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血婴,飞头降
小女孩穿着红衣,约莫三四岁,发丝柔软地披在肩头,脸蛋儿圆润,眉眼可爱。
小女孩一出现,弟子们最先一愣,接着脸色大变!
只见那小女孩虽然可爱,脸蛋儿却毫无血色,连唇色都白如纸。女孩儿静静立在别墅门口,夜风吹起她的红裙子,月色洒在她脚下,将赤着的腿脚洒一层霜雪,森白。
小女孩慢慢抬起头来,漆黑的瞳仁,月光照进去,却没有投影。
没有投影,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夜风都冷了冷。十月秋风,竟冷进骨子里,冻得人腿脚都有些僵硬。
弟子们顿时觉得心头撞了撞,玄门这次来京的弟子,修为都算得上不错的,此刻莫说是义字辈的年轻弟子,就是丘启强、赵固、海若等人看见这红衣小女孩儿都脸色骤变,上前果断将年轻的弟子们护在后头。
张中先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好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女孩不似常人,怨煞非常,但一时之间又看不出对方什么来路。
唐宗伯坐着轮椅里,夏芍和徐天胤将他挡了半边,老人的目光还是望向那孩子,眉头深锁,面色威严肃穆。
那女孩子的瞳仁里没有倒影,却好像越过夏芍和徐天胤,看向唐宗伯。
随即,在玄门弟子严阵戒备的时候,女孩子张开嘴,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鬼厉叫声,快速扑了过来!
那女孩子一张嘴的时候,玄门弟子便齐齐倒抽一口气,借着月色竟见那小女孩口中牙齿不似三四岁孩子那般,竟长势尖利,牙缝儿里染血,舌胎血红!
世间灵异之事,身在奇门江湖的人总比普通人遇到的多,但这小女孩儿却让大多数玄门弟子惊异,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和昨晚的蛊尸不同,那蛊尸行动缓慢,行尸走肉一般,而这小女孩儿行动极为迅速,且像是盯准了唐宗伯一般!
这不是蛊尸能做到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脑中念头一闪的时候,弟子们反应还算迅速,纷纷喝道:“保护掌门祖师!”然后便把唐宗伯的轮椅往后拉,手中顺势拿出符箓,二话不说,先飞射出去探探虚实再说!
符飞出去,落在离门口还差几步远的小女孩儿身上,连蛊尸都能伤害的结过煞的火符,在离她身前一寸便烧了起来,眼见着遇上一道黑浓的怨气,两相一撞,在碰到小女孩儿身体之前就化成了灰!
“好厉害的煞气!”
“好凶的怨念!”
弟子们吸气的时候,不由再退。这一退才发现,唐宗伯的轮椅根本就没动。
老人坐在轮椅里,腰背挺直,背影巍巍如山,气势如虹。弟子们愣神的时候,老人已怒哼一声,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动都没动,只是手指虚空画了道金符,力道如山般弹了出去!正向天灵!
与此同时,夏芍和徐天胤同时出手,龙鳞在月色里划过一道雪光,匕首上浓烈是煞气此刻压成一线,呼啸缠上那小女孩儿。
女孩子张大嘴,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发出的还是婴儿般的叫声。婴儿的声音本是叫人会心一笑、世间最初也是最美好的声音,但这样的声音从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口中发出,深夜里便只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龙鳞的阴煞先缠住这小女孩儿,唐宗伯和徐天胤的符紧随便到!两道虚空制出的金符,一道正向天灵,一道直撞心口,那小女孩儿带着痛苦的嚎叫从地上飞起,撞过前院儿,直直撞向门旁的墙上,“砰”地一声,女孩儿天灵和心口的凶煞冒着黑气,她尖叫着,撕心裂肺的哭声,脸扭曲着,却好像感觉不到肉身撞上墙的痛苦。
让她痛苦的,只是那两道符带给她的伤害和龙鳞比她凶煞百倍的煞力。
尽管知道这小女孩儿不是普通孩子,但听着她婴儿般的哭声,再看着她可爱的脸蛋儿,人人都呼吸发沉,空气里都是压抑的情绪。
唐宗伯盯住别墅的大门,怒喝:“竟敢祭炼血婴,简直是天良丧尽!”
“血婴?”弟子们瞪着眼,沉默过后便是惊异。
“这是血婴?”温烨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他在捉鬼方面有长才,血婴却也只是听过,从来没亲眼见过。
别说温烨了,在场玄门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见。
血婴的邪法,在奇门江湖里,恶名甚至在降头术里的飞头降之上,但绝大多数人只是听过,却并未亲眼见过——因为练的人太少了。
血婴,也叫血婴蛊。属于役鬼邪术中的一种,与养小鬼、蛊尸,同属一脉邪术,但其驱使的却不是阴魂,而是婴孩。
这婴孩必须是八字全阴,且一出生就夭折。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八字全阴的人?更别说一出生就夭折了。这样的婴孩难寻,也是血婴邪术少有人练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血婴极容易反噬,虽可被降头师操控,却连降头师都可以杀死,极度危险。
降头师若要练血婴,会先将婴孩的血放干,再寻一个未满十五岁、同样八字全阴的童女,以童女的血配合咒法和蛊虫来喂养婴孩,等婴孩睁眼后,降头师便会将童女做成活蛊,即活生生把一个人当成培养皿,用秘药与降头师两手中指的血各七滴,开坛作法,直到婴孩完全被降头师所操控。
血婴炼成后,会先将作为活蛊的童女血吸干,之后便需要一直以活蛊供养。将活人炼成蛊的过程极度残忍,通常童女们死时会有极深的怨念。怨念越深,血婴越厉害,因此血婴在邪术中才极度危险。据说,危险度超过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飞头降。只有法力极为高深的降头师才敢练,并且一旦练了,便要终生喂养,否则极易反噬主人。因此,此术法之罕见,向来只闻传说,却没真正见有人练过。
没想到,今晚竟能亲眼见到!
玄门弟子们望着那小女孩儿,一想到她是被残忍的方法练成蛊,便不由头皮发麻。稍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去想那样的过程。说练血蛊的人丧尽天良,一点也不为过!
“这孩子竟然长到三四岁大了,怪不得结了煞的符都伤不到她!”
“这孩子长到这么大,得有多少童女被做成活蛊喂了她?”
弟子们语速极快地皱眉道,温烨却在这时眉头一动,沉着脸转头,“喂!我们门派那三位师姐,当年失踪的时候多大?”
这一问,弟子们齐齐愣着,接着一个令人揪心的念头浮上心头,周齐呐呐问:“你是说……”
连张中先和海若等人都转过头来,脸上一沉!
这时有弟子目光闪了闪,小声道:“其他两位师姐我不熟,有位失踪的时候刚好十五……”
“混账!”张中先当先大怒,“通密老狗!今晚不宰了你,誓不为人!”
弟子们也都怒了,纷纷请战,这时谁也不管别墅里会不会有什么暗招儿,或者阴损的蛊了,玄门这么多人,哪怕是有危险,冲进去一人一刀也能活剐了这老狗!
唐宗伯却一直没回头,老人只是盯着别墅的门,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夏芍却往后看了一眼,觉得温烨的猜测,不太可能。
她记得当初余九志的弟子曾说,那三名女弟子是被送去泰国的,而且当初余九志还打算害她和冷以欣。如果是把人送去泰国练活蛊,夏芍觉得完全不需要非得是玄门的人。玄门的女弟子都是有修为的,喂养血婴,何须有修为的女孩子?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是这样简单。就像通密抓了衣妮,也没有用来喂养血婴,他必是另有用途。
但此时夏芍什么也没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这时候,血婴被龙鳞缚住,任她凶煞再强,也无法动弹半寸。
这时候,别墅里,通密依旧盘膝坐着,眼闭着,衣妮倒在一旁,暂无大碍。
现在,正是进入别墅的最好时机。
弟子们即刻奔入院子,在经过血婴身旁的时候,众人都特意避开。徐天胤在最前面,他人未到门口,已经一刀劈出!
大门被一刀斩作两半,向里面轰然而倒!
里面,通密忽然睁开眼!周身邪气忽然大盛!
“小心!”夏芍忽喝一声,弟子们一愣的时候,夏芍已拉了徐天胤一把,掌力向后一扫,弟子们被推出老远。
张中先在后头推着轮椅,霍然仰头,只见黑暗里,有一道东西从门里飞了出来!
有弟子,顿时指着空中道:“人头!”
其余人抽气,夏芍的目光往别墅里一落,通密的头好好地在身体上,哪来的人头?
但空中飞着的确实是个人头,头周围裹着浓腥的血雾,夏芍的目力,那血雾挡不住她,一眼望去,她便一愣。
那人头竟是通密的!
确切的说,并不是通密的头本身,而更像是元气所化。
“飞头降?!”弟子们呼喝的时候,已经在院中散开。
飞头降,降头术中最神秘莫测,最为诡异的降头术。传说,练飞头降的时候,降头师的头颅连带着内脏会飞出体外,在夜里去吸人血。这些都是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玄门修炼的不是降头术,也无法知道。但就今晚看到的而言,若不是传言有虚,就是通密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只需元气化作头颅飞出。
夏芍更倾向于前者,头颅若真带着内脏飞出体外,那大罗神仙都会死。此法人力不可为,若是内家高手将元气逼出体外,加上传承秘法,吸人元气,倒还说得过去。
通密练成了飞头降,这点没人稀奇,他连血婴都练成了。但让人惊异的是,这不是简单的飞头降,似乎是……
“百花飞头降!”张中先边躲边打出一道符,喝道,“这老东西练的是百花飞头降!”
百花飞头降在降头术中是最难的一种,这种叫法源自南洋。据说飞头裹在血雾中飞出,仅是触到了血雾,人也会被杀死。
夏芍盯着那血雾,忽然心头咯噔一声!
直觉的,她觉得她知道了通密要有修为的童女做什么用了!
混账!
飞头降吸人精血元气,普通人的元气对降头师的助益自然不如奇门江湖的人。况且,童女的血对通密修炼百花飞头降助益颇大。
此刻,他元气所化的头颅在血雾里乱飞,那血雾的凶煞之力不输于血婴。
那飞头忽高忽低,异常敏捷,弟子们连连丢出几道符都没打中,连张中先虚空制出的符都打偏了。
符打不中,便只剩下躲。有名弟子被逼得往后一退,忽听后头一声婴儿鬼厉的哭声,那弟子一回头,见那血婴被龙鳞缚着,身体半分动弹不得,他往后一退,却正送到她身旁,那小女孩儿张大嘴,嘴里牙齿带血,向着他的胳膊便咬了下来!
一旦被咬上,他这条命就完了。
“小心!”一名弟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人往面前一拉,那名弟子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往后头一坐,后面的弟子伸手去扶他,眼前却忽然被腥浓的血雾蒙上。
那弟子弯着身,仰着头,一个扶着同门兄弟的动作,身体却迅速发青,眼前一片血雾,是他最后见到的景色。
而他留在同门师兄弟眼前的最后一刻却是七窍流血,面色发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沉闷的声响,倒在地上,混在弟子们急急避走的脚步声里,不算大,却像是在人心口都敲了一声。
咚地一声。
四周死静。
“阿覃!”那名踉跄着坐在地上的弟子一声大喊,地上一翻,两步爬了过去,“阿覃!阿覃!”
那名叫阿覃的弟子睁着眼,无论同门如何呼唤摇晃,他只是瞪着一双眼,淌着血,望天。
“阿覃!醒醒!你给我醒醒!”那名被救的弟子涕泪横流。
这时,他头顶又一声呼啸。
那名弟子抬头,眼神血红!
朝他飞来的血头后头连打三道符,唐宗伯、张中先、夏芍!
与这三道符同时的是,两名金甲人忽降,两把关公大刀擦着那名弟子的身体飞出,直直钉入血婴的心口和天灵!
血婴的心口和头颅顿时被元阳腐蚀出一个洞来,那血婴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血婴被钉的瞬间,通密的飞头却敏捷地飞去高空,躲过了三道符的攻击。
“师兄,带人退出去!”夏芍目光冷寒,喝道。
“师叔祖!”不待徐天胤回答,那名被救了弟子便满眼希冀地看向她,他也不知道掌门祖师在这里,为什么他要向师叔祖求救,但他只是本能地看向夏芍,涕泪横流道,“救救阿覃!他刚中降头,还有救!还有救!”
听见这话的弟子们无不别过眼去,眼底发红,这中的是百花飞头降,撞上的那一刻,大家就清楚,没得救了。
阿覃已经死了。
“退!”夏芍只看了那弟子一眼,便再次道。
那名弟子眼里顿时充满绝望,哭求,“求求你了,师叔祖!阿覃不能死!他家里就剩位瞎眼老母了。他要死了,他母亲怎么办?他母亲命苦,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师叔祖!”
“退!”夏芍眼底发红,却还是这句话。她不是神,死了的弟子,她救不活。刚才情况混乱,她发现通密的目标看起来是这些弟子,其实一直围着吴淑吴可两姐妹转,飞来两人周围的次数最多,她便一直在两人身旁护着。
通密现在受着伤,他需要童女的元气和血,夏芍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但他还是伤到了其他弟子。
她不是三头六臂,护不了那么多人。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把伤亡降到最低,然后,报仇。
夏芍一眼看向徐天胤,两人的目光撞上,男人便懂了她的意思。这一次,他竟然不反对,连唐宗伯都没反对,老人的目光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带着弟子们便往后退。
那名弟子却蹦起来,眼底全是血丝,神态癫狂,“我不退!我不退!我要给阿覃报仇!”
夏芍手中暗劲一震,将人往外一推,一眼扫向那名弟子,“你要做的不是给他报仇,想想他的老母亲。”
那名弟子闻言,身子倏地震了震,接着便觉得腰间大力推来,他第一个被推了出去。
唐宗伯带着弟子们退去别墅外头,声音雄浑,对着别墅里道:“布阵!”
弟子们此刻眼都发红,狼一样,二话不说列阵。唐宗伯却看了徐天胤一眼,徐天胤的身影在人群里一闪,往别墅后头而去。
那飞头的活动范围当然不止一个别墅院子,他见弟子们都退了出去,便倏地一掠,追了出来。后头却忽然一道符打了过来!
飞头后头虽然没眼,但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倏地升空,空中却忽然又降一道符!
那飞头的头在血雾里抬了抬,抬头之际,后头金光照得血雾都亮了亮,那飞头似也感觉到异常,偏躲之际敏捷飞转,却在它飞转过来的一瞬,看见面前数十道虚空所画的金符,扑面而来!
------题外话------
卡文了,改了好几遍。
明天双更,这就去码,看一更能补多少。目前欠七千。明天宰了这老头子!
第五十四章 杀通密!(一更)
数十道金色符箓,在夜空里同时亮起的一瞬,金色的元气流动,连夜空的星子都暗了暗。
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在空中顿了顿。
别墅外头列阵的弟子们手也停了停。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通密没看见,他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师叔祖双手作符!
从未见过这样作符。夏芍独自站在别墅的院子里,身后是阿覃的尸身。她的唇抿成一线,纤柔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宛如作画,手势却果决、迅捷,带着杀伐的力度,恍若以指尖豁裂夜空。
转眼之间,数十道符箓,弟子们看得都呆了,忘了布阵,只是看着那飞头在血雾里回转,看见那数十道符之后,微顿,便紧急下坠,贴着地面擦过,从底下一个曲线的弧度,直扑夏芍面颊!
夏芍站在弟子尸身前,不动如山。冷冷望着那飞头过来,弟子们这一刻屏住呼吸,连小心都忘了喊,却只见那飞头在靠近夏芍的一刻,夏芍身前霍地钻出一条金蛟!
身形巨大的金蛟从她身前的金玉玲珑塔里窜出,头刚一露出来,便对着那飞头张嘴一咬!
飞头大惊,急速往后退。却在这时,忽来两道符!那飞头霍然一转,明显是不知道这两道符什么时候来的。他当然不知道,夏芍是趁着他贴地飞来的时候画出两道,用指尖弹出去的。
前有金蛟,后有金符,飞头只得往上下左右逃。但金蛟却整个身子都从塔里窜出,头身分离,巨大的身子盘在地上,堵住了他再贴地突袭的路。
飞头虽是通密的元气所化,但由他操纵,他此刻就盘膝坐在别墅客厅里,对外面的情况自然是有感应的。
此刻,通密也是心惊。他跟这名少女今晚初见,但听说她的名气却不是今晚。去年,她杀了余九志,杀了他的弟子萨克,他在泰国时便知道了。那时他练飞头降正在紧要关头,没时间来会会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今晚见着她,她却确实令他大为惊异。
世上极少见的阴灵,连他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灵物,竟在她手中有一条!看那灵物的样子,像是东方传说中的蛟?
世上法器相对多些,他手中也有不少,但修炼阴煞的他,也从未见过此等凶煞之物!
那匕首,什么来路?连他都看不出来!只知道,这匕首的凶煞,连他喂养多年的血婴都远远不及!
他从未想过,苦心练了数年的血婴,今晚竟初战告负,几乎是不堪一击!
通密盘膝坐在别墅里,嘴角竟轻轻扬起来。无妨,不管那匕首什么来路,杀了他的血婴,就用那匕首来抵!
不赔!
至于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一连作符数十道确实令他惊异,有两把刷子!
但是,她的元气想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等解决了这丫头,再杀了唐宗伯那个老家伙!
此刻,不仅是通密这样想,连玄门弟子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看着夏芍一动不动立在同门师兄弟的尸身前,无一不揪心。数十道灵符,哪怕是掌门祖师,也该到极限了。刚才掌门祖师和张老都没用太多灵符,就是因为虚空画符消耗元气太大。虽然师叔祖有金蛟和龙鳞的两大护身利器,但二者都太强,师叔祖若是元气耗尽会怎么样?
“师叔祖,退出来吧!”
“是啊!退出来,我们一起布阵!耗死那老狗!”
“对!他的血婴被徐师叔祖杀了,老狗的飞头降也嚣张不了太久!看他的元气,能消耗多久!”
张中先却皱起眉头,练飞头降,需七重,每一重要七七四十九天,夜夜飞出吸人元气,一练就是一晚。以通密的修为,即便是受伤了,坚持到天明没有问题。芍丫头今晚帮助布阵,又跟通密战过一回,只怕坚持不了太久……
张中先低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唐宗伯,通密现如今应该也看出芍丫头支持不了多久,他此刻以她为首要目标,到时他和掌门师兄一起出手,定能杀这老狗一个措手不及!
但张中先刚一看向唐宗伯,便愣了愣。
唐宗伯望着别墅院子里的夏芍,抚着胡须,目光炯亮有神,唇边竟挂着浅笑。
嘶!
张中先一愣,便感觉到别墅院子里元气一阵波动!
他霍然抬头,只见通密的飞头血雾里一闪,极为敏捷地飞转去夏芍身后!
“芍丫头小心!”张中先急喝一声,手中虚空画出道符,急振而出!随着他这一道符,后头也跟着嗖嗖一阵符雨,尽管是纸符,但弟子们也出了手。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布阵了,帮夏芍的忙要紧!
但众人的符还没到,夏芍身前,金蛟的头颅离她最近,速度也最快,绕着她腰身一旋便到了她背后!巨大的头颅比血雾里的通密飞头大上两倍有余,嘴忽地一张一咬,通密的头颅急速升去高空。
夜空里,好似听见通密桀桀的难听的笑声,“不知死活!用你的匕首,用你的灵物,看你能驱使他们多久!”
通密的中文说得并不好,发音很奇怪,加上他的声音夜枭般难听,细听许久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师叔祖!用龙鳞!封住上头!”
“对!上头用龙鳞,下头交给金蛟,我们帮你用符!封死这老狗!”
弟子们纷纷开口,通密粗哑大笑,“区区纸符,就想封住我?就让我看看你们身上带了多少……嘎?!”
通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血雾里,看不见他瞪大的眼,别墅外头,弟子们的眼却是直了。
只见夏芍指尖元气骤聚,一道灵符眨眼便成,挥手便往通密的飞头处一拍!夜空里秋风都似震了震,通密的飞头太过震惊,有那么一瞬呆滞,险些没躲过!
飞头擦着那道金符避开,空气里这回却是震惊的气氛。
连玄门的弟子们都以为夏芍元气所剩不多,不敢再轻易动用,没想到,她竟还能虚空画符?
这发现对弟子们来说本该是振奋的,但振奋过后忧心更重。人人都觉得夏芍是在勉强,她越是勉强为之,身体的消耗就越快,能撑的时间就越短。可恨他们被通密说中了!他们身上带着的符箓有限,飞头行动又极为敏捷,且不局限于别墅的院子,他们想打中,真的很难。打不中,这符落到地上,也就浪费了,出来时又没带朱砂黄纸和毛笔,想补充谈何容易?再说画符也是耗费元气的,他们今晚布了半晚的阵,消耗也不小。
“布阵!”张中先果断喝道。
弟子们一震,咬了咬牙,急速散开——现在除了布阵,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但就在张中先呼喝一声之后,夜空里又有金色光芒亮了亮!弟子们散开的动作一停,人人一个转身的姿势,仰望。
只见夜空里,又一道金符从夏芍掌中打出,这回通密的飞头似乎也认为夏芍是在强撑,因此反应淡定了许多,敏捷地躲过,嚣张地从高空俯视她,仿佛要看她还能撑多久。
但,显然夏芍能撑的时间比通密想象得要久。
她非但能撑,还冷哼一声,两手同时虚空作画!
别墅外一阵抽气声!
“师叔祖还能双手作符?”
“太勉强了!”
“快停!支撑不了多久的!”
然而,夏芍仿佛没有听见弟子们急切的呼声,她指尖画符动作迅速,一出手便是两张!打出去的位置极为巧妙,她知道地上有大黄在,通密不敢来,而她背后也有大黄守着,通密也不敢来,因此符一经打出,便向着夜空。
通密的飞头在夜空里躲避,越躲越心惊!
一次!
两次!
十次!
二十次!
为什么她的元气还没有消耗殆尽?她刚才明明已经打出过数十张符了!他敢保证,这时就是换做唐宗伯那个老头子跟他斗法,他也无法虚空画出这么多符来!
然而,很快的,通密发现他震惊得过早了。
夏芍冷冷站在弟子的尸身前,抬眸,望向夜空。从弟子们退出别墅院子开始,她无论出手或不出手,都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眸盯住通密,凉薄。
她双手虚空画符,纤柔的手臂在夜空里挥舞,难以想象的柔韧敏捷。指尖每划一下,都现出金吉之气,一道符成,挥手便弹出去,渐渐的,已经没有人能数出来她画了多少道符。
弟子们维持着一个转身的姿势,瞪着眼,张着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只是望着别墅的院子里那独自立着的少女,许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依旧喟叹,终生难忘。
虚空画符不同于纸符,打不中便落到地上废掉。虚空所画之符以元气为引,即便是不中,也会维持好一段时间,直至元气消散。
少女画符的速度明显快过了金符消散的速度,于是,只见夜空里一道一道的金符亮起,通密的飞头一开始还躲得敏捷,因为可躲的空间很大,但渐渐的,飞头逃窜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众人还在震惊的时候,飞头的前后左右,已经渐渐布满金符,一开始以为金符只是追着他打,此刻才看出,夜空之中,金色符气流动,好似用灵符困起一座巨大的牢笼。
飞头躲闪的动作总算看起来有些慌张,这时再听不到通密桀桀的笑声,看到的只是他在忙不迭地逃窜躲闪。这时的通密哪怕心里再震惊,也知道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是他。因此,他竟尖啸一声,飞头四周血雾大盛!猛地往高空撞去!
他竟不顾空中的金符,拼着受伤受创,也要冲出去!
夏芍依旧立在原地不动,手臂挥动如舞,指尖一道道符送去夜空。远远看去,地面上一道道金丝流动的符如画般升起,别墅前院的夜空被道道升起的金符补住。弟子们仰着头,呐呐望着夜空。
此刻,夜空星月遮蔽,头顶宛若倒悬的金河,灵符里金丝浮动,绚烂,壮美!
此情此景,一生难见!
先前的忧心,已不知何时变成了波澜壮阔的心境,激越,跃动!
飞头未撞上头顶的金符天盖,便惊急着急速下降,半路一转,想往别墅外头撞。金符便一道道堵住别墅大门的方向,与天际的符箓天盖连成一体。飞头飞转向左,金符便向左,飞头向右,金符便向右。
没有人去数夏芍到底制出多少符箓,也没有人能数的清。
弟子们只是看见少女的手臂挥动若舞,指尖金吉之气不停,远远望去,像是一名舞者,在夜色里挥动着绚烂壮美的交响舞曲。
她的脚下是盘踞的金蛟,她的身后是躺在冰凉泥土里的同门,她的面前是以一己之力铸就的符箓金棺——她挥舞的交响乐曲,是一曲殇悼。
弟子们已经看不见通密的飞头,血雾里的飞头已经被牢牢困在了金符铸就的巨大金棺里。弟子们只看到当他们看不见通密的时候,夏芍的手势终于变了。
她手中掐内狮子印,口中念金刚萨埵降魔咒,突然一喝,“收!”
弟子们齐齐抽气,眼前金符恐有近千,人力之元气能虚空画符千道,已犹如神境,此刻竟还能同时收拢这上千道符?
弟子们瞪着眼,气都快抽没,看着那金符棺材收紧!再收紧!
里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即整座别墅院子里都有元气在波动,即便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任谁也能猜出,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想必是被金符给腐蚀成灰!
不出弟子们所料,符墙渐渐变浅,符箓消失,里面一道黑烟冒了出来……
飞头降,败了!
别墅外,一片死寂。
别墅里,通密惨呼一声,整个头颅像是遭到腐蚀一般,霎时滋啦一声,头顶的发霎时成灰,头皮和脸皮像是被烧掉般,顷刻血肉模糊!
老者枯枝般的手痛苦地抓挠,一触上去嗓子眼儿里便发出一声粗哑的撕扯,接着身子一倾,“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喷在地板上,溅上一截裙角。
通密血肉模糊的老脸上,一双血丝密布的眼死死盯着面前仍在昏迷在衣妮,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伸手去掐衣妮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想掐开她的嘴,并快速念咒,驱动背后为他疗伤的巨蜈蚣。
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咒刚念起来,背后的蜈蚣还没有动,客厅里忽起两道血花!
这两道血花来得太快,通密甚至都没感觉到通,身子便霍然向前一倾,眼前一片血色。直到血色染了他的眼,他才感觉到手臂剧痛,模糊的意识里,看见一截带血的手臂静静躺在月色里。
他纵横降头界大半生,并未练到不死之身,也自认强悍。经历大小斗法无数,生死间徘回无数,怎么也不敢相信,仅仅是断了一只手臂,他竟有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
为什么意识这么模糊?
为什么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
通密无法看见,他身后静静立着名男人,男人脚下,一条劈作两半死得不能再死的巨蜈蚣。
通密受伤太重,尤其是头脸受了重伤,他现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哪里还想得清楚。他只是趴在地上,背后一条豁开的大口,鲜血汩汩冒出来。
徐天胤一刀劈下的时候,劈了他的脊骨,却偏了半寸,留他苟延残喘半刻。他走过去,提了半死不活的通密,从前院的门走了出去,将人丢在了地上。
前院,别墅外头,气氛依旧死寂,弟子们还没对飞头降解了的事做出反应,哪知下一刻,手臂断了一条,头脸血肉模糊的通密就被丢了出来!
