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祸,打算
哦?那不知你打算加收多少佣金?李卿宇听了夏芍要收钱的话,也不生气,反倒沉沉一笑。
多少都是李老支付的,李家资产这么雄厚,想必不会缺这一块玉件的钱。夏芍笑道。严格来说,给多少钱她都不想卖,这是法器,并非普通羊脂玉雕件,而是自清末就供奉在寺庙里,后经得道高僧诵持而成,连聚灵阵都能摆,别说护持身家性命了。若不是看在李老和师父是故交的份儿上,给多少钱她都不卖!
我想你应该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爷爷拼却一生创下的李氏江山,要都是这么冤大头的话,李氏早毁了。李卿宇始终没接夏芍手心的玉件,但也没拒绝,只是瞅着,心意难测。
夏芍一翻白眼,冤大头?她才是那个冤大头好吧!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这玉可不是随便找了件糊弄你的,清末的老玉,寺庙里得道高僧手中流落到民间的。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夏芍说着,便把玉放在了桌子上,嘱咐道,随身收好,没事别摘。
李卿宇看了桌上的玉一眼,抬眸望向夏芍,眼神有些古怪,你们公司的保镖都这样么?做着保镖的工作,还抢风水师的生意。
夏芍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你话还挺多的。我还以为你话少呢。
李卿宇笑了笑,笑容虽淡,疏离感却少了许多。他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跟徐天胤的孤冷危险不同,只是沉静,瀚海般的深沉。
夏芍懒得再跟他解释,只道:总之要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是捆绑销售。
李卿宇一愣,顿时沉沉笑了起来,笑罢定定看她,夏芍已转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时停下来,看了眼桌上的酒。
就算有风水师说你有凶祸,也不一定就是判了你的死刑。保护你的安全,正是我的职责。保镖就是为此而生的职业。在你的安全受我保护期间,没有人能从我手上把你的性命取走。我保证,也请你相信。夏芍没回头,说完便回屋关上了门。
她不担心李卿宇会消沉,桌上放着的酒杯里,他一直在添酒,却一口没喝过。衣着严谨,情绪自制,这样的男人,具备成大事者的心理素质,他不会消沉。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夏芍也相信,李卿宇这样的男人也会有条不紊地过完今天的生活,一切有始有终。
李伯元选他做继承人一点也没错,虽然只是初识,但夏芍觉得,他具备王者的气度。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雨还在下。
李卿宇果然一身笔挺的西装早已收拾妥当,看不出一丝精神颓废的样子,昨晚显然睡得还好。夏芍一眼看见他,便觉得他印堂的白气淡了些,凶相略浅,一看便知他把玉罗汉戴在了身上。
两人见面只是点头致意,然后一起去楼下用早餐。
夏芍虽是保镖身份,但李伯元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因而待她很上心,特地请了内地的厨师来,早餐做得很合夏芍胃口。
上午李伯元和李卿宇都要去公司,夏芍自然跟着。
嘉辉集团是电子商务集团,在世界上属于先驱和巨头,旗下电子产业、高科技产业在市场上所占份额极重,另外还投资一些其他产业,例如东市的陶瓷产业。
香港总部的公司大厦层高百米,现代气息的大厦高高矗立在黄金地段,黑色的劳斯莱斯驶来,夏芍下车的一瞬仰望这座大厦。现如今,华夏集团的资产还无法与嘉辉集团比拟,但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到达这个高度,甚至超越这个高度。
劳斯莱斯车前,一身黑色裙子的女子打着黑色大伞,仰望面前的大厦,背影纤细,却在蒙蒙细雨里生出令人心畏的气度。
这气度让下了车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即便见她回过头来,笑道:走吧。
李卿宇刚回国,以前在美国留学时曾接手那边公司的事务,因此回来后李伯元还没宣布他在集团总部的职务,只是让他以美国公司ceo的身份回来公司报告事务。李伯元这几年在公司做了很多安排工作,如今夏芍也来了,继承人的事拖了三年,不能再拖。他打算请夏芍看个好日子,然后召开董事会,任命李卿宇为公司总裁,并召开记者会宣布继承人的事。
但李卿宇刚一回国,这三天在公司里便已经有了各种谣言,当李伯元带着李卿宇走进公司大厦的时候,员工们恭敬地向两人道早安,夏芍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氛的暗涌与紧张。不少人都向她看来,但因为不知道她是谁,目光总停留在她身上。
李卿宇随着李伯元去董事长的办公室,但刚走到门口,便听秘书过来说道:总经理,有人找您,已经在会客室里等了。
李伯元一愣,李卿宇轻轻蹙了蹙眉,夏芍则颇有深意地一笑。她知道来人是谁,早晨已用天眼预知过了。
李伯元进了办公室,夏芍陪着李卿宇去会客室,走廊上,夏芍说道:李少,帮个忙,一会儿会客室里那人要是问你身上的玉件哪里来的,随便你怎么说,只要别说是我给的就成。
李卿宇一愣,回过头来,见身后女子步伐悠闲,笑容闲适,仿佛知道谁在会客室里一般。男人眼底少见的不解神色,秘书这时已打开了门,会客室里坐着名冷艳的红裙女子。
女子身段惹火,面容冷艳,眼神明亮逼人,看人颇有几分威严,正是余薇。
余薇一见李卿宇进来便露出抹笑容来,但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夏芍,便面色一冷,冷淡说道:我跟李少有私事要聊,这里用不着你,你先出去。
夏芍轻轻颔首,很合作地退了出去。但门一关上,她便转身往李伯元的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坐在桌后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眉头深蹙,见夏芍进来,脸色才缓和了些,威严有所深敛。但面色仍然凝重,丫头,昨晚的舞会,余家和冷家的人来了,这我已经知道了。
夏芍关上门便笑了笑,这事儿怪我,我来之前看过余薇和冷以欣的资料,但照片上的模样与真人有所出入,一时没认出来。余薇看出李少有大劫来,李少以为您老不知道,我想他是怕您担心才不让我跟您说的。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这孩子,从小就孝顺。李伯元一叹,接着看向电脑屏幕,脸色依旧凝重,人算不如天算,我一心瞒着卿宇,却不想被余家的人看破了。这可不好办了,他们要是插手进来……丫头,你和唐大师难免有暴露的危险啊。
夏芍含笑坐去沙发上,气韵悠然,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味,李老,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风水术解决的。李少这次是**,并非天劫。只怕他们想插手也不知道要怎么化解。
李伯元一愣,什么意思?
李老难道忘了?当初在师父那里,我为李少卜的那一卦上显示为大凶之数,但前提是以您老立他为继承人,他才会有此大凶之数。也就是说,他这一劫来自于**,您若是不立他为继承人,他便没有此祸。但您若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上,继承人非他不可,那想化解他这一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知道谁是他的**。
夏芍最后一句话说得略微委婉些,其实她的意思就是找出谁想害李卿宇来。但这个人想也不必想都知道必然是李家大房或者二房的人,无论是谁,都是血脉亲人,这对年纪大了的李伯元来说,儿孙相残,毕竟是一种不幸。
果然,老人听后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话语里明显听得见挣扎的情绪,怎么……才能知道是谁。
很简单,把家庭成员召集在一起,我自有办法。
李伯元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余家的风水师插手,也不一定知道怎么化解。那你就一定有办法?
不是李伯元怀疑夏芍,而是她说的有道理。自家孙子的劫数是因为他坚持要立他为继承人才有的,确实是**。这不属于风水方面的问题,而且尚未发生,她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查?余氏在香港是风水世家,他们都没有办法的事,她能有办法?
夏芍当然不会告诉李伯元,她有天眼的能力,可以预见未来。只要李家成员到齐,她开天眼便见分晓。她只说道:李老别忘了,我是师父的嫡传弟子,玄门有些术法只有嫡传弟子才能传承到。余氏一脉再是风水世家,有些术法他们也是没有传承的。
这说法对李伯元来说还是有些说服力的,他垂眸想了想,便点了头,好,明天是周末,我让他们都回来。
夏芍听了轻轻点头。
而就在李伯元和她决定了明天的事时,会客室里,余薇脸色不太好看。
她手里一件羊脂玉的生肖雕件,和李卿宇手上的玉罗汉一比,无论是年代还是吉气,都是天差地别!
李卿宇的凶劫不太好办,那天发现他有凶祸之兆后,她便回去一番推演,只可惜应在**上,推演不出凶手会是谁,只指向亲缘。她连夜向祖父余九志请了一件生肖玉件的法器,打算今早拿来给李卿宇,提醒他警惕家族里的亲戚,并让这玉助他挡一挡凶数。
却没想到,李卿宇一走进来,她就感觉到一道厉害的吉气,异常浓郁!再一细看,李卿宇面相上的凶象都减淡不少,余薇少见地变了脸色。
李少,你身上带着什么?拿出来我看!
她这么一问,李卿宇倒是微微一愣,随即垂眸,余大师为什么这么问?
你身上带着件法器,谁给你的?拿出来我看看!余薇少见地有些急切,这么强的吉气,她长这么大只见过一次,是在祖父那里,他视若珍宝,不知有多少富商曾出天价购买,他都不卖。
玄门的风水师手中不缺法器,但大多是以自己的元气开光加持,或者寻找风水宝地蕴养出来的,寻常三五年就成,类似于她手中这件生肖玉件,周围淡淡的金吉之气,已经是难得。平时有人请灵玉,都是价格不菲的。这样的玉件虽是法器,但威力并不会强到让风水师不忍割舍。
而此时李卿宇身上的法器吉气之浓郁,已达到了风水布阵的要求,十分难得!余薇的强项就在于风水布局,她比任何人都爱这种法器,只可惜从未寻到过。
今日得遇,叫她怎能不急切?
李卿宇却是垂下眼眸,法器?
李少,我能看看么?余薇沉住气,耐住性子再问。
李卿宇这才将玉罗汉从身上提了出来,但他的目光却是盯着余薇脸上,深邃如电,略显慑人,未曾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可以看见她在见到玉罗汉的一瞬,脸上狂喜的神色。也可以看见她对比自己手中的玉件,一瞬间难看的脸色。
男人不由垂眸,回想昨晚,她……真是给了他件法器?
李卿宇不是傻瓜,余薇在风水世家里长大,好东西见过不少,连她都欣喜的东西,必然是好物件。
这玉谁给你的?余薇抬眸便问,目光也如电。
李卿宇轻轻挑眉,眸底神色略显怪异,想起夏芍在门口跟他说的话,便简短道:朋友给的。
哪个朋友?余薇追问。
李卿宇敛眸,神色淡漠,金丝镜片反着寒光,显得有些慑人,余大师,这似乎跟你没有关系。
余薇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探究太过,有些引起李卿宇的反感了。她这才神色缓了缓,解释道:是这样的,这物件是不错的法器,想必给李少的必是位高人。小薇想见见这位高人。
她不是什么高人。这玉是从寺里流落到民间,她偶然所得,送给我的。
哦?余薇看向李卿宇。偶然所得?昨晚宴会上,他身上可没戴这块玉,是昨晚送给他的?还是之前就送给他、他昨晚没戴?这人为什么要送这块玉给他?是偶然,还是看出他有大劫来?
最重要的,他说的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余薇心中疑问颇多,但却是没再问。她太过心急了,刚才险些惹他不快。
余薇连看也没看自己手中的玉,便握紧收起,只觉得脸皮发紧,有些丢人。她提也没提给他玉件的事,只是笑了笑,我昨晚帮李少占了一卦,卦象显示此乃**,指向亲缘。
李卿宇微微蹙眉,余薇见了又道:既是**,术法方面寻找有凶心者的办法就少些。但别人不成,我们余家是世家,自然有办法帮到李少。我已经去求祖父了,还请李少寻个家族成员团聚的日子,我自会请祖父上门为你占算寻找欲害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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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庭聚会,继承人
李伯元在华人世界有着极高的声誉,李氏一门在香港是豪门巨富。在外界看来,李伯元资产颇巨,儿孙满堂,人活一世能活到他这份儿上,任谁看都是令人羡慕不迭了。
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伯元的妻子过世二十多年了,如今的李家大宅只有他一人住着。他膝下三子,都早已成家生子,平时并不住在本家。本家的大宅成为了集团最高的象征,谁能成为继承人,谁就有资格搬进主宅。
平时,李家都会在周末时齐聚主宅,陪伴老爷子。但这种陪伴随着李伯元年纪越来越大,便变得越来越有目的性。
今天,又是一家齐聚的日子。而今天,气氛显得比以前更加凝重,一切都因为李卿宇被从美国召回香港,这些天来一直住在本家。这其中的信息耐人寻味,也令大房和二房的人颇为紧张。
李家一共三房,大房是李伯元的长子,名李正誉,目前任嘉辉国际集团亚洲区总裁,如今已年过五旬,膝下一子一女,长子李卿涵,年二十七,尚未成家,已在公司任副总。女儿李岚岚,双十年华,尚在英国读书。
二房是李伯元的次子,名李正泰,目前任嘉辉国际集团欧洲区的副总裁,今年刚五十岁,膝下两子,长子李卿驰,年二十五,刚进入公司实习,次子李卿朗刚二十岁,尚在读书,但在国外有自己的产业。两个儿子都未成家。
三房是李伯元的小儿子,名李正瑞,是最不成器的一个,到如今还是在公司里混个闲职,白吃闲饭。他自己也不在意,对他来说,人生的意义就在于玩女人,有钱玩女人就好,其他的有家族隐蔽,实职还是闲职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在外头逍遥的时候,他依旧是李家三房的少爷。
李卿宇是三房的独子,并没有亲兄弟姐妹,他今年二十三岁,比他二伯家里的堂弟还要大。按理说,他年龄不该这么大的,他父亲毕竟是家里最小的。但一切都因为李正瑞当年花心,看上了新出炉的港姐伊氏,两人一个想风流,一个想嫁入豪门,于是一拍即合,拍去了床上。伊氏也是个有心机的,李正瑞在圈子里名声人人皆知,她心知想上位就得靠手段,于是耍了些小手段,最后怀上了李正瑞的孩子。直到儿子李卿宇出生,她才母凭子贵,正式嫁给李正瑞,做了李家的三少奶奶。只不过,丈夫的心一直没拴住,婚后一直不幸福罢了。
今天,除了尚在国外读书的李岚岚和李卿朗不在,李家二代、三代齐聚一堂,一大早的就都到齐了。
天气预报说,近来有台风,一大早的外头就大雨瓢泼,风驰雨骤,灰蒙蒙的天看着像是凌晨,一下车,风扫着雨水就往身上打。正是这样的天气,李家儿孙也不在这一天缺席,早餐刚用过,人就都来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沙发里,除了李卿宇之外,三代的晚辈们都坐在一起,对面的长辈们按年龄长幼坐好,李卿宇扶着李伯元走来的时候,气氛明显有些暗涌。
夏芍跟在两人后头一起走过来,与李卿宇一起,站到了李伯元身后。李家这些人的资料,她也都看过了,她见李卿宇扶着李伯元坐下后,就礼貌地跟在座长辈打了招呼,只是见到父母李正瑞和伊珊珊的时候,态度没热络多少,同样的点头致意,称呼很生疏,父亲,母亲。
伊珊珊看见儿子,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炫耀,只看了儿子一眼,便眼神含笑尖锐地扫向了二房。
二房李正泰的妻子舒敏是官家小姐出身,父兄都在行政特区为官,她自小就有明星如戏子的观念,对当初连三流小明星都算不上的伊珊珊能嫁入李家很有意见,对她也是一直看不上眼。奈何李卿宇从小就受李伯元器重,自小养在身边,这让伊珊珊觉得自己生了个好儿子,腰板挺得很直,妯娌两个斗了二十年,进来继承人的事迫在眉睫,两人斗得越发厉害。
家庭会议还没开始就有了火药味。夏芍看了不由感慨,当初自家那一场家庭大战,如今还历历在目。血缘亲人之间为了利益闹起来,是最伤人心的。可自家那些事还好解决些,李家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卿宇的父亲不成器,在家里是最没地位的,他母亲也没有什么家世背景,没钱没权没人脉,父母没有办法为他撑起一片天来,仅凭李伯元护着他,就算董事会同意,只怕大房和二房反对起来,集团内部也得有一场恶斗,难免伤点元气。
李家大房二房在公司里职位都很重,大房李正誉的妻子柳氏是商业联姻,家中在香港也属上流圈子。二房李正泰的妻子舒氏是官家千金,娘家也有势力。说来说去,就属李卿宇无根无基,他再有能力,要上位,阻力也不小。
但阻力再大,今天也得摊牌。
只是今天是家庭会议,佣人送上茶来就退得远远的,唯有夏芍站在李伯元身后,离得很近,这让李家人很不习惯。他们不由抬眼看向夏芍,只见她一身黑裙,眉眼不是特别的美,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神秘的韵味,尤其是那含笑的唇角,轻轻噙着,便是一抹雅致的风景,很是令人难忘。
爸,这位是?李卿宇的父亲李正瑞先开口了。他虽四十多了,但保养得好,身材也没走样,皮肤也没有皱纹,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成熟男人,衣着风格更像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虽不如儿子李卿宇英俊帅气,但笑起来更有迷人的韵致,多年情场练就的气质,一个眼神就能叫小女生心头小鹿乱撞。
但可惜夏芍年纪虽轻,心态却早已不是小女生,徐天胤若是能对她笑笑,她许还能心头一跳,换成别人,她只是淡然一笑,便垂眼不理会。
李正瑞却一挑眉,眼神亮了亮,只是摸不清她的身份,目光没敢太放肆。但尽管只是这样,妻子伊珊珊也是皱了皱眉头,眼神凌厉地戳了夏芍一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是卿宇的保镖,南非军事职业资源公司的职业保镖,李小姐。李伯元拄着拐杖坐在沙发里说道。
保镖?一家人都是一愣。
李卿宇的大伯李正誉先笑了,他身材略微发福,但面相还是极好的,天仓高阔圆亮,地库饱满,眼若分明,鼻头圆亮,一看就是富贵之相。他呵呵一笑,目光在李伯元和李卿宇脸上一掠,笑着说道:这怎么还用上保镖了?卿宇啊,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怎么不跟大伯说一声呢?大伯帮你解决!
谢大伯关心,没什么事。一家人审视的目光里,李卿宇恭谨地答道。
没遇上什么事,请保镖干什么?二伯母舒敏看着李卿宇笑了笑,卿宇啊,你是不是在外头惹什么事了?你放心,香港是法制社会,再说咱们李家也不是好惹的,何必大费周章地请保镖?有什么事,你跟二伯母说一声不就得了?咱家也不少那官面儿上的人。
舒敏眼眸含笑,态度和蔼,但看在夏芍眼中却是一笑。这女人面相也是富贵,但面相不等于心性,面相再好,值不值得深交也得看人。别的不说,她的鼻型在整个富贵的面相里显得有些尖细,这样的女人往往城府深,花招多,且心肠不会太好。这样的人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善于洞察别人的心思,在一般人还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她已懂得人情世故,自尊心很强,而且手段强。
二嫂这话真有意思。我们卿宇怎么不能请保镖了?现在有点家世的,请个保镖还稀奇了?何况咱们这样的家庭。李卿宇的母亲伊珊珊哼笑一声,显得很不服气,但话锋一转,便又说起了李卿宇,卿宇啊,你也是的!请保镖就请吧,怎么请了个女的?哪家保镖公司给你的人?怎么也不换换!就这身板,还给人当保镖?别到时候保镖干不好,反倒在别的什么地方有些专长,那可就不好了。
伊珊珊边说边剜了夏芍一眼,然后便看向丈夫。果然,李正瑞一听夏芍的身份不过是儿子的保镖,目光便放肆起来,尤其在看到她面对妻子尖锐的话语和眼神时,依旧眉眼含笑,意态淡雅宁静,仿佛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便不由眼神一亮,目光落在她年轻的身段和极美的肌肤上,眼底神色慢慢起了一层惊艳。
伊珊珊眉头一皱,眼神含怒,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家庭聚会,丈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敢这么放肆地瞧别的女人,这不是给她难堪么!她立刻一个眼神杀过去,再看向夏芍的目光已把她当做了勾引人的狐媚子,眼神凌厉。
但正当她剜着夏芍的时候,后背忽然一凉,心头想被什么戳了一般地一惊!不仅是她,连正目光从夏芍身上移不开的李正瑞也是一惊,夫妻两人同时目光一转,正对上儿子李卿宇深邃慑人的视线。
李卿宇站在李伯元身后,站姿恭谨,但丝毫不妨碍他深沉的气场。他自小因为父母时常争吵打闹,李伯元心疼他,便接到身边亲自教育。无论他有着怎样超出同辈人的天资和成就,在对待长辈的态度上,他一直都是恭谨的。但此时此刻,他看的好像不是自己的父母,瞳眸墨黑,深邃里透出点电光,透过金丝镜片直射而来,慑人。
父亲,母亲,李小姐是我的保镖,她保护我的安全,便是我的贵客。李卿宇吐字清晰,眸光深处隐隐肃杀,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李正瑞一愣,这个儿子虽说跟他父子关系很生疏,但他对他在外头那些风流事从不过问,没想到今天能为了一个保镖当着全家人的面儿严正声明。
伊珊珊也没想到向来对长辈很礼貌的儿子,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维护一个保镖。这孩子从小就跟她不亲,她虽然没怎么管过他,心思都放在了对付丈夫那些情人身上,但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儿子,这一层关系是跑不掉的。正因为有这断不了的母子血缘,她对这儿子从来没什么危机感,反正他对自己虽然不亲,好在还算恭敬。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是自己生的。记忆中,今天是他第一次顶撞自己,伊珊珊顿时觉得接受不了,立马尖利了起来。
贵客?一个保镖算什么贵客?你是不给她钱了,叫她白保护你了?没听说过还有把保镖当贵客的!伊珊珊眉头一拧,直冲自己的儿子,我看你长这么大是白长了!知道给自己请个保镖,你给你妈请保镖了吗?给你爸请了吗?就知道顾着自己!看我的好儿子这么护着她,看来她还有点本事,既然这样,不如把她给你妈!让她跟着我,要有人欺负你妈,就让她给我教训!有些不开眼的狐媚子,也让她给我教训!我倒想看看,有谁还敢不要脸地往咱们家贴!
李卿宇眉头深深一蹙,夏芍却垂眸浅笑,内心深深一叹。
李正瑞耳小低圆,带点兜风,但耳轮不反,明显是受祖上荫蔽之相,但他面带桃花,一生困在女人手上,最后也势必葬在女人之手。伊珊珊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尖而薄,为人刻薄,狐眼带勾,善妒多疑之相,福缘浅薄。
摊上这样的父母,也真是李卿宇的不幸,够极品的!
正当夏芍叹气的时候,李伯元怒气冲冲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混账!小辈儿面前,当长辈的乱说什么!没有规矩!
老爷子发话了,伊珊珊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了。这家里本来就没有她说话的份儿,自己当年也是用不太光彩的手段进的家门,因此老爷子面前,伊珊珊向来是不敢太放肆的,这都要怪刚才儿子瞪自己那一眼,让她失了理智,这才没控制好情绪。
她顿时低下头,暗地里咬了咬唇,哪知道老爷子又发话了。
李小姐不是卿宇请的,是我请来的!咱们李家出雇佣金,李小姐为卿宇提供安全保护,这是公平交易!咱们李家哪一条家规教过你们,保镖就不能受尊重了?卿宇说的没错,这是咱们李家的贵客,你们有脸摆身份,我老头子还没脸丢呢!李伯元平日里气质一直是儒雅的,夏芍见过他在佣人面前的威严样子,却没见过他发怒,今天一见,倒是心里有些感动。
其实,她并不气李家人看待自己的态度。他们的态度不足以影响自己的心情,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目的,这就可以了。在嘴皮子上逞一时之快,不是她的行事做派。至于那些总爱论身份看人的,用不了多久,自己身份大白的一天,自然会有人觉得打脸。
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敬,其他的,多说无益。
夏芍淡然微笑,气度天成,旁边李卿宇的目光落来,镜片后一道看不透的目光。
而李家人此刻却是怔愣了,气氛甚至有些暗涌。
李正誉和李正泰两家人互看一眼——怎么?这保镖是老爷子请的?老爷子请的倒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请来给卿宇的!这代表着什么?
