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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天才神棍全文阅读

作者:凤今     重生之天才神棍txt下载     重生之天才神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怀孕?

    门关上,隔绝了楼下人声。房间里,风拂着窗帘,更添静谧。

    徐天胤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还记得当年,他从不在床上睡,即便有她陪着,夜里她动一动,他就醒。现在他那么安静地躺着,连她进了房门,坐来床边,他都没有醒来。

    她喜欢瞧他的睡颜,他睡着的时候,孤冷凌厉全然不见,她喜欢看他安心的模样,甚至想要他安心的时间多一些,再多一些。可是现在,他睡得那么沉,她却连他脸上安心的模样都瞧不见。他的脸全是青黑,她要伸手去摸摸,才能摸得见他立体的五官。

    夏芍坐在床边,低头抚上徐天胤的脸颊,声音轻得似窗台拂进来的风,“他们都觉得,我该哭一哭。我不哭,不吉利。”

    没有人回应,房间里还是静得只有风声。夏芍抚上徐天胤的唇,感觉他鼻下微弱的呼吸,“我要走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有,但我不想现在说,我要等回来再跟你说。”

    夏芍俯下身,在男人额头上落下一吻,许久才起身,把他的手掌翻过来,和她做一个约定的姿势,“所以你要记着,我还有话没对你说,所以你不许走,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你说你不骗我,可你已经食言过一次了,你不会再食言的,对不对?”

    听不到回答,她让那个约定的姿势再紧些,锲而不舍地问:“对不对?”

    掌心下的温度有些凉,她握了握他的手,重新将被子为他盖好。随即,隔着被子枕上他胸口,轻轻唤,“师兄……”

    他心跳不像往时那般有力,她细细听,才能听见虚弱鼓动。她把身子的重量都撑双手上,生怕压着他,叫他气喘更费力。但她的脸颊却在他胸口感觉到一样突起。

    夏芍起身,轻轻打开被子查看,在徐天胤薄薄的毛衣胸口一只口袋里,发现了只玉葫芦。这玉葫芦本是一对儿,师父当年发现的一块好玉,带去风水宝穴中蕴养多年,收徒时便分别给了师兄和她。正是这玉葫芦,让师兄在师父失踪的那些年里凭气息找寻,却不知另一只葫芦已在她身上,他找的人竟然是她……

    说起来,还是这玉葫芦,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她的那只葫芦自拜师起就戴在脖子上,鲜少拿下,而师兄则习惯贴近胸口放着。他穿着v领的薄毛衣,肤色青紫,唯独放着葫芦的心口处青色浅上许多。夏芍见了,立刻从自己身上提出那只玉葫芦来,凑成一对,一起放进了徐天胤胸前的毛衣口袋,他胸口的肤色以可见的速度又淡了淡,明显是这对玉葫芦护住了他的心脉。

    将被子重新盖好,夏芍留恋地贴了贴徐天胤的胸口,“我把它留下来陪你,就当是我在陪你。你一定要坚持住,等到我回来!”

    她深深嗅了嗅,嗅他身上她熟悉的味道,随后似是怕再待下去,她会不放心离去,索性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夏芍并未带多少行李,她只带了几件厚衣服和洗漱用具,其余的登山工具到了当地再买不迟。温烨和衣妮回来之前,夏芍在楼下跟朋友们告别。

    事情是那么突然,中午几人还在火锅店里吃得热火朝天,结果下午夏芍就要往昆仑而去。柳仙仙甚至在楼下和元泽等人商量,要不要一起请长假,陪着夏芍一起去。哪怕他们不登山,只在山下驻扎,有什么事也能帮上忙。

    夏芍瞧了她一眼,道:“你消停些吧,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在乎自己的安危。我若回不来,他也活不成了……所以,你们要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柳仙仙不说话,平时就属她口快,最爱跟人争辩抬杠,这时却一句也不说了。

    夏芍最担心的便是她,“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跟家里人一定不要硬来。记住我的话,忍一时义气,等我回来。”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了,还有工夫惹老娘不快?”柳仙仙哼了一声,本因担心夏芍,脸色有些沉,一听夏芍提起她父亲,脸色更沉得难看。但一抬眼,见夏芍瞧着她不说话,不像是随意嘱咐她,这才扭头应了,“知道了!”

    夏芍这才点点头,看向元泽,“对你我就没什么话要嘱咐了,你一向有轻重。”

    元泽苦笑,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凡事有轻重是个缺点,她竟没什么可对自己说的。但随即,他又庆幸,庆幸在她这么难的时候,他没成为她的牵挂。

    “至于你们两个,”夏芍又瞧向周铭旭和苗妍,“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别再这么别扭了。”

    两人一愣,相互瞧一眼,各自红了脸,有些别扭。

    元泽扯出个还算安慰人的笑来,“你放心吧,他们几个,我帮你看着。有什么事,我会提醒他们。”

    “有你在,我确实放心些。”夏芍也笑了笑。

    几人顿时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难为她还能笑得出来,一一嘱咐,一一安排。换个人,早就乱了心乱了主意了。

    温烨和衣妮回来的时候,华夏集团的车已经在别墅外头等了。众人送出来,无量子、张中先等人要在别墅里照看徐天胤,不能一起到机场,元泽四人则开了车跟着一起去了机场。

    心里有万千嘱咐,临别时却只剩“保重”二字。

    飞机起飞前,夏芍看了眼外头,只见天边晚霞烧来,静谧浓烈,如血。

    ……

    四个小时的行程,飞机上,温烨和衣妮见夏芍闭着眼,便都不打扰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哪知夏芍根本就睡不着,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外头已经天黑了。

    一下飞机,冷意袭来,天空飘着小雪,气温果然比京城冷得多。

    来往的人都裹紧了大衣,形色匆匆,夏芍三人有修为在身,元气护体,倒不觉得多冷。

    来接机的是华夏集团在这座城市的公司经理,这位经理只有在年终和集团高管会议上才能见到夏芍,因此显得十分兴奋,亲自开车将夏芍三人送往入住的酒店。

    酒店早就订好了,房间里登山要用的帐篷等一应工具也都已准备齐全,这经理办事倒是很有效率。

    晚饭自然也早就订了厅房,备了宴席,厅里已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西装礼裙。经吴经理介绍,都是华夏集团在此地公司的高管和家属。夏芍今天来得突然,但也有些本地商界的人听说了,今晚找了吴经理,想求个入席的机会。吴经理也不知自己这么安排,夏芍高不高兴,想着她刚下航班就要被一些人缠着寒暄,怕她会觉得太累,认为自己不够体贴。所以便回绝了那些人,只带着公司内部的高管前来。夏芍对公司员工向来和善,想来自己人来见见她,她不会有意见。

    夏芍再有心事,面对自己的员工,该有的温和也该有,当下一番握手寒暄,带着温烨和衣妮一起坐下。

    吴经理四十出头,身旁坐着妻子女儿,脸上陪着笑。他一年能见夏芍的机会只有三四次,除了报告工作和开会时提出一些建议,平时说话的机会并不多。虽然听说夏芍来此是有私事,让准备的都是爬山的工具,像是要登山旅游,但她既然来了,公司的事恐怕也是要过问的,他当然要好好表现。

    “董事长,您不常来,今晚准备的都是当地特色菜肴,全羊宴,名厨掌勺。您一路辛苦,尝尝看?”吴经理颇为殷勤,一旁的女儿瞧了父亲一眼。

    父亲在当地也是有名气的人,华夏集团在国内有多大的名气,父亲在当地商圈里就有多少面子,她向来是看着别人对自己家人殷勤,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对别人这么殷勤的。

    当然,这人也不是别人,是华夏集团真正的当家人,那个满身传奇的女孩子。

    吴经理的女儿好奇地瞧着夏芍,他们今晚都盛装前来,夏芍倒穿得平常,一身白色羊尼大衣,跟在商业杂志和电视上看起来的样子不太一样。不是丑了,而是让人惊叹。惊叹一个人不施脂粉,寻常打扮,竟眉眼如此吸引人,肌肤更是玉瓷一般,灯光下珠润生辉。而且,她年纪与自己一般大,气度却比她母亲都沉稳,含笑坐着,宁静淡雅,温温和和的一个人,所有人却都陪着小心。

    吴经理的女儿在本地也是有名的千金名媛,与圈子里同龄的女孩子向来说得上话,见席间气氛紧张,便想给父母长长脸,笑道:“夏董,您来这里玩儿,徐将军怎么没来?”

    这话一问,衣妮和温烨当即就皱了皱眉。

    吴家千金见了一愣,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她是听说两人感情很好,所以才问的,而且两人刚刚订婚,应该还在甜蜜期,这话题……不该有错啊。

    “你这孩子!”吴经理斥了女儿一眼,“徐将军在军区,哪能是说请假就请假的?”说完又对夏芍赔笑,“董事长,您别介意。小女跟您年纪差不多,还在读大学,平时娇生惯养的,连勤工俭学都不去。她哪里知道工作不易?”

    夏芍从头到尾含笑,笑意就没变过,看起来并不介意。

    吴经理一瞧,这才稍松口气,道:“净顾着说话了,您尝尝这道菜,保准和在京城吃的味儿不一样!”

    “多谢吴经理费心准备。”夏芍笑了笑,拿起筷子,见一盘装饰精美的烤羊肉串转到了面前。虽不是稀罕菜品,但说起当地特色美食,这当然是经典的、不可不尝的一道。酒店名厨的手艺,瞧着就有胃口。只见那羊肉串,肥瘦相间,色泽焦黄油亮,闻着就有股肥香**的味道。

    夏芍近来喜辣,一瞧就拿起来尝了尝。一入口,那香气如想象中一般美,唇齿留香,直入喉咙。夏芍却一皱眉,只觉胃中翻搅,当即放了下来。

    一桌子人见她脸色有变,都愣了愣。

    夏芍倒不曾失仪,笑了笑,起身道了声抱歉,这才不紧不慢去了洗手间。一进洗手间,门一关,她便干呕了起来,待不适的感觉淡去,她才抬头,微微皱眉,瞧着镜中自己,眼神不解。

    过了一会儿,传来敲门声,衣妮在外头问她有没有事,夏芍这才开门出去。

    一桌子都有些不安,气氛死静,吴经理看夏芍重新入席,便站起身来道:“董事长,是不是这宴不合胃口?要不撤了,重新上别的?”

    夏芍一笑,“没事,是我的问题。可能是刚下飞机,有些晕机的缘故。”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吴经理却赶紧换来服务员,添了几道清淡的菜品。夏芍这一晚上也就吃着这几道清淡的菜品,却仍觉得口中无味,胃口甚淡。但她掩饰得很好,为了不让员工再担心,她倒说了不少话,问了问公司的情况,又问了问各位高管家中情况,连众人带来的家眷都没冷落,一一了解。一顿饭下来,众人是越吃脸上红光越重,气氛越热络,再无起初的紧张,却没人发现,夏芍很少动筷,除了温烨和衣妮。

    晚宴结束,众人满足离去,吴经理留到最后,说明早来安排人送夏芍三人去昆仑山临近的县城,这才离去。

    夏芍回到酒店房间,一进屋,衣妮便问:“你没吃多少东西,要不叫酒店再送些宵夜来。”

    她平时话不多,其实倒很细心。

    “不用了,可能是晕机吧,刚才清淡的菜都吃不下,就别叫别的了。”夏芍在两人面前不必再维持笑容,便淡淡说了一声,脸上现出倦容。

    温烨皱着他那小眉头,盯着夏芍,“天天飞来飞去的人,又不少坐飞机,晕机?”

    他说的很有道理,衣妮也愣了愣,古怪地瞧夏芍。

    夏芍怎能不知自己从不晕机?她心里也奇怪,只道:“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太累了,应该休息一晚就好了。”

    这倒听着是那么回事。徐天胤出事,她情绪一直压着,不适也有可能。见夏芍眉眼间倦意越来越浓,温烨和衣妮也便不打扰她,让她赶紧上床睡了。

    夏芍本以为自己心思重,定然睡不着,没想到一沾床就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晨起,觉得精神好些,便叫了酒店的早晨,送进卧房。

    早餐简单,牛奶、煎蛋、三明治,还有份甜品。那煎蛋煎得金黄,蛋黄还嫩着,这回夏芍连动也没动,只闻着那煎蛋的香气,便一皱眉头,去浴室一通干呕。待出来,衣妮和温烨在门口担忧地瞧她。

    “你这是休息了一晚,还没好?”

    “生病了?”

    两人一人一句,温烨伸手就摸夏芍额头,夏芍笑着躲开,摸摸这小子的头,“没事,可能水土不服。”

    “到底是晕机、心情不好、还是水土不服?”温烨对被躲开很不满,吊着眼角,又要跟他师父唱反调。

    “我看还是去趟医院吧。”衣妮道。

    夏芍一听,自然拒绝。去医院太费时间,又是挂号,又是问诊的,少说半天。她半分钟都不想耽搁。

    “那不行!万一你病在山上,会比现在更麻烦。你要是不想去医院,叫吴经理带个医生来也行。”衣妮道。

    这提议倒不浪费多少时间,夏芍只好同意。吴经理一接到电话,听说夏芍叫医生,顿时以为她生了什么重病,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身后带了位老人,说是父辈交好的一位退休老军医。

    老医生笑容慈祥,虽已知夏芍身份,但显然到了这年纪,对一切已看淡,也不怎么寒暄,倒是夏芍挺有礼貌,跟老人打了招呼。老人一笑,显然挺喜欢她,当下坐下问起了她的情况。

    听了她的情况之后,老人便让她伸出手来,替她把了把脉,顿时眼神明了,却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屋里三个人急了。吴经理比衣妮和温烨问得都快,“王伯父,我们夏董……是哪里不好?”

    老人却笑了笑,又一叹,语气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工作、赚钱,哪有自己的身体重要?这都快两个月了,居然都不知道!唉!这是有多粗心!”

    “……”

    一屋子人愣住。

    夏芍僵在了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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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村姑有喜/飛雪吻美

    田家家规有二:

    一、娘子(娘亲)永远是对的;

    二、即使娘子(娘亲)错了,参考第一条。

    田家媳妇郁卒有三:

    一、穿越无所谓,没有变成白富美,成了圆穷丑,虽重活一世,却是彪悍无德恶名昭彰的村姑一名;

    二、被迫嫁人,有个便宜儿子也无所谓,至少有个安身之所,无需颠沛流离,奈何新郎费尽心机,却在大婚缺席不知去向;

    三、喜当娘不算啥,生活窘迫也没关系,可五岁病弱的儿子各种不待见,相公亦是无赖懒惰凶名远播,如此狼才女貌果真是天作之合?

    儿子不乖,我收了你;

    婆婆难缠,我降了你;

    相公算计,我休了你;

    日子凄苦,我致富去。

第四十一章 带着包子去昆仑

    吴经理送老军医出了酒店之后,房间里还是静的。

    衣妮和温烨都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眼都直直瞅着夏芍的肚子,夏芍坐在沙发里,半晌才低下头,手轻轻抚在了小腹上。

    两个月……是在澳洲的时候。也只有那一周,两人每晚都有亲密房事。往常,他也知她还在读书,两人在房事上一直都有措施。只是那一周,他的心思在别处,许没太注意。而她也因事前去日本,之后事事一桩接着一桩,自己的月事倒真没注意。现在想想,倒真是推迟许久了。

    “要、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衣妮少见地有些结巴,呐呐盯着夏芍的肚子,似还没醒过神来。

    夏芍抬起头来,还没说话,吴经理送完了人回来了。

    这一回来,便满脸喜意地给夏芍贺喜。谁不知道,夏芍和徐天胤虽没结婚,可那是正经订了婚的?听说,当初徐家老爷子是亲自去夏家下的聘,订婚的喜帖都是老爷子亲笔写的!而且,订婚的场地还在国家宾馆,京城军界政界大员都是到场了的,那场面,听说董事长和徐将军还写了封结婚申请,老爷子当场签了名的!徐家给董事长的场面够大了,这是再满意不过的意思。一场订婚虽未公开,可那日子也传得举国皆知,要不是董事长还在京城大学读书,恐怕年前办的那场就不是订婚,而是婚礼了。董事长现在怀孕,谁会说句什么?

    徐家大房就徐天胤这独子,老爷子疼爱得紧,现下就快添丁了,老爷子、徐将军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指不定嘴能咧到天上去!

    吴经理笑着道完喜,接着问道:“那董事长要登山的行程是不是取消?我给您订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机票?”

    “行程照旧。”夏芍垂眸,手自打得知自己有孕就没从小腹上拿下来过。

    “啊?”吴经理却愕然,张大了嘴。

    照旧?这是为什么?

    董事长和朋友来此地登山,难道不是为了来旅游的?什么好玩的心思能比现今肚子里那个大?

    知道华夏集团是夏芍一手创立的人,都知道她不是个玩心重的。她要有那玩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今天的成就。吴经理纳闷了,难道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过,”夏芍没解释,只是又开了口,“原定的行程稍缓一缓。我对本地不熟,你找家好点的医院,帮我约位医生,我要先去做个孕检。”

    夏芍垂着眸,声色淡然,喜怒不露。没有人知道,她垂着的眸里是怎样欣喜、担忧,又温柔的情绪。

    两世为人,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以往,再避着孕事也好,不代表她不喜欢孩子,只是觉得眼下年纪尚轻,大学还没毕业,结婚尚早,所以孩子的事也就先避着。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因为一个疏忽就来了……天下的母子缘分,都是修来的。这孩子既然来了,那便是缘分到了,她自然好好待他。

    只是眼下,他父亲生死一线,她又要登昆仑闭关,这孩子才两个月,她担心他经不经得起……

    所以,原本她只以为自己身体不适,不想耽搁时间去医院,现在也必须得去一趟了。她得知道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好不好,康健不康健,能经得起多大的折腾。她必须要了解清楚,待到了山上,她行动之时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她得保住!

    保住孩子,也要救他,他们两个都是她的心头肉,一个也不能有事!

    所以,此刻她心里再是怎样的情绪波动,也得保持头脑清明。夏芍抬眼,见吴经理还愕然着,又吩咐道:“把准备的登山用具都搬去送我们的车上,直接开去医院门口等着。等我从医院出来,直接走!”

    夏芍语气虽淡,眼神也淡,却一眼把吴经理瞧得一个激灵,莫名背后发冷,忙应了,再不敢提回京城的事,赶紧出门打电话办事去了。出了门,直到把是办好了,吴经理吊在心口的冷气才舒了出来,看了眼虚掩的房门,笑着摇摇头,不知才二十一岁不到的年轻人,怎么有这么威重的气势,他好多年都没这么提心吊胆了。

    吴经理四十多岁的人了,常有商场上的应酬,身体也不是特别好,认识几位本地医院有名的主任医生,虽不说是私人医生那么夸张,但身体不好时打个电话去就能有人来家里。这些医生里虽然没有妇产科的,但打个电话,对方给预约一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电话不过打了三两分钟,吴经理便回来,请了夏芍下楼,衣妮和温烨在后头跟着,一路上也没说句话。两人都对那老军医的话不是太信任,究竟是不是,到了医院一验就知道了。

    到了医院一个小时后,夏芍拿着一张血捡化验单和b超单子出来,坐上了前往昆仑的车。已经约好了医生,又不必等,检查其实花不了太长时间,但是夏芍跟医生聊了很久,问了很多问题,这才用了一个多小时。

    车里,夏芍只管低头看手中的两张单子,衣妮和温烨也一左一右地瞧那两张单子。其实,他们也不是不信那位老军医,只是有私心,觉得此去昆仑,三个月之内进境已经是很难成功的事了,这时候谁也不希望是真的怀孕,虽然是喜事,但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想归这么想,衣妮坐在夏芍身旁,眼神除了担忧,还有些羡慕。她想起了在寨子里,和阿妈生活的那些日子。自从阿妈被人害死,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以为,这辈子能为阿妈报仇就很好了。没想到会遇到夏芍,仇人也眼见着能有手刃的一天,因此她以往从来都没想过,等大仇报了,她生活的目的还会有什么,是不是也会遇到喜欢的男人,会有自己的孩子……

    女人对于孩子的事,心里总会多几分柔软,因此哪怕再担忧,一路上衣妮都没说一句话。吴经理跟着车,因为知道夏芍有孕在身,一路上特意吩咐司机开慢点,开稳点,待到了临近昆仑最近的县城,已经又是晚上了。

    酒店同样是早就订好的,住下来后,夏芍的脸色有些白。她从昨晚起就没吃多少东西,一路上喝了点水都停车去吐了出来。之前没发现有孕的时候,她连辣火锅都能吃得下,谁想这妊娠反应一来,却是来势汹汹。当晚,衣妮去买了水果,让酒店送了甜粥来,夏芍勉强吃了些,到晚上睡前,却又全都吐了出来。

    温烨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在屋里团团转。转着转着,转出了房门,在外头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去香港的,接的人是海若。

    “喂?师父。”他虽拜了夏芍为师,但对海若的称呼一直不改,唐宗伯和夏芍知他人小重情,从不在此处严苛他,玄门向来重辈分,辈分一道上颇乱的,只有温烨。

    海若接到电话时正在香港的半山老宅里,一行人昨天下午等到唐宗伯从东市回来,连夜回了香港。徐康国老爷子也跟着来了,昨天夜里,谁也没睡,徐老爷子在陪徐将军,掌门祖师和无量子道长一夜都在外头布风水大阵,日出时分,两人联手聚了海上的龙气来,场面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无量子道长修为已入大乘,他倒是无碍,掌门祖师却受了不轻的伤,今天调息了一整天,刚刚好些了,也去了徐将军屋里,替了徐老爷子。

    现在老风水堂那边,掌门祖师和师父张中先都已不去,由她师兄丘启强、赵固和其他仁字辈弟子主持。她本该也去的,但因着是女人,照顾人贴心些,便带着两名女弟子留在了老宅里,照顾这些贵客尊长的饮食起居。

    众人原没想到夏芍会打电话来,她往昆仑去的路上应不会有事,即便打电话来报平安也没什么用,她最凶险的是在山上那段日子,而那段日子必然是信号不通,无法和外界联络的。

    但当接到了温烨的电话,海若还是很惊喜,当即就接了起来!她正坐在客厅里,楼梯处,徐康国正由警卫员陪着走下来。他已八十高龄,昨天乍听孙子噩耗,曾经历过太多世事变迁的老人,眼神发直,半晌没从椅子里起来。他不顾的身份不宜随便出京,跟上头那位说了一声,便带着警卫员跟着玄门一行到了香港。他在香港只能住三天,昨晚一晚任谁劝都没睡,陪着孙子一直到现在。

    唐宗伯让他去休息,他哪里睡得着?正想来客厅坐会儿,吹吹外头的海风,醒醒神儿,一下楼梯便看见海若惊喜地接了电话。头发花白、似老了十多岁的老人一瞧,便眼睁了睁,倦意一扫而空,快步下了楼梯,拄着手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是不是芍丫头的电话?给我!我来跟她说!”

    这丫头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自己就跑去了昆仑!这季节,昆仑山区那边是人能进的吗?

    海若回过头来,张着嘴,眼瞪得溜圆,不知是被徐康国的出现给惊的,还是被电话里的内容给惊的。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呐呐瞧了近在眼前的老人一眼,忽然歉意地笑了笑,捂了电话便道:“老爷子,不是师叔来的电话,是我家里的一个晚辈。家里出了点事,我出去处理一下,您快去休息吧,有消息我一定告诉您!”

