高阶魔法学徒后，神元总数超过普通一级魔法师的唐纳，感官已经变得异常敏锐。
“没猴子，我年年上山，没见过猴子。”猎人回答。
“有敌人！准备战斗……”唐纳的声音仍旧很轻，脸色却变得异常严肃，“向前，向后传过去。”
随着唐纳的指令，整支队伍从中间往两端，所有人都纷纷拔出武器，寻找掩体隐藏。
紧张的沉默中，正有人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十几支羽箭从天而降。
十几名队员应声倒地，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咽喉处无一例外的插着一支箭。
“敌人在树上！”
唐纳一声大喊，炽焰流星已向着树枝间隐约看到的黑影射去。
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后摔了下来。
数十名魔法学徒几乎同一时间向着头顶施展攻击魔法，又有一个黑影摔了下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叫起来：“天呐，是精灵！”
摔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已被唐纳的火球烧焦，另外一个身形奸细，长相极其俊美，确实不像是人类。
不断射出的魔法中，黑影在茂密的树枝间窜动。
随后又是一轮箭射下，又是十几名队员同时中箭。
唐纳听到弓箭破空的声音，顿时缩头躲进岩石后，弓箭擦过他头顶，蹭掉了一片头皮，火辣辣地疼。
米诺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罗杰，你带二十人下山报信！其他人，退出树林迎敌！”
罗杰大声应和后，没有任何犹豫，就带着队尾数十人转身狂奔。
“魔法掩护！”唐纳大喝一声，再次冒险探头，冰霜雪雨向着头顶射去。敌人似乎很忌惮他的魔法，慌乱射箭后，立刻离开了他的魔法覆盖范围。
这一次，一支箭射中唐纳肩膀，贯穿而过，唐纳仰面倒地，摔在草丛中。
他丝毫不敢停留，倒地的瞬间，就忍着剧痛翻滚着躲到岩石后。几支接踵而来的箭落在他刚刚摔倒的地方。
在数十名魔法学徒，不计消耗地魔法覆盖下，树上的精灵又射了一轮箭后，终于暂时退去。他们似乎人数不多，经不起消耗。
“退！退出树林！”
在命令或者恐惧的驱赶下，队伍奔涌着退出了树林。
受伤倒在岩石旁的唐纳，被一只粗壮的手抓起，夹在腋下，也退了出来。
唐纳被抛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奎萨尔魁梧身体也在他身边趴了下来，他伸手折断自己大腿上的箭尾，回过头对着唐纳笑了笑。
米诺焦急的喊声想起。
“不要慌！别逃！寻找掩护！”
队伍中几乎所有的成员，都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真实而残酷的战斗，在树林中的一小会儿时间，就有数十名队员中箭身亡，此刻一旦逃出树林，即使米诺大声呼喝，仍有不少人不顾一切地逃窜。
对面衔尾追来的精灵，几轮弓箭过后，试图逃走的队员一片片地倒下。
米诺声嘶力竭的喊着：“守住阵地，给罗杰争取下山的时间！”
唐纳端起魔法枪，试图趴下来，肩膀上贯穿的箭矢，侧面压在地上，将伤口扯得更大，血喷涌而出，疼痛钻心裂肺。
身后不断有同伴中箭的声音传来。
“干！”唐纳忍痛挺起上身，将箭尖支在地上，咬牙闭眼，猛地压了下去，粗糙的箭杆从紧裹着的肌肉和骨骼间的缝隙摩擦过去，箭尖如倒刺一般重新扎入不断冒血的伤口。谢天谢地，没有痛晕过去。
唐纳咬紧牙关，爬行着，腹部和腿脚把肩膀上不断滴下的鲜血蹭出一条模糊的血路。
从一个狭窄的缝隙中，魔法枪黢黑的枪口缓缓伸出。伤口被抬起的右臂挤压，肌肉紧紧夹住箭尖的刃口，持枪的手却一丝不动。
“砰”地一声，一名如同摆着优美舞姿一般跳在半空引弓待放的精灵，突然像被重锤击中，直直向后飞去，鲜血随着他飞出的方向在空中抛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在她饱满的胸口上对穿而过。
“******！”仍旧是砰地一声，另一名精灵腹部中枪，被击飞出去的身体向后弯曲着，就像她手中那张弓的形状，而腹部喷溅而出的血，如同架在弓上的箭。
“你们的弓箭厉害，还是老子的枪厉害！”声嘶力竭地喊声中，又一声枪响，再一名精灵应声飞起。
精灵们目睹三名同伴夸张的死状后，终于停止追击，慌乱逃窜。
唐纳端枪冲了出去。
十几名精灵亡命逃窜，唐纳一个人在他们身后抵死追击。
当最后一名精灵倒在树林边缘时，唐纳终于膝盖一软，瘫软下来，火热的枪管被他支在地上，嗤的一声，杂草立即被烫得焦黑。
当他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除了韦斯利和几位同样来自特里斯行省的队员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同看着怪物一般。
“你这根东西这么厉害？！”奎萨尔率先冲出，扶住唐纳。
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拳头。想到自己在武魔盛会上曾经被这棍子指着过，他背脊上顿时流下冷汗，刚才在树林里面对精灵的箭雨，都没有这种感觉。
“大家小心，这些精灵应该只是斥候，他们的主力还在后面。”唐纳大声提醒道。
“对！不会只有这些人！如果按照唐纳之前的情报，对方会有三千人。我们要找一片易守难攻的地形。”米诺响应道。