而李家三代子弟都皱了皱眉头,明显觉得老爷子偏心,太把李卿宇放在心上。但同时也觉得这件事似乎说明了什么,都不由看向李伯元。
李伯元也知道确实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借着怒意,他也不想再拖了,于是便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三个儿子,脸色严肃了下来。
三家人这时也似有所感,仿佛感觉到老爷子要宣布什么事情,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心脏不由砰砰跳,这种时候,再没人去管夏芍这个外人在不在场。
今天把你们叫回来,为的就是宣布一下我的决定。李伯元的语气并非商量的,而是说的很明白,这是在宣布他的决定,我想你们也猜出是什么事了。我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也时好时坏,公司的事务上我确实是力不从心了。我也想着退下来,安享晚年,过几年清闲日子了。集团的继承人一事上,我考虑了几年了。考虑到近几年经济趋势和行业走势、公司的发展情况,以及你们兄弟几个的处事风格,我预测了一下,认为老大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公司半个世纪的基业,只守成到不了今天的成就。咱们公司是电子商务和高科技领域的先驱,这一领域适合开拓,决策上过于守成总有一天会困足自闭。
李伯元说着,看向了大儿子李正誉。李正誉愣了愣,看着反应不大。决策上是守成还是开拓,这在公司也一直是个讨论的重点,两派经常为了决策的事争执。而李正誉在公司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过于守成的风格老爷子不止点拨过一次,但见解不同,他也没办法。
李正誉看起来像是听习惯了这样的话,反应很沉稳,但在夏芍看来却是气息上明显一窒。只不过多年的商场历练,让他善于掩饰情绪罢了。
今天这场面,跟以往不同,李伯元的话很显然是在对家中子孙的能力做最终评价,这关系到继承者的大事,谁都知道这番话有多重。
李正誉的妻子柳氏自打进了门就没说话,听了老爷子这番话,这才有些担忧地看向丈夫和儿子。从她的面相上看倒不是个奸狡的人,反倒低眉顺目,有些贤惠,只是这会儿看向丈夫,眼神有些担忧和叹息的意味。
而李家二房夫妻则互看一眼,舒敏低垂着眼,神色不露,但手明显交握住,有些发紧。
李伯元说完了大儿子,果然又看向了二儿子,正泰的性情沉稳有余,只可惜也是个守成的,在魄力这方面还比不上老大。作为决策者和领导者来讲,还没有老大合适。
对于这番评价,老大李正誉暗暗松了口气,李正泰的妻子舒敏却是轻轻蹙眉,三房的伊珊珊在一旁看着,略显得意地笑瞥舒敏一眼——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了,老二一家是没希望了。
舒敏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来私底下深望一眼,目光略冷,接着便用胳膊肘轻轻拐拐丈夫。但坐在一旁的李正泰却是点点头,目光坦然,明显对老爷子的评价很认同的模样,好像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气得舒敏抿了抿唇,胸前微微起伏,面儿上看不出怒意来,甚至还维持着浅浅的微笑,只是眼帘微垂,眸底神色未知。
老三我就不说了。李伯元看了眼自己的三儿子,连摇头叹气都懒了。而李正瑞也无所谓地撇撇嘴,显然他对继承家业没有兴趣,只要受家族荫蔽,有钱花有女人泡就行。反倒是伊珊珊紧张了起来,微微坐直身子,不自觉地去看自己的儿子。
此时此刻,明显出局的二房倒也不提,最紧张的莫过于大房的李正誉和三房的伊珊珊,两人紧紧盯着老爷子,手心里都出了汗,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李伯元又将儿孙们看了一眼,纵横商场半个世纪的威严,此刻都端了出来,震得晚辈们都坐直了身子,齐刷刷望着他。
立长,还是立能,这是自古就争执不断的问题。这件事我很不愿意发生在我们李家,但李氏集团事到如今,确实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我不能回避,你们也不能回避。纵观家里二三代儿孙,经过我的慎重考察和思量,我认为在守成、开拓、魄力等综合能力上,最适合做一名决策者的人,是老三的儿子卿宇。
李伯元回头看了李卿宇一眼,与平日的慈祥和蔼不同,他的目光同样是威严的,可见他这一刻确实是站在集团的利益的角度来衡量和评价,卿宇自小我就带在身边教导,原本我是没想着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但他却在这些年向我展现了他的能力。十五岁就介入公司事务,二十岁成为公司欧美区的首席执行官,这三年来,欧美区的市场在他的引领下,拓展到了百分之四十!他顶着董事会的压力,带领研发小组,在短短三年完成了新产品的研发、生产、运营、销售,再到资本市场的演变。他守住了欧美市场的基业,开拓了新的市场,新的基业是他一手打下的。我对这些都看在眼里,相信你们也看在眼里。他是李家的年轻一代,有能力,有活力,也有魄力!确实适合成为一个决策者,为李氏集团的未来掌舵。
李伯元说了一大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大厅里静悄悄的,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敲了敲,落下了最后一锤。
我今天要宣布的决定就是,李卿宇将成为我们李氏集团的继承人。董事会方面由我打招呼,待公司做好了安排,再召开记者会公布这件事。李伯元说完,也不管儿孙们是怎么想的,转头对李卿宇问道,卿宇,你对此有什么说的?
李卿宇目光沉敛,喜怒不露。李伯元的宣布等于昭告家族,他从一个最不成器的三房孙辈,一跃成为嘉辉国际集团这个世界巨头的掌舵者,一言一行都足以左右一个庞大集团的方向和生死,成为法定上的上位者,站在了两位伯父和三名堂兄弟头上。这对一个从小有父母却等同于孤儿的他来说,代表着怎样的认同和成功,不言而喻。从今往后,他走到的地方,将是万众瞩目,掌声、恭维、光亮耀眼,一个世界财团的帝王。
他应该高兴,应该喜悦,但此时此刻,他有的只是沉敛,深沉莫测,但扫向长辈和同辈的目光却能看得见力度,我一定不辜负爷爷和董事会的信任,请两位伯父协助我,我会让大家看到李氏集团在新世纪的新辉煌。
李卿宇话语简洁有力,李伯元听了目露欣慰,点头道:好!爷爷等着看。
爷孙两人互看一眼,一个欣慰慈祥,一个坚定点头。
而三家人的反应却是后知后觉地爆发了。
夏芍看着三家人或狂喜,或愤怒,或脸色煞白的表情,元气轻微一震,开启了天眼。
她之所以现在才开启天眼,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没发生。比如说,李伯元还没宣布继承人的决定,因此有些未来也就还没有产生。而此时,他该宣布的已经宣布,事情已定。三家人针对这件事,内心想必已在酝酿对策,此时开启天眼,时机正合适,也更能准确地预知未来。
以天眼结合刚才她从面相上推测的三家人的性格,等于多了一道保险,结果必然准确无误!
三家人都不知道,在他们为家族继承人的事震惊之时,那名站在老人身后,被他们忽略了的保镖眼里,未来正在被预知……
而夏芍开启天眼的时候,李家众人对李伯元的决定已有了反应。
伊珊珊露出狂喜的神色,眉梢眼角都是得意飞扬的笑,那喜只怕连她当初成功加入李家的时候都没这么飞扬过。她先一个看向了舒敏,一副胜利者的微笑——你跟我斗了半辈子,从我嫁进李家门的那天起,就没看得起我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背后笑我嫁了个风流种,笑我笼络不住丈夫的心,笑我出身低。可到头来怎么样?你出身高,你嫁的丈夫对你一心一意,可那又怎么样?比不上我生了个好儿子!李氏集团将来是我儿子的,我才是李家的主母!将来搬进李家大宅,我叫你声嫂子,你得叫我声夫人!
舒敏低垂着眼,没看伊珊珊,嘴角的笑像是刻上去的,坐在沙发上不动。
却没想到,李家三代里有人说话了。
爷爷,我觉得你这个决定不公平!论开拓,论魄力,你怎么就看见卿宇了?要是真在三代里挑,我也是进取派!只不过我在国外读书的时间长,刚进入公司实习,卿宇进入公司的时间早。你不能光看他这几年的成绩就做出让他当继承人的决定。而且我觉得,堂哥在公司当了几年副总,成绩也不错,不比卿宇差。说话的是二房李正泰的长子李卿驰,他边说边看向大房家的长子李卿涵,皱着眉头给他使眼色,明显在寻找盟友。
李家三代的子弟里,李卿涵和李卿驰都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基因,相貌英俊帅气,只是李卿驰眼瞳上浮有光,眼珠之下微露眼白,俗称下三白眼。这样的人,多自信自我、勇于挑战,但好强固执,喜驾驭,重义气,只可惜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有虎狼之心。
而李卿涵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只是眉间略窄,城府略深。所以,他听见李卿驰的话只是微微一笑,不发表意见。
李正泰却是一眼瞪向了儿子,你给我闭嘴!轮不到你说话!你爷爷活了大半辈子,走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论看人的眼力,论看事情的深度,哪是你现在能看得到的!
李卿驰一皱眉头,笑了一声,明显不服气,我现在看不到,那卿宇就看得到?他比我还小两岁呢!
就凭你说这句话,你就比不上卿宇!你看卿宇在长辈讨论问题的时候,什么时候急吼吼地发表过看法?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沉,要稳!多听,多看,多思考,少说话!你看看你说的这些话,哪一句不暴露你心气浮躁,看问题浅?李正泰恨不得踢儿子一脚,他自年轻时代进入公司起就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太有主张,沉稳有余,魄力不足,做集团的中坚力量是可以的,做决策者则能力不足。所以,在生了儿子以后,他视若珍宝,着重培养他的自主意识,可没想到培养过了头,这小子太有主张了!
他不仅有主张,还自我中心的意识太强,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就觉得自己是对的,对任何人的主张都很有攻击性。他是进取派没错,可他过了头,就变成了冒进,没有李卿宇沉稳,很容易在决策上给公司带来危险。
李伯元不选他,李正泰都觉得有道理。
但他觉得有道理,妻子舒敏听不下去了,她暗地里拉拉丈夫的袖子,悄悄看一眼,小声道:儿子就说了这么几句,怎么惹你这么大一通教训?她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说完她就抬起眼来笑了笑,对李伯元说道,爸,我们对您老人家的决定没有意见,您看着谁合适就是谁合适。卿宇这孩子,小时候我就看着他能力好,看着您把他带在身边教养,我就知道您是上了心的。老实说,继承人不是卿宇,也是大哥的。我们是二房,从来就没想这事。您既然做了决定,媳妇倒是有句话想说说。
舒敏笑容诚恳,话语柔和,一旁的伊珊珊却是一皱眉头,警觉地看向她。
李伯元依旧目光威严,听了之后倒是点点头,嗯,你说。
舒敏笑道:卿宇能力是不错,只是年纪到底轻点,不知道董事会那边能不能同意。还有,不知道大哥什么看法?
她边说边看向大房一家,一家人齐刷刷看向李正誉。毕竟按照传统,他才应该是继承人,而如今生生被夺,不知道他会有什么看法。
没想到,刚刚看起来还有点紧张的李正誉,在听到老爷子宣布了决定之后,反倒一副接受了的平和神情,被舒敏点名,他反倒笑了笑,和蔼地看向李卿宇,呵呵,都是自家人,卿宇也不是外人,爸怎么决定我都支持。虽然我还是支持集团发展应该守成,但见解不同那也只是在公司决策上,回到家里还是一家人。我也是看着卿宇长大的,他的能力不仅爸看在眼里,我也看在眼里。他进入公司这几年来的成绩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任谁不信服也不成。只不过,弟妹的担心也有道理,董事会恐怕会认为卿宇太过年轻,到时候可能有些阻力。不过,爸可以放心,董事会那边我也可以帮忙说服,谁当掌舵者无所谓,关键是一家人要齐心。都是为了李氏的未来,各司其职,这样挺好。
李正誉神态语气都很诚恳,可谓情真意切,听得一家人都是一愣。李正誉平时性情虽然是挺沉稳,但谁也没想到他在这件事情上竟然心态也这么平和!
首先愣住的就是伊珊珊,她一副不信的模样看向大房的人,大哥真的这么好说话?世上有这么看得开的人?
李卿驰一皱眉头,大伯也太窝囊了!本来就是他的东西,被别人这么轻易拿走了,他还说这么轻巧?还帮忙说服董事会?有他这么好心的么!怪不得爷爷看不上他。
而舒敏则是笑了笑,垂了眸。
李伯元倒是有些激动了,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神感慨而又带点感动,连连点头,好!好啊!老大这话说的对,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李氏的未来。掌舵者只是个职位,职位不同,分工不同,说到底都是为家族事业献出自己的一分力,只有心齐,家族才能昌盛兴旺!家和,则万事兴啊!
老人点着头,看向自己的三房儿孙,三代的小辈儿有点意见,他能理解。关键是两个儿子,他原还以为今天会有一场家庭大战,没想到结果这么出乎意料。他甚至都叫了家庭医生来,觉得今天势必要以动怒来压下这场家庭纷争,没想到……两个儿子心态这么稳。
难得,实在是难得啊!
难不成,之前是他多想了?
卿宇的**不是出在二代,而是……三代?
李伯元微微回头,看向夏芍。夏芍刚巧将天眼收回,元气缓缓收回身上,唇角轻轻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真是他们所说的这样么?
不见得吧……
呵呵,都是演技派。大家族的悲哀啊!
夏芍唇角的笑意李家人大多没有注意到,她的笑意只落在了两个人眼里。
落在李伯元眼里的时候,老爷子微微一愣。她说过,今天把一家人齐聚一堂,她就能有办法看出是谁对卿宇包藏祸心来,可他不认为会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弄不清楚她要用什么方法推算出来。看她这副神情,难不成是看出什么来了?亦或者,一会儿等家庭会议结束,要让她去自己书房推演占算一番?
而李卿宇此刻的目光也定在夏芍轻轻翘起的唇角上,只觉得女子的笑容在此时稍显不合时宜,却又显得高深莫测。向来只有别人觉得他高深莫测的份儿,今天他第一次觉得一名女子的笑容让他读不懂。
读不懂,这种感觉让李卿宇蹙了蹙眉头,眸色渐深。虽然相识只有几日,但她对他来说,确实有些读不懂。
履历资料里,明明只有双十年华,却保镖经验丰富。她的家乡在哪里,为什么年纪轻轻就从事这么危险的职业,她经历过什么,从哪里来,履历中没有,一切成迷。
保镖,他见过。见过冷的,没见过爱笑的;见过警惕警觉的,没见过从容悠闲的;见过惜言如金的,没见过爱开玩笑的;见过一板一眼的,没见过跟雇主做买卖讲捆绑销售的。职业保镖,向来只关心雇主的性命是否安全,没有关心雇主心情是不是好的,更没见过有跟风水师抢生意,送雇主护身玉佩的。最主要的,这玉佩还让真正的风水师都极为震惊!
她是祖父送给他的保镖,奇怪的保镖。
对他来说,她读不懂,看不透,一切都是迷。
这谜题,是他从小到大所经受的任何一门精英教育课程都未曾学过的,不知如何解法,不知从哪里突破。
李卿宇看着身旁女子,不知不觉间看得时间有点久,破天荒地忘了自己所处的场合。直到她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来,他才霍然转醒,一瞬间眸底逼出不可思议的光,目光调转,垂眸。
而这时,李伯元已站起了身来,好了,事情我已经宣布了,三天后召开董事会。董事会那边我去说。我累了,你们随意吧,中午让厨房多做点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卿宇,先扶我回书房。李小姐,你跟我来一下。
李卿宇和夏芍点头,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老人的胳膊,打算搀扶着李伯元上楼。
沙发上,三家人一看,也都赶紧站了起来,欲搀扶老人,李伯元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接着便在夏芍和李卿宇的搀扶下转身,上了楼梯。
然而,三人刚踏上楼梯台阶,门口就进来一名佣人,说道:老爷,余大师和余薇小姐来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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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总算是过完了,唉!我来跟你们唠叨唠叨我这年是怎么过的。
家里出门拜年不说,姑姑叔叔来家里吃饭,我妹来霸占了我一半的床和一半的电脑。她看电影,用一半的屏幕,我码字,用一半的屏幕!苦逼有木有?
我一边要陪妹子天南地北聊天,一边要应付亲戚到屋里溜达,一边还得陪着她看电影讨论某某恐怖电影血浆调得太浓稠不真实的问题!坑爹,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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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余九志!天眼?
佣人这么一说,李家的人全都愣了。
李伯元从楼梯台阶上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门口。李卿宇眉头深蹙,显然他并没有同意余薇那天的要求,今天是对方不请自来。
而夏芍在听到佣人的话时,手倏地紧握!抬眸,敛息,收敛元气,一切几乎在一瞬间完成。她极快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气息,但却控制不了内心冷寒与激烈交织的情绪。
余薇?那么,那个余大师,应该就是余九志?
正当夏芍想着,门口传来一声洪亮的笑声,呵呵,李老!余某不请自来,李老不会怪罪吧?
李伯元对于余九志的突然拜访显得有些意外,那天会客室里的事他是知道的。余薇提出要在李家成员聚会的时候,请余九志来帮忙推演谁是想害李卿宇的人,但李卿宇谢绝了她的好意。本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她还是来了,而且还真把香港第一风水大师余九志给请了来!
李伯元心里是很不乐意的,别说他已经暗地里请了玄门真正的掌门的嫡传弟子夏芍来,就说今天在宣布继承人这件事上儿孙们的反应来看,结果出乎他意料的好!眼下算是和平解决了,实在不需要风水师明着来解决。这要是让两个儿子知道自己怀疑他们有心害卿宇,还请了风水师来推演,那不是要引发家庭大战?
尽管李伯元不怀疑两个儿子,却还怀疑三代子弟,正打算请夏芍到书房去指点一二,但那毕竟是暗地里,连李卿宇都被蒙在鼓里。现在可倒好,余薇领着余九志大摇大摆进了自家门,三房儿孙都在,要怎么解释?
但,心里再不快,李伯元表面上却是竭诚欢迎,态度十分热络,激动地就下了楼梯台阶,亲自迎接,哎呀!什么风儿把余大师给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呵呵。
李伯元激动地走去门口,夏芍和李卿宇仍一左一右地扶着他的胳膊,随着越走越近,总算是看清楚了门口站着的人。
只见余薇挽着名男人的胳膊进来,男人一身藏青唐装,身量中等,目光炯炯,看人极有力度,一眼看来便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威严迫人。明明应是六旬的年纪,老者头发却是乌黑亮泽,一根白发也不见!
老者显然将玄门的心法修炼到了极致,周身元气深敛,雄浑深厚!仅凭元气来看,老者在心法上的修为与唐宗伯只怕不相上下!都在炼神返虚的境界!
此人正是香港第一风水大师,余九志!
十年前,余九志以斗法为名,暗地里串通泰国的降头师通密,和欧洲的奥比克里斯黑巫家族的成员,令唐宗伯以一敌三,险些丧命,最后废了双腿,辗转内地,休养于一处不起眼的小山村里,一避就是十年。
十年了,唐宗伯扮演着一个失踪或者是已死的人,任当年害他的人在香港呼风唤雨,勾结三合会,打压同门,建立势力,经营威望,用十年的时间,声名远播海外,享誉术数界,俨然香港第一风水大师,玄门掌门!
余氏一脉,四世同堂,享威名,受政商两界敬畏。
而唐宗伯,妻子早逝,膝下无子,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两下相较,时差境遇,令人齿冷。
夏芍垂着眼,搀扶着李伯元,唇角依旧维持着轻轻的弧度,眸色已然发冷。今日是她来香港的第三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仇人!她原还想着,等李氏集团继承人的事定下来,先帮李卿宇找到欲害他的凶手,再着手会会香港的风水师。
但民间有句话,叫冤家路窄!看来还真是这样,不是冤家不聚头,世界真小。
呵呵,李老客气了。明明就是我不请自来,打搅李老家中聚会了,实在是抱歉。余九志声音洪亮,站在门口一开口,整个厅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不是高阔,而是沉浑,内行人一听,就知是极好的内家功夫。
哪里话,余大师大驾光临,我是不胜欣喜啊!呵呵。家里聚会也没别的事,就是跟小辈儿们说了几句话,现在都已经谈过了。我正打算上楼呢,没想到余大师和余小姐来了。呵呵,赶紧屋里坐吧!要不,去我书房坐会儿,让佣人上茶来。我记得余大师爱喝大红袍!李伯元笑着想将余九志和余薇请去楼上。
余九志点头一笑,颇有深意,明显已经明白李伯元的意思。
而这时,李家的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互望。
听李伯元和余九志话里的意思,今天余九志是不请自来?可余九志是香港第一风水大师,以他的名望,虽说李家这样的豪门请他来家中坐坐不难,可也没有不请自来的道理。
余九志不请自来已经很不合常理,而李伯元竟然也不问他来干什么,立刻就把他往书房请。谁不知道在李家,书房是谈私事的禁地?除非老爷子召唤,否则连李卿宇都不随意进。
李家人都是人情世故里历练出来的,说是李伯元不知余九志来干什么,这是没人信的。
长子李正誉笑了笑,说道:余大师和余小姐来此,确实是蓬荜生辉。今天这天气又是风又是雨的,还劳烦余大师亲自光临,是不是有什么要指点的?
李正誉虽说是旁敲侧击余九志来此的目的,但语气用词还是相当斟酌的。在香港,无论你是官场政客、金融才俊还是当红明星,谁也不敢在风水师面前摆身份。
香港是一个中西文化相互交融的城市,许多香港人接受西方教育、观念已非常西化,潜意识里却固守很多中国传统,既信奉佛道二教,又笃信风水命理。
对风水有多推崇,风水师的身份就有多吃香。尤其像余氏这种风水世家,岂止是吃香这么简单,政界、商界、娱乐界乃至平民百姓,无一不知余氏,但凡是大鳄大腕儿,抢破了头请余家预测运程、改运批命,预约往往挤都挤不上,这其中建立的人脉令人心畏。即便是商业巨头的李家,面对余家的人,都是只有交好,而没有得罪的道理。
不仅李正誉态度很好,李家的人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连李家三代子弟中脾气最冲的李卿驰也只是目光在爷爷李伯元和余九志脸上掠过,忍着怀疑没开口询问。
余大师是我请来的。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让李家人一愣,转头一看,开口说话的竟是李卿宇。
前天晚上在晚宴上遇到余小姐,我想起爷爷这段时间身体情况有所反复,便请余小姐今天来家中为爷爷看看,能否调整一下主宅的布局,利于爷爷调养身体。李卿宇表情沉敛,一板一眼,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李伯元一听,也跟着演戏,怔愣地看向孙子,眼里适时地带起些感动神色,摇头失笑,原来是你这孩子请了余大师来,你怎么不提前跟爷爷说?唉!
今天天气不好,我以为余小姐会推迟的。没想到,余大师亲自来了。李卿宇看向余九志和余薇,神色认真,点头说道,实在很感谢。
哪里。余薇看着李卿宇,见他认真的神色,虽知是演戏,也不免露出些笑容来,只是那笑容耐人寻味,李少亲自开口跟我提的要求,我放在心上还来不及,怎能不来?
这话当着李家人的面儿说的,谁都听得出暧昧来。李卿宇还是那张深沉严肃的脸,李家人的目光却都有些闪动。
余小姐这是对卿宇有意思?
嘶!这件事……
李家这种豪门家庭,儿孙虽大多都是联姻的,但正常情况下都是跟政商两界联姻,跟风水师联姻的,倒不多见。况且,风水师的手段莫测,要是嫁进家门,替家族事业护航倒是不错的。只是好在此处,坏也坏在此处。风水师不同于其他圈子的人,一身神鬼莫测的手段,这要是嫁进家里来,岂不是家里得像供菩萨一样地供着?万一亲戚之间有点摩擦过节,她暗地里整人怎么办?