    说罢,她赶紧起身走了出去,直直出了门,只留客厅里徐康国伸着手,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

    海若一直出了老宅,下了半山坡路,确定后头没人跟着,这才松了口气。这口气刚松,便又提了起来。

    师叔竟然有了身孕!

    这样的大喜事,在这节骨眼上,却只会让她更难。因而她不敢告诉老爷子,老爷子得知事情后,倒没怪师叔,反倒为此担了两个人的心,若是他这时候再得知师叔肚子里怀着徐家的骨血,他哪能受得了?怕这心担的就更重了。因此,哪怕是撒谎,也得先瞒过去。

    电话那边,温烨又问怎么照顾孕妇,海若顿时苦笑,她没有孩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点,索性都说了,“我听你说的,你师父也不算吐得太厉害。听说那吐得厉害的,都能吐出血来,人都得去医院住着。所以你们两个在那边先宽心,别太忧虑。”

    温烨在那边皱着眉头张着嘴,想说这还不算厉害?但听了接下来的话,无力沉默了。

    真有这么辛苦?

    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直到被师父收养。曾经想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狠心不要自己,也痛恨过。但听师父这么说,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泛酸,很难过。不知道他母亲当初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吃过这些苦,如果是,难道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会忍心不要他呢?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孕吐这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吃了吐,吐了吃。也别一时不停地让你师父吃东西,瞧着她的情况,等她能得下的时候再让她吃些。问问她喜欢吃什么,尽量依着她的口味。再有,早晨起来别让她空腹,先让她喝点水吃点点心再起,胃里会舒服些……”海若思量着,最终叹了口气,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些还都是从朋友那里知道的。

    话说起来,师叔的父母这次也要来香港,明天就要到了。

    师叔原托掌门祖师代为照顾家人安全,但因徐师叔的事,掌门祖师不得不回来。师叔的事,祖师怕夏家人担心,也不敢透露半字,只好说请他们来香港游玩,自己先行回来安排。他们明天中午就到香港了,住的地方自然是酒店。

    师叔的事,要是她母亲知道了,定然知道怎么照顾女儿,可惜这事得瞒着,不然长辈不知得多担心!

    海若叹着气,又知道自己刚才教的那些不会起太大作用,师叔要去昆仑,冰天雪地的,她吃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这可怎么办……之前只以为她此去昆仑是任务艰难,如今岂止艰难,简直就是凶险了!

    她忧心忡忡,那边温烨听了应下,挂了电话回去,把海若的嘱咐悄悄跟衣妮说了,衣妮点点头,回头看夏芍卧在床上,手里拿着明天出发采买的食品单子。

    相比起他们的忧心,她倒镇定,镇定得让人觉得什么事都难以将她打倒。

    “这单子上的东西,再添几样,明早你们就去买。”夏芍头也没抬,吃的东西原本就备好了,在他们到酒店的时候,就已经放在房间里了。这些都是她原本吩咐的,她去山上闭关修炼,吃的东西不需太多,易保存的馕和干肉、压缩饼干之类的,没什么花样,很简单的吃食。但现在不成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纵然她反应厉害,该吃的还是要吃。

    “你们明早去买些干果,水果、奶酪、饼干,蔬菜一类的挑不必生火下锅的买,用保温箱装着,量不必太多,一个星期的就够。”夏芍吩咐着,心想原本她的打算是让公司的两辆车送她到三下就回,但看样子,拿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搬不上山。看情况得雇些人,在山下扎营,建个小补给站,每一周,让人送上山。

    两人听着,点头归点头,但不乐观,“东西运上山很成问题。”

    确实。

    这个季节还有雪,山路难走,风大雪极之时容易迷路,又时而有雪崩。当地人都不愿上山。即便酬劳高,有人愿意冒险,他们一行要带上山的东西太多,她又要寻那龙脉宝穴之处修炼,选的地方许会很高,一般人拖着东西上山,未必能运得上去。

    门派那边这些日子她抽调了不少人,留在老风水堂里的弟子忙得脚不沾地,如今运东西上山这样的跑腿事,夏芍实在不愿再抽调门派人手。留着人在师父那边,说不定有不时之需。

    夏芍思虑片刻,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女子声音,声音虽冷淡,但接起来的速度倒快,“真稀奇,你居然有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莫非。”夏芍难得脸上有些笑容,当初她扮作保镖去香港帮李卿宇化劫,师兄给她安排了军事资源公司的身份,还请伊迪手下的雇佣兵随她一起赴港,莫非是其中一人。两人因相处得还可以,分别时便互留了联系方式,夏芍也没想到,自己能有用到的一天,“你能接电话,说明你现在没有任务在身,我这边有件棘手的事,能过来出趟任务吗?”

    “我在度假中,不接任务。”莫非还是那么一板一眼,但随即又说了后半句,“但你可以找伊迪,我听从组织调遣。”

    夏芍闻言哭笑不得,她明明就是愿意来的,非要拐弯抹角。正腹诽间,那边电话已经换了线,三秒钟后,一道含笑的优雅声音传来。

    “嗨!亲爱的未婚妻小姐,听说你有委托?”伊迪声音带笑,不等夏芍接话,便夸张地叫道,“哦,上帝!你和徐吵架了吗?他居然要你亲自联系雇佣兵?”徐天胤那小子,手里那么庞大的地下资源,他未婚妻有急事,用得着自己出面联系?他打个电话不就立马有人来了么?

    夏芍这时候没心情跟人说些没营养的话,她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但获得了对方更加惊讶的声音。

    “你需要出动国际雇佣兵为你当搬运工?”

    “你应该知道,这次的搬运工作不容易,作业地点环境恶劣。”

    “我猜,你要搬运的一定是军火吧?上帝,你要炸掉昆仑山吗?”

    “食品。”夏芍倚在床上,闭着眼,瞧着有点累。

    那边却沉默了,接着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不知是喘气还是在忍笑,“好吧。只要雇主肯出钱,我们不在乎运送的是什么。”

    “嗯。”夏芍淡淡应了一声,对伊迪报了自己所在的地点和需要他的人在山下待的时间。

    伊迪果然愣了愣,他这才听出来事情不对。哪有人在山上待那么长时间?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伊迪,派几个可靠的人来,要信得过的。”夏芍的语气也让伊迪听出些问题来。

    “好!”他当即敛了刚才的玩笑心思,他也没问出了什么事,只一看时间,道,“明天中午,十人的队伍到你那里,莫非带队,她跟你熟。”

    夏芍应了,这才挂了电话。她不提是徐天胤出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他曾经在地下世界打拼多年,若说没有仇人是不可能的。他怕有些人得知他现在不好,会动什么歪心思。好在雇佣兵是雇主给钱就办事的,他们一般只在跟价码有关的问题上才会问清楚,至于雇主的目的,他们从不过问。

    运送队伍的事一定下来,夏芍便松了口气,这些雇佣兵,什么恶劣的环境都去过,他们的精力和体力自然比在当地雇人要好。而且,要出什么险情,他们也能自保。

    夏芍手抚上小腹,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要在这段时间里亏待这孩子了。但这是她如今能给他的最好的了。

    夏芍闭了闭眼,有些乏了,衣妮又拿了些东西给她吃了。她累了,睡得快,倒没去吐。但早晨一醒来,她便又开始折腾,还好温烨在,按着昨晚海若的吩咐,让她先喝了温水,吃了点心,这才压了下去。

    衣妮跟着吴经理出门采买,她虽话不多,但心却挺细,两人半上午回来,搬回了不少东西。

    夏芍去瞧了瞧,倒笑了笑。也难为他们了,水果蔬菜虽量不多,但装在小保温箱里,外头套着好几层大箱子,就怕冻坏了。剩下的还有干果仁、奶酪、饼干,还有些点心甜食。

    “董事长,再往前走就没有去山区的车了,咱们得自己开车过去。但是路上有雪,道路难走,到了那边恐怕要傍晚了。您看,是不是再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出发?”吴经理问。

    “不,中午出发。我有几个朋友要到,他们到了就走。”

    ------题外话------

    妞儿们,新年快乐!

    转眼到了马年,神棍写了一年多,我和大家相伴走过了两个春节,记得去年春节,我写了小剧场祝贺大家新年,今年我的读者们都知道我事情很多,在我人生大事和怀揣包子的时刻,大家都热情地祝福我,现在新年到了,我也希望我给大家的祝福可以是双份的。

    牵我家小包子和芍姐的小包子,祝妞儿们马年成功乐逍遥,福星高照财源滚,幸福安康绵绵长,万事如意都顺利!

    马年大吉大利!

第四十二章 看不透的宝地

    莫非中午果然按时到达,一行十人,其中也有熟面孔,正是在香港时和莫非一起保护夏芍的俄罗斯佣兵马克西姆。这十人里只有两人是女人,其余都是西方男人,大多身型威壮高大,一出现在酒店门口,便将吴经理和随行的两名集团员工给惊了个不轻。

    吴经理倒不知这十人是雇佣兵,只以为是董事长请来的保镖,不由心头更古怪。有了身孕还坚持登那昆仑山,已经是够让人想不通的了,登个山还要请这么些凶神恶煞的保镖来,就更让人觉得此行有异了。

    但夏芍什么也没解释,她只道:“接下来由他们送我过去就好,你们回公司吧。”

    吴经理只得从命,他们临走时把车留了下来,加上莫非一行开过来的,五辆车在这天中午浩浩荡荡从酒店出发,直奔昆仑山。

    夏芍带着衣妮和温烨,与莫非坐在一辆车里,马克西姆开着车,不等莫非开口,他先和夏芍打了招呼。这俄罗斯男人第一次与夏芍见面的时候,被她收拾了一顿,连心爱的军刀都被她扔进了垃圾堆里,这事他到现在都记得,一张口便是大嗓门,“几年不见,身手退步了没?到了地方,先下车较量两下?”

    莫非从副驾驶上扫一眼过去,“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伊迪,你要跟雇主打架?”

    马克西姆一听,顿时脖子一缩,一摸鼻子,咕哝,“行了行了,知道这次你是领队。女人就是麻烦……”

    莫非只当没听见,回头便对夏芍道:“你脸色不太好。”

    夏芍微微一笑,“近来门派功法正到了紧要关头,气血有些不畅。这次去昆仑,就是为了修为去的。往后的三个月就要劳烦你们了。”

    听到门派功法四字,莫非挑了挑眉头。这年头,谁听见这样的话也难免古怪。但他们这些雇佣兵,全世界去过的地方太多,遇到的奇事也太多,玄门的年代久远,这也是知道的。因此莫非只挑了挑眉,多的也没问,点头道:“只要是雇主的意思,我们都会尽力,拿钱吃饭而已。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提,怎么做到是我们的事。”

    夏芍笑着点头,她就喜欢莫非的直接。但对不住她的是,这次她不能有话直说了。怀孕的事,她不能说。连吴经理都能看出她怀着孕还要坚持上昆仑很不正常,更别提这一行生死任务里行走多年的雇佣兵了。师兄重伤的事不能泄露,哪怕是他的朋友。她信得过莫非和马克西姆,却不知此行来的其他人什么底子,事情万一让人看出不对劲来,以这些人的情报路子,要查不难。眼下一点对师兄的安危有碍的事,她都不能做。哪怕,这很可能只是她的多疑。

    衣妮却转头看着夏芍,皱了皱眉头。她不告诉这些人她有孕在身倒没什么,可她反应这么厉害,这一路她能忍着不吐?

    夏芍还真忍下来了。出了县城,往昆仑山去的路便异常颠簸,路上有积雪,车开的很慢,却依旧晃得人难受。夏芍在昏暗的车里脸色越来越白,衣妮数次想要喊停车,让她缓一缓,都被夏芍给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车队到达昆仑山脚下的时候,已是深夜。数道刺目的车灯照着前方白雪皑皑的茫茫祖山,照不尽的黑暗里,如一条巨大的盘龙沉睡于夜。下了车的众人不语,只觉雪气迎面,山风自天际卷来,仿佛来自远古的怒吼,震得人心中凛凛,肃穆中生出敬畏之心。

    这便是昆仑……天下龙脉之源,古代神话中居住着西王母的昆仑虚……据说,西王母座下由两只青鸟侍奉,与东王公分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

    昆仑,乃大乘境界飞升之处。

    神话有几分可信,夏芍不敢断言,她只知,国内三大主龙脉是从昆仑山东部分出,分北、中、南三条,随三大水而行,紫禁城的龙脉便是与昆仑山相通。但京城红墙大院里的龙气她曾动过,郊外龙脉山她也去过,那里所剩的龙气与此地实不能相较。不提此地龙气未曾受世间浊气污染,便说此时她一下车,几个吐纳间,胸间便畅快许多,一路颠簸引来的不适,此刻也尽数淡了下去。

    “扎营!”后头,莫非已经带着队友选好了合适扎营的地点,过来道,“扎营要点时间,你们先去车上吧,外头冷。”

    夏芍笑道:“我没这么娇气。你去忙吧,我看看明天上山的地点,咱们停的这处地方未必合适。”

    昆仑山脉延绵数千公里,龙脉起伏甚大,她冲着大乘之境而来,自然要择一处风水宝穴。

    莫非却古怪地瞧了夏芍一眼,顺着她看的方向往昆仑山脉看去,饶是她这些年执行任务,眼睛在黑暗中视物能力极强,这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太远的道路,也不知夏芍是要怎么看明天的上山地点。但也只是古怪的一眼,莫非便指挥队友做事去了,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跟夏芍合作过一回,那一次也没有帮到她多大的忙,她知道她身为风水大师,很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手段。虽然这次他们受她雇佣,但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不过是些体力活罢了。

    昆仑山脉在国内横贯四省,夏芍选择从此地来昆仑,自然有她的理由。此地离昆仑源头不远,若说昆仑山乃天下万山之祖,这里便是万山之祖的源头,且不远处便是海拔七千多米的最高峰,乃西昆仑山脉的龙脊所在。此地龙气万千,最适合修炼。夏芍此时要做的是为自己日后的修炼,寻一处藏风聚气的宝穴。

    即便是深夜,也不影响夏芍的视力。天眼一开,龙脉仿佛一幅接连天地的图画自眼前铺开。古人云,昆仑乃接连天地的巨柱。此巨柱,倒不是说,昆仑山的高度能接连天地,而是指气。

    风水以气为宗,阴阳、天地万物皆因气而生。定龙脉、布风水局,实际上都是在寻气理气。山为天地重浊之气凝结,昆仑山气通天地,此话确实不虚。

    夏芍开着天眼,只见雄踞金龙,龙气不绝,茫茫雪沫随风过处,金气通天。她仰头看向天空,看见的同样是漫天金气,与昆仑之气似接连在了一起,乍一看,竟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心中竟升起空茫之感。

    这空茫只是一瞬,还没等顿悟,那感觉便又散了。夏芍神情一敛,自英国那晚后,她再没出现过这等心境了。虽然只是一瞬,但面前正是昆仑,想来是好兆头。

    心思只是在心中一转,夏芍便又将精力放在了寻找风水穴上了。细细一扫,还真发现了一处好穴!

    此穴在山背面,一条卧龙居于背后,中局左右双狮朝拜,再往前,一面广阔的雪地远远瞧去好似白湖入局。不仅气象大,而且堂局美!可谓逆水有情,可谓千山万水尽收入穴,乃不折不扣的真龙穴地!若葬在这样的宝地,后代可谓状元及第,武建奇功,子孙无论从文或者从武,都是世代富贵昌隆之相!这样的风水宝穴在国内名山已很难寻到,也就是昆仑山上不乏此等好风水了。

    但是这穴在背面,若非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在,换了别的风水师,可能要登上山顶,一览昆仑风光才能断得了此穴。但眼前这昆仑高峰,海拔七千多米,冰峰林立,陡峭如刀,还时时有雪崩,岂是谁想攀上顶峰便能上得去的?世上不知多少人想要登顶,都在此地折戟沉沙。这一处真龙穴地,大抵也因为这样,保留到了至今。

    夏芍目光一扫,此穴在半山腰,且穴处平坦,正适合她修炼用!她和雇佣兵们也不用登顶了,明天从一侧寻了路绕过去就行。

    这样想来,夏芍的目光便一转,想连明天的路也一起寻了,好省些时间。但她目光一转时,却愣了愣。

    嗯?

    那是什么?

    只见在夏芍寻见的宝地左侧,必经之路上有一处坡度平缓的山势。虽平缓,那里的雪却别其他地方要厚许多,像是千万年积压而成,目测足有两三百米,很像是雪崩形成的。令夏芍看不透的并非是发现了雪崩区,而是这厚厚的积雪底下,有一块不同寻常的区域。

    那块区域在极深的地底,面积很阔,里面凝聚着海一般宁静祥和的金气。那金气,与昆仑山的龙气不同,比龙气更浓,浓得以夏芍天眼通的能力,竟然只能看见那团大面积的金气,却看不见那地底下有什么……

    夏芍还是第一次看见比龙气更浓的气,相比她的眼睛竟看不透里面的真境,她更在意那金气是什么来路。世间之气,不过阴阳,昆仑龙脉气通天地,已是这世上至极之气,怎有比它更浓之气?

    那气只觉得浓,却不觉得烈,反而很祥和,似天地亿万年凝聚的精气,只一眼,便觉得暖暖的,好似胎儿孕育在母体里,安静,美妙,让人忍不住心境柔和。

    夏芍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唇边一抹淡淡笑意。

    这笑意瞧得一旁的衣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没事吧?”

    这一问,夏芍倏地回神,愣了片刻后,笑着摇头,“没事。我寻着了一处好穴,明天就去那里吧。”

    衣妮是蛊毒一脉,她对风水之事并不通,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瞧着莫非等人已经手脚利落地搭起好几个帐篷了,便扶着夏芍进帐休息。后头温烨跟着,手里捧着个罗盘,回头瞧了远处沉在黑暗里的山脉好几眼。以他的目力,看清山势没有问题,但是他很想知道,师父选了哪处宝穴?他看前头倒是发现了几处,但有的不适合扎营长期停留,有的也不是那么惊艳。要知道,这里可是昆仑山,他不觉得她师父能看得上一般的风水穴。

    温烨疑惑地跟进来,夏芍坐进舒适的帐篷里,目光却又往那处看不透的雪崩区一瞧,她敢断定,那里面的必是极好的东西!可是……那地方在两三百米深的厚雪之下,人力难为。

    ------题外话------

    这两天忙着到处拜年,总算能歇歇了。大年初一那天拜年的妞儿们,我发红包还没发完,会接着发完的。

第四十三章 三个月?两个月!

    次日一早,莫非一行十人随同夏芍登山。

    虽然是搬运工的工作,但莫非一行倒不怠慢,他们一早比夏芍起来得还早,出了帐篷便去了山脚下勘查山路。昨晚天太黑,瞧不清楚,今早一看,饶是这群常年枪林弹雨里行走的雇佣兵也知这次任务不容易。

    这昆仑山,太陡峭了。

    若是寻常深山老林,哪怕是原始森林,这些人也不惧。可眼前的是雪山,冰峰林立,陡峭如刀,别说没有天然道路了,就是那些看似缓坡之处,也覆着皑皑白雪,那白雪下埋着什么,是否有杀机,谁也不知道。

    “一会儿我派三个好手在前头探路,运东西的在后面跟着,你们走最后。”莫非在听说夏芍要去后面的半山腰后,带着人一研究,回来说明安排。让夏芍三人走在最后,一旦有雪崩或者什么危险,他们可以更快速度地下山,这是他们执行此次任务的职责。

    夏芍心知莫非的心意,只是一笑,见她手一指山腹右侧。

    “那边看似平缓,但不敢走,有很大的可能是雪崩区。我们从左侧上山,虽然路陡了些,但能借力的地方也多。你放心吧,到时候我来安排。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行进过程中不要说话,尽量降低动作幅度,我们的一切交流用手语来进行。”莫非扫了眼夏芍身后的两人,她是见识过夏芍的身手的,想来她带的这两人身手也不会差。他们虽然是雇主,到底也不是那种身娇体贵的、专给人添麻烦的雇主。上山过程中,夏芍三人的配合度想来是很高的,她只是来问问他们懂不懂手语,不懂她可以教几个简单的。

    夏芍顺着莫非的指向看向右侧山腹,目光在那深潜的一团金气里又顿了顿,笑道:“那边确实是雪崩区,大抵有两三百米厚,面积也广,咱们是要避开。”

    莫非一愣,“怎么,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夏芍没有明言,只是笑得高深莫测,“你忘了,我是风水师。卜算吉凶本就是拿手的事。所以一会儿还是我在前头领路吧,你派几个好手跟在我后面,把行进路线标好了,方便你们日后上山。”

    “啊?”这回莫非愣了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

    不仅是她,夏芍身后,温烨也鼓着眼睛,用一副“你很扯”的表情盯着他师父。他怎么不知道风水师还有这能耐?卜算吉凶是不假,但也不能能耐到连探路都可以用算的吧?

    衣妮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即便要出言阻止,被夏芍回身一个眼神止了住。

    “这不行!”莫非却不同意,“你是雇主,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既然我是雇主,那就听我的。我把你们召集过来,自然要让你们多少人来,就多少人回去。”夏芍语气淡了下来,不容莫非拒绝,看她还有话要说,便先一步道,“我不是莽撞行事的人,这你应该知道。”

    莫非一滞,这下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芍转身回了帐篷里,这事显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莫非无奈,只好回去与同伴商议,除了马克西姆翻了个白眼以外,其余人全愣了。这大概是他们执行了这么多年的任务里头,最为古怪的一桩了。雇主在前头开路,他们在后头跟着?这叫什么事?夏芍的名头和她那些传奇故事这些雇佣兵也清楚,可她说要用卜算吉凶的法子上山寻路,所有人都是不信的。

    这次上山,虽说不必登顶,但眼前这山峰可是西昆仑山脉的最高峰,即便是半山腰也不是那么好爬的,更何况一行人还是负重前往。莫非一行送夏芍三人上山安顿下来后,还要当天返回山下营地,在营地里露营,补充下周的营养品。所以白天要摸清道路上下山,时间还是很紧迫的。

    眼看着夏芍决意已定,莫非看了下时间,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她让马克西姆和两名登山好手跟在夏芍身后,其余人跟着后头,打算行进路上一旦觉得不靠谱,立刻便能将人员和夏芍对调。

    温烨和衣妮自认为身手比这一行雇佣兵要好,他们极想跟在夏芍身后,奈何夏芍给了他们个眼神,那眼神是要他们乖乖配合,他们只好皱着眉头跟在了最后头。因走在最后,两人的担忧不比莫非一行少,他们是知道夏芍有孕在身的,她这几天吐得很厉害,却从昨天中午起就忍着没吐,这样强忍着必然对身体不好,今天她又走在前头探路,万一一脚踩空,以她的身手虽不至于有问题,但谁敢保证不动胎气?

    但双方的担忧并没有发生,这一路走得十分顺利。

    夏芍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后面跟着的雇佣兵们起初大气都不敢喘,每看她迈一步便心往嗓子眼里跳一次,但走了数百米后,马克西姆等人的惊心就变成了惊奇。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很明白昆仑山这等神山上的雪是堆积了多少年的,积雪的厚度该有多惊人,但更惊人的是,夏芍所走的地方,没有一处积雪是没过膝盖的,最浅的路雪不过刚过脚背,而且这种浅处又实的路还不少。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哪是在探能走的路?分明不仅能走,还都是好走的!就是找个当地的向导来,也未必能领出这样一条路来!