徐天胤立在门口,将人丢出去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在死去的弟子阿覃身旁。阿覃七窍流血,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望向半死不活的通密。
夏芍转过身来,目光落向那名弟子,静默无言。
身后却忽然爆发出弟子们的喊声!不是欢呼,不是雀跃,而是愤怒的呼喊。
“这老狗也有今天!”
“杀了他!”
弟子们奔进来,不是每人手中都有攻击法器。这时候,愤怒爆发,也没人还记得用什么攻击法器,更不记得要用什么残忍的方法折磨敌人,弟子们表达愤怒的方式不过是拳打脚踢。
最原始,也最能发泄这一刻的愤怒!
“还阿覃命来!”
“还我们师姐的命来!”
“还我师父命来!”
一句句低吼夜里似野兽咆哮,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却每一声都敲进人的心里。
夏芍退去外面,也不阻止弟子们,任由他们发泄。她只是抬起眼来,望向徐天胤,眉眼间的凉薄换一抹疲惫。
徐天胤即刻走下来,男人孤冷的眉宇间浮现抹担忧,夏芍淡淡扯起唇角,身子一倾,靠进男人的怀。
她还是累的,元气再无所损耗,长时间的制符,她也手臂酸,手指疼,抽了筋似得,想来未来几天,她都不想动。
男人的掌心贴上她肚脐,汩汩的暖流补进她身体。夏芍一脸疲态,不多言,只靠进徐天胤怀抱里,稍歇。
不知过了多久,弟子们的拳打脚踢终于停了下来。
人群望着已经不动了的通密,空气里只有喘气的声音。
随后,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弟子们微愣,回头,分开一条道路。
张中先推着唐宗伯走了过来。
------题外话------
二更老时间,零点前。
第五十五章 通密之死,芍姐收徒(二更)
和唐宗伯一起走过来的,还有玄门已经为师的几名仁字辈弟子。他们大多人到中年,面对恩怨,并没有年轻弟子那般冲动。
但,也并不是所有年轻弟子都冲了上去。
还有一人没动——温烨。
十三岁的男孩,比当初香港游轮上初见时的样子长高了大半个头,但他依旧是玄门年纪最小的弟子,此刻站在张中先身后,跟着他师父海若一起走过来,尽管在人堆里,但面对那些在通密面前转过身来的弟子,还是让他显得异常显眼。
但温烨的目光从走过来,便一直盯着前方地上。
前方,弟子们让开的道路上,通密趴在地上,头脸血肉模糊,断臂和背上的刀伤里冒出的血染红了前院的地。温烨的目光落上去,月色照在他肩头,却照不见他低埋的脸。
他从唐宗伯身后走了过去,直直走到通密身旁,把趴在地上的他给翻过来,蹲下了身子,“喂,醒醒。”
男孩声音冷淡,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只有一息尚存,这时哪里还听得见温烨的声音?
“喂,醒醒。”温烨蹲在通密身旁,重复这句话,却突然让人觉得心里发堵。
然而,通密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弟子们看看坐着轮椅一言不发的唐宗伯,又看看蹲在地上的温烨。唐宗伯摇着轮椅上前,俯下身子,掌心能看得见元气波动,随即看他将掌心按在了通密的丹田上。
弟子们震惊地看着他,老人直起身来往后退了退。片刻后,通密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恍惚的眼慢慢睁开。
弟子们见通密又醒了过来,竟是没死干净,都有些紧张。但想想他鼎盛的时候,师叔祖都能将他逼至如此重伤,此时他若再想兴起什么风浪来,只怕很难。因此,弟子们警戒着,但却没有把温烨拉开,只是稍稍往唐宗伯和温烨身旁站得紧了些。
“喂,我师父怎么死的,尸骨在哪里。”温烨蹲在通密身旁,看着他恍惚的眼,声音依旧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两眼发直,直直望着夜空,眼底血丝密布,竟也像是死不瞑目的人。但他听了温烨的话,半晌,眼珠子还是动了动。他慢悠悠地转动了下眼珠,看向了温烨。
“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温烨耐着性子又问。
通密却看着温烨,眼里渐渐有了三分神采,但他的嘴角却轻轻扯起来,脸上化掉的皮肉都在淌血,看着狰狞可怖。他身子一颤,嘴里咳出血沫来,但看起来并不是想说话,而是在笑。
温烨蹲在地上,身子似乎震了震,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些发沉,沉里微抖,“六年前,新加坡,余九志和你们串通,杀了我师父!他死在哪里,尸骨在哪里!”
通密的眼神里有种快意和嘲讽的神色,他一生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人死在哪里的都有,哪里记得这么多?
他的眼神惹怒了玄门的弟子,“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
几名弟子压不住火气,忍不住上前。温烨却一只手一拦,低头怒喝,“别把他打死了!”
他头低着,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弟子们都是一愣。
温烨却忽然自己一拳挥了下去!这一拳没打到通密脸上,而是打在他脸旁,沉闷的一声,地上铺着的青砖霎时全裂,月色里隐约可见血水渗了下去,“说!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或者,谁知道!”
通密还是扯着嘴角,一副狰狞似鬼的笑容。
“我师父在哪里!”温烨又是一喝,这回是一拳打在了通密脸上!通密的整个身子都是一颤,本就腐了皮肉的脸上血花四溅。
通密嘴里喷出血来,喷完嘴角还是扯着。
“砰!”温烨又是一拳,“我师父在哪里!”
这回一拳砸在通密的鼻梁上,死静里听见轻微的一声“咔嚓”。通密眼白一翻,气息一停,却仍是不答。
“砰!”
“在哪里!”
“砰!砰!砰!”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院子里,除了拳声砰砰,便是男孩歇斯底里的声音,沉闷,嘶吼,微带着的哭腔。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他也始终没有得到回答。等弟子们红着眼把温烨拉开的时候,通密的脸已经瘪了,整张脸凹进去一个男孩拳头那么大的洞。
通密已经死了。
院子里又是良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男孩憋闷压抑的哭腔。
想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温烨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他师父长大,在他心目中,师父就是父亲。如今,师父客死他乡多年,尸骨都寻不着,报了仇却还是无法尸骨还乡。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温烨。原本,杀了通密和来京的降头师一行,玄门可谓大胜,但是此刻所有人都无法欢呼,死去的阿覃还躺在地上,十三岁的男孩还在肩膀颤抖。
秋风过,叫人心底闷得说不出的滋味。
但该善后的事,总要善后。
衣妮还在昏迷,被弟子们从客厅里抬出来安置去车上。夏芍今夜出力最重,此刻疲惫,徐天胤担下处理通密尸体的事。至于那血婴,唐宗伯决定作法超度,作超度册,将小女孩儿的骨灰带回香港,供在香火旺盛的佛寺,日日由高僧诵经,愿冤魂能得以超脱再世。
只是当弟子们去搬动血婴尸身的时候,才发现金甲人撤了,龙鳞的煞气却仍缚着她。夏芍将煞气收回,却没想到,龙鳞一入鞘,两名弟子上前刚要去搬动那小女孩,那小女孩儿却忽然张开了嘴!
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凄厉叫声,张嘴便扑咬向一名弟子!
那弟子大惊,惊得都忘了动——这血婴已被金甲人钉住了天灵和心口,脑袋和心口都腐去了大半,光看着都瘆得慌,怎么可能还没死?!
那弟子先是一惊,后心里涌出绝望来,脑海里是阿覃倒下时的脸,觉得自己今晚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却在这时,一道金光打来,伴随着男孩一声怒喝:“缚!”
拂尘带着道金光打在血婴的脑袋上,这次那血婴的嘴闭上,直挺挺倒了下去。
四周一片静寂。
那被救了的弟子还没回过神来,其余弟子却震惊地看向温烨。连唐宗伯和张中先也目光有些惊异,温烨的师父海若张着嘴,和她平日里温和慈爱的模样大为不符。
夏芍早就从徐天胤怀里直起身来,她因为疲倦,一直离得比较远,站在最外围,那血婴叫起来咬人的时候其实只是眨眼的工夫,温烨离得最近,但谁也没想到他出手会比任何人都快。
这也倒罢了,任谁都看得清楚,那道金光是用拂尘挥出去的,那是元气所化的金吉之气——能做到这程度的,只有炼气化神的境界。
而今晚之前,甚至是在刚才,温烨还是炼精化气的境界。
什么时候提升的?
连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都没发现!
夏芍望着温烨的背影,在弟子们还在震惊的时候,她已蹙起了眉头。她有天眼在,自然看得出这小子身上元气流动极为混乱,而他也确实身子晃了两晃,接着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小烨子?!”在海若还在惊喊的时候,夏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徐天胤却比她更早一步到,接手把温烨扶住。夏芍在旁边心里一暖,她今晚画符隔壁都酸了,此时确实抬不起来,任何时候,这男人总是如此细心。
但她现在并没有时间感动这些,温烨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像是急火攻心,换句话说,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奏。
唐宗伯过来,把着他的脉看了看,掌心雄浑的气劲往温烨丹田覆了一会儿,直到温烨惨白的脸色有些好转,老人才叹了叹,道:“这孩子,提升也敢这么乱来。”
弟子们闻言,神色不由动容。
温烨的修为本就在炼精化气的顶层,以他的天赋,会提升到炼气化神这点没人怀疑过。只是任何时候,提升都需要契机。今晚许不是那个契机,只是他看见同门有险,急怒之下,强行冲破,打出那一道符来,身体却不是正常状态下的自然提升,一时受不了突然提升,这次致使元气走岔了路,遭到了反噬。
“带他回去好好休养。”唐宗伯道,“来的时候那枚老参也带来了,再给他用用。”
带着那根野山参来京是唐宗伯怕这次有弟子重伤,这是补养元气、吊命的东西,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海若在一旁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哭,心疼地把温烨接过来,和弟子们一起把他也抱去了车上。
弟子们最后才搬动的通密的尸身,但在搬动的时候,又听惊呼声。
“怎么了?”弟子们今晚被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得有些草木皆兵,一听这声惊呼,手中都拿出了符来,就差一个转身就射出去。但转身的时候却见那名弟子一点事也没有,只是盯着通密身体一侧,脸色愤怒。
众人齐聚过去,打眼一看,这才看见通密那只完好的手旁,不知什么时候用他自己的血画了个诡异的符,僵直的手指,直直指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血婴被缚住的方向。
这老家伙,到死都想拉个垫背!
恶毒至此,令人咬牙切齿。
他画符的时候,应该是温烨问他和揍他的时候,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温烨身上,他一个将死之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温烨揍他都无力还手,哪有人想到这老头还有能力临死前布个陷阱?
弟子们相互之间看一眼,正因觉得这老头实在是太过阴狠,所以即便是知道他已死,众人都放不下心来,于是几名弟子自告奋勇跟着徐天胤开车去了安亲会地盘上的那家火葬场,亲眼看着通密的尸骨成灰,这才安了心。
尽管玄门和通密有血海深仇,但通密已死,恩怨便了结。弟子们将通密的骨灰和降头师们的骨灰一起带回会所。这么多的骨灰,想拿回香港也是麻烦事,最终唐宗伯决定,还是由玄门作法七七四十九日,去除这些人身上的怨气,再就近送去京城的佛寺安放,愿这些人来世不再为恶,戕害无辜。
因要作法,玄门一行决定在京城住下,等超度作法完成后,再回香港。
但阿覃的尸身却没有火化,而是在会所里设了灵堂。停足七日再下葬。阿覃的事,众人商议先不告诉他的老母亲,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恐受不住这打击。
阿覃救了的那名弟子,名叫鲁桦,两人原都是王氏一脉的弟子,入门的时间只差了一年,师兄弟之间感情很好。鲁桦决定,这事就由他瞒着阿覃的母亲,以后老人就由他奉养终老。
只是,这件事终究是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玄门来京的弟子都回香港了,就阿覃没回去,要怎么跟老人说?
弟子们犯了难,夏芍坐在沙发里,眉眼里尚有疲态,却开口说道:“鲁桦,你就回去跟老人说,阿覃天赋不错,来京之后我见他是可造之材,便收他为弟子了。日后,他跟着我在京城历练,不出师便不能常回去看望老人,这是修心的一部分,希望老人理解。但是他会常写信回去的。”
夏芍这话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收徒?
确实,这是个好借口。
但谁也没想到,师叔祖的弟子名头最后落在了阿覃身上。
自从清理门派至今,师叔祖在门派里威望自不必说。正因她的威望和修为令弟子们仰望,才有不少弟子私下里在讨论和观望,不知谁会被她看上,收为弟子。自从知道了徐天胤的家世背景之后,弟子们都知道,以徐家的身份,徐天胤是不会接掌玄门掌门的。玄门下一代掌门祖师,只可能是夏芍。
夏芍的弟子,将来便是嫡传弟子。承玄门秘术,传门派香火,将来也会是玄门下一代掌门祖师。
弟子们猜,夏芍或许会从门派里挑,也或许哪天在外头看见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带回门派来亲自教导。但猜来猜去,谁也没猜到,她的第一名弟子,竟是阿覃。
弟子们张着嘴,看着夏芍,不是不能接受阿覃成为夏芍的弟子,而是不知她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要知道,玄门嫡传弟子,天赋向来傲人,但大家是同门,自然知道阿覃的天赋实属一般。虽然他已不在了,但收徒之事从门派规矩上来说仍不是儿戏。嫡传弟子要入承册,名字永在玄门传承人名单上,后世的弟子们都能看到。夏芍选了名天赋普通的弟子成为她的弟子,她在不在意后世弟子们一直拿这名天赋普通的弟子拷问她的眼光问题?
唐宗伯看着夏芍,问:“你决定了?”
“这事还能儿戏?我再爱跟您老开玩笑,也不会拿这么大的事玩笑。”夏芍垂眸。
“好!”唐宗伯点头,老人目光赞许,语气感慨,表情动容,“好啊!那就按你的意思!”
张中先也在一旁点头,表情同样动容,“那就等阿覃初七一过,下葬之时,一并举行拜师大礼。人虽然不在了,该有的仪式,一样要给他。”
“骨灰带回香港,寻处好的风水地葬了。”唐宗伯接着道,“奉养的事,由门派承担。”
夏芍微微点头,她的积蓄不少,到时就当是给阿覃的,汇去老人账户保老人晚年无忧。有机会去香港,她也会去看看老人。
弟子们听着唐宗伯、夏芍和张中先的决定,无一不动容。若是当初余九志在的时候,死去的弟子哪有这样的待遇?即便是人死什么都得不到了,但这样的身后安排,也叫人心里感动。
鲁桦眼圈都红了,起身就给唐宗伯和夏芍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我替阿覃,谢谢掌门祖师,谢谢师叔祖!”
夏芍把身子微微一侧,不愿受这礼。有什么可谢的?阿覃若能活,他绝不愿意死。嫡传弟子的名头,于他不过是虚名。至于那些奉养,本就是应该的。再多的补偿,都无法跟一个人的生命相比。
“起来吧,你这头应该给阿覃磕,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这七天,你在灵堂守着他吧。”唐宗伯叹道。
鲁桦擦一下眼泪,重重点头。
……
给阿覃守灵这七天,降头师们超度除怨的法事自然要推去后头,不能安排在一起。
作法超度的事唐宗伯会主持,不必夏芍管。但阿覃头七这几天,夏芍却照样跟学校请了假。不管怎么说,这是她认下的弟子,为他守灵是应该的。
徐天胤本也要请假,夏芍却赶他回军区。他跟她不一样,有公职在身,怎么都要顾及影响。他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夏芍不希望他被人抓着辫子说因私废公。
徐天胤回军区周末也一样可以回来,会所的事夏芍会处理,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她坚持的事,徐天胤自然拗不过,加上唐宗伯也是这意思,他第二天中午便回了军区。
夏芍在会所的大部分时间在灵堂,其余时候则去看看衣妮和温烨的恢复情况。
衣妮那晚被阴煞所伤,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好的,野山参切片给她含了整整两天,她才醒来。醒来的第一句便问:“那贱人死了没?”
夏芍知道她一定会问,但闻言却轻轻蹙眉,“死了。”
确实是死了。
那晚,夏芍虽知那神秘的男人将衣缇娜从通密手中带走,也知道他是带她去了一处民居解金蚕蛊毒,但那晚她却无暇顾及这两人。
等事情了了,第二天一早,夏芍和徐天胤赶过去,那里却已经人去楼空。
确切的说,只有那男人走了。
屋里,留下的是衣缇娜的尸体。衣缇娜并不是死于金蚕蛊毒,她死时肚腹如常,蛊毒以解。她的死因是——没了心脏。
衣缇娜的心脏被人挖了出来,血淌了一地,眼直直盯着床头的方向,似乎到死也不敢相信,男人会这样对她。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怎样的心境,无人知道。她所留下的就只是空洞的双眼和空空的心口。
衣缇娜的尸体夏芍和徐天胤没处理,而是瞧瞧又退了出去。于是,这几天京城出了一宗人心惶惶的大案,一名被人挖了心的女人死在了出租房里,警方介入调查,关于这案子已经流传出了诸如情杀、诸如人体器(禁词)官买卖的多种说法。
衣妮听说衣缇娜的死法之后,躺在床上虚弱地大笑,“活该!当年她帮一个刚见面的野男人挖同门姐妹的心,今天就轮到她被人挖心而死!报应!报应不爽!”
这笑,带着三分恨意,三分畅快,最终衣妮笑着笑着,却笑出了哭腔。也不知是哭为母报了仇,还是哭即使报了仇她也换不回母亲、回不了寨子了。
夏芍悄悄退出了房间,任衣妮在房间里尽情发泄这些年来的情绪。
但一出房间,夏芍却是一愣。
房间门口的走廊上,海若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
“是不是小烨子醒了?”夏芍问。温烨的情况比衣妮还重,他强行突破,身体受了很大的压力,需要休息,都睡了两天了,还没有醒。
“还没有。掌门祖师说,可能要睡上个四五天。”海若有些忧心地笑了笑,又道,“师叔,您有时间么?”
夏芍一听这话,便知道海若是有事找她,于是便点点头,带她去了会所的茶室。会所还在放假中,员工们都没来,夏芍自己去取了茶叶和热水来,泡了两杯茶,放去海若面前一杯,这才问:“什么事?”
海若垂下眸,温婉的眉眼间显得有些愁绪,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有话就说。”夏芍端量着她的神色道,“若是小烨子的事,你倒是不必太担心。师父既然说了他没事,他就一定不会有事,只是多睡两天罢了。”
“不是这件事。”海若抬起眼来,目光看起来有些忐忑,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师叔,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收小烨子为徒!”
------题外话------
唔,数学死的人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更了一万一,似乎还欠六千。
明天继续双更,芍姐保佑,我总有补完的一天。
明天一更就把这六千补完,握拳!再缺,后天继续双!
ps:离月底还有四天,妹纸们看看票,愿投的就投几张出来吧。
第五十六章 为难与考验
夏芍愣住。半晌,挑了挑眉。
海若话已出口,但脸上仍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只是目光颇为坚执,“师叔,我知道这话突然,但小烨子的天赋您也看到了……以我的修为,可能不需要几年,就没什么可教他的了。这么个天赋不错的孩子,我实在不想让他蹉跎在我手上,趁着他年纪还小,我想……不如给他寻个能教他的好师父。自门派清理门户之后,仁字辈的弟子,也没几个修为特别高,能把小烨子带成才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您和徐师叔了……徐师叔的性子,只怕不合适收徒。我就只能来求您了。”
“我曾想过,让师父收下他。可您也知道,小烨子他师父和我都是师父的弟子,这孩子重情,当初我师兄失踪了以后,哪怕我们都知道他凶多吉少,这孩子还是不肯拜我为师。后来我说我跟师兄感情好,曾说过若有一天对方不在,要替对方照顾膝下弟子。这孩子以为这话真是他师父和我的约定,这才乖乖跟着我到了美国。可是,那时候他是不肯叫我师父的,后来我唬他,说是他不改口,我就不教他术法,日后他若遇着杀他师父的凶手,便无法报仇。这孩子在他师父的遗像前跪了三天,这才改口拜我为师。”
海若叹了口气,看向夏芍,“如果他师父的仇是报了,可我这个师父还在世。若叫他改投他人,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我还好些,至少和他师父是同辈,若叫他拜我师父为师,他跟他师父不就成了师兄弟?他定会说乱了辈分,死活不会同意的。”
“那他若拜我为师,就不是乱了辈分?”夏芍闻言捧起茶杯来,微笑垂眸,轻啜一口。
海若苦笑,“这自然也是乱辈分的。不过,我总觉得,若是您的话,或许有办法让他答应。我瞧着,这孩子跟您挺亲近……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跟着您,这孩子的前途才最好。”
面对夏芍,海若总觉得实话实说才好。这是个聪慧通透的女孩子,她年近四十,在她面前,总觉得没什么年龄上的差别。
这女孩子,知道她成就的人,都无法将她当成一名普通的十九岁少女。
夏芍闻言,这才笑着抬眸看了海若一眼。海若目光诚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坚持地望着她,眼神恳求里带些忐忑。
“温烨这小子我是挺喜欢,不过,这小子的倔强想必你也知道,他不会愿意的。”夏芍道。
“我可以劝劝他。”
“他的性子,你清楚。劝也无用。况且,收徒是大事,儿戏不得。”夏芍给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海若怔了怔,她原以为,玄门这些弟子里,夏芍就对温烨有所不同,还以为她即便不一口答应,也会考虑考虑看看。可是此时听这话,似乎是有些为难。又或者,这是不太愿意的意思。
海若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己今天此举确实唐突,于是再失望也歉意地笑了笑,“都怪我只为小烨子着想,到没考虑到师叔可能有些为难。不过,我还是想恳请师叔再考虑考虑。”
海若说完,给夏芍躬身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门一关上,夏芍便捧着杯,别有深意地一笑。
……
温烨整整昏睡了五天才醒,这段时间,海若并没有把去找过夏芍想让她收徒的事往外说,夏芍也没有表示。
温烨醒了的那天,唐宗伯、张中先和夏芍一起去他房间里看望,海若在一旁直看夏芍,夏芍却只当没发觉她的目光。
温烨看见唐宗伯和张中先都来了,便起身要打招呼,被张中先给阻了,“行了,刚醒就别逞能了。你这小子,什么事都爱逞能,提升的事也是你说冲破就冲破的么?也不怕你这身筋骨废了!”
张中先音量不小,看得海若在一旁想让他小点声又不敢,最终只好担忧地看温烨。温烨脸色还有点苍白,皱皱小眉头,道:“废了也比死人好。”
张中先一窒,唐宗伯微叹,“好孩子!唉,好在都没事。躺着休息吧,两天后你覃师兄出殡,你再下床走动吧。”
温烨听了一愣,虽说要他两天后再下床,他却当晚就起来了。这小子性子拗得很,不管海若怎么劝,他都坚持去灵堂。
虽然张氏一脉的弟子跟原先的王氏一脉有仇,但清理门户之后,留下来的弟子都是自己人,这一年多同吃同住,都在老风水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也有点同门情谊。
温烨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灵堂布置在走廊尽头,晚上点着烛。男孩穿着身白色长袖戴帽的衣服,走在走廊上,步伐很轻,却莫名显得沉。他走进灵堂,灵堂里夏芍、鲁桦和衣妮都在。
衣妮也没回学校上课,对她来说,都是她被抓走,玄门弟子去救,人才死的。她这几天身体好些之后,便天天在灵堂里守着,时间不比鲁桦短。
温烨走进来,没跟三人打招呼,只自己取了香上了,然后便走到后头的一处白色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夏芍回头看了温烨一眼,见男孩踞膝而坐,把衣服后面的帽子往头上一戴,低着头看不清眉眼。
眉眼虽然看不清,却能看见他踞膝的拳紧紧握着,微微发抖。
灵堂里气氛寂静,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微微动一下衣服的摩擦声,甚至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见。夏芍看了温烨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她刚转头,便听见后头啪嗒一声。
这声音很细微,混在烛火的声音里,鲁桦守着灵,都没听见。夏芍却是又把头转回去,看见男孩的头低着,紧握着的拳背上,昏黄里晶莹一点。
夏芍起身,走了过去。男孩感觉到她过来,把头又低了低,这回更看不见脸。
夏芍假装看不见他这难为情的样子,坐下后递去纸巾。男孩头也不抬,但夏芍还是能想象到他倔强的脸。果然,他抬起胳膊,拿袖子狠狠一擦。随后,他继续两手踞膝坐着,只是没坐一会儿,肩头颤动,啪嗒啪嗒又是两声。
男孩拿袖子又是一擦!
夏芍在一旁只看不语,半晌,果听他鼻音极重得道:“我师父,连灵堂都没摆……”
这话声音不大,在空寂的灵堂里,却听得人心头发疼。
夏芍垂眸,没说什么,不一会儿,起身离开。只是走出门口的时候微微颔首,淡淡一笑。
……
阿覃出殡那天,弟子们穿白衣送行,按阿覃的八字选了京城方位最合他的殡仪馆,骨灰最终由鲁桦抱回来,在会所里,夏芍在骨灰前上了香,祖师爷画像前摆了祭祀三牲,杯酒茶水,一杯茶由鲁桦代为摆在夏芍面前,又给祖师爷上了香,这就算是举行了收徒的仪式。
仪式上,玄门弟子们都在场,温烨得知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小家伙这几天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站在他师父海若身旁,低着头。
仪式之后,唐宗伯表明回香港之后将阿覃的名字入册,再将骨灰寻处风水宝地安葬。在此之前,要准备给降头师们的超度诸事。
给降头师们超度的法事,夏芍是不必参与的。玄门有这么多人在,必可操持,不必她费心。但夏芍这天却仍跟学校请了假,留在了会所里。
作法在会所进行,弟子们都穿上了道袍,由唐宗伯主持。一大早的,弟子们来来往往,搬着降头师们的骨灰往法坛上走。
温烨穿着身小道袍过来,他身体刚好,唐宗伯直到年前都不允许他妄动元气,原本这场超度的法事是不用他参加的。但夏芍却道:“这场法事,凡是参与斗法的弟子,都需参与。通密最后是小烨子打死的,他也不能例外。哪怕是不动真气,从旁帮帮忙,也是要的。”
这话让唐宗伯都愣了愣,弟子们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通密最后是被温烨打死的不错,可哪怕他不出手,通密最后也活不了!而且,通密临死的时候,连温烨师父的尸骨在哪里都没说,这种时候任谁心里都会有怨。师叔祖竟然让温烨参与超度的事?
这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张中先和丘启强、赵固等人都看向夏芍。
但夏芍却一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的样子,转身出了去。
在早晨准备法事的时候,不少弟子从夏芍身旁走过,都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瞥她。夏芍在弟子们中的威严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她前几天才打败了通密,弟子们对她正崇拜,今天她来这么一句,大家心里虽然有点打鼓,但却不敢多言。
来来去去的人里,看夏芍最多的便是海若。
海若都张着嘴,一边忧心地看了温烨一眼,一边看夏芍。这几天,她几次想问问夏芍对收温烨为徒的事什么答复,她都只是笑而不语。夏芍这几天态度不明,海若虽然希望她答应,但也知道这事没有强迫的道理,但她只是想知道个答复,奈何她连答复都没有。
夏芍像是没看见海若,目光在法坛周围一落,看见几名弟子去搬法器,有的弟子负责去搬降头师的骨灰。人人看见那些骨灰都露出嫌恶的神色,通密的骨灰更是没人愿意碰,恨不得吐两口口水在上头。
“别耽误了时辰,动作麻利点。那些骨灰赶紧搬过去。”夏芍在一旁吩咐,转眼看见温烨拿着些纸符过来,便道,“去帮你师兄们把骨灰搬过来。”
温烨一愣,弟子们都愣住。
这时候,因嫌恶通密,弟子们都离他的骨灰远远的,只有通密的骨灰前露出空位来。
弟子们睁着眼,看看温烨,周齐在一旁道:“我们搬!马上搬!”说完,他就往通密骨灰那处走,但脚刚一抬起来,夏芍便望向温烨。
“看把你周师兄忙的,还不去帮忙?”