侥幸活下来的猎人向导说道：“还记得我们中午经过的那个悬崖吗，只能一个人通过，我们可以躲到那个后面去。”
为了抓紧时间撤退，阵亡战友的尸体都被留在了原地，即使有人眼中噙泪，也没有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意味着活下去的机会，也决定了能不能守住山道，让消息能够安全送回军队。如果自己守着的这条防线被突破，那么这些同伴们就死得毫无价值了。
下山需要三天，对方的山地兵或者精灵速度再快，也至少需要一天。就是说，只要能够守住两天，就万无一失了。
精灵们箭术精湛，被她们射中的青年军孩子们大多都当即阵亡了。队伍中的仅有的几名伤员，除了唐纳外，也都是轻伤。
唐纳在喝下仅剩的一小口极北妖橘后，伤口也开始慢慢恢复。
一个多小时后，队伍撤退到了猎人所说的悬崖之后，紧贴着悬崖的山路，长达数百米，却仅够一人通过。
唐纳尝试过破坏山路，没有成功，岩石太过坚硬了。
在通道后寻找到掩体后，众人一边休息，一边耐心等待敌人的出现。
撤退的路上，米诺询问过唐纳，他的魔法杖还能施展多少次，在听到了唐纳的回答后，大家都安心了不少。
十二元爆裂冰珠需要水火神元各六颗，子弹是三元冰矛，也可以用三元石刺代替，唐纳此时的水火两系神元，已经达到了六百多，也就是说神元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连开一百枪。即使刚才使用了一半，再有五六十枪也没有问题。
假如敌人不是连续不断地冲锋，只要够他恢复神元，他的“魔法杖”就可以一直施展下去。
唐纳估摸着，再有一两个小时，自己消耗的神元就可以完全恢复。
不过，敌人十几分钟后就出现了，并没有留给唐纳足够的时间。
第五十八章 轮战
四狼山顶，一名女骑士正意气风发地看着脚下的巨型工事。
她难得的没有穿戴铠甲，修长挺翘的身姿再无掩饰，银色长发随着山顶的大风飞扬，而来往奔走的军士，竟没有一人敢去看她绝美的脸庞。
她是荆棘帝国第三军团克利将军的女儿，柯蕾。刚满二十五岁的她，不但已是二级骑士，更是继承了父亲的军事天赋和铁腕治军的手段。
这一次进攻费蒙帝国，利用山地兵穿越泰德尔山脉，将一整支军团上万人的队伍悄悄投送到敌人身后的惊人计划，就是由她一手策划的。
此时她率领的先锋营一千名骑士，以及山地营三千精锐，已经顺利踏上山顶。脚下的悬崖上，是数万民壮花了整整十天才组装修建起来的巨型阶梯。借助这条阶梯，可以直接从艾瓦河对岸，登到这边的山顶。
现在，只等自己探明情报中提到的那条山路，大军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这条通道潜往敌后了。柯蕾这样想着，然后转身走进半天前临时搭建起来的山顶帐篷。
十分钟后，军情官进来汇报，她花费巨资购买精灵奴隶组建而成的斥候队，全部覆没。
“……山地兵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前方十七名精灵全部身亡，全是被同一种强力魔法所杀，现场还有将近一百多具尸体，似乎都是费蒙帝国的年轻学生。”
相比精灵斥候的覆亡，更让柯蕾震惊的是，居然能在这条人迹罕见的山路上遇到敌军。
难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识破？不对！对面的暗线，每天都有联络，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柯蕾沉思片刻后，果断下令：“山地营全速前进，占领山道！不计一切代价！”
“先锋营准备出发！”
“去请亚拉罕法师！”
***
柯蕾的命令传出的时候，山地营已经和青年后备军相遇了。
准确的说，山地营在唐纳和魔法学徒们的火力覆盖下，抛下上百具尸体后，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他们六个小时后，收到柯蕾的命令时，已是深夜。
青年军用小火球点着了事先准备的柴堆，时刻照亮着那个几乎只够一人通过的狭窄小道。
当山地兵们发起总攻的时候，对面的孩子们还以为敌人会和白天那次一样知难而退。
当大多数魔法学徒都耗尽了神元，唐纳的魔法枪已经发射了近百次，敌人已阵亡三百多人仍然接连冲出时，他们才知道，这一次，对手是要动真格了。
见势不妙，米诺率先冲了出去，他挥剑将一名山地兵劈下山崖后，大喝一声：“奎萨尔准备！一个一个上，车轮战！”
然后奎萨尔也冲了出去。
紧靠着悬崖的通道，出口处稍微宽阔，但也只站得下两个人，米诺说话后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对付下一名刚刚走出通道的山地兵。
山地兵胜在动作敏捷，配合熟练，单论武力，最多和预备骑士相当，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根本不是正式骑士的对手。
米诺连续斩杀了二十几名敌兵后，才让出空位给奎萨尔，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一个个上，车轮战！魔法学徒，全力恢复魔力！”
奎萨尔同样斩杀了十几名山地兵，才撤了下来，随后替上的预备骑士，才斩杀了两人，就被第三个跟上的敌人抱着跳下山崖同归于尽了。
米诺见状焦急地命令道：“量力而行！保存实力！”
随后，每一个从贴着悬崖的通道处小心翼翼走出的山地兵，在通道口和对面的预备骑士大打出手时，下一名山地兵都只能贴着悬崖，等待着战友被砍死后推下悬崖，或者被砍下悬崖摔死后，才能走出来面对对方的另一名战士。