大房二房的人不免互看一眼,三代的子弟也是皱起了眉头。就连李卿宇的父母都有点意外,心情纠结。
伊珊珊还没从儿子继承公司的狂喜中走出来,乍一见余薇的心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在家中没有地位,儿子从小就是公公养着,她也知道将来儿子的婚事也由不得她做主。但她可从来没想过找一个风水师当儿媳妇!尤其是余家的这位余薇大小姐,听说为人挺高傲冷淡,以后嫁进家门,不是要她这个当婆婆的看儿媳妇脸色?可若是真有个风水师当儿媳妇,说不定她可以让她把丈夫那些情人一个个地都清除掉!以后谁敢惹她,就让儿媳妇收拾!
但前提是,儿媳妇得听她的。
伊珊珊有点纠结,李家人面儿上没表现出什么来,心里是怎么想的,谁都猜不透。
这时,余九志笑着看了孙女一眼,威严的脸上带点慈爱和无奈,叹道:唉!这丫头从小就眼高于顶,很少对什么事上心。我也是看她真上了心,这才答应陪她来的。既然李老不怪罪我不请自来,那咱们就去你书房聊聊吧。风水局的事好说。
余九志的态度令李家人的气氛又是一愣,李伯元却是呵呵一笑,不再当众讨论什么,只伸手一引,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着余九志和余薇上楼了,徒留身后三家人气氛暗涌。
陪着李伯元进入书房的除了余九志、余薇和李卿宇外,还有身为保镖的夏芍。她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气息,连玄门心法上修炼出来的元气也收敛殆尽,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就算是她在面对大仇之时内心情绪有点控制不住的小波动,也很好地掩饰在了李家人暗涌的气氛里。
夏芍将余九志的一眉一眼,一言一行都深记于心,告诉自己,不动。
她向来善于忍耐和等待,当初为了成立福瑞祥,她等待五年,每周末坚持去古玩市场捡漏,积累五年,终一日成事。师父为了报此大仇,等待十年,她不差再等待这一两日。
今天,余九志前来明显是为了帮李卿宇推演欲加害他的凶手的。这个凶手,她已用天眼预知,不妨看看这老家伙有什么本事!
知己知彼,待她布局,大仇终会有得报之时!
夏芍垂眸扶着李伯元进了书房,仇人就在她身边,她看起来眉眼含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李伯元请余九志入座,佣人沏了上好的大红袍送进来,书房的门一关上,余九志便先开了口,李老,我今天来可不是真是为了给你布风水局。你的八字我以前给你批过,你的身体虽然是时好时坏,但大劫在十年后,现在还不碍事。现在有事的人是你的孙子,李卿宇。
余九志开门见山,李伯元早在三年前就知道孙子的劫数,也知道余九志今天的真实来意,但却得装成震惊的样子,……什、什么?!
小薇前天晚上去卿宇的晚宴,回来跟我说,他天中发白下至印堂,眼下似流泪,百日内,必有凶祸。这丫头在家中一番推演,发现应在**上。她的修为尚推演不出此祸应在谁身上,所以请我今天趁着你李家周末齐聚的日子过来看看。
什么?李伯元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地看向李卿宇,卿宇,余大师说的是真的么?
李卿宇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过去扶着老人坐下,低垂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轻轻抿唇,说道:爷爷,没事的。既然余大师看出来了,必然有办法化解。而且,您还为我请了保镖,我不会有事的。
李伯元呐呐坐下,情绪这才似乎安抚了一点,但仍有点发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看余九志,余大师,你说的是真的?卿宇真的有凶祸?那、那怎么化解?还请你帮忙!不瞒你说,我刚宣布让卿宇接我的班,管理集团。他要是有事,李氏集团可怎么办?
李伯元不愧是商场打拼半辈子的老狐狸,演技炉火纯青,此时俨然一副刚刚得知噩耗,为了孙子和集团的未来惊惶失措的老人。
夏芍在内心忍着笑,垂着眼,却觉得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一抬眼,对上的竟是余薇冷淡的目光。
余薇是在李卿宇提起保镖的时候,才想起夏芍还在书房里。纵使这是李家,但她还是那句话,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夏芍来香港三天,见了她三面,这句话她也跟夏芍说了三次。头一次在晚宴的客房外头,第二次在嘉辉集团的会客室里,今天则是在李伯元的书房里。
前两次,夏芍都很听话地点头就应了,她在余薇也只是个不值得多看一眼的保镖。今天,余薇也等着夏芍点头识相地出去,却没想到,这一次她没答应。
夏芍负手立在沙发后,站得笔直,气韵悠然,唇角含笑,态度却是坚定,很抱歉,余小姐。我很不愿意打扰你,但我是保镖,我的职责是保护雇主的安全。既然刚才听到有人会对我的雇主不利,我有权要求知道这个人是谁。所以我不能出去,请你理解。
夏芍话语清晰,听得余薇一愣,连余九志也抬起眼,向她望来。
他早就看见了这名一身黑裙的女孩子,在楼下大厅,进门的时候。
只是那个时候,跟李家的后辈一样,他只是扫过一眼,她神态自然,低垂着眼,扶着李伯元,存在感极弱,在一众李家人堆里很不起眼。
而此时,他再看向她,她含笑望来,两人的目光触上的一瞬,余九志就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女孩子,眼眸含笑,气韵悠然里带点漫不经心,直视的目光,不避让,但也不冒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就是不对劲!
在香港,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他。
知道他身份的人,无不目光敬畏、逢迎讨好、小心翼翼。就像今天李家的子孙跟他说话一般,香港的豪门巨富,对他说话也斟酌用词,态度谦恭。
用看平常人的眼光看他,这就是最不平常的地方。
余九志在玄门心法的修炼上已很老道,跟寻常人眼里不寻常的事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对危险和不寻常的人和事练就了敏锐的直觉。这种直觉,不需要卜卦占算,都有着极准的敏锐度!
余九志相信这种直觉,他脸色立刻威严了起来,目光慑人地将夏芍打量了起来。而一旁的余薇则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个女人看祖父的眼神。同样身为风水师,她对自己的直觉也很信服,只是让她恼怒的时候,这个人,她见了她三面,今天才发现她的不同寻常。
余薇眼神明显发冷,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你想知道凶手是谁,过后告诉你就是。我们一脉的术法,从不给外人看。即便是看了,你也看不懂。
但这可以帮助我判断。既然余大师说有人蓄意加害我的雇主,那么,我便需要视余大师用什么方法找出凶手,来决定这件事要不要取信。我的工作如此,还请余大师和余小姐理解。另外,余小姐也不必担心什么,一来我即便看过也学不会,二来我即便看过也不会透露出去。我是职业保镖,我们公司有严密的保密条例。我们保护雇主的安全,同时也对雇主的一切事情严格保密。夏芍含笑慢答,态度温和,却很坚定。
夏芍姿态从容,余九志却眯起眼来,内家雄厚的气劲都似沉在空气里,气氛立刻凝滞。这让在书房里看着事态发展的李伯元心里焦急担忧!
她怎么就这个时候跟余九志杠上了?他这人最不喜别人跟他对着干,如今唐大师没来,她一个人在香港,势单力薄,这不是给自己找危险么?!
而李伯元哪里知道,夏芍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的。
她的元气斗法时没有耗损,平时收敛起来与平常人无异。且她命格奇特,推演不出命理轨迹,连平日的占算都不显天机。余九志再试探她,只要她不露出杀气,或是显露同门术法,他就只有纠结的份儿。
只要他不是知道自己是师父唐宗伯的弟子,让他注意到自己倒没什么。就算惹他不快,这个老家伙也不会有心情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的。她会找点事情给他做,很快!
香港的风水界太平太久了,也是该到了搅动风雨的时候了。在师父和师兄来之前,局面越乱越有利于浑水摸鱼。
把鱼都赶进网里,才好一网打尽!
夏芍从容地面对着余九志的注视,而后者在感觉到她的元气与平常人无异之后,明显眸色更深。
余薇则眸中露出怒色,区区一介保镖,寻常人而已!这气度实在叫人讨厌。她一眼扫过去,似要说什么,李卿宇便率先开了口。
你出去。李卿宇看向夏芍,唇轻轻抿着,余大师不希望你在场,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他语气有些严厉,书房里,李伯元、余九志和余薇都看向他。从夏芍的位置抬眸,李卿宇站在窗前李伯元身旁,雨天阴沉的光线从他身后透出来,镜片一片雪光,遮了他的眸,令人看不透。而他抿着的唇确实能看出他有些生气。
夏芍轻轻挑眉,却在挑眉的时候感觉到李卿宇的眸又沉了沉。
她太不知轻重了!初到香港,哪里知道风水师的厉害。这些人手段跟常人不同,就算她身经百战,有丰富的保镖经验,跟这些人遇上,也是会吃亏的。
走廊尽头有间会客室,你去等着。钥匙找管家要。李卿宇深望夏芍一眼。
夏芍迎着他的目光,两人对视着,最终还是她先笑了笑,好吧,我本想遵守职业素养,以雇主安全为先的。不过,雇主的要求不能违背。那我就只能选择相信李先生。
说完,她便当真转身离开了书房。
但书房的门关上,夏芍便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迅速下楼寻了管家来。李家大宅的管家在三天前夏芍来香港的时候就被李伯元知会过,只要是她的要求要尽量满足。但当听她说要去走廊尽头的会客室时,还是是愣了愣。
你们少爷允许我进去的,有紧急事,耽误不得!
管家一听,赶紧开了房间门。
房间不大,也就是一间卧房的大小,里面一张沙发,一面电视屏幕。
夏芍一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方遥控器,便目光一闪,让管家出去了。关了门,她坐在沙发上,将遥控器一开,画面晃了晃,显现出的画面果然正是书房!
这是间监控书房的屋子。
按理说,李伯元的书房是他谈事情的私密处,不该有监控设备才是。正因如此,夏芍才坚持要留下。没想到,连书房这样的禁地,李伯元都安装了监控设备!
出于什么原因,夏芍现在没心思去想,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而此时此刻,书房里,因为夏芍的离开,余九志和余薇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些。
李伯元笑了笑,说道:余大师别见惯,这保镖是从南非一家公司请的,不是咱们香港本地人,不太了解余大师的威名,得罪之处还请给我个面子。我事后会跟她提个醒的。
余九志点点头,但脸上没什么笑容,依旧严肃威严。自从那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后,十年的时间,他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让他心绪不宁的人,这女孩子是第一个。看来回去需要起一卦看看!
但现在明显还是该说正事,早早把正事办完,早早回去。
于是,余九志再不耽误时间,李老,既然没外人了,那就先说正事吧。卿宇的凶祸好化解,但难就难在推演出谁是包藏祸心的人。小薇已经卜算过了,卿宇的这一劫是**,应在亲缘上。这人在你们李家当中,我之所以今天过来,是想在你们李家齐聚一堂的时候,开天眼预知一下。
李伯元一听,又开始演戏,什么?亲缘?不不不!余大师,这……
我们余家在这方面还没失手过,是不是祸在亲缘,李老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余九志直直坐在沙发上,气度傲然,威严迫人,一副权威的姿态。
李伯元当然知道是自己的儿孙里有人想害李卿宇,但他其实只是想拒绝余九志插手,余大师,不瞒你说,我们李家今天的家庭聚会就是为了宣布卿宇为继承人的。到最后我两个儿子都决定以家族为重,并没有为难卿宇。我不是说余大师的推断不正确,只是人之常情,要我相信我的儿孙里有想害卿宇,我这感情上实在……
李伯元一脸悲戚,一副死都不愿相信的模样。
余九志笑哼一声,李老,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总要为卿宇想想,他是你选定的继承人,这就是他凶祸的来处。你今天不愿意相信你的儿孙包藏祸心,明天你就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余九志在玄学术数界从来都是铁口直断,有没有失过准头,李老也是圈子里的老人了,我想你应该知道。
这……
不瞒李老,你们李家这件事,我本不想插手。你已经宣布了让卿宇做继承人,因已种下,我插手化解易惹因果。我们玄学界向来忌讳惹因果,奈何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从小疼宠,这孩子生下来就心气高,谁也看不上,就看上了你们李家的卿宇小子。余九志看向李卿宇,上下打量,又看向李伯元,我看卿宇这孩子面相富贵,人中龙凤,这劫若化解了,日后如日中天,倒配得上我孙女。我余九志说话向来不爱拐弯抹角,这孩子若是我的孙女婿,我就出手帮帮忙,若不是,我完全没有必要出手。
余九志在香港多年威望,说一不二,说话向来直接,这一直是他的行事风格。他直接挑明,本不叫人意外,但说的是李卿宇的姻缘之事,还是叫李伯元愣了。
他是看出余薇有心自己的孙子李卿宇,但没想到余家用这件事来做交换,提出联姻。老实说,孙子的婚姻免不了为了集团而联姻,但从他内心来讲,还是希望他能找个性情温柔贤惠的,这孩子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至少他的婚姻生活,他是希望他幸福的。
而性情冷傲的余薇,显然不是李伯元心目中孙媳妇的人选。
余大师,年轻人的事我想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的好。卿宇之前一直在美国读书,跟余小姐接触的次数很少,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时候不同了。什么都讲究个感情基础,所以这件事上,你看能不能……李伯元委婉地说道。这要不是面对的是余家,轻易不好得罪,换成了任何一家人,李伯元势必是断然拒绝!
李老。这时,余薇竟然说话了,她面对李伯元,倒有些笑脸,只是傲气未敛,跟她祖父余九志一个性子,把话说得很清楚明白,我们余家的资产虽不能跟李家比,但我们风水世家本就跟其他政商家族不同,想来李老也能想象得出我进了李家门,能给李氏集团带来多大的好处。这些好处,不是任何政商联姻能得到的。所以,我自问配得上李少。感情方面您老放心,只有您老同样我们交往,我和卿宇可以按部就班,慢慢来。
余薇看向李卿宇,但面对着婚姻大事,李卿宇依旧深沉莫测,金丝镜片遮了他的眼眸,看不出喜怒来,沉得就像一望无际的海。
余薇却是微微一笑,她就是喜欢他这个性子,这样的男人才有挑战性。
余九志看向余薇,这才露出点笑容来,无奈摇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长辈在这里,自己居然就推销起自己来了。看来真是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迫不及待想嫁人了。不过,李老,他又看向李伯元,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她既然心意这么坚定,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身为长辈,我得给她把把关。你们李家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同意让他们慢慢培养感情,但名分要先定下来,毕竟卿宇的事,如果我们余家不插手,他活不过百日。我孙女在这时候还愿意跟着他,那也是他的福气。
李伯元听了这话,心中顿生怒气,再怎么看在余家的分量上给点面子,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余大师,这话好说不好听,难不成是以我孙子的性命为要挟逼婚不成?
李伯元毕竟是华人世界的泰斗级人物,豪门望族,孙子被人这么强硬地以性命胁迫着逼婚,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今儿这话说到这份儿上,换成别家,李家跟他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余九志却挑挑眉,仿佛没看见李伯元沉着的脸色,继续道:李老,我是为我孙女的幸福考虑。你也为你孙子的性命考虑考虑。这件事上,我一旦出手,付出必定不少。不是我余九志傲气,可以这么说,如今的术数界里,能修炼出天眼的人,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就是我师兄还在世,他也没这个本事!天眼一旦开启,可预知众生未来,窥破天机轮回,其精准一言难道其妙!我自三年前修炼出来,只开过一次天眼,元气消耗极重。有生之年,我可能只能开三次天眼,如今还剩两次机会。我打算为你的孙儿李卿宇再用一次,这有多珍贵,不言而喻。还请李老想想,如果他跟我余家没有关系,我凭什么牺牲这么大?
本来就没想要你牺牲!
李伯元在心中怒骂一声——老夫请了唐大师和他的嫡传弟子来为卿宇化劫,压根就不想用你!要不是你们爷孙俩不请自来,现在老夫早就把芍丫头叫来书房,让她推演了。
正在心中骂着,余九志领着余薇站了起来,李老,您孙子李卿宇还有百天的时间,还望早早考虑。考虑好了,我再来。薇儿,咱们今天先回去。
余薇点头站了起来,临走之前看了李卿宇一眼,李少,好好考虑,我等你来。
管家将余九志和余薇送下了楼,李家众人还坐在客厅里,见余九志这么就走了,也没摆什么风水局,不由觉得奇怪,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书房里,李伯元直接把拐杖摔到了地上,这个向来儒雅的老人,难得发这么大的火,混账!岂有此理!拿捏起我们李家来了!也不看看我们李家是什么门第!
爷爷,消消气。李卿宇给李伯元倒了杯茶,亲手扶着他去沙发上坐下,帮他抚着胸口顺气,不必受他们拿捏。李小姐送了孙儿一块玉罗汉,说是清末寺里流落民间的法器。我平时带着身上,小心着点就是了。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李伯元一听,转过头来,什么?法器?我看看!
李卿宇点头,便将白玉罗汉拿了出来,李伯元自然看不出什么是法器的,但夏芍给的物件,他当然是信的。而且他对古董方面很有眼力,一看便知却是是清末年间的老玉,不会有假。
一看见孙子身上有了件护身符一样的东西,李卿宇便松了口气,最起码放心了不少,这才想起夏芍来,赶紧说道:那可得谢谢李小姐。你去把李小姐叫来,爷爷单独当面谢谢她,你去楼下看看你大伯二伯他们,陪他们说说话。
这明显是支开李卿宇,但他却是恭谨地应了,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在走廊上遇见了夏芍,两人对面见到,女子依旧步伐悠闲,经过他身边也不理他,晃晃地就进了书房。
男人在走廊里步子顿了顿,眼睛反着莫名的光,转头看着关上的书房门,盯着看了会儿才下了楼。
而李伯元书房里,夏芍的心情并不算平静。
今天坚持要看看余九志有什么推演办法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不是她坚持,压根李卿宇也不会把观看书房监控的房间告诉她,她也就不会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
余九志竟然能开天眼!
天眼是佛家的说法,分修得和报得。修炼不易,而报得则大多是前世积大德才能得报。夏芍的天眼便是报得,她知道可以修炼而得,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能修炼出来!
连师父都没修炼出来,余九志竟然修炼了出来?
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师父和师兄一声,让他们早做准备。而好点的消息是,余九志的天眼修炼得应该很辛苦,开一次元气消耗很大,而且一生只能开三次。并不像她这么随意。但即使只剩下两次,也是个麻烦。
还有两次……
必须想个办法……
夏芍眸光流转,在书房里李伯元问起谁是李家包藏祸心的那个人时,缓缓笑了起来。
李老,您老不必听他们的,谁有害李少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李伯元愣了,你什么时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丫头什么也没做啊!她就跟着他在楼下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当初给李卿宇卜卦的时候还排盘起卦,这回连卦盘都没动!
她是用什么办法?
我说过了,玄门嫡传秘法。夏芍神秘一笑,并不解释,只是附在李伯元耳旁,缓缓说了三个人的名字,然后在李伯元惨白的脸色里,缓缓垂了眸。
家门不幸,不过如此。
若非开启天眼,预知了未来之事,她也想不到,三年前曾在为李卿宇卜卦时开启过一次天眼,当时看见报纸上关于李氏集团继承人被绑架杀害的真相,竟然是三名血缘近亲或联合、或单独行动,在阴谋交叠中的一场人伦悲剧……
这三人是谁,夏芍跟李伯元说了。至于怎么做,就要看他的决定了。
如果不处置,不干预,事情的结果还是不会变的。只是怎么干预,怎么处置,处置到什么程度,就要看李伯元的意思了。那毕竟是他的儿孙。
李伯元瘫坐在沙发里,神色发懵,仿佛一瞬间老去十岁。
夏芍几经考虑,还是走了过去,附在老人耳边说道:李老,我还是会保护李卿宇的安全,直到他凶劫彻底化去。只是怎么做,就要听听您老的意见了。师父约莫还有两个月来香港,我在这段时间里有玄门的事要忙。而且……我有件事想请您老帮忙。
李伯元一听这话,眼里这才缓缓恢复神色,有气无力,你帮了伯父大忙,别跟我这么客气,有什么就说吧。
夏芍垂眸,神色微微一敛,俯身道:关于余家,我打算请您老……
她把自己的计策缓缓一说,李伯元震惊抬眼。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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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芍姐要开始布局下套了~坑死一群人~
妹纸们不要被气到哟~一切蹦跶的,将来都拍死!哈哈,我邪恶了……
第七章 挖坑,兜风
八月中旬,一场台风刚过,香港社会就又刮起了一阵风暴。
此风非彼风,这场震动全港社会的风暴是由香港嘉辉国际集团引起的。
嘉辉集团,这个世界金融巨头,随着李伯元年纪渐大,这几年它的继承人一直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金融杂志、经济学家,甚至是三流的八卦杂志都请了所谓的社会学家来,分析李家三房的实力,哪家一有风吹草动,就被拿来大肆渲染预测。李伯元还没宣布谁为继承人,香港社会就先口水仗频频,不停地有人跳出来预测谁会上位。可见全港对于李家这个豪门家族的关注程度。
在这种密切的关注下,全港民众这些年也听了不少猜测了,有的说得有理有据,很让人信服,但可惜的是李家就是没有反应,一切风平浪静。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对于李家继承人的事,民众大多都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看了。
而就在几天前,又有知情人士透露,李老爷子已经内定了孙子李卿宇为集团继承人,公司董事会已在商讨中,过段时间就会有结果。
对于这次的消息,许多人都见得多了,一笑了之,且听且看。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事竟然真的是动真格的了!
八月中旬,台风刚过,香港嘉辉国际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董事长李伯元亲自宣布,经由董事会决定,由孙子李卿宇任嘉辉国际集团总裁,成为李家的继承人!
记者会现场,年仅二十三岁的李卿宇气质深沉内敛,端坐在年近古稀的老人身旁,任全港媒体闪光灯曝打,话筒堆积成山,自始至终发言不多。
这个从小就被寄养在祖父膝下,在父亲的花边八卦和母亲捉奸追打小三的闹剧里长大的李家三代子孙,也曾有人推测李伯元有意将他培养成继承人,但一说起李家大房二房的势力,人们便都一笑了之。
民众对花边八卦的关注永远多一分热情,每次有人提起李卿宇,无论他在商场作风如何狠辣老练,如何天资过人,人们对他的关注总在他不太光彩的出身上。总有人记得他是母亲未婚先育的私生子,总有人记得他出生后才被李老爷子抱回家中得到正名。总有人记得港姐伊珊珊靠爬床母凭子贵嫁入豪门的过往,也总有人去翻李正瑞的风流史,在他背后戳戳点点。
他的才能被湮没在了父母给他的不光彩里,多少人对他成为李家的继承人并不看好。
但世事难料,一场记者发布会在香港掀起了震动的浪潮。
从今往后,他是嘉辉国际集团的总裁,他将正式搬入李家主宅,成为李氏家族的主人。
他年仅二十三岁,金融俊才,尊贵显赫。英俊、多金、年轻、未婚。
一时间,李卿宇成为市面上财经、八卦类杂志的头条,铺天盖地的宣传,一夜之间,他成为全港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贵族,勾了多少少女的心,入了多少上流千金的眼,只怕数也数不过来。
但这些未婚千金们的心,却在几天之后,碎了一地。
继承人的风波未过,李家再次宣布,李卿宇将定风水世家余氏的孙小姐余薇为未婚妻,订婚仪式将在三个月后,择吉盛大举办!
消息一出,全港哗然!
谁?余家?
李氏集团竟然要跟香港第一风水世家联姻?
这、这……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一般来说,豪门家族大多是跟政商两界联姻的多些,也有豪门子弟娶娱乐圈女星的,但这种在传统思想里,并不认为是门当户对。至于娶平民女子,成就一段王子灰姑娘故事的就更少了。若单单讲究门第,豪门还是多聘政商两界的千金。
从没听说过有跟风水世家联姻的。
李卿宇回国后的那场晚宴里,在场的宾客都亲眼所见余薇对李卿宇态度暧昧,但暧昧归暧昧,李家未必同意联姻。谁也没想到,李伯元还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要跟风水世家结亲了!