周齐一个踉跄,张着嘴回头,弟子们也都张了张嘴,这回看向夏芍。
师叔祖不知道温烨跟通密有多大的仇么?让他去搬通密的骨灰?没有人相信夏芍会忘了这回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为难温烨。
从让他参与法事起到此刻,再不解的弟子也看了出来。可这让弟子们很不解,这两人平时不是常斗嘴,关系很好么?
这是怎么了?
“师叔祖……”周齐性子急,当即便要开口问。这两天大家都在守灵和忙活一些杂事,是不是温烨做了什么得罪师叔祖的事,而他们不知道?
若是有,求个情也好。毕竟温烨才十三岁,年纪不大,脾气是臭了些,但师叔祖犯不着跟他置气不是?
夏芍却抬手阻了周齐,看向温烨。
温烨低着头,握着拳头。他不看夏芍,目光只死死盯着通密的骨灰,死静的气氛里,能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弟子们心里着急,但对夏芍的威严心有畏惧,虽觉得夏芍过分了些,但却不敢言,只能去看温烨。
温烨的脾气,众人都是知道的。平时就属这小子最臭屁最毒舌,跟师叔祖他也一样吵嘴。此刻让他去搬通密的骨灰,他怎么肯?一气之下怕不转身就走?
温烨还没转身就走,周齐不顾夏芍的阻止暗示,转身就冲着通密的骨灰去了。
在他看来,师叔祖也不过十九岁,可能不知是什么时候跟温师弟斗嘴,结果大小姐脾气犯了,跟个孩子较上劲了。他去把那骨灰搬了,事后再去跟师叔祖道个歉就好了。
但周齐的步子刚动起来,温烨便忽然抬起脚来。
小子的脚伸出来,周齐正大步往骨灰台上走,一个不留神,噗通一声摔倒!
这一摔,弟子们眼都直了。却见温烨寒着脸,周身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势,大步迈过周齐,自己往通密的骨灰前去,众目睽睽之下抱起,转身,走向法坛。
“砰”一声,小子态度绝对不好,但却把通密的骨灰重重放在了法坛上。
有人在远处舒了口气——海若。
她还以为,以温烨的脾气,他会把骨灰给摔了,没想到他竟送去了法坛上。
海若目光复杂地看向夏芍,见夏芍的唇角,轻轻淡淡地扬了起来。
------题外话------
坑爹的打雷!来南方没多久,居然天天下雨,而且每天还是定点定时……好神奇……
第五十七章 说服温烨
法事开始后,由唐宗伯主持,弟子们都忙碌了起来,围着法坛上摆放的骨灰走步摇铃,一步不错,口中念唱经文。
远处树下,温烨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通密和降头师们的骨灰上,拳头紧握,腮帮子咬得僵硬。
“气成这样子?”夏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温烨身后,淡淡笑问。
温烨转过头来,见夏芍唇角笑容,顿时皱眉,声音很沉,“你不气?通密老狗害过掌门祖师,这老狗害了那么多人,死了还能有人给他作法超度!我师父没了那么多年,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想烧纸钱告知他大仇报了,灵位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摆!这群害人的人,反倒有人作法超度,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你想要公平?”夏芍挑眉看他,一笑,往法坛上看,“那很简单。再深的仇怨,莫过凌迟曝尸,挫骨扬灰。现在人已死了,凌迟曝尸是不能了,挫骨扬灰还是可以的。骨灰就在上面法坛,你去拿了,随便撒去哪个穷山恶水。或者,干脆寻处绝户穴把这一群人埋了,保准他们全族死绝,也算大仇得报了。”
温烨却咬着牙,头一扭,“不去!”
“为什么?”夏芍挑眉,来了兴致。
温烨的拳头握得紧了紧,低头,咬牙,“师父说过,风水师堪舆地脉,少则影响一人吉凶大运,多则影响一家、一族,有仇报仇,不能害人全族。业障太大,不报在自己身上,也会报在亲近的人身上。”
“那就不害他们全族,你若实在气不过,上去挫骨扬灰也成。”夏芍又往法坛上望了一眼。
这回温烨抬起头来,用古怪的目光看她,小眉头皱着,“说做法事超度的是你,说挫骨扬灰的也是你,今天真奇怪!脑子烧坏了吧?”
男孩气呼呼看她一眼,眼神嫌恶,表情恶毒,好像恨不得夏芍发烧。但手却伸了出来,去摸夏芍额头。
夏芍气笑了,没好气道:“我还不是为某人着想?本来就是个爱逞能的,再因为这事儿把气憋在心里,要是憋坏了,你师父该说是我今天欺负了你。”
温烨气哼哼一扭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夏芍笑着叹了叹,“你以为我爱给这些人超度?这都是掌门祖师的意思。要依着我,这骨灰我就去给他洒在穷山恶水,来他个挫骨扬灰!”说到此处,夏芍脸色已是冷了下来,望着法坛的方向,眼神凉薄。
温烨诧异地抬头,这回小眉头是真皱紧了,“你是风水师吗?”
夏芍一愣,低头看他。
“这些人生前就不是好人,死得又惨,怨念太重。掌门祖师要作法超度这些人,就是要除掉这些人身上的怨气,免得他们死了还害人。师父都跟我说过,风水师有风水师的职责,有的时候不能任性,任性的结果很可能是痛快了自己,害了无辜的人。就算是仇人在眼前,再痛恨,也得作法给他超度……”温烨一开始还一副教训夏芍的模样,说到最后,越说声音越小,嘴瘪着,拳头握着,一副受了委屈的忍耐模样。
夏芍却看着他,目光里深沉笑意一闪,轻轻垂眸。
温烨抬起眼来,正见夏芍在笑,皱眉咕哝,“还师叔祖呢,这点道理都不懂……”说完,温烨转身就走,似乎觉得做法事的经文吵,想回去休息。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去,便听夏芍在后头笑了。
“你也可以不叫我师叔祖,愿意的话改个口,叫师父也成。”
温烨穿着小道袍在前头走,闻言头也不回,摆摆手,一副懒得理夏芍的模样。但他的手刚摆起来,便突然空中一停,一副潇洒不成反呆木的模样。
温烨忽的转过头来!
夏芍却恢复往常眉眼含笑的模样,慢悠悠道:“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这师叔祖你大抵要叫一辈子,现在你倒有个机会换个称呼看看。”
“你是真烧糊涂了吧?”没想到,温烨瞪着夏芍老长时间,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夏芍只笑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男孩。
她对温烨的印象本就好,在香港时,这小子常跟她斗嘴,两人感情也不错。以前,夏芍也没想过收徒,她时间确实没那么多。许正是因前几天收阿覃为弟子的事,让海若动了请她收温烨为弟子的念头。
海若的话不无道理,温烨是玄门年轻一代里天赋最高的,趁着他年纪还小,早早教导起来,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若是蹉跎了这几年,许就浪费了一棵好苗子。
但一旦真动了收徒的念头,夏芍必是要好好考察的。即便她对温烨印象再好,但收徒之事不可马虎,毕竟这不是她个人喜好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玄门传承,免得玄门再出现余九志之乱。
但这小子没叫她失望,身负深仇,还能有如此自制力,如此看得明白,很不错。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他比许多弟子做得都好。
“我看你是真烧糊涂了。”温烨见夏芍笑意颇深便皱眉道,皱完眉扭头就走,走出去两步又回来拉她,“走,回去吃药。”
夏芍被这小子气笑了,被他拉着一边走一边道:“这事你海若师父知道,她没跟你说?”
夏芍知道海若必然是没跟温烨说的,要是说了,以这小子的脾气,早就闹起来了。她这么说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是开玩笑。
温烨果然停下脚步,看了夏芍半晌,冲着法坛便去!
“你做什么?”夏芍在后头拦他。
“找我师父问清楚!”
“你师父也是为你好。”
“不需要!”温烨忽然甩开夏芍的手,男孩的眼里全是受伤,吼,“为什么我总要换师父?一个师父不在了,一个要把我给别人!”
夏芍被他吼得一愣,吼得微微蹙眉,但她却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男孩,笑容温暖,“我明白你的感受。即使我的师父不是掌门,如果让我换,我也不愿意。生气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你海若师父不喜欢你。恰恰相反,因为她在乎看重你,所以为你着想。”
温烨一怔,身子似乎震了震。
“可是,海若师父还在世,我怎么能改拜别的师父?辈分……”
“你海若师父不会介意辈分,你师父若在世,也不会介意辈分。”夏芍清楚,温烨若拜她为师,便会从义字辈升到仁字辈,他此时跟海若是师徒,拜她为师之后跟海若便是师姐弟了。
“我介意!”男孩低吼。
“那你就是迂腐。”夏芍伸手去弹温烨脑门儿。
温烨瞪着眼,眼圈还有点红,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被骂迂腐的样子。
“我问你,你海若师父教你再多事,修为秘术能教你么?”
温烨瘪着嘴,听闻这句话有些气恼,“我才不要因为这个抛弃师父!”
“哦?你觉得修为和传承秘法不重要吗?”夏芍挑眉,不紧不慢问。
“没有师父重要!”
“你师父这么重要,那晚杀通密,你亲手打败他,给你师父报仇了吗?”夏芍敛眸,严肃了下来。
温烨愣住,小身子再震。
“师父重要,同门重要,修为反而在其次,那同门遇险,你若不强行冲破提升,救得了同门吗?”
“师父重要,同门重要,下回他们再遇险,你还想再体会一次救不了他们的经历么?”
“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同门师兄弟求都求不来,你有,却不看重。白费了好资质,到头来再遇上同门被害无能为力的事,你该怪谁,怨谁?”
夏芍一连三问,问得温烨哑口无言。
“可是……海若师父说,我拜她为师就能替师父报仇。现在师父的仇报了,尸骨还是没能找到……”半晌,男孩嘴一瘪,眼望着地。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如果你足够强,哪怕找不到你师父的尸骨,也能给你师父报仇。”夏芍摸摸他的头,脸上又带上笑容,“不管你师父的尸骨寻没寻到,故去的人都在你心里。只要你不遗忘他,他永远都在。你师父若能看到你今天,他会欣慰的。”
温烨低着头,不说话,眼圈里终于有眼泪掉下来。
夏芍笑着蹲在地上看他,“重孝道,重情义,你固然是对的。但是身为玄门弟子,你要懂得责任,懂得担当。若有一天,你能把责任看得更重,你才是真的长大。”
“我想,你师父会愿意看见你长大的。”夏芍笑了笑,这回不是摸温烨的头,而是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在京城还要待四五十天,给你时间考虑。走之前给我答复,不管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希望你做到不后悔。”
说罢,夏芍便起身离开。
以温烨的执拗性子,夏芍以为他要考虑很久,却没想到,第二天她早起要准备去学校报到上课的时候,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砰”的一声,震得走廊上早起的弟子们都愣了愣。
人人瞪大眼看着站在夏芍门口的温烨,男孩穿着见白色的长袖大t恤,气势十足地站在门口。
弟子们顿时惊了惊,纷纷猜测是不是昨天师叔祖为难小烨子,让他搬通密的骨灰,结果把这小子给惹毛了,今天反击找茬来了?
张氏一脉的弟子们眼皮子都跟着一跳,赶紧急走过来,说什么也要把这小子拦住!那是师叔祖啊!师叔祖为难他那可以说是在历练他,他要敢找茬,那就是以下犯上,犯门规的事!
十来人急冲冲过来,人还没到便伸出手来要按住温烨。
温烨却在师兄弟们的手按上肩膀的时候,忽然对着门里一声大喝:“师叔祖!请收我为徒!”
“……”
一片死寂里,夏芍笑了笑。
------题外话------
对不住大家,更得太少了tat
雷雨天气,反复关了好几次电脑。查了查天气预报,明天还是雷雨,所以不敢保证双更,免得大家又刷得辛苦。明天晚上零点前,还是老时间,但愿雷雨不要太猛。
欠大家的字数我数着呢,不会忘的,咬手帕
第五十八章 斩桃花,收徒
夏芍要收温烨为徒,事情一大早便震动了会所,连唐宗伯和张中先都被震动了。
海若私下里请夏芍收温烨为徒,这件事因夏芍态度不明,她便并未对外张扬。温烨这小子也一个样,昨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连饭都没吃。今早一起来便直冲夏芍的房间,一声大吼,全世界都静默了……
除了海若得到消息时露出欣喜的神色,其余人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华苑私人会所的茶室里,唐宗伯坐在上首,张中先背着手站在一旁,弟子们两旁聚着,中间站在夏芍和温烨。
夏芍含笑站着,气韵悠然,这气氛仿佛不关她的事。
温烨站在她身旁,大声道:“掌门祖师,师公,师父,我要拜师叔祖为师!”
众人默然,看温烨拳头握着,嘴瘪着,目光凶恶,不像是请求,而像是在宣布决定似的,便不由瞪直了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师叔祖的意思,还是温烨的意思?
如果是前者,那是喜事。如果是后者,那可有点抛师弃祖的意思。虽然,弟子们都不太相信温烨是这种人。
海若见这气氛,担心温烨受责难,便赶紧上前道:“掌门祖师,师父,这事起初是我的意思,是我私下里寻了师叔祖,请她收小烨子为徒的。”
海若将事情经过一说,众人一听,这才知道竟然是一周以前的事了。
唐宗伯喝着茶看一眼夏芍,轻斥,“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师父说一声!”
夏芍笑眯眯,“跟您老说了,您大抵也要呵呵一笑,说这是我徒弟,让我自己挑。然后您老便在一旁喝茶纳凉看戏。既然如此,才不叫您提早知道,免得笑话我。”
师徒两人相处多年,夏芍自然知道师父的性子。若叫他知道了,她考验温烨的时候,他大抵要抚着须从旁笑着看热闹,事后再点评一番,然后再调侃她一句:丫头出师了,都会考验弟子了之类。
她才不要惹这调侃。
唐宗伯被堵得险些被茶水呛着,看着夏芍吹胡子瞪眼。他原来就奇怪,作法的时候这丫头为什么为难温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想拜你师叔祖为师?我这个老头子能问问为什么吗?”瞪夏芍,夏芍笑着不理,唐宗伯只好端起威严的姿态来看向温烨。
温烨这孩子,他看着是不错的,重情重义。小小年纪,为了他师父的事没少伤神。这小子既然敢不顾同门误会说要拜师,想必是想明白了。况且,夏芍看样子是同意,也就是说她的考验,这小子通过了。
但即使是这样,唐宗伯身为掌门祖师,自然要问问。
“师叔祖说,玄门弟子重孝道,重情义还不够,更要有担当。我要跟师叔祖学本事,以后,我师父、覃师兄的事,不会再发生。谁再欺我同门,我揍!欺我师父,我揍扁!”温烨腰板挺直,声音干脆,目光亮得叫人眼都虚了虚。
茶室里静了静。
弟子们目光震动,海若则眼圈都微微发红,神色感动,却又禁不住欣慰。
唐宗伯和张中先都震了震,十三岁的孩子,这番宣言和决心,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还能强求什么呢?
“好孩子!”唐宗伯感慨地一叹,转头问张中先,“张师弟,这是你这一脉的孩子,你的意思呢?”
“我什么意思?哼!”张中先哼了哼,不看温烨,反倒看向夏芍,“这丫头撬我这一脉的墙角,我得找她好好要个说法!”
海若一愣,苦笑一声。
夏芍倒淡定,慢悠悠一笑,“哦?您老打算怎么要我怎么给您个说法?”
张中先眼一瞪,义正言辞,“我这一脉膝下就这么个孩子,你给我撬去了,你替他给我端茶倒水、捏肩锤腿?”
“我给您老人家端茶倒水、捏肩锤腿,您老人家就同意小烨子拜我为师?”夏芍笑眯眯看向张中先。
张中先性子直,哪听得出来夏芍话里的弯弯绕绕?唐宗伯端着茶杯,颇有深意地一笑。奈何张中先没看到,当即便笑着哼了哼,“你当真能给我老人家端茶倒水、捏肩锤腿?要能坚持到我回香港,我就考虑考虑这事。”
“咳!”唐宗伯闻言果然笑着咳了一声,叹了口气看向张中先,笑道,“张师弟,区区几天端茶倒水,你就把小烨子给人了?”
张中先一愣,这才发现被耍了!
他口口声声称温烨是他这一脉的弟子,结果为了这么点好处就把这小子给卖了,这不明显说明他这个师公也不怎么看重温烨,这小子跟着他还不如跟着夏芍么?
本来是怪这些人一个个都跟他先斩后奏,想着趁这机会为难为难夏芍,哪知道才几句话,就被这丫头给下了套!
见弟子们在两旁低着头偷偷笑,张中先老脸挂不住,跺了跺脚,背着手走了。
人是走了,但事情却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夏芍收徒是大事,自然要好好准备。但眼下正在作法超度,唐宗伯决定打电话回香港,让在香港的弟子们都过来观礼。但这事并不急于这一两天,等作法的事结束之后再操办不迟。
这段时间,唐宗伯仍带着弟子们在会所主持超度事宜,夏芍则回学校上课、回公司处理事务。
日子对她来说,又回到了正轨。
夏芍这回请假了半个月,学校对她请假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从开学起,上课的时间和请假的时间几乎对等。这半个月,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都以为夏芍是公司事忙,抽不开身,得知她回校上课以后,自然是第一时间找她相聚。
但等来夏芍的时候,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
女孩子身材娇小玲珑,眉毛英气,眼神锋利,看人像是在戳人,极有力度,和她可爱的脸蛋儿反差极大。
“介绍下,新认识的朋友,生物系的,跟我们同年,衣妮。”京城大学校园里的特色川菜馆前,夏芍笑着向朋友们介绍衣妮。
衣妮在班里人缘不算好,很多男生喜欢她的外形,但却畏于她的脾气。同班女生更是觉得她整天一副跟人有仇的样子,让人很不爽。
莫说开学两个多月,衣妮从寨子里出来,这些年自己一人过活,对人总有一份警惕心,从来都是独行侠。
朋友这个词,即便是在寨子里的时候,她也没有体会过。那时候,她有的只是同门姐妹,因她是黑蛊王的女儿,同门姐妹对她向来多份敬重。虽然同龄,却没有体会过友情。
因此,当夏芍向朋友们介绍她是她新识的朋友时,衣妮顿时便怔住。以至于元泽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元泽愣了愣,笑着收回手,笑容依旧和煦,看着并不尴尬。他只是挑眉看向夏芍,用眼神询问她。
但柳仙仙没这么好的涵养,见衣妮发愣,抬手便往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笑着挤兑夏芍,“请了半个月的假,你是泡妞去了吧?哪儿泡回来的妞儿,傻愣愣的。”
衣妮正愣神,柳仙仙一指弹过来,眼看那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就要触上她额头,衣妮霍然回神,动作敏捷如小兽,飞快往后一退!抬眼,目光锋利如刀。
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都愣了愣,尤其是柳仙仙,她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顿时乐了,又看夏芍,“行啊,你交朋友,净交些会身手的。是不是看你表妹不在,那个男人婆又回香港了,没人陪我练练,故意找了个妞儿回来跟我干架?先说好,老娘不是那么粗鲁的人。”
夏芍对柳仙仙的自恋习惯了,只扶了扶额,便道:“我看起来,对你有那么好吗?”说完,她便回身对衣妮道:“别理她,这人最自恋,最疯的就是她。不爱理可以不理。”
柳仙仙顿时柳眉倒竖,“谁自恋?谁疯?夏芍你给老娘说清楚!”
夏芍却懒得理她,招呼了衣妮,便和元泽等人一起进了川菜馆。
京城大学里这家川菜馆的师傅手艺很不错,很受学生们的青睐,一到了饭时,上下两层都是满座,天天座无虚席,想要三楼的包间都得提前订。
元泽昨天便听说夏芍要回学校,因此用了点学生会的人脉,订下了一间包间。
六人去往三楼,一路收获目光无数。现在在京城大学里,别说没人不认识夏芍,就连元泽也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元泽是青省省委书记之子,开学时候的新生代表之一,刚入学就受邀请加入学生会。明明是大一新生,却人缘极好,短短两个月,就让他混了个监察部副部长的位子。这在京城大学学生会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因此元泽这段日子在校园里也算一炮而红,可谓风云人物。
当然,这个风云人物除了深厚的家庭背景、令人艳羡的个人能力之外,在女生堆里还有着超高的人气。
也正因这超高的人气,让经常跟元泽在一起出入的柳仙仙和苗妍也很受人注意,但苗妍外表看着普通些,柳仙仙却是舞蹈系的系花,因此学校里这段时间便开始有传言,说两人是男女朋友,正在交往。
这让柳仙仙很是提高了一把知名度,也受了不少女生的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挑衅。
今天也不例外。
六人一行刚走进川菜馆里,便有诸多目光投来,看夏芍的,看元泽的,看柳仙仙的,光看还不算,外加指指点点。夏芍耳力好,一路往楼上去,却把一些话听在了耳朵里,目光在微笑不语的元泽和眉眼飞扬的柳仙仙脸上掠过,尤其在元泽那桃花成堆的脸上一落,抿嘴一笑。
到了三楼,六人刚想进包间,便在门口听见后头有人惊喜道:“夏董?”
夏芍步子一顿,回身一看,竟是学生会长张瑞一行人,几人正巧坐在元泽订的包间对面,应是刚坐下,门还没关。
夏芍回身的时候,张瑞已经带着人站起身走了过来,伸手笑道:“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夏董,真是巧。”
夏芍笑着跟张瑞握手寒暄过,见他身后的人都是她认识的,国际交流部长汪冬,实践部长姜正文,就业规划部长邓晨,还有个宣传部长王梓菡。
邓晨看见夏芍,脸色不太好看。他上回在风水选修课上被夏芍一通冷嘲热讽,结果那之后京城大学里就兴起了去听风水选修课的热潮,别说每次去听课了,现在就算他走在校园里,都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他交往的圈子里人也没少拿这事揶揄他,害得他颜面扫地。今天看见夏芍,他脸色能好就怪了!
但是心情再不好,邓晨也没敢找夏芍的茬。这女孩子很有辩才,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而且今天张瑞在,他看起来对夏芍有些欣赏,而且因为和华夏集团签约就业实习合同的事,张瑞听说了风水课上的事,还把他给训斥了一顿,让他在学生会的会议上做了检讨。
除了邓晨脸色不好看,其他人都还好。汪冬长相其貌不扬,但性情沉稳,与夏芍握手点头,便算作罢。
姜正文却笑了笑,扬起他那一脸自以为迷人的笑容道:“听说夏董刚回校,要我说,公司的事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徐将军怎么舍得让夏董这么忙。”
夏芍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姜正文是姜家的人,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姜正文的哥哥——传闻京城四少之一的姜正祈,但就姜正文来说,完全就是个纨绔。在夏芍看来,此人跟同样有纨绔名声的王卓都不能比。
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夏芍的冷淡姜正文并没有介意,往他身上贴的女人多了,对他不怎么搭理的人,他就只见过两人。一个是夏芍,一个是王梓菡。
王梓菡是最后跟夏芍打招呼的,她笑容端庄,举止得体,夏芍拒绝了去王家用餐,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满,“夏董,我们已经接到华夏集团的合同,昨天学生会还开会商量,想把舞会定在圣诞节那晚,你看呢?”
“我没意见。学生会安排就好。”夏芍点头道。
“那就这么定了!日子定下来,很多节目学生会也好安排。”张瑞从旁展颜喜道。
夏芍点点头,又与几人寒暄了几句,这才提出要和朋友们去吃饭了。张瑞自然放行,看着夏芍进了对面包间,一行人这才回去自己的包间里坐下,点菜吃饭。
转身回去的时候,王梓菡走在最前头,谁也没看见,她转身的时候脸色一淡,垂下的眸底,莫名的光芒一闪。
……
那边,张瑞等人点菜吃饭。这边,夏芍和朋友们也在点菜吃饭。
今天有新朋友,为了庆祝,大家叫了啤酒来。夏芍向来不喝太多酒,今天却是第一个举杯,只是目光看向元泽和柳仙仙,笑道:“为我今天听见的八卦,干杯。”
元泽和柳仙仙都是一愣,接着,两人反应激烈。
“你怎么也听起这些八卦来了?别听他们胡乱编派。”元泽脸上还维持着和煦的笑容,只是眉宇轻锁。
“你信了那些八卦?”柳仙仙也夸张地看向夏芍,一指元泽,翻了个白眼。她早就知道元泽对夏芍的好感,她怎么可能看上元泽?“老娘要真看上他还用等现在才传绯闻?高中的时候就传了好不好!再说了,就他这家世背景,白送老娘都不要!”
柳仙仙的身世,夏芍至今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她是私生女,母亲已经去世。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过她父亲,也没见她跟家里联系。当年在青省,过年过节的时候,她都是去胡嘉怡家里。
以柳仙仙的性情和身世,确实不太适合嫁入官门家庭。而且她自己似乎也清楚,只是提到元泽的家世背景的时候,柳仙仙的神态明显轻嘲。
她跟元泽认识这么久,必然不是嘲讽他。那么,她嘲讽的是?
夏芍轻轻挑眉,柳仙仙却又恢复正常神态,笑看元泽一眼,“而且这小子实在太坏了!你别以为咱们元少多纯洁,最坏的就是他!有这等谣言,身为男人,他也不澄清。摆明了让学校里那些女人以为他名草有主,让老娘帮他挡挡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他倒是清净了,我这儿快成战场了!”
元泽闻言,转头看柳仙仙,表情竟有些郁闷,“柳大小姐,我就是想澄清,也没人信我好么?去找你茬的人,你都很有战斗力地pk回去了。我澄清,谁信我?”