青年军这边，基本上是按着实力排成的队伍，车轮战三十几场之后，两边就开始各有胜负了，不时有预备骑士被对方推下悬崖，这时候那名山地兵就可以趁着机会再抢上一步，以便让另一位同伴从山崖边挤过来，一起对敌。
一旦有这种情况出现，为了防止被对方抢占通道口，唐纳都会出手，开枪击中一人，让通道口始终处于一对一的状态。而他的魔力也正在缓缓恢复。
战斗以一种奇怪而残酷的方式进行着，每一个站上通道口的人，都像是站上了生死立判的决斗场。
唯一的区别是，对于青年军来说，输了是死，赢了则可以将决斗场让给另一位同伴。
而对于敌军来说，结局只有一个，无非是被第一个对手杀死，还是被第二或者第三个。
这里进行着的战争，虽然安静而有序，可若论残酷，却比数万人会战的场面更胜一筹。
双方争夺的通道口，已经成了吞噬生命的恶魔之口。
而目睹和参与这样残酷的战斗场面，对于在场每一个年轻人来说，都是最严苛的磨练。
半个小时后，一轮战斗结束，青年军损失了二十三名预备骑士，对面的山地兵则又阵亡了二百多人。
通道出口的地面，已经遍地是血，米诺下令唐纳火力压制的同时，让火系魔法学徒们将地面烤干，有聪明的水系魔法学徒，立刻想到了更妙的主意，将更靠近敌人通道的一小块区域，覆盖上了一层冰。
随后，第二轮，又是将近半个小时，这一次，青年军再损失九人，对面阵亡近二百人。
那层有心覆盖上去的冰层，没多久就被火热的鲜血融化了，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让第一个出场的米诺，又多杀了几人。
两轮结束后，唐纳已经恢复将近一半神元，在他的火力压制和随后魔法学徒们的倾力帮助下，预备骑士们得以休息了更长的时间。
到了这时，这些年轻人才意识到，对面真是一直精锐部队。
即使平均战斗力低于本方，但是连续付出几百条生命后，居然还能这样坚定地赴死。
这支军队，如果不是被挡在这条险要的通道上，而是在之前那个山坡上遇到的话，恐怕自己这边早就全军覆没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为对方叫好的时候。
第三轮战斗很快开始，接着是第四轮，第五轮……每一轮过后，青年军都有减员，每一轮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
每有一名同伴被摔下悬崖，唐纳都会忍不住多开几枪，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悲伤。
三个小时后，第七轮战斗结束时，青年军预备骑士已经损失了一半，只剩六十七名了。
山地军阵亡了近两千人，却仍没有退兵的意思。
绞肉机一般的战斗继续进行。
第八轮，青年军阵亡六人。
第九轮，阵亡七人。
第十轮，五人。
……
天亮的时候，战斗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轮，青年军这边，站在通道口的，只剩下六个人。
唐纳的神元只够开两枪，其他魔法学徒，只剩帕斯和韦斯利还不时施展一下魔法。
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了，仍旧不停地有敌人从那条通道里走出来。几乎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对方是杀不完的。
通道口不断留下的鲜血，被火球烤干后，又盖上一层新血，几次下来后，没有人再有富裕的魔法可以用来烤干它。
血浆被踩得如同黑色的泥浆，泥泞湿滑，为对战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又一名预备骑士被敌人拉着同归于尽。唐纳叫不出那人的名字，却记得他是武魔盛会的第三名，甚至还记得，在盛会上三四名决赛胜出时，他脸上那满足的笑。
现在，只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个鲜活的生命，可能还没来得及和家人分享他成功的喜悦，就夭折在这无人问津的山谷中。
敌人的刀剑砍上来的时候，不能躲……
看着通道出口仍旧在进行的战斗，唐纳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那些年轻的孩子，他们一个都没有躲！
他们明知危险，明知死亡随时可能到来，却都义无反顾的站上那块生死的斗场！
他们都还没有晋级骑士，但他们每一个，都是真正的骑士。
又一名预备骑士被砍倒，摔下悬崖，排在他身后的预备骑士，体力也已接近枯竭，手中的剑被敌人轻易荡开，然后短刀从他的腹部刺入，又从后背穿出。他索性扔下剑，死死抱住对方，冲下悬崖。
砰……砰……砰……唐纳连开三枪，将陆续走出的三名敌人全部送下悬崖。
米诺一把拦住仅存的那名预备骑士，抢上一步，站上通道口，等着下一个敌人现身。
等待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敌军出口。
没有人，没有人再走出来。
米诺呆呆地站着。
奎萨尔剑尖支地，几乎站立不稳。
另两位预备骑士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唐纳枪口仍对准着通道口，一动不动。
守在后面的魔法学徒们终于忍不住发出零星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终于赢了……”