震惊过后,不少人纷纷猜测其中原因。
有人说,李家大房二房势力太强,如果给李卿宇定一般的政商界千金,怕平衡不了。与风水世家联姻看起来怪了点,实际上却是妙招。毕竟风水师地位超然,即使是李家大房二房势力再大,也得忌惮。余薇嫁入豪门,娶她进门的李家可不仅仅是娶进了一位风水师,而是整个余薇背后的风水家族!余九志弟子众多,香港、东南亚甚至是华尔街,余氏一脉的风水师成名者之多,人脉之广,思之令人心畏!这么一想,李伯元同意这门亲事完全是做了笔大赚的买卖!
这种猜测是支持者对多的,但也有人嗤之以鼻。你说跟风水世家联姻是为了平衡大房二房的势力?扯淡!要是李家大房二房想争这继承人,联合起来阻挠李卿宇,或许李伯元还会用联姻的手段压制两个儿子。但李家大房二房简直堪称模范了!听说李伯元内定了孙子李卿宇为继承人之后,李家先是做通了董事会的工作,然后才召开的记者会。董事会里有一半的元老支持立长,长子李正誉亲自做这部分股东的工作,据说言辞恳切,句句为李卿宇正名邀功!要是没有李家大房二房的豁达大度,李卿宇能这么顺利通过董事会决议,接手集团事务?
在嘉辉集团继承人确立的这几天里,李家子孙的团结和家族观深为各家媒体所赞,尤其是李家大房,李正誉深受民众赞誉好评,都称其憨厚大度。而李家在继承人一事上并未出现外界推测得那般恶斗,反而平稳度过,未伤集团利益一分一毫,也未伤血脉亲情分毫。其家族子孙的团结,已经被树成了楷模。甚至有多家媒体把不少豪门内斗的事拿出来数落,跟李家做比较,称李家儿孙的和孝,堪为上流社会表率。
李伯元有这样团结的儿孙,他为什么要压制两个儿子?
众说纷纭,猜测不断。谁也看不透,李家到底为什么跟余家联姻。
事情就如同一团迷雾,李家对这门亲事并未作出任何解释,只是向外界表明,订婚宴的日子已经选好了,在三个月后。
为什么在三个月后?李家给出的解释是,李卿宇刚刚接手集团,交接公务繁忙,需先稳定一下公司事务,再谈订婚的事。
这个说法还算让人信服,但其实谁也不知道,三个月后的日子,还有别的用意。
李卿宇的凶祸过去了之后才能订婚,而就在外界猜测纷纭的时候,余九志和余薇来到了李家大宅。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开天眼,查出李家当中是谁对李卿宇包藏祸心的。
爷爷。伯父,伯母。余薇依旧一身火红长裙,身段妖娆,气质冷艳。她对李伯元和李卿宇的父母李正瑞和伊珊珊点头致意,又跟李家大厅里齐聚的大房二房的人打了招呼。她对李伯元的称呼改了,但对李正瑞夫妻和李家其他人的称呼尚未改,态度虽敛去了平日里的高傲威严,但依旧有些冷淡。
她天生性情如此,看在李正瑞夫妻眼里则是心里大皱眉头,尤其是伊珊珊,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本就不看好这个儿媳妇,没想到公公还真给她儿子定了这么门亲事。
这余家小姐,虽然是风水师,身份超然点,可她就不能有点笑脸?
伊珊珊顿时预感到她这个当婆婆的未来生涯的不快。而一旁的舒敏则笑看伊珊珊一眼,目光流转,带点幸灾乐祸——你儿子当了继承人,你不是拽么?这会儿还拽得起来么?这么个儿媳妇,娶回来你指望她把你当婆婆?呵,你给她端茶送水,把她当菩萨供着还差不多!
伊珊珊眼底神色一怒,而这时,余薇竟然露出了点笑容。
但她这笑容是给李卿宇的,卿宇。
虽然订婚宴还没举行,但李家既然已经昭告天下,她余薇就是李家未来的女主人了。对其他人改口早了点,但对李卿宇却是亲近点也无妨。余薇走去李伯元坐着沙发后,很自然地去挽李卿宇的胳膊。
李卿宇脸上神色未动,那只胳膊却恰巧伸出来做了个手势,避开了余薇的碰触,既然人已到齐,今天是余大师祈福的日子,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还是先开始吧。
余薇眉头轻轻一皱,眼眸泛着冷光看向李卿宇,但看着看着便释然地轻轻勾起唇角。算了,她也不心急,慢慢来好了。最起码,现在外面都知道李卿宇是她余薇的男人,他们会结为夫妻,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让这个男人爱上她。而且,她要让他爱上她,有的是手段!
只不过,那样太无趣,她喜欢挑战。她会在不借用风水术的情况下,让这个冷淡深沉的男人爱上她。
余薇轻轻一笑,连李卿宇对余九志生疏的称呼也没再提醒,当即便说道:确实到吉时了,那就请爷爷开始吧。
余九志威严地点头,而李家人却是个个眼神古怪。
今天是李家惯例齐聚的日子,几天前李伯元却跟他们说过了,说是余家的规矩,李卿宇既然跟他们家结了亲,李家就是亲戚了。余九志打算为李家人颂念祈福,请李家儿孙这一天齐聚在主宅。
颂念祈福对香港人来说不陌生,但一般是在年末。年末的时候,香港人习惯还神、化太岁、地主神位加持、开运转运等,但没听说过**月份还有祈福的规矩的!
余家这是什么规矩?
但余九志说的明白,这是看着亲戚的份儿,为李家儿孙转运开运的。李家大房和二房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一听是开运转运,纵然继承人的事旁落,但自家还有儿子在,为儿子开开运程也好。于是,这才勉强放下心中怪异的想法,同意了。
李家的大厅金碧辉煌,大门关上,一家子人从沙发区域里出来,坐去客厅空处的金红地毯上,按照余九志的要求坐在他面前,围成半弧。看起来有的像是教徒朝圣聚会的模样,气氛有点诡异。
但当坐下来之后,李家人发现余薇坐在李卿宇旁边,也在接受祈福的行列里,而且连老爷子李伯元都盘坐了下来,一家子人这才把心又放了放。
余九志坐在李家人面前,盘膝闭眼,气氛便就此凝重了下来。
而凝重的气氛里,谁也不知道,在李家二楼李伯元的书房里,夏芍坐在屏幕前,看着楼下的画面。
李家人自然看不出来,但在她眼里,余九志盘膝坐下来之后,周身元气缓缓涨了起来!夏芍从来没看过别人是怎么开天眼的,她只见到余九志掐了几个指诀,无非就是不动明王印,加持自身,然后变幻内外狮子印,周身的元气满涨之后,缓缓浮动而出,仿佛一切精华都聚于眼上。
在李家人眼里,他们只看得到余九志的衣服无风自动,脸色涨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而他们自己的气势却是弱了不少,只觉得心里没底,想赶紧遁逃的感觉。但却被余九志的气势镇住,腿脚忘记动弹,只能有些惊骇地盯着他看,最后看见他双目一睁!
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金光在余九志眼里聚集,与此同时,夏芍看见余九志结了个内缚印,最后换成宝瓶印,嘴里不住地在念动天心咒。李家人以为这听不懂的咒语应该是祈福的,但殊不知他们身上已经被余九志眼里的金吉之气笼罩。
那道金气跟夏芍的天眼不一样,是属于外放的,从李家大房还是,李正誉、柳氏、他们的长子李卿涵,接着是二房的李正泰、舒敏和他们的长子李卿驰……
金气每笼罩在一人身上,余九志的身子就震一震,脸色就白一白。外人看起来他像是电视里作法的人一眼,发了羊癫疯似的抽搐,莫名其妙。但其实他是每看一人,元气便大损一部分,身子不由自主地震颤。
李家大房还好,当看到李家二房的时候,余九志的元气明显支撑不住,脸色从积蓄元气开天眼时的满面红光变成了灰白,整个人也开始喘气,预测的速度也变快了下来,几乎是一眼就扫过了,只是在看到舒敏时顿了顿。
舒敏只见到眉须乌黑的老者眼露寒光,往她身上一落,吓得她啊地一声就被余九志的气势和威严吓得慌了神,连忙想往丈夫身上靠。
而她这将动未动的时候,余薇轻皱眉头,在暗地里手决一动,在小指指尖上一掐!
余薇坐在边上,动作又轻,李家人的注意力都在余九志身上,没人注意到她。夏芍在书房里却是勾唇一笑。
舒敏坐着的位置在震位,属木,而余薇掐的指诀在申金,五行制克。舒敏本来就害怕,气势低弱,如今被余薇小施术法一制,气势更低。低到身子瘫软,想动也动不了的程度。而就是这暗地里的小助,尽管只是一瞬,也帮了元气消耗过重的余九志的大忙。舒敏没乱动得了,顺利被天眼的金吉之气笼罩上。
余九志周身的元气又是大损,几乎已到了临界点,再折损下去,他便会元气大伤,轻则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重则有性命之忧!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他还是略略扫了眼李卿驰,但没法再细看,只是一眼,便身子再次一震,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地捂住胸口,颓然俯下身子!
爷爷!余薇神色一变,急忙起身奔过去,扶住了余九志。
而余九志应是吐了血,但他死要面子,性情硬气,硬是将这口血吞了,除了脸色惨白,看起来浑身无力,平日里威严的模样此刻看起来老了许多之外,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吐血,只是能看出他神情颓然,十分疲惫来。
李家人面面相觑,怎么祈福还变成这样了?这是祈福开运么?
一家子人不免心中起来疑窦,他们有不是没请风水师做过祈福开运的法事,年年岁末除晦迎新,怎么跟今天的不太一样?
余大师这作法的样子,也太吓人了些!
但再深的疑问也没有机会问出,李伯元和李卿宇起来,赶紧将余九志扶起来,送他上了楼上的客房里暂时歇息。
而书房里,夏芍关了屏幕,垂眸深思,眸底光芒莫测。
原来如此。
这就是修炼得到的天眼。
显然,虽然不知道余九志是通过什么契机,得到了什么机缘修炼成了天眼,但显然他的天眼制约很多,并不如她报得的天眼使用起来随心所欲。除了不能预测自己的未来,其他人事皆随心意。
今天观看余九志开天眼,夏芍所得结论匪浅。
首先,不提余九志的天眼制约是否多,他的元气浓郁程度很是惊人。他今天一次性给李家六人开了天眼,消耗元气之巨,即便是师父来了也得吐一口血!仅以元气判断,余九志的元气跟师父的只怕不相上下!将来如果两人遇上,师父腿脚不便,年纪比余九志大,只怕要吃亏。
再者,开天眼和斗法还不一样,对余九志来说,开天眼之时耗费心神和元气的事,而斗法比的则是奇门术法的杀伐制克,仅仅只是看他开了天眼,只能计算出他在斗法时能坚持多久,而无法知道他对玄门术法掌握了多少,到了什么程度。
余九志并非玄门的掌门,有些嫡传术法他是没有传承的。所以,真正斗起法来,师父还是有优势的。
但十年未见,师父对余九志的了解只停留在当年。十年的时间,他不是也遇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际遇,连天眼都修炼出来了么?那他除了师父了解的那些术法外,这些年还有没有习得别的手段?
这件事必须要查一查。
看来,是时候会会玄门的一些人了。
夏芍垂着眸,掩了眸底的光芒,唇角却勾起颇深的笑意,抬眸看了眼已经关上的屏幕。仿佛那里面仍能看见颓然吐血的仇人。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讥诮的弧度——只能开三次天眼?那这次可又损失了一次。
还剩一次。
余九志在李家客房里一直休息到晚上,才由余薇陪着离开了。他元气消耗那么重,竟当天就能站起来,实在是高手。而且,李伯元回到书房的时候,脸色尚有悲戚之色,夏芍问过之后,果然余九志告诉他的与夏芍说的一致。
三个人,都是李伯元的亲儿孙。
老人一脸悲戚,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眼神发直,家门不幸……
他此时此刻,就算是心底对那天夏芍说的话有那么点不相信,现在也由不得不信了。但悲戚之余,李伯元心中尚有惊骇之情。
他今天亲眼见到余九志是怎么推演预测的,虽然瞧着挺邪门,但总归是亲眼所见。可他至今不知道夏芍用什么方法推算出来的!她那天就是跟着自己在楼下开了场家庭会议,他什么也没见她做过。
余九志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才能下地走路,而她那天可是悠哉悠闲,与平时没有一点不同!
不愧是唐大师的高徒!
如果,连她都能在这方面胜过余九志的话,那么唐大师来了之后,他们师徒联手,说不能真能铲除余九志。
唉!世侄女啊,伯父是按着你的话做了,余家你可一定要处理了。伯父可是一点也不想让那位余小姐嫁进李家啊……李伯元闭了闭眼,叹气。
那天,夏芍跟他提出这件事来的时候,当真把他惊了个不轻!
她竟然请他答应余家联姻的要求,让余九志为李卿宇开一次天眼。并让李家用借口将订婚之期推迟到三个月后,她答应以三个月为期,铲除余家!这次是联姻只是设套,绝不会将李卿宇的婚姻幸福搭进去。
李伯元犹豫过,毕竟事关孙子的一生幸福。这孩子,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他这个爷爷再宠他,也无法替代父母才能给他的家庭温暖。他指望着他将来成家,能遇到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温柔贤惠,两个人一起组建温馨的家庭。哪怕是联姻的政商两界千金里找不到合适的孙媳妇,他都不介意他找个平民女孩子。只要他喜欢。李家事到如今不缺钱,他到了这个年纪,只希望儿孙幸福。
但李家今天的一切,都源于当年唐宗伯对他的知遇指点,没有他的指点,李氏集团的基业就起不来,也就没有今天的豪门巨富,世界金融巨头。
这是恩,必须要报。
李伯元几乎三天没合眼,反复思量琢磨,最终痛下了决定——应!不应余薇也是要缠着卿宇!余家不倒,他们手段莫测,谁知道会用什么法子缠上李家?只有除了余家,李家才会高枕无忧。就算是三个月之后,唐大师和芍丫头不能顺利把余家除了,他李伯元也会拼尽大半生在华人世界的影响力,拼上悔婚,也要跟余家干到底!
余九志是唐大师的死仇,李家尽一份心,就算是帮唐大师报仇了!
李伯父,您放心。我发重誓,为期三月,余家必除!李伯父的相助我会铭记在心。夏芍再次保证。
师父和师兄还有一个半月来港,这段时间给她挖坑布局,而他们来后,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收网,时间上足够了!
只是这一个半月,她要抓紧。自从来了香港,这半个月来,夏芍还没跟马克西姆和莫非联系过。她打算今晚就联系,让他们帮忙她做点事情。
夏芍看了李伯元一眼,目光有些悲悯,这位在商界呼风唤雨的老人,在儿孙问题上还是狠不下心来。他们毕竟是他的子孙后代,既然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处置,不如她来帮把手吧。而且,在为李卿宇化劫的这段时间里,她不能时刻跟在他身边,她还要布局,会会玄门的人。她不在的时候,免不了要劳烦马克西姆和莫非帮忙盯梢。
当然,她会先用天眼帮他预测吉凶,然后挑没事的时间外出办事的。
夏芍打算,今晚就趁夜深,出门一趟!
但晚上用过晚餐之后,夏芍惯例先用浴室,出来之后本想开天眼预知吉凶,再回屋休息一会儿,等夜深李卿宇睡着了,她就偷偷溜出去。
没想到天眼还没开,李卿宇就开口了,我想开车出去兜兜风,有兴趣一起么?
夏芍一愣,一看外头天色,这个时辰?
李卿宇挑眉,看她的目光又有点深究,时辰?
夏芍一咬唇,她知道现在用这种词汇的人不多,不过也没多解释,只问:除了开车兜风,还要去做别的事么?
李卿宇想了想,或许还去酒吧喝点酒,怎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女子,镜片底下透出审视探究的光,果见她轻轻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似乎有点纠结。
夏芍确实是有点纠结,因为按照奇门术数来讲,今天的日子在出行上没有太好的局象,尤其在这个时辰,出去容易遇上点事。
至于是什么事,夏芍也不好说。她要跟李卿宇一起出去的话,她就身在局里,用天眼也看不出事来。只能根据局象,知道许不是太大的事,但肯定有点麻烦。
虽然她可以提议李卿宇过了这个时辰再出去,可是晚两个小时的话,夜就深了。她还打算今晚联系马克西姆和莫非……
夏芍很想说,明天。但当她看向李卿宇的时候,发现他立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风景,庭院漂亮的灯光洒进来,映亮了男人英俊里带点奢华的脸庞,但他的气质却是深沉寂寥的。
深沉,这是她在他身边半个月以来一直能体会到的气质。除了深沉,这个男人仿佛没有别的。他的情绪都被掩饰了起来,包括在得知李伯元让他与余家联姻的时候,他还是这张深沉的脸。
事关他的婚姻,他一生的情感生活,但他却能将情感藏得很深。事关自己,也分毫不露。他甚至想也没想地就点了头,对方是余薇,夏芍不觉得李卿宇会喜欢余薇那种女人,但他点了头,仿佛决定的不是自己的婚姻。
那是一生,不是一天!
夏芍无法想象,李卿宇在得知他要跟余薇共度一生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情绪。但她对于这件事,却是有些内疚的。虽然一切都是她跟李伯元的谋划,也没真想着把他的婚姻搭进去,但他被蒙在鼓里倒是真的。
除非他没有感情,否则,怎么会真的愿意呢?
他只是将感情藏得很深,不表露出来,不代表心里不难受。否则,一个沉敛自制的男人,连听到自己活不过百日时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为什么今晚会想出去开车兜风喝酒呢?
他是想要发泄一下吧……
夏芍垂了眼,心里很是内疚。几番思量,终是点了头。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她也舍命陪君子了!
要化装么?你现在可是全港少女眼中的一块鲜肉。出门前,夏芍眼里带起笑意,打趣道。
没想到,李卿宇仍旧一副深沉的脸,但在开门出去的时候,居然回了她一句,即将售出。
……夏芍在后面愣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点不可思议。
李卿宇居然有幽默细胞?
而她不知道的是,男人走在前头,走廊柔和的灯光里,额角有点突突跳动。
香港的夜色很美,华丽里不失沉静,看得见美景,也静得下心。
李卿宇并未改装,他似乎不在意八卦杂志无所不在的狗仔队,连出门的车都是开着劳斯莱斯,不避人,但也并不让人觉得招摇。
李卿宇开着车,车速缓慢,车窗开着,在路上绕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半山腰上。
车上有饮品区,红酒香槟都有。李卿宇取了两只酒杯,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夏芍,一杯自己拿着,下车倚在车身上,便吹着山风遥望山下霓虹。
夏芍端着酒杯下车,一挑眉,你不是要去酒吧?
李卿宇唇边噙起浅淡的笑意,这儿环境不比酒吧好?
夏芍一翻白眼,好吧,这里环境好。不去酒吧也好,那地方人多眼杂的,什么人都有,容易惹麻烦。
李卿宇轻啜红酒,喝得很慢,眼眸望着山下风景,也不说话,气氛很沉。夏芍也不是闹腾的性子,要是徐天胤在,她许会活泼点,闹闹他,给自己找点乐子,但是身旁的人是李卿宇,她实在拿不出那种心态来。
但今晚她还真的有话想说。
余薇的事,你就这么答应了?夏芍看向李卿宇,问道。
男人果然转过头来,目光有些深,夏芍怕他误会自己想过问他的私生活,于是便淡淡笑了笑,又问:联姻,或许是豪门子弟的命运。但人都是有感情的,跟没有感情的人共度一生,换成是我的话,应该不好受。
夏芍转头看着李卿宇,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唐不唐突。没想到,她却看见男人目光略柔和,浅淡的笑了笑。笑容虽浅,却很奢华。
怎么,你们公司的保镖还兼顾心理疏导?
夏芍一愣,无语一笑。这男人拐弯抹角地骂人,以为她听不出来?上回说她抢风水师的生意,这回不就是在拐弯抹角地说她抢起心理治疗师的生意么?
她一翻白眼,索性认了,对,捆绑销售,收费的。
呵呵。李卿宇低头,竟少见地沉沉笑出声来,抬眸时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柔和,甚至带点缱绻,这么说,你们公司对员工的培训倒是全方位。下回我要是再请保镖,会记得再找你们公司的。不过……李卿宇的眸色又深了,下回不会再找你了。
夏芍一愣,为什么?我很优秀的。
对于她的自卖自夸,男人只是笑意深沉,再优秀,也是女人。
夏芍一听这话,轻轻皱眉。怎么?这小子还有沙文主义?
却没想到,李卿宇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愣了,女人,总要嫁人的。保镖的职业太危险,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想退出这一行么?你这么会抢别人生意的人,在其他行业也会很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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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卡,明天补。
第八章 麻烦,打架
李卿宇的话让夏芍愣住,他虽是在开她玩笑,但她听得出来,其实他是在担心她做保镖这一行不安全。
两人相识半月,对夏芍来说,她早就知道世上有李卿宇这么个人,但对于李卿宇来说,她是完全的陌生人,仅仅相识半月。
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得到一个人对自己的关心,夏芍觉得她应该知足和感激。她柔和一笑,问:二十岁,很老么?
夜里山风清凉,女子转着头,黑裙轻摆,神秘里带点宁静淡雅。男人望着她,眸很深很沉,不老。但已经到了可以为自己打算的年纪。找个爱你的男人,结婚,生子,享受完整圆满的人生。刀头舔血的日子,还没过够?
那你呢?就不想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想找个你爱的女人,结婚,生子,享受完整圆满的人生?这种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的日子,还没过够?夏芍反问。
李卿宇被反问得微怔,低沉一笑,似笑她的伶牙俐齿,垂着眸道:我跟你不一样。你的人生可以选择,我不能。我生在李家,李家给了我一切。为了家族,我必须做出自己的牺牲。
可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不需要李家,你也一样可以。
李卿宇却抬起眸来,目光依旧深沉中带些柔和,但显然不赞同她的话,我的能力是李家培养的。爷爷把我教养长大,我从小花李家的钱,利用李家的资源,接受李家给予我的精英教育。我现在可以说,我不需要李家了。但在我未长成之时,是李家荫蔽着我,它从未说过不要我。
夏芍闻言垂眸,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我是李家的继承人,李氏集团的总裁。商业帝国、上流权贵,我有着太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掌握着它,总要拿别的东西来换。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儿女成双,这样的人生谁不想要?但很少有人能占全。李卿宇语速沉缓,语气平静,听得出来,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不是话多的人,但或许是今夜的风很柔,或许是身边的人气韵宁静,很容易让人心神放松,李卿宇竟似是把夏芍当成了倾听者一般,两人聊了起来。
男人不是女人,对婚姻没有那么多童话般的憧憬。我从记事起,就知道爱情是童话,婚姻是现实。童话只有书里有,现实却是我们都在经历的。世上有多少男女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到了适婚的年龄,遇到年纪合适的人,只要没什么不良嗜好,性格可以忍受,双方父母同意,两人就可以走到一起了。这就是现实,现实永远多过于童话。世上有多少人生活在现实里,就有多少童话只能写在书里。
李卿宇唇边淡淡笑意,抬眸望着山下霓虹,目光很远,我对婚姻也不是没有憧憬。我希望对方是个好女孩,婚后我会忠于她,尽丈夫该尽的责任。她会信任我,不会为八卦杂志的捕风捉影争吵冷战。对老人,我们尽子女的责任。对孩子,我们尽父母的责任。这样,就很好了。联姻,还是自由恋爱,我要的生活都只是这样。
夏芍却看着他,许久没说话,好像对李卿宇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是个生活在现实里的男人,看问题成熟、现实,头脑清醒,甚至现实清醒得让人觉得人生很无趣,少了那么一点对生活的激情,但……他仍然是个好男人,一个懂得责任的男人。
我是不是打破了女人对爱情的幻想?李卿宇见夏芍不说话,便笑了笑问道。
不。夏芍摇头,她跟李卿宇的人生价值观其实差不多。在没有遇到徐天胤之前,她也没有过早地考虑过爱情,她认为生活是一个大杂烩,什么都有,爱情只不过占其中一部分。遇到,是她的幸运。遇不到,也不强求。能把生活的大部分过好,人生已经很成功了。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地遇见那个爱她逾越生命的男人。
徐天胤跟李卿宇不一样,他们完全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李卿宇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有法制,有规则。或许有尔虞我诈,但至少有秩序。而徐天胤的世界里没有秩序,他游走在法制和规则之外,所见所闻,所做的事都是属于黑暗。
如果不是遇到了徐天胤,夏芍绝对不会相信,世界还有这样一面。而正是这个世界里满是黑暗的男人,默默为她撑着一片天,让她早早地遇见了爱情,也相信爱情。
一想起徐天胤,夏芍便垂眸浅笑。微凉的山风里,女子的笑容含蓄轻柔,柔美的韵味看得男人微怔,女子却在这时抬眸看来。
看不出,你话还挺多。我一直以为你很老成,话少来着。没想到,你还会跟人聊天。
李卿宇笑而不答,眸光掩在镜片下,垂了眸就看不出神色。他确实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尤其是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但,刚才聊天的气氛很好,他也没想到两个人能聊得来,感觉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这种感觉很舒服。
你觉得,余薇会给你想要的那种婚姻生活?夏芍把话题又重拾回来。李卿宇要的婚姻生活很平淡,很简单,但余薇很显然不是这种人。虽然她知道他们订婚的消息是个局,但李卿宇不知道,就算他有为家族牺牲个人幸福的觉悟,可对婚姻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实现,心里会不好受吧?