柳仙仙一噎,顿时瞪眼,“哦,那些人找茬都找到我面前来了,难不成我能不吭声给她们欺负?老娘是那种人吗?找上门来找骂,我当然要让她们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元泽苦笑,看向夏芍,摊手,“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夏芍听了,也摇头笑了笑。其实她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元泽和柳仙仙压根就没有红鸾星动的迹象,之所以提这事,不过是打趣打趣好友。
不过一听两人的说法,这事还真是挺郁闷。柳仙仙的性子,别人找上门来,她不可能白白受欺负,但是此举在外人眼里看来,简直就像是在维护她正牌女友的地位。因此,元泽想澄清,却苦于没人相信。
以至于现在谣言愈演愈烈,两人在京城大学的学生眼里,俨然就是一对儿。
夏芍也苦笑着摇摇头,她是希望朋友们幸福的。尽管她也知道元泽的少年心思,但谁没有个年少懵懂的时候?她已找到自己的爱情,也希望朋友们能找到。若柳仙仙和元泽是两情相悦的,她自然支持,只是看这情况,两人都没这意思,那这谣言还真是让人头疼。
“你要是想斩那些骚扰你的桃花,我有办法。需要么?”夏芍看向元泽。
“求之不得。”元泽苦笑。
“按你的生肖,桃花在子,五行属水。烂桃花在卯和午,五行分别属木和火。看看你宿舍的床位,不要睡在正南或正东。若是恰巧睡在此,要么换床位,要么尽量睡觉时脚不要朝正南或正东。平时少穿红、青、绿这三种与烂桃花五行相合的颜色的衣服。宿舍正南和正东方位少放植物,尤其是水生的,更别放鱼缸。”夏芍提醒了元泽几句。
斩桃花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根据生肖,生肖不同,正桃花和烂桃花的方位不同,根据这些方位进行调整,就能有效地遏制桃花。
据说,人青春萌动的时候,荷尔蒙分泌与平时不同,气场和感官都会变得敏感。这个时候,很容易会被相合的气场吸引。只是注意穿衣的颜色,听起来有些神奇,其实色彩在心理学上的作用早已被证实。而夏芍提醒元泽宿舍里一些摆放东西的注意事项,也是在教他调整宿舍里的气场。这对他必然有帮助。
但其,调整人周身的气场,佩戴用元气所画的符最有效。但夏芍却没提这个方法,而只是选了最常见的方法。毕竟用符来调整气场,可能会伤害到正桃花,如果元泽遇到真命天女,她可不想坏了他的姻缘。
元泽听了笑着点点头,明显舒了口气。
这话题一过,菜便上来了。
吃饭的时候,柳仙仙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开始打听衣妮的来路。衣妮只吃饭,不理她。柳仙仙瞪直了眼,她的八卦功夫只在两个人身上失效过。
一个是徐天胤,一个就是衣妮。
徐天胤当初都给面子地回答了几句,衣妮居然一句也不回。
这很伤害柳仙仙的自信心,她提着啤酒瓶子起来,大有衣妮不回答就要干架的驱使。
衣妮转头,用只有夏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朋友好吵,我可以给她下蛊吗?”
夏芍吃饭,眼也不抬,“不可以。”
下蛊被否决,衣妮摆拖不了柳仙仙不住下战帖,最终拍案而起!
苗妍吓了一跳,以为两人要打起来,没想到两人提着啤酒,就开始拼了起来。拼完了还不算,又开始拼吃辣。
夏芍偶尔抬眸,看看两人辣得满头大汗,嘴唇脸颊都跟被开水烫过似的,便微微一笑——嗯,这个比拼的办法好。辣得说话都不利索,也就不吵了。
看来,以后川菜馆要常来。
柳仙仙和衣妮哪里知道,两人胃都快辣翻了的时候,有人下了个腹黑的决定。
一顿饭吃罢,桌上跟战场似的。柳仙仙坐去椅子里,抱着吃撑了的肚子,战不动了。衣妮则望着一桌饭菜,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今天她本不想跟夏芍一起来吃饭,但她下课后去她的班级门口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跟来了。从未想过会跟人吃过这样一顿饭,似乎,在遇到夏芍之后,什么都变了……
------题外话------
未完,明早八点把收徒的事补完。
第五十九章 唐徐二老相见
屋里气氛仍然静悄悄的,众多目光聚集在夏芍和温烨身上。
从今天起,你我便是师徒。
那么,从今天起,小师弟真的就是小师叔了。
夏芍从身上拿出块玉佩来,清代老玉,罗汉造型,羊脂白外头带着些微黄,在她掌心里温润,金吉之前却极为浓郁。
这是当初用来布七星聚灵阵时用的法器,当初收了九块来。七块布了阵,一块去香港的时候给了李卿宇护身,还剩下最后一块。
夏芍递给温烨,当初她拜师的时候,师父送了她块玉葫芦当见面礼,今天她自然要送温烨一块。
“这块玉佩你收好。”
屋里气氛顿时变了变,有些轻轻浅浅的抽气声。玄门弟子拜师的时候,师父都会送给弟子见面礼,但法器哪是那么容易寻得的?基本上师父手上最好的法器都要留给最得意的弟子。因此,给大部分弟子的见面礼有的是玉器,有的是符箓,有的是铜钱龟甲之类的,但这些上头的金吉之气都很淡,一看就不是古物,只是各自师父带在身上以元气蕴养出来的。好一点的,有年轻时候遇见风水宝穴,埋下物件蕴养多年再取出来的。
但这些因为年头有限,都不如今天夏芍掌心里的罗汉玉件吉气浓郁。
这罗汉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像是用高人的元气常年蕴养过,而且金吉之气如此浓郁,少说有上百年了!罗汉在面对凶煞的时候,克制力很强,温烨在捉鬼方面有长才,这戴在他身上,可谓是如虎添翼了。
温烨伸手接过来,握在手里,低头,“谢谢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还有些不太顺口,但是夏芍却是笑眯了眼,舒服地往椅子里融了融,道:“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等着你掌门祖师和师伯再送点好东西给你?”
夏芍这话是笑着跟温烨说的,唐宗伯和徐天胤却都看向夏芍,看她笑眯眯,一副小狐狸的样子。这模样,跟她过年伸手要红包的模样一模一样。
“咳!”唐宗伯咳了一声。
徐天胤转过头,默默望夏芍,再望望地上直起身来却不知该不该起的男孩。
唔,她希望送礼物?
这时,唐宗伯已经笑着瞪了夏芍一眼。
这丫头!刚拜师的时候就眼馋他的龟甲铜钱罗盘六壬式盘,现在自己收徒了,也不望从他身上刮蹭些去。
不过,唐宗伯还真准备了见面礼。怎么说都是他的嫡传弟子收徒,他身为师公,能不准备礼物么?
唐宗伯拿出个六壬式盘来,递给温烨,“拿着吧,以后听你师父训示。风水、占卜、相术等术也要学起来,嫡传弟子只在一方面有长才可不成,要是全才才行。六壬神课是玄门镇派之法,你师父十五岁的时候神占解卦已经青出于蓝了,望你也要青出于蓝才好。”
那六壬式盘并不大,只有双手掌心那么大。弟子们却震动了!
只见那盘通体通体紫沉,细腻光润,躺在唐宗伯的手心里,金气仿佛顺着纹理流动,那元气隔着几丈远都让人觉得心神宁静,远远的,就好像有大梵金光拂面,令人心底都好像一空。
弟子们惊异地瞪大眼,屋里只能听见吸气的声音。
这是……门派传承的法器?
不会吧?!
门派的传承法器,不是都要传给任下一代掌门祖师的嫡传弟子么?
现在给温烨是不是早了点?
一般奇门江湖有传承的门派,传承法器都以罗盘居多。因此弟子们也大多只见过唐宗伯手中的罗盘,其他的却是没见过的。因此见这六壬式盘元气如此空静,弟子们直觉这是传承法器!
但夏芍从小伴着师父这几件宝贝长大,自然知道这不是传承那件。玄门传承的法器,是历代掌门祖师带在身边之物,传承千年,元气之盛,绝不是这只可比。
且传承的法器,按门规是要留给下任掌门的。现在唐宗伯都没宣布下任掌门的人选,隔代传是不合规矩的。
惨唐宗伯给的这六壬式盘也非俗物,夏芍一看便笑了,对温烨道:“快接着吧。你掌门祖师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我都没见过。闻着倒香,瞧着是小叶紫檀的老料,上头没上漆竟都没有开裂,想来是经几代人不间断把玩的结果。这可是难得的老物件,吉气也不俗,难得的法器了。”
弟子们听了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传承的法器?
这样的都不是传承法器,那传承法器得是什么样子?
唐宗伯这时却笑斥夏芍一句,“送件拜师礼,你还给为师来个鉴定。怎么?怕拿不值钱的糊弄你徒弟?”
夏芍慢悠悠一笑,“这不是职业病么?有些日子不鉴定点物件,技痒。”
这紫檀的六壬式盘确实是老物件了,古时候的紫檀物件表面都没漆,一定时间之后物件表面都会开裂,这个作假是比较难的。自然,师父送的物件也不可能是假的。只是夏芍有点好奇,这物件从哪里来的,这元气不是师父的,而且她以前也没见过。
唐宗伯看着手里的法器,神情有些感慨,“这六壬式盘是我年轻时候用的,不在我身边三十多年了。”
咦?
这话让夏芍都愣了。
“我年轻的时候在内地历练,来过京城,曾经去寺里拜访过当时的方丈了慧大师。当时我就是用这六壬盘给大师算了一卦,算出他十年后有大劫难渡。方外之人,早已看透生死,方丈留我在寺里住了几天,后来走的时候我有急事,这盘就落在了寺里。我回到香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内地过,这件事就忘到了脑后。前几天去寺里,了慧大师早已圆寂,慧云大师将这盘拿出来送还给我,我才知道,寺里一直妥善保管着这式盘,晨昏诵经佛法光照,这盘历经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开光的物件可比。”唐宗伯语气感慨,他的年轻时代几乎是在动荡的年代里度过,结识奇人异士无数,后来他也遭过难。如今老了,这些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了。如今拿着这在外三十多年又回到自己手上的物件,唐宗伯怎能不生感慨之心?
“拿着吧,这物件就给你了。”唐宗伯递给温烨。
温烨双手郑重接过,“谢祖师。”
“好,好。”唐宗伯笑着直点头。
屋里气氛却又安静了下来。
夏芍和唐宗伯都给了见面礼,就剩徐天胤了。
但当一屋子的人看向徐天胤的时候,却都愣了愣——徐天胤还在盯着温烨。
似乎他从温烨拜师的时候,就盯着这小子不放。男人的眸孤狼般,黑暗望不见尽处,男孩仿佛被他盯住的猎物,却抬起头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气氛有点诡异。
徐天胤的冷,弟子们都领教过。当初在香港,平时遇到他,弟子们招呼都不敢打。温烨胆子也算大的,竟敢跟他对视。但这一幕却看得很多人肝儿颤,弟子们并不了解徐天胤,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却让弟子们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儿!
徐天胤踞膝而坐,标准的军姿。与温烨默默对视半晌,竟抬手,一拳挥了过去!
男人挥拳的速度其快,明明是拳,却让人感觉是一把刀,锋利雪光一抹,一息便在温烨眼前!
“小烨子!”海若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直直起身。张中先在旁边一把按去她肩膀,劲力一震,海若噗通一声又被按得坐了下来。
这边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还是望着徐天胤。徐天胤的拳,在温烨印堂前一毫停住,拳风震得男孩根根倒竖的发尖儿向后刷地一贴,仿佛方才飓风扑面!
温烨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眼神凶狠执拗,眼都不眨。
徐天胤望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眼神比他厉,语气冻人,“以后对你师父,不准态度不好。”
温烨瘪着嘴,执拗地跟徐天胤对视,声音还带些鼻音,“嗯。”
“不准惹她生气。”
“嗯。”
“不准黏她太紧。”
“嗯。”
众弟子:“……”不准黏太紧是什么意思?
徐天胤盯着温烨的眼,半晌直起身来,拳往回一收,一翻,摊开掌心,“给。”
弟子们愣住,谁也没想到,徐天胤掌心里竟然握着东西!人人仰着脖子往他掌心里望,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只看见三枚铜钱。
夏芍的脸色,却变了。
不仅夏芍的脸色变了,连唐宗伯的目光都是一变!
徐天胤掌心里的三枚铜钱,夏芍见过,正是那三枚唐代的开元通宝!其中有一枚是市面上都见不到的金开元!
弟子们离得远,看不出那是开元通宝,但却还是一阵惊呼,“金的!金币?”
“好厉害的元气!”
夏芍却蹙着眉,对她来说,不管这三枚是不是开元通宝,也不管上面元气如何,她只是震惊,师兄竟然要把这给温烨?
这是他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陪着他不知躲过了多少凶劫,当初在青市,他曾把这三枚开元通宝给自己,最终她用过之后便有还给了他。今天他竟拿这送人?
今天温烨拜师,师父和师兄按理是要送见面礼,但也没必要太贵重。徐天胤以前送的那套十二生肖的玉件,夏芍记得听他说过,玉料还剩一点,他以为他会雕件什么给温烨,但没想到,他会送这三枚卜算吉凶的铜钱。
温烨盯着徐天胤的掌心,似也看出这三枚铜钱贵重。
“拿着。”徐天胤直接把手伸过去,将三枚开元通宝放在了温烨手里还拿着的六壬式盘上。
“谢师伯。”温烨谢过,便站起身来,给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敬了茶,拜师的仪式这便算结束了。
弟子们纷纷围过来改口,周齐领着一帮子人打趣温烨,跟他要改口费,也要见面礼。海若在后头看着,眼神欣慰。
夏芍趁着屋里乱时,把徐天胤叫了出去。眼下已是十二月初,京城刚下过一场雪,外头天气冷。出来时徐天胤手上拿着件大衣,往夏芍肩上一裹,夏芍抬头皱着眉,还没说话,徐天胤便开了口。
“没事,在军区用不到。”
夏芍眉头一点也没松,“你如今还是时不时会去国外执行任务,要有能用到的地方呢?”
夏芍神情少见地有些不赞同,她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男人。男人默默望她,眼眸漆黑,看起来又有些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她拥住,拍拍,“没事,现在去国外的时候少了,有你给的将军在。而且修为也有提升,不必再特意用法器,普通的铜钱一眼能用。”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解释,夏芍听了却叹了口气。
话虽这么说,徐天胤现在跟她修为一样,都是炼神还虚的境界,虽还不能路边随便投颗石子儿或者拔根草杆儿都能问吉凶,但也确实不必再拘泥于上好的法器。但随身带了这么多年的物件,用起来总是要得心应手些。而且,许也是夏芍担心,她总希望师兄身边多些法器,再多一些。
多了总比少了好,以备危险时所需。
当然,夏芍最希望的就是他不要再被派去国外执行任务。以他如今的军衔职务,换做别人早就安心呆在军区了,哪还有亲自赴险的?但怕就怕他在外这么多年,战功太出色,一些艰难的任务还是会找到他头上。军人向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真到了那时候,他是不能拒绝的。
“他是你第一个入室弟子,值得。”徐天胤拥着夏芍,声音落在她头顶。
夏芍的身子却颤了颤,虽然她之前任了阿覃为大弟子,但阿覃已然不在世。温烨确实应该算是她第一个正式收入的弟子,就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惜把留在身边多年的法器送出去?
“以后尽量不去国外。”似是感受到夏芍的气息有些感动和伤楚,男人把她拥得更紧些,头枕去她肩膀,声音低沉,听着是呆萌的,但却似乎在想办法安慰补救,“唔,要不,去逛逛古玩市场,再去挑三枚回来?”
夏芍听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拳捣在男人胸口,“哪有那么多法器好找!”
法器是不好找,但是古钱币对夏芍来说却是不难寻。这三枚铜钱,她必然是要找找的。不用他提,她都会去找。
夏芍推开徐天胤,当即就给京城福瑞祥的经理祝雁兰打了个电话,让她凭人脉问问市面上有没有开元通宝或者大齐同宝。
这两类古钱币都是存世极少的,但是做古玩这一行,总有些门路,不像收藏者要找寻那么困难。祝雁兰家里的人脉,要找这两样东西,应该不难。
祝雁兰接到夏芍的电话只是愣了愣,但果然没有为难的语气,很快便应下。
……
这天是温烨拜师的日子,对玄门来说也是重要的日子,因此中午夏芍请众人去酒店用宴。香港老风水堂那边不能离了人太久,因此第二天一早,众人便赶回香港。走的人里,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带队,除了温烨、唐宗伯和张中先,其他人都一起回香港,带着那阿覃还有血婴的骨灰。
温烨既然拜了夏芍为师,以后就跟着夏芍留在京城。会所这边正好需要个人帮忙。虽然京城的会所刚开不久,但是夏芍在风水上的客户可不仅限于京城的圈子,青省以及国内听过她名气的人,常会因为她在京城而亲自飞过来请她卜算吉凶的。
夏芍如今上了大学,时间是多了些,但是她的心思还要放在公司上,会所这边大部分时候是晚上回来。若温烨在会所里,确实能帮她不少忙。而且对他来说,也是个历练的机会。
温烨自从拜了海若为师,也跟她一起生活几年了,如今要分开,自然是不舍。机场外,玄门弟子站做一堆,海若眼圈微红,却笑着抱了抱温烨,摸摸他的头,“以后要听你师父的话,跟着她多历练历练,收收你那臭脾气,别总使孩子性子,知道了么?”
昨晚又下了场雪,机场外头空气冷得人鼻尖儿都发红。海若拿出条新织的围巾来,蹲下身子给男孩围上,眼神慈爱地望着他,“十三岁了,也不算小孩子了。以后要知道照顾自己,冷了加衣,热了也别赤膊到处跑,免得着凉。知道了?”
温烨平时爱装大人,最不喜别人摸他的头,但今天却乖乖的,点头,“知道了。”
见男孩表情闷闷的,海若倒是一笑,“行了,又不是天各一方。京城离香港又不远,想你了随时都能来,没事常打电话就好了。”
夏芍在一旁笑着打趣,“我要离家的时候,也是舍不得我妈的。”
温烨的脸刷一下红了,霍地抬头看夏芍,看那样子想否认,但是又说不出口。看得夏芍在一旁直笑,海若则欣慰感慨地笑了笑。
这孩子自打认识夏芍起,就跟她感情挺好,想来跟着他,他的日子也不会寂寞的。
那就好。
那就好……
海若垂眸笑了笑,吴淑吴可两人却上前抱着温烨呜呜哭了好一阵儿,这才不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唐宗伯和张中先留下并不是为了再住几天,而是徐老爷子得知唐宗伯来京,想要见见他。
这天正是周末,见面也就定在这一天。
玄门弟子们坐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后,徐天胤便开着车,直接从机场带着唐宗伯、张中先和温烨一起去了他在京城的别墅。
……
昨晚新下的雪,车子一路开进小区,路边是物业扫成堆堆好的雪人,穿衣戴帽,模样喜人。
夏芍瞧着那些雪人,眼神一亮。徐天胤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车子开进别墅院子的时候,那里已经停了辆红旗车。
徐老爷子,竟然已经到了。
门口两名警卫员守着,见徐天胤从车里下来,行了军礼。迎面走来的正是常开车来接夏芍和徐天胤去徐家的张叔。
张叔道:“老爷子刚来不久,在里面等着了。”
徐天胤点头,从车里拿出毛毯来,去后座给老人腿上盖上,这才将轮椅搬下车来,自己亲自去后头推了,由夏芍在后面引着张中先和温烨,一起进了屋子。
唐宗伯也是第一次来徐天胤在京城的住处,一进门,老人就愣了愣。
屋子里,墙上挂着不少两个年轻人的合照,桌上随处看见温馨又古怪的小玩件儿,一看就不是徐天胤的性子会摆的,必然是夏芍布置的。
客厅里没有人,徐天胤推着老人进来,最终在餐厅外头见到了徐老爷子。
老爷子背着手立着,面前正是餐桌前那面墙,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照片,有男人围着围裙的,有吃饭时的,有坐在沙发里看报纸的。其中有一张,男人围着围裙,正在炒菜,回头的瞬间目光柔和,唇角一抹浅浅笑意。
老人的目光望着这些照片,人都走到他身后了,他竟然都没发现。
夏芍望着徐康国的背影,笑了笑。来这里见面是老爷子提出的,想来他也是想看看孙子的住处,不然在徐家或者在酒店见面都是可以的。
“爷爷。”徐天胤在老人身后出声,声音不太大,想来是怕惊着老人。
徐康国听见孙子的声音倒没被惊着,只是愣了愣,回过身来。身后,徐天胤推着唐宗伯的轮椅,站在最前头,后头是夏芍、张中先和一名徐康国不认识的男孩子。
徐康国的目光最先落去唐宗伯盖着厚毛毯的双腿上,眼神震动。
唐宗伯反倒笑得自然,神情怀念,语气感慨,“老友,二十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这一声二十多年让徐老爷子震动的目光里涌起沧桑,看向唐宗伯也花白的发,叹道:“是啊,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咱们都是老头子了。”
唐宗伯的腿,徐天胤已跟徐康国提过了。他被同门暗害迫走内地那十余年,徐天胤一直在找寻师父的下落,徐老爷子也是知道的。原以为,这曾给自己儿子批命、比他更像祖父照顾了天胤十年的老友就这么没了,不曾想吉人自有天相,他竟能重回香港,他收的徒弟竟然能成为自己的孙媳。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自有注定之数。
“您二老既然这么久没见,想必有不少话说。那就去客厅谈吧,我和师兄就不打扰你们了。眼看就中午了,我们出去买些菜回来,负责下厨。”夏芍见两名老人都面色感慨,似乎二十多年不见,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此刻却不知从哪句说起,于是干脆出声把两人请去客厅,奉了热茶来。
屋里有警卫员在,夏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老人们需要什么,警卫员自然会张罗。
张中先也留在客厅里陪着,夏芍便和徐天胤带着温烨一起出了门。
------题外话------
被咬得烦躁,数了数身上被叮的红包,除了已经消下去的,还在红肿发痒的居然有十六处!尼玛都是花蚊子,叮一口肿老大包!
先发这些,超市还没关门,出门看看有毛驱蚊的东西,回来接着码字。
明天月底最后一天,拼了!三更!
一更早晨八点。二更留意公告,三更老时间!
第六十章 徐天胤的八字(一更)
夏芍和徐天胤带着温烨出了门去,屋里只剩下三位老人。
徐康国和张中先对面而坐,唐宗伯坐着轮椅里,坐在沙发旁。
气氛,一时沉默。
警卫员在外面守着,张叔在门口回过头来,看了客厅里一眼。先说话的,竟然是张中先。张中先不管面前坐着的是国家领导人还是普通人,他喝他的茶,喝完还取笑人,“二十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尝尝芍丫头泡的茶,手艺不错。”
这话听着,就好像此处主人招呼客人一般。
这反客为主的德行,让徐康国抬头看向对面,那个身量矮小精瘦、略微有些谢顶的老头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招人待见。
徐康国和唐宗伯年轻时就相识了,只不过那时,对唐宗伯的学识,徐康国是欣赏的。只是他对命理风水一类的事,并不信服。后来唐宗伯为他的儿子批命,说他有一劫,他却不信,最终抱憾终生。
当初批命的时候,这张老头儿也在。他当时是唐宗伯的师弟,就因为他不信唐宗伯批的命理,这老头儿没少哼哼唧唧酸他,当时两个人就一言不和,互看不顺眼。如今时间匆逝,二十余载,怎么这老头儿还这么讨人厌?
唐宗伯眼看着徐康国皱眉头,便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呵呵,喝茶喝茶。小芍子自小就悟性高,教她什么,一学就会。泡茶的手艺还是很值得称道的,有些日子没喝了,怪想的。”
若是夏芍听见师父这句话,定要翻白眼——咦?难道在会所这近两个月,我给您老泡的不是茶?
徐康国给唐宗伯面子,也拿起茶来喝了口,微微点头,“嗯,丫头手艺是不错,当徐家的孙媳妇,茶艺一道上是过了关的。”
如果夏芍听见这话,一定是要惊奇的——咦?您老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张中先阴阳怪气地一笑,“哼哼,徐家孙媳妇?有人叫得可真顺口。外头都知道那是我们玄门掌门的嫡传弟子,宝贝得很,偏偏有人不信这些。进了你们徐家的门,不会给她打成封建迷信吧?”
“砰。”徐康国把茶放下,忍无可忍,“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学会的事太多,到现在也每天三省。只可惜,这种品德不是每个人都有,有的人二十多年前是这个德行,现在还是这个德行,一点都没变。”
唐宗伯喝着茶,忍不住一笑。见张中先也砰一声把茶杯放下,警卫员都警觉地转脸来盯着他,唐宗伯便笑着打圆场,“二十多年了,咱们都老了,斗嘴是年轻人干的事,咱们就算了吧。”
两人同时哼了哼,一个是觉得唐宗伯说得有道理,不屑争吵。一个是给掌门师兄面子,不跟对面老头儿计较。
两人一沉默,气氛便又沉了下来。但这回没有沉默太久,徐老爷子开了口。
老爷子跟张中先不对盘,自然不看他,而是看向唐宗伯,“老唐,二十多年没见,要叙旧只怕几天都叙不完,索性就不多说了。趁着这两个孩子不在,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徐康国的眼底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担忧,此刻的老人压根就看不出平时的威严,怎么看都只是位普通的老人。
唐宗伯看着他这神色,竟然猜出了他心中忧虑。老人放下手中茶杯,眼一垂,眼底也有忧虑,“徐老是想问……天胤的八字命格?”
徐康国的神色果然一黯,但马上又变得更为忧心,只是忧心里还有那么层希冀的目光,着实是复杂,“这两个孩子的事,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早。既然没反对,是不是说明小芍子的命格合适天胤?”
张中先一听这话,也没心思跟徐康国作对了,眉头皱起来,一脸严肃。徐天胤的命格,在当初的玄门里,只有五个人知道——唐宗伯、余九志、王怀、冷老爷子和他。
因为这小子的命格在命理学里属于绝命格,命格之诡、之奇,玄门这么多年来仅见。因此他的命格当时由身为长老的四人和唐宗伯一起推演过,确定无误。
只是如今余九志和王怀已死,知道的人越发少了。
连徐天胤自己都不知道。
他父母出事的时候,他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他知道出生年月日,却不知时辰。他只知自己命格孤奇,曾跟唐宗伯问过生辰八字里的时柱,但唐宗伯告知他的时辰,并不是他真正的出生时辰——这事隐瞒了他,因为怕他得知后性情从此更孤。
在命理学里有两大绝命命格,一为天煞孤星,一为杀破狼。
煞孤星乃北斗七星中第四星,也叫天煞孤星。犯此命格的人五行缺失极重,婚姻难就,刑亲克友,六亲无缘,兄弟少力,一生孤独。
杀破狼是易经紫薇斗数中所述的一种命格,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即成杀破狼格局,有此命格之人一生漂泊,无所定局,大起大落。古时为大将军之人常有此命格,现代见到的极少了。且三者占全的人几乎难见。
传闻,关羽命格中带七杀,周瑜则为贪狼,张飞是典型的破军命格。三人各有各的命运,但也只是各占其一。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各有所主,一主搅乱世界,二主纵横天下,三主阴险诡诈。三星所主若在一人身上,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徐天胤的命格之奇,唐宗伯见识经历如此丰富的人都不曾见过——他的命格,聚合了杀破狼中的七杀、破军,却也带了天煞孤星命格中的孤煞。
因此,唐宗伯对他命格的推演结论是:天生将星,权柄滔天。但,刑克极厉,一生孤独。
一生孤独,终生无妻。
无妻,也就等于无子。非但如此,家人在其身边,往往也会受其影响。只不过,家人有化解的办法,但命中无妻却是命格里带的,不可改逆。
若是出现命格里不该有的人,轻则遭遇不幸,重则有性命之忧。
徐康国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想向唐宗伯确认。当初正因知道夏芍是徐天胤的师妹,他才没有反对。唐宗伯的得意弟子,他必然也是喜爱和心疼的,如果天胤的命格能克得了小芍子,唐宗伯想必也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他既然知道,却又不反对,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小芍子的命格不惧天胤?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老天开眼,给了天胤这孩子一条活路,也一了他多年的心愿。
徐康国目光灼灼盯着唐宗伯,年迈的老人,希冀的目光,叫人不忍心打破。
而唐宗伯也确实没有打破,点了点头道:“没错。不过,小芍子这丫头的命格我也看不透,她的命格说来比天胤还奇,关于她的命理轨迹和吉凶一切事情,这么多年来,天机从未显现过。”
嘶!
徐康国瞪了瞪眼,老人的目光是震惊的,但震惊里却爆出巨大的喜意!
“这么说,这孩子还真是命里最适合天胤的人?”
“就命格来说,确实是这样。要是连小芍子的命格都不合适,我还真想不出世间还有哪种命格能不惧绝命格。我当年没反对这两个孩子走到一起,除了这点,也是看小芍子是我玄门中人,与普通人不同。有修为之人对天胤的命格倒不如普通人那么有所畏惧,我跟天胤生活了十余年,不也活得好好的?”