    刚在山下还不信的一行人,不由瞪圆了眼,人人眼里都是一句疑问——这真是卜算吉凶算出来的路?

    温烨和衣妮却知这不可能,卜算吉凶充其量只能算出此行是吉是凶,要想走一步问一步,哪有可能?即便是修为高的人可能有这本事,但温烨听说过,师父的命格很奇,她的吉凶向来算不出来,她怎么可能用问卜的方式去探路?

    但奇怪归奇怪,这一行雇佣兵可没忘了正事。马克西姆在前头一瞧出夏芍领的路很难求之后,便立刻打手语让后头跟着的兄弟注意插好路标,日后上山下山可就靠着这条路了。

    一行人跟在夏芍后头上山,待绕去半山腰的山后,天已是下午,眼看着就要傍晚了。一行人一看夏芍选这处平坦的地方,只有温烨有时间奇怪她什么时候看出山后头有这么处玉龙出洞的风水宝穴,莫非则赶紧打手语,指示众人搭帐篷。

    两顶帐篷并排搭好,夏芍和衣妮住一间,温烨和那些食品挤在一间里。山上没有信号,莫非来时特地带了个发信号的电台和对讲机,预备着有紧急情况的时候联系。夏芍虽知一旦有紧急情况,他们从山下赶过来也来不及,但没说什么,只笑着收下这心意。

    “傍晚了,你们下山安全么?”夏芍小声在莫非耳边问。

    莫非道:“放心吧,时间上比我之前预估的还早了。我们路上插的路标都是荧光棒,而且没有负重,晚上行路只要风雪不大就没问题。我们到了山下会跟你报平安。”

    夏芍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莫非一行赶紧原路返回。这昆仑山上常年积雪,气温有零下二十多度,晚上若有风雪,能见度很低,下山有路标也会有危险。莫非也知道要紧,只与夏芍三人道了声保重后,便带着人立即返回。

    待一行人的身影看不见了,衣妮走来夏芍身边,低声道:“你要不要紧?想吐就别忍着了。走了一天也没休息,你先进去睡会儿吧,今天休息,明早日出时分我喊你起来打坐。”

    夏芍却笑着一摇头,手往小腹上抚了抚,目光温柔却担忧,“也不知是昆仑灵气好,还是这孩子懂事,自从来了昆仑山,他就没再闹过我。这一路倒是乖……”

    不乖的时候,她虽难受些,但也觉得这孩子在。可他现在乖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倒担心起来了。

    衣妮看见她眼里的担忧,目光倒是一亮,盯着夏芍的肚子瞧,“说不定还真与昆仑山上的灵气有关。你说,你在山上修炼这三个月,这孩子生出来会不会天赋奇佳?”

    夏芍却只是笑了笑,天赋佳不佳,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她自从知道这孩子投到她这里,满心的希望只剩下他能平安。只要平安康健,将来为人正直存善,天赋又有何重要?想来,父母对她也是这样的期望。他们大概不希望她有多大出息,哪怕没有华夏集团,只要她平平安安,一家人能长久团圆就好。

    天下父母心,她竟然要到了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才能真正理解。

    而且……

    夏芍垂着眸,衣妮并没有看见她眼底温柔过后,冷意一闪。

    衣妮并不知道,也可以说,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她此行三月为期,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心底只给了自己两个月。

    临行前,她告诉无量子、告诉师门,甚至告诉公司元老们,她此行三月才归。那是因为她知道,瞒不过自己人,就瞒不过敌人。

    京城要变,如果所有人都以为她需要三个月才回,可她两个月就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到时会不会能看见一场好戏?

    夏芍抬眸时,眸中冷意已去。就让她瞧瞧,京城能有多大动静,都是些什么人在动!

    “不休息了,咱们不是来散心的,时间紧急,哪怕多一晚也是好的,这就开始吧。你们不必太挂心我,此行机会不易,你们自己把握。”夏芍回帐子里喝了口水,便走到外头悬崖边缘,盘膝坐下,闭上了眼,入定前对还站着旁边想劝她的两人道,“我入定后就别打扰我了,该休息的时候,我会起来的。”

    ------题外话------

    转眼初七了,过个年跟打仗似的。妞儿们假期玩爽了没?头一年在南方过年的娃表示,天气好热好热,第一次过了个不下雪的年。由于不了解外头有多热,出门拜年穿着毛衣加风衣,被一群穿裙子逛街的小姑娘瞧了一路……顿时感慨南北温差。

第四十四章 毁灭的疯狂

    京城。

    “肖先生,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徐天胤最近不在军区。徐家老爷子前几天在香港,刚刚回来。”酒店套房里,姜正祈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肖奕,目光在他垂着的右手上扫过一眼。

    那天,他被夏芍一脚踹在会所屋里,等爬起来后便知外头打了起来,只好在屋里避着。等外头没动静了出去一瞧,着实惊了个不轻。满山青绿的会所,草木死了大半,前头院子像遭了炮轰,车子像被什么力量轰瘪了,地上一滩血,血里一截断了的残肢,夏芍和肖奕都不见了人影。

    姜正祈当时惊魂未定,也看不出那残肢是女人的还是男人的,只见着已经黑紫,再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涌。他当时给肖奕打了电话,但是连续几通都没接通,他便推断,肖奕是凶多吉少了。

    肖奕不是夏芍的对手,而夏芍来时又知道是他与肖奕在会所密谈,她结果了肖奕之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对姜家下手。以往肖奕说王家的败落是夏芍的手笔,他还不太相信,如今眼见为实,不由他不心惊。他可是还记得当初肖奕是怎么在他面前杀了他的保镖,如今,连肖奕都不是夏芍的对手,他不得不考虑姜家的后果了。

    父亲还在被关押调查中,姜系如今人人自危,但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整个姜系集团不可能被一网打尽。姜系这么多官员,从上到下都动一动,那跟动国本也没什么区别了。上头那位只可能是想动动姜家,反正姜家倒了还有别人可以补上,至于整个姜系集团,如今不过是敲打敲打罢了。

    姜正祈自知这个道理,因此他现在不担心姜系的生死存亡,只一门心思救父。

    救父不是那么好救的,原本还指望肖奕,现在肖奕也指望不上了,那些一出事就远远避嫌的人更加指望不上。按说现在这个时候,那些跟姜家一起接受调查的官员最能跟姜家同仇敌忾,但上头正恼姜家,这时候拉帮结派无异于给自己找死,因此姜正祈谁也没理,只偷偷找上了方家。

    方家在这次事情中虽然受了调查,但从调查结果上来看,没受多大牵连,且方家想在军中往上爬还得靠着姜家。姜家倒了,后来替位的人自有自己的亲疏,未必跟方家走得近,他们要想谋求,还得再打算。因此,现如今这形势,方家是少数几个姜家敢用的。

    方筠在国外待了十年,如今京城知道她当年和秦瀚霖那一段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姜正祈是知道的。他一面让姜家在军区那边暗中联络当初王家的旧部,探探消息,一边让方筠接近秦瀚霖,探探秦系的口风。

    方筠挂了父亲的电话,只剩苦笑。探秦瀚霖的口风?他真以为她在秦瀚霖心里,还是当年的她?

    她心知必定什么也探不出来,但还是跟秦瀚霖见了一面。这一面,她也不知是为了做戏给姜家看,不让姜家怀疑方家,还是只是因为自己心中想见秦瀚霖……

    想见秦瀚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方筠深知给他打电话,他必定不见。于是她去了京郊一处高尔夫球场,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秦瀚霖。

    草皮上刚冒出嫩绿的芽儿,秦瀚霖只穿着件白色的薄毛衣,衣袖挽着,正午的暖阳下,额头微微见汗,回头间眉眼间的笑容比那暖阳还要让人暖上几分。

    方筠站住脚,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在她身边的少年。直到那笑容在看见她后淡了淡,眉头也皱了皱之后,方筠才反应过来,笑着走了过去,“真意外,我还以为一来到这儿,你身边少说也有几位美女陪着。”

    秦瀚霖闻言也笑了起来,那眉头就像是没皱过,“我倒不意外,在这里会见到方大小姐。还是那么消息灵通。”

    方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知道秦瀚霖是认为她来之前查过他,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常来的地方?其实这地方她早就知道,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她都有关注。不过她也没解释,恐怕说出来,他会更不高兴。她只是玩笑的口吻道:“是啊,我还是那么消息灵通,倒是你,孤家寡人起来了,转性了?”

    “怎么,方大小姐是想填补我身边的空白,还是想给我介绍几个美女?”秦瀚霖笑了起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嘲讽。

    方筠看着他那嘲讽的目光,心底一痛,脑子一热,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倒不介意重新开始。”

    秦瀚霖闻言脸上的笑容动都没动,只转过身,一杆将球挥出,冷风扫了方筠一身,“抱歉,我介意。”

    方筠盯着他的背影,把他的拒绝瞧得清清楚楚,心底只觉酸楚,不由自嘲一笑,眼里带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是啊,你当然介意。你现在口味变了嘛,专爱看人冷脸,越是对你不理不睬的、凶声恶气的,你越喜欢。”

    秦瀚霖倏地回身,方筠顿时愣住。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不仅冷,还带了厉。暖阳落在他身后,他的脸在阴影里,眉宇间像罩了寒霜。

    方筠怔住,随后心底便涌起说不清的酸楚和怒气。她是见过张汝蔓的,不觉得这女孩子有什么特别,也就是年轻些,有些一股脑儿的冲劲。说白了,就是没经历练,不知天高地厚。论家庭论身手论资历,哪样比得上她?当年确实是她对不起他,可她在国外也挂念了他十年,如今回来,他的心要是在一个比她优秀的人身上,她或许也没现在这么难受。可他的心在一个与她性情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身上,这是在报复她,告诉她,他完全不在乎她了,还是说他真的是真心?

    她倒宁愿相信他是在报复她,因为他这些年来身边那些女人,来来去去都是跟她的性情相像的……可也正因为这样,他身边就这么一个不一样的,她才觉得慌……

    她查过了,他们认识四年,没交往过,甚至交集不多。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他做了那么冒险的事,以至于现在被牵连,停职查看在家。她太了解秦瀚霖,他少年时期就已是老成心思了,油滑得他家老狐狸都没辙,谁也别想抓住他的把柄。他唯一一次冒险的举动是为了她,而她出卖了他……时隔十年,他再次为一个女人冒险,她怎能不知他有没有真心?

    眼看着秦瀚霖的脸冷了下来,方筠心中更加确定,也更酸楚。她到底是方家千金,自幼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磨不尽,一见秦瀚霖冷了脸,她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由一笑,比他之前还要嘲讽,“我猜,这该不是男人的征服欲吧?”

    “方小姐这些年在国外学的本事,我看都用在我身上了,真是荣幸。”秦瀚霖不答,反倒笑了起来,笑意却不在眼里,“既然这么喜欢推理,那就继续。我在这方面不擅长,就不奉陪了。”说完,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便走。

    “秦瀚霖!”方筠怒气冲冲转身,她在国外这些年,耐性已磨得比当初好太多了,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

    秦瀚霖却当真停了下来,只是没回头,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冷淡,“还有,方小姐既然这么消息灵通,不如把你的情报网用在别处。想查什么,自己去查。别查来查去,又查到我这里。”

    方筠一怔,看着秦瀚霖走远,神情懊恼间有些复杂。他果然还是知道她找他来干什么的,他还是那么敏锐……只可惜,她总被他搅乱心情,连正事都没提。

    ……

    方筠从秦瀚霖这里什么消息也没得到,方家在军区那边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徐天胤不在军区已有一周时间。

    他不在军区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自从他回国就职,一些档案公开,许多人才知道他以前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功勋累累。也因此,一些老狐狸知道,有时军区里闹出一些动静,比如他去地方部队公干了一类的事,可能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他是又出国任务去了。

    这次如果军区还是闹出类似的动静,一些人也不会太在意,让人起疑的是,徐天胤这回是请假。请的是什么假,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

    徐家的家风,无论是军界还是官场,容不得家中子弟有仗势胡来的事,更别说因私误公。当初王家虽然是败落了,但王老爷子当初的旧部还盯着徐天胤,这次瞧着动静不对,便四处打听是怎么回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康国去香港也是秘密行事,但还是被一些老狐狸听见了点风声,还听说徐康国前两天回来,身体不太好,这几天医生就没敢离了他身旁。

    方家与王家以前的旧部有些来往,一听这消息,便赶紧告诉了姜正祈。

    姜正祈深知以徐康国的身份,近些年非有重要的国事访问,他轻易是不外出的。他外出,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但是这两天没见有什么报道,且他是瞒着人出去的,显然是为了私事。

    什么私事,能让这位老爷子外出?

    姜正祈虽然查不出来,但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且不说徐家老爷子的奇怪外出,他都回来一个星期了,肖奕都败得那么惨,姜家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他原本还以为,夏芍会找姜家的麻烦,结果她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家那边查不出什么来,姜正祈便想到了查夏芍。

    夏芍临走前把自己的行程等事告知了手下大将,孙长德等人虽不会将事情告诉集团上下所有员工,几个要紧的经理还是要说的,尤其是京城的方礼和祝雁兰。夏芍在京城读大学,没事就去公司,她长时间不露面,也瞒不住他们。可是事情这一透露,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了,连徐康国外出的事都能有风声传出来,别说这件事了。

    姜正祈很琢磨不透,夏芍和肖奕碰面的那天下午就走了,而且要一去三个月?这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姜正祈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他也心里松了口气,暗觉天不亡姜家。夏芍这一离开,至少他不用担心会有人在背后用那些神秘的法子毁了姜家了。

    三个月,国内官场的这场风波肯定能定一定,也给了他时间找出救姜家的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不是那么好想的,姜正祈还没想到什么招,令他的意外的是,肖奕找上了他。

    肖奕没死!

    接到电话的那一瞬,姜正祈说不出的惊讶,而肖奕要见他,他当然不会拒绝。两人就约在了市中心的这家酒店见面,但肖奕在听了姜正祈给出的消息后,似乎并不惊讶。

    姜正祈等了半天,见肖奕只喝茶不说话,看不出在想什么,便接着笑了笑,“夏芍也不在京城。她在和肖先生碰面那天下午就订了机票,带了两个人去西边了。打听不出来她要去干什么,但是听说要去三个月!”

    说话间,姜正祈又扫了肖奕垂着不动的右臂一眼,那里下半截明显是空空如也。再看肖奕的脸色,他虽半低着头,但气息明显给人的感觉比前几次见面阴郁得多。果然,那天在他面前夸口说夏芍活不过当天,结果自己差点当天死在人家手里,换成谁,心里都是要憋着一口怨气的。

    正瞧着,肖奕把手里的茶喝了,抬起了头来。

    这一抬头,倒把姜正祈给惊了惊。肖奕岂止是从前阴郁了些,他眼下乌青,眼窝和两颊都有些下陷,抬眼间眼底可见血丝,阴郁中带了几分邪气。

    “我知道。”肖奕一开口,声音也比以前沉些。姜正祈这样出身、见惯了场面的人,竟然屏息,有些不太敢跟他对视。

    但姜正祈还是愣了愣,“肖先生知道了?”

    肖奕怎么知道的,姜正祈无从知晓,反正不外乎他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但想来也确实,如果肖奕不是知道夏芍不在京城,他哪里敢联系他?就不怕一出现,再被夏芍堵个正着?一次能逃了命去,再来一次,未必还能有那好运气了吧?

    当然,这话姜正祈不敢说。他只是松了口气,既然肖奕什么都知道了,又主动找上了他,那他肯定是有主意了,“肖先生想打算怎么办?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姜家,我可以救。”肖奕直截了当地丢出一句令姜正祈怔愣的话。

    怔愣过后,便是惊喜。姜正祈这些天也在琢磨着怎么救父,但官场上那些手段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制肘太多,肖奕肯出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肖先生如果能救姜家,姜家自然不会忘了肖先生的恩情!”姜正祈起身,先给肖奕鞠了一躬。肖奕不会无所求地帮姜家的,他知道,他肯定有想要的东西。

    肖奕却嘲讽地一扯嘴角,“我能救姜家,就是不知道姜家有没有胆量担起我给的富贵。”

    姜正祈一怔,抬起头来,都忘了直起身。

    肖奕却没有解释,只是又一笑,讥嘲里带了漠然和凉薄。

    担不担得起,或者有没有命担又怎样?他救的不是姜家,只是跟夏芍的一个胜负,一个了结。哪怕这个了结的代价是撼动国运,横遭天谴,或者拖着姜家一起,他也要做。

    现如今对他来说,抱负,野心,已经不敌一个疯狂毁灭的**。

    在他死之前,他会拉上所有挡了他曾经抱负的人!

第四十五章 京城乱局

    姜正祈想问肖奕的话是什么意思,肖奕却没有正面答他,只道:“你回去等着吧,四十九天之后,就是你们姜家翻身的时候。”

    姜正祈一惊,想说四十九天是不是太久了点?夏芍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就算四十九天之后姜家能翻身,留给姜家的时间岂非只有一个月出头?那点时间能干什么?

    但这话姜正祈没敢说出来。他知道,如果让姜家来动作,未必能救了父亲出来,肖奕既然肯出手,人出来总比在里面强。到时候若是夏芍回来知道肖奕还活着,她总该先找肖奕算账……

    两个人各怀鬼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姜正祈郑重地谢过肖奕,也没问他要用什么法子让姜家翻身,只管回家等着。

    等四十九天之后。

    姜正祈却不知道,自他走的这天起,京城红墙之内,百年未动过的龙气,缓缓而动……

    香港。

    半山老宅里,身穿道袍的俊逸男人缓缓从风水阵中起身,沐着晨阳,在充裕的海龙气了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京城方向。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鹤发白须的老人由弟子推着出来,脸上尽是疲惫,仰头望向京城方向的眼却眯了眯,“这是……”

    京城龙气有异!虽然很缓,但是到了他这等修为,还是能感觉得到。

    如今京城中玄门的弟子已全部撤出,有本事能动得了京城龙气的人,除了肖奕不会有第二个人。但他修为尚未大乘,想要自如地调动天地元气尚且不能,可若是布阵还是有可能的。

    但唐宗伯还是目光闪动,“他竟敢动京城龙气,他想干什么?”

    无量子笑着转身,晨阳映进他澄澈的眸中,微染金色,干净而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他想干什么,我们现如今也管不了了。不如他干他的,我们顾我们的。一天天数着日子,等昆仑那边的消息就好。”

    这话很实际,玄门现如今,确实是没有多余的人能顾得上京城了。

    眼下,无量子同他两人身在老宅,一力护持着徐天胤。张中先前两天点了几个好手,出发去昆仑寻夏芍去了,如今老风水堂里跑内跑外的都是些年轻弟子,由丘启强和赵固两个人带着。半山老宅这里看顾的只有海若一人。

    海若虽没敢将夏芍怀孕的事告诉徐康国,却没敢瞒唐宗伯。夏芍此去昆仑,三月能不能归且不说,她有孕在身,若是出个什么事,海若可不敢担欺瞒掌门祖师的罪名,只能将事情据实以告。唐宗伯得知后,又惊又喜又忧,张中先也差点没跳起来,回过神来撒丫子就往外走,要去老风水堂点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去昆仑。还是唐宗伯沉稳,先将他给稳住了,瞒过了徐康国在香港的几天,待他前脚一回京,张中先后脚就带着人走了。

    无论夏芍三个月能否进境,这次去的人都必须护她周全。

    夏芍走的时候,张中先一行人都在京城,他们知道夏芍从哪里进昆仑,所以不会很难寻她。算算时间,他们这时候应该到了昆仑山下了。

    唐宗伯望着天空,看看京城的方向,又看看昆仑的方向,悠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眼中忧心不减。天胤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只是一直没有神智,全靠风水阵引来海龙气维持着,但无量子估算得不错,他的身体情况,顶多能维持三个月……

    夏志元夫妻目前还以旅游的名义被留在香港,三个月,大概是瞒不住他们夫妻的……

    唐宗伯悠长地叹了口气,哪怕是瞒不住他们夫妻,也不能让他们回去。看这情况,那边肖奕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京城的龙脉自从最后那一个王朝的结束,龙气已所剩无几,如今除了龙脉山上的,剩下的都在红墙大院里。如今只能感觉到肖奕动了京城的龙气,却不知他动的是哪里的,要做什么。

    尽管不知,自这天之后,京城方向的龙气动势却一天比一天烈,一天比一天让人瞧着心惊。

    唐宗伯每天在房间里照看过徐天胤,都会出来对着天空看上一看,一次比一次看得时间久,一次比一次眉头皱得紧。

    直到第四十九天清早,金乌刚从海平面上升起,无量子便从盘坐中睁开了眼,清澈的眼底被海边金乌映出一道金光,海风拂来,身后的金铃清脆作响,院中的海龙气却隐隐躁动不安。

    屋里,唐宗伯感受到异样,令海若急推着出来,一出来便习惯性往天空看,只见那边方向虽还晴空万里,却隐隐泛出青乌。这段日子一天比一天躁动的龙气出奇地平静下来。静,却隐隐觉得压抑,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海风里都透着几分不祥的肃杀。

    “嘶!这是……”唐宗伯捻着花白胡须,还没把话说完,无量子便将目光从京城方向收了回来,笑了笑。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目光收回前笑着看了眼昆仑方向。随后便闭上眼,调息阵中海龙气去了。

    唐宗伯只看了他一会儿,便转着轮椅快速回了房间,打电话去了。

    ……

    也正是这天,京城极少数的高层知道,上头那位莫名病了。

    这病来得有点急、有点重,医生方面说是操劳过度,身体各方面都没有大问题,只是有点高热,退了就好了。事实也确实像医生所说,三天后便没了事。

    但上头那位身体是没了事,京城的风向却忽然变了。

    起先,是对姜系人马的调查渐渐停了,已经查出来的贪腐官员被处理了些,剩下的人皆松了口气,暗道这场风波总算是要过去了。唯有秦系的人有些意外,虽然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不可能把整个姜系都打压太死,可这才几个月,这场风就停了,似乎比预期早了那么一些……

    但接下来还有更令人想不到的,姜山被放回了家中。

    他是被暗着放回来的,下面的人并不知情,唯独高层的那几个人知道,但心里也是很纳闷,因为没有几个人清楚为什么会放姜山,他的罪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就算姜系的打压结束,姜山该伏法还是要伏法才是。其中有几家想接替姜家的更是郁闷无比,纷纷打听怎么回事。但就连秦家也不清楚其中详细情况,秦家老爷子秦驰誉甚至去问了徐康国,连徐康国都摇了摇头。

    过了那么几天,上头便发了文件下来,说明了对姜山的调查结果,说是审查之后发现事实不清,有重大疑点,令姜山暂时停职在家中接受重新审查。

    事情一出,官场一片哗然。原本以为那样的罪名,进去了就不可能会出来,没想到居然还能落个停职重新审查的结果。这结果简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明显就是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姜系在这几个月里虽然损失了几名大员,也有不少人受到了打压,但姜家却一个人都没事,姜山又放了回来,明显就是在这次事情中挺了过来,伤了皮肉,未动筋骨。

    官场上混的人,都是人精,一瞧这形势,这几个月里离姜家要多远就有多远的人,这回又都纷纷贴了上来表示祝贺。可是姜家大门紧闭,谁也不见,众人都当姜山是初回家,行事低调,不敢招摇,却没人知道,姜山回家的次日早晨,家中客厅里就坐了一个人。

    肖奕。

    和姜山被调查之前相比,肖奕的样子变化很大,但姜山的变化也不小。原本就削瘦的一个人,现在更加瘦得见骨,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问对方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只谈将来。

    “我听正祈说,肖先生说要给我们姜家富贵,不知我们姜家有没有胆量拿?”姜山在官场上给人的印象是笑起来很爽朗的一个人,但此时他脸颊削瘦,脸色熬得蜡黄,笑起来颇有些阴嗖嗖的老狐狸的味道。

    肖奕一笑,“看样子,姜委员是想告诉我,你们姜家有这个胆量了。”

    姜山哈哈一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有的唯有慑人的精光,“肖先生既然有本事让我逢凶化吉,我对先生的造诣由衷钦佩。有先生在,我们姜家有什么不敢赌的。”

    肖奕也笑了笑,眼里同样没多少笑意,目光比姜山还要慑人,“姜委员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能逢凶化吉么?”