我不喜欢控制欲太强的女人,显然,她不合适。李卿宇垂着眼,语气又沉敛了下来,喝了口杯中的红酒,不过,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很少有人能占全的。没有婚姻,还有生活,不是么?
李卿宇看了夏芍一眼,仰头把杯中酒一口喝了,可能是我婚姻缘不好?会看八字么?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夏芍见李卿宇眸底有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打趣她,便不由一翻白眼,似真似假道:放心吧,我看你妻妾宫光润无纹、丰隆平满,将来的妻子必定家世不俗,应是经商之人。余薇跟你还没订婚呢,我瞧着她跟你没有夫妻缘,你的婚姻生活会美满的。
夏芍也把红酒喝了,转身放进车里,李卿宇在她后头低沉地笑了一声,明显在笑她扮神棍扮得还挺像。但上车之后,关上车门,男人却坐在驾驶座上,半晌没发动车子,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谢谢。
夏芍一愣,随即笑了。这男人,就是死撑!明明不喜欢余薇,还偏得用一番大道理催眠自己,活得可真累。希望他以后会遇到一个像他说的那种女孩子吧,简单一点,温柔一点。而余薇……她不会看着她当真嫁给李卿宇的。
还去酒吧么?不去的话,就开车回去吧。晚了李老要担心了。回去之后,她还得趁李卿宇睡着了再出来一趟,找马克西姆和莫非,另外还得打听点事,看看玄门的风水师们现在都在香港的什么地方活动。
好,以后有机会再出来。李卿宇缓缓发动了车子,两人这就打算回李家大宅。
然而,就在他车子刚刚发动的时候,后头的山路上隐约传来车子油门加速的声音。
夏芍一愣,转头往后看,这时,后面已经传来了几声欢呼声,三辆法拉利跑车在山路上玩着漂移,车子敞篷,里面坐满了男男女女,相互追逐着,车里的音响声音大得吵人。这群人一路欢呼着,像开着派对似的从李卿宇的车身旁呼啸而过。
李卿宇将车子停了停,等这三辆法拉利过去了,才发动车子要下山。没想到,那三辆车开过去之后,竟然慢慢又倒了回来。
这不是李少么?三辆车退回来,呈半弧形,将李卿宇的车前后和左边都挡了,堵在了山道一侧。最前头一辆法拉利上下来一名公子哥儿,穿着贵气,看着像是富家子弟,可举止却是流里流气,身上一股子酒气。
三辆车上一共下来十个人,两女八男。女的穿着暴露,男的更是三教九流都有的感觉。其中有两个人胳膊上还有纹身,痞气十足。
最先下来的那名公子哥儿走过来,透过车窗望进了车里,眼神轻浮,步子晃晃,明显来者不善。
夏芍微微蹙眉,正猜测这是些什么人,李卿宇却没下车,只是转头看向车窗外,微微敛眸,眸色有几分凉意,林少,这是什么意思?
跟李少几年没见,老朋友见面,打声招呼而已。听说李少要跟余小姐订婚了,兄弟还没时间恭贺,没想到今晚在这里看见李少,特地来恭喜一声。李少不会不高兴吧?林冠一笑,弯身下来手扶住李卿宇的车,往车子看了一眼,咦?里面的……不是余小姐么?
夏芍坐在后座,林冠从驾驶座的窗口望进来,车里光线很暗,他看得不太清楚,但隐约感觉不是余薇,顿时便笑了。
哟呵,李少也会玩这一套?这才刚说要跟余小姐订婚,转头就带女人出来打野食了?林冠说着,后头下车来的男男女女们便勾肩搭背地笑了起来。
两个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明知李卿宇的身份,但对他并不忌惮的样子,反而大咧咧开着玩笑,李少,这事要让余小姐知道,只怕不太好办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哪个男人不玩几个女人?李少能在余小姐眼皮子底下玩女人,那是他的厉害!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敢碰余小姐的男人啊。
两人看一眼身旁的同伴,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两名女人却是目光直往李卿宇身上瞥。
李卿宇眉宇深蹙,对这几个不入流的人的挑衅全然不理,他只看着最前头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男子,林少,我敬你是林伯父的儿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放尊重一点?女人跟着男人出来打野食,还用放尊重点?林冠好笑地耸肩,不但不听,反而冲车里喊,里面的小姐,李少的技术怎么样?想不想换个人跟跟?
后头的人又是哄笑,一阵起哄,两个纹着纹身的男人更是过来敲车窗,让夏芍把车窗放下来,要瞧瞧她的脸。
夏芍眉头一皱,她不知道这个姓林的跟李卿宇有什么过节,但很明显他是来找茬的。这还真是应了今晚出来前的局象,有点麻烦。
夏芍坐在李卿宇的驾驶座后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坐在车里,声音凉薄,林少,我再说一遍,请你放尊重一点。她是我的保镖。
保镖?没想到,李卿宇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林冠立刻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吹了声口哨,对身后的一群人喊道,保镖!女保镖!听见了没?咱们李少最近风光啊,李氏集团的总裁,风靡全港啊!杂志上评选的黄金单身汉,雇个女人当保镖?
后头的人又跟着一声哄笑,林冠干脆头凑近车窗,手冲着后头招呼同伴,来来来!都来看看!瞧瞧李少的女保镖!他边招呼同伴,边把头伸进车窗里,目光往夏芍身上瞥,甚至朝车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放肆而嚣张。
而就在他一声口哨吹出来的时候,情势突变!
动手的不是夏芍,而是李卿宇。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抓着林冠的头发便往车窗上一磕!
林冠的头正巧探在车窗里,猝不及防被李卿宇抓个正着!夏芍从后头只看见男人的一只手,骨节分明,蕴涵着力量,大掌按在林冠的脸上往车窗上一压!快!狠!砰的一声,车窗玻璃抵在林冠的脖颈上,压得他痛极之下血脉受阻,脸色涨红!
突如其来的事,让林冠和后头的男女都愣了,一时酒意顿醒,却谁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月色清凉,山风徐徐,男人奢华英俊的脸,和反着寒光的镜片下一双深沉慑人的眸。他语速很慢,坐在车里,抬头看着俯身被压制住的林冠,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我说过了,让你放尊重点。说请字你听不懂,这样听得懂吗?嗯?
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拍拍林冠的脸,带点侮辱的姿态,酒喝多了,这样能清醒点吗?
外头的人都愣了,连夏芍都愣了。
林冠被卡在车窗上,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被按着,脸被卡得通红,脖子更是被卡得喘不上气,他翻着白眼瞪李卿宇,却看见他眼底的凉意。林冠又惊又怒,没想到一直沉敛自制的李卿宇竟然会动手。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时,被他惹恼了还会跟他打一架,自从他去国外读书后,他再挑拨他,他就再没动过手。
混……咳!咳!林冠想嚣张大骂,结果脖子被卡在车窗上,一出声就是几声咳嗽。
而正是这几声咳嗽把后头的十来个人给惊醒了!除了两名穿着暴露的女子,几个男人立刻围了过来,两个人去拉林冠,剩下的人来拉车门。那两个手臂上纹着纹身的男人,其中有一个更是从身上拿出把手枪来,从车窗就指向了李卿宇!
妈的!林少也你敢动!放手!不然老子崩了你!
而就在他掏出手枪的一刻,夏芍突然动了!
她指尖一掐,那男人明显身子一僵,与此同时,夏芍一把开了车门,猛地一推!外头围过来的几个男人一瞬间被她撞了出去!而就在她下车的时候,李卿宇竟把林冠往那名掏出手枪的男人身上一撞,猛一推车门,也下了车。
然而,他刚一下车,便听见清晰的一声骨裂声。李卿宇一拳扫开眼前来人,转头看去时,见夏芍从容优雅地踏在一个被车门撞倒的男人胸骨上,她步伐很轻,与平时走路的姿态无异,总带着那么点散漫悠闲,但一脚踏上去,却好似有千斤的力度。
男人的骨裂了,口中差点就喷出血来,女子站在他身上,唇边竟还挂着浅笑,只是眼眸泛着冷光,出手如电,角度刁钻,拳脚所到之处听不见声响。骨裂、惨叫,但就是听不见拳脚的声音。惨叫声越大,越像是在夜里的凉风中上演的一场哑戏。
这场哑戏,演员不多,主角却是一名穿着黑色短裙的女子。身形娇小纤柔,步伐悠闲,黑色裙摆和发丝在夜风里飘扬,一切像是一场舞蹈。
太美了。
但却令人惊颤。
这不是一场舞蹈,而是一场打架,见过劲爆的勇猛的场面,却没见到过有人可以打架也这么优雅。但优雅地只是她的身手,下手却是稳准狠的。
山路上静寂无声,李卿宇怔愣地看着夏芍,见她悠闲地从自己身边晃过去,一巴掌拍开那名持枪的纹身男人,手一抹,枪已到了她的手上,漂亮地一旋,指去了林冠脑袋上。
林冠被从地上提起来,少女用枪托敲了敲他的头,轻巧巧的,一副慢打商量的姿态,去,叫个人把挡路的车开了。
第九章 三合会(一更)
林冠被李卿宇推出去的时候,不慎把脚崴了,之后又被夏芍扫了一脚,一条腿彻底断了,此时鼻子正流血,看起来惨不忍睹。他被夏芍拽起来,用枪敲着头还不肯就范,眼神凶恶,直瞪向李卿宇,李卿宇!你他妈找死!你敢动老子!信不信老子找一帮人,搞死你和你的小保镖!
他骂完李卿宇,又去骂夏芍,你知道老子是谁么!在香港的地头敢拿枪指着老子的头,你他妈找死!
夏芍不理他,就像没听见他在叫嚣,目光看向两名吓得抱在一起的女子,吩咐,去,把车开了,别挡路。
不准开!给老子打电话叫人!老子今晚要他妈……啊!
话没说完,林冠便觉得太阳穴一阵剧痛,两眼一翻,就想晕倒。
两名女子尖叫一声,惊恐地看着林冠天阳穴处渗出的血丝,再看看那名拿着枪托敲人,脸上还带着浅笑的女子,两名女子看她的眼神简直像看变态。
夏芍却是一挑眉,笑眯眯吩咐,去吧,别耍花样。枪里还有六发子弹没用。
虽然她语气很闲适,但看过她打架风格的两名女子,完全不敢认为这是开玩笑。两名女子哆哆嗦嗦上了前头一辆法拉利,抖着手发动了车子,把车子开去了一旁。
钥匙。夏芍慢冲着车上的钥匙努了努嘴。
两名女子互看一眼,咬唇。她要钥匙做什么?没有钥匙,车就不能开了,这一地的伤员……
但夏芍一挑眉,两名女子便赶紧把钥匙给了她。但不料她拿到了一把钥匙,便又冲另两辆车看了看,把三辆车钥匙都要到了手上。
钥匙到手的一瞬,夏芍手中的枪一旋,漂亮地耍了个花,手一扫,正中林冠后颈,男人应声而倒!然后她便拿着枪和钥匙,叫李卿宇上了车。
车子缓缓发动,两人慢慢驶下了山,直到到了山下,夏芍才一把将三辆法拉利的车钥匙从车窗抛了出去,随意一丢。
李卿宇从后视镜里看了夏芍一眼,没说话。许是今晚见她动手,似也对她有新的认识,他一时沉默不语。
夏芍却是有话要问:那个姓林的是什么人?
在香港,不卖李家面子的,必然是有些不俗的背景的。而且,那两名纹着纹身的人身上有枪,姓林的带那一群人看起来也三教九流,不像是富家公子哥儿的交友圈子。
小人物,不值一提。但他的父亲在香港黑白两道名气很大。李卿宇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夏芍,他父亲林别翰是三合会的坐堂,母亲姓李,跟李家稍微沾着点远亲。
夏芍一愣,三合会?
三合会和安亲会的历史都很古老,安亲会的前身是青帮,分四庵六部,而三合会则分内八堂外八堂,名称虽不一样,但其实都是主管帮中事务的。
坐堂在三合会应属内八堂,主管帮中事务,相当于总管,职位不低。
林冠是林别翰的私生子,说来也巧,他母亲是李家的远亲,在香港也是经商家族,只可惜家道中落。林冠的母亲在家道中落的时候,为了寻找援手,设计怀了林别翰的孩子。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林别翰就深得三合会的龙头戚家的器重,在帮中很有威望。林别翰在道儿上极重义气,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只可惜身体羸弱,结婚后始终未有所出。李氏设计林别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得手的,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道儿只传闻事后林别翰大怒,非但没有帮李氏一家,反而放出话去,谁也不许帮忙,结果导致李氏娘家资产败落。
道儿上传闻,李氏是因为怀了林别翰的孩子,最后才没被林别翰所杀,但他却始终不认这个孩子,让小时候的林冠很是过了一段私生子的日子。直到十年前,林别翰的妻子过世,临终前嘱咐他让林冠认祖归宗,林别翰这才算是承认了林冠的身份,但至今也没把他接回林家居住。
林冠和他母亲最艰难的时候,是靠着李家的接济生活的。林冠小时候还在李家大宅住过一年,他跟李卿宇年纪相仿,李卿宇的母亲伊珊珊也是未婚生子,让李卿宇也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因此,林冠算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一样,把李卿宇当做玩伴。没想到,李卿宇懂事早,性格沉稳,不爱跟着他闹,导致林冠想方设法地挑衅他,两个孩子曾在李家大宅打了一架,从那之后,李氏就带着林冠离开了李家大宅。
李家对林冠母子算是仁至义尽的,给他们母子在外面置办了一套房产,供他们母子栖身。但这正戳中了林冠敏感的自尊心。随着年纪越大,李卿宇在李家大宅接受李伯元亲自教导,母亲伊珊珊也正式嫁入李家。而林冠则和母亲在外头居住,不被林别翰承认。
同样是私生子,时差境遇天差地别,这让林冠很是不平衡。他少年时期就不学无术,结实了一帮小混混,在社会上吃喝嫖赌。虽说林别翰不承认他的身份,但他毕竟是三合会坐堂的独子,因林别翰为人很重义气,在道儿上口碑人缘都不错,知道这件事的人,对林冠还是多有照顾的。
这更加助涨了林冠的嚣张气焰,十年前他父亲对外承认他的身份,虽然没让他搬回林家住,但也送他去国外读书,可惜他不学好,回来之后还是一个样儿,靠着他爸在道儿上的威名作威作福。因为犯的都是打架斗殴的小事,林别翰便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他这个儿子,也不管他。
前段时间,李卿宇被宣布成为李家的继承人,就任嘉辉国际集团总裁,在全港掀起狂热追捧的浪潮。铺天盖地的杂志报纸宣传,无不说他年轻有为、英俊多金,这看在林冠眼里无疑是一粒揉在眼里的沙子。
这才导致了今晚在山路上遇见,他非得找李卿宇麻烦不可的事。
不必在意他,林伯父跟爷爷也是有些交情的,这件事他不敢跟他父亲说。李卿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车子已开进了李家大宅。
夏芍没想到今晚居然把三合会坐官的独生子给揍了,虽然李卿宇表示不必理会林冠这个小人物,但他哪里知道夏芍内心的感慨?
世上的事,果然是无巧不成书。夏芍来香港,为了是给师父报仇,拿回玄门的主事权。而三合会跟余九志关系密切,是公开支持余九志。说来,三合会也算是敌人。只是没想到,夏芍还没找余九志的麻烦,就先遇到了跟三合会有关的人。
玄门历来跟三合会以及安亲会交好,唐宗伯也曾说过,因为玄门的风水师们在港澳、东南亚和美国、新加坡等地比较活跃,因此跟占据南方的三合会平时关系密切些。只不过当初安亲会的老当家为人重义气,与唐宗伯关系不错。当时,正值安亲会和三合会争斗最厉害的时候,玄门里的长老分作两派,有支持安亲会的,也有支持三合会的。
唐宗伯被暗算的时候,正值他去内地,为安亲会在新市的堂口选址,当时新市刚好处于两家帮会争夺的地盘,三合会也委托了余九志去那里为置办的产业选址,两家帮会争得不可开交。为了和平点解决,当时余九志便提出与唐宗伯斗法,谁赢了,哪家帮会便在此安家落户,输了的退出,不得有怨言。
唐宗伯一口答应,结果被早已有所准备的余九志暗算。
当年的事,三合会有没有参与不得而知,如果没有,那倒好办很多。如果有,这次香港之行的任务就艰巨很多。
但对于夏芍来说,如今只有她一人在香港,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办,行程虽紧,但急不得。
回到李家之后,夏芍说了句要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但她自然没有休息,只是将房门反锁,然后轻轻打开窗户,从阳台翻了出去。
夜深的香港依旧霓虹闪烁,但一名身穿黑裙的女子在街道中穿行,走过的地方没有豪华游乐场,没有高档商业街,而只是一条老街,路灯在夜晚的路面上发着昏黄的光。
她走进一条小巷,四下里看了看,走进一处胡同的单元楼。楼房老旧,在顶楼的一处住户门前停下了脚步。
轻轻敲了三下,房门便开了。
来开门的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亚裔女子,黑色头发利落地扎着马尾,一张白皙的瓜子脸,眼眸黑沉,容貌颇美,但气质严肃,不苟言笑。
她开了门,只对夏芍点点头,便将她让进了屋里。屋里沙发上,一名高大的俄罗斯光头汉子正在吃着泡面,一见夏芍进来就开始抱怨。
来得太晚了!我们都到香港半个月了,你才想起找我们。我真怀疑徐是雇佣我们来旅游的,不过旅游住在这种破房子里也实在郁闷,半个月可憋死老子了!马克西姆两口把泡面塞进嘴里,咕哝着抱怨。
莫非看他一眼,表情冷,声音更冷,等待是雇佣兵的最基本的素质,抱怨,说明你不合格。
这名娇小的女子看起来块头与高大的马克西姆差了一大截,但她一眼看过去,男人便好像被克制住了一样,只摸摸光头,便咕咚咕咚把泡面喝了,坐在一旁的老旧沙发里不说话了。
夏芍有趣地看了两人一眼,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我已经是谁要害我的雇主了。这三个人的动向请帮我留意一下,我需要你们想办法帮我在三人家中安置监控设备,帮我监视一下,尽量拿到一些证据。
监控?马克西姆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一副夏芍大材小用的模样,夸张地道,还真的是外围工作啊!嘿,莫,她想让我们去当安装工。
我们的雇主是夏小姐,她的需要是让我们协助。你对雇主的要求有怨言的话,我可以跟伊迪说一声,让他停止你的这次任务,换别人来。莫非看也没看他,只是边说边把夏芍手中的资料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点了头,我今晚就做安排。
我看看!我看看!马克西姆一听莫非撵他回南非,便立马从沙发上窜起来,火烧屁股似的把女子手中的照片等资料抢到手,快速一翻,一指其中一人,我监视这小子!一看就不顺眼!
夏芍好笑地看他一眼,然后颔首,尽快。今天李家大宅发生了件事,我估摸着他们会起疑心,说不定会有动作。
她说的自然是余九志以祈福开运为名,开天眼的事。没想到莫非听好,抬眼对她道:那是你的雇主的事,不必说给我们听。你只需要吩咐我们怎么办,我们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只要是雇主吩咐的,便会照做。这是雇佣兵的铁则。
夏芍一愣,没想到这女子这么一板一眼。她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但在雇佣兵界里已经是很有名气了,听说还跟徐天胤合作过,也不知道以前是怎样的成长经历。
夏芍笑了笑,点头道:好。那我三天前打电话给你们,让你们帮我调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莫非一听这话,便转进屋里,出来时拿了一份资料递给夏芍,这就是你要的资料。我们已经查过了,在香港从事风水行业的人数约莫有四万,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小风水师,不太有名气。有名气的那些都是玄门四老的弟子,他们在商业旺区开馆,地址、业务和客户情况都在资料里。你要找的人风水馆已经在五年前关闭,现在住在深水埗,近年的情况和地址也在资料里。
夏芍边听边将资料接了过来翻看了一下,她要找的人是玄门四老中的张长老。他是唯一一个坚持唐宗伯还在世,不肯服从余九志的人。但正因如此,门下弟子被打压得几乎死绝,如今也在另外两名支持余九志的长老联合打压下,从香港玄学界几乎销声匿迹,不仅被逼得闭馆,连住所也迁去了富人不多的深水埗。
夏芍看了眼资料中老人的情况,深深皱了皱眉头。收起资料,她对莫非和马克西姆道了谢,便说道:我最近会很忙,晚上大多数情况会出门办事,到时我会联系你们,拜托帮我注意我雇主的安全。
嘿!又要帮你看着你的雇主,还得帮你监视着三个人,我们只有两人。用你们中国的话说,你以为我们有三头六臂?马克西姆瞪着眼。
夏芍抬眼笑看他,知道他不是认真的,只是故意找茬而已。这男人大概还记着那天她把他当垫背,并且把他的军刀丢去垃圾堆的事。于是,她开玩笑道:闲了也不行,忙了也不行。用我们中国的话说,你比女人还要婆妈。
马克西姆的中文还可以,但说起话来还是带着浓重的外国腔调,他显然不太明白婆妈是什么意思,但夏芍拿他跟女人比,他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话,顿时吱哇乱叫,莫,她是不是在骂我?我真的很怀疑,徐怎么看上的这女人?她一点也不善良,把一个大活人从楼顶上丢下去,拿人当垫背,还把比克留给我的军刀丢去了垃圾堆!
夏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就知道!这男人个头挺大,心眼儿倒小。
那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莫非板着脸,无情地道。
夏芍今晚就打算去见见玄门四老中的张长老,正好莫非和马克西姆要出门,连夜潜入李家大房和二房家中安装监控,三人便一起下了楼。
也不知道两人从哪里弄了辆大车来,外表看起来像是小型的货车,但到了里面夏芍却是眼前一辆。里面各种仪器齐全,明显是改装过的。
马克西姆开着车,打算先将夏芍送去深水埗张长老的住址附近。夏芍坐在车里,看着沿路的夜景。
即使是晚上,很多摊位也没有关门,报亭都是二十四小时的,车子开在马路上,沿路都能看见报亭里各种杂志。
听说,香港的风水师们很喜欢出书,每年都有各类运程书和出版社签约出版。每年仅风水师出版的运程书籍就有五六十种,销量数十万本。香港的风水师将出书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据说这也是招揽生意的法门。
那些报亭书摊上的书因为车子开得快,夏芍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反倒是沿路的一些大型广告牌上,竟然看到了有风水师的广告。
地铁站、书报摊、闹市商区户外广告牌、报纸、杂志,一路开车走着,居然看见了形形色色的宣传海报!而且有些商业旺区的巨幅广告,一幅估计要十来万,这些人居然都来打广告。夏芍不由想起前世的时候,来香港出差,那时正值年末,各大电台电视台都会邀请知名风水师做客节目,为市民讲解流年运势,风水师们的曝光率之高,跟内地简直天差地别。
夏芍在沿路的广告里,看见了余九志、余薇和玄门资料里的长老,这些人穿着风光,被安上大师的头衔,宣传广告拍得很有气势。而这些广告里,惟独没有看到张长老的身影。想起这位唯一支持师父的老人,夏芍便垂了眸。沿路风水师们的广告越多,她眸底神色便越冷。
车子也不知开了多久,渐渐进入深水埗。
这里据说是香港的穷人区,但其实从外面看也不是很差,商业街、地铁站,一切设施齐备,只是居民区的楼房有些老旧。
只是令夏芍意外的是,车子越开越偏僻,张长老住的地方在边缘的地段,远离居民区,一幢独立的小楼,旁边一弯死水一般的湖泊,对面一座独山,草长得很不精神,山脚下孤零零几座坟,在夜晚的郊区看起来颇为诡异。
夏芍一看这地方便皱了眉头,不等马克西姆把车开去地方,便说道: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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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凶楼,张老
张老的家还不到,夏芍就要求停车。马克西姆和莫非看了她一眼,见张老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抬眼就能在深沉的天色里望见,这便停了车。
车子一停下,夏芍便跳下车,落地的时候便开了天眼。
果然,此地阴气极重。风水异常凶险!