“好!好、好!”徐康国不住说好,却已显得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
头发花白的老人,这一刻眼底竟有些雾光。对他来说,这天大的好消息,却让老人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多少年了?
从被儿子儿媳的死打击到不得不信命理之说,到得知孙子的绝命格。这二十多年来,他每晚想起这孩子命苦,许要一生孤独,便时常夜不能寐。总想着,或许天底下也有适合自己孙子的女孩子呢?这种想法不得证实,对他来说便只是奢望。奢望得久了,他便安慰自己,哪怕孙子真要一生孤独,好歹他是天生将星,一生衣食无忧,有这点,他也该知足了。毕竟逆天改命,人力不可违。
但如此人力不可违的事,竟然出现了奇迹。他怎能不欣喜?
二十多年了!今天总算一偿夙愿!
老天,还是待天胤不薄的!
“好!好、好!”老人除了一个劲儿地说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唐宗伯见徐康国激动如此,便垂下眼去,眼里掠过忧色。命格的事徐康国知道,但徐天胤三十一岁有大劫的事,他却是不知道。当年,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得知孙子命格孤奇,已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如果知道得再详细些,难免不会出事。
而如今看来,就更不适合提了。毕竟二十多年了,大家都老了……
唉!
张中先在对面听着,神色也很惊异。他是头一次知道夏芍命格奇特,天底下竟有掌门师兄也推演不出的命格?
他本想细问,但刚开口,门口便传来笑声,夏芍和徐天胤回来了。
两人带着温烨大包小包的瓜果蔬菜进门,进来的时候,三位老人早就停止了这个话题,都端起茶来喝,一副其乐融融叙旧聊家常的模样。
夏芍过来瞧了瞧,瞧着杯中茶已经冷了,三位老人竟还端着茶杯,一边吹气一边笑呵呵地喝茶,便不由狐疑地望了三人一眼,笑问唐宗伯,“师父,跟老爷子聊什么呢?聊这么起劲,茶冷了还喝。”
“聊女大不中留,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省得整天唠叨师父。”唐宗伯呵呵笑道。
夏芍一愣,随即脸颊竟有些微红。转头间又见徐老爷子笑呵呵看她,夏芍转身便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把冷了的茶收走,走时看了唐宗伯一眼,碎碎念,“嫌我唠叨,以后没人跟您沏茶!”
身后传来唐宗伯的笑声,夏芍转身去换了热水来,然后便去厨房帮忙了。
这天中午,夏芍亲自下厨,徐天胤只在一旁打下手,两人齐心配合,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午饭的时候,一桌子人吃得都不少,吃饭的时候,徐康国和张中先又小孩子心性犯了,斗起了嘴。
徐康国道:“菜做得不错,就是做得太多了点。吃不完还要浪费,浪费粮食这在战争年代比犯罪还严重。”
张中先哼哼道:“怎么太多了?谁说吃不完?小芍子这么好的手艺,在香港的时候,我们每周末吃她做的饭菜,哪次不比这桌子大?哪次我们不吃个底儿朝天?有些人我看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来这家常小炒了。”
夏芍本以为,徐康国的性子,不会跟张中先斗气。但没想到,老人端着碗,也哼哼一笑,“等丫头嫁进我们徐家,天天我都能吃到她做的菜。”
一周吃一次vs天天都能吃,高下立现!
张中先黑了脸,唐宗伯呵呵笑着打圆场,夏芍却发现这一顿饭吃下来,徐老爷子常看她,眼光不知道怎么,比以前还要欢喜。她几番莫名其妙,最后想想,大抵是老爷子许久没吃家常炒菜的缘故,又或者今天与师父久别重逢,心情特别好。
午饭过后,三位老人继续去客厅里聊天、喝茶,甚至把棋盘抱出来,下棋。
夏芍、徐天胤和温烨三人则来到了别墅外头的院子——堆雪人。
夏芍和温烨手上都戴着新买的手套,这是上午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徐天胤特意把车开去了商业街上买的。当时夏芍还很意外,心想这男人买手套做什么?
“你不是想堆雪人?”男人头也不抬,继续为她挑选手套。夏芍这才了悟,兴许是她进小区的时候,瞧着外头堆的雪人喜人,被这男人看了去,这才以为她想堆雪人。
夏芍也确实想堆。
对她来说,堆雪人都已是上一世的记忆,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在山上下雪的时候在师父宅院里堆过,后来就再没时间。
于是,院子里三人的身影顿时忙碌起来。虽然是买了手套,但徐天胤并不让她长时间碰雪,怕她着凉。于是夏芍便在别墅里进进出出,从厨房里拿胡萝卜、红豆、绿豆,又去院子里的树上掰了枯枝。每回从别墅里出来,三位老人总要对她投注目礼,而每回来到门口,看见徐天胤和温烨蹲在地上通力合作,她便唇边绽起微笑,有些恍惚。
若温烨小个十岁,这画面定像极了父子。
两人合作堆雪人,动作是麻利的,气氛是冷窒的。一个孤冷,一个臭屁,谁也不理谁。但有夏芍在,气氛总能欢乐起来。她负责妆点雪人,妆点到最后,觉得少些什么,一眼看见温烨脖子上的围巾,便摘了征用。
温烨顿时大怒,那是他海若师父给的,才戴了半天,就被这女人给拿去围雪人那又粗又短的脖子,无良师父!
温烨蹲下身,二话不说,搓雪球!
雪球搓得又大又圆,寒光照得人眼疼,男孩牙齿森森,挥手便砸!
徐天胤在这时转过身来,漆黑的眸盯准那雪球和男孩举着的手,“她是你师父,你答应过态度好一点。”
温烨一愣,这才想起答应过徐天胤的“三不准”。但男孩吊着眼角,却听都不听,手一甩,啪!
不是向着夏芍,而是向着徐天胤——不准欺负师父,可以欺负师伯!
夏芍噗嗤一声笑起来,温烨这一下,自然是砸不到徐天胤,但是后果很严重。院子里,顷刻化作战场。
笑闹声不间断地传进屋里,屋里三位老人,喝茶的,下棋的,斗嘴的,不知何时都停下,转头望向窗外。
冬日里午后窗外的笑闹,成了老人们眼里最欣慰的风景。
……
这天,一直在徐天胤别墅里吃过晚饭,徐康国才坐着车子回了那红墙大院儿里。当晚,唐宗伯、张中先、温烨和夏芍也就干脆宿在了别墅里。
第二天是周一,夏芍去上课,徐天胤回军区。唐宗伯在京城的事都已经办完,他还挂念了香港那边给血婴超度的事,再留下来,夏芍和徐天胤也没时间陪他,于是老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去往机场。
夏芍和徐天胤自然是到了机场,把两位老人送上了飞机。
唐宗伯和张中先走后,一切的日子就都回复正常。只除了,会所里住进了温烨。
华苑私人会所重新开业,夏芍不再的时候,便由温烨代她处理预约的事。当然,他这么小的年纪,大部分人是不信服的。起初只是听他是夏芍的弟子,于是给几分面子,但是当问过吉凶之后,不少人也就心服了。
温烨虽然在捉鬼方面有长才,但对风水局、面相和占卜都有涉猎。夏芍晚上回来会听他这一天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客户,然后听听他解卦或者风水问卜之事,然后给些指点。
温烨年前都不能动用元气,身体还是要养着,因此交他术法和指点他修为的事,都暂且放到年后。
年前,对夏芍来说往往是最忙的时候。公司的政府的各类会议,还有学校的诸多事情。
学校方面,华夏集团已和学生会约定,圣诞节那晚开办场舞会,主题就是就业合同的事。因为时间定在圣诞节,今年圣诞夏芍便不能与徐天胤一起过了。
事实上,基本是两人想一起过也不成。
圣诞节前夕,徐天胤接到军事演习的命令,领命开始到地方上的演习地点布置。京城大学的舞会,由夏芍一人出席。
------题外话------
一更到!二更应该在下午,时间会有公告。
今儿月底最后一天,妹纸们还有票的,可以扔了,不然就浪费了~摊爪
第六十一章 大学圣诞舞会(二更)
京城大学举办舞会是常事,学生会经常举办校内校外的联谊会,花样繁多。诸如化装舞会、圣诞舞会,还有些和其他大学联合举办的交流舞会或者是商业性舞会。
京城大学各界学者或者名流企业家演讲不少,学生会有时会请这些人与学生们多交流,借机举办些表面交流实则商业性质的舞会。这样的舞会,出席的学生可以和企业家面对面交流、自荐,比听演讲要近得多,机会自然也多得多。因此这样的舞会,并不是全校学生想出席就能出席的。
通常此类舞会,对出席学生的成就和能力有很高的要求,再不济的,对成绩也有要求。
但也有些全校同乐性质的舞会,比如说圣诞舞会。
只是今年的圣诞舞会与往年很是不同。往年的圣诞夜这天,是京城大学全校学子们的狂欢夜,这晚舞会有在校内五星级酒店的,有在礼堂的,有露天狂欢的,学生会会准备很多场子,每处都有新鲜玩性,至于学生们去哪处场子玩并不做规定,来去自如。
但今年的圣诞舞会,酒店里却不是人人能进的——华夏集团与学生会正式签订实习定向协议,酒店里的舞会,已经有些商业性质。
但是若以商业性质来看待这场舞会,它对出席学生的要求却并不像以往的商业舞会那么高——学生会在宣传的时候,这场舞会签订的是实习定向协议,惠及京城大学全体学子,因此凡是毕业生,有意者都可以出席。且,竟然连专业都没有限定!
没有限定专业,这晚往酒店里挤的学子当真不少!
且不提那些专业适合进入华夏集团实习的,即便是不合适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以专业就业,一些有雄心壮志的学子总是想跨专业一展身手,哪怕不进入华夏集团,舞会时露个脸,跟夏芍打打招呼,若能留下深刻印象,日后发展也是个人脉。
于是,圣诞夜这晚,夜幕初降,大学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大厅里,便热闹非凡。
京城大学的这家五星级酒店大抵是常用来办舞会,在设计方面很独到,客房很少,大空间都用在了宴会大厅上。尤其是顶层,开阔的设计,一进来恍惚看见了露天的天台。顶层的天花板是半月形设计,半边透明,仰头可见夜空星辰和落下的雪花,景致美极。
舞会大厅四周以绿叶植物妆点,落地大窗,视野阔大。窗边站着,可见京城大学半个校区的风光,尤其今晚是圣诞节,雪花纷飞,底下都有露天狂欢的学子,高大缤纷的圣诞树,欢闹的笑脸,青春洋溢。
只不过今晚狂欢的学生不少都转身,仰头,望向酒店的顶层。那里有一场盛会,虽是商业舞会,但到场的企业家却与以往的那些企业家不同。那是他们的校友,大一新生。年纪轻轻就身居知名商业集团董事长之位,明明是大一新生,即将毕业的前辈们却挤破了头想要结交她。这在京城大学的历史上极为少见,但确实这个人就在京城大学读书。
不少学子转头望去钟楼,见时间指向晚上八点。
一辆白色的奔驰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服务生恭敬地前来打开车门,车上下来的少女裙摆落在地上,银亮如洒出一地月色。那月色从车里缓缓下来,恍惚于金碧辉煌的灯光里添一抹雍容雅致的风景。
夏芍一身银色晚礼长裙,鱼尾修身的剪裁,款式简洁,无多点缀,裙摆处却现双层剪裁,银色裙尾深处可见绽开的浅粉,踏上台阶,走入酒店,让望见的人禁不住失神。好似你乍一看,以为望见夜色里最纤柔曼妙的那一弯月色,细一看,才惊觉月里生花,好似镜花水月里不经意那一瞥,便惊艳,惊绝。
今晚的雪十分应景儿,给这圣诞夜填了不少气氛,也添了寒冷。夏芍一身晚礼长裙,肩上却披着雪白的披肩,低调的高雅里带些雍容庄重。
这样高雅庄重的打扮即便是开学典礼上的演讲也不曾有,服务生引着夏芍一出现在酒店顶层的舞会大厅,喧闹的人声便霎时静了。
那些惊艳,惊绝,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上演。夏芍颔首微笑,坦然面对。
直到她点头,舞会大厅里的学子们才反应了过来,目光惊艳,纷纷抽气。学生会的高层早就到了,张瑞身为学生会主席,正被围在中间,此刻见夏芍到来,便笑着上前与她握手,“夏董,来得可真准时。”
“张主席不介意我准时到吧?”夏芍笑道,她是踩着时间到的,不早不晚。主要是合同签署和演讲之后,接下来都是寒暄交谈。既然如此,按时到的好处就是可以省去开场前的那些寒暄。
张瑞当即便笑了起来,“准时又不是迟到,我也想练出夏董这样准时的功力,可惜每次都不成功。有空夏董多指点指点?”
张瑞这话是开玩笑的,夏芍也听出来了,轻笑一声后,目光扫一眼张瑞身旁,见王梓菡也在其中。夏芍跟王家关系微妙,两人握手寒暄,皆面带笑容,神情自然。
刚寒暄过,夏芍面前便又伸出一只手来,姜正文难掩目中惊艳,笑道:“夏董今晚光彩照人啊,呵呵。”
夏芍淡淡一笑,颔首。她本不打算与这等人握手寒暄,奈何姜正文先伸出手来,他背后是姜家,无论夏芍喜不喜,表面文章都是要做的。因此,她还是伸出手去跟姜正文握了握手。
但姜正文在握手时,手劲儿明显有异,像是轻轻用力,捏了捏夏芍手。
夏芍垂眸,手上一道暗劲不着痕迹地震开!她力道把握得很好,不至于让姜正文当面仰倒,但却让他感觉手心一麻!
这种空穴来风般的气劲好没道理,姜正文脸色一变,赶紧撒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夏芍已笑着和学生会的其他人点头打过招呼。
这时,听见一道笑声传来,“就你忙,圣诞夜了还忙。晚上有舞会,他们还想着跟你一起吃顿饭,结果你在公司里闷头不出来。害得我们今晚玩得可不尽兴。”
夏芍抬眸,果见一身白色西装的元泽笑着走了过来。十九岁的少年,已有绅士温雅和煦的风度,迎面走来,不少女学生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元泽虽然只是大一新生,但他是学生会的干部,因此今晚的舞会,柳仙仙、苗妍、周铭旭和衣妮都无法出席,他却可以来。
“正因今晚的舞会,公司才有些事忙。冷落了你们,我赔罪。今晚我就给元少当舞伴得了。”夏芍一笑。
“荣幸之至。”元泽答得绅士,眼底的笑却早就快笑出花来了。
夏芍和元泽是初中、高中的同学,两人又是老乡,一起以高考状元的成绩考入京城大学,两人感情好,这是谁都知道的。如果不是夏芍和徐天胤的关系全校皆知,仅这么看着,这两人也是郎才女貌的。
元泽过来,将胳膊借给夏芍,夏芍笑着挽了,两人走进舞会大厅。夏芍微笑,轻提裙摆,那画面又惹了一地的惊艳。
但任谁也不知道,夏芍提着裙摆的时候,裙下一把匕首微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阴煞引入姜正文身上。据说,姜正文自这晚之后,连做了一个月的恶梦……
由于夏芍踩着时间来的,因此她来到之后,只是稍稍跟学生会的高层打过招呼,合约仪式便开始了。
整个酒店顶层的舞会大厅里,站满了盛装出席的毕业生。一层酒店大厅,自然容不下京城大学所有的大四学子,但大厅里确实人满为患。
学生会主席张瑞上台致辞,一上台,底下便静了下来,“各位京城大学的莘莘学子,感谢参加今晚的舞会。自建校以来,我们京城大学的学生便身系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走在时代的前列。所谓时代的前列,不是空口白话的口号,我们向来勇于喊口号,却更勇于去实践,去开拓。自学生会成立以来,我们被誉为历史最悠久、最具影响力的学生组织。前辈们留下过太多辉煌,留下过太多赞誉,而我们却不是为了辉煌和赞誉留在这里。我们留在这里,时刻不忘学生会的初衷,我们以实事为先,以为同窗校友服务为先。至今为止,我们做过的事,也受到过赞誉,甚至被引以为辉煌。但今晚我要说的是,辉煌还不够,我们可以更上一层!”
张瑞也是个即兴演讲的高手,一番话说下来,底下掌声雷动。张瑞笑了笑,等掌声停下,才接着道:“大家都知道,这几年毕业就业的形势。我们为了给各位学子提供就业指引,这几年与许多国内知名企业签订了实习优先的合同。指引各位进入最想进入的大集团,为成功就业铺就一条道路。而今晚,我们即将添上更为辉煌的一笔——我们邀请到了我们的学妹,也是华夏集团的董事长,国内最年轻的企业家。夏董将代表华夏集团与京城大学学生会签订实习合同,从今年开始,华夏集团将优先接收京城大学的学子进入公司岗位实习,择优录用。”
这些事,宣传部早就宣传过了,在场的学生们都知道,但有些场面上的话还是得说,有些场子还是得捧。因此,张瑞说完这话,底下又是一阵掌声雷动。
“下面,就让我们有请夏董上台说几句话。”张瑞抬手压了压下面,等掌声落下,才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夏芍请上了台。
夏芍一上台,便又是一阵掌声。与张瑞的演讲比起来,下面的学子们其实跟期待夏芍的。毕竟她才是华夏集团的董事长,也或许是他们一些人未来的老板。
但夏芍这回的演讲并不长,甚至称得上精短。她上台来便笑了笑,先开起了玩笑,“张主席的演讲这么出色,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张瑞一咳,底下学子们笑了笑。
“简单的说几句吧。大家要感激,可以感激学生会的努力。如果不是他们的努力,也促不成这次合约。但是大家真的不必太感谢华夏集团,因为对华夏集团来说,同样需要你们。华夏集团年轻,需要发展,就更需要像你们这样的高素质人才。华夏集团求才,大家也求一个展示能力的平台,这是一拍即合。我只想说,华夏集团求才若渴。才子们,欢迎你们将来到华夏集团,我们绝不埋没人才,有真材实料的人,尽管来!”
这话说得可谓姿态很平等,夏芍表明了,大家各取所需。但她这话里若是细一品,也能品出门道来。
跟企业签订了实习合同的毕业生,许多人因为没有就业压力而得过且过。名校出身,一毕业就进入大企业实习,之后留下工作。这样一条由名校和名企的合约而铺就好的路,虽然在毕业前夕会缓解很多压力,但惰性也随之而来。
夏芍明显是话里有话——实习,京城大学的学子可以优先。但想留下来,请靠真才实学!人才,华夏集团欢迎并保证不会埋没。但若想混日子,抱歉,华夏集团不是慈善组织,不养闲人。
酒店大厅里的气氛显然静了静。有的人果真感觉到了压力,但有的人则目光发亮,明显被激起了斗志。
一个没有竞争机制的企业是留不住人才的,即便有人才,也会慢慢消磨了斗志。夏芍这番话对于有一番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激励作用的。而自然也有一部分开始心里打鼓,原想着混进去混日子的,这回也要心里掂量掂量。
夏芍的这番演讲,话不长,态度是平等的,但话里的深意却是要告诉在场的人,华夏集团的门槛,也还是有的。
当她演讲完毕,底下的学子们各自深思,竟一时忘了鼓掌。而夏芍也不在意这些虚的,她目光扫过一样舞会大厅里的学生们,垂眸,眸中笑意颇深。
当初,夏芍跟学生会说起实习优先这番话来,可不是单单为了顾及学生会的面子。对她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华夏集团确实需要人才,这不过是个两方都受益的决定。在夏芍的理念里,趋利是从商的目的和本分,但趋利,也要把算盘打得精一些,这才是合格的商人。
华夏集团需要人才不假,但也要把这些学生分一分,吸纳那些有斗志的,让那些有混日子念头的望而止步。这才是她今晚的目的。
见学生们还在沉思,夏芍便笑了笑,当先开口,“张主席,学生会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下面可以进行签署合约的部分了。”
张瑞这才反应过来,他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上台来。
一式两份的合约,夏芍当场签署。在她拿起笔来,在合约上行云流水般署上自己姓名的一刻,酒店大厅里气氛又是一静。
学子们抬眼,看着演讲台上那名低头含笑的少女,好像直到这一刻,她的名字签署进合约生效的这一刻,才让人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的成就和分量。
直到合约签署完毕,大厅里才响起雷动的掌声。此刻不少学子望向夏芍的目光已经抛开她今晚给人的惊艳,渐渐变为敬仰。
夏芍巴不得这些学子来跟她寒暄是带着讨论企业发展的自荐性质的,而不是一味说些赞美气质容貌这类没用的话。所以演讲和签署合约之后,由于气氛的转变,夏芍和一些学子相谈甚欢,比起一些商业舞会那些老总漫天吹嘘的话,她更享受这种气氛。
年轻人总是少一些诡诈,多一些奋斗之心和冲劲儿,这些人说来都是她的学长、学姐,但这些人在没有踏入社会的这一刻,他们的纯真与纯粹更能打动人。
夏芍整整跟这些络绎不绝来打招呼的前辈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她这才有机会歇一歇。元泽端了香槟过来,笑道:“知道你在这种场合很少喝红酒,香槟,我特地挑的味道淡的。”
夏芍笑着接过来,浅浅品了一口润喉,笑道:“酒量不好,怕喝醉。”
元泽少年顿时给了她个和他的身份很不符的白眼。恐怕不是酒量不好,是不想喝吧?
这还真让元泽猜对了,夏芍确实不想也不太爱喝酒。尤其在这种场合,她不仅酒喝的少,香槟、水饮一类沾得都少。一来是怕喝醉,二来是商场诡诈,人心险恶,就如同在青市一中的时候,保不准这里面就有点什么东西。
当然,元泽端来的,夏芍自然放心。
只是,她今晚不能多喝还有别的——明天徐老爷子让她去趟徐家,师兄进来军演,去了地方上。老爷子这时候叫她去徐家,也不知道什么事。
不过,夏芍猜测,大抵、可能、也许是想说过年师兄去夏家拜年,正式拜见家里人的事。老爷子对这事上心热络得紧。
夏芍垂眸笑了笑,尽管她心里觉得现在见家长谈婚事有点早,但她的笑容仍有一抹暖柔。
这暖柔落在元泽眼里一愣,随即眼神一黯。前头却又有几名学生结伴走了过来。
夏芍抬眼,冲几人笑了笑,那几名学生走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刚要自我介绍,后头一阵骚动!
夏芍一愣,转过头去,见大厅入口处,几名学生面面相觑,望着走来的三个人。
这三人没人认识,但所有人都认识他们的制服——警察!
三名警察脸色严肃,进入大厅之后,便高声问道:“哪个是夏芍?”
大厅里瞬间静了,学生们齐刷刷转头,望向大厅中央。那三名警察也顺着学生们的目光看见了夏芍。
稍有判断能力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三人上前,其中一人手里拿出张文件来,严肃道:“夏芍是吧?关于华夏拍卖京城公司在慈善拍卖会上发现金错刀赝品一案,有人指控是你的安排。现在,请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
------题外话------
二更到!今天一万了,接着码三更去!老时间,零点前!
妹纸还有票的,零点前不投就作废了嘤嘤~
第六十二章 警方传唤!翻案?(三更)
三名警察表情严肃,措辞严厉,音量更是在死静的大厅里,人人都听得清楚!
学生们静悄悄的,用眼尾余光去瞥夏芍。
什么赝品一案?什么有人指控?
慈善拍卖会上的事,京城大学的学子们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但是人人都知道华夏集团是古董行业起家,这“赝品”倆字,没人听不明白。又说是夏芍安排,难不成,华夏集团出了什么不法的事?
从这三名警察短短的三两句话里,只能让人如此推断。
学生们不由纷纷侧目,看向夏芍。刚刚她还以成功企业家的身份受他们敬仰,转眼间就成了不法分子?
元泽眉头一蹙,他自然知道这三名警察说的这几句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对夏芍的名声影响很不好,于是他上前一步道:“你们……”
“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公务。”为首的那名警察立刻打断元泽的话,看向夏芍,“请配合我们调查,走吧!”
这些人语气不容拒绝,且手里拿着文件,不走都不行。
警方蛮横,人心生疑,夏芍在这样的气氛里悠闲一笑,涵养极好,“好。不过,我今晚参加舞会,这身装扮实在不适合去警局。外边儿天寒地冻的,不知可不可以容我回住处换套衣服再去?”
夏芍悠然自得的神态反倒让很多人都愣了愣。
那名为首的警察看了夏芍一眼,她这身衣服当然不适合去警局。不过警方办案,拿人的时候谁管嫌疑人穿什么衣服?你就是光着,也要去!没听说过警方抓了犯罪嫌疑人,还给人时间穿衣服的——这么多时间留给嫌疑人,人跑了怎么办?
为了稳妥起见,拿了人都是直接带回警局的。衣服一般事后都是家里人送进去的。
夏芍的要求,三名警察听来着实可笑,也丝毫不给面子,“执行公务,没那个闲工夫。局子里不冷,等到了局里,叫人办手续给你送吧!带走!”
为首的人一个命令,后头两人便上前,一个一旁架了夏芍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带。
“外头下着雪,零下十几度!你们就这么把人带走?”元泽脸色一沉,拿手一拦!
为首的那名警察皱眉回头,拿眼一扫元泽,怒斥:“干什么?你想扰乱公务?”
这人显然不认识元泽,并不知面前少年是青省省委书记之子。而元泽也并非那种拿父辈身份压人的二世祖,他不提自己的家世,此刻却沉着脸,平时温煦绅士的气度全然不见,目光沉若雷霆,看得那三名警察都愣了愣。
还没等说话,元泽便有了动作。
他不再阻拦,而是一把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白色的西装外套,盖去夏芍肩头,沉声道:“衣服我一会儿去你会所拿,给你送过去。要不要通知你的律师?”
“当然。你到了会所,找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他是我的弟子。你问他律师的电话,他会告诉你的。另外告诉他,我不会有事,让他别担心。”夏芍还是那一副令人看不透的微笑神情,但她看向元泽的目光却是微微颔首,略带赞许。
这小子对形势的判断能力很敏锐!
其实,她对警方提这要求,并不是真的为了回去换衣服。以她现在的修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很多,出去便是坐警车到警局,又不用她一路走过去,哪那么容易冻着?再说了,其实她今晚开来的车里有棉外套,压根就不用回住所换衣服。
她这么说,是想看看警方的态度。
夏芍自然知道警察办案,是不可能让嫌疑人回去换衣服的。这无异于增加拿人的变数。但夏芍提出这要求来,就是想看看警方的反应。她虽到京城不过一旬,但现在京城即便是没有见过她的人,也该知道她和徐天胤的事。眼下派系争斗,官场上的人行事向来谨慎,即便徐家没有对外承认她,这些人也该有所顾忌。
如果她提出的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这些人应该会满足。
可是外头零下十几度,连她回去穿件厚衣这些人都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那就是说……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
有人连徐家的面子也不顾忌,带了拿人的文件来,走正常程序——这是有人要找她的麻烦。
而元泽应该也看出这一点来,所以他没有跟这些人理论。今晚这场圣诞舞会,她的“自己人”也只有元泽,他留下,有些事才好看准了再动作。
“我没事,你也别太担心。”夏芍笑着,却深看元泽一眼,话里有话。
她在提醒元泽,先不要有所动作,看看情况再说。元泽毕竟现在还是学生,他虽有家世背景,但夏芍也不希望他急切之下动用元明廷的人脉,在京城这派系争斗得一潭浑水的时刻,没摸清楚什么事就动作,很有可能会给家里惹麻烦。
“带走!”那名警察不耐烦地看了夏芍和元泽一眼,自然没这闲工夫听两人嘱咐来嘱咐去,他一个命令,那两名警察便架着夏芍的胳膊往外走。
夏芍神色不动,暗劲一震!那两名警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架着夏芍胳膊的手一麻!这酒店大厅里明明不是露天,竟好似有道风劲往掌心里一震!震得掌心都是一麻,且两名身材壮实的大男人,竟然抵不住这道风劲,两人齐齐往两旁一歪!