    姜山一愣,知道肖奕要说的无非就是玄学易理那方面的事,说出来他也未必听得懂,但还是很给面子,“请先生赐教。”

    肖奕的笑容里带了些讥诮,“我动了京城的龙气。国内龙脉起于昆仑,二十四条龙脉,每一条一个王朝。京城这条龙脉气数已尽百年,只是当初京城建制上颇讲风水,龙气聚于红墙之内,虽再撑不起一个帝王之朝,却撑得住现在这十年一届的兴衰。我将龙气引入你们姜家,你们要是有胆量,翻身不是没有可能,就看你们敢不敢想了。”

    这话并不难懂,虽然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姜山还是一口气喘在胸口,许久没能放下。

    敢不敢想?

    姜家在求的,不一直都是这个最高的富贵?

    姜山盯着肖奕不语,客厅里久久气氛沉重胶着,唯有姜山眼底跃动的光芒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但激动归激动,姜山可不是傻子,他缓缓笑了,“真的要谢谢肖先生。只不过……我听正祈说,徐家那边,那位孙媳妇似乎……”

    姜山的话没说完,只是望着肖奕,缓缓地笑,意思很明显。肖奕不是夏芍的对手,他现在有本事救姜家,甚至放话给姜家富贵,但那是在夏芍不在的情况下。夏芍走了两个月了,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回,姜家的富贵不会只在这一个月吧?

    如果肖奕解决不了夏芍,那什么富贵都是虚无缥缈的。姜山不喜欢做春秋大梦,他要的是实打实的春秋大业。龙气这种东西他也就是听听,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他能相信的唯有能看得见的形势和敌手。

    “哼!”肖奕却哼了哼,眼里一瞬迸出阴郁的光,笑意更加讥诮,“放心吧,她回不来的。”

    昆仑那种地方,要死个人太容易了。

    姜山不明白肖奕这话从何说起,但肖奕没打算解释。夏芍在这个时候不该放下一切去昆仑,他们这一行的人,去昆仑要么是勘风水,要么是修炼。可无论夏芍是基于哪种理由,她都没有现在走的道理。她现在一切地走了,只能说明一点——发生了对她来说很紧要的事,让她不得不走。

    肖奕曾试着推演过,可他竟然推演不出来。但他记得姜正祈曾说过徐家的奇怪举动,于是笑了笑,“徐家出事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我会负责把夏芍留在昆仑,你们能不能把握机会,那是你们的事。”

    说完,他便出了姜家大门,走了。

    ……

    肖奕屡屡在夏芍面前受挫,他这回又说这样的话,可信度在姜山心里是不高的。但他却不敢干坐在家等肖奕的成果。如果肖奕成功了,而姜家什么也没做,岂非惹他不高兴?

    所以,姜家很快便有了行动。

    于是,官场上又有风吹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风向转了,吹向了秦系。确切地说,是吹向了秦家。

    姜山回来后,见过他的人很少,人人都道他是低调避祸,但没想到姜家还是有行动。只不过,姜系如今伤了元气不宜大动,报复行动便没大范围开火,而是只对准了秦家,对准了秦瀚霖。

    秦瀚霖年前受了军校录取事情上的牵连,目前赋闲在家。这件事情原本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姜家竟又提了出来!

    他们提出几个疑点,意思是指秦瀚霖并非如同之前调查的那般,是发现了地方在军校录取上的贪腐情况,才迫使当时的人把名额归还原主的,而是他亲自动的手,他的目的就是出于私情!

    这事一提出来,京城的空气又紧张了起来。虽说姜家是没大动,但他们动的是秦瀚霖,动静依旧不小。有人实在想不通,眼下明显是秦系强,下届的事基本定了,姜山能回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折腾什么?这么折腾下去,上头那位万一恼了怎么办?

    果然,秦家对此事反应很激烈,事情很快就闹得动静大了。

    可是奇怪的是,上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任两家闹了起来。这下子,下面的人不由有点傻眼,纷纷猜测起了上头是什么意思来。难不成,是这几个月秦系势太强了,上头要反过来敲打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姜家这次的发难,可就是上面默许的了……

    不管下面的人猜测的对与不对,这案子还真就重审了起来。

    张汝蔓在训练场上出来时,看见警车上下来的人,当即便皱了眉头。

    到了警局,警方的询问和当初没什么两样,主要就是问她和秦瀚霖怎么认识的,又问了当初录取的事。张汝蔓很纳闷,“怎么,这案子不是审完了?”

    她在校训练,几乎是半封闭式的,外界的事她也不感兴趣,压根就不知道官场上最近吹着的风。但一听警方问的是当初录取的事,她心里便咯噔一声。

    她不过就是个军校的学生,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案子要是又出什么岔子,八成不是冲着她来的。是……秦瀚霖又出什么事了?

    “案子有疑点,我们需要重新录份笔录,希望你配合。”那讯问的警员态度还算不错,却证实了张汝蔓心中所想。

    她有问有答,看起来十分坦然。但警方问完了当初问的话之后,却没放她离开,而是针对她和秦瀚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跟秦瀚霖私下里常见面吗?”

    “你们常通电话或者是发信息吗?”

    “我们这里有张通话记录单,证明你们私底下有联系,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你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是很熟?”

    ……

    张汝蔓盯着那张没几通电话的记录单,眉头挑得老高,眼神冷飕飕,“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数数,我们俩打过几个电话?”

    对面三名警员顿时面露尴尬,他们也知道,这记录单上的通话数目和时间少得可怜,压根就不足以证明两人很熟。就这通话数目,恐怕比普通朋友还淡。可是他们也没办法,上面发话了,必须要从这女孩子身上打开缺口,而且要不计手段!

    不计手段,这事他们还不敢。毕竟这女孩子是夏芍的表妹,徐天胤的未来小姨子。京城方面的警局可是怕了夏芍了,现在警局里都称夏芍是克星,当初在青市也好,在京城也好,她进过的局子到最后都很倒霉、很倒霉……

    上面的话他们不敢不办,但为了自己着想,这回怎么都得温和点,希望这女孩子的配合度高点。

    张汝蔓确实很配合,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边按边问:“我们俩还发的信息要不要给你们看看内容?”

    三名警员一听,一齐伸长了脖子。只见张汝蔓的手指在手机上按啊按啊按,按了两下,忽然抬头,冲他们一笑。

    这一笑,牙齿洁白,分外明媚,两条英气的眉毛更是飞起来般,“不好意思,刚想起来,早删了。”

    三名警员一噎,伸出去的脖子差点闪歪了!这是耍他们呢?

    张汝蔓却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脸上笑容一敛,木着表情看了眼手表,“抱歉,我的外出时间快结束了,得回学校报到。拜拜!”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后头三名警员赶紧站起来喊她,却不敢硬拦,张汝蔓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步子迈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大摇大摆地走了。

    但一出警局,她的脸就沉了下来,全然不见潇洒姿态。抬手叫了辆出租车后,张汝蔓上了车便拿出了手机。她和秦瀚霖的短信,其实并没有删。她其实没有留短信的习惯,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着他的……但现在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删不删都没用,警方如果办理相关手续,是可以查出短信内容的。他们今天没拿出来,应该是手续还没办好,没来得及查。

    她虽然不谙官场那一套,但不代表她傻。今天警方一句句的话,问的都是她和秦瀚霖的关系。显然,假如查出两人有暧昧关系,那么这案子就对秦瀚霖很不利。对方完全可以说他因私操控录取名额。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怎么又被提起来了?

    张汝蔓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也知绝对不是好事。她没给秦瀚霖打电话,她没那么傻,这时候让人查出来两人通话,那就真说不清了。她拿着手机,给夏芍拨去了电话。但出人意料的是,电话竟然打不通!

    张汝蔓愣了好一阵儿,连续打了好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脸色一变,紧接着便让司机改了道,不回军校了,而是转了个弯儿,去了京城大学。

    车子停在京城大学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大学门口灯光亮堂,张汝蔓一下车就愣了愣。

    门口一群人围着,里面是学生,外头是路过的市民,保安在往中间的圈子里挤,叫骂的、叫好的,竟是有人在打架。

    大学生打架的事不新鲜,张汝蔓没那个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她迈着步子就往校门里走,想去找夏芍。却在经过人群的时候,听见有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劝架,“别打了!别打了……”

    有人在旁边纳凉看戏,带着笑腔道:“干嘛不打?没血气的男人不是男人!铭旭,狠狠揍那小子!”

    张汝蔓倏地一停,一扭头,目光一扫,果然在人群外围扫到笑得风骚的柳仙仙,旁边那扒着她的正是苗妍,已经急得哭了。

    不远处元泽沉着脸,见几个男青年脸色不善,要往里冲,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几人瞧着极忌惮他,步子纷纷顿住,没敢往里凑热闹。

    这时,保安已经挤进了人群,驱离人群的驱离人群,拉架的拉架,人群散了散,这才看见里面的情况。里面,周铭旭把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抡圆了膀子揍,一拳接一拳都打在实处,闷响听得人心惊。那男人脸上已经被血糊满了,眼都睁不开了。

    要不是扒着柳仙仙,苗妍站都站不稳了,急得眼泪直往外涌,一声声喊:“别打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正喊着的时候,保安已经把人拉开了,周铭旭身上也有伤,脸上手上都是血,显然也伤得不轻,两名保安一左一右架着他,便把他拖到了一旁。地上那男人伤得比他重,已经起不来了。

    这时,之前在外头被元泽盯住的几人再也顾不上其他,慌忙冲了进来,一看地上那人的情况,立刻骂了一声,见周铭旭被保安架着,当即发狠地飞起一脚,朝着他肚子上就踹了过去!

    保安又惊又怒,大声喝斥!

    元泽沉着脸便往这边冲。

    苗妍喊了声“铭旭”,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和力气,便往这边跑。

    踹来周铭旭肚子上的那条飞腿已经被拦住了!

    所有人都愣了,人群哗地一声,不少人眨了眨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个女孩子来。女孩子穿着身军绿的外套,眉眼颇有几分英气,出手也极为利落。挡住那男人的腿便抬手往人膝盖处一压,疼得那男人当场惨嚎一声,嘴刚张开,女孩子随手一掀,便把人给掀得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女孩子拍拍手,看似轻巧,却挡在周铭旭身前,一动不动,把奔过来的元泽、苗妍和柳仙仙都给瞧愣了。

    “张汝蔓?你个男人婆,你怎么来了?”

    张汝蔓回身,没理柳仙仙,却一扫周围,问元泽,“我还想问问,这里什么情况呢?”

    这时,那跌出去的男人已被同伴接住,回过神来一声叫骂,眼神却很惊骇。他一个男人,刚才飞起一脚,那力度就算是个男人也不好接,居然被个女人给接了下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张汝蔓冷着眼,看了眼那骂骂咧咧的男人,一指地上躺着的人,“你确定现在有比送他去医院更要紧的事?我估计这人都快嗝屁了。”

    话虽不中听,却把那几个愤怒的男青年给说醒了,几个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喊“谷少”,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

    张汝蔓在一旁瞧着,弯了弯嘴角。鼓少?是挺鼓的……那脸都快肥成猪头了。这帮人,要按着她高中时候的脾气,敢冲她骂骂咧咧的,她非要教训一顿不可!可是现在读军校,校规严,她答应她姐要好好读这军校,自然不敢随便犯事,尤其还是在她姐校门口……要是被她知道她在她校门口打架,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她从小可以说连她爸妈都不怕,就怕她姐!

    想起夏芍来,张汝蔓这才在元泽等人身旁扫了扫,“咦?我姐呢?”

    她就是知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她姐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吃饭,她才来京城大学找人的。

    这时候,苗妍已经过来扶住了周铭旭,眼泪汪汪地察看他的伤,带着哭腔打了电话,也叫了救护车。张汝蔓扫了一眼,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却没心思,只想赶紧找到夏芍。

    元泽却愣了愣,“你姐不在京城,怎么,你不知道?”

    元泽一垂眸,她已经走了两个月了……电话一直不通,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张汝蔓张了张嘴,这回换她愣了。

    “啊?”

    ------题外话------

    这两天太冷了,听说不少人感冒了,大家都注意加衣啊。

    本来打算这几天去医院建卡,天气冷也没敢出去,都感冒两回了,实在不想再感冒了。

第四十六章 虚空

    昆仑山。

    五月山风依旧寒凉,正午的阳光照着山间皑皑白雪,晃得人眼都睁不开。半山腰,有女子静立雪中,眼眸微合,唇角微弯,气韵静好。山风拂来,雪沫阳光下细碎晶莹,宛若一条雪龙,山顶而来,山间畅游,自在逍遥。却在游近山腰时忽而变得欢快起来,朝着女子游了过去。山风似是忽而打起了旋儿,雪龙绕着女子转了几圈,几欲亲近,后头帐篷的帘子在这时掀了开。

    山风一扬,万千雪沫呼啸一舞,铺散在山间,无声无息……

    “饭做好了。”衣妮走出来,声音不大。两个月来,三人已习惯了低声说话,作息时间也有了规律。日出打坐,日落歇息,一切遵循着天地间最自然的生息法则,正午时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夏芍回过身来,笑了笑,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腹中宝宝已有四个月,她已有些显怀,只是穿得厚实,要抚上去才能摸得出来。

    回了帐篷,奶香袭人,地上摆着热腾腾的牛奶,另放着些面包、乳酪、干果和切好的水果。虽只有牛奶是热的,夏芍瞧见这些,肚子还是咕咕叫了起来。她抚着小腹,垂眸瞧了一眼,笑容有些歉意。这两个月来,她的心思都在修炼上,只在半夜会起身吃点东西,其余时候皆是按着一日三餐进食,吃的东西来来回回也就眼前这几样,总不比在山下。且她上山后,虽因昆仑灵气,孕吐没山下那么严重,可对吃的却比以往挑剔得紧。她深知在山上,能吃到这些已是不错,倒从未挑剔过,可终究是吃了两个月,日渐吃得少了……想当初上山前,她还特意去看过医生,询问了许多,总想尽可能护着这孩子。可到头来,还是亏待他了。

    衣妮瞧了瞧夏芍的肚子,又看了眼她瘦得有些尖的下巴,眉头皱了皱,半天才松开了,笑道:“今天是他们送新鲜食物上山的日子,张老他们不知道又去镇上给你带什么好菜来,温烨等不及,已经去接了,傍晚就到了。”

    夏芍正喝着牛奶,闻言笑了笑。张中先一行六个人,在她们上山五天后就到了。夏芍等人到了才知道是温烨那小子跟香港方面通了电话,师门一听说她有孕,便急急派了人过来。昆仑山上灵气充裕,能在此潜心修炼一回不容易,他们却把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连好的风水穴都放弃了,寻了一处山下营地和半山腰中段的风水穴,充当中转站,每周派人去镇上酒店一趟,带份饭菜上山来。昆仑山离镇上远,路又难行,他们这两个月来无一不是提早一天出发,在镇上住一晚,当天早晨带着饭菜赶回来,再送上山来。即便脚程再快,保温得再好,到了山上饭菜也温了。即便如此,也好过她两个月来只吃眼前这几样东西。

    夏芍垂了垂眸,他们如此照顾着她,她这两个月……修为却一直不见进境。

    来此之前,她对外言明三个月为期,却只给了自己两个月的时间。如今,两个月已至,修为却仍然停在那道坎儿上。而京城想必已经有变,再想到师兄的伤只能再熬一个月,明知修炼不能心急冒进,她这几天还是心急如焚。

    当初在英国,她已摸到了大乘境界的门槛,可真正进境还是比想象中要难的多。管她每日天不亮便于雪地里打坐,沐浴天地金辉,吐纳至纯至净的灵气,身上的元气已净至巅峰,却依旧捅不破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当初那感悟的一瞬,想再次悟到,却那么地难。两个月来,

    想到修炼的事,夏芍顿时胃口更淡了些。但腹中还有个小家伙要吃的,她还是多吃了些,只是饭后片刻的休息也无,便起身到了外头,继续盘膝坐下,开始打坐。

    衣妮本想劝夏芍休息一会儿,但见她坐下来了,便也不敢打扰了。随行的这些人知道她修炼拼命,没人敢在她打坐的时候打扰,连那群雇佣兵送食物上山的时间都改成了日落时分。

    日落时分,莫非带着人和张中先一行一起来了半山腰,温烨也在其中,手里提着只保温壶。

    一行人来之前夏芍便睁开了眼,她虽未进境,但这些日子也不是白修炼的。如今灵台比以往更加清明,一行人一上山她就感觉到了。

    张中先背着手进了帐篷,在山下总是皱着的眉头也只有见到夏芍的时候才会舒展开。谁都知道时间不多了,算上回程的时间,还有不足一个月。但没有人在夏芍面前提时间,谁都知道她是内心最煎熬、也是这段时间最辛苦的人。

    夏芍知道众人担心她,因此无论内心有多煎熬,她见人总是带着笑,师门从镇上带回来的饭菜,她总是能多吃就多吃些。

    见她坐下来食指大动,张中先呵呵一笑,问:“还想吃什么就说,让他们去镇上给你买。”

    话虽这么说,但张中先却知道,夏芍不会答应。他刚来的时候,原是安排弟子们三天去一趟镇上,但被夏芍否决了。她担心他们去的太频繁了,会让山下的雇佣兵起疑,到时消息传出去会对徐天胤不利。二则希望他们既然来了,就把握机会好好修炼,待回香港也能多些助力。说来说去,她每一个安排,心思都系在天胤那小子身上。

    夏芍果然抬头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只是垂眸间掩了眼底神色。她不希望再让人送一次饭菜上山,她不希望在山上耗费的时间再超过一个星期。

    待吃过了饭菜,外头莫非等人已经把食品都搬去了隔壁帐篷。夏芍出来看时,天色已经黑了。

    “辛苦了。天黑了,赶紧下山吧。”自从张中先一行来了昆仑山,为了不打扰她打坐,莫非等人一直都是傍晚才到山上,趁黑下山。有张中先等人陪同着,夏芍也放心些。

    “嗯。”莫非还是老样子,什么也不问,只管做事。她闻言只点了头,便招呼众人下山。

    几名雇佣兵跟在莫非身后,与张中先等人一同下了山。

    待众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夏芍回身道:“我出去打坐一会儿,累了自会回来休息,你们先睡。”

    衣妮一愣,皱眉,“天已经黑了,外头起风了,不比白天。你得顾及身体!”

    她知道夏芍着急,但她再着急,这两个月都顾及着有孕在身,天一黑就让自己和孩子休息。她也知道进境不容易,若是三月之期临近,还没有进境的兆头,夏芍一定会冒险晚上修炼。但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月,她就急了。

    “温烨,劝劝你师父!”衣妮转头看温烨。

    温烨只看了她一眼,便掀了帐篷帘子,“我陪着我师父。”

    夏芍一笑,在衣妮还错愕的时候,走了出去。

    山上果然起了风,风里带着雪沫,刀子般割人,重重昆仑山脉在黑夜里沉静如远古巨兽。夏芍迎着这巨兽坐了下来,目光平静。温烨在她身旁站定,也望着远方,问:“师父,大乘境界真那么难吗?”

    少年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里颇为深沉,夏芍瞧了他一眼,一笑,“资质不一,难与不难每个人答案不一。我告诉你难,到底有多难,到了这个境界你才能体会。你如今也是炼气化神境界的人了,身在昆仑山两个月,感觉怎样?”

    “难。”少年依旧望着远方,看也不看他师父一眼,“精进是有,感悟谈不上。心静不下来。”

    夏芍闻言垂眸,这经历难得,但对他们来说,确实都难以静下心来。温烨这孩子虽然嘴上硬,但心里最重情,他心里必也是挂念香港那边的。他跟徐天胤都是话少的人,这小子的毒舌在他师伯面前总是有所收敛,而徐天胤更是话少,两人碰面顶多打个招呼,交谈很少。但不代表他出事了,温烨这孩子不担心。师门里最重情的两人,恐怕就是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了。

    “我刚才只说了一半。修为成就,也不全凭资质,还要凭机遇。如今身在昆仑,便是机遇。你资质不错,这机遇难得,静下心来,以你的资质,一定办得到。”身为师父,即便是在这时候,夏芍觉得,该尽的责任她还是要尽。

    “这是你说的。”温烨这才低头看他师父,眼神怎么看怎么欠扁,问,“你资质好,还是我资质好?”

    夏芍听了眉头一挑,随即忍不住一笑。这小子……闹了半天,是为了开导她。他这是在拿她的话来开导她……她劝他静下心来,一定能办得到,可若论资质,她若能静下心来,收获也一定不浅。

    虽知进境之难,夏芍还是心里泛起暖意,焦急的情绪也缓了下来,连笑意都暖了暖。她笑着瞧了温烨一眼,却没再说话,盘膝闭上了眼。这些日子,她把自己逼得太紧。她知道自己有不得不进境的理由,所以修炼再用心,心却总缺了一角。修炼的本真,她已经失了,今晚说是点醒别人,倒不如说点醒了自己。若她不能放下一切,回归本真,这道门槛便过不去。

    哪怕是一次,她这心,必须要静下来!

    夏芍闭着眼,调整呼吸,渐渐入定。她听见温烨从她身旁后退了三步、雪地里的咯吱声,听见他盘膝坐下来时衣服的摩擦声,听见风雪自山巅俯低的呜啸。感官渐渐敏锐,她不再试着去寻找当初感悟的那种感觉,只融入到此处天地,感悟此时天地间的一切。

    渐渐的,衣服细微的摩擦声融在了风雪里,周身的元气融在了天地间,她闭着眼,眼前豁然开朗,自成天地。她看见自己的发丝在风里飞扬纠缠,听见那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看见风掠过雪地卷起的雪沫远远拂开,听见那雪沫卷在一起贴地拂开的细软声;看见山巅有风拂过山石冰峰,听见有细小的石子儿坠落山间的清脆声……

    没有开天眼,天地也似在眼前缓缓铺开,渐渐雪白。

    白茫茫的一片,昆仑之巅的雪、雪下的峰,一切的界限开始变得不明显。渐渐的,分不清什么是雪,什么是峰。或者,没有雪,也没有峰,更没有自己。

    天地万物,或者本没有万物。

    一切皆是虚空,或者,连虚空也没有。

    夏芍心中一动,在这似有万物又似无一物的天地里,好似看见一道无形的大道。

    这一刻,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平静得心底不起一丝波澜。

    夏芍欲待走进去,身后,风里却送来淡淡的血腥气……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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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关于文,也许爪机看文的妞儿们看不见这里的唠叨话,所有这里说一句,如果爪机看文的妞儿们对更新有疑问,劳烦大家代为转告一声。现在更新很慢,且不稳定,建议大家养到结局。从很久以前就说快结局了,现在写到这里,还剩一个小事件,待芍姐启程回京城,我就该请假写大结局了。

    有妞儿关心番外,番外是有的,不长,也就三四章是有的,写写包子的事,也就是图一乐。

第四十七章 敌袭!