如果此时夏芍手中有一块罗盘的话,她一定会发现张老家的独幢二层小楼坐向是出线的!
夏芍一般不用罗盘,但当初在山上跟着师父唐宗伯玄学风水理气的时候,罗盘是先识之物。唐宗伯手中有一块玄门老祖一辈的祖师传下来的大罗盘,五十二层,格子最多的一层足有三百八十四格,放在手中沉甸甸的,俨然端着一块风水术数的百科全书。在学习罗盘的那一段时间,夏芍对师父的大罗盘可是眼馋得紧,与那块紫檀木的六壬式盘一样,被她天天盯着瞧,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抱着。
对风水师来说,罗盘是必备之物。中国古人认为,人的气场受宇宙气场影响,和谐就是吉,不和谐就是凶。他们凭着经验,把宇宙中各个层次的信息,星宿、五行、天干地支等信息全部放在罗盘上,通过磁针的转动,来判断吉凶。
风水学中的气,其实就是磁场。罗盘中心的磁针被磁场牵引着转动,包含着磁场的规律。在罗盘中心,有两道醒目的十字交叉的红线,叫天心十道。在风水学界,但凡是发生过凶杀事件的房子,其坐向大多是出线的!
从风水学上来说,是气有问题,而从地球科学方面来说,就是磁场有问题!
夏芍因为有天眼,天眼一开,阴阳二气皆在眼前,形象而直接,所以她从来不用罗盘。但尽管她不用,在打量过此地的环境之后,她也敢保证,张老家中的房子,门向上来讲,必定在出线的凶格!
别的不说,这幢房子在路尽头,门向开得也很诡异,正对对面的几座零星孤坟。坟后还有座山,因为在郊区,也不知道是开发商要建房还是怎样,那座山从中间被挖了一半去,远远看去就跟裂开了似的。
夏芍走过去,去几个坟堆跟前看了看,地上草长得很不精神,土色发黑,已成了一块养尸之地!
所谓养尸之地,就是指一些地脉之象极阴,尸体葬进去之后不容易腐烂,肌肤保持水分弹性,衣被服饰色艳如新,而且头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民间有传闻,说是这样的尸身会汲取日月精华,最后会成为僵尸,吸食人血,夜间害人。
养尸之地确有其事,因为地气阴,尸身葬在里面确实不容易腐。有的人类学家认为,指甲头发正常生长说明地气滋养着人体,属于生物学上的正常现象。但这些尸体会不会成为僵尸害人,那就是民间传说的部分了。这种民间传说是否真实,夏芍没亲眼见过,不好妄下结论。
但有一点,这种极阴的地脉由于阴气重,确实很容易招惹灵体前来。本来地脉就阴,灵体多了,此地气场就更阴。而一幢房子,大门是气口,天天纳入阴气进门,必然是凶格。
而且,这幢房子的问题还不仅于此。
夏芍看过这片坟地,便又走回马路中央,顺着路直望过去,因为房子坐向问题,这条大路直冲的方向,属于白虎开口的格局,主横祸、血光之灾。
这还不算完,房子一侧,略微靠近屋后的位置还有处死水湖,位置很不对劲。一处凶象也就算了,这房子三处凶格,凶上加凶,可谓不折不扣的凶屋!
夏芍轻轻蹙眉,望着黑沉的天色里安静的房子,实在弄不明白,张老是风水大师,家怎么安在这么凶险之地?
她望着远处的二层小楼出神,坐在车里的马克西姆和莫非却看着夏芍的背影。此刻正值深夜,一条大路上没有人,大路中央立着一身黑裙的女子,静静望着路尽头的小楼,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气氛诡异,背后发毛。
而两人不知道,诡异的事还在后头。
正当夏芍望着路尽头的张家小楼出神的时候,她的目光忽然一变!
原本笼罩在张家小楼附近散不去的阴气,突然开始出现聚拢!小楼上空好似压了片乌云一般,阴煞之气浓烈地开始聚集。
夏芍一蹙眉头,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猛一回头,竟见背后的坟地里不知何时冒出几个灵体!
夏芍一直开着天眼,这几个阴人刚刚一直不在的,什么时候出来的?而且看这几名阴人周身的煞气,不像是普通的灵体,竟像是被阴煞之气蕴养出来一般,有些凶气!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没有的!
夏芍立刻往后急退,退去马路那头。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被车里密切注意她动向的马克西姆和莫非看在眼里,两人立刻面色一沉,迅速下车,手中枪已在手,警觉地注意周遭。
然而,不管怎么看,周围都没什么可疑情况。
怎么回事?莫非问。
夏芍却似没听见,目光紧紧盯着对面零星的坟堆,那几个阴人在她退走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她,竟似有意识般转头看了过来,无神的眼盯住夏芍,以及走过来的马克西姆和莫非。
夏芍脸色沉敛,心思急转。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来,掐指一算,接着脸色一沉!
你们两个上车,离开这儿,马上走!夏芍二话不说,把马克西姆和莫非一推,就赶着两个人上车。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夏芍气韵悠然,临危不惧的气质令人印象很深刻,她当初与马克西姆及莫非交手时都是含笑的,此刻脸色竟严肃下来,两人一见,就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也是雇佣兵界里的精英,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过的,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可附近明明没有杀气,并无杀招存在,她在紧张什么?
喂!女人,你……
快上车。不待马克西姆问完,夏芍便将两人推去了车上,而身后,几名阴人已经往这边缓慢地飘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马克西姆瞪着眼,不问明白不算完,坚持打破沙锅问到底。
夏芍懒得解释,只是一眼瞥到车上装备的仪器,说道:看看你们的仪器!
两人一愣,马克西姆虽然问题多,但反应不慢,立刻便打开了仪器,只见里面的导航显示屏幕一片受到干扰的波浪线,仪器里更是发出滋啦滋啦的杂音。
怎么回事?有干扰?
这地方磁场问题,待久了对你们不好。夏芍边说边把车门关上。
莫非仍旧是一板一眼的严肃面孔,却是从窗口探出头来,问:我们走了,你呢?
我是风水师,处理这些事是我的专长,你们不用担心我。天亮我给你们打电话。夏芍站在车外挥手,目光密切注意着朝这边飘来的阴人。但却发现,当这些阴人欲走到马路上的时候,边缘地带明显有东西困住了他们。
莫非顺着夏芍望去的方向从车窗处看了过去,只看见几处零星孤坟,再瞥一眼车里失灵了一般的仪器,她便深深看了夏芍一眼,凌晨五点联系,你若没有电话来,我们便给徐打电话。说完,她便对马克西姆道,我们走。
马克西姆对莫非的话异常听从,之前还抱持着强大的好奇心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结果莫非一句话,这个高大的俄罗斯男人便咕哝一声,发动了车子。
直到车子转了向开走,夏芍脸上还带着苦笑。这个莫非,不说让她小心,只给她规定了联系时间,表示一超出联系时间就给徐天胤打电话,这根本比让她小心还要有强制力。虽然只见过两面,她显然懂得怎样把握人的心理。这点事,马克西姆跟她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夏芍笑了笑,但转头看向坟地旁几个拼命想过来,却过不来的阴人时,眸色便是一暗,沉着脸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看了看,这才发现养尸地周围被下了钉阵,这几个阴人是被困养在这里的,由于此地地脉极凶,久而久之养成了凶性。还好这里被下了阵法困住,否则路过这里的人,必会被灵体所伤!
夏芍之所以刚才没发现这几个阴人,应该是因为时辰的问题。这几个阴人被困养在阵中,平时应是出不来的,但此时时辰正是五不遇时龙不精的凶时,凶气大盛,几名阴人才能借由凶气现身,但以这个时辰的凶力,以及他们被养出的凶煞之气,竟然还无法突破钉阵,可见布下此阵的人修为之高。
夏芍严肃的神色因为发现这处钉阵而缓缓舒展,最后看了看此地风水环境,竟是笑了起来。
本来想直接登门拜访的,但遇到了这么有趣的事,不跟张老来个特别点的招呼,似乎有失礼数。
夏芍的目光在夜里带起颇具深意的光,在目光掠到房侧的湖泊时,眼神一闪,走了过去。
这湖是处死水湖,只有一个气口,夏芍找准气口的位置站定,笑了笑,取出绑在腿侧的龙鳞匕首,盘膝坐了下来。
她要布一个困井之阵,跟张老打声招呼。
所谓困井之阵,就是找一个媒介,将气口封堵住,媒介便会源源不断地吸收附近阴气进来。而夏芍面前的死水湖刚好适合做媒介,一旦气口封死,死水便会吸收附近阴气,以此时五不遇时的时辰,再辅以龙鳞煞气,对面养尸地里被困住的阴人很容易便会突破钉阵的限制,被吸收过来!
所谓五不遇时是奇门遁甲的说法,即时干克日干,百事皆凶。有诀曰:五不遇时龙不精,号为日月损光明。但凡有灵异事件发生的时辰,大多是这种凶时。
而此刻正值子时,丙子遇庚日,大凶。在这种时辰连龙鳞的煞气都会大涨,破除一个钉阵,没有问题。
夏芍也知道,张老虽然困养阴人,使其受阴煞养成凶戾之性,但他显然不是想用来害寻常人,否则也不会设阵困住,避免他们伤人了。但即使是这样,夏芍还是想动一动这阵。
她明显是想找茬。
没错,就是找茬。
与其说找茬,更准确的说法是试探。师父唐宗伯虽说,张老是他这一派的人,资料上也表明张老是因为倾向与师父,才遭到了余九志等人的迫害。但时隔十年,人心易变。夏芍不得不小心行事。师父安心休养了十年,在来港之前,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她要用亲眼判断这个人可不可信,只有在判定他可信之后,她才会表露身份。
夏芍眼眸露出坚定的光,盘坐好之后,在动手之前,她本想给徐天胤发个短信,告诉他她是在拜会张长老,让他不要因她动用龙鳞而担心。但拿出来之后夏芍才想起来,这地方气场乱,信号不好,于是只得收起手机,待过了这个时辰再说。
她看了眼对面的养尸地,一笑间便意念一动,只听一声铮鸣之音,龙鳞霎时出鞘!
许久不曾好好动用过的龙鳞,在出鞘之后感受到四周极阴的煞气,顿时活跃了起来!就像是干渴的旅行者在沙漠里找到了水源,迅速便要吸收周围煞气,夏芍却意念一动,阻止了它。
龙鳞在黑夜里泛起雪线般的光,直直被夏芍钉入地上,正中湖泊的气口。原本就只有一个气口的死水湖,在气口被钉入龙鳞之后,进入生气的气口顿时被阴煞之气迅速封堵。速度之快,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
气口被堵上的一瞬,夏芍迅速变换指诀,驱动龙鳞的煞气,将湖泊围了个水泄不通,整个湖泊在黑夜里如同一道黑洞一般,开始凶猛地吞噬周围煞气。
而就在夏芍龙鳞出鞘的一瞬间,张家楼附近的阴煞大涨之时,楼内二楼卧室里安睡的老人忽然睁开眼!
老人几乎是从床上弹去地上的,穿着大夏天的白汗衫,及膝的肥裤,地上拖鞋一穿,便急急奔下楼去。
老人的形象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区里夏天搬着板凳去树下乘凉的老大爷,但他下楼的速度却是比正值壮年的年轻小伙子都快,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十分矫健。
而就是这迅速的行动力,待撞开门到了楼下时,房门对面的养尸地外围的钉阵已破,里面五只阴人,已经像是纸片儿一样地被吸过马路中央,眼看着就要被吸去湖泊里。
住手!快住手!老人气急败坏,一出声,声如洪钟,眼神却是震惊不已!
他的钉阵被破了?!
这阵当初他为了防止这几个阴人养久了,戾气越来越盛,便在困住他们之时下了很重的阵法,消耗了他大半的元气,可谓牢固。
这阵法不是说无解,但要解少说也得有跟他差不几许的修为。如今国内的奇门法术界里,有这本事的人不超过五人。除了玄门四老,和余九志以外,可能只有余家的黄毛丫头和冷家的丫头了。
但这两个丫头要想破他的阵,怎么也得个半天,绝不会如此神速!
没错,令他惊骇的就是对方破阵的神速!
从他发现阴煞波动,到奔出门来,不过一两分钟,怎么这阵就能破了?
就是师兄在世,也不可能这么快!连余九志来了,也得小半个小时。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放心地在此地困养阴人,就算有人来捣乱,他也能及时发现出来制止,只是没想到,自他搬来此地,第一次遇上人来叫阵,而他居然来不及阻止?
这、这真是……
岂有此理!
你给我住手!混账!老人一惊一怔间,张口一吼,人已奔了过来。
夏芍盘膝坐在湖边,听见了张老洪钟般的两声喝止,但她却是不动,唇边反而起了一抹笑意,指诀一引,意念猛动,五只阴人打着转儿被吸进了湖中。
看见自己苦心困养的阴人就这么被人的阵法给吸了进去,老人大怒,一物朝着夏芍呼啸而来!
夏芍盘坐着不动,忽觉阴风里一物破口,直冲自己后身命门,她未起身,只身子柔韧地一倒,那物正擦着自己腰侧过去。
咕咚!一声入了水,溅起老大水花。
夏芍侧倒在地上,目光正瞥在水里,一眼落去,脸上表情顿时十分丰富,穷尽词汇也难以描述。
只见水面泛着浪花,缓缓浮起一只拖鞋……
正当夏芍表情怪异的时候,老人身形已至,一掌超她命门逼来!
这一次,是来真的!
老人掌风未至,夏芍便感觉到一股雄浑的暗劲,她顿时身子在地上一滚,翻身站起。而老人一掌没打中,夏芍盘坐之处的阴煞之气却被这一掌震出个漩涡,气劲震得浓黑的阴煞之气都是一散!
好厉害的暗劲!
夏芍在内心赞一声,眼神一亮,好久没遇上高手,不由心中斗志忽起,这可跟面对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不一样,此刻在她面前的可是内家的高手!
夏芍看出老人这一掌其实是想将地上的龙鳞给击起来,破了她的阵法,但没想到龙鳞入地极深,纹丝不动不说,他一掌击散的阴煞之气也在一瞬间就又聚拢了回来。
这一幕看得老人眼中惊色一闪,待一眼看向插在地上的龙鳞时,眼底更是涌起骇色!
而就在这时,夏芍唇角笑意一深,反掌便袭向老人。老人身子一震,目光如电,回身便曲指成爪,直扣夏芍手腕!
张老身形很矮,算是个矮小精悍的老头儿,个头儿比夏芍的身量还略矮些,头发有些秃顶,怎么看都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儿。但他目光却十分灵动,身手之敏捷,可谓走如游龙,翻转似鹰!翻扣夏芍手腕脉门的手指在月色里骨节粗大,瞧着枯如老树,实则力如精铁,还差分毫就扣上夏芍手腕,她已感觉到暗劲压制得手腕发疼!
但夏芍也不是吃素的,她手一抖,暗劲直震老人的掌心窝,趁着他眼神一变的时候,不退反进,手腕就着老人的掌心一旋,转手反扣!拧转,旋翻,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人面色又是一变,手腕也震开一道暗劲,气劲直击夏芍的手心窝,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弹开。
各自退去三步远,老人眼缓缓眯起,明明是不高的小老头儿,负手而立,竟生出令人不敢忽视的气度来,小丫头,你是玄门的人?
很明显,刚才两人的招数如出一辙。
小小年纪就练到暗劲的境界,你是哪个辈分的?师父是谁?张老盯着夏芍,目光如鹰,犀利慑人。但其实他内心是震惊的,刚才他一心在对方神速破阵的事情上,后来又被地上那件极为凶戾的法器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对方主动出手,他才在夜色里注意到,对方竟是个小丫头!年纪很轻,比余家和冷家的两个丫头年纪都轻!约莫只有双十年华,但修为居然比那两个丫头高深多了!
这实在是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从她的身手来看,她竟是出自玄门,可玄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天赋异禀的弟子?
如果有,早就传开了!他现在虽然多年不主玄门的事,但要是出了这么个后生晚辈,他不可能不知道。莫说是玄门了,只怕整个奇门都得震上一震!
可问题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号人物啊……
张老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但他也是大半辈子的老江湖了,想捞对方的底,装装样子还是会的。于是他摆出一副威严的气势,打算压对方一头,负在身后的手指更是在十二掌诀的位置上掐了一下,打算按两人此时所立方位,以五行制克压一压对方的气势。
可是对面那个小丫头很明显看穿了他的想法,她轻轻一笑,走了两步,换了个方位,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笑容十分悠闲,若是平时指不定是十分讨喜的,但此刻只叫人恨得牙痒痒。张老冷笑一声,眯着眼点头,好哇!好!你不说是吧?现在玄门的晚辈真是越来越没用规矩了,长老问话居然也敢不答了,或许是我这个长老败落了,多年不主事,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不说也行,老夫就擒下你,再叫你说出来!绑你去你师父那里讨个说法,我倒要问问,为什么派门内后生来无缘无故毁我阵法!
说罢,张老竟怒哼一声,声音自鼻间震出,竟似五脏之内发出的震音,震得人心都跟着一颤!这声音还未散,老人已身手敏捷地抬手就是一掌。
夏芍侧身避过,敛神接掌,她现在虽然只差契机便可炼神返虚,进入化劲境界,但毕竟是还没进入,修为上虽说是与张老差不多,但她的经验却与老人半生对敌的经验差得远,因此绝不敢轻视。
两人在张家楼旁的湖边打斗了起来,你来我往,掌势如风。夏芍越打越心生赞服,老人别看年纪大了,身手却是宝刀未老。当真是形如游龙,视若猿守,坐如虎踞,转似鹰盘!下盘异常地稳当,行步如蹚泥,爪上功夫更是厉害,扣、捉、拿、勾之间又快又狠,力道惊人!害得夏芍几次险险避过,心肝儿都颤了颤,着实刺激。她毫不怀疑,倘若被老人拿住,那势必是筋骨受罪,伤筋断骨是必然的!
但夏芍也是有优势的,玄门功夫虽说是同出一脉,但弟子在修炼的时候,会根据自身条件不同,着重挑适合自己的修炼。夏芍因为是女孩子,她练不得那些钢筋铁爪,于是便走柔韧的路线。
她胜就胜在身捷步灵,随走随变,身姿起伏拧转,敏捷柔韧。一股子柔劲儿令张老异常光火!
这丫头虽说是年纪轻,对战经验在他看来尚有稚嫩之处,但她反应却很快,一露出破绽被他所钻,立马就发现避开。这细胳膊细腿的瞧着不堪一击,却十分地柔韧,总能险险在危急关头从他的招数中溜走。
连连百来招下来,老人心中光火之余,十分惊骇。以她的年纪来说,能在他手下见招拆招这么长时间,已经算得上奇才了!
她破了他的阵法,他本是恨得牙痒,恨不得绑了门规处置。但看她这修为这身手这年纪,他又觉得舍不得。
这到底是哪个老家伙收的徒弟?谁这么命好?
看这丫头天赋这么高,想来应该是哪个长老收的弟子,那么……她是仁字辈?可怎么没听说过?
老人一皱眉头,神色忽然一变。
不管是谁,今晚他必须擒下这丫头!这丫头定是受了她师父指使,来坏他阵法。也就是说,跟他不是一派的人,这样天赋奇才的后生,不能放回去!
先擒下,看看能不能说服她弃暗投明!
老人这么一想,目光一寒,手脚攻势又紧了紧。
新一轮的攻防战,但不管怎么打,他攻,她避,每次虽险,但总能灵巧避开,这么看来,再打下去必是一场持久战。但老人明显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他手脚攻势不停,目光却滴溜溜一转,忽然一亮!
只见他脚下一个摆扣,飞起一脚,一脚丫子直冲夏芍面门逼去!
那只脚丫子正是拖鞋扔出去那只,早就在地上踩得全是泥巴,一脚伸过来,黑漆漆脏污污的大脚板,离夏芍面门只有一寸,使得她一怔之间,眉头皱起,步子往后一退,赶紧屏息。
老人一见她这模样儿便哈哈一笑,显然被逗乐了,臭丫头!讲经验,你还嫩了点!今天就替你师父给你上一课!吃我老人家一脚底板!
夏芍哭笑不得,险些破功,内心一万个不愿意接他这一脚底板,不过更加不愿意这位老人会是她的敌人。这么可爱的老人家,要真是忠心维护师父的人,那就太妙了!
她赶紧往后一退,摆出一个停战的姿势,一喊:停!
你说停就停?早干什么了!破我老人家的阵,今天叫你吃吃苦头!
您老人家再不停,我就不告诉您我是谁了。夏芍边打边退,退去湖边,一脚勾出龙鳞,凶刀在空中旋了两旋,黑浓的煞气裹得几乎看不见刀身,但却明显看见雪亮的光线成弧线般在空中划过,明明插在湖边这么湿的地上,竟然上面泥粒儿都不沾!
夏芍将龙鳞接在手中,在老人露出一副惊骇神色,急速后退的时候,她吹了吹刀刃,将刀收了起来,放去了腿侧。
而正是她这个举动,令张老停了下来——很明显,她有如此凶戾的攻击法器在手,却不拿来攻击他,这明显是不想伤他。
如果她真是被师门派来捣乱的,怎么会不想伤他呢?
老人这才又负手而立,收敛起神色,盯着夏芍,行!不打了。告诉我你师父是谁,今晚为什么破我阵法。
夏芍却并没立刻回答,而是慢一笑,反问:在此之前,我能问问您,困养阴人用来干什么吗?
张老一听这问题,眼底神色便明显警觉了起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讥笑,回答更是令人哭笑不得,怎么,我都被你们逼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想养几只阴人陪我度晚年,这也惹你们的眼了?
夏芍自然是不信这说法,养阴人度晚年?没听说过有这爱好的。
她见老人不肯说,而这件事又是她一直弄不明白的。老实说,困养阴人有点损阴德,如果是师父口中那个忠于他的师弟,理应不会这种行事风格才对。
这件事不弄明白,夏芍怎么也不放心说出自己的身份。人是会变的,万一这十年,有些人的心性便邪佞了怎么办?
她这么一思量,便果断开了天眼,向张老看去。
但没想到,老人的感官也很敏锐,她的天眼望去之时,老人明显身子一震,眼底的警觉如鹰隼般锐利,极为慑人。随后他便迅速退开,而夏芍也已收回了天眼。
张老在刚才那一瞬,明显感觉到无形之中似有一只大手将自己罩住,就像是能将自己看透一般,令他浑身不适,但他却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不明白夏芍是用了什么术法,但当他警觉地退开望向她时,却看见她深深望向自己,眼底竟有些感动和复杂的神色。
随即,听她问道:老人家,您困养阴人,该不会是想炼制符使,对付余九志吧?