魔法学徒们冲上去把他们搀扶回来时，米诺的手仍旧紧紧握着剑，直到靠着山坡坐下时，依然如此。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起：“罗杰！”
“我走到半路，还是放心不下……”罗杰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们呢？走到哪儿了？”韦斯利赶紧问道。
“我们晚上点着火把连夜下山，我上来之前，他们已经到前天晚上我们休息的地方了。再有一天一夜，应该就能下山了。”罗杰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剩下的人呢？”
没有人回答他。
“剩下那些人呢？！”罗杰大喊道。
“都牺牲了……”唐纳缓缓开口。
“都死了？！”罗杰呆立在那里。
“你们下山，没有碰到意外吧？”唐纳随口问道。
“没有啊……”罗杰一边回答，一边向着唐纳走过来。
“什么意外都没碰到？”唐纳看着罗杰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嘛？”罗杰狐疑道。
唐纳突然举起手中的魔法枪，对准罗杰的胸口，冷冷地说道：“别过来！把你的剑扔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唐纳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罗杰尴尬地问道：“唐纳，你怎么了？米诺，唐纳他是不是受了刺激？”
“唐纳，为什么？”米诺的表情有些疑惑。
“罗杰，照唐纳说的做。”韦斯利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韦斯利，你们没事吧？”罗杰一边说着一边转向韦斯利去。
“再走一步，我就开枪！”唐纳大喝一声。
罗杰终于站定，稍稍沉默后对着唐纳问道：“为什么？”
“以你的责任心，一定会亲自把消息送下去的。”唐纳继续说道。
“我是担心你们……”
“你父亲的大军就在军营里，你为什么还要留在青年军这个几乎发挥不了作用的地方？”唐纳的枪仍旧稳稳地指着罗杰。
“我首先是骑士学院的学生。难道你就因为这些怀疑我？”
“我刚才问了你两次，下山的路上有没有碰到意外，现在我再问你一次，真的什么意外都没有碰到？哪怕一头野兽都没有碰到？”唐纳回答道。
“没有意外，他们再有一天一夜，就能到山下了。”罗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知道吗，我看了一晚上的血，你刀鞘口上的血迹，实在太明显了。”唐纳冷冷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大家才赫然发现，罗杰的刀鞘口上，确实有明显的血印。
罗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刀鞘。
“你既然早看出来了，干嘛还说这么多……你在拖延时间！”罗杰突然向着唐纳冲来。
砰，罗杰摔倒在地上，右腿几乎齐根而断。
“没错，我在拖延时间，刚才魔力枯竭了。”唐纳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
“……这场战争……费蒙帝国没机会了……我说过……羡慕李察……无拘无束……我……家族……领土……”罗杰断断续续说到这里，终于昏死过去。
韦斯利长叹一口气。
“下山的那些兄弟，应该都被罗杰杀了，没有人送消息下去。”唐纳向着米诺说道。
大家已经隐隐猜到这个结果，但是直到唐纳说出来，才响起一片哀叹声，这一天一夜，实在死了太多了人了。
“再派人！”米诺坚定地回答道。
“罗杰的父亲是叛军，这个消息也要带下去。”唐纳缓缓说道，“你们都去，这里留给我。”
“这怎么行！？”米诺和韦斯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随后大家纷纷响应。
“下山的路一样危险，凯尔特大公会用一切手段阻止我们传出这个消息的。只有下山的人足够多，才可能对抗他。”唐纳说了自己的理由。
“他怎么知道去哪儿拦住我们？”米诺反问道。
“荆棘帝国不可能自己发现这条山路的，很可能是凯尔特大公提供的消息。你们快下山，再晚就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看着唐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行动。
“再不走，那些兄弟就白死了！”唐纳厉声喊道：“我说了下山可能更危险，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不敢下山啊？”
“好！唐纳留守，所有人跟我走！”米诺终于下定决心。从上山前的决定，到刚刚识破罗杰，唐纳给了他太多震撼。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听从唐纳的意见。
“凯尔特大公投敌的消息，遇到绝对信任的人才能说！”唐纳不忘叮嘱道。
米诺点头答应，然后和奎萨尔一起带着队伍离去。
看着韦斯利没有要走的意思，唐纳大喝道：“别跟女人似的，赶紧滚！”
韦斯利嘿嘿一笑，索性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不会走的。”