    张中先一行已经到了营地。

    一行人都是练家子,脚程颇快,半山腰夏芍的营地到山下一直插着路标,即便是晚上,顺着一路亮着的荧光,下山的行程颇顺利。比起两个月前,昆仑山上的风雪已经温和了些,但晚上依旧寒风凛凛。

    玄门的营地与山下雇佣兵的营地还有段路程,按往常路线,莫非会带着人先送张中先等人回来,稍作歇脚整顿后再下山。

    今晚也不例外。

    但两路人马在到达营地眺望山下时,却都脸色一变!

    夜色黑沉,寒风刮着雪沫层层迷着人眼,山下营地方向却依旧能看见朦胧的光亮。营地在风雪里静得可怕,这本没什么,这么远的距离,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根本就不该听到别的声音。但寒风却送来了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很淡,极难捕捉,但对于久经生死、经验老道的雇佣兵来说,却能敏锐地分辨出风里不同寻常的味道。

    莫非和马克西姆顿时变了脸色,莫非抄起手中的对讲机便想与山下通信,营地里留着两个人!但对讲机里却传来滋拉滋拉的声音,那种声音在黑夜里低沉如寒风里的鬼号。

    “关了对讲机!”马克西姆沉着脸一扫莫非,尽量压低声音。身在雪山上,这样的声音太刺激神经,他抬头一扫山顶,见山上的雪似乎没什么反应,这才一挥手,对身后道,“马上下山!”

    莫非在马克西姆开口的刹那已经果断关了对讲机,做出的决定跟马克西姆一样,也是马上下山!但她的性情比马克西姆的火爆急性子要沉稳得多,在搭档发号施令的时候,她已经补充道:“对讲设备不通,山下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出事了。现在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和目的,我们下山的时候兵分两路。我带着三个人走前面,其余人跟着马克西姆从这里往前段下山,绕到后头去。”

    马克西姆闻言瞥一眼莫非,“我走前面!”

    谁都知道,在对手情况不明的情形下,走前面根本就是亮出来当靶子。

    莫非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这次任务的队长。”

    马克西姆顿时瞪眼,脑门上的青筋都挤了出来。这时,身后的其余人已经自动分好了队,只等着分两路下山。

    身后却传来一道老人的声音,“等等!”

    雇佣兵们一愣,齐齐转身,只见张中先背着手站在他们后头,望着营地的方向,眼睛眯缝着,“我看你们留在山上好了,山下找事的你们对付不了。”

    张中先身后跟着的五名玄门弟子都是仁字辈的,皆已为人师,年龄都在四十岁开外,颇为沉稳。此刻也望着山下营地方向,点点头道:“那边有煞气。虽然不算重,但看那阴煞颇邪,来路应该好猜。”

    “现在跟咱们为敌的,也就是肖奕那小儿了。他该不会亲自来,来了也不会费时间对付山下帐子里的雇佣兵。”

    “上回徐师叔在来龙峰上杀了七个降头师,那些降头师八成不止这个数。”

    其余人点点头,看样子众人的猜测一致。

    前头雇佣兵们却听得有些迷糊。大意他们是听懂了,眼前的这些风水师们认定山下袭击营帐的人是他们的死对头,但他们凭什么在没见到人、也没看见营帐里什么情况的时候就这样认为,他们则听得不是很明白。唯独莫非和马克西姆听懂了!两人互看一眼,一齐瞅准了莫非手中的对讲机,眼神一变!这种对讲机里的诡异声音他们曾经听过一次,那是在香港陪同夏芍扮演李家保镖的时候。阴煞这种诡异的东西他们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对磁场有很大的影响。

    “张老先生,您确定?”莫非脸色沉如水,仅仅闻见风里的血腥气她就已经很担忧山下的同伴了,如果他们是遇上了奇门江湖的人,那生存的希望又降低了不知多少。

    其实,话虽这么问,莫非心里已基本认同张中先等人的推断了,因为只有这个解释得通。他们来昆仑山执行这次任务,可以说根本不需要枪林弹雨,只是运送任务,不需要和对方人马抢个你死我活,除了上下山会有潜在的危险外,在山下营地可以说很安全。留下的那两个人只是看着营地而已,事先谁也不会想过会出事。

    既然不可能是他们这方的对头,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风水师们对头了。

    “嗯。”张中先一点头,看向莫非,“江湖斗法的事,你们掺合不上。山下营地里的那两个人凶多吉少,我带人下去看看,能救一定救!你们就别下去了,就在这里的营地待着,我留两个人给你。”

    张中先边说边点了两名弟子留下,自己带着剩下三人下山。

    莫非身后的雇佣兵们一听,不少人急了。山下是他们的同伴出了事,如今居然连山下什么情况都不让他们去看看,难道就任由这些风水师说了算?这些人可不是他们的雇主。

    说起来,雇佣兵这个职业和风水师这个职业,在普通人眼里都是神秘的族群。但雇佣兵们生死边缘里谋生,信的是自己的刀枪和过硬的身手,对风水师这类比自身还要神秘的人并不怎么感冒。说白了,就是不怎么信服。

    而被张中先留下来的那两个人也皱了皱眉头,不甚赞同。肖奕笼络了多少降头师来报仇,这次来昆仑山偷袭的有多少人,他们现在并不清楚,张老只带三个人下去有点冒险。

    但张中先很坚决,不容分说,带着人便往山下走。

    莫非也很果决,冲着同伴一摆手,眼神一扫,暂且将几个急切的同伴压下,在张中先身后道:“张老先生,我看我们还是分成两队,一队留在原地,如果山下有事情需要我们帮忙,我们马上就可以下去。另外一队人上山去夏小姐的营地,山下出了事,要通知她一声。”

    张中先回头,本想说不必通知夏芍。这并不是想瞒她,而是她那修为,都快大乘了,只怕在山顶就能察觉出山下有异了,去通知她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而且山上有温烨和衣妮在,万一有什么事,也比这群雇佣兵管用多了。但转念一想,张中先还是点了头——得派个人去告诉她,他已经带人去处置了,免得这丫头要下山来。她现在那身体,哪能瞎折腾!

    见张中先只点了个头就带着人下山了,莫非身后几名雇佣兵很不爽,只觉这老头矮豆丁一般,架子却不小!

    几人只顾着不爽,却忽略了张中先带人飞毛腿一般下山的速度……

    “你带人留在这儿,我带人去山上。”莫非回头对马克西姆说了句,重新点选了跟着自己的人,都是那几个急着下山的,明显是怕他们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怂恿马克西姆下山。

    “我山上,你留下。”马克西姆又跟她争。

    “我是队长。”莫非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又把他给打发了,在马克西姆脑门上又开始冒青筋的时候,她扫了一眼留下来的那两名风水师。两人都是四十来岁,这两个月相处下来也看得出性情沉稳,但此时两人都望着张中先下山的方向,面露忧心。

    “上山的事只是跑腿,我带着人上去就行了,两位还是下山帮忙吧。”莫非道。

    两名玄门的风水师一愣,看了莫非一眼,随即也没有矫情推辞,果断点了头。他们的忧心是很有道理的,山下那两名雇佣兵如果还有救,张中先带去的那三个人肯定要分出来救人,万一再有突发情况,就他们那几个人根本就不够用。

    两人点了个头便迅速下山,莫非也带着她身后的三人往山上赶。

    见两名风水师不在了,莫非身后那三名雇佣兵说话也就没了顾忌,“队长,咱们的兄弟可在下面,生死不明!你就放心让那老头儿去?他有什么本事,你清楚?”

    “闭嘴!”莫非头也不回,只看前路,声音随着山巅的风雪卷进三人的耳中,“我不敢保证世界上的风水师都能信,但玄门的人最好还是信。我见过夏芍的本事,她师门的人应该不是绣花枕头。你们应该清楚,山下的事没道理是我们的仇家干的,他们的推断有很大的可信度。如果真是他们的仇家,那我们帮不上忙。你们手里的刀枪,对这些人没用。”

    莫非也担心山下的同伴,但正因为知道刀枪没用,所以她才决定不下山去添乱。这里是雪山,枪不能用,否则有雪崩的危险。至于刀……面对那些神秘职业的人?还是算了吧!她不能让手底下这几个兄弟再出事。

    后头三人却相互看了眼,都有些不太信服。他们这些人都是身型高壮的西方男人,张中先那矮小的身高,也就只够得到他们胸口。他们委实没把这个老头看在眼里。说他有真本事?很难相信。

    “速度行进!山下营地未必一定有人,对方也许藏在山里,或者已经上了山。”莫非的声音这时又传了过来,带着些冷沉。

    这时她提议上山的原因,雇佣兵有自己的行事法则,哪怕知道危险,知道不是对方的对手,可一旦接了任务,就会以雇主为先。

    估计,这也是张中先留下两名风水师给她的原因。他们应该有着一样的担心,那就是对方可能已经有人藏在了山上,意图对夏芍不利。

    山下营地是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里出事的,这段时间有几个小时,他们谁也不能确定对方会留一部分人在山下等着伏杀,还是有人已经藏在了山上。他们之前为了运送方便,在山路上安插的那些路标,简直就是给对方提供了指示路线图!

    莫非只能肯定一点,如果对方已经有人藏在了山上,那么他们应该不是顺着这条路上山的。因为半山腰夏芍所在的营地太高了,对方脚程再快也需要几个小时,搞不好就会和下山的他们迎面撞上。但他们下山的时候,没有撞上任何人,如果她是那些要上山的人,她会在看见指示路线后,从另一条路上山。如此,可以避免在对方行走的路上狭路相逢的危险。

    但正当莫非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她的双腿忽然一僵!

    不仅是她,身后的三名雇佣兵也以同样诡异的姿势僵住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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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雪崩!

    夏芍依旧在山前坐着。

    风里一传来血腥气的时候,她就知道山下出事了。正值进境的紧要关头,她知道张中先等人已经走到营地,必然会做出应对,也知道有人已经上了山,甚至对方是什么人她都心里有数,但她却坐着没动。她甚至没有提醒温烨和衣妮的时间,因着在她感觉到血腥气、心神一散的时候,眼前的世界也跟着渐散,那无形之中的道路似乎就要关闭。夏芍立刻调整心神,摒弃一切杂念,重新入定。

    她知道,不能再拖,师兄的伤不能再等。

    但这次入定比之前要难得多,她要放下对进境的执念、放下对救师兄的执念,也要放下对山下情况的执念,试着调整到之前连虚空都看破的心境。这一次用的时间比之前要久很多,她不知道这一次过了多久,只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太难,越是告诉自己要放下执念,越是分神。她咬破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她索性放弃之前的境界,让眼前所感悟的天地彻底散去——一切,重来。

    好在刚刚经历过感悟的阶段,夏芍还清楚地记得那种感觉。她不再给自己任何暗示,只是放任自己吐纳,静待最自然的平静。

    当她再次感受到天地间细微的一切,她明显感觉有四道人影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和速度向半山腰的营地爬来!

    然后,她感觉到身后温烨站了起来。

    温烨起身的时候,衣妮也从帐篷里出来,两人都在黑暗里看向山下那条路。衣妮的年纪比温烨大了六岁,但两人修为差不许多,儿时在寨子里长大,她比温烨更多一分对危险近乎野性的感知。

    “什么东西上来了……”她走近温烨,声音压得极低,尽量不让在打坐的夏芍听到。他们两个都感觉到了异常,夏芍肯定也感觉到了,她没起身,显然是有什么情况不能起身。

    温烨皱着眉沉着脸,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衣妮和夏芍前头,挡在了山路口。那东西不知是什么,只是看见有隐隐煞气,来得极快!山下有两处营地,既然这东西能避开山下上来,那必然说明山下也出事了。不管来的是什么,来的都不是时候!

    温烨回头看了夏芍一眼,正见衣妮袖口里爬出数道窸窸窣窣的蛊虫,绕着半圈把夏芍围了起来,随即她也上前几步,和他一起站在了不宽的山路口。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也没有说话的时间,那东西上山来的速度太快,煞气刚刚还觉得在远处,眨眼间便在山口!

    两人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东西,但观那速度,想来也非人类。天下之大,总有些山中灵物,这昆仑山是万山之祖,灵物必然也是有的。只是在山上两个月,除了温烨偶尔下山,没人离开过营地,也就没遇见山中修炼的灵物。但今晚来的,瞧这速度与煞气,想来也与山中灵物不同。

    正猜测间,山口有几道影子晃了晃便逼近了来!

    温烨和衣妮死死盯着山口不动,两人目力皆属上乘,一眼瞧清那几道影子,都愣住了。

    那几道影子,还真是人!只是形态极其诡异,四个人半趴在地上,手脚撑在雪地里,身体游动向前,说不清是像蛇还是像蜥蜴。四人伏在地上,身体不正常地扭曲着,头抬着,脸在风雪里罩着青气。

    温烨和衣妮也同时看清了四人的面容,顿时一惊!这一惊间,衣妮已目光一寒,抖手便是四道蛊虫射出,向着四人昂起的喉咙!电光石火间,四人腰身诡异地一扭,身体便滑溜溜地在雪地里避去了山侧一旁。但正当他们避定,四人的身体便一齐僵了僵,青黑的脸上顿时黑得夜色里瞧不清晰,只看见雪地里有雪慢慢化开,竟是有黑血滴落在地。眨眼的工夫,四人便趴在地上,不动了。再一看后头,不知什么时候,先前被衣妮布置在夏芍四周的蛊虫已绕到四人后头,想来是在四人避开正面袭击的蛊虫时,后头的蛊虫得了手。

    衣妮冷着脸,眼里没什么情绪。她知道这四人是夏芍的朋友,但她管不着这些。制不住这四人,他们一群人在这里打起来,必然会对还在入定的夏芍有影响,且眼下这地方,根本不敢放开了斗法,很容易引发雪崩。她不能让夏芍冒这个险,只能以先制住这四人,哪怕让他们伤得更重!

    温烨显然也赞成衣妮的决断,所以他没有阻拦,蛊是衣妮的,她自然会解。他在莫非四人倒下的一瞬,便抬眼冲着那煞气来源的方向,冲下了山路。

    刚拐下山路,后脑勺忽的一阵凉风,温烨倏地回头,只见几道飘忽不定、似阴人的东西从四人倒下的方向回扑而来!温烨手中连发四道符箓,往山坡雪地里一仰,顺势滑了下去。

    头顶上那四道飘忽的煞气极怕温烨震出的符箓,当即飘着扭了几下躲过,而温烨仰面朝天,也看清了这些东西的真貌。

    刚才见莫非四人被附身的姿态,他便知不是阴人附体,此刻一瞧,果真不是!那些煞气,有些像阴灵,但又有些不像。世间开智的灵物极少,更别提阴灵了。他师父夏芍那里就有一条惊世骇俗的大阴灵,除了大黄,温烨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别的阴灵。

    那四条阴灵还真跟大黄有点像,看起来同属蛇类,只是那四条煞气里颜色不太显,应是黑色鳞片的玄蛇。说玄蛇也不太贴切,玄蛇乃《山海经》中的大蟒,而这四条无论是身形还是与经中描述都不太一致。这四条蛇在躲开符箓之后便纠缠到了一起,仰在地上看着,像是一身四头的黑蛇,且蛇身上像长出了青木般的藤蔓,极为怪异。

    温烨皱着眉头,还没想清楚这阴灵的来路,眼前便飘来一道白影!

    那白影混在风雪里,雪片一般,向着他天灵落下的时候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温烨一眯眼,顺着山路往旁边一滚,身体却在这时一滑!这山路并不宽,旁边便是冰峰,他蹭到冰峰上,一滑间便从两座不高的冰峰中间的空隙坠了下去。

    下面是耸立如林的冰峰,即便是有修为的人,坠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四个人在风雪里现出身形来,仔细一看,四人竟像是从山石里生出来的一般,均是一身雪白的衣服,伪装得倒好。这两人见温烨坠下山去,便直奔近在眼前的营地。

    但就在四人转身奔向营地的时候,身后呜地一声呼啸的山风,四人一回头,见温烨从坠下去的山崖处纵起,手里拂尘一甩,一道金光直逼两人面门!

    四人心里一紧,忙往一旁躲避。那拂尘的金光从两人身旁擦过,直劈刚才那雪片般的白影,那白影被从中间劈裂,飘飘摇摇落下,金光却未绝,冲着那四头蛇身的阴灵打了去。那阴灵的身子是缠在一起的,见那金光扑面,不敢硬接,蛇身一分,四条蛇便分散了开。

    正是此时,注意力被温烨吸引了去的四人忽然后背一凉,一回头,四人不由瞳眸一缩,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四道符箓,正向他们的后心打来。那为首的人反应最快,一左一右拉了两旁的人便躲,剩下的那人便没那么走运了,后心正被符箓击中,一口血喷出,人便踉跄着要倒。他的手腕却在这时被人拉住,他一抬头,见是为首的那人,顿时心里一松。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却被那人一甩,直接甩去了山路中央!

    那人心里一沉,还没反应过来,耳中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没等抬眼,便觉得浑身都是一麻。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听见血液涌上来的声音,那些血从他的双眼、鼻孔和耳朵里流出来,世界慢慢变黑,他头一栽,倒了下去……

    一切的变故其实只在一瞬,那人倒下去的时候,温烨刚刚双脚落地。他皱着眉头,先看了眼地上劈落的“雪片”——那不是雪片,拼凑起来应该是人形的白纸片。

    式神!

    阴阳师!

    温烨眼神发寒,却心知不好。

    他刚才是故意坠下去的,他身上带着拂尘,坠下的一瞬利用缠住了冰峰的峰尖,将自己甩了上来。他攻击那四人、攻击式神,甚至攻击阴灵,都只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那四道符箓能一击即中。可终究还是太一厢情愿了,有衣妮的配合,才死了一个人。现在,奇招已经过去,双方面对面,接下来的斗法会对他们这一方很不利。

    师父今晚状态极佳,修炼这种事不是想何时进境就何时进境,她大半年前就悟到了大乘境界的门槛,却在昆仑山上困了两个月不得进境。今晚难得看起来状态不错,如果被打断,下一次契机不知会在何时。

    关键是,师伯等不了那么久了。

    温烨沉着脸,挡在山路口处,一步不动。不管有多难,他今晚都要挡住这三人,不能让他们通过山口一步,不能让他们打扰到师父进境!

    但对方的目的显然就是来搅局的,为首的那个人给两旁的人递了个眼神,让温烨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们竟不再把精力放在对付他身上,而是操纵那三条蛇往一旁山壁上撞去!温烨眼皮一跳,出手便拦,他身上带着阴人符使,却只有两个。但这个时候也好过没有,他放了阴人出来去拦,自己对付那剩下的一条蛇。他身上带着的符箓有限,刚才用了不少,眼见着便要消耗殆尽。

    温烨不敢虚空制符,虚空制符调动的天地元气太多,眼下大动作对他们实在不利,谁知道动作太大会引发什么后果?但不拿出狠招来,跟这些人僵持的时间久了,对他们也不利。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要么速战速决,要么拖延时间,等师父进境成功,或者等山下张老等人上来援手。

    温烨知道,他师父遇到这种敌袭都不起身,必然是已经摸到了大乘的门槛。但他同时也知道,进境需要的时间很长,绝不是一时半刻能成的事。而半山腰的情况即便被山下察觉,张中先等人的速度再快,没三个小时是上不来的。

    三个小时……变数太大了!

    “别管那么多了,越等变数越大,速战速决吧!”衣妮奔过来,把身上所有的蛊虫都放出,帮温烨压制着那三名阴阳师,回头间冷声道。

    温烨眉头皱着,心中却知道,只能这么办了。这么拖下去,即便是不温不火地斗,斗到最后也是要出事的。速战速决,兴许……不会有事。他安慰自己,眼中却有着山一般的决意!师父明知此时进境是冒险,但她还是选择了冒险,因为有人等着她去救。那么,他便也冒这个险,把自己的命一并赌上!

    没有回答衣妮,温烨对她的回答只是抬手虚空画出一道符箓,反手震向那蛇的七寸!那蛇也感觉到此符的威力不是先前的符箓可比,尾巴在山石上一拍,借力便往后退。但后头又有一道符来,那蛇一回头,这才看见它头颅四周三道金符,呈三才位,形势对它极为不妙。温烨根本就没给那蛇反应的机会,三道符箓几乎是同时虚空制出,同时震开!那蛇被困在中间,被三道元气震开的波动几乎震碎了骨头,整个蛇身在空中一软,便跌了下去。

    后头三名被蛊虫压制着的阴阳师,其中一人脸色一白,嘴角流出血来,抬眼间,眼底血丝如网。

    他们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夏芍在昆仑山上修炼后才赶来的。路上的路标给他们找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原本,他们的计划是由同行的泰国降头师们配合,悄无声息地摸上营地,在夏芍修炼的关键时候给她一击,即便不死也能另她反噬自害。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谁也没想到,营地里的这两个人,竟然如此棘手!如果只有温烨一人,他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他们四人和四人的式神。可没想到他竟有个驱使蛊虫的同伴,这个女人,看着娇小玲珑,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毒虫,黑压压一片挡在山路上,又是晚上,视线不明,随便被哪只咬上一口,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对付这些毒虫,反而比预料中更费事。如果不是这些毒虫分了他们的心神,绝对不会让温烨一招就毁了一只式神!