符使是玄门秘术里的一种术法,将阴人和符箓结合起来的攻击术法。需要用阴煞之气将阴人养成凶戾,然后以秘法融入符箓中,以符箓驱动阴人斗法伤人。这种术法当初师父唐宗伯教给夏芍时曾说过,困养阴人无不是选极阴之地,以阴煞困养,手法把握不当,若使阴人伤了无辜,很惹业障。而且养阴本身也有点损阴德。因此唐宗伯曾告诫夏芍,轻易不用此法。
因为夏芍从未用过这法子,今晚见到这几个阴人,她还真一时没想起来是炼制符使。可就在刚才,她在天眼中预见了不久的将来,张老利用符使攻击余九志的事。她看得时间短,尚不知这场争斗的结局,但显然,这位老人跟余九志是死敌,竟用不惜这种方法来对付他。难怪以玄门的养生之术,老人的头发不应该谢顶这么严重,原来是这些阴性的术法导致的……
事情至此,夏芍对张老已没什么怀疑之心,反而有些复杂和感动。于是,不等老人再多问,她便自报了家门。
玄门,宗字辈,第一百零六代嫡传弟子夏芍,见过张老前辈。按照辈分,夏芍因为是唐宗伯的弟子,因此在玄门里的辈分跟张老是一辈的。但不论这个,按年纪和在奇门术数界的资历,夏芍称眼前的老人一声前辈,理所应当。
而老人却是愣了。
月色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照亮了阴气未散的死水湖,湖光粼粼,映着老人满是岁月痕迹的面容上,略显苍白。
老人探出颤巍巍的手指向夏芍,你、你……宗字辈……嫡、嫡传?你是……
夏芍一笑,眼眸含笑,颔首道:我师父,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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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师叔与相认
夜色深沉,一身黑裙的女子背对着死水湖,湖四周阴煞未散,五只凶厉的阴人被困住湖中央,凶时未过,风中似能听见鬼哭狼嚎般的嚎叫,让人忍不住发颤。
对面十步远处,一名身形精矮的老头儿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女子,仿佛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身体明显颤巍巍,像风水枯槁的残叶。
“唐、唐……”张老颤抖着手,仿佛临终前心愿未了的老人等待着最后一句话,指着夏芍,颤颤巍巍,“你是……”
“我是师父在八年前所收的弟子。”夏芍看着张老,眸中也有激动感慨的神色,师父这位师弟,当真是……
“对!对!对得上!”老人有点语无伦次,夏芍却听出来,他说的是师父失踪的时间和收她为徒的时间差不多对得上。
唐宗伯是十年前失踪的,辗转来到东市郊外的小山村,期间耗去的时间约莫两年,后来在八年前收了夏芍为弟子,时间上算算,也很合理。
“掌门师兄他……还、还在人世吗?”夜色深沉,看不太清楚老人的眼神,但夏芍就是能感觉到,他红了眼。
夏芍笑而不答,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叔,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好、好!”老人赶紧点头,但刚点过头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警觉看着夏芍,又不肯进屋了,“等等!我不能你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老人家没这么好糊弄!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夏芍哭笑不得,心性都是老人心性如小孩儿,果然真是不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不答,只四周寻了条棍子,将湖边不远的拖鞋挑上岸,给老人送过去,开起了玩笑,“您老不会是心疼那杯茶吧?这事儿说来可长了,没茶喝,我就不说。”
张老一愣,看着脚下被放好的拖鞋,眼底明显有动容的神色,脸上的警觉之色缓了缓,略显感动,穿上拖鞋之后便负手自己往小楼的方向走了回去,也不管夏芍跟不跟过来。
但走到半路他有停下了,回头对夏芍道:“把你那把法器再插回地上,把湖边的困井阵布好了,别让那里面的阴人出来害人。天亮之前还得把钉阵再布回去!”
老人语气命令,气哼哼的,很是郁闷的样子,说完就背着手走回楼里了,夏芍隐约听见他在咕哝,“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么,没事找事……”
夏芍一笑,把龙鳞取出来钉去地上,把阵布好,然后起身走进了张家楼。她也不在意把龙鳞扔在外面,反正除了她,别人去动根本就是找死。她只用意念控制了龙鳞的煞气,让它维持在困住那五只阴人的程度就好,多余的煞气并不让它外泄。但这阵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吸收附近的阴煞之气,因此对面养尸地的钉阵要尽早布回去,免得时间长了,会生祸端。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要紧,天亮之前来得及。因此,夏芍检查了一遍阵法,确定没事之后,这才走进了小楼。
张家楼是独幢的小楼,只有二层,大门开着。夏芍一走进去,便环视了一下客厅布局,接着露出了然的神色。
怪不得,这附近的风水这么凶,长老住在这里居然安然无恙。原来他在屋中布局化解了凶煞之力。只不过,这附近的风水成三煞之势,太凶,即便是有风水局化解,也只是缓解了煞气入门的时间而已,抵挡不了几年的。一般遇到这种住宅,风水师都会主张搬迁的,这样的凶屋,除非有极为厉害的法器挡煞,否则布了风水局也只是拖延几年。张老应该是为了困养阴人才住在这里的。
小楼里收拾得还可以,就是家具有些老旧,都是上了年头的东西,用了好多年了。张老在被余九志等人打压之前,也是有名的风水大师,钱财应是不缺的,但是家中家具这么老旧,只能说明老人性情很是念旧。
夏芍走进来的时候,张老正好从里屋端了茶来,见夏芍打量屋中布局,便边倒茶边随口问道:“你看看这屋里布局,还能撑多久。”
“我今晚不来,不动用法器煞力,这布局还能撑三年,今晚煞力一放,对布局冲击太强,估计只能撑一年了。”夏芍笑答,实话实说。
老人却是哼了一声,瞪她一眼,“你倒好意思说!”骂完把茶推去桌上,气哼哼道,“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跑来这里捣乱不说,还要我的茶喝!我这可是武夷山的新茶!”
夏芍笑着走过去,不用老人请她坐,便很自来熟地坐去了椅子上。老人这时看起来已经是平静多了,但他倒茶的手仍然是有些抖的,可见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夏芍一笑,端起茶来轻轻一嗅,轻啜一口。茶水刚一入口,她眸底便浮起笑意,端着茶杯抬眼笑看对面老人,笑吟吟问:“师叔,您这是新茶?”
老人一愣,很明显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会品茶,一口就叫她喝出来了。他不由脸上挂不住,但被看穿了之后,看起来还像个倔强的老头儿,强词夺理,“怎么?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编瞎话糊弄我的,你还想喝我的新茶?门都没有!”
夏芍无语,大觉这老头儿太可爱了,于是也不再耽误时间让他煎熬,放下茶杯,直接就将带在身上的玉葫芦取了出来,起身递给老人,“您看看这件法器。”
张老把挂着红绳的玉葫芦接到掌心里,低头细看,只见掌心里拇指大小的玉葫芦,上好的羊脂白玉料子,温润油亮,周围金吉之气明显,是块很不错的护身法器。这吉气很明显是风水佳穴里养出来的,看起来戴了很多年,上面已经有夏芍的元气。但仔细探一探,似乎能感觉出那么一点故人的气息来……
张老盯着掌心里的玉葫芦看了许久,掌心便开始发抖,他拿着玉葫芦抬头对着光看了看,一眼看见葫芦嘴的位置在灯光下有几条不太明显的黄丝,眼神立马就变了!
他双手捧着小小的玉件,颤巍巍抬眼,眼神又恢复了刚才在湖边的激动,“这玉葫芦你哪里得来的?这葫芦……是三十年前,我和掌门师兄去内地给人看风水,在当地挑了件原石料子,开出来还不错,掌门师兄就把它雕成了两件玉葫芦,带回来寻了处风水宝穴蕴养出来。后来师兄收了个关门弟子,那小子当时才三岁,给了他一件当入门礼,还留了一件。这件玉葫芦头上带点黄沁,不对着光细看看不出来,我认得它!你从哪里得来的?”
张老紧紧盯着夏芍,其实,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当年掌门师兄收那小子入门的时候,那小子才三岁,性子虽然不讨喜,模样长得倒可爱。当时剩下一只玉葫芦,他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定这只葫芦能骗个女娃娃回来当弟子,正好凑一对儿。当时他还把这话当笑话听,难不成……他还真收了个女徒儿?
“这件玉葫芦是八年前我入门的时候,师父送我的入门礼。他说,师叔记得这件葫芦,让我找到您时,只管把它给您看,您一定能认得出来。”夏芍站着,并未坐下,目光坦然地直视张老。
老人张着嘴,呐呐点头,看起来被突如其来的事震得有点发懵,怔愣地抚摸手中的玉葫芦,仿佛在回忆深埋在记忆里的过往,往事浮上心头,不由慢慢红了眼。
“那我掌门师兄他、他还好么?”老人有点哽咽,抬起头来看向夏芍。
夏芍能感觉到,老人的眼神有点期盼,但也有点害怕,好像就怕她说出来的会是不太好的消息。她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您老放心,师父他尚在人世,精神还不错。”
“……尚在人世?还活着?”张老一听这话,明显眼里有惊喜神色,接着激动地站起来,“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那他现在在哪儿?”
“师父他尚未来港,十年前,他跟余九志在内地斗法,遭到暗算,伤了腿。”
“什么?!”张老一愣,顿时皱眉,显然并不知当年唐宗伯失踪的真相。
夏芍一看他这副反应就垂了眸,想来也是,余九志做出这样的事,他自然会掩饰。
夏芍内心冷哼一声,扶了张老去椅子上坐下,“您老别激动,先坐下,听我跟您慢慢说。”
十年前的恩怨夏芍也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她便复述了唐宗伯当初的话,将余九志因何事提出跟他斗法,过程中又是怎样联合泰国降头师通密,和欧洲奥比克里斯黑巫家族的人,将唐宗伯重伤的事一说。之后,又将自己八年前在十里村因为误打误撞解了周教授的祖坟风水,结果被师父看中,收为关门弟子的事情告知。最后说了说师父这些年来的生活以及近况。
这些事,说起来不用多长时间,张老却是越听越激动。夏芍把他扶在椅子上坐着,他还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哼!好个余九志!当年斗法的事,他告诉我们他败了,然后掌门师兄遇到了客户,邀请他去看风水,结果一走之后就杳无音讯!果然是被他害了!”
“他说他败给了师父?那三合会呢?当年可是三合会和安亲会在那里争夺地盘,两人以此为赌注斗法的。余九志说他输了,那三合会最后输了地盘吗?”夏芍目光一闪,注意到其中关键。
“我不太注意两个帮会的争斗,不过当年的事我还真有印象。”张老回忆道,“我记得余九志回来之后,三合会的老当家还对他有点意见,意思大概是既然知道术法不如我掌门师兄,就不该提出斗法来。不过,余九志在风水学界很有名气,他又一直是支持三合会的,戚老当家也只是说了说他,并没把他怎么样。后来掌门师兄没了音讯,玄门渐渐以余九志为大,三合会和余九志的关系就越发好了。”
这么说,当年的事,为求谎言逼真,余九志真的把三合会都蒙进去了?
夏芍垂眸深思,却听见老人在对面略显激动的声音,“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芍一抬眼,正见老人眼圈发红,灯下默默垂着头,神色又是感慨又是悲戚。夏芍见这情景也跟着感慨,师父这十多年,虽说是境遇坎坷,但他如果知道还有人这样担忧他,心里必定也会是感动的吧?
“哎哟,对、对!你等等啊,等等!我去泡新茶来,年初刚买的,这回保证是新的!”老人一眼瞥见桌上已冷的茶,顿时想起这事儿来,忙转身要回屋。
夏芍笑了一声,她拿能真让老人去泡茶?不过,这茶还真是得喝,不过不是张老去泡,而是该她去泡。既然是把身份挑眉了,张老就是她的师叔,按规矩该敬茶。
“您老告诉我茶叶在哪儿,我去。”
张老也猜出夏芍要去泡茶的用意,于是也没阻止,指给她厨房的位置,看她走进去后,便自己坐在椅子上端量手中的玉葫芦。
夏芍出来的时候见老人正拭着眼角,情绪还在激动的状态,不高的身量坐在椅子上,灯光下竟略显佝偻。
“玄门弟子夏芍,见过师叔。”她倒了茶,端着茶碗按规矩敬给老人,趁着他接茶的时候把玉件收回来放好,免得他再触景伤情。
“好!好!”张老端着茶,欣慰又感慨,连连点头,竟不顾烫,喝了好几口才放去了桌上。接着便抬眼好生打量起了夏芍,越看越是欢喜。
夏芍易着容,算不上太好看,可在老人眼里却是十分的讨喜,怎么看怎么顺眼。
没想到,夏芍却是一笑,手在太阳穴旁边搓了搓,竟慢慢地揭下了一张薄薄的面具来!这面具只有眼部那部分,慢慢揭下来之后,她的模样涣然一变,竟是完全不同了!
“这是?”张老惊异地问。
“不瞒您老,我之前在内地的风水界有些名气,这次来港,怕引起余九志的注意,所以才易容前来的。”一个多月没露出本来容貌,脸上的面具揭下来之后,夏芍只觉脸上顿时清爽许多。怪不得当初师兄不给她弄整张面具,原来戴着的时候虽说不是太难受,一揭下来还真不想再戴上去了。
而张老却在看见夏芍的真容之后愣了。
只见眼前的女孩子全然变了个模样!气质还是悠闲散漫的气质,但年纪却一下子小了许多!之前看她约莫有二十岁的模样,而此时看,哪里有二十岁?怕不是才十七八岁吧?
瞧着圆润的脸蛋儿,月牙般笑吟吟的眸,立在屋里,恬静乖巧的,粉瓷一般的玉娃娃。怎么看怎么讨喜。
这、这分明就还是个少女嘛!
张老越看越欢喜,孩童似的连连点头,“这个模样好!这个模样好!哈哈,没想到啊,你师父还真用那件玉葫芦骗了个女娃娃当弟子。”
“嗯?”夏芍一愣,“什么叫用玉葫芦骗了个弟子?”
“哈哈,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当年呀,你师父收了个男娃娃,那个臭小子,我一看就不顺眼!性格太不讨喜,问他话,不是点头就是摇头,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气得我当初教他基本功的时候,在梅花桩上使劲儿绊他!哼哼……”
老人说得神采飞扬,说起当年事,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没发现夏芍一咬唇,嘴角抽了抽。
张老却赶紧催夏芍坐去椅子上,“坐下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当年的事啊……”
当年的事,如今说起来已跨越半个世纪,早成往事,存在于老一辈人的记忆里。
张老,原名张中先,祖籍并非香港,而是在内地中部那一带。他十来岁的时候,刚刚解放不久,父母却是在解放前都去世了。六十年代初的时候,闹饥荒,他离开家乡孤身一人上路谋生,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匪徒。他那时候年轻气盛,好几天没吃饭,打不过也跟人家打,结果差点被打死,还好当时有人路过救了他。
救他的人正是夏芍的师父唐宗伯。张中先醒来以后,知道是被唐宗伯所救,一来是感激,想拜他为大哥,日后有机会报答他。二来见他身手好,想求他教导两手。
那时候,唐宗伯还不是玄门的掌门,只是掌门的入门弟子。他自是不肯违背师门规矩,私下教人,于是便没同意。那时,唐宗伯正巧要去香港,想着内地正乱,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于是连结拜的事也没同意,只说一切随缘。
可没想到,张中先这人颇有毅力,唐宗伯不肯带他一起上路,他便在后头悄悄跟着,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跟踪人很有一番技巧,虽然最后被唐宗伯发现了,但之前还真蒙了他一段日子。后来发现了,也没理他,只是没说破,让他一路在后头跟着。
张中先跟着唐宗伯一路南下,在南下的过程中,见他给人指点了几回风水,颇为神奇。只可惜,没多久唐宗伯就到了南边,打算坐船去香港。那个年代,正是“大逃港”的时候,很多人用各种方法偷渡到香港,有的人竟然用泅渡的方法渡到彼岸。这种方法现在说起来很令人心惊,但那时候屡见不鲜。其危险性可想而知,海里遇难的人很多,生还者押解回境,溺毙者浮尸海上。
张中先那时候是个愣头小子,一门心思认定了唐宗伯这个大哥,于是便想用泅渡的办法跟着他。还好在开船之前,唐宗伯发现了他,立马带着他下了船。在得知他老家已没有了亲人之后,念及这一路上他心志坚定,两人也算有缘分,这才答应把他带去香港,只不过,师门能不能收他,全靠他自己了。
张中先来港以后,由唐宗伯引荐给了当时玄门的一位长老,在看过他的面相和八字之后,考察了他三年,这才同意他入了门。
入门之后,张中先天赋算不上最好的,但却是最刻苦的,无论是在术法还是在功夫上,都进步很快。而且他重义气,性子乐天,苦也不说苦,渐渐的,在玄门里人缘很是不错,与唐宗伯也正式结为拜把子的兄弟,称他一声师兄。
后来,唐宗伯传承了先师的衣钵,接掌玄门,门内弟子陆续有新入门的,代代传承,张中先便成为了长老。由于入门后极为刻苦,他在玄门四老中,无论术法还是功法都不是最末的,后来也收了几名弟子,名气都不错。
唐宗伯失踪的这些年,玄门对于他的生死多有讨论,也曾布阵查找他的下落。但入了奇门的人,常年帮人改运化劫,有的看命观相,泄露天机太多,命理跟常人很不一样。常人或许能推演出来,唐宗伯的下落却是一直推演不出。当然,这也跟唐宗伯到了十里村之后,在宅子里布下的隔绝气息的风水阵有关。
在唐宗伯失踪的这些年里,玄门认为他已身亡的人已经渐渐跟随余九志,连冷家都模棱两可,保持中立态度,唯有张中先态度坚决,甚至怀疑当年斗法的事,并在这些年里坚持追查。
张中先将余九志惹恼之后,他便联合玄门两名已投靠他的长老,用各种手段将张中先挤出了风水界,到了现在的住所,现在的张中先已不给人看风水,专心困养阴人,想要跟余九志决一死战。
“他们手段太卑鄙,联合曲志成和王怀,凭着他们几个在风水界的名气经常在杂志上臭我,专门拿我看的地段的风水说事,说这里不好,那里有疏漏。时间一长,再加上有媒体大肆渲染,我的客户就越来越少。除此之外,我门下的弟子有在国外混的,这两年莫名其妙死了几个,我就怀疑是他们干的,他们说我血口喷人,合起伙儿来把我挤到了深水埗来。我在这里也是换了好几次住址,最后选定了这里。我本想养几个阴人,做成符使,跟他们几个拼了这条老命也得给我师兄和几名弟子报仇,没想到……今晚竟然能得遇故人的弟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中先越说越激动,夏芍边听他讲述这些往事,边给老人倒茶,听到此处,也不由寒了眼。
老人却是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哎呦!说起阴人,我那几个阴人还被你困在湖里呢,我得赶紧去把钉阵再布了。”
两人一聊就是大半夜,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这事确实再不能拖了。但夏芍却站了起来,叫住了张老。
“师叔,这阵是我给您破的,还是让我给您布吧。”
“不用不用!你在屋里喝茶……哦不,你出来把你那法器取出来,之后的事就不用你了。”
“用得用得,还是您老坐屋里喝茶吧。”夏芍笑眯眯把张中先拉回来,眼眸弯弯,像只小狐狸,“这钉阵我还没布过,您就当爱护晚辈,让我练练手吧。”
张中先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朝夏芍瞪起了眼,“哦!你来我这里不先拜见前辈,先毁了我的阵法不说,还算计着从我这里捞一次布阵的机会?你个臭丫头!”
夏芍被骂,反而笑得欢,“反正我要来,您老不许跟我抢。不然等师父来了,我告状。”
“混账!你先跟你师父说说你把我阵法给毁了事!看他打不打你。”
夏芍笑眯眯回头,“您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我告的是您炼制符使的状。师父可是再三告诫我,没事不要炼这种东西的。”
张老愣了愣,夏芍已笑着出门了。
张中先将这五只阴人已困养了三个年头,事情已经做了,现在毁去也没用了。夏芍去了屋外,抬头看了看天色,凶时已过,她走去湖边将龙鳞取出,湖里仍能听到厉鬼般的嚎叫,阴风阵阵。
夏芍来到对面的养尸地,察看了气口,再次用龙鳞的煞气将气口堵住,又布了一次困井阵,将五只阴人又给从湖中吸纳了回来。
只是将那五只阴人吸过来的时候,夏芍只觉阴风呼啸,从自己身旁飘过之时,有浓郁的黑气裹着,她几乎能感觉到那阴森森的眼神,而从耳旁掠过的尖笑,令人头皮麻烦。
夏芍一眯眼,果断用自己的元气护住身体,略微一思量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这些阴人遇到龙鳞的煞气就该消散了的,但她之前把龙鳞的煞气拿来布的困阵,把阴人困在里面,并非伤害他们,但这些阴人在湖中心被龙鳞的煞气围了几个小时,竟就染上了它的凶煞之力,现在看起来,竟是已养成了!
此地地脉虽凶,又有养尸之地,但想养成这么凶的阴人,少说得十年八年,没想到龙鳞的煞力一染上,短短半夜,竟就养成了!
夏芍心中惊异,但却不敢心神太散,忙在困井阵外布下了钉阵,取了龙鳞,将多余的煞气吸收回来,不留一余,确定不会在附近为祸,这才起身站了起来,打算回屋把阴人炼成的事跟张老说一说,没想到一转身,老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同样惊骇。
张中先紧紧盯着夏芍手中的龙鳞匕首,目光骇然中却透着了然。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他耗费了大半元气布下的钉阵会这么容易破了,她手中那把法器实在是凶戾,其凶煞之力见所未见!这匕首用来布个困阵实在是大材小用了,要是用来布大阵,杀伤力想都不敢想!
这么凶的攻击法器,他从未见过,这小丫头从哪里弄来的?
而且,仅仅这把匕首就已经够惊人了,没想到这丫头的修为应该到了炼气化神的顶层!从心法上来说,竟已跟他有得一拼了!
掌门师兄怎么捡到的这么个宝?
夏芍看张老立在不远处目光惊异,便笑了笑,“本来还想着,今天动用龙鳞,您老家里的风水局只能撑个一年半载,外头养尸地的阴人却还得两三年,到时候得害您老人家搬家呢。没想到,阴煞之力已入阴人之体,这也算是无心插柳吧。”
“嘶!龙鳞?”张老却听出了这话里关键。
夏芍一笑,“进屋给您老看。”
进了屋之后,当张老听说夏芍手中的攻击法器,竟然就是千年前的凶刀龙鳞之时,惊骇之余,不由兴奋了。拿着龙鳞左右比划,兴奋地像个孩童,“你这女娃是个宝呀!这种好东西都能被你得到。哈哈!这是天要灭余九志啊!就凭那老不死的修为,再高也抵不上这把攻击法器。”
“他一个人是好对付,可他有整个余家呢,而且曲家和王家也帮着他。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还是要谨慎。”
“谁说咱们人少的!”老人一回头,瞪夏芍一眼,唬道,“咱们人不少!我门下还有十来个人,之前怕他们被迫害,我让他们都隐匿起来了。现在你在这里,你师父也要来了,我立马把他们召集回来,跟余九志开战!”
张老一脚踏在椅子上,龙鳞往桌上一插,直接穿过桌面入了地面。老人一瞪眼,意气风发,似乎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而夏芍却是没急着答应,反而思量了一阵儿,问:“我看师叔这房子只有您一人住,您的家人呢?”
这事夏芍已在莫非给的资料里得知了,张中先妻子早年就过世了,膝下两个孩子,早亡一人,还剩下个女儿,现在已经嫁去国外,张老并未带她入门,她不在玄学界里。至于张老的弟子,原先在新加坡和美国的比较多,现在也已在术数界销声匿迹三四年了。玄门四老中,只有张中先这一脉现在最凋零。
当然,这种凋零是有原因的。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夏芍便索性问了起来,想听张老亲口说说近况,然后再做决定。
“他们啊……唉!我哪还敢叫他们待在国内?我门下弟子开始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好,让他们去了国外暂避。弟子现在只剩下三人,他们自己还收的弟子,加起来一共十二个人。我让他们这几年都低调点,在家里潜心研究玄学易理,少出来活动,连业界的考核我都没让他们来。这一次,他们再不来,就要被取消资格了。”
夏芍听了点头,正边听边思量,却被张中先的一句话给吸引了,“考核?”