唐纳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苦笑，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坐着，眼前激战一夜的战场，鲜血已经凝固。悬崖下，三千多具尸体，堆成了山。
就在两人的身边，曾经相约一起周游世界的朋友，刚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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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被俘
太阳在身后越升越高，阳光晒得颈后发烫，尸体和血引来了密密麻麻的飞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慢慢开始发臭。
“好了，说说你的计划吧。”韦斯利先忍不住开口。
“没计划。”
“鬼才信你，我还没见过你做没把握的事情。”
“真的没把握……只有一点猜测。”
唐纳死死盯着那条通道的出口。正式魔法师级别的强大精神力支撑下，即使激战整晚，仍无一丝困意。
“别考验我的耐心了，说吧，什么猜测？”
“三个强盗分赃，老大跟老二打起来的时候，最担心什么？”
“……你的意思是，荆棘帝国现在最担心的，是银雀花联邦？”
“对。以荆棘帝国的兵力，不出意外的话，费蒙帝国确实抵抗不了，这是罗杰的判断，但是他没考虑过，这场战争还有另一个变数……”
“所以，荆棘帝国会尽一切努力，防止这场战争打得两败俱伤——他们鼓动伊莱叛变，暗中勾结凯尔特大公，秘密计划这条通道，都是这个目的。”韦斯利一点就透。
“对，他们修这条秘密通道，是为了减少正面战场的损失，但如果在这条通道上损失太大的话，岂不是事与愿违。我们现在就要赌一赌，他们愿意在这条通道上，付出多大的损失了。”
“这就是你的猜测？”韦斯利问道。
“假如你是对面的指挥官，你下面会怎么做？”
“既然靠人多不行，那就换强力兵种试试。”
唐纳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我的猜测。”
“嘿嘿，你这支魔法杖能赶得上三级骑士全力一击，对方总不会派骑士团团长来冒险吧。”
“其实……我又改造过了，现在威力更大一些。”唐纳补充道。自从在腔体内使用了纯秘银材料后，魔法枪威力确实又有提升。
“也就是说，只要你恢复好了，至少可以对付一百个三级骑士……好吧，希望你的猜测是对的……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喂！我现在有计划了！”唐纳突然说道。
韦斯利刚刚靠下的身体，又立刻坐直，匆忙问道：“什么计划？”
“我在这儿守着，你去找点水，最好再弄点儿吃的来。”
韦斯利嘴里骂骂咧咧的，却还是站了起来。
“最好再弄点儿野味，就算要死，也得先吃上一顿好的。”唐纳提醒道。
“滚！”
***
韦斯利离开去找水的时候，行军到半路的柯蕾，刚刚遇上山地营回去报信的军士。
“报告团长！山地营……全军覆没，没能占领山道……”那名军士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
柯蕾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士兵的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
“敌人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
“死了三千人，连敌人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他们守在一条险道后面……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走出去的人都死了……”
“那你还活着干嘛？！”
“我……我要给团长报信……”
柯蕾强忍着怒火，摊开地图。
“指给我看，哪个险道。”
***
全副武装的先锋营骑士，在山路上行军的速度要比山地兵慢得多。等到柯蕾见到悬崖险道时，对面的唐纳和韦斯利，正吃着韦斯利刚刚烤熟的野兔子。
“说实话，你烤肉的手艺真不怎么样。”唐纳一只手抓着兔腿，另一只还是握在魔法枪手柄上，枪口直直地对着通道口。
“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我要是刚才也下去了，你还吃个屁！”韦斯利不屑道。
唐纳无言以对。
“你也真是不走运……”韦斯利突然说了句不着调的。
“认识你？”唐纳随口问道。
“呸！我是说，你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公主，却马上要变成亡国的公主了。”
“你先替自己操心吧，大情圣。”
“我已经想通了，中土的庸脂俗粉不适合我，我的前途在魔法大陆。”
当刚才那位报信的山地兵出现在通道口的时候，这边的两位少年刚刚把一只兔子分了吃掉，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那名士兵走出通道后，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他大喊一声：“没有人！”
唐纳闻声，慌忙瞄准开枪。