    那三名阴阳师脸色难看,温烨的脸色也不好看。

    以他炼气化神境界的修为,能虚空制符已经是天赋卓然,平时在山下斗法,他顶多能制出两道了,今晚凭着昆仑山上灵气浓郁,他才一口气制出了三道来。但因要一击即中,他几乎是三道一齐瞬发,一瞬间抽空了自己身上八成的元气,如果不停下来打坐吐纳,恢复元气,他是无法再制出符来的。

    但温烨知道,对方不可能给他这个时间。而且,既然要速战速决,他也不想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他从身上抓出一把黄色的空纸符来,将手指一口咬破,以童男精血借昆仑元气画符,这世上阳气最盛之物便是童男精血,修炼之人的精血更胜黑狗血数倍,乃是克制阴煞的最烈之物。此符一出,温烨便收回放出的两只阴人,失去了对手的两条蛇却丝毫没有放松之感,蛇眼盯着那符,极为忌惮。

    但精血画符耗费的时间比虚空制符要长,往往一张符震出,被躲开之后便失去了作用,很难形成符阵。但温烨还是一张接着一张地画符,画一张,他的脸色便白一分,旁边衣妮驱使着蛊虫,忧心忡忡地看过一眼来。但她无法帮忙,阴灵这东西,蛊虫无从下口,根本就对付不了。而且,她这边也有情况。

    那三名阴阳师起初被蛊虫逼得很头痛,但其中一人刚才受伤之后,他们便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然后情况便发生了变化。那受伤的人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那表情……只有不畏死的人才有。

    说起不畏死,衣妮自认为没人比她更了解这种心态。这些年四处寻找杀母亲的凶手,她多次都不惧豁出命去。有几次,再练成了凶险的蛊后,在让不让那蛊虫寄生在身时,她同样露出过这种表情。那是必死的心态,而不怕死的人,往往是可以很疯狂的。

    果然,那受伤了的阴阳师挡在两名同伴前头,掷出了三张人形纸片。他的修为大抵没那么高,可以让他同时操控三只式神,因此在他强行操控式神向衣妮攻击的时候,他自身也露出了太多的破绽。

    蛊虫就是在这个时候下的口。衣妮太了解被蛊虫咬中的感觉,她练蛊,每练一种,都是由她第一个感受蛊噬之毒,蛊的种类不同,中蛊或痒或痛,或骨肉如虫咬,都绝不是好滋味。而她今晚将身上的蛊都放了出去,天色太黑,连她都不知道咬到那阴阳师的是哪些蛊虫。只是看见蛊虫成群地往他身上爬,他露在外面操控式神的双手最先黑紫下来,接着鼓起了铜钱般大的水泡,接着是他的脸。蛊虫从他的眼睛鼻孔里钻进去,又爬出来,他身上的水泡开始破开,涌出一堆堆的蠕动,破开的皮下血肉模糊,风里血腥气开始蔓延。

    场面太过瘆人和血腥,颇似一场活人祭祀。那人身后的两名同伴却好像看不见这一幕,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手中不停地变幻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衣妮对风水师的术法都了解甚少,更别提阴阳师。她只知那定是什么术法,却不知作何用处。她只看见面前意图攻击她的三张纸片开始掉落,对面那阴阳师血肉模糊地缓缓倒地,她没时间多看一眼,驱使着剩下的蛊虫便冲向了后面那两名阴阳师。

    空气里,却有什么东西开始动。

    那是一种隆隆的声响,好似远在天边,又好似就在脚下。那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衣妮不自觉地停下动作,温烨的动作也一顿,两人同时听见了细微的咔嚓声。

    那声音极细,半山腰呼啸的寒风里一时辨不清来自哪个方向,衣妮的眼睛却一痛,那感觉像是沙子迷了眼,她低头之时,感觉有些东西簌簌落在了她头顶上。顾不得眼睛的痛处,她霍然抬头,随即瞳眸狠狠一缩!

    头顶上方,是一片延伸出来的山石。那山石悬在营地上空,若远远地堪舆地势,这处地方就像是一条张着嘴的巨龙,而他们的营地就安在龙口之中。

    现在,上方的山石竟开始落下沙石,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衣妮不知道,阴阳术与风水术对天地元气的操控和定义不同,他们更为细化,就连式神都可以分为水、火、风、暗、悍这几种,比如日本神话传说中的雪女、河童,便属水系,而雾天狗等则属风系。如今这些传说中的妖怪存不存在,只有日本古老的家族才知道。而今晚四名阴阳师出动的妖蛇虽与传说中不同,但他们的术法同样有着古老的传承。纵然现代传承丢失严重,不及古时术法的威力,但他们从一开始就很有目的性,他们先是不停地攻击这处山石,又辅以术法,那片山石虽只成功裂开了一小道缝隙,看在衣妮和温烨眼中,也如晴天霹雳。

    而正当两人抬头看头顶山石的时候,两名阴阳师齐喝一声,四周飞雪如盖,遮迷人眼,周围天地元气霎时被抽空一般,两人和两条妖蛇全力的劲力一同向那山石上砸去!

    咔嚓一声,本是细细的一条缝,霎时开裂出去,头顶的山石,眼看就要断裂砸下!

    温烨和衣妮一惊,两人再顾不得阴阳师,回身便往营地狂奔!营地前的地上,莫非四人尚且趴在地上昏迷不醒,那山石若断裂砸下,四人立时便可成为肉饼。但千钧一发的时间,他们已没有时间救人,温烨在从四人身体上越过去的时候咬碎了牙,含了最后一口气,暗劲向后一震,将四人震出山口!

    他没有回头,不知自己的力道足不足以将四人一同送出危险地段,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在劲力震出的一瞬,他自己先一口血喷出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摔到夏芍面前。

    夏芍脸色发白,嘴角隐隐有血迹。温烨和衣妮一人一边搀了她的胳膊,三人一齐往另一边的山路一跃,顺势滑了下去。

    这处风水穴两边都有路可通,只是当时一边看似山路平整,但却很可能是雪崩区,因此他们选择了另一边上山。此时营地上方山石要断,三人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得冒险滑下去。

    这边的山路上山两个月来没人走过,而滑下去之后才知道,山路确实是很阔,没有另一边山路嶙峋的冰峰,三人背部着地,几乎是以躺着的姿势顺势往下滑,而身后却传来隆隆一声巨响,身下的大地都在抖,天崩地裂般的颤。

    不必回头都知道营地上方的山石终究还是断了,一条龙脉的龙颚就这样毁了……

    大地在震,温烨又咳出几口血来,却咬着牙与衣妮一同掌握下滑的方向,但身下的雪却越来越软,隆隆的震颤声中,三人的身体越滑越往雪中深陷,温烨深知不好,与衣妮飞交一个眼神,两人同时颔首,就要配合着一齐站起。

    身后扑来呼啸的冷风,吹卷着两人的发,狂风让两人刚想有所动作便同时跌倒。

    跌倒的一瞬,两人仰起头,同时僵住了动作。

    山顶,雪龙怒啸,扑卷砸来,转眼便到了头顶。漫天漫地的白雪……

    雪崩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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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京变

    夏芍出事的消息第二天便传回了京城。

    姜家是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徐康国亲自致电当地部门,救人的工作开展得很迅速。但昆仑山雪崩,埋的人并不多,也算不上特大事故,也不必徐康国亲自致电地方上。但凡了解徐康国为人作风的人,都能从这件事里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姜家自从知道徐家出事,就一直派人盯着,多方打听。见到徐家老爷子的动作,便知道一定是又出了什么事。

    而正当做出这个猜测的时候,他们收到了肖奕的电话。

    夏芍果然是在昆仑山出了事!雪崩发生在晚上,两死两伤,失踪三人。夏芍就在那失踪的人里。

    救援人员半夜接到电话,赶到现场已经凌晨,等到雪崩彻底停下来后才开始上山搜索,但搜索的结果除了发现两名重伤的人外,还发现了两名被压在断裂山石下已死亡的人。这四人都是外籍人士,救援人员试着将人送往医院,并清理另外两人的遗体。但半山腰作业十分困难,断裂的巨石很难挖掘,清理工作进展缓慢。除此之外,另有大批救援人员在山上搜索,但雪崩表面并未发现被埋的人。

    也就是说,人完全被埋进了雪里。

    在雪崩里完全被埋的人,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能活过半个小时,而能活过三个小时的人,不足百分之五,死因大多是因为窒息、碰撞、失温或者休克。而昨晚自雪崩发生到救援队到来,期间的时间,岂止过了三个小时?

    救援人员虽然一直在搜索,但所有人都不认为被埋的人有生还的希望。

    叱咤商场,这些年创造一个又一个商业传奇的女孩子,她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当消息在京城传开的时候,很多人不相信。华苑私人会所的会员除了政界要员外,还有不少是商界人士,他们纷纷打电话询问华夏集团,而华夏集团的高层,正在开着紧急会议。

    孙长德、陈满贯、马显荣、刘板旺和艾米丽,五位元老齐聚。刘板旺和艾米丽是接到孙长德的电话,从香港紧急飞来青市的。五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气氛沉肃。

    “我不相信董事长会出事。”陈满贯先开了口。论资历,他是最早跟着夏芍的人,也是亲眼看着她以古玩行起家、以风水为公司积累人脉,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别人出事他都相信,夏董出事他不信!她玄学易理的造诣,早已被太多人叹服,平时都是她为人消灾解难,如今传出她出事,谁信?

    “董事长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孙长德皱着眉头,看着陈满贯。

    陈满贯一听就火了,桌子拍得啪啪响,“她的电话打不通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

    陈满贯的年纪在五人里最年长,也是性情最沉稳的。经历了当年的变故,这些年虽跟着夏芍在商场打拼,却颇有修身养性的心态,尤其是这两年,见了人都是笑呵呵的,已经许久不见他发火了。

    “陈哥,我明白你的心情。”孙长德拍拍陈满贯的肩膀,他跟着夏芍是陈满贯推荐的,两人的交情要比跟其他人更亲厚些。他是第二个加入华夏集团的元老,对夏芍的钦佩和知遇之恩的感激不比陈满贯少。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自己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我也不信董事长会出事,但我们信不信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外界信不信,公司员工信不信!董事长的私人电话不是只有我们才有,万一她电话打不通的事情传出去,外头的传言会越传越烈。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办法稳住舆论,稳住公司员工!”

    “孙总说的有道理。”这时,刘板旺开了口,“这件事是今天才在京城传出的,但很快就会传开了。我来此之前,严控了我们集团旗下的媒体和网站对这件事的报道。但我们不报,阻止不了其他人报。这件事香港方面还没传开,但恐怕要不了明天就有风声了。这个消息,我们不能由着外界猜测和传起来,董事长太年轻了,我们集团也太年轻,五年就资产庞大至此,还没有继承人!你们想想,要是董事长意外身故的消息传出去,我们的竞争对手会怎么做?”

    办公室里沉默着。

    怎么做?只要散布华夏集团内斗、集团可能会易主或者分崩离析的谣言,集团的客户就会损失严重,引发恐慌的话,股价也会不稳,到时若有国际上强劲的对手在背后操纵,集团面临的就是一场灾难!

    华夏集团目前已经不仅仅是国内商界巨头了,在英国的世界拍卖峰会上出了那么大的风头,不知多少国际巨头盯着这个新星,也不知多少人盯着国内庞大的市场。商场争斗,从来就不讲人情,夏芍在的时候,她是享誉国内的风水大师,自然有人敬她畏她,不敢招惹华夏集团。可是,她若不在了呢?

    “不,就让谣言传出去!”这时候,陈满贯出了声。他喘了几口气,显然把情绪压了下来,眯着眼,仿佛当年的商场老将又回来了。

    孙长德等人一起望向他,陈满贯则对刘板旺道:“能不让谣言传出去当然最好的,问题是你做不到。国内的媒体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没有办法让事情不透风,那就只能让消息传开,闹大!等闹大了,你代表集团出面澄清一下,就说董事长与徐将军订婚,正在国外度假,我们会查明造谣者,法律途径解决!不管外界信不信,我们态度强硬些,我想就算有谣言,商场上对董事长的身份还是有诸多忌惮的。我就不信,事情没确定之前,有人真敢冒险动华夏集团!除非他不怕董事长哪天回来找他的麻烦。”

    几人一听,眼神一亮。刘板旺甚至笑了笑,陈满贯这个老狐狸!

    不过,随即他便笑不出来了,“虽然是个办法,但……董事长走之前,说三个月便归,要是到了归期,她还没回来……”

    刘板旺越说越忧心,说到底,夏董要是没出事,眼前的事都不叫事。可她万一真出了事,集团怎么办?对外界的公关手段只能用一段时间,要是她长时间不归,可就说什么也压不住了。

    这话一提,本来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又沉了起来。

    “我相信她,她不是食言的人。”艾米丽的话让会议室里的四个男人都不由露出苦笑,她是最干练务实的人,从来不凭感性做事,因为相信就去做事,真不是她的风格。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连艾米丽都开口安慰他们了,他们也只能打起精神来。

    现在除了相信董事长,其实他们也没别的办法了。他们能做的,只有做好该做的,尽全力替她守好公司,就是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了。

    眼下情势紧,五人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一商量好对策便迅速各回各的地方,坐镇公司,应对变局。刘板旺和艾米丽先走一步,马显荣也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孙长德和陈满贯。

    两人对这件事还想再商量出一些应急办法来,孙长德的电话便响了。

    电话是京城那边拍卖公司的总经理方礼打来的,京城的传言便是他和祝雁兰两人通知的孙长德。孙长德接起电话,还没说话,方礼便在那头道:“孙总,董事长让我留意的一个账户有动向!”

    “什么账户?”孙长德还不知道这事。

    “是董事长去年让我留意的一个账户,本来有过两次动向,但都问题不大,我刚才发现那笔资金流向日本,接收方你猜是谁?”方礼笑哼了一声。

    “谁?”

    “大和会社!”

    “什么?”孙长德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事?”待孙长德挂了电话,陈满贯问。

    孙长德沉着脸,“我这边还没有接到大和会社要动的消息,但刚刚他们有一笔五十亿的资金到账,除了他们要把公司清出去,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什么?”陈满贯也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夏芍走之前,保证过她有办法让大和会社不动,但现在是对方听闻她出事了,所以大胆动了?可是夏芍出事的消息现在还在京城,就算传开也是先在国内传开,日本方面现在就知道了,这消息渠道太神了吧?

    “你不觉得,最神的是,大和会社一得到董事长出事的消息,立马就接收了资金吗?”孙长德看向陈满贯。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大和会社和这个欲收购大和会社的人,是早就联络了上,双方是谈好了,只等董事长出事的!所以他们才能那么神速,董事长一出事,他们就动作了。

    陈满贯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没说话,孙长德却忧心了起来。

    “陈哥,我一直不信董事长会出事,但是如果真是我们推断的这样,我现在真怕。这说明,这个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孙长德越说心里越沉,“你说,如果董事长真的是出事了,那她的事……会是偶然吗?”

    这话问出来,孙长德先惊出一身冷汗来。这种事在商场其实不少见,只是他没想过会发生在夏芍身上。

    “别吓自己,你忘了董事长的身手了?我们是见识过的。她会那么容易就出事?我不信!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先等董事长的消息。如果到时候董事长不回来,这事的真相我们一定要查!你先稳住公司这边,咱们按计划进行,我今天就不回青市了,我去趟香港。我去唐老那边问问,再说了,还有徐家在呢,董事长的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陈满贯心也沉了,但还是安慰孙长德,也立刻想出了探问消息的办法。

    孙长德点点头,去找找唐老是对的,唐老知道的事可能多些。

    但两人都不知道,此时,香港和徐家都出了事。

    ------题外话------

    嗷嗷,不许说我黯然**卡,我算了算还有个四五章就可以请结局假了,所以这两天没事我会连着更的。

第五十章 怒砸警署(一更)

    夏芍出事的当晚,香港半山老宅里,灯火通明。

    客厅里,丘启强和赵固带着几个人看着从楼上急走下来的海若,问:“出什么事了?”

    这两个月来,掌门祖师和无量子道长向来是只留一人在房间里看顾徐师叔。可是,刚才掌门祖师派人喊了无量子道长进去,两人已经在屋中有一段时间了。

    “徐师叔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不敢进去打扰,我们还是在此等着吧。”海若道。

    屋里,徐天胤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青黑,心口放着一对玉葫芦的地方,皮肤也渐渐被青黑侵蚀。老人苍老的手青筋突起,附上他的天灵,虚空划着安神符箓,恨不得将毕生元阳全数灌注其中。床边,无量子盘膝坐着,手中佛尘无风自起,画太极金符,罩在他心口。两位当世难寻的高人持续发力了一夜,天蒙蒙亮时,青黑总算有所褪去,心口一方,煞力暂时被制住。但那地方与两个月前相比,仅留一指余地……

    唐宗伯盯着那一指余地,老人连月来熬红的双眼里,精气神大不如往昔,却看着床上躺着的弟子不动,半晌才将目光转向无量子,“这才两个月出头,先前一直算稳,今晚怎么突然……”

    老人眼里有着忧心,他这一生,风雨无数,鲜有不敢面对变故之时,但今晚,他望着眼前这年轻却天赋卓绝的后辈,竟似是想从他嘴里听见一句安稳的话。

    奈何无量子微一垂眸,意味深长,“他曾骗过天机,身上仍有夏小姐的气机。今晚伤势恶化,恐怕是昆仑出了事。”

    唐宗伯坐在轮椅上的身子一晃,苍老的手微微发抖。他的目光缓缓落去徐天胤的心口,那里的一对玉葫芦,有一只是属于他的女徒儿的。他怎没发现上头的元气波动?只是当时救人要紧,他将担忧强压了下来。压了一夜,他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竟希望这事真就是他的担忧了……

    房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海若等人在外头守了一夜,发现屋里元气停歇,这才敢敲门。

    无量子起身走过来,欲推着唐宗伯走出去,唐宗伯疲惫地抬了抬手,表示不必。他有事要出去处理,这屋里一刻也不敢离开人,就要劳烦无量子在这里看顾着了。

    唐宗伯走出去便给张中先打电话,但他的电话一直不通,海若等人听说可能是夏芍出事后脸都白了。唐宗伯取了卦盘出来,夏芍的吉凶一直算不出来,但别人的可以。

    但卦象摆出来后,海若的脸又白了白。

    张中先等人没事,有事的是温烨!

    “此数大凶,逢极转运……”唐宗伯推演完卦盘,精神更加疲惫,却盯着卦盘久久不动。旁边围着的人脸色都不好看,此卦若是平时为人占得,任何卦师在解卦之时都不会让人期待“逢极”的。所谓极数,阴阳逆转,日出西方,世间难见之象是为极。

    这极数,岂是常人可遇?此卦,大凶之数未定,却等同于定了。

    “小烨……”海若捂着嘴,眼泪在眼里打转,一个转身便往外奔。奔出去,又折回来。她命里无子,身边三个弟子,她都当做儿女般养育,如今出事,她这做母亲的心让她恨不得飞去昆仑。可是,这里掌门祖师还需人照顾,师叔情况不好,她想走却怕走不开。

    唐宗伯看着海若六神无主的样子,叹了口气,强自镇定心神,“你现在去了,路上要两三天,还不知那边出了什么情况。不如等上这半天,你师父没事,他定会派人和我们联系。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决定不迟。”

    这话帮海若定了心神,一下子燃起些希望。忐忑的等待时间必然是漫长的,但其实张中先的电话来的很早,天刚亮起不久,他报信的电话便到了。

    电话是跟随他一同去昆仑山的同门打来的,昆仑山下已经乱作了一团。

    当晚,张中先带人到了山下营地,营地里两名雇佣兵中了降头术,六亲不认,险些开枪打死他们。幸亏他们动作快,才没让枪声响起来惊了山上的雪。他们制住两名雇佣兵的时候,被藏在不远处的三名降头师偷袭。幸亏张中先早有防备,从山上返回的那两人赶来的时间刚好,六人联手,杀了那三名降头师,并着手救人。但谁也没想到,他们正救人的时候,山上的情况便开始不对劲。张中先留下两个人,带着其余人就往山上奔,但刚到他们一行人在山上的营地,半山腰就出了事。

    山石断了,雪崩了!

    张中先和马克西姆带着人到达半山腰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地血腥。莫非和另一名雇佣兵煞气入体,且中了蛊,重伤在山路上,另外两人被压在了山石下,只留下两条腿在外面,场面不堪目睹。除此之外,现场尚有死过两个人的痕迹,但尸体只留下了一人的,那人浑身已成一滩血肉,辨不清容貌,更不知身份。

    马克西姆等人之前见到三人从雪崩区滑下,虽没看清是谁,但估摸着是夏芍、温烨和衣妮。

    他们三人虽然没被压死在山石下是好消息,但却遇上了雪崩,被埋在了雪里。

    马克西姆当晚快要疯了,抱着莫非就往山下冲。张中先派了两个人跟着,带着伤员一同去镇上就医,路上顺道解蛊。跟着一起来镇上的人负责了报信的任务,留在香港的唐宗伯等人这才接到消息。

    当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唐宗伯忍着忧心悲痛,让海若的两名女弟子吴淑和吴可两姐妹陪着她一同前去昆仑山,又立即给在京城的徐康国打了电话。

    同样经历过太多风雨的老爷子沉稳的声音里也带着微颤,他亲自致电地方上,紧急派了救援。当天上午,京城就出现了夏芍出事的消息。

    当青市华夏集团总部里,陈满贯打算来香港找唐宗伯打听详细情况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这个时候,京城姜家,已经开始动了。

    姜家是最不希望夏芍回京城的,对她出事的消息,他们虽不敢轻信,但肖奕有一手消息。是他与日本土御门家族的一些人达成了协议,阴阳师损失了两个人,把夏芍送进了坟墓里。至于土御门家族的阴阳师为什么会同意与肖奕合作,姜山听到了一个令他下定决心狠狠行动的理由——他之前被调查的幕后推手,是夏芍!是夏芍那晚控制了土御门善吉和秀和叔侄,把他处心积虑重创秦家的谋算用到了他身上!

    这件事土御门秀和亲自见了他,说了个明白。他之所以肯和肖奕合作,为的是报当日之辱。而肯来见他说明当天的事,自然是为了等姜系上位后,能与土御门家支持的一些政党交好,做些互利互惠的事。

    自从上回来访吃了亏,回国之后那位大使便引咎辞职,而土御门善吉也因此事在国内政界收到了埋怨,连带家族声誉也受到了些影响。土御门秀和虽跟叔叔意见不和,不在意与那些政界的人来往,但他阴阳师的声誉看得很重。他的心只在家主之位,而他不能忍受等他坐上家主之位后,外界对阴阳师的评价却越来越低。

    祖父老了,他做事越来越瞻前顾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风水师,他是该把家主的位置让给年轻一辈了。只有年轻一辈,才有勇闯的胆识,也才有今日大胜的结果。

    土御门秀和同姜山谈话这日,肖奕没有出现,但姜家却在土御门秀和走之后,开始了行动。

    起初,京城的风只是微微地动了动,嗅觉敏锐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却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

    张汝蔓。

    前些天到校门口找她的警察态度还很和气,但当这天,两辆警车鸣笛到了京城军校门口,毫不客气地将她“请”上车之后,她便觉得事情不对了。

    到了警局,警方的讯问还是那些问题,但态度却不同了。

    张汝蔓自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硬骨头,在京城军校读大学快一年,军事化的训练没磨去她的锐气,反而因这一年风言风语不断,压在她心里的火气一直无处发泄。这天在警局,当警方拍着桌子跟她说话,甚至拿出手铐和警棍恐吓她的时候,她积在心里的火气当场爆了。

    她夺了警棍,伤了审讯室的警员,一路打出了警局!

    出了警局,摔了警棍,出气归出气,她却知道,自己惹事了。

    她没回学校,又去了京城大学。她那天从元泽等人口中得知姐夫出了事,她姐去了昆仑山,还要一个月才回来,也知道这时候去也见不到人,但她却找到了元泽。元泽是官家公子哥儿,官场上的事他门儿清,警方态度的转变,或许从他那里能得到什么消息。

    元泽刚听见一些夏芍出事的风声,事情没有证实,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他还没有跟任何人提。张汝蔓找了来,一听说警方的态度,元泽的脸色就在夜色里白了几分。

    如果不是确定夏芍出事了,这些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个消息,说是你姐在昆仑山出了事。”几经天人交战,元泽忍着心中情绪,将传言告知。张汝蔓被卷在这件事情里,她必须知道出了什么事才能应对。

    “……什么?”张汝蔓半晌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转身就走,“我去找她!”

    元泽一惊,一把拉住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去哪里找她?别添乱!她说三个月就回来,现在归期不到,无论什么谣言,你都该信她!再说,你这一走,你以为京城军校的校规是儿戏?你想过你姐回来该怎么跟她交代吗?”