噗通两声,竟是一起趔趄着栽倒!
大厅里寂静的气氛因这两名警察的突然摔倒而被打破,学生们根本就没心思考虑这两人怎么莫名其妙摔倒了,他们只是看向夏芍,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那为首的警察怒目看向两人,显然是嫌丢人。两人爬起来的时候,都红到脖子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芍笑着去看两人,闲闲道:“二位还是顾好自己吧,我自己能走。”
傻子也能听出夏芍在讽刺这两人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带人走?
那俩警察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看夏芍的笑容,咬牙切齿,但有火也没处发。谁叫是他们自己摔倒的呢?
两人都没有往夏芍身上想,毕竟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刚才明明没动,怎么能把两个大男人推倒?
所以说,刚才那一摔,可真有点邪门啊……
正当两人心里惊异的时候,夏芍回头看向学生会主席张瑞,歉意点头,“张主席,实在抱歉,扰了大家舞会的兴致了。请继续吧,今天的事不会影响合约。”
说完,夏芍转身便步伐悠然地出了大厅。三名警察赶紧跟上,直到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舞会里还是静悄悄的。
张瑞呐呐望着夏芍离开的背影,直到此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还能这么悠闲?
元泽唇一抿,“会长,舞会我就先告辞了。”
张瑞一愣,这才看向元泽。他还以为元泽会就这么匆匆离去,没想到他还会跟他打招呼。他的家世背景不低于他,家庭教养却显然是很好的。张瑞点点头,道:“快去吧。有什么事,回来说一声。如果需要帮忙,别客气。”
元泽点头,转身离去。
他刚走,便有人嗤笑一声,“华夏集团竟然古董造假?呵呵,还真是大集团,知名企业啊。也不知道打的是谁的脸。”
说话的是就业规划部长邓晨,他跟夏芍本就有仇怨,此时满脸快意。
张瑞皱着眉头回身,他是学生会主席,官门家庭,慈善拍卖会上的事学生们不知道,他却听说过一二。不是说造假的是一位姓于的专家么?怎么又变成华夏集团了?
“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要轻易下结论。”张瑞斥责道。
邓晨心中一怒,总觉得张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觉得夏芍不错了?夏芍和他一样,都是经商的家庭,张瑞平时在学生会里正眼都懒得看他,倒看得上夏芍了?
呸!
当然,这怒气邓晨也只敢发泄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但这么多学生在,今晚的事想遮是遮不住的,邓晨便道:“那万一证实华夏集团是造假,刚刚跟我们学生会签订的合同怎么办?”
张瑞听了眉头皱得更紧,看了看舞会大厅里的学生。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合约必然是要想办法终止的。毕竟学生会不会背负着让学生们去不光彩的企业实习就业的名声。尽管张瑞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身为学生会主席,他有他的职责,必须对这件事做出一个表态。
“假如证实是真的,学生会会设法终止合约。”
学生们低低窃窃地议论了起来,谁也没想到,本是全校瞩目的圣诞舞会,最终竟是这样收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属于这名少女的传奇,岂不是要终结了?
低声的议论里,有人担忧,有人疑惑,有人不可置信,也有人暗地里一笑。
那暗地里一笑的人站在张瑞身后,微垂眼眸,金碧辉煌的灯光照着她朝霞般的面容,嘴角只是轻轻一扬。
没人看见王梓菡的笑容,却见邓晨毫不避讳地、快意地笑了。
这合约必然是会取消的,华夏集团在京城大学必然是要一落千丈的——为什么这么肯定?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夏芍和徐家嫡孙关系亲密,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警方会不顾忌徐家来抓人?
一旦证据确凿,华夏集团就是造假的名声,搞不好夏芍还得坐牢吃官司!这种身上有劣迹的女人,徐家还会要?
夏芍死定了!
……
如果夏芍知道邓晨的想法,一定会点头称许。这富二代,脑子里还有点东西,也不是那么二。
她此刻想的,也是这个问题。
当初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夏芍就看出此事还会出现变故。但没想到,变故出在今晚——出在今晚,可真有点巧啊?
怎不早一天,不晚一天。或者哪怕就是要今天出事,为什么不是上午,也不是下午,偏偏是晚上她出席圣诞舞会的时候?
时机这么巧,三名警察进来说了三两句话,还句句引人往不利于华夏集团的方向想。
呵呵,看来真是有人要黑她。
而且,夏芍早就发现了,来传唤她的这三名警察她都没见过。不是周队长和他手下的人,这三人也必然不是秦系。秦系不会不顾念徐家。
姜系!
夏芍目光微冷,在光线昏暗的警车里,眉眼间意味辨不明晰。车还在往警局开,一路从京城大学里出来的时候,是开着警笛的,仿佛就怕学生们不知道她被警车带走了一般。这更加坚定了夏芍的想法。
这事幕后有人操纵,她总觉得和王家脱不了干系。这件赝品事件,只跟王家利益有牵连,不是王家,还能是谁?
不过如果是王家,这倒有点奇怪了。上回车行的事后,王家有意结交徐家,怎么会这么快就对她动手了?难道就因为她和徐天胤没有去王家吃那顿饭?可是,若真有意结交,一次不去,再请就是了。上回车行里的事,王家又不是没见识过徐天胤待她如何。为了生这一顿饭的气,再去得罪徐天胤?
夏芍摇头,王家没这么傻。
这件事情,有蹊跷。
警车里,夏芍唇边勾起冷笑,有什么蹊跷,到了警局就知道了。她理通了其中关联,便往座椅里一融,闭目,养神。此举让坐在她一左一右看着的两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有惊异。
这少女自从他们出现在舞会上开始,她脸上就挂着笑,没变过。此时此刻,她一身银白的长裙,肌肤在昏暗的车子里明月生辉般,淡淡珠光。纵然身穿这一身警服,他们也觉得惊艳。这柔美,淡雅的女孩子,性情不应该是柔弱的么?但她此时闭目养神,肩头披着件白色西装外套,罩在银白的礼服外头,这气场怎么看都是宠辱不惊。
这气场,竟压得整个警察里静悄悄的,耳旁警笛的声音越响亮,车里越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这少女,太淡定了。淡定得他们这些押解惯了罪犯、心理素质强悍的警察都有点心静不下来了。
好在,这种煎熬总有熬到头儿的时候。半小时之后,警车开进局里,下车的时候,那两名警察竟然没敢去架着夏芍,两人眼睁睁看着她从车里出来,银白的裙摆月色般洒在地上,天空还在下着雪,零下十几度,如此薄的衣裙,她竟不发抖。一下车来,她只把肩头西装外套轻轻一拢,步伐悠然自得得走进警局里。
那气场、那气度,看起来警车就是她的座驾,而那两名警察简直就是她的司机、或者专门给她开车门的侍者。
两名警察立在门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领头的那人怒道:“还不赶紧跟进去!”两人才赶紧进了局里。
圣诞夜晚上,警局里走进来一名穿着宴会礼服单薄裙装的女孩子,这让什么事儿都见过的大厅里的警员们都是一愣。随即有三人奔进来,开了间最里面的审讯室,将夏芍带了进去。
夏芍一进去,便笑着在椅子里坐下,竟不等警方讯问,她先开了口,“好了,现在让我听听吧。谁指控赝品一案是我安排,你们警方有什么人证、物证。”
三名警察进来,习惯性地倒水,然后捧着水杯去审讯。然而水刚倒上,走了两步,听见夏芍的话一个踉跄,开水洒出来险些烫着自己!
那为首的警察将夏芍又打量了一眼,见她坐在嫌疑人坐着的椅子里,悠然自得。连审讯室什么样子也不打量,倒是有种反客为主的味道!
嫌疑人他审多了,尤其是有身份的。通常那些有身份的人,一进来就会大呼小叫,最常说的就是:“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信不信老子……”之类的威胁。眼前这女孩子,可比那些人有身份、有倚仗多了。虽然她还没被徐家承认,但就凭徐家嫡孙已经跟她求婚,她完全可以搬出徐家来恐吓他们。
平时那些京城权贵子弟的女朋友飙个车被抓进来,都一副母老虎要吃人的样子。而眼前这女孩子,她被从大学舞会上带来,在同学们面前名声扫地,她为什么不怒?为什么还这么淡定?
连为首的警察都被夏芍的不符合常理扰得心烦意乱,正因烦乱,他没有多想,便道:“不用着急,你的案子是我们队长亲自审,他一会儿就来了。”
“哦。”夏芍挑眉,原来这还不是个管事的。
管事的果真一会儿就来了,刑警队的队长,姓冯,竟然长了一肚子肥肉,这身材真叫人怀疑他抓不抓地住犯人。
冯队长显然已经听过手下人对夏芍的事情的报告,因此他一来便坐去审讯桌后,阴沉笑了笑,“夏小姐,不管你有什么倚仗,到了局子里都最好配合。拍卖会上赝品案已经由我们接手,之前接手的周队长几人涉嫌刑讯逼供,已经停职接受调查。现在案件涉及的被告人于德荣、谢长海、刘舟在庭审上翻供,称这件事是你自编自导。我们受命调查这件案子,希望你配合。”
------题外话------
今天码了一万五,我太佩服自己了,泪流满面,决定去吃宵夜犒劳自己。
买烧烤,妹纸们一人一把,谢这个月的大月票和大年会票!哈哈~
第六十三章 权势遮天
周队长虽然称不上跟夏芍很熟,但毕竟经手这个案子,如今他被停职调查,三名案犯又翻供,那三名警员走进审讯室坐到冯队长身边,望向夏芍,等着看她或震惊或愤怒的反应。
然而,她却只是轻轻挑眉,问出了她最在意的一个词儿,“庭审?”
冯队长愣了愣,阴沉的眼微张,灯光下似有深沉的光一闪。
夏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哦,原来那件案子庭审了啊。”
案子庭审了,她居然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
赝品的案子,华夏集团是受害方,与这案子关联这么大,庭审居然没有接到法院的传票。非但华夏集团没有接到,夏芍敢保证,祝雁兰的父亲祝青山老先生一定也没有接到传票。祝青山身为国内古玩鉴定方面的泰斗,且是拍卖会那天鉴定金错刀为赝品的关键人,在这件案子里应该属于很重要的证人。他如果出庭,祝雁兰必然知道,没可能不告诉夏芍。
夏芍断定,祝青山老先生并没有出庭作证。
与案子有直接关联的受害方没有接到庭审通知,最重要的证人没有出庭作证。
“呵呵,真厉害,不愧是权贵。”夏芍一笑,微嘲。
冯队长脸色霎时很难看,一拍桌子,砰地一声,“把你传唤来,不是为了让你耍花招浪费警方时间的!这件案子归我们重案二组,现在要重新审理,问你什么,老实回答!”
“当然。我一向很配合警方。”夏芍笑了笑,“有什么话,冯队长就问吧。”
夏芍的配合态度让冯队长一愣,谁都没想到,她竟这么好说话。
冯队长深深看向夏芍,原本,他准备了万全的对付夏芍不配合的办法,以为她总要闹腾一夜。没想到,她还真如手底下的人所说,态度出奇的淡定,跟那些有身份背景的人到局里来时的表现,相差太远。
说实话,冯队长不怕夏芍闹,大闹警局,不配合警方办案,正好有理由多关她几天。正因为她态度好,他才头疼。
虽然夏芍态度好,他们可以直接进入讯问阶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冯队长总觉得,眼前这名女孩子,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得这么好说话。
“今年九月二十九号那天早晨,你在哪儿?”不知道夏芍在打什么主意,冯队长只好直接讯问,边问边观察夏芍。
夏芍闻言挑眉,“在京城大学对面的公园里。”
冯队长目光顿亮,紧接着便问:“时隔三个月,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是京城大学军训检阅的日子,第二天学校就放假,国庆假期。冯队长也有过学生时期,应该知道对学生来说,这样的日子是不容易忘记的。”夏芍笑道。
冯队长脸一沉,拍桌,“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扯有的没的!”
旁边的警员转头看冯队长,对他这态度暗暗心惊。不是怕冯队长得罪夏芍,而是怕冯队长这态度把夏芍给惹毛了。难得她配合,惹毛了可就不好审了。
但夏芍的涵养,显然超出这些人的预估,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点头,配合。
冯队长又深深看夏芍一眼,“你几点钟去的公园?”
“五点。”
“你去公园做什么?”
“晨起,散步。”
“砰!”冯队长一拍桌子,目光威严,“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就是去散步?”
“那冯队长倒是替我说说,我是去干嘛的?”
“我跟你说过,别耍这些小心眼儿!你以为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会传你来问话吗?”冯队长怒斥道。
夏芍微笑,这回只笑不语了。
冯队长看着她悠闲的模样,心底窜出一股火气,“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梁,把证据拿来!”
小梁正是那带队去抓夏芍的警员,此刻听见冯队长的话,却是一愣——这不符合程序。
即便是重审的案子,案情的经过还是要详细地再问一遍的。就算他知道这案子有内情,重新问不过是个形式,但是笔录还是要做,这都是要给上头看的东西。现在没问几句,就把证据拿出来,这真的不符合程序。
冯队长却很烦躁,他从警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眼皮子直跳,就是静不下心来,心里一股邪火就是压不住!他一个极厉的眼刀瞪向梁警员——让你去拿你就去拿!笔录那些东西都是可以自己写的!到时候让人按个手印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都转不过弯来?
梁警员无奈,官高一级压死,他只得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手上所谓的证据,是几张碟片。
第一张碟片放出来,背景是审讯室,坐着名老人,容颜憔悴,正是于老,“我儿子因为赌债欠了不少钱,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夏董知道了。拍卖会三天前,她找到我,称想跟我合作,事后给我笔钱。”
“她以我的名义给金错刀鉴定,再把这枚金错刀放到华夏集团的慈善拍卖会上,当众揭穿。其实就是想以此打击竞争对手。她让我当众说赝品是西品斋的谢总给我的,还让我说听见谢总和王少商量着打击华夏集团。那天出席拍卖会的宾客都是有分量的人物,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打击西品斋的名誉,以此在这些宾客面前抬高华夏集团的名气。我为了给儿子还债,哪怕名声都可以不要。所以……就同意了。”
一张碟片放完拿出来,第二张放进去,里面的人是西品斋的总经理,谢长海。
谢长海眼神愤怒,语气激动,“我根本就不知于德荣在说什么!我们西品斋送拍的古玩都是有记录在册的,里面压根就没有那枚金错刀!那枚金错刀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不知道,反正是华夏集团拍品征集结束之后。那个时候所有拍品入柜封存,他们自己也有记录。我们又进不去华夏拍卖公司的库房,怎么把东西放进去?简直是血口喷人!我看,就是他们自己的人能把东西放进去的!为的就是打击我们西品斋的名声。”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跟办案的警察说的,可是周队长他们,一口认定是我们干的。不承认就拷我们,不给水喝,有的时候还拳打脚踢。看!我现在身上还有伤!”谢长海把袖子撸起来,胳膊上确实有没好全的伤,“这是刑讯逼供!我要告他们!”
第二张碟片拿出来,第三张放进去,这回是华夏拍卖京城分公司的原总经理,刘舟。
“金错刀的赝品是我们董事长找到我,让我放进去的。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拍卖会那天早晨,我支开祝经理偷偷进了库房,把赝品放进西品斋的拍品里面。事后,我们董事长还叫我把那段监控录像剪去。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过河拆桥。”
“我很气愤,一开始就是说的实话。但是周队长他们认定我是西品斋安排在华夏集团里的内鬼,他们刑讯逼供,我熬不住了,就给了假供词。”刘舟也把袖子挽起来,上面有淡淡伤痕。
三张碟片放完,还有。
第四张便是拍卖会那天,刘舟进入库房的视频,剪辑版。第五张是经过技术人员恢复的完整版本。
这两张碟片是夏芍当初给周队长当做证据的,那种完整的版本是徐天胤恢复的,后来夏芍让人刻录出来,给了周队长。
但这两张碟片,现在却成了指控夏芍的证据。
一连串的指控放完,冯队长阴沉沉看夏芍,冷笑一声,“夏董,这些事,给个解释吧?”
夏芍也看着冯队长,笑了。她笑得很慢,很有深意,莫测的神情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一愣过后,冯队长一恼,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九月二十九号那天早晨,你去干什么了!”
“公园,散步。”
“胡说八道!”冯队长从椅子里站起来,怒目盯住夏芍,“你们这些学生,太阳不晒着屁股不起床!你会起这么早?你也说那段时间你们在军训,军训那么累,哪有学生起那么早?于德荣称,你是拍卖会三天前找到他的,二十九号那天刚好是拍卖会前三天!你分明就是找于德荣去了,跟他谈赝品的事,对不对?”
夏芍笑了,眼神嘲讽,“原来早起也可以被人怀疑,真是长见识。”
冯队长一怒,刚要说话,夏芍却又开了口,“冯队长,你刚才也说了,学生军训累,不爱起早。假如我真找于老谈事情,中午不行么?晚上不行么?为什么要早晨五点?”
冯队长嘲讽冷哼,“你真当警方是吃干饭的?你军训完了就放假了,你的同学都称看见你军训完了就跟着徐将军的车走了。你跟男人有约会,放假了就抽不开身了,当然要趁着军训之前!”
哦,原来这些人还是做过功课的。
夏芍点点头,看起来很赞同冯队长的话。但她接着便目光更为嘲讽,“既然冯队长调查得那么清楚,想必也知道我去了公园之后,遇到了什么事吧?那天有个摆摊的小摊贩,跟于老做局骗财被我识破,当时很多散步的老人都在。其中一位险些受害的老人姓马,跟于老认识,很可能是邻居。不知道冯队长调查过这件事吗?”
没想到,冯队长一听这话,笑了。像是巴不得夏芍提起这件事一般,“摊贩?古董局?夏董,你可真会编故事,周队长不做调查就信你,你以为全世界的警察都这么傻,听你忽悠吗?!于德荣确实有个邻居姓马,你要见见吗?”也不等夏芍答应,冯队长便道,“把老人带进来认认人。”
那名姓梁的警员又出去了,这回回来带了位老人来。
正是那天公园里,因夏芍识破骗局才没被骗财的马老。
“认识这女孩子吗?”冯队长一指夏芍。
马老被带着站在审讯室外头,隔着铁栏杆,看了夏芍一眼。那一眼,老人的目光明显有些躲闪,“不认识。”
“九月二十九号那天早晨,你做了什么,还能记得吗?”
“我在家里看孙子。”
“为什么记这么清楚?”
“以往我都是去公园散步的,但是那天早晨孙子拉肚子,我很早就起来照顾,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马老说这些话时低着头,声音不大,不敢看夏芍。
“带老人家下去录份口供。”冯队长吩咐一声,马老就被带走了。人一离开,冯队长就笑了,这回看向夏芍的目光有些看好戏,“说说吧,为什么撒谎?”
夏芍却轻轻挑眉,不说话了。
她虽不说话,却依旧含着笑,尽管这笑意有些冷,但却颇为意味深长。明明现在一切的不利都指向她,她却好像并无所觉,竟微微闭气眼来,看着不知在思量什么。
她身上还穿着出席舞会的单薄礼服,肩上披着件西装外套,外套袖口有些长,她的手在袖子里,起先像是握着拳,此刻却松了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
咚,咚。
原来是这样。
这幕后的人手段不错。
案子悄悄庭审,悄悄翻供。翻供还不算,还要指控周队长等人刑讯逼供。
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周队长等人都要立刻被撤离这件案子。秦系的人停职接受调查,接手案子的堂而皇之地就换成了姜系。
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让于德荣、谢长海和刘舟等人改口供,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她身上泼,那是很容易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马老都找到收买了,真可谓滴水不漏。
能做到这份儿上,那天广场上那名小摊贩,不用问,必然是查无此人了。即便能找到这人,也定然是“没发生过这件事”。
也不必问,那天带走那名摊主的两名警察,想必也找不到了。
至于那天公园里和马老一样晨练的、目睹了古董局的老人们,夏芍更不会要求冯队长等人去查。京城大学附近的小区特别多,住户多得找几名老人那等于是大海捞针。且不说这些人爱不爱这么费时费力的查,即便他们去查了,查出来了,结果也会是和马老一样。
那样,只会多几份供词证明那天的事不存在,证明她在撒谎。
而她在撒谎,形势就对她很不利。至少说明她心虚,想遮掩。
呵呵,能做到这份儿上,幕后那人可真是权柄遮天,下决心非要扳倒她了。
不过,有这么容易么?
夏芍笑了。
------题外话------
未完!明早八点补
第六十四章 峰回路转
跟着元泽一起进来的还有名警员,听见冯队长的怒斥便赶紧过来,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句。冯队长的怒容一霎僵住,僵着脖子转头,表情一时看起来有些滑稽。
青省省委书记元明廷的公子?
虽然两方各有派系,但就官职来讲,冯队长在元明廷面前都算不上官。于是他果断闭嘴,但却紧张地盯着夏芍和元泽。
今晚的事,上头是看好了时间的。如今正值年底,军区军演,徐天胤去了地方上,不在京城,现在动手夏芍找不到任何后台。等徐天胤回来,案子应该就能定下来!但冯队长倒没想到,元泽今晚会来。不过想一想,他便放下了心来。
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地方上。派系争斗这么白热化,元泽如果敢以他父亲的名义闹警局,那无疑会给元明廷惹麻烦。姜系这边巴不得拉下秦系一名省部级大员来。
听说,夏芍的人脉也挺厉害,但她这次被当权的盯上,那些人脉只怕都不敢动。
这么一想,冯队长在后头暗暗一笑,甚至巴不得元泽因为担心夏芍闹起来。
夏芍却先一步道:“我没事,你先回去。放心我,最迟明天中午我就能离开。”
这话不仅让元泽愣了,也让冯队长等人愣了。
离开?她凭什么这么说?
夏芍自然不解释,她深深看元泽一眼。少年还穿着出席舞会的西装,外套脱给了她,他只穿了件衬衫和背心。肩头落着的雪片还没融,发尖儿眉尾都见得到雪白,他喘着气,显然一路走得急。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不管夏芍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元泽只是打量着她问。
夏芍笑着把元泽的西装外套脱了,胳膊上并没有看见刑讯的伤痕,元泽却眉头一皱,上前便把夏芍的羽绒服给她披了上。夏芍也把元泽的外套递给他,“穿上吧,别着凉了。”
“穿的少的是你才对。”元泽看着夏芍,见她披着羽绒外套浅笑而立,看起来心情和精神都还好,“他们都来了,在外头等着了。你徒弟和衣妮也来了。”
“劝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事来。等明天。”夏芍深看元泽一眼,便道,“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别担心。”
她这么说,就是在暗示元泽别妄动。元泽自然听得懂,但他眉头还是皱紧了,“你被拘留了?拘留所里晚上冷么?你着凉了怎么办?”
夏芍却笑着看向冯队长,“放心吧,冯队长不会让我着凉的。我若是着凉了,明儿就要就医。这件案子就得往后拖。是不是,冯队长?”
冯队长听着夏芍和元泽的话早就不耐烦了,听见这句脸色一黑,“夏董放心吧,警方不会连这点都不尊重嫌疑人的。”
夏芍挑眉点头,临走前再嘱咐元泽,“记着,劝住他们,一定等明天。”说完,夏芍便转身走了。
元泽在原地看着离开的背影,眼底有些阴沉,也有焦急担忧的神色。冯队长却怔了一会儿,夏芍的话里几次三番提到明天——明天到底会有什么事?
他很想认为是夏芍在故作高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心里一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
夏芍离开后,元泽走出警局。
这年的圣诞夜京城的雪下得特别大,元泽才进去一会儿的工夫,地上的雪已经又厚了一层。少年踏着雪出来,警局外头的灯光里风雪漫漫,染了少年深沉的眉宇。警局外头,站着五人,五人头脸上都落了雪,远远瞧着,雕像一般。直到见元泽一个人出来,五人才动了。
“怎么样?”
“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
“他们不放我师父?”
柳仙仙、苗妍、周铭旭、温烨和衣妮一齐围上去问。
元泽摇头,“她今晚被拘留,但她说明天就能出来。”
几人一听说夏芍被拘留,哪管元泽后面说的什么,当即便怒了!
这回竟然是苗妍先说话,少女的眉眼里只看得见焦急,问:“那怎么办?我们得想想办法。我去打电话给我爸!他认识京城官场上的人,说不定能帮忙把小芍放出来。”
周铭旭眼神一亮,“对了!小芍不是认识安亲会和三合会的当家么?谁能联系上?他们一定有办法!”
“不行!”柳仙仙出声道。几人里向来最疯的她,今晚脸色严肃,难道认真,“你想想,小芍和徐将军的事,京城官场上的人谁不知道?这样他们还敢动她,对方肯定背景很厉害。这是有意找她麻烦,你让黑道上的人出面,是嫌她麻烦不够多,还想给对方找茬的理由?”
“那怎么办?”周铭旭挠挠头,急得团团转,“徐将军这时候又不在京城!现在军事演习,他的手机肯定打不通。”
就是能打通,夏芍也不会愿意惊动徐天胤。以徐天胤的性子,要知道她现在在警局,还不得连夜回来?他在军演,万万不能回来。
这点众人都清楚,因此找徐天胤的事,压根就不考虑。
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没人听见风雪里,一名娇巧玲珑的少女从众人身后走过,恨恨道:“下蛊!下蛊!”
只有温烨耳力好,转头看了衣妮一眼,男孩握着拳头,脸色发寒——他刚拜了师父,就有人欺负他师父!
元泽一直没说话,平日里温和的少年今晚脸色一直沉着,直到几人感觉到气氛不对,这才转头看他。元泽看了朋友们一眼,道:“她说明天中午就会没事,我想她一定有什么应对办法。我们现在先不要找人,不要给她添乱,就等到明天中午。”
说着话,元泽转身,望向警局斜对面的一家酒店,“今晚我不回校,去酒店住下,就近看情况。”
元泽这么一说,柳仙仙等人自然也决定不回学校。几人都是大一新生,夜不归宿按照校规是要警告处分的,但这时候,谁也不理这事。连从来都没违反过校规的周铭旭和苗妍都没说什么,跟着元泽去了酒店。
五人自然是睡不着的,于是开了间面对警局的套间,一起住了进去。一进去,衣妮便拍拍元泽,“喂!”
元泽一愣,转头看衣妮。她跟他们最近才认识,也就是吃饭的时候跟着夏芍一起来,说话不多。在元泽眼里,这女孩子看着娇小玲珑,其实并不好相处,没想到今晚会主动跟他说话。
元泽怔愣的时候,衣妮一把拉了他往窗边走。
把元泽拉到窗边,衣妮指了指落地窗外。因为就在斜对面,警局门口看得很清楚,衣妮道:“看着那里,谁抓了夏芍,出来的时候告诉我。”
“你想干什么?”元泽问。
“告诉我就行!”