这名被柯蕾派来送死的山地营最后一名士兵，终于完成他的使命，应声摔下悬崖。
紧接着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一个个冲出，每个人都大喊一声没有人后，才被唐纳轰下悬崖。
这些骑士事先应该都接到了命令，走出通道后汇报自己看到的情况。
可是没有一人能看到躲在掩体后开枪的唐纳。
十人过后，通道再次安静了下来。
***
“没有人？”
“对！都说没有人，然后一声怪响，就摔下悬崖了。”回来报信的骑士又重复了一遍。
“亚拉罕法师，您看……”
“柯蕾团长，看来和杀死那些精灵的手段一样，对方至少有一位高阶魔法师。”
“这是什么魔法？”
“哦，魔法的世界太博大了，我也很难确定，但是我确定这位魔法师擅长水系魔法，偶尔也使用土系。”亚拉罕大概是感受到了那些精灵尸体上残留的冰矛和石刺，只是从枪口中高速射出，又在尸体上撞得粉碎的两种三元魔法，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微弱的元素波动了。
“双系法师？”柯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您看会是几级法师？”
“照我看，至少和克拉克法师一样。”
“至少是四级法师？！”柯蕾惊道。
“可能还不止。对于青鸟法师来说，几个强力魔法杀死三千士兵，是有可能的，但是像他那样，一个一个的杀，魔力还不枯竭，太不可思议了。从那些精灵的伤势来看，那些伤势起码得是三级魔法才能造成。”
“三千个三级魔法？！”
“这当然不可能，我想，对付那些普通士兵时，他不需要这么奢侈。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实验，我来为一名士兵施放三级防御魔法，看看他还能不能应付。”
“好！一名不够，派十名！”柯蕾狠狠说道。
亚拉罕表情有些为难，他是一名三级魔法师，完美状态下，施展三级魔法的总数，也就十多个。不过考虑到眼前通道的战略意义，他还是勉强答应了柯蕾的要求。
没多久，唐纳就看到了身上覆盖着一层致密藤蔓的骑士走出通道。以他对木系魔法的了解，那最起码是二级以上的藤甲术。
但是结果没有任何区别，威力提升后的魔法枪，接近四级骑士的全力一击，轻易地就洞穿三级藤甲，巨大的冲击力更是直接震碎了对方的内脏。
十名骑士顷刻间全部阵亡。
“真的是青鸟法师！”柯蕾再无怀疑。
“至少是青鸟法师！”亚拉罕补充道。
“费蒙帝国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后援？”
“可能和克拉克法师一样，是从魔法大陆回来的……”
柯蕾闭上眼睛，双手揉搓着眉骨，长叹一口气。自己花费帝国如此多财力，谋划的这个计划，真的就破产了吗？
片刻后，她突然睁开眼睛，下令道：“再派两百先锋营冲阵，这次再不成功……就撤兵。”
***
杀到七十多名骑士的时候，唐纳觉得自己的判断看来是出问题了，对方似乎没有自己猜测的这么理性。
又过了一会，他轻声对韦斯利说道：“我大概还有三枪，准备投降吧。”
“他们看到只有我们俩，一定吓一跳，哈哈。”韦斯利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不错的兴致。
三枪过后，唐纳和韦斯利站了起来，唐纳手中高举着他的魔法杖。
对面走出通道的这名骑士，已经有了就死的觉悟，甚至已经想好自己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飞下悬崖。可是，奇怪，没有再听见那声巨响，然后他不自觉地愣了愣，才顿悟一般冲了出来。在他身后，士兵像潮水一样涌出。
看着两张年轻的面孔，走在最前面的骑士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喊道：“那个魔法师呢？”
“什么魔法师？”韦斯利问道。
骑士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狠狠说道：“别装傻！那个青鸟法师呢？”
亚拉罕和柯蕾的判断，下面这些骑士也已经知道了。
“跑了……”唐纳突然开口：“维克多法师让我们掩护他撤退，他说要在下一个路口伏击。”
韦斯利马上明白了唐纳用意，捂着脸委屈地说道：“老家伙就是让我们来送死的……你们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我们要不要继续追？”一名骑士试探着问道。
“追什么追！？快去汇报团长，我们已经抢下通道了，还抓到了两个活口！”说话的这名骑士，应该是一个小头目。
其他骑士们听到他的决定，纷纷表示同意。
不怕死，和主动找死毕竟不同，既然那名恶魔一般的法师已经暂时撤退，那自己又何必抢着冲上去找死呢。
于是，等柯蕾团长和亚拉罕法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两名被强大的维克多法师强令留下送死的年轻魔法学徒。
第六十章 烧烤的真谛
“除了维克多法师，你们还有多少人？”柯蕾问道。
“还有不少骑士在后面……”唐纳抢先回答道。
“有多少骑士？带队的是谁？”
“好像很多……带队的我不认识，对了，维克多法师好像叫他卡兹……”
“绯红骑士团？”柯蕾看了一眼亚拉罕法师，后者向她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亚拉罕法师问道。