    虽然心里知道传言恐怕有些可信度,但元泽还是试着劝张汝蔓。夏芍临走之前,把朋友们都托付给了他,虽然这里面不包括她妹妹,但是这件事是他告诉她妹妹的,所以他负责把她看好。他知道,能说服眼前这女孩子的方法,只有拿她姐来压她。

    张汝蔓回头,却在校门口的灯光里露出一张苦笑的脸,“我姐就是不回来,我也交代不了了。”

    她回不去军校了,她不仅犯了校规,还袭警。依照校规,这是要被开除的。但她不回去,不是怕被开除,而是这些人明显盯上了秦瀚霖,非要整治他,而她就是整治他的那张牌。以那些人的嚣张,如果她回去,才是自投罗网。她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刑讯逼供起来,什么方法都用得出来。

    所以,她现在不能回去,而去昆仑山寻她姐,未必不是一个躲开眼下局势的办法。

    她将想法跟元泽一说,明白元泽应该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果然,元泽的手劲轻了轻,但却没放开,“你用什么办法离开京城?就算你能离开,你以为他们查不到?你人没到昆仑山,说不定就被他们给堵到了。”

    张汝蔓闻言,却咧嘴一笑,“你以为我在军校这一年,什么也没学到?反侦察手段不是白学的。你放心吧!”

    元泽的手却紧了起来,明显不认为她这没实习过的反侦察手段能逃过经验丰富的警方的追捕。张汝蔓没想到元泽这人看着白白净净的,竟然这么难说话,这才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有帮手!我姐夫给我找了个师父,以前是特种部队出身,后来当过雇佣兵。我去找我师父,让他和我一起去。”

    张汝蔓直视元泽的眼,让他看出她没在撒谎,元泽紧盯着她许久,慢慢放了开。这个看起来一直很沉稳冷静的男生,直到这一刻才露出令人心底揪疼的眼神,“一路平安!如果可以,一定要找到她……”

    张汝蔓看了元泽一会儿,笑了笑。如果不是她姐夫爱她姐爱到连命都不要,她倒觉得,眼前这男生也不错。

    “好!”

    ------题外话------

    这更是昨天的,晚上接着更。下章交代芍姐的情况。

第五十一章 四方云动,共赴昆仑(二更)

    夏芍出事的消息果然如孙长德等人所料,通过各种渠道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在外界哗然,纷纷向华夏集团求证的时候,华夏集团的应对如同那日商定的般,由华夏拍卖公司总裁孙长德出面严斥,并声称定会查清造谣者,法律途径解决。华夏集团旗下媒体配合着宣传,一时间,是真相还是谣言,扑朔迷离。

    但扑朔迷离的局面只是迷了大多数人的眼,却没有迷了那些上位者们。

    香港,罗家大宅。

    罗月娥把一双会走路了的小儿女交给保姆,白着脸色从沙发上站起来,“吴妈,去叫司机,我要去趟唐老那里!”

    唐宗伯自从回到香港,一直闭门谢客,罗月娥的到来,让他破例出来见了一面。当得知夏芍确实在昆仑遭遇了雪崩之后,罗月娥并没有多加打扰,而是立刻提出了告辞。

    回到罗家大宅后,陈达听闻消息已经赶了回来,罗月娥给身在英国的祖父打了电话,调动罗家在政界的力量,派遣了一支经验丰富的国际救援队伍,即刻前往昆仑!

    陈达道:“香港也有经验丰富的救援队,要不要活动活动关系,派支救援队过去?”

    “不行!”罗月娥断然摇头,“我妹子出事的消息现在正传得沸沸扬扬,华夏集团刚出来澄清,香港一派救援队出去,消息立马就能露出去。宁肯派远的,也不派近的。”

    陈达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罗月娥又道:“再说,近的不用我们派。我们派只会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你放心,肯定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出去,而且也没有狗仔敢跟。”

    陈达一愣,还没想到她说的是谁,便见妻子转身又雷厉风行地去给公司助理打电话了,“最近注意商场上的风声,要有对华夏集团不利的,马上报给我!另外,给我约见一下华夏传媒的刘总。”

    ……

    罗月娥的猜测是对的,这时候,三合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气氛正杀人。

    “大哥。”

    “滚!”

    “大哥……”

    “滚!”

    接连两声怒喝,把洪广喝得脸皮直抽。韩飞在一旁直笑,一勾洪广的脖子,“哎,大哥让我们滚,我们还是赶紧滚吧。”

    洪广一步三回头,被韩飞勾出了门去,门刚一关上,里面一只玻璃杯子飞过来,正砸门上,要不是他们顺手关门关得快,那杯子就得碎在他们后脑勺上。

    “滚回来!”

    门慢悠悠打开,韩飞笑眯眯地勾着洪广回来,迈过门口一地的玻璃碎片,一片渣子都没踩到。

    “大哥,有什么吩咐?”

    戚宸一看见韩飞这张脸,脸色就更黑,口气更冲,“给我滚去查查,徐天胤是干什么吃的!”

    “干嘛去查他?他没干什么更好,这不正是大哥您表现的机会?”韩飞笑道。

    洪广一听,眼皮子一颤,一副“你小子又找死”的眼神。这事是大哥不能触的雷区,自从夏小姐订婚,谁敢在他面前提徐天胤?

    “呃,咳!大哥,兄弟们去查过了,唐老回来香港两个月,一直闭门谢客。一个多月前,张老带着五个人去了昆仑山,夏小姐的事情基本可信。您、您要是不信,要不,您去唐老那边问问?咱们兄弟可是见不着唐老的。”洪广赶紧接话,替韩飞打岔。

    奈何戚宸的雷区不是一句打岔就能溜过去的,洪广明显看见当家的脑门上青筋都黑了,随即又砸了杯子,一句暴喝:“滚!”

    两个人又被骂走了……

    走到门口,门一关上,果不其然,里面又传来声音,“展若皓去哪了?让他滚过来!”

    戚宸手下这三名大将,一个太油腔滑调,一个太憨,只有展若皓很正经,无论是在公事上还是在私事上。所以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展若皓不会气戚宸。

    韩飞听了,没敢走回去,只在外头笑:“大哥,阿皓那边走不开,他追的胖妞来找他。”

    “谁?”戚宸声音沉了沉,明显不记得谁是胖妞。

    韩飞笑了笑,曲冉如今比读高中刚出道的时候苗条多了,只不过脸上有婴儿肥,看起来很圆润,帮里的兄弟都笑称她是胖妞。当然,这个称呼是不能当着展若皓的面说的。

    “大哥,阿皓这两年在追的女人,你不记得了?夏小姐以前的同学。”洪广厚道地提醒。

    可惜韩飞唯恐天下不乱,“大哥,那女人难追着呢,就是看不上阿皓。阿皓这两年什么法子的都用了,那个女人避他避得远远的,难得今天来找他,你说他能不见色忘义吗?”

    说来也郁闷,那女人看起来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实际上是个木头脑袋,比石头还硬。她认定阿皓是黑道的人,不安全,无论阿皓条件多好,她就是无动于衷!这年头,只听说怕黑道的,没听说有敢歧视黑道的。

    戚宸立刻笑了,韩飞两人在门外听着那笑声都觉得毛骨悚然,果然,戚宸的声音接着就传了出来,“去告诉他,让他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哎!”韩飞欢快应了,勾着洪广的脖子就走。

    洪广不由埋怨他,“阿皓好不容易看上个女人,这女人要不因为夏小姐出事了,她能求到阿皓头上来么?你这人,不帮兄弟的忙就算了,怎么还拿他气大哥。大哥这半年一直心情不好,把他惹火了,阿皓真得倒霉!”

    韩飞立刻白了洪广一眼,大口叹气,想不出来这么个火拼起来最不要命的硬汉子,怎么就在猜测大哥心意上面这么迟钝,“你傻啊!你没听大哥说让阿皓滚得越远越好吗?这不就是派他去昆仑山的意思嘛!他现在正追胖妞,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就是不管用。你不觉得,阿皓去昆仑山比我们合适?大哥这是既想救夏小姐,又想帮兄弟。”

    曲冉都求到展若皓面前了,他要是亲自动身一趟,她说不定还会感动。哪怕不感动,也会感激,至少会领他这个情。

    洪广张着嘴,一拍脑门子,这才明白戚宸的用意,顿时有些感动。他们这大哥,再狠辣,对兄弟都是真心实意的。可惜了,情路不顺……

    “那赶紧去找阿皓,让他挑一帮救援的人马上走!”

    ……

    同一时间,还是香港,嘉辉集团里,李卿宇拿起电话,打去了美国。

    接电话的人是美国黑手党家族刚定下的接班人,杰诺。杰诺一听李卿宇的意思,便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也听说了。前几天听说伊迪的军事安全公司里,几个人在昆仑山出了点事,他正派人手过去。按我的消息网,事情十有**是真的。你就是不打电话来,我也就派救援队伍过去看看的,上回在伦敦遇见夏小姐,幸亏她指点了一句,我才能把我大哥给扳倒,我欠她个人情。”

    李卿宇半天没出声,他性情沉稳,向来遇事不乱,听了杰诺的话后竟半天没说话,杰诺都不由叹了口气,“行了,我一定派美国这边经验最丰富的救援队伍过去,你放心吧,一定给你把人找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

    ……

    而这个时候,英国奥比克里斯家族的老宅里,亚当转过身来,“你是说,那支救援队已经被人请走,往昆仑山去了?”

    一名穿戴古板的老管家微微躬身,语气恭敬,“是的,伯爵。我们这边的救援队已经先一步被请走了,听说是被老公爵请走的。另外,莱帝斯家族的老伯顿已经让他们集团在其他国家的公司聘请救援专家,应该很快也会往昆仑山去了。”

    亚当闻言一笑,似微叹,又似自言自语,“动作倒快……她的人脉啊,可真够吓人的。”

    一个雪崩的消息,惊动这么多人行动,恨不得把全世界的专家救援队伍都派过去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老管家并不插嘴,只躬身听着。

    亚当走去书桌后,拿起那枚家族的漆印,写了几笔,盖了章,“拿去给劳瑞,让他带几个黑巫师去昆仑山,听说玄门的张老先生在那里,虽然有过节,但这个时候,想来也不会拒绝我们帮忙。另外,告诉父亲一声,我去趟香港。”

    老管家恭敬地接了过来,应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老安德鲁来了书房,“你是打算去香港给唐老先生赔罪吗?现在这个时候?”

    亚当曾经答应过唐宗伯,等他把家族内部的事处理稳妥了以后,会带着父亲亲自上门为当年的事赔罪。他这个时候要去香港,老安德鲁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亚当摇头,“我自己去,父亲不必去。我这次去不是赔罪的,是去帮忙的。听说唐老先生闭门谢客两个月了,夏小姐去了昆仑山两个月,您难道不觉得玄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说不定现在需要人手,我去看看,如果能帮得上忙,那是最好的。”

    他虽然答应了唐老会带父亲去赔罪,可是正如夏芍所说,他们赔罪不过一两句道歉的话,抵偿不了唐宗伯这么多年来双腿不便的苦痛。道歉既然太苍白无力,不如做几件实在事。

    只不过,这次他不会带父亲去,玄门出了事,任谁也没有心情面对以前的仇敌。现在去,影响人的心情不说,万一给人添乱,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

    还是这个时候,南边台市安亲集团里,人手已经动身了。

    龚沐云依旧一身白衫,负手立在窗前,身后古色古香的茶桌上,茶香已冷。

    “当家的,按您的意思,华晟带人去了。商场上任何有关华夏集团的动作也按您的吩咐密切留意了。这边是送过来的今天各方动向的消息。”刘老进来,在他身后道。

    前一刻静如风景的男子,这一刻极快地回头,接过情报资料来,却看得极为仔细。

    “除了各国的救援专家,地下那边有不少退下去的佣兵和特工人员也有行动,应该是徐天胤的人。”

    龚沐云没说话,只是仔细看完情报资料,缓缓合了上。他动作一如以往优雅,玉色修长的手指指尖却微微发白。转过头,他只望向窗外,远远的,似要透过明净的天看见昆仑。

    四方云动,共赴昆仑。

    你一定要安好!

    ------题外话------

    我错了,以为今天能写到芍姐……好吧,该写的都写了,明天!

第五十二章 九死一生

    夏芍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黑暗,仿佛置身虚空。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置身黑暗,也无法思考。

    短暂的记忆停摆,直到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师父……”

    声音虽弱,却如虚空里突生的一道明光,劈裂黑暗而来,携着潮涌般的记忆直灌而来。夏芍皱着眉头,闭着眼,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另她回到半山腰,崖壁前。

    她令自己放下执念,但到底还是入了执念。她执意进境,不肯放过一时机会,终在山路斗法激烈之时已无法从入定中脱身,头顶山石断裂之时,正是她元气激烈行走全身的关键时候,她一时无法动弹,任着温烨和衣妮把她拉下山路。

    当时,她大乘之境正进境至四五重,对天地间一切的感知已敏锐到先知的程度。没有开天眼,她便预见到了雪崩。雪崩之前,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忍着内伤,尽力从进境中脱身,调动四周昆仑元气,护住了三人周身。

    雪崩塌下来的时候,她的意识陷入黑暗,但她清楚,以她如今的修为,能与她的意识相感应的不再只是天地元气,天地中的万物都该有所感应,雪崩压下来,应该会避开三人,三人至少不会被雪埋窒息。

    如此,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眼下这情况,她昏迷多久了?

    一想到时间,夏芍顿时清醒了过来,开始转头查看四周,适应黑暗。

    “师父……”身旁又传来虚弱的声音,夏芍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温烨的。

    温烨的声音极度虚弱,却能听出其中的欣喜。这孩子,从他们初见那时起,他便整日皱着眉头,除了毒舌的时候,少有孩子的童真情绪。在这不知身处何处的黑暗中,听见他带着欣喜的声音,夏芍竟心底一酸。早知大乘不易,没想在此还有一劫,幸亏这孩子没事。

    “我没事,你有没有事?可伤了哪里?”夏芍赶紧出声,她的声音没有温烨虚弱,这一出声,竟发现有回音。夏芍伸手一探,触手冰凉,竟是摸到了冰壁。再运足目力一瞧,她竟身处一处狭长的冰缝中,旁边就是温烨,两人被卡在了冰缝中间。

    “我没事,衣妮……衣妮……”夏芍正观察着四周,便听见温烨带些急切的声音传来。

    夏芍顿时心一沉!

    衣妮呢?

    她左右迅速一扫,温烨在她身旁,衣妮呢?

    “下面……”温烨虚弱道。

    夏芍当即低头,她被卡住的角度,低头看下方有点费力。但还是看见了下面的一双脚!从那脚的姿势看,衣妮是横躺着的,下面的冰缝更窄,她被卡在了下面!两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显然,她的情况很不好。

    “掉下来的时候……她怕……摔着师父,就挡在了下面……我们不知道被埋了多久了,我躺下来往下能够到她的手,一直帮她调息,但是……她没醒过……”温烨说话气息极虚,显然是消耗极重。

    夏芍转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他说得倒简单,但实际上,他斗法的时候就把元气消耗了个**成,这么长的时间,他没晕过去就已经是意志力在支撑了。恐怕,这孩子是想晕不敢晕,在漫长的时间里照顾着衣妮,还担忧着她的情况,才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的。

    而下面那个拿身体给她当肉盾的人……

    夏芍眼眶有些酸涩,声音里却带着安抚的笑,“知道了。现在师父醒了,交给师父就好,你歇会儿吧。”

    说话间,夏芍拍了拍温烨的后背,元气自他后心灌了进去。温烨早已支撑不住,却不肯受夏芍的元气,喘着气道:“没事……”

    他边说边往夏芍肚子上看,虽然在黑暗里,但夏芍意识已经清醒过来,感官也渐渐恢复,他这一眼,她还是感觉到了,当即以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小腹,眉眼间写尽忧心。

    孩子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雪崩之时,她也是为了保护这孩子,才强行调动了昆仑元气。可是,在这冰缝里不知困了多久,不吃不喝,四周极寒,叫她如何不忧心?

    但再忧心,现在也是救衣妮要紧。

    夏芍边给温烨灌送元气,边抬起头顺着冰缝往上看。上头望不尽的黑暗,凝足了目力也望不到头。夏芍只得开了天眼,这才知三人被埋得极深,目测足有两三百米,且上头零零散散压着半山腰滚下的山石,头顶的那一块异常巨大。眼下这情况,别说他们不可能爬得上去,就算能爬上去,那块山石也推不开。

    雪崩之后,夏芍相信张中先等人在外头一定急疯了,救援是一定的,只是雪崩区作业没那么容易,那些山石要清理也需要时间,即便清理出来了,也未必能发现他们。

    他们三人现在,已经等于是被困在了这里……

    夏芍心头沉着,等不到救援,也爬不上去,那衣妮怎么办?

    夏芍低头去看衣妮,转头的时候,正扫到冰缝的另一头,不由一怔!这条冰缝极长,前方延绵近千米,尽头是一处极宽广的天地,那天地里漫布金辉,在那天地里凝而不散。千米的距离,在此处丝毫也感觉不到那天地里的一切,若不是天眼通,任她如今的修为都感觉不到那里的天地。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夏芍看不透彻,但她这一眼却瞧得心里咯噔一声!

    这不就是上山之前,她瞧见的那处神秘的天地?当时,由于知道那天地存在于雪崩区之下,且极深,人力难为,这才没有多想,只把心思放在了寻找风水宝穴修炼进境上。没想到,如今掉下来,竟在离那处不远的地方?

    手心里传来凉意,夏芍一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扶着一侧冰壁,不知扶了多久,才感觉到寒意。按说,三人身处的冰缝俨然一处天然冰箱,本该极寒才是,但是身处此地这么久,他们三个受了伤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失温情况,她的手脚竟还是温的。起初夏芍以为是自己修为的问题,这时才感觉到不对,她转头问温烨,“你可觉得冷?”

    温烨被夏芍补了会儿元气,稍稍恢复,有气力了些。但听见这话还是愣了愣,“没有……”

    他之前心思都在师父和衣妮身上,哪会注意冷不冷?但师父问起来,他才发现不对劲!对啊,为什么不冷?

    “我这里蹲不下身,你瞧瞧衣妮,她的手冷不冷?”

    温烨赶紧蹲下身去一摸,抬头,“不冷!”

    夏芍点点头,那这么说来,不是她修为的问题,而是前头那处天地的影响。那天地中的金辉丝毫不泄到此处,三人身在此处都已受了庇佑,看来那地方真是宝地所在!

    虽然当初在山下时,夏芍就推测这地方可能是宝地,但如今离得近了,她反而不敢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贸然前往,否则救人不成反害人。如今倒是能放下心过去瞧瞧了。虽然过去了也未必能找到出去的方法,但若是宝地,至少三人能先恢复一下,到时再想办法。

    但夏芍没有立刻让温烨扶衣妮起来,而是继续为他调息。前方并不好走,冰缝在接近那处天地时是闭合的,他们要想过去,势必要破冰前往,温烨消耗太重,他消耗太重,他必须先恢复些精神。这冰缝不是那么好走的,窄处只容一人侧身通过,需两人合力才能将衣妮送过去。

    黑暗里时间异常地长,好在温烨很珍惜夏芍为他调息输送的元气,不敢分心,更不敢浪费,强压下心绪,配合着调息。但一有力气站起来他便道:“师父,可以了。”

    夏芍知道他担心她的身体,也担心衣妮,不肯任由自己恢复,听着他的声音恢复了些中气,便不再强求他。能撑着走过去就行,到了那地方再恢复就是。

    夏芍这才让温烨扶着衣妮起来,但温烨蹲下身去扶的时候却半天没把人扶起来,只听见他仰起头来道:“卡住了!”

    衣妮的一条胳膊卡在下方冰缝里,半个肩膀陷在里面,卡得死死的。

    夏芍心一沉,思量片刻,抿唇道:“你扶稳了她,我把这冰震开!”

    “不行!冰一裂,塌了怎么办?”温烨反对。塌了上面就很不好办了,万一再塌了下面,他们三人再往深处掉,那可就真没救了。

    “你不必管,你只管带着她逃!顺着前方冰缝走,遇上窄处也不必管,交给我就好。你只记着一点,带着她往前逃,前方千米,便是生机!”

    温烨不知道夏芍为何敢肯定有生机,但这逃生的过程听得他胆战心惊,“那师父走前面,你带着她,我在后头!”

    “行了,别跟我争。等你什么时候修为高过我了再说。”夏芍眸一垂,叹息,“放心吧,我心里挂念着你师伯,不会容许自己在这里出事的。”

    说罢,夏芍不再跟温烨争执,果断出手,往冰壁上一拍!

    劲力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裂响,却似乎是这世上最牵动人神经的声音。温烨的心在黑暗里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儿,哪里还有时间怪他师父突然出手?这个时候,时间就是他们三人的命!

    他用力往上一拽衣妮,下方牢不可破的冰壁果然被震得松脆,一拽之下,便是咔嚓咔嚓的声响,接着脚下一沉!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冰壁,竟真从下面塌了!

    脚下有大小不一的冰块掉下去,顷刻间便似冰层在下方张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贪婪噬人。

    “走!”夏芍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温烨已经一下窜起,双脚往冰壁上一撑!那一撑,带着暗劲,滑溜溜的冰壁上,脚尖顿时陷了进去,在一瞬间将身体撑了起来!

    但正因他这暗劲,顺着脚尖往上,两条细细的裂缝顿时在清脆的声响里蔓延向上……

    温烨也知道他跳起的后果,所以他动作极快,在跳起的一瞬,衣妮已被他抓着胳膊往背上一甩,一只手固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着冰壁,双脚借力蹬起,在冰缝间一蹭一蹭地往前奔去。

    身后是无数的冰裂声,脚下的冰块一块一块地掉下去,这亿万年的冰层大地像是在这一刻被惊醒,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在后方追咬,掉下去的冰块仿佛果腹之物,许久之后才传来沉闷的声响。温烨不敢往后看,也没时间往后看,他只能根据身后的风声判断夏芍有没有跟上来。但很快,他连这样细微的心也不能再分,前方的冰缝果然窄了起来!

    温烨双脚撑在两旁冰壁上,眼看着冲力就要带着他撞上去!

    身后一道劲力逼来,那冰壁轰一声震开!四面飞扑而来的冰雪砸了个满头满脸,温烨却眼也不敢眨,一脚踏上冰裂之后凹凸不平的冰壁,双脚借力一纵,继续在黑暗里跃远。

    但三人一路奔过来,冰壁被震碎了一路,渐渐的,不再只是脚下的冰开始下陷,连头顶都传来了隆隆之声!

    冰壁上方,终于也塌了……

    真正的天崩地裂!

    温烨连看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抬头看上方。但下方的冰裂之际,他还能借力窜起踏着未裂之处前行,上面的冰壁一塌下来,山石般大块的冰块当头砸下来,在狭窄的冰缝里,要躲便是难事了。

    前方又一处窄壁,在他即将撞上的一刻被夏芍从后头轰开,温烨借力之时,只听头顶风声呼啸,如天地倒悬,速度之快,风势之烈,头顶的发尖都一瞬被压扁,紧紧贴着头皮,脸上如被刀割般刺骨生疼!

    那巨冰未至,便有如此威力,温烨心一沉,电光石火间直觉要躲不过。这时,背后一道劲力灌来,伴随着夏芍一声“走!”温烨背着衣妮便往前撞去!前方的冰壁却好像闭合了,裂缝止了住。

    “师父!”温烨不顾自己将撞个头破血流,扯着嗓子便在如雨般砸落的冰石中喊夏芍——那巨冰太重,师父灌力给他,送他过来,她呢?

    她呢!