于是,元泽一晚上就站在窗边,盯着警局门口。
衣妮则蹲去窗边,娇小的身子掩在窗帘里面,盯着警局,目光晶亮,潜伏的山林小兽似的。周铭旭、苗妍和柳仙仙都觉得她古怪,但这个时候,就连最爱惹人的柳仙仙都没说话。
房间里,气氛沉默。
下半夜,温烨也钻去窗边,和衣妮一起蹲着,盯着下面警局门口。两个人起先谁也不搭理谁,后来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声音小得连站在窗前的元泽都听不见。
然而,两人的嘀咕却是充满杀气的。
一个道:“下蛊!”
一个道:“欺负我师父,揍扁!”
……
这晚,冯队长等人却没有离开警局。原因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眼皮子在下半夜总是跳个不停,总感觉要出事。
但是一夜过去,拘留的房间里,夏芍竟然能睡着。反倒是他们这些警察一夜没合眼,这让冯队长有些不平衡。也是内心不安的情绪作祟,天一亮,他便跳起来,早餐都来不及吃,就让人去叫夏芍起来,开始审讯。
但夏芍睡了个觉就像变了个人,态度与昨晚大不一样,一点也不配合了。她要求洗漱,要求吃早餐,冯队长被她折腾得暴躁,但为了能让她配合,只好叫来梁警员,去单位食堂给夏芍买早餐来。
而这个时候,徐家。
徐康国也在吃早餐,老人的早餐是营养师给配的,米粥、鸡蛋,一杯牛奶,没有咸菜,却有两盘小炒的清淡菜食。原本还会准备点心,但是徐康国不爱吃那些,也不想浪费,索性就不叫厨房做了。
大清早的,儿女们都还没回来,老人在餐厅里独自用餐,脸上却笑呵呵的,显然心情很好。
警卫员进来,看见了笑道:“老首长,今天开车去会所接夏小姐么?”
夏芍现在还没嫁进徐家,通行证不好办,肯定是需要警卫员去接的。今天刚好周末,听说夏芍现在在会所住,所以警卫员来问问。
“叫那丫头自己来吧,你去外头接她进来就行。”徐康国道。
“好。”警卫员点头,转身出去给夏芍打电话。
但奇怪的是,她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警卫员连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他转身回去报告,徐康国也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丫头,大清早的,忙什么?等会儿吧。”
但等了一个小时,夏芍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今天虽然徐天胤不在,但是徐康国却把子女都叫回来了,想跟夏芍说说过年的时候,徐天胤去夏家正式拜见的事。反正徐天胤那性子,跟他商量他也话不多,还不如直接跟夏芍商量。
徐康国也知道夏芍年纪不大,夏家人站在长辈的立场上,未必希望孩子这么早结婚,所以老人今天叫夏芍来,也是想问问她父母对这件事的意见。
可是左等右等,等到徐彦绍、华芳夫妻和徐彦英、刘岚母女来了,夏芍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这孩子,是不是在公司开会?”徐彦英纳闷道。但随即她也觉得这不可能,之前都跟夏芍说过了,她既然答应今天上午来徐家,中午在家里吃饭,怎么会在公司开会?她绝不是那种迟到或者临时有事不知通知的人。
“哟!不会是出事了吧?”华芳这时开了口。
徐彦英看向她,见她皱着眉头,看起来竟然有些担心。这让徐彦英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奇怪——华芳不是一直不太喜欢小芍嫁进徐家么?她这时候,不是应该怒斥小芍不守时么?
今儿怎么这么奇怪?
“要不,怎么能现在都没来?”华芳也觉得自己表现得痕迹太明显,所以立刻就拉下脸来,“我倒希望是有点什么事拖延了,不然,可就是不守时。年轻人不守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徐彦英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她就说嘛!果然,华芳关心小芍?那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也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电话不接?要不,找人去看看吧。”徐彦英马上就不理华芳了,转头看向老爷子徐康国。
徐康国这时早晨的好心情全都变成了忧心,老人脸色严肃,气度威严。半晌,点点头,叫来警卫员,“你去看看。”
警卫员立刻就出去了,华芳望着张叔的背影,难掩眼底正中下怀的光芒。
人去了,徐家客厅里气氛寂静。徐彦英着急着,刘岚在一旁低着头,一句也不插嘴。她起先对夏芍嫁进徐家也是反应很大的一个,但现在跟夏芍有关的事,她都很沉默。徐彦绍不住地安慰着老爷子,称让他放宽心,夏芍肯定不会有事。华芳却在一旁哼道:“没事最好,不过这不守时的习惯可不好。”
“你少说两句!”徐彦绍转头,压低声音斥责妻子,觉得她越来越没眼力劲儿了,没看见老爷子担心着吗?
华芳闭上嘴,眼皮子一耷拉,眼底却有算计的笑。
她刚刚有些心急,险些惹徐彦英怀疑。所以此时即便是冒着被老爷子骂的风险,她也要说几句对夏芍不满的话,这样才不会引人疑窦。
华芳不说话了,徐家客厅便只剩下徐彦绍徐彦英兄妹安慰老爷子的声音。但徐康国却摆了摆手,不用他们安慰,自己拿起电话来给警卫员打电话,问警卫员到哪儿了,见到夏芍没有。
老爷子政坛里摸爬滚打半生,莫说是这点事,就是泰山崩于顶,他也能面不改色。想想前几届换届的时候,政坛倾轧的风雨,他哪回不是端坐局外,看政局变幻?政局的变幻都没让他面色改过,今天却为了夏芍电话没人接而急得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在客厅里团团转。
见这情况,徐彦绍目光深了深,华芳则垂着眼,眼底神色愤慨。
还没嫁进徐家,老爷子就这样待她如宝。要让她嫁进来,还有她的位子?
但随即,华芳的情绪便平静了下来,她抬眼望向门口,等。
等了一个多小时,警卫员回来了。
“老首长,出事了!”警卫员一进来便道,“夏小姐昨晚在京城大学舞会上,被三名警员带走了,至今未归!”
“什么?”不待徐康国反应,徐彦英就站了起来,急问,“因为什么事?”
“听学生们说,是因为国庆期间华夏集团慈善拍卖会上,出了赝品那件事。当晚的警员来带走夏小姐时,说有人指控她此事是她指使,然后她就被带走了。”
“小芍指使?”徐彦英皱眉。别人不知道这事的内情,她是知道的。车行那事的晚上,夏芍和徐天胤回来,是说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
徐彦绍也愣住,他也听说过,所以说夏芍指使,这对政治敏感度极高的他来说,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事儿是圈套!有人有意为之!
“砰!”徐老爷子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此刻脸色沉着,又恢复了威严,对警卫员道,“查查!怎么回事!”
徐康国要查一件案子的情况,那报告来得自然是极快的。十分钟,警卫员就回来了,将案子情况如实叙述。
徐家人却都愣了。
华芳第一个站了起来,怒道:“我就说她年纪轻轻的,企业做这么大,定然有蹊跷。果真是无奸不商!这种造假的事也能干得出来!”
客厅里,气氛沉默。
华芳继续道:“商业竞争有是有,可也不能这样不正当竞争!怎么能用这种手段打击竞争对手?那跟诬陷有什么两样?而且诬陷的还是王家的西品斋。”
“这女孩子,经商不用正路,这政治敏感度也太低了。徐家虽还没承认她,在外界眼里,她就是徐家的人,她这么对付西品斋,置王家和徐家的关系于何地?老爷子早就说了,徐家子弟是不参与派系争斗的,她这样一闹,别人可不以为徐家要和王家过不去?这不是逼着咱们牵扯进派系之争里?”
“她莫不是以为,有天胤给她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荒唐!”
“这案子要真是这样,这女孩子真是好大的心机!请专家鉴定作假,连什么公园的古董局她都能编个故事出来蒙骗拍卖会上宾客,她还有什么不敢……”
“砰!”华芳一句一句,正说得起兴,说得义愤填膺,客厅里忽然重重一声!
华芳倏地住嘴,转头,看向徐老爷子。
徐康国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脸色威严里带着怒气,声如洪钟,“谁说公园的古董局是编出来的?!”
啊?
华芳愣住。
徐彦绍、徐彦英和刘岚都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声如洪钟,“一群混账!我那天就在!”
“……”啥?
华芳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发懵。脸上还带着愤慨和抨击的表情,僵在那里——一个斗志昂扬却瞪着眼的表情,很滑稽。
徐家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徐老爷子霍地从椅子里起身,手杖敲在地上,砰然一震,看向警卫员。
“走!去警局!”
第六十五章 徐老爷子到!(未完)
老爷子迈着健步走了,剩下的人却都傻了眼。
华芳懵愣地望着老爷子离去的背影,好半天像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
“爸刚才……说什么?”徐彦英呐呐转头,与其说是在问别人倒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
“爸说那天……在公园?”徐彦绍的表情是懵,语气是不可思议的。
华芳在两人身后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老爷子那天在公园?老爷子那天在公园?
华芳只觉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能思考。
还是徐彦英先反应了过来,“我去看看!”说完转头便对女儿道,“你就别去了,中午饿了自己先吃。”
刘岚站在最后头,看看母亲,又看看现在的情况,呐呐点头。徐彦英转身就走了,徐彦绍一愣,便也跟了上去。刘岚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华芳,问:“舅妈不去吗?”
华芳正发愣,盯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眼神发直。听见刘岚的声音,霍然一惊,整个身子都是一哆嗦!刘岚怪异地看向她,华芳接着垂眼,眼底光芒一闪,接着扯出个笑来,“我也去看看,你中午在家,想吃什么跟厨师说。”
不待刘岚点头,华芳便也走了出去。
华芳一走出去,手便放进了兜儿里,去摸手机。等徐家客厅看不见了的时候,她转身便往一条小路走。正当此时,走在前头去开了车门的徐彦绍回过头来,看见妻子也跟出来了,便招呼她道:“赶紧上车!”
华芳手还放在兜里,身体维持着一个往小路偏的姿势,心脏扑通扑通跳。但面对丈夫的催促,她只得紧紧握了握手机,无奈过去,上了车。
……
这时候,警局里。
三名昨晚将夏芍从京城大学舞会上带来警局的警员坐在桌后,目光在夏芍和冯队长之间飘来飘去。
情况很诡异。
冯队长烦躁地爬着头发,原地走来走去。而夏芍却坐在椅子里,悠然自得。她转头望着审讯室里的电视,电视是关着的。
她在看什么?没人知道。知道的只是,她维持这样的姿势半上午了。
冯队长昨晚一夜没睡,今早老早就把夏芍提到审讯室里。但奈何她昨晚的配合今天全然没有,先是要求吃早餐,早餐吃得那叫一个不紧不慢!警员们给她掐着时间,她整整吃了一个小时!吃过早餐,她又要求休息。
不给休息?对不起,有很多事记不清了。
这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审讯过太多罪犯的警员都该清楚,这绝对是在拖延时间!但诡异的是,冯队长以往遇到这样的人,早就发火了,但今天却只是自己烦躁地走来走去,竟不对夏芍采取措施。
而夏芍就更奇怪了,她自从说了要休息之后,便一直望着电视墙,可是诡异的是,电视根本就没开!
她在看什么?
三名警员实在搞不清楚,但她确实这样看了半上午了。
而这段时间,冯队长几次想发怒,但当看向夏芍时,竟好像有所顾忌般,竟一句重话没说过。这实在是让人奇之又奇,最想审夏芍的是冯队长,现在人就坐在这里,他又任由她莫名其妙发呆——这不正常!
但负责这件案子的是冯队长,三名警员也不敢说什么,他们只好沉默地坐在桌子后面等。梁警员看向夏芍,她朋友给她带了衣物,她昨晚却没有换,至今还是穿着昨晚的礼服,只不过外头套了件长身的羽绒服。少女斜身倚在椅子里,手悠闲地缩在羽绒服袖子里,看起来像是冬日里窝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猫,神态懒散,目光看起来还有些发呆。
也不知道她要这样呆到什么时候。
正这样想着,夏芍笑着打了个哈欠,“嗯,我休息好了。”
冯队长霍然转身,三名警员也都在此刻坐直了身子——她总算休息好了!还以为她要用这方法混过四十八小时呢。
“冯队长,昨晚你列出的指控恕我不能承认。”夏芍慢悠悠道,却没人看到,她袖子里,一直掐着的掌心决,在此刻松了开。
冯队长维持着转身的姿势,眼底本在刚才转身一瞬被希冀盖过的光,此刻,沉下去。他头发抓了一早晨,掉都掉了一撮,现在她说不承认?
虽然清楚夏芍不承认才是常理,但冯队长的怒火就是在此刻爆发了!他忍了夏芍一早晨,每次要发火,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气弱,心里没底。于是几次要发怒,这火就是发不出来。但此刻,他压抑着的怒火,总算爆发了。
“砰!”冯队长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身子前倾,死死盯住夏芍,像头发怒的公牛,“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别想着拖延时间!你以为,警方的时间是那么好拖延的吗?”
夏芍挑眉笑,“我拖延时间?难道不是冯队长一直走来走去,不肯审我吗?”
“你!”冯队长被她噎得两眼翻白,险些没背过气去!那不是她说要休息,他才不审的吗?“好!好!那我现在就开始审!”
“我不承认指控。”夏芍在这时又道,袖子里,掌心决又掐了起来,只不过这回根据方位,变换了个指腹。
冯队长顿觉怒不可遏,气得浑身直哆嗦,“拍卖会的事有物证,公园的事有人证!你不承认?你以为你不承认,凭这些证据我们就不能申请批捕你吗?”
“物证?那物证是我给周队长的,冯队长可知你昨晚放的那张完整的监控录像是谁恢复的?是徐将军。你们拿着徐将军恢复的录像来指控我,可真有本事。”夏芍目光冷了下来。
冯队长和三名警员却愣住。什么?那录像是徐天胤恢复的?梁警员有些忧心地去看冯队长,冯队长目光一闪,冷笑一声,“徐将军一定是被你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可笑,你把这证据交给周队长,作为指控你的原总经理刘舟的证据,结果却给自己挖了坟墓!这就叫法网恢恢!法律可不管你是什么国内最年轻的企业家,犯了法,你一样要接受制裁!”
冯队长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夏芍却笑容更冷,“这话还给冯队长,以及你幕后的那位。公园的人证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有没有公园的事,你也知道。法网恢恢,法律可不管你是不是国家公职人员,也不管你背后的人权势怎样大如天。犯了法,你们一样要接受制裁。”
冯队长目光倏地一缩!梁警员也目光一闪,其他那两名警员却是震惊地看向冯队长——怎么?这件事有内情?
有内情的事自然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冯队长没想到,夏芍居然看出他也牵涉其中。夏芍是冤枉的,她自然能猜出是有人要整她。但这种事是上头的意思,他们这些人也只是按指示办事,冯队长还以为,夏芍会认为他们只是替人办事,并不知情。
没想到,她竟然能看出这么多来?
冯队长目光一闪,心底打了个突——这女孩子知道得太多了,必须要让她乖乖认罪!不然的话,会对他很不利!
“不要听她的!”冯队长转头对手下两名警员道,“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侮辱诽谤国家公职人员,你知道是什么罪吗?”他一转头,盯向夏芍,目露凶光,“拿铐子和警棍来!”
两名警员一愣,这是要刑讯?
冯队长却心底一阵烦躁,转身便从其中一人身上抽出手铐,又顺手从另一人身上抽了警棍,对着夏芍冷笑一声,“告诉你!我办案这么多年,证据确凿还负隅顽抗的罪犯见得多了!我们警方是讲究人权的,觉给你睡了,饭给你吃了,你呢?还想浪费警方的时间!警方要是再纵容你,就是对受害者的不公!今天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
冯队长只想让夏芍承认,此刻竟不惜让她吃些苦头。在他看来,她在外再享有盛名,那也是名十九岁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受得起警方的这些手段?手铐不铐她,光警棍就够她受的了!而且,这还没有伤痕,任她在法庭上怎么说,没痕迹就没人信她。再说了,庭审那天,上头应该会安排法官,到时候她就是冤死也没人理。
这样一想,冯队长顿时有些后悔,早想到这点,昨晚就应该不那么顺着她。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想通?昨晚和今早,都是被这女孩子的虚张声势给牵着鼻子走,竟觉得她似乎还有什么筹码在手上!
他可真蠢!这明明就是她在虚张声势!
想到自己竟从警二十多年,天天面对罪犯,这回竟被个十九岁的女孩子给耍了,冯队长怒上心头。这一怒,便头脑一热,恶向胆边生,拿着手铐和警棍,往桌上狠狠一敲!
“砰!”地一声巨响,审讯室里桌子一角竟然被这一棍给敲掉了!
两名警员抽气一声,只觉这一声震得耳膜都嗡地一声,刺痛得险些抱头。两人紧紧盯着冯队长,看着落在地上那一截桌角,心惊。
这得多大的力气?队长不会想拿这样的力气去打人吧?那会死人的!
连梁警员此刻都看向冯队长。
此刻,审讯室里,三名警员的目光都在冯队长身上,而冯队长则盯着夏芍,目露凶光。
因此,谁也没注意到,就在刚才那敲桌子的一声巨响时,一名拄着手杖却步伐健朗的老人走进来,被这忽来的一声巨响也震得一愣,停住脚步。
夏芍怒道:“你们敢刑讯?”
冯队长哼哼冷笑,“刑讯?刑讯你又怎么样?告诉你!再不承认,有你的苦头吃!这电棍上身的滋味,我看你是想尝尝!”
“混账!”这时,一声洪钟般的苍老怒喝从门口传来,老人手中手杖一敲地上,砰地一声!
三名警员霍然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位老人,都是一惊。
“混账!”冯队长一惊之后,也是一怒,“什么人?谁叫你进来的!”
“你混账!你混账!”几乎是同时,老人身后匆匆奔进来一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进来就指着冯队长,手指颤抖,脸色涨红,眼瞪着像要吃人的表情。
冯队长左手提着手铐,右手提着警棍,看见这男人却愣了,“局、局长?”
高局长。
正是车行那天晚上,带着人去的那位高局长。
高局长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他怎么那么倒霉?前段时间才遇上车行的事,现在又遇到这么件事。虽然他得过王家的指示,算是知道情况,但是他死也想不到,徐老爷子竟然会来警局!
来了也就算了,还不声不响地就往审讯室走。警局里的人哪儿拦得住那些国家领导人的专属警卫人员?证件一亮出来,整个警局的人都傻了!眼见着老爷子在来了审讯室,还好有激灵的告诉了他。他从局长办公室里奔下来,连电梯都忘了坐,下楼的时候绊了两跤,紧赶慢赶奔到门口,居然看见冯队长那个二楞子指着徐老爷子骂“混账”?!
高局长只觉得昏天暗地,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当然,他没那么好的运气晕过去,所以他现在只想宰了冯队长。
冯队长看见高局长,还愣着不知怎么回事,呐呐问:“局长,您、您怎么来了?”
这件事,局长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明白,局长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一般这种活儿,不都是他们干的么?
“我再不来,我看你能把警察的脸都给丢尽了!”高局长血压升高,气得直哆嗦,但一身警服穿着,话说得比冯队长都义正言辞。
冯队长傻了眼,张着嘴。他这才看向徐老爷子,此刻才发现,老爷子身后跟着两人,看着不起眼,但是气势冷沉,只是用目光盯着他,他就有种被万箭穿心的惊悚感觉。他也不傻,一看高局长都来了,便知道今天老人肯定有些身份?
“局长,这、这位老人是?”冯队长试探着问。
“我是徐康国。”老人却不用人介绍,拄着手杖自己迈上前一步。虽只是一步,这一步却稳健如松,手杖敲在地上,声音不重,老人的目光却是威严震怒,气势如虹。
徐……
冯队长的表情起先有一瞬的滑稽,像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听着这名字耳熟……不仅听着这名字耳熟,老人这面相……好像看起来,也眼熟。
但是当反应过来老人姓徐的时候,冯队长一口气抽得老长,险些休克!
“主主主主……”主了半天,没主出来。
主席这个称呼,这个人,经常在电视里听到看到。但同样身在京城,这样的国家级领导人,哪是冯队长这样的人能见得到的?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名声赫赫半个世纪的老人,这位共和国仅存的开国元勋,今天会亲自来警局?
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而这时,冯队长身后的三名警员也是惊住不动了,盯着徐康国的眼,眨也不敢眨。
死寂的气氛里,只有夏芍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老爷子。”
------题外话------
明早八点,补七百字,凑够五千。
明儿我不出去了,万更!
第六十六章 雷霆之怒,作证
警卫员守在门口一人,张叔进去审讯室,站到老爷子身旁,高局长这才反应过来,两腿打颤地奔过去,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主席,这这这……”
“这什么?这是你这个局长的失职!”徐康国坐在椅子里,腰背挺直如松,年近耄耋的老人依旧健朗,威严之重,如山。
高局长大气不敢喘一声,听着这严厉批评,只知低头,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徐康国却怒哼一声,声音洪亮,“看看你手底下的警务人员!手里头拿着什么?我老头子再晚来一步,看见的就是刑讯!公安部督促整改严禁刑讯的文件下发才不到三年,你们就已经松散了吗?!这里是京城!”
京城都这样,可想而知,地方上天高皇帝远,会是种什么情况。
高局长点头哈腰,赔着苦脸。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心思去瞪冯队长,他觉得今天恐怕连他的官位都要不保。眼前这位老人,共和国仅存的开国元勋,作为一代领导人,在百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虽然他年事已高,这两年也有点享清闲晚年的意思,但丝毫不减他的地位。在国家重要会议和外宾来访的重大场合,总能看到老人的身影。他在,现在已成为一种依托和象征,连国家当权的那位听说都经常去看望他,待之敬全。
老人至今保持着一代领导人最朴素的观念,眼里容不得官僚的沙子。被他亲眼见到局里要刑讯,对象还是他认可的孙媳妇,高局长觉得,他的官做到头了。
“问问你手下的警务人员!是不是也想叫我尝尝电棍上身的滋味?叫他来!我坐在这儿等着!看看国家拿着百姓、拿着纳税人的钱,都养出了些什么无耻东西!”徐康国拿着手杖一指外头。
外头,冯队长瘫坐在地,手里的手铐和警棍早就落在了地上。他身后,那三名警员也都恨不得此刻透明。梁警员还知道些内情,那两名警员只觉得今天倒霉透顶!如果是在其他场合能见一见眼前的老人,那真是莫大的荣幸。而现在,只能说是莫大的噩梦!
冯队长想说,一切都是误会。但是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以往,总是他的威严震得嫌疑人直哆嗦,现在,轮到他哆嗦。
徐康国的怒气却还未消,手杖收回来,往地上重重一敲,“办案,拿证据说话!是叫你们拿棍棒说话吗?你们是警察,还是打手?如果是打手,脱了你们这身警服!老百姓的钱,不是用来养打手的!”
审讯室里静悄悄的,老人坐在嫌疑人受审的椅子里,一群警察站在审讯室外头听训,这场面之怪异,却没人有想笑的心思。所有人都直觉得五雷轰顶,天昏地暗,谁也不知道,今天要怎么收场。
正当这时,门口两道声音传来,“爸!”
“小芍!”
徐彦绍快步进来审讯室,喘着气,看起来走得很急。他见老爷子坐在受审席里皱了皱眉头,“爸,你怎么能坐这儿?”
徐彦英则看向夏芍,见她穿这么单薄也是一愣,“怎么穿这么少?昨晚就是这么在拘留所里睡了一宿?”
夏芍见徐彦英皱着眉,眼神担忧,顿觉心中温暖,笑道:“让姑姑担心了,不碍事的,这不是有外套么?”说完,她又转头,对徐彦绍和华芳笑着打了招呼,“叔叔,婶婶。”
只是这句婶婶叫出来,音调出奇地婉转,别样的慢悠悠。夏芍含笑,目光往华芳脸上一落,华芳站在徐彦绍和徐彦英后头,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被两人遮着半张脸。此刻与夏芍的目光撞上,露出来的那半张脸,脸色刷得红白难辨!
她本是想给王卓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事情有变,但奈何丈夫把他一起叫了来。一路上,她心里都不安,下了车本想借个去洗手间的借口去打电话,哪知一进警局里,便见局里气氛炸开了锅似的,警员们聚在一起,讨论个不停,老爷子和高局长都已经去了审讯室。
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徐彦绍当即便急冲冲说了句“走!”然后三人便来了。华芳又没找到机会,本想待在后头静观情况,但没想到,却被夏芍一记目光给惊到了!
她这眼神……怎么感觉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这不可能!
这件事,是她和王卓密谋,具体是由王卓实施的,夏芍就算再能猜到这件事是王卓安排,也不应该能猜到她也参与其中才是!
而此刻,审讯室里的高局长等人,震惊不比华芳少!
“徐委员?徐部长?华处长?”高局长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即便冯队长和那三名警员的眼力没那么好,但也能猜得出来。
只是相比起徐家人的到来,高局长等人的震惊都给了夏芍——她刚才称呼徐家人什么?
高局长只觉天昏地暗,恨不得奔出去,找了王卓掐上一掐!他不是说徐家没承认夏芍么?没承认老爷子今天来干什么?徐家人今天来干什么?这称呼都改了口,还叫没承认?外界不知道,那是外界的事。王家这样的家族怎么会连这消息也不知道?
这不是坑他么!
完了完了,今天要完!
但下一刻,高局长就知道他哀嚎早了。
“你们怎么来了?胡闹!”徐康国看见儿女进来,一点也不给面子,“这里是警局的审讯室,我老头子是在作证的。你们跟这件案子无关,过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高局长:“……”
什么作证?什么作证!
这话什么意思?
华芳这时候也没心思去想夏芍的事了,她站在徐彦绍和徐彦英后头,眼神发飘。
徐康国把目光转向高局长,依旧面色威严,声如洪钟,“叫你的人进来审讯!我作证!公园那天,确实有古董局。我就在场!”
我就在场……
一句话,华芳在后头晃了晃,高局长瞪直了眼,冯队长在地上软着,眼看软成一滩烂泥。
“您、您在场的意思是?”高局长试探着小声开口问,表情真的快哭了——您老是开国元勋,谁敢让您作证?难道开庭的时候,法庭上要迎来位建国以来官职等级最高的证人吗?
他还不想死!
徐康国却一瞪眼,震怒,“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有什么意思?你认为我能有什么意思?收起你官场上那一套!我老头子今天就是来作证的!那天早晨五点,是我叫这丫头去京城大学对面广场,陪着我晨练的。”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徐老爷子,包括徐彦绍、徐彦英和华芳。
那天?那天不是九月底?夏芍是国庆假期快结束的那天来的徐家,老爷子这么说,那不就是说明——他们早在夏芍来徐家之前就见过了?
三人这才想起来,夏芍初次来徐家的时候,和老爷子说话甚是熟稔,当时他们就看出两人之前已经见过了的。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在这天之前就见过了?
之所以说在这天之前,是因为老爷子说是他叫夏芍陪着去晨练的。显然两人不是这天才见面!
而九月底的时候,细细想来,似乎离天胤求婚的时间没过几天?
嘶!
是老爷子去见的夏芍?
徐彦绍目光闪动,他想起夏芍去徐家那天,徐天胤还问了句:“跟爷爷见过了?”显然,徐天胤也是不知道两人见过了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老爷子在得知天胤求婚后,迫不及待去京城大学见了夏芍。
徐彦绍能想得到这点,徐彦英和华芳自然也很快想通,只是两人反应不一。
徐彦英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这可真是巧了,真可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华芳却眼前发黑,觉得血压急剧升高!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不巧?这是天都要帮夏芍?