“都是那个老不死的呀……他逼我们走在前面，啊……还说什么山上没危险，我们年轻人跑得快……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啊……没有危险为什么有这么多骑士跟在后面……”韦斯利又进入表演状态。看着他声泪俱下的样子，连一旁的卫士都怀疑，如果维克多法师此时出现的话，他说不定会冲上去跟他拼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来说！”柯蕾对着唐纳喝道。
“我们是青年后备军……三天，哦不，是四天前，凯恩团长让我们配合一位陌生的魔法师行动，对，就是那个叫维克多的法师……然后我们就被派上山来了……”唐纳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知道为什么要派你们上山吗？”柯蕾继续问道。
“我偷偷听那些骑士说，好像是要在这里伏击谁，还有还有，他们好像一直在说凯尔特大公什么的……”
柯蕾听到凯尔特的名字，脸色大变，不再继续发问，而是来回踱步，显然是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一旁闲着没事的亚拉罕法师，随手从地上捡起那支被骑士们缴获的魔法枪，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登山杖。”唐纳赶紧回答道，他很担心亚拉罕看出魔法枪手柄上，被包裹在矮人精钢下的秘银。
亚拉罕法师冷笑一声，撇嘴说道：”这么重的登山杖？”
“其实……这是我的一项小发明，用它来烧烤野味可以更好的掌握火候……”唐纳补充道。
“有点意思，怎么用？”亚拉罕已经看到了地上洒落的野兔骨头，对唐纳的解释并不怀疑，事实上，他自己也很热衷于这些富有情趣的小发明。
“手柄可以旋转，上面有个出气孔，可以调节火焰的温度。”
亚拉罕旋转手柄，找到了上面小孔，却仍然想不通如何用它来调节温度。
“我可以为您示范一下。”唐纳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过于激动或者紧张。
亚拉罕法师对着一旁的卫士做了个眼色，后者很快将唐纳被绑住的双手解开了，他不觉得这名年轻的魔法学徒，敢在强大的亚拉罕法师面前轻举妄动。
唐纳和韦斯利都不过十六七岁，以常识推断，了不起是高阶魔法学徒而已。
所以，在这名卫士看来，绑在这两个小崽子手上的绳子，完全是多余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手捏死他们俩。
唐纳伸手从亚拉罕法师手里接过这根可用于烧烤的“登山杖”时，韦斯利故意看向别处，不知道他是紧张还是担心笑场。
“经过我的研究，烧烤的最高境界就是外焦里嫩……”唐纳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魔法杖。
亚拉罕法师欣赏地点点头，显然很赞成唐纳的观点。柯蕾仍在一旁踱步，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她才不关心什么烧烤野味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这个发明的独特之处，就是不能只用火，而是要用水系魔法来中和，就像这样，用一颗小小的冰矛就可以了……”说着，唐纳一边“念诵咒语”，一边将一枚三元冰矛嵌入手柄前端的空槽。
“这个想法有创意。”亚拉罕法师摩挲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很合他的胃口。
韦斯利已经不再看向别处，而是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如果有心的话，可以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这家伙忍笑忍得很辛苦。好在这时候，除了柯蕾以外，卫兵和亚拉罕法师的注意力都在唐纳的“烧烤枪”上呢，没人会去注意他。
“现在是关键了，大人，您一定很好奇，怎么能够通过一枚最小的冰矛来调节火候的。这样，您可以通过出火口观察这个过程，真的很神奇。您稍微站远一点，不要被火苗伤到……”
亚拉罕法师冷笑一声，道：“哼！你的火苗还能伤到我？”
然后，他一步都没有后退，在离着“出火口”一步远的位置，眯起左眼，拿右眼认真地瞄着那个手指粗细的小孔。
“见证奇迹的时刻……”唐纳小声说道。
砰地一声，奇迹果然发生，只是亚拉罕法师无缘见到了，他半个脑袋已经被轰得稀碎，脑浆正四处飞溅。
好奇心害死了亚拉罕法师。
唐纳扭转枪管，一枪崩掉刚刚为他松绑的卫兵，然后枪管直直对着满脸惊愕的柯蕾，大声喊道：“谁敢动，我就崩了她！”
唐纳不知道这名女军官对于这支军队来说有多重要，他只能赌一把了。
很幸运，真的没有人敢动，他赌对了。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维克多法师，对吗？”柯蕾冷冷问道。
“别废话！把他的绳子松开！”唐纳手中的魔法枪稳稳地对着柯蕾。唐纳很担心对方一狠心说出“不用管我”这样的话，好在这么狗血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一时间没有人敢动。
“让我猜猜，这里一直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柯蕾接着问。