    正两眼充血,唇都在一瞬间咬烂了,呼听头顶风声似乎一慢。

    这个时候,那风声只能越来越快,岂有慢下来的道理?

    但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面前冰壁哗啦啦被轰开,温烨身子往前的惯力不停,背着衣妮就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眼前却忽来一道亮光,晃得人眼疼,温烨下意识一闭眼,脚下却一个踏空,他心道不好,待睁眼时,人已经带着衣妮滚了出去。

    身后是天崩地裂的轰鸣声,脚下却一软,摔在地上并不疼,温烨眼还睁不开,却记挂着夏芍,回头闭着眼喊:“师父!师父!”

    夏芍却没答他,而是怔着神儿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什么地方?

第五十三章 昆仑胎!两百年后再相遇

    这处天地甚为宽广,外头看着金光漫布,不知内里乾坤,此刻睁眼去看,天地里自成一派,犹如白昼。

    天地中央,大如山斗的白冰支撑而立,四周山石矗立,连绵一片,宛若巨龙。龙身前后,树木成林,脚下竟有土地,新绿的草芽儿正冒着,一派春意。

    昆仑地下数百米冰川深处,竟有如此奇景,实在令人称奇。夏芍深深吐纳了一息,顿觉脏腑舒畅,因反噬而受创的内腑于疼痛处流过一丝清凉。

    夏芍轻轻闭上眼,这时,听见了温烨有些哑的声音。

    “师父……”少年跌在地上,眼睛本该适应了亮光,他却依旧闭着眼。似乎叫了两声,没有听见夏芍的回应,他便以为她被埋在了里面。他弓着身子半跪着,几乎把脸埋到地上,肩膀颤抖,呼吸沉重,痛不欲生。

    夏芍唇边带起笑意,眼神柔极,心里却酸楚,叹息一声,“你这总不相信师父的毛病,得改。”

    她声音柔得水似的,听在温烨耳中却如炸雷,他倏地抬头,睁眼,眼睛一眨都不眨。只是这么看着,仿佛以为身在梦境。

    他是总不信,当年年幼的他,就是因为相信,师父便再也没有回来,多年之后才知他遇难,但尸骨在何方却成为了此生或许都无法知道的谜。这一次,他以为他要再次失去,却看见一双柔极的眸,看见她站在他面前微笑。

    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他看见师父回来,站在面前对他微笑。

    不知道多少次,他从梦中爬起来,奔向门口,打开房门,门外却只有黑沉的夜和冰凉的冷风。

    他从七岁的小豆丁,长成十二岁的小豆丁,直到遇见她。他以为他多了个师妹,世上终于多了个他可以保护的人,结果,她成为了他的新师父。

    这两年,他很少再梦见那个梦,此时此刻却如在那梦中。梦里的人换了,但是,终于有个人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等在那里……

    温烨睁着眼,直到睁着的眼开始酸痛,渐渐泛红。

    一只手落在他头上,夏芍轻轻笑,“行了,再哭就真长不大了。”

    温烨向来讨厌别人摸他的头,这一次却抬着头,红着眼,什么也没说。半晌,拿袖子狠狠一擦,站了起来,鼻子里不太清楚地应了一声,“嗯。”

    夏芍一笑,蹲下身子查看衣妮的情况。她卡在冰缝里的那只胳膊断了,另外有内伤的情况,因此仍然昏迷不醒。幸亏温烨这段时间一直为她以元气护着内腑,伤势情况倒没有太恶化。只是……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必须得想办法出去,只有去医院才能救得了她!

    而这时,温烨站起来后,这才看见眼前奇景,不由愣住。待夏芍起身的时候,他惊叹地转过头来,“师父,这什么地方?”

    当时,是师父说要往这边逃的,她说过千米之外便是生机,很显然,她早就知道这里有这样一处天地。

    “我也不知道。能肯定的是,这里必是一处天地灵气聚集的地方。”夏芍边说边往前走去。四周树木成林,不知多广,此处天眼通所见受限,但灵气所聚之处却极有意思。

    这方天地中间支撑的冰山,正是四面灵气所聚之处。

    夏芍走了过去,她挂心外头的情况,即便此处天地神奇,一生难见,对她来说却有比此更要紧的事。她没有多溜达的时间,但必须四处察看一下,看能不能寻到出去的办法。

    夏芍思索之时,人已走近冰峰,漫不经心那么一瞥,她脚步忽然一顿!

    温烨从后面跟过来,把衣妮背到一处树下倚好,抬头问:“怎么了?”

    夏芍却没有答他,只是盯着那冰峰,屏息静观,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她少有这般神离的状态,温烨在后头瞧得奇怪,抬脚走了过去。待走到近处,看见那冰峰里面,他也震惊住了!

    那支撑天地的冰峰里,俨然生出一只胎儿形状的冰胎,那胎儿大如山斗,依稀能瞧出是个男婴,手脚具备,蜷在冰峰里,俨然酣卧母亲体内。四周的灵气汇聚入冰峰内,金辉漫越,光华迷离,好似女子的子宫,养育着这冰婴。

    “昆仑胎……”不知过了多久,夏芍喃喃道,语气喟叹。

    温烨倏地转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昆仑胎,起先是叫地生胎。传说,只有在龙脉的源头或者集天地灵气之所在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一些婴儿形态的奇物来。这些地生胎往往在树木、岩石或者冰峰里,经万年孕育生长可成精灵。

    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石头并非普通的石头,正是地生胎。

    但传奇终归传奇,终究谁也无法考证地生胎到底存不存在。历史上唯一一次对地生胎的记载是在唐朝一本文献里,据说,是当地的一位藏民在昆仑山的冰峰里发现了一只地生胎,但那是个女婴。后来,有人在女婴肚脐上修了座庙宇,便是昆仑童子庙。但此庙位于昆仑山何处,如今已不可考。只是从那以后,地生胎便叫做了昆仑胎。

    在风水学中,昆仑胎乃是天定宝穴!神定的胎位,地生的灵物,聚大地灵气之所在,天底下最好的风水宝地,非天下山川所有富贵龙穴能比,也不是风水师想寻就能寻得到的。传说,只有命定之人才能遇得见它,也只有通天的人才有资格将陵墓修建于其中。

    历史上唯一记载埋在昆仑胎里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黄帝!

    夏芍猜到了这里是风水宝穴,却没有猜得到竟能是昆仑胎!这地生胎在如此深的地底,孕育至此,少说历经了万载光阴,他们这岂止是绝地逢生,简直就是通天的机缘……

    “地生胎……真的?”温烨还不太敢相信,这机缘,至少这万年来,除了他们三人,再没有哪个风水师能有了。

    “天无绝人之路。”夏芍淡淡一笑,语气却很感慨。

    温烨没答话,他只是仔仔细细瞧着眼前这晶莹透明的胎儿,这一刻,他早就忘了三人被困于此,还要想办法出去的事。

    “其他地方先不用看了。我且在此进境,你也先调息。待我大乘,我们再想办法出去。”进境和想办法出去都是必须要做的事,但既然有此机缘,得遇天命宝穴,她不先进境,自然对不起这机遇。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急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夏芍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了温烨便转身回到树下,扶起衣妮,为她灌注元气。此地元气乃大地至精至纯的灵气,且护住她的内腑。想来不仅能防止她的伤势恶化,对她的五脏六腑也有说不尽的好处。

    温烨却依旧立在冰峰面前,怔怔出神。他修为境界毕竟是低了些,遇见这等机遇,难以像夏芍那般接受得那么快。今日机缘,他知道已是这一生的莫大奇缘,一旦离开此地,再难遇到。想起刚才在冰缝里九死一生的逃生,冰缝塌了,也不知惊没惊到这地生的冰胎。他瞧着那胎儿五官虽还不太明显,但手脚蜷着,已栩栩如生,不由慢慢伸出手,想摸摸那冰胎。

    但他的手指尖儿刚触上冰壁,脚下忽然传来隆隆震动!

    温烨一惊,倏地收手,窜着急步退后,脚下的大地却在颤动。

    夏芍也一惊,迅速收手,将昏迷的衣妮牢牢扶住,抬眼便见温烨退过来,眼直盯着颤动的脚下。

    但真正的颤动却不是在他脚下,而是在对面!对面矗立如林,蜿蜒如龙的山石在抖动,山石上的土石哗啦啦落下来,石飞如雨,恍若地震!温烨直到听见山石落下的声音才吃惊抬头,眼睁睁瞧着一片石林刹那间仿佛活了,好似一条石龙,正渐渐剥落开身上的尘土,下一刻,它就会张牙舞爪,无情地吞掉胆敢闯入天定宝穴的人。

    温烨的这个猜想一点也没错,那条宛如石龙的山石真的活了过来。不同的是,山石剥落的石块尘土落在地上,露出来的却是片片金光,映照在冰峰上,光幻迷离,金剑齐飞,仅那光芒便令人心生畏惧,眼都睁不开。

    龙……

    金龙!

    那金龙似因温烨触碰了冰胎才苏醒,急怒之下未等石片剥落完全,便昂起满是尘灰的头,龙身一抖,金甲罩身,朝天一吼!

    天地都在颤!

    温烨已退到夏芍身旁,半边身子挡住了夏芍和衣妮。这祸是他闯的,死也是他死在这儿!

    夏芍却低头,看了眼胸前。她的胸前也有东西在颤,那东西跟随她许久了,正是带在身上的金玉玲珑塔。

    那金玉玲珑塔里,大黄一直在修炼。自打来昆仑山,她便没放它出来过。她是该放它出来的,这昆仑山对它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可是,她却希望它能最后再潜心修炼一段日子。那条雄蟒听无量子说,已经飞升而去了,大黄即便寻遍昆仑,也未必能找得到它。它们之间的缘分,许在两百年前就尽了。但她知道,它是想去找寻那条已经化龙的雄蟒的,所以她早在来昆仑前便做好了决定——待她的归期,便是放它离去之时。

    对此,大黄许心中有数,因此这段日子,它异常地安静,从来不闹。

    今天……是怎么了?

    夏芍心中一动,金玉玲珑塔已急动,显然是大黄在其中要强行破塔而出!

    而此时,那金龙已不顾还没完全变化,怒吼着扑来!

    电光石火间,夏芍心念一动,金玉玲珑塔金光一闪,一道黑影当头冲出,和那金龙撞上,实打实来了个面对面!

第五十四章 大乘(一更)

    夏芍怀中金玉玲珑塔光芒一闪的时候,金龙便一顿,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一顿,大黄已呼啸而出,身形比金龙小些,却急如闪电,金色的鳞片裹在黑森森的煞气里,金龙灼人的阳气照亮那阴煞,一龙一蛟,半空撞了个正着!

    金龙却再一顿!

    这一顿,它眼看着要扑来面前,收势不住,不由龙尾一甩,龙身用力向后一震,借力一偏,摔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参天树木哗啦啦倒了一片,巨响过后便是漫天尘土,看得温烨挡在夏芍身前,张着嘴,傻愣愣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瞧见尘土飞扬里,金龙慢慢抬起头来,金光锃亮的鳞甲被尘土染了,灰蓬蓬的,头上岩石未剥落的部分更是灰上加灰,前一刻凶悍威猛的金龙此刻俨然一条泥堆里钻出来的土龙。

    龙的双眼也是模糊的,仿佛一并蒙了尘,怔怔望着前方,天地间渐渐传来低沉的哀呼。

    周围树叶飒飒作响,风吹着草地上的新绿,吹不动对面金蛟周身的丝毫煞气,她在黑森森的煞气里,已长了角,与一别时已然不同。

    两百年了……

    他也早已不同。

    两百年前,他已生龙角,修为小成,却遭遇大劫,被鬼谷派先师收在金玉玲珑塔里,云游天下大寺道观、名山大川,最终来到昆仑,历经百年,顿悟化龙。

    自从灵智初开的那一刻,他一生最大夙愿是化龙飞升,夙愿得偿那一天,他却没有走——他游遍昆仑,却没有寻到她。

    道士告诉他,她与他一道收在法器里,而她修为、心性皆不及他,化龙所需时日不可与他同日而语。

    他未曾飞升而去,自此停留在昆仑。

    等。

    一年,两年。

    那道士却未顿悟大乘,寿终而去。

    从此,他游荡昆仑,等鬼谷派的传承者,等后来的人将她带来,与他相见。

    十年,二十年,至今已一百二十一年。

    他错过了顿悟飞升而去的时机,为了等她渐积心魔,即便已是龙身,却已无法飞升。他成了一条在昆仑游荡的金龙,直到发现了这处天定的宝地。

    他来此之时,昆仑胎已成胎形,那孩子栩栩如生,虽非蟒身,却令他想起大劫那年他与她失去的孩子。自此,他安居在此,以龙精之气吐纳蕴养此胎。昆仑胎乃大地灵气所生,养育此胎,乃大功德。此功德也是他为她所留,待她来昆仑之日,便是他们一同养育此胎之时。千年后,必可功德圆满,飞升而去,不再受世间命数劫难之苦。

    未曾想,未等来她,却等来了天定之人。

    未曾想,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敢动昆仑胎。

    未曾想,会等来她。

    两百年沧桑,他化龙,她为蛟。他沐浴元阳,她身附阴煞。再相见,与当年岛上结伴修炼的模样相去甚远,但他不会认错。

    他不会认错,她也不会。

    一龙一蛟遥遥相望,两百年后的重逢,天地间都是静默。

    温烨不知出了何事,回头怔怔看他师父。夏芍已起身,望着前方,唇边淡淡笑意,眼神极柔。

    谁说天地间只有人有情,万物生灵皆有灵性,人有时枉入人道,尚不及这世间灵物。两百年了,她没想到这对有情的灵蟒还能有再相遇的缘分,而她……是否还有能从此地离开,来得及回去救她心爱之人的缘分?

    师兄……

    夏芍抬头,望向这方天地的天空,那被厚厚冰层盖住的地方,她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想回去,两个多月来,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想。

    夏芍转过身,远远走到偏僻的一棵树下。温烨跟了过来,顺道把衣妮也背了过来,“师父?”

    “我要修炼,你按我刚才说的,用此地灵气护好衣妮的内腑,然后也修炼去吧。有此机缘不易,别浪费了。”夏芍盘膝坐下。

    “可是他们……”温烨回头,看看金龙,再看看大黄。金龙慢慢向大黄游过来,天地间尽是悲伤的哀鸣,听得人心里发酸。

    “他们不会打扰我们的。”夏芍面色如水,未再看向那边,说完便闭了眼。

    温烨知她说话向来有依据,但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静下心来修炼。这心性,他目前是远远不及的。温烨虽然不知道雪崩之后过了多久的时间,但很显然,三月之期还未满,师伯尚且有救,他也能理解师父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放过的心情,于是便默默背着衣妮走开,去了她前头的一棵树下坐下,边为衣妮调息,边注意着金龙的动向,打算一旦有变,他便冲过来护住师父。

    但他多想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什么危险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一龙一蛟从长久的对视到耳鬓厮磨,再到双双入了林中,林中除了传来悲鸣的声响,并没有打斗的声音。

    而夏芍,在树下一坐便是极长的时间。

    这时间有多长,温烨无法估算,只觉得三五日也有,十来日也像。他起初帮衣妮护好了内腑,见夏芍久不动,林子里又无险,便也只好打坐入定。此地果真不愧是天定宝穴,他入炼气化神之境不足两年,修为尚浅,这一入定,行过几个周天便觉受益匪浅。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此吐纳一个周天,是在外界三年闭关修炼也未必能达到的。而之前在昆仑山上修炼两个月,也不及在此小坐片刻。

    只是没想到,这一坐,竟坐了极长的时间,直到温烨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在动,才睁开了眼。他一睁开眼,便转头向夏芍看去,顿时一惊!

    她仍坐在树下,精纯的灵气已缓缓向她聚去,在她周身覆了薄薄一层,恍若金色蝉翼。她独坐金辉中,神态安详。林中忽有动静,温烨警觉转头,见一龙一蛟从林中探出头来,双双望定夏芍,像在等待什么。

    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

    当温烨再转头看向夏芍时,她周身的金辉已然融入身体般,融进去,再散出来,渐渐散开,直到灵气恢复原本的平静。

    她仍坐在树下,未曾睁眼。温烨却已感觉到此刻的师父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她坐在那里,看起来人是在那里,却好像不在,她像背后靠着的树,像那树上的枝叶,像她坐着的泥土,像这方天地里最精纯的灵气。她似这天地间的万物,那般虚无,又那般不同。极强的融入感,却也有极强的存在感。

    温烨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屏息,大乘之境,他隐隐觉得,这就是了。

    成了?!

    他心潮激动,却又不敢太相信,只眼睁睁盯着师父,等她睁开眼,等她含笑起身,等她确定的颔首。

    但夏芍却一直没睁开眼。

    她眼前一片虚空。

    那是一片白,白得什么也没有,连她自己也不存在。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天地万物,虚无的感觉令人舒服得想睡。可是,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总觉得,自己有心愿未了。她停下脚步,茫然地往回看,虚空里是一片白,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她却驻足,坚执地望着身后,总觉得那里会有什么东西。

    也不知站了多久,虚空里,她听见的第一道细微的声音,是婴儿的哭声。那婴儿的哭声揪痛她的心,她往前走了一步,看见那是个漂亮的孩子,是男是女她看不真切,那孩子还太小,身体几乎是透明的。而孩子的身后,站着个男人。男人默默望着她,眸如深邃的黑夜,他不出声,也不挽留,不挽留她走向那更高的地方。她却在看见男人的一瞬,眼泪不由自主淌了下来……

    随后,她不管身后离她越来越远的高处,毅然决然地向他走了过来。

    她却没能走到他身边,而是一脚踏入了另一个虚空。

    那虚空里有繁华的城市和街道,俨然另一个时空。她看见繁华的商业街上,自己从一座大厦里走出,一身黑色女士西装,职业白领打扮。那打扮,那大厦,再熟悉不过——那是前世的她。

    正是傍晚时分,她神情有些疲惫,却打起精神叫了辆的士,到了一家茶餐厅门口。餐厅里,同样一身职业装的女子向她招手,那笑容,那眉眼,也再熟悉不过——那是她表妹张汝蔓。

    吃饭的时候,已是律师的张汝蔓提出周末朋友有个舞会,想带她一起参加。那时的她与如今一样,是个爱安静的人,周末恨不得懒在家中小睡,一听是参加舞会,顿时拒绝。张汝蔓软磨硬泡,见她就是没兴趣,这才支支吾吾说出实话。原来,她两年前在办一桩案子的时候,认识了个家世不错的男人。两人分分合合,直到最近,她才鼓起勇气走进他的圈子。他决定带他见一见他的朋友们,约她周末晚上见。她心里没底,这才打算拖一个人去壮胆。

    表妹的感情一直磕磕绊绊,她有心仪的人,她自然高兴,这才破例前往。

    她见到人仍然是熟人,只是当见到秦瀚霖特意笑嘻嘻拉过来介绍给她们认识的孤冷男人时,她愣住了……

    夏芍也愣住了,那时空却再次乱了,她再看不见哪怕模糊的一幕。

    当再次回归眼前的虚空,她忽然可以看见阔大的景物,像是当初在香港渔村岛上天眼通的能力开启,这次她看见天上风云变幻,大地山川河流,城市变迁,家国兴衰……

    过去,未来,前世,今生。

    相识之人,陌路之人,包括她自己的。

    何为命运,何为天机,忽然明悟。

    这一世,自从遇见他,她常想,若前世她未亡,而他仍在,他与她可还能相遇?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们还能是相遇的。

    只不过,他们若相遇,若相爱,他孤煞之命未解,她注定早亡。

    她在这一世,常与人说不批八字,因断人八字业障太重,任何人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都有选择的权利,命运从不是天生带来再无可能改变的。而她,就是其中一人。前世的她在遇上他之前的十字路口,做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决定,因此有了这一世,有了天机之变。

    而所谓天机,看似深奥,其实简单——不过是因果。往深处说,天机是一张因果平衡的大网。

    网从何处来?从天地间阴阳二气中来。

    阴阳二气,自宇宙之初便存在,与人的生老病死,乃至一国的气运兴衰息息相关。一个人需阴阳二气平衡才能健康,一个人的兴衰起伏也与因果有关。

    天机从来不是由谁操控的,而是宇宙生生息息的一张网。

    人的命运从来不是由天操控的,只是生或息,皆系于一身气机。善恶因果是唯一能改变这气机的办法。

    民间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人欲求生,种下多大的因,才能得多大的果。

    一念善恶,一念命运。

    夏芍的眼慢慢睁开,脸上尚有泪痕,眸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如何改了师兄的命格,她心里有数了。

    “师父……”温烨声音极轻,一出声便后悔懊恼,生怕出声的不是时候,惊了夏芍。

    夏芍却转过头来,对他一笑。这一笑,似天地间的明光,明明平常的笑,却让人觉得日月明朗。没有问,温烨已经觉得,必是大乘了,她身上的气质,绝非外头的当世高人可比。

    这时,夏芍已起身,遥遥望向林中探着头望她的一龙一蛟,含笑而立。

    金龙的眼眸与刚见到故人时的朦胧模糊不同,此刻水洗过般明亮,他开口,天地间竟能听见明晰的人声,“你有天目?”

    夏芍听见那人声,神色半分不动,含着笑坦然颔首,“没错。”

    “命定之人。”金龙看了她一会儿,也颔首,“天机十一年前骤变,想来是你了。”

    如果不是她,她身上不会有鬼谷派的金玉玲珑塔:如果不是她,他的故人如今还被镇在那庙里受苦:如果不是她,他们不可能在此相见。

    一百一十年,他等的,或许也是她。

    天定宝穴是她的机缘,她却是他们夫妻的机缘。

    夏芍微笑,并不否认,她看向大黄,目光温柔,“你还是找到他了,这是你们缘分未绝。而我们的缘分,或许要到此为止了。我要走了。”

    夏芍不再问怎么出去,她已大乘,对世间万物的感悟已然不同,除了飞升,天底下已无她出入不得之地。

    天地间传来呜咽声,大黄从林中游过来,夏芍对它摇摇头,“不要跟我出去了。这里是修炼的好地方,你们在此,不会再受世间烦扰,养育昆仑胎乃大功德,待胎成之日,便是你们功德圆满之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不需强求。”

    天地间的呜咽声更重,夏芍却含笑转身。其实,她没有资格劝慰大黄,她自己也是执着的人。方才大乘,她险些飞升而去,却因放不下师兄和腹中孩子,而选择留了下来。这世间,比起无欲无求长生不老,她更爱爱她的人和这世上一切令人温暖的喜乐哀愁。

    “小烨子,背上衣妮,我们出去了。”

    ------题外话------

    三八节那天我简直不敢上来看留言,妇女节快乐什么的,最虐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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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天才神棍介绍:
夏芍因救一位落入冰湖的老人,重生回了童年时代。 这一世,人生尚在起跑线上。 这一世,她决定重新来过,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却没想到,因舍己救人的善举,她得到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天眼。 从此,观人过去未来,断人生死前程——铁口直断!从不虚言。 难不成,这辈子要当神棍? 这与众不同的人生好有压力,谁曾想她竟处处开花。 从此,商场成就了一段神话传奇。 从此,政界出现了位一面难求的神秘人物。 从此,黑道发出联合令,有一个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惹。 从此,玄学一脉多了一位祖师。 … 这人生虽然和想象中的相差有点远,但是,貌似混得还不错?重生之天才神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天才神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天才神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