“我目睹了整个古董局的过程!是谁说没有这个古董局?你们是怎么办案的!你们这是想制造冤案?谁给你们的权力和胆子?!”徐康国每说一句,手杖便重重敲一敲地,老人的手都在发抖,气的。
审讯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华芳却觉得头脑晕眩,有些站不稳。
她怎么会想到,原以为抹去古董局的事,可以证明夏芍在撒谎,却到头来,反而暴露了警方的企图?
她怎么会想到,机关算尽,竟算漏了老爷子?
原本,这件事该是天衣无缝的!他们特意选了这一天,让夏芍在京城大学的舞会上被带走,先毁她的名声。再让她第二天无法赴老爷子的宴,老爷子必然会查她为什么没来,也必然能查出夏芍犯了什么事。向来厌恶心不正的老爷子,若是知道夏芍不仅古董造假,还捏造事实陷害竞争对手,她必遭老爷子厌弃!
到时候,就算徐天胤再喜欢夏芍,再敢对徐家人说出那番话来,他也不会动老爷子!
这是天衣无缝的局,如今却功亏一篑。
华芳开始心慌,压抑不住的心慌。以老爷子在政坛滚打半生的敏锐,他会不会能看出来背后有指使?毕竟若无人授意,警方哪敢动夏芍?她就是真犯了事儿,这些京城里油精的人也未必敢办她,莫说她没犯事,这些人往她头上硬扣罪名了。
夏芍看起来已经怀疑她了,如果她做的事被老爷子知道……
华芳偷偷瞥向夏芍,夏芍敏锐,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转过头来,冲着华芳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华芳霎时脸色大变,眼底再掩不住惊慌。
冯队长却早就慌了,他从徐康国到了审讯室里就坐在地上没起来,此刻更是面色灰败。怎么办?怎么办!
冯队长当初接下这件案子,为的不过是自己的前程。眼看着到手的前程飞了,此刻别说是前程了,就连他这身警服都要扒下来,搞不好还得坐牢。霎时间,懊恼、后悔、不甘、恐惧、茫然等情绪一股脑儿地向他袭来,他几乎看见了后半生他的牢狱生涯、家人的失望、亲戚的白眼、朋友的踩低……
当一个人的情绪频临崩溃的时候,人往往会疯狂。
冯队长还没到疯狂的份儿上,但他在一瞬间竟行为快过理智,坐在地上大吼:“我们没有!没有!我们都是按程序办案的,找到当天的证人,都说没有!主席,你不能这么冤枉我们,你这也是制造冤案!”
冯队长眼底血丝密布,穿着粗气,表情看起来吓人。高局长却险些从原地跳起来,转头狠狠瞪他一眼——这二楞子疯了吗?知道他在跟谁这么说话吗?
那三名警员也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冯队长,徐彦绍皱了皱眉头,对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的父亲说话很是不喜,连徐彦英都皱了皱眉头,但更为关切地看向老爷子,就怕他因这话气出个好歹来。
徐康国的反应却比众人想象中的要淡定的多,他起先威严震怒,听见这句话,震怒却反倒压了压,重重一哼,“我老头子一生不以权压人,今天也不例外!那天广场上的监控呢?”
冯队长一听,眼底爆发出希冀的喜意。广场?他们既然敢称事情不存在,监控当然不会留着!
却没想到,徐康国却又哼了哼,心里什么都明白,转头对警卫员道:“广场上的监控没了,就去附近看看。我跟丫头去过附近一家老京城风味的早餐店。”
冯队长倏地僵住,高局长也愣住,眼睁睁看着门口的警卫员转身便去了。
华芳转着头,脖子都快拧了——老爷子还有证据?他就是没有证据,他说要作证,他说那古董局存在,谁敢说没有?可是他竟然还要找证据?那不是一点落人口实、说他包庇未来孙媳的机会都不给?
这证据要是找到了,那就是要实实在在给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一个诬陷的罪名!一个以权谋私,只手遮天的罪名!
那、那她参与其中,会怎么样?
华芳开始后退,开始望着门口,心里祈祷,那证据千万别找着。
这时候,夏芍开了口,“还有。冯队长刑讯逼供且不说,既然你认定没有冤枉我,可敢让我跟马老见上一见?我相信世上善大于恶,想跟他谈谈。”
冯队长霍然转头,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已白如纸。让夏芍跟那姓马的老人再见一面?那怎么行!要是那马老知道徐老爷子在,他还敢做伪证吗?到时候,他真的就彻底完了。
“放心,为了公正起见,我可以单独见马老。同样的,我想见原华夏拍卖京城分公司总经理刘舟、西品斋总经理谢长海,还有鉴定专家于德荣!”夏芍眸光一冷,此刻再没有慢悠悠含笑的神情,竟是语气严肃,丝毫不让,“高局长,冯队长,别跟我说这不符合程序。这件案子发回重审,你们有提审的权利。现在,我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你们也不想背负陷害我的罪名。那么,就让我们双方对峙,孰是孰非,你们在外头看个分晓!”
高局长和冯队长愣住,谁也没想到,夏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单独见指控她的人,这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优势嘛。这些人要是知道徐老爷子在,可能会吓得什么也不顾了,但是单独面对夏芍,他们怎么可能说实话?
实在搞不懂,这女孩子在想什么。
高局长以前在京城混着,算不上姜系的人,也算不上秦系的。他向来善于逢迎,树立人脉。但在这派系争斗的紧要关头,前段时间王卓找到他,当他知道不得不接下这件案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等于是上了姜系的船。
今天,徐老爷子前来作证谁也没想到。老爷子恐怕也看出这件案子背后有主谋,以王家在军中的权势,即便是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是王卓,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老爷子未必能把王卓怎么样。但是他们这些人就不一样了,那必然是要拿来以正国法威严的。
没有人不为自己考虑,高局长其实心里不比冯队长急,他只是表现得此事与他无关。但如果一旦事发,他不敢保证王家会不会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所以,夏芍的提议,他想同意。
就算一会儿警卫员回来,真能找到监控证据,证明老爷子当天真的在公园,证明公园里的古董局真的存在,只要跟夏芍对峙的时候,马老等人不承认,那他们便好办了。到时大可把这件事推给马老,说他做伪证,误导警方视线和侦察方向,他们的罪就轻得多了——他顶多就是个不察之罪,冯队长倒霉点,被逮着刑讯,丢了这身警服,不至于坐牢,想必他也愿意。
这么一想,高局长觉得夏芍的提议真好,这女孩子简直就是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嘛!
于是他顺着台阶就下了,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大义凛然模样。这时候他像是忘了徐老爷子在,也忘了请示了,即刻就吩咐警员去把人提来,看起来巴不得夏芍与人对峙,还他清白。
徐康国没有阻止,老人看也不看高局长,目光只往夏芍身上一落。他政坛上风风雨雨大半辈子了,警局里这些人从他来了都什么反应、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他还能不清楚?他现在就是想知道这丫头是有什么打算。她整天小狐狸似的,连他都动不动吃个亏,她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老人不信,总觉得小狐狸心里又在打什么小九九。搞不好,今天连他会来的事,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要不然,她昨晚怎么不要求对峙,他来了,她的要求也就来了?
夏芍在徐老爷子的注视之下怡然自得,没等一会儿,人就到了。
马老家住京城大学附近小区,离着有些距离,所以他还没到的时候,刘舟、谢长海和于德荣就到了。三人都是在看守所里,案子要重审,他们也要接受审讯,所以提他们来很顺利。
三人来的时候,警局外头的大厅里,气氛很诡异。但是看见三人被带进来,没有人说话。他们一路被带进来,受着注目礼,心里都噗通噗通打鼓。
他们知道昨晚就应该抓夏芍来警局了——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显然是有。
刘舟先被带进审讯室,审讯室里,只坐着夏芍一个人。
冯队长呢?梁警员呢?不在!连审讯的桌子都被撤去,搬来两张嫌疑人坐着的椅子,夏芍坐着一张,刘舟被安排坐去夏芍对面,手铐上好,带着他进来的警员出去审讯室,把铁门一锁,往外头一站,守着。
审讯室里,夏芍和刘舟两人面对面。
这明显不是正常情况,刘舟惊着心瞄一眼外头站着的警员,那警员却背对着两人,军姿立着,雕像一般,好像根本不管里面的事。
审讯室里气氛叫人心跳得没个着落,刘舟在瞄完那警员之后,过了老长时间,也不敢瞄夏芍。而夏芍竟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刘舟,一瞬不瞬。刘舟也知道夏芍在看他,但他不敢跟她对视,于是他眼神发飘,不是看那警员就是看门外,似乎在等人进来审讯。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审讯的桌子都撤了,这么诡异的情况,看起来就不像是有人会来。
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心里没底,又被夏芍看得难受,刘舟的内心在几经猜测的折磨之后,终于受不了地抬眼,瞄向夏芍。
这一眼,瞄得很快。但这一眼,却足够叫刘舟心惊。
他还记得那天,改变他前程命运的那天。少女坐在公司董事长的办公桌后,也是用这种目光看他,威严,凉薄。而今天,凉薄更甚,只那一眼,他感觉面前好似有把匕首,划出时一道雪光,雪光里黑森森的血气,扭曲狰狞的人脸,血腥的气味——刘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仅仅只看了夏芍一眼,就有这种感觉,他此刻只觉得心惊。
他一口气吸进肺里,身子霍然向后,一仰,大声道:“夏董!夏董!你你你、你饶了我!饶了我!”
夏芍轻轻挑眉,唇角一个冷嘲的弧度,看着刘舟,只看,不语。
刘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求了饶。有些事,咬牙不说或许还能扛一阵儿,一旦开了口,哪怕只是一句,心理上也会如同溃堤的大坝,洪浪滔天般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刘舟心里这时候已经没了底,他开始思考,为什么审讯室里会只有他和夏芍两人?为什么他戴了手铐,而夏芍却没戴?为什么冯队长他们不来?为什么本该这时候在受审在吃苦头的夏芍,会这么悠闲地坐在他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太多个为什么,把刘舟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让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几乎压垮。当他再抬眼瞄夏芍,同样是极快的一眼,却让他的眼神更为惊恐!
他竟然在夏芍身后,看见了一个人!
一名男人,一身笔挺军装,气质孤冷如狼,目光冷得冰窖一般。男人盯着他,眼里没有感情,好像他是个死人。此刻,他抬脚,向他走来。
刘舟霍地向椅子里一仰!但审讯椅是扣在地面上的,而他带着手铐,被锁在座位里,根本就逃不走!
逃不走,他开始绝望,他手被手铐锁着,却拼命地想抱头——他错了!他真蠢!那天办公室里他见过徐天胤,那天自己在他的眼里就不像一个活人,而且他也听说过、见识过徐天胤对夏董的宠,为什么他还敢跟王卓合作?这是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夏芍坐在刘舟对面,看着他恐惧的模样。她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阴煞入脑,阴阳失衡,人的负面情绪多过正面,看见的往往是他内心恐惧的事。她不管刘舟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事,她要的只是个结果。
这个结果,很快就有了。
刘舟头砰砰往审讯桌上磕,声音惊恐,语气后悔,“董事长!董事长!我我我、我错了!我不该吃里扒外,不该听从王少的意思,把赝品放进公司里,毁公司声誉。但但但、但是!但是!你相信我,我我、我是有认罪的!我起先真的认罪了的!可是前段时间冯队长找到我,他要我翻供,说这是王少的意思,我不敢不听……不听我会死在狱里的!我听了就、就有一百万可以拿,就算我以后出狱,什么也没有,王少还可以让我去西品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我不是的!”
夏芍垂眸,刘舟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她披着的羽绒外套袖子里,掐着的指决一松。
刘舟身子还在抖,听着喃喃自语,但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审讯室旁边的一间房间里,冯队长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指着屏幕,“他、他胡说!诬陷我!”
“混账!”徐康国坐在沙发里,怒斥一声,瞪向冯队长。
此刻除了冯队长,高局长甚至徐彦绍、徐彦英和华芳,都是不解的。为什么夏芍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刘舟就吓成这样,如实招了?
是不是如实,高局长清楚,冯队长清楚,华芳也清楚。所以高局长才瞪着眼,眼神都发着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觉得刘舟在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敢说出来的。他就不怕说出来了会没命?
高局长百思不得其解,心惊得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但他接下来就会发现,他惊得还是太早。
刘舟被带走,于德荣被带进来。
夏芍还是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于德荣便跟刘舟一样惊恐,接着便什么都招了。
“我儿子、我儿子……我不知道他又去赌钱了,他欠了地下钱庄好多钱……王、王少说我肯翻供,就跟地下钱庄说一声,这些钱一笔勾销……我、我也是没办法,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会拉着他再去赌,再去赌,他还不起,就没命了啊……”
于德荣哭哭丧丧被带走,谢长海被带进来。
奇了的是,夏芍还不说话,一句话都没说,谢长海也招了。
“这都是王少的意思!我我我、我之前就是听王少的,扛下所有罪责,王少说会补偿我,可是我哪知道,他后来又让我翻供。我哪敢不听王少的?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我身上这些伤,就是冯队长找一名姓梁的警员打的,为的是法庭上翻供,告周队长他们刑讯……夏董、夏董,这事儿你别怪我,要怪就怪王少……真是他指使的!”
“……”隔壁房间里,气氛已一片死静。
叫嚣着冤枉的冯队长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声,梁警员也脸色煞白。高局长张着嘴,已经不会说话了。
叫他说什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三个人,脑子被门挤了?遇上灵异事件了?要不怎么就倒豆子似得全招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催眠!催眠!一定是催眠!”冯队长难看地跳起来,指着屏幕大声嚷嚷。
高局长脸色难看地回头瞪向他,“都在这儿看着!哪有什么催眠?太难看了!”他心里也急得一团火似的,但奈何还要装成一副痛心疾首怒斥的神色。
催眠?夏芍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连引导的话都没有,世上有这么厉害的催眠?你说催眠,法庭会采信?
这时候,有警员敲门进来,说马老带到了。
高局长顿觉一阵儿眩晕……
他开始后悔,极度的后悔,为什么刚才要把人都叫来?为什么要感觉这件事情会对他有力?
高局长开始怀疑,他的脑袋今天是不是也被门挤了。
但话已说出,徐康国就坐在这里,老人此时已怒气极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已经能猜出,一生容不得这些事的老人,今天会是如何的震怒,他们这些人会是如何的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高局长阻止不了,也不敢阻止,眼睁睁看着马老被带进了审讯室。
这一回,夏芍开了口,“老人家,还记得我么?”
夏芍眼神虽有些淡,但态度还算好。
马老抬眼,瞄向夏芍,眼神里明显有愧疚之意。尤其当老人看见她还是穿着昨晚那身单薄的裙子时,顿时眼圈红了。夏芍见老人眼底明显有青暗的神色,显然是这几天没睡好。
马老没回答夏芍的话,而是小声问她,“小姑娘,你犯了什么事儿?他们、他们给你定罪了吗?”
夏芍微微一笑,“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人间自有正道在。我没做过的事,他们就算诬陷,也无法给我定罪。”
马老眼底顿时有感触神色,但他很快就望向审讯室外头站着的警员,愧疚被忌惮畏惧盖过,低着头,不敢多说。
夏芍内心一叹,无奈之下只好又在袖子里掐了个指决。
情况跟刘舟三人没什么两样,但马老是愧疚多于恐惧。
六十多岁的老人,涕泪横流,“小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怪我。但是民不与官斗,古时候就是这样。咱们斗不过哇……那些警察真黑啊,我老头子又不认识他们,他们以办案的名义来到我家里,拿出两样古董来就说我买卖国家文物!我我、我百口莫辩哟,我看着他们从身上拿出来的,他们怎么能说是我家里的!但是我跟他们说不清,他们凶神恶煞地要带我走,我小孙子才上幼儿园,吓得在家里直哭……我也是没办法,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说那天公园里的事,我也是怕了他们,才顺着他们说的。以为不碍事,哪知道昨天晚上才知道是针对你……小姑娘,我老头子一辈子没做过昧良心的事,老了老了,这、这叫什么事哟!要是你有个什么事,你、你就尽管怪我吧,是大爷不好……你帮了我,我还害了你……”
夏芍闻言微微一笑,这是自刘舟三人进来审讯室后,她脸上唯一一次露出的真心的笑容。但随即,她便一转头,望向审讯室里监控探头的位置!目光冷寒!
而隔壁房间里,已经传来“砰!”地一声!
一生严以律已、眼里国法大如天的徐康国,竟抡起手中手杖,一杖砸向了冯队长后背!
冯队长早就懵了,被这一棍子给砸得往地上一趴,噗通一声,只听后头啪啦一声手杖落地的声音。后头高局长、徐彦绍、徐彦英和华芳也愣了。
老爷子揍人,说实话,他们成家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今天,看来是动了多年不曾动过的怒气!
果然,徐康国站起身来,威严盛怒的目光瞪向趴在地上爬起来的冯队长,怒如雷霆,“这也是你干的好事?好啊!好!国家养的不是警察,养了一群土匪!”
老爷子年近八十,身体硬朗,声音洪钟般,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都是一痛。
“孩子面前干这些土匪一样的事,让国家的下一代怎么相信你们!陷害同僚,威逼证人,只手遮天!真当国家是你们这些人的吗?当权势可以庇佑你们无所欲为吗?建国这些年的基业,都叫你们给毁了!”
徐彦英从旁看着,紧张地上前,想给老人顺顺气。他毕竟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
但正当这时,警卫员回来了,“老首长,监控找到了!”
------题外话------
差一天,明早八点补出来。
月初,知道大家都还没啥票,所以有就投投,没有就算了,不要着急。嘿嘿~
ps:悲催的发现,家里居然有跳蚤……
第六十七章 一个也逃不了(未完)
冯队长一跳跳去门边,一指头指向高局长!
高局长被他指得跳得老高,也往后蹿,边蹿边怒道:“老冯!你疯了吗?”
在场的人刷地转头,看向高局长,徐老爷子转身,震怒的目光看得高局长又往上蹿了蹿,不待冯队长再开口,边连连喝道:“他神志不清了!先拘捕起来!这种警局的败类,必须严肃处理!”
“……”没有人动。
梁警员一脸灰败,谢长海把他也招供了出来,他也完了。
而那两名跟着梁警员一起去京城大学带走夏芍的警察也傻了眼,这时候哪里还记得听高局长的命令?两人早就被这接连的事给震懵了。
他们昨晚跟着梁警员去,路上就曾问过拘捕夏芍到警局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梁警员信誓旦旦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结果呢?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亲自来了!
这还叫没有问题?而且,最大的问题竟然是他们自己!冯队长和梁警员都被指控,现在连局长都牵涉其中,他们这两个无权无势的小警员会怎样?
两人已经懵了,听见高局长的话都眼神发直地看他,然后本能地望向徐康国。这位老人在,哪怕局长没有牵涉其中,没有老爷子的指示,他们也是不敢妄动的。
高局长尴尬地立在当场,手还指着冯队长,没想到就这么冷了场。他面上尴尬,内心却慌张焦急。这时候屋里只有这两名警员,其他人都在大厅不敢过来凑热闹,高局长眼看着没有可用的人,急得心里冒火。
这时候,冯队长在门边哈哈大笑,神态癫狂,“我败类?你也好不了哪去!都是为前程考虑,何必把自己标榜得那么高尚?今天我完了,你完了,大家一起完!”
冯队长目光仇恨,恨高局长当初把这件任务派给了他,他告诉他这件事拉他上船,恨王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露算了徐老爷子,误了他们这一堆人的前程。但他就是没想过,若不是他贪恋前程,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他也还是他的刑警队长,工作充实,家庭幸福,友朋和睦,前途坦明。
但这时候,冯队长只是恨别人,但他这话说出来,高局长眼底却爆发出希冀的亮光。
他往徐康国处一看,紧紧盯着老人道:“主席!他、他这是自己完了,想拉个垫背,我是被诬陷的!我是清白的!”
老人的目光紧望着高局长,苍老的眼眸此刻目光清明,清明得青天一般,仿佛官场污浊都能在这一双眼里看得透彻,“清者自清,你清白的还是被诬陷的,组织上调查之后会给你个说法的。”说完,老人转头看向自己的警卫员,“老张,通知纪委监察局的同志过来。”
高局长一听,眼底反而有正中下怀的光闪过。纪委的人来了,无非就是先停职,然后再让他们接受调查。走正规程序的话,其实是有很多文章可以做的。别的不说,就说王卓。刘舟三人说得很清楚了,这事的幕后主使就是王卓,王卓虽然不在军政,但王家三代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徐老爷子如果想国法办王卓,那就需要过王家这一关!
王家在王老爷子还没有过世的时候,跟徐家关系也算好。毕竟王老和徐老都是开国元勋,并肩打下这江山的战友。只不过建国之后,一个在政,一个在军。就算现在王老不在了,王家三代王卓又不肯从军从政,外界瞧着王家有没落的趋势,但是王家现在来说,在军界积蓄这么多年的人脉和威望,还是不可小觑的。王光堂任军委委员,上将军衔,权柄遮天,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要动王卓?哼!王家哪那么容易答应?
只要王家不答应,就必然会活动起来。王局长觉得,他虽然在王家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厅级干部,不值一提,但他这些年左右逢源,知道的内幕不少。王家想必不想让他说出来吧?既然这样,应该会想办法保他!
替罪羊,只需要冯队长和梁警员这样的小喽啰就可以了。
高局长垂着眼,眼底难掩喜意,却没发现,进了门来的夏芍此刻看向他,见他的脸色,轻轻挑眉。
少女也垂下眸,唇边一个令人看不懂的弧度。
公安部纪委监察局的人很快就到了,也就是半个小时,一名中年男人小跑着奔进来的,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一进来男人的目光便往屋里一落,第一眼看向的自然是徐老爷子。
“主席!您、您老……”纪委监察局的局长贺长征赶忙上前,事情他已经在电话里听说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老人竟然会出现在警局里。
徐康国摆摆手,面色威严,这时徐彦英已经把他的手杖从地上捡起来递给老人,老人用手杖指了指高局长、冯队长和梁警员,“事情你都知道了,这件事影响恶劣,一定要严查!给受冤受胁迫的人一个交代。”
“是!是!您放心!”贺长征点头,一摆手,便上来几个人。
这屋子本来就不算宽敞,纪委的人一来,顿时挤满了。而正是这人挤人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夏芍提着裙摆往旁边让了让。她往旁边站定时,似乎是有点冷,羽绒服的袖子轻轻对起,手在里面像是搓了搓。
正是这不经意的袖口一对,没有人知道,袖子里的手是两手交握,一个手指向外弯的手势。
这时候,几个人上前去带高局长、冯队长和梁警员,连那两名一起去京城大学带走夏芍的警察一并带了。那两名警员脸色刷白,冯队长、梁警员脸色灰败,而最希望被纪委带走的高局长,在有人碰到他胳膊的一瞬,他霍然抬头!
这一抬头,他眼神惊恐万分。这惊恐把上来带他走的纪委人员都惊得一愣,眼睁睁看着高局长往后一跳,口中不住大喊,“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纪委的人都是一愣,一屋子的人都看向高局长,徐康国转头,眉头皱起来,威严道:“没有人要杀你。你有没有罪,是什么罪名,组织上会审查。”
但高局长这番表现,想让人相信他没罪都很难,他这明摆着就是心虚嘛!
“高进义!现在有人指控你,组织上要对你进行审查!服从组织安排!”贺长征也是一怒,心道这人平时不是八面玲珑的吗?今儿怎么疯了似的?徐老爷子在,他也敢这样叫。
高局长却哈哈笑起来,“服从组织安排?那我的前程就毁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贺长征,你可是秦系的人!到了你手里,我还有活路?”
“混账!”徐康国震怒,他虽然一生刚正,但不代表他不通世故。眼下高局长有很大的嫌疑跟王家在一条船上,来带他的纪委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姜系?
必须是秦系!
“你们就是想整死我!以为我不知道?”继冯队长之后,高局长这时候看起来竟也像是疯狂了。
“别把我老头子想得跟你们一样土匪!”徐康国震怒,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敲,怒道,“告诉你!清者自清!你没事,谁也冤枉不了你。你要是有事,你就逃不了!”
“我逃不了?那你们也别想好过!”高局长眼里逼出血丝来,手往腰间一摸!
所有人的眼皮子都是狠狠一跳——枪!
糟了!忘了卸高局长的配枪!
“爸!”
“保护主席!”
徐彦绍和徐彦英惊骇的大喊声和贺长征的喊声混在一起,三人往老人身前一挡,却撞在一起,同时一个趔趄!
警卫员这时候已经拔枪!
老爷子的警员员都是中央警卫团的,这些人的一切对外界来说都是神秘,据说身手训练严苛的特种军人都不能比。张叔和另一名警卫员在高局长的手往腰间摸的时候,便已经拔枪!
在徐彦绍、徐彦英和贺长征还在喊的时候,一声枪响已经传来!
高局长的手腕霎时炸开血花,张叔开的枪,而另一名警卫员则蹲在老人身前,一个防御的姿态。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高局长的手腕爆开血花的一瞬,人居然擦着墙飞了出去!身子撞上电视,砰地一声!电视屏幕一个蜘蛛网般的龟裂,接着一声爆裂,冒出浓烈黑烟。而高局长跌在地上,竟是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个诡异的转头的姿势,看那爆了的电视,看高局长,眼神发直。
在场的人没有傻的,都知道刚才那枪是徐老爷子的警卫员开的。开始警卫员开枪,人的手腕穿了个窟窿也就算了,为什么能飞出去?
而且高局长飞出去的方向不是向后的,而是向左——这显然不符合规律!
但就在这所有人都想不来这诡异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时候,门口,冯队长目光一闪,转身便往外奔!
他不想坐牢!虽然之前认命地任由纪委的人带他走,但刚才高局长的反抗就像在他心底敲开个裂痕,把他不想认命的**给掏出来,那般强烈。而且这时候,所有人都被高局长吸引了注意力,多好的逃跑时机?他从警多年,藏匿、反侦察,他都懂。只要逃出警局,他就有办法躲起来!
这想法在心底几乎是刹那爆发,冯队长奔出去的动作没有犹豫,撞开身旁一名正呆望向屋里的纪委人员,转身就往外冲!
那纪委人员被他撞得往后一仰,倒下的时候脸色大变,惊呼一声!
屋里的人又霎时一个回转的动作,脸色也跟着大变。但这时候只来得及望见冯队长的背影,连警卫员都来不及开枪。
几乎是那一瞬,冯队长的身子霍然弹起,也往走廊墙上一撞!
“砰!”
走廊比屋里窄很多,冯队长从门口转角弹起来,撞去墙上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而令人震惊的是,他身后的墙皮霍地开裂,同样的蛛网状,在冯队长两眼一翻倒地昏过去的时候,墙皮啪啪地落下来,打到他身上。
而屋里,这一刻死静。
死静的原因是因为刚才在冯队长逃跑的一瞬,屋里的人转身,看见站在门口墙边一侧的一个人,动了动。
夏芍。
在纪委的人来到的时候,屋里挤满了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康国和贺长征的对话上,后来高局长闹起来,屋里人多、情况乱,也就没人去注意夏芍。此刻抬头,才看见她贴着门口墙边站着,像是看见刚才人多故意给纪委的人让出路来。
此时,她穿着粉白的羽绒外套,气质恬静,手却一个挥出去的姿态,在众人震骇的、惊异的目光里,慢悠悠收了回来。
------题外话------
今儿陪朋友,商量伴郎伴娘的事,请他们吃饭,码得少。
未完,明早补一千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