砰，唐纳一枪把柯蕾近在咫尺的行军椅打得粉碎，再次喝到：“别考验我的耐心！”
这一次，柯蕾终于本能地紧闭双眼，娇躯猛地一颤。
“照他说的做……”柯蕾的声音仍旧是冷冷的，却没有了之前的那份坚定。
卫兵非常痛快地执行了命令，将韦斯利手上绑着的绳子解开，然后又在唐纳的喝令声中，退开足够的距离。
在山坳中待命的先锋营骑士们，听到恶魔般熟悉的枪声又从后方柯蕾团长所在的方向传来，立刻慌了手脚，等他们赶到时，柯蕾将军已经被他们刚刚俘虏的两个“小崽子”控制住了。神秘而强大的亚拉罕法师只剩下半个脑袋，一名卫兵死状凄惨。
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难以置信的现实——那个青鸟法师就是这两个小家伙之一。
“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她绑起来！”唐纳瞥了一眼韦斯利，恶狠狠地说道。
“你别趁机开枪啊……”韦斯利一边从地上捡起绳索，一边声音颤抖着说道。
“哼！别废话，你的账，我迟早会让你还的。”唐纳冷冷说道。
韦斯利避着唐纳的枪口，躲到柯蕾身后，把她双手反绑起来。然后似乎还有点不放心，又把她的上半身紧紧捆扎了一遍。
在他拙劣的捆缚手艺下，柯蕾性感的身体反而仍旧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美感，和她绝美脸庞上那努力保持着的坚毅表情，实在配合得太完美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唐纳忍不住问韦斯利。
“我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韦斯利笑着回答道。
“看看那个法师身上，有没有什么卷轴什么的。”唐纳向着亚拉罕法师的方向努努嘴。
韦斯利上前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掏出来几张卷轴和一小袋魔晶。
柯蕾这才醒悟过来，这两个“小家伙”刚刚的冲突是演出来的。
正是因为考虑到两人关系不合，她才放弃了突然出手控制住韦斯利的想法。
接二连三的被戏耍，让向来自命聪慧的她，感到莫名羞愤。
“放开团长，我们就放你们走！”说话的是一名军官。
“放屁！你们给我们让出通道来，让我们过去，等我们安全了，就放她回来。”韦斯利回答道。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场面，唐纳和韦斯利站着的地方，靠近上山的那条悬崖险道；而先锋营骑士们则把青年军们之前伏击的位置，挤得满满的。两边就这样僵持着，先锋营骑士们不是不愿意让开通道，是根本没办法让，七百多名骑士往那儿一站，根本没法让出足够的空间。
半个小时后，僵局仍然没有解开，唐纳和韦斯利做出了一个奇怪却又无可奈何的决定，往山上撤。
韦斯利在前，唐纳拖后，保持着距离将柯蕾控制在中间，沿着悬崖边的险道，缓缓挪动。
先锋营骑士们亦步亦趋地缀在他们身后。
之后的半天时间里，这支奇怪的队伍，就以这样的固定队形，一路上到了山顶，期间居然一个活人也没有遇到。
韦斯利站在山顶，看着脚下巨大的阶梯，转身问道：“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柯蕾梗着脖子，看向别处，表情像是要就义前的女英雄，内心却未必真有这样的觉悟。
此处的工事已经完成，民壮苦力们自然被转移了。山地营和先锋营一共四千人的军队，都先后上了山。准备绕道的第三军团，还在龚塔草原的对岸装样子。这里当然没有人了。
“只派这些人绕道，有屁用啊？其他人呢？”韦斯利继续问道。
柯蕾冷哼一声，继续保持沉默。
“不管了，我们下去。”看着身后不断赶到，又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的骑士们，唐纳当即决定。
韦斯利继续走在前头，唐纳仍旧拖后。
韦斯利面对着追兵的方向，双手并用，背身爬行，时不时喝令追兵保持距离。
唐纳单手拖枪，另一只手抓着扶拦，走得极为小心。
柯蕾被两人夹在中间，前后保持的距离，足以保证她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小时后，等到踩到地面时，夕阳已经落山，天边只剩一抹余晖，黑暗随时可能包围上来。
“找绳子，把她全绑起来！”一踩上地面，顾不得双腿发软打颤，唐纳就急忙喊道。
地上仍有不少搭建工事流下来的物资，韦斯利轻易就找到了合适的绳索，把柯蕾双脚双腿也绑上。
等到他绑得差不多的时候，唐纳扭转枪口，却不去打那些正沿着阶梯下行的骑士们，而是对着这个巨大工事的柱脚。
他挑着看上去最粗壮的柱脚开枪，六七枪过后，局部的阶梯开始不断摇晃，已经全部爬上了阶梯的骑士们，顿时慌乱起来，一个个紧紧抱住身边的木架。
“找辆小车，把她绑上去，往远处拖！”唐纳一边喊着，一边也向身后退去，手中的魔法枪仍然不停射击。
二十几枪后，巨型的工事终于一点点倒塌、瓦解，然后倒塌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断有骑士掉落下来，摔落在水流湍急的艾瓦河中，又被轰然倒塌的工事压下。
唐纳开了几枪，确保不会再有活口后，转身向黑暗的旷野中跑去。跑在他身边的韦斯利拖着一辆民壮们拿来运送物资的小车。
被绑在车上的柯蕾，已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