老人一愣,点头,“考核。风水界的从业资格考核,三年一次。起初只是玄门给弟子的考核,后来慢慢的就变成玄学界从业资格的考核了。不过仅限于香港和一些在国外的弟子,名义上是玄学易理上的交流,其实就是看看谁有多少本事,本事大的,自然生意就好些。”
夏芍听了眼神一亮,顿觉有些稀奇。因为这种考核在内地是没有的,后世的时候曾听说有风水师从业注册,但其实官方似乎并没有任何易学方面的注册师,表面上都是不承认的,因此并没有官方效力。只是没想到,玄门这边居然有内部的资格考核,这听起来倒有些意思。
风水师资格考核是由玄门长老主持,个个都是玄学易理方面的大师,而参加考试的人,无论是相术、风水术、占卜问卦,或者奇门术法方面,有多少本事,都拿出考校考校。本事足的,自然底气足,来年在杂志上可以大摇大摆发表观点文章,自然客户就多。而没什么本事的,也就没脸再出来露脸,即便是露了脸,也会立马被人给讥讽回去,只能在开小馆,赚小钱。
从一方面来说,这也保证了曝光率高的大师绝大多数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至于误人。这倒是个好处。
夏芍眸光一转,看向张老,“今年有考核?”虽是这么问,但夏芍却是确定的,因为刚才从张老的话里已经听出这意思了。
“有!就这个月底。我老头子虽然被他们挤兑出来了,但是我想去,也用不着他们答应!小丫头,你去不去?我带你去看看也行。”
月底?
那还真是赶巧了!
夏芍垂眸,眸中露出盘算的光芒。正好她想趁机会会师门的人,一直在想怎么见合适,这倒是个好机会。
思量之下,夏芍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师叔,风水师考核咱们去打声招呼!到时劳烦师叔帮我蒙混过关,就说我是您收弟子,或者您的徒孙。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本事,我想亲眼见见!”
张老一听,比夏芍还激动,当即便应了下来,“我收的徒弟现在就剩了三人,他们都知道。我的徒孙他们倒是不太了解,毕竟这些年都隐匿了起来,你就委屈委屈当我的徒孙吧,哈哈。我带着你去见见那群老不死的,以后报仇起来,别手软!就当给玄门清理门户!”
夏芍闻言,垂眸一笑,眼神发冷,“不手软,您放心吧。他们当初怎么把您挤兑出风水界的,我就怎么对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有趣了。”
她抬起眸,看向门外泛起独白的天空,缓缓勾起唇角,“香港风水界也风平浪静太久了,是该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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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敲山震虎
夏芍在见过张老的当天凌晨就离开了,约定月底再见。她按时给莫非打了电话,电话接得很快,只是里面女子的声音依旧一板一眼,“你很准时,一分钟也没有早。”
夏芍咬了咬唇,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应该是夸她吧?呵呵。其实,她从张家楼出来的时候就给徐天胤打过电话了,跟他说了与张老相认的事,并表示会在月底出席玄门的风水师考核,会会玄门的弟子,也看看他们的水准。对此,男人似乎很担心她,沉默了许久,才说了简单的三个字,“要小心。”
挂了电话之后,夏芍这才给莫非打的电话。之前因为怕他们夜里在李家大房二房家里“干活”,贸然打电话会坏事,于是她才看着时间,准点报平安的。
“事情安排好了,我们会对你说的三人进行监视,一旦有证据就会找你。”
“嗯,我还有件事请你们帮忙,帮我再弄件易容的面具,不起眼的容貌最好。”夏芍打算跟张中先一脉的人去参加风水师考核,自然不能以真面目见人。而她给李卿宇当保镖的模样已被余家的人见过了,自然不能顶着这张脸去。
“好,三天后你来取。”莫非说完便挂了电话。
三天后,夏芍依旧是等夜深了,才从窗户溜出李家大宅,来到了莫非和马克西姆租住的老旧房屋。
屋里,高大的男人正一脸无聊地在沙发上玩着自己的军刀,见夏芍进来忙把军刀宝贝地收起来。夏芍看了看,发现屋里比上回来时,多了三套监控设备,屏幕画面竟然有二三十台,里面放的正是李家大房和二房家里的画面。客厅、卧室、书房、厨房,连浴室的画面都有,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一夜之间做到这些的,但显然他们是有自己的法子的。
夏芍见此时画面里,李家人都在熟睡中,但李家三代李卿涵和李卿驰似乎都不在家中。
“李卿涵在外头有两套公寓和一套别墅,李卿驰在外头也有一套公寓和别墅,他们两人不是每天都回家住,也不是每天都回公寓,有时会住在公司里。关于他们两人的住处和公司的休息室,这三天我们也安了监控设备。但他们两个现在都还没有回家,也不在公司。现在的时间是凌晨零点九分,按照我们的调查,忙完公司的事之后,李卿涵习惯去酒吧喝酒,李卿驰习惯与朋友出去兜风。在李卿涵常去的这家酒吧里,现在还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而李卿驰与朋友赛车兜风,地段不定。”
见夏芍看向监控的画面,莫非便指向其中的一些屏幕,对夏芍说道。
没想到他们三天内把事情安排得这么稳妥,夏芍也有些惊讶,这两个人还真是很专业。
“这里有你要的东西,你看看,这里面的事有点可疑。”莫非转身递来两样东西给夏芍。
夏芍一愣,见莫非手里拿着两样东西,除了一件易容的面具之外,还有块录影带。夏芍接过录影带,当即便放了看了一遍。
监控画面里是李家大房的书房里,时间应是晚上,李伯元的长子李正誉在书房里看书,妻子柳氏敲门进来,带着二房的媳妇舒敏,舒敏进来之后先跟李正誉客气了几句,然后便表示有私事要谈。柳氏面有担忧之色,显然对丈夫和妯娌独处有些怪异的表情,但她很通情达理,送了咖啡进来,就回避了。
舒敏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说起了话,“大哥,我就开门见山了。这两天卿宇已经在公司开始接手交接的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莫非和马克西姆装的监控设备很高清,声音也清晰,连李正誉合上书抬眼之前轻轻蹙了蹙眉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正誉抬眼的时候,已经笑了起来,有些憨厚,“弟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董事会已经通过了卿宇任集团总裁的决议,董事会那边我也疏通劝服过了,我的态度很明确了。既然爸看好卿宇,那咱们当子女的,就只能支持他的决定。”
“大哥孝顺,这我知道。我们正泰也是孝顺,对爸的决定没有二话。不过,今天爸不在这儿,有些话就是咱们两家之间说说,所以我就说句心里话。爸的决定从子女的角度上讲,我也没意见。可从我为人母的角度上讲,我就有点意见了。我们家卿驰虽说是鲁莽点,可你们家卿涵可一点不比卿宇差啊。卿宇继承了李家,以后他这一脉的人就是正统,可大哥你才是李家的长子啊!你是孝顺爸了,可卿涵本来应该接你的班的,你叫他心里怎么想?”舒敏言辞并不激烈,脸上甚至含着笑。
“卿涵那边我问过他了,他没什么意见,卿宇在公司的成绩确实比他好,他自己也承认有不如人的地方。孩子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能说什么?弟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当父母的,哪有不为孩子好的?我知道这件事你们家卿驰一定心里不服气,你回去好好做做他的工作,实在不行,你让他来我这里,我这个当大伯的开导开导他。”
李正誉说话滴水不漏,听得舒敏眼一垂,眉头轻轻一皱,再抬眼时仍是笑着,不过语气却变了。
“行了,大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这些了,我倒是挺佩服你的,咱们李家就属你能忍。不过,大哥的那些如意算盘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你那么积极地说服董事会,现在外头哪个不说你心胸大度?你倒是赚了个好名声。等到时候卿宇一死,你在公司万众归心,谁还能阻止你继承公司?爸就是再有别的提议,董事会就第一个不同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给卿宇疏通董事会,我苦心还落不下一句好话了吗?!谁在你面前嚼舌根?谁允许你心胸狭隘,胡乱猜测的?”李正誉一听这话就拍了桌子,这个表现一直很憨厚老实的男人,此刻面露怒色。
“是不是胡乱猜测,大哥心里有数。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找沈老大那种在三合会有些根基名望的人来办事。我会找个小混混,钱给的不用太多,事成之后也不怕被他讹上,处理起来容易。”舒敏笑意颇深地看向李正誉,看着他眼底一瞬间惊骇翻涌,眼底笑意更深,她起身往李正誉书桌上轻轻放了张纸条,往前优雅地一推。
“大哥,你也不用怀疑我帮你目的。你也知道,我跟伊珊珊从一开始就不和,我不会让她踩在我头上的。这件事,总归来说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大哥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舒敏优雅地一笑,说完便提出告辞,离开了李正誉家里。
她刚走,李正誉的妻子柳氏就进了书房,见丈夫气得一把将书都推去地上,便目露担忧,“我在门口都听见了,老公,你不会真找人想对付卿宇吧?你可别犯傻,那是犯法的事!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爸已经决定了,你就别……”
“行行行,我知道了!”李正誉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但话一出口,他也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于是这才缓了缓神色,把妻子揽来身边,安抚道,“舒敏向来心机深,都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她说,你去找三合会的沈……”
“她知道什么?那是卿涵晚上去酒吧喝醉了酒,跟人话不投机打了一架,伤了三合会的一个人,正好是沈海手下的,我去跟他要了点情面,就这么简单。”
“真的?”柳氏看着丈夫,明显不知该不该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结婚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李正誉笑看向妻子,眼神真诚。
柳氏这才被他说服了,又问道:“那她还叫你考虑什么?”
“她给了我个号码,上面没写人名,我估计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号码。”
“什么?”柳氏变了脸色,在丈夫的书桌上找到纸条看了看,确实没有人名,只有打印机打下的一串号码,“你可千万别打,不然咱们家就说不清了!你看这事……要不要跟爸说说?”
李正誉笑着把妻子揽入怀里,“这事你别操心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把号码给我是什么意思?舒敏心思倒深,拿捏起我来了!她这是明摆着把我当枪使,事成之后,她攥我一个把柄在手,再拿来要挟我,公司到时候就是他们家的。呵呵,好算盘!只不过,她拿捏错了人。我可没有害卿宇的意思,这纸条上面什么也没写,就算给爸,她也会推脱掉,搞不好反咬一口说我们害她。我看,还是不给爸的好,别到时候事情不成,惹我们一身腥。你就放心吧,我觉得她不敢动手,毕竟是女人,心肠狠了点,胆量却是没那么大的。”
“那卿宇……”
“卿宇身边爸给他请的职业保镖呢,你担心什么?大不了我去找三合会的熟人说说,出点报酬,让他们再注意着卿宇的安全就是了。”
柳氏一听丈夫这么不避讳地说三合会,这才彻底放了心。抬眼间,便见丈夫看向自己,眼里含笑,有些感慨。
“唉!人家说,娶妻当娶贤,这话一点也不错。老二倒是个老实人,可惜他老婆心机太深。不像我,娶了你这么个贤惠的,想犯错都不行。”
柳氏顿时闹了个红脸,她保养得好,四十来岁,看起来就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这一笑顿时有几分妩媚和羞怯,仿佛年轻时候。李正誉顿时眼神亮了亮,伸手去拉妻子……
录像的画面就到这里便停住了。接下来后面的事,想必便是夫妻之事,不足为外人道。
看着黑下来的屏幕,夏芍低垂着眼,唇角笑容怪异,颇为感慨。
真是演技派!也不知道李卿宇的命是好还是不好,遇见这么个大伯。
“就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这演技算不错了。不过,痕迹太明显,表情不协调,肌肉过于紧张。”莫非把带子递给夏芍,如此评价。
夏芍哭笑不得——姑娘你好严格!这样已经很难判断了,你还想他怎么样?
“就目前的监控带子,证据稍显不足,过两天再有消息,我会联系你的。那条手机号码我拉进距离看过了,我们会查查这个人的。”莫非道。
夏芍却摇头笑了笑,“这已经足够了,我打算拿回去给李老看看,让他召集家庭成员,把这卷带子放出来看看。”
“嘿!那怎么行?”马克西姆从沙发上坐直起来,人高马大的他即使是坐在沙发上,块头之大,都给人一种压迫感,“你没有听莫说吗?这卷带子证据不足,你这样叫打……打草吓跑了蛇!”
“打草惊蛇。”莫非回头纠正。
“对,就是这句!你这样,他们知道了我们在监视他们,还让我们以后怎么监视?”
“我很希望,你们以后可以不再监视。”面对马克西姆的不满,夏芍笑意从容,但说出的话却让他一愣,明显没听懂。
夏芍却看着他,淡淡笑道:“这不叫打草惊蛇,叫敲山震虎。”
“蛇跟老虎有什么区别?”马克西姆显然不懂这两句话之间的区别,但莫非懂,她顿时便看向夏芍。
夏芍看了眼手中的带子,目光复杂,笑容却是柔和的,“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不是很好吗?我当然可以等他们动手,抓个现行。但那样的结果对李老来说未必是好的,罪行已经犯下,罪证确凿,儿孙面临谋杀指控,亲情败落,外界唏嘘……我想这对一位迟暮之年的老人来说,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现在就把这卷带子放出去,敲一敲这些人,告诉他们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懂得收手,名誉、地位、家庭、自由,什么都不会丢。我想,如果结果会是这样,那么对李老来说,会是最好的。”
夏芍这也算是为李伯元着想,报答老人在余九志的事情上肯帮她的恩情。
马克西姆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看她,莫非则看向夏芍,眼神略深。
两人都不开口,夏芍把带子和面具都收好,“当然,这几天还是请你们继续监视,月底我可能要离开几天,到时我引荐一下,李卿宇的安全就请你们代为保护几天了。”
说完,夏芍便拿着东西离开了。直到她走后,屋里还是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马克西姆继续拿出军刀来耍,咕哝一声,“这女人现在又好心肠了,当初拿我当垫背的时候怎么不好心?”
莫非看他一眼,表情严肃,“她是我们的雇主,背后不要谈论雇主是非。”
……
夏芍拿着录影带回到李家大宅的第二天一早就把带子交给了李伯元,李伯元看后大怒,抖着手一拍桌子,“混账!管家!把他们都给我叫回来!”
李家大房二房被叫回来的时候,李卿宇正在公司,李伯元也是有意瞒着他,不想让他面对这卷带子的内容。李卿宇的父母也没被叫回来,以两人的性子,知道这件事必定大吵大闹,李伯元对三房儿子儿媳的性子还是清楚的,因此也瞒着他们,没叫他们回来搀和。
李正誉和柳氏带着儿子李卿涵,李正泰和舒敏带着李卿驰来到大宅的时候,被管家请去了书房。
书房向来是老爷子叫儿孙训话的地方,两家人一听去书房,都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心中直跳。
待到了书房后,看见李伯元沉着的脸色,两家人又是心下跳了跳。然而,等李伯元让管家把带子放出来之后,两家人的心就跳不起来了。李正誉和舒敏的心都像是要骤停一般,尤其是舒敏,脸色煞白!
她第一个看向李正誉,以为是他在家里安了监控,故意揭发自己。而李正誉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虽然一直没露出什么马脚来,后面也编瞎话把妻子糊弄了过去,但——是谁在自己书房里安了监控?!
老爷子?
李卿涵和李卿驰两个小辈儿也没想到两家长辈之间发生了这种事,顿时看向各自父母。
二房的李正泰先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难看地看向妻子舒敏,“你干的好事!你怎么解释!”
“我、我……”舒敏百口莫辩,脑子里还发懵着,但一眼看见李正誉,忽然就目光一闪,一指他,控诉道,“这是大哥设套害我!昨晚明明是大哥叫我去的。”
“你血口喷人!”李正誉一惊,大怒,忙跟李伯元解释,“爸,录像里你也看见了,我是一心支持您老的决定,一心为卿宇着想!儿子是什么性子,您老不清楚?您可不能冤枉了我。”
“是啊,爷爷。”李卿涵少见地开了口,看了父亲一眼,“我爸说的没错,那晚我是在酒吧喝多了,跟几个人闹得不愉快,没想到里面有三合会沈海手下的人,我爸是帮我出面调解的。”
李正誉点点头,暗地里却垂眸,不着痕迹地看了儿子一眼。
李伯元怒色不减,看着自己的儿孙和儿媳妇,心中却是悲凉——谁有心害孙子李卿宇,他早就知道了!夏芍和余九志两人的话,分毫不差!眼前在自己面前站着的,都是自己看着长大、寄予厚望的儿子孙子,如果不是知道谁包藏祸心,仅仅用眼去看,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这就是豪门家族的悲哀……
家门不幸啊!
但,夏芍把这卷证据明显不足的带子交给他,他也知道她的苦心。今天把这卷带子放给他们看,希望能在他们心头敲一敲,现在收手,以后他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儿子还是他的好儿子,孙子还是他的好孙子,儿媳也还是以往那个知书达理的儿媳,他只当她是为了她儿子一时鬼迷心窍,生出错心来。
至于小芍子,他承她这个情!也希望儿孙以及儿媳能及早回头,不要悔恨终身!
这卷带子,李正誉因为隐藏得好,没有证据证明他有害李卿宇之心,但舒敏却是露了底,想抵赖也没办法。她见李伯元怒瞪着自己,连丈夫都用陌生的眼神看她,儿子更是盯着她没说过话,顿时便脸上涨红,呼吸急促,索性一咬唇,心一横,认了!
“对!是我说的,那又怎么样?谁敢说我说的不是实话?三房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卿宇就是命好,出生的时候刚巧碰上妈过世,爸那时候正心情低落,一听说卿宇出世就天天说这孙子是妈送来安慰他的,这才赶紧接了回来。要不是这样,就凭伊珊珊三流戏子的出身,她能进李家大门?要不是这样,爸能把卿宇当个宝贝,从小教养在身边?”
舒敏嘲讽一笑,直视李伯元,“呵!爸,你也摸着自己良心问问,你什么时候对卿涵、卿驰那么好的?都是你的孙子,卿涵还是长孙呢!”
“二婶,你为卿驰我能理解,可是请你别把我扯进来。”李卿涵垂眸道,对舒敏的那番话看不出心里作何感想。
舒敏怒极反笑,“好!好!我不说你!就当你小时候我白疼你了,你们一家人就装吧!我现在就说我儿子,我们卿驰哪里差了?他就算性子急点,那不是因为年轻么?再说了,还有我们家卿朗呢!他在国外读书,天赋也不差。爸,你想立能的话,怎么也得把几个孙子辈的孩子都考虑进去吧?”
“你给我闭嘴!”李正泰气得脸上涨红,怒瞪妻子,“我跟你说过了,不争继承人!不争继承人!你怎么就是断不了这个念头?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合不合适么?卿驰我早就说过了,太浮躁!太冲动!卿朗是聪明伶俐,但他心根本就不在继承公司上,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当初他出国读书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就不知道儿子要什么?你能不能不逼他?”
“你才给我闭嘴!”结婚二十多年,舒敏第一次跟自己的丈夫这么说话,她眼神狰狞,模样有些疯狂,“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儿子好!我逼他也是为他好!我不像你,什么都不管,爸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知道为我、为儿子争取。结婚二十多年了,你为我们争取过什么?我舒敏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李正泰一听这话,如遭雷劈,不可思议地盯着妻子,脸色涨红,连连点头,“窝囊废?我堂堂一个李氏集团欧洲区的副总裁,你嫁给我觉得委屈?好!好!你觉得我窝囊,那你去找个不窝囊的!滚!从今往后,李家的大门你别给我进!”
舒敏也觉得自己话说得过分了,但她没想到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居然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顿时她便也晃了晃身子,眼里含泪,硬是不肯低头,点头道:“行!你撵我出门,以后你就别想再让我回来!你以为我不在了,你跟儿子就能好吗?告诉你!爸根本就不信任我们!要不然,他这录像带哪里来的?安这种东西,他有把你当做儿子看待吗?”
她这么一说,书房里便没人说话了。连李正泰都看向坐在书桌后的李伯元,李正誉也看过去。
这对他来说才是重点。录像带哪里来的?自己家什么时候被监控了?书房的摄像头安在哪里,除了书房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最主要的,这事是不是爸受益的?他这是怀疑了?
他怎么会起疑心的呢?
嘶!是不是余大师那天祈福作法那天?他早就觉得那天不太对劲!是不是余大师上回来家里,看出了什么,然后透露了出去?
这……
这件事到底露了多少?老人到底有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李正誉心思百转千回,诸般神色皆压在眼底,不曾表露,只是看着李伯元。而李伯元坐在椅子里,由管家帮忙顺着气,看起来气得不轻。
“我……你、你们……”李伯元喘着气,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看着自己的儿孙儿媳,“你们是李家的人,我创下的李氏集团,给你们打下的江山基业,我亏待你们了?你们哪个不是一出生就是少爷?佣人伺候着,家里的钱花着,受着高等教育,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我是为了集团好,才定下的继承人!集团没有了,你们哪个还能是少爷!少奶奶!孙少爷!你们给我说,我李伯元辛苦打拼半生,我对不起你们哪一个!”
李伯元说到最后,不停地咳嗽,柳氏看见了赶紧去安慰公公,给老人家顺气。
舒敏却是哼笑一声,“话是这么说。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谁不是手背露在外边,手心抓在手里?我们对您老来说,都是手背肉。卿宇才是您的手心肉!”
“你!你!”李伯元脸色发白,直喘气。
一旁帮忙给老人拍着胸口的管家却是听不下去了。他是李家的老佣人了,最是知道分寸,主人家里的事,按理是没他插嘴的份儿的,但他这回就算是僭越一回,这话也得说。
“二少奶奶,您就少说一句吧!您就没看看今天到老爷书房里来的人?卿宇孙少爷不在,三少爷三少奶奶也不在。老爷这是把他们支开了,有意给您留了颜面和后路的!”
舒敏一听,整个人怔愣当场。
今天若是伊珊珊在,以她的性子,与舒敏争斗二十多年,她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李家不许她报警,她也会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上层圈子里的人都会知道她舒敏为了争夺继承权,撺掇大伯哥谋害侄子。别说颜面扫地了,名声都臭了!搞不好,伊珊珊会夺了这带子,日后当做胁迫也是很有可能的。
舒敏终归不是傻子,一听管家的话,顿时便想通了后果的严重性。但她从小也是官家千金,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么丢人的事,早就乱了心,一听管家也来说她,顿时便道:“闭嘴!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什么说话的份儿!”
“你!不识好歹!不识……咳咳!”李伯元抚着心脏,怒极之下眼一瞪,竟开始大口喘气。
书房里的人一看不对劲,一下子变了脸色,赶紧拥上前去,“快快!叫救护车!”
“药呢!药呢!”
管家脸色一变,药他就带在身上!这是今早李小姐从老爷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吩咐他的,她告诉他要准备好药,另外通知家庭医生先过来。
夏芍今早将带子交给李伯元的时候,自然从他面相上看出今天他有疾厄之兆来,不过她知道李伯元这几年没有大劫,所以今天的事不会危及性命,因此才放心跟着李卿宇去了公司,只交代了管家怎么做。
管家立刻拿出药来,给李伯元服下,并从书房的小卧室里换来家庭医生,给李伯元做了急救,然后打电话,将他送去了医院。
李卿宇在公司接到李伯元住院的消息时,已经是他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匆匆赶到医院,见大房二房的人都在,惟独舒敏不在。
舒敏是两家人没敢叫她在这里,怕李伯元醒来看见她再犯病。而没被抓着什么把柄的李正誉自然要留在这里,一来是理所应当,二来走了总显得自己心虚。
李卿宇路上已得知了录像带和老人住院的原因,虽然录像带他并没看,但却唇抿了抿,镜片反着寒光。
“录像带哪里来的?”去医院的车上,李卿宇沉声问。但他当然不是问司机,而是问夏芍。
夏芍平静地看着他,“我给的。”
“你没跟我说。”男人转头看她,声音很沉。
夏芍的目光还是平静,她这么做有她的理由,她认为她做了最好的处理,因此坦然无愧,“你是在怪我把这卷带子给了李老,导致李老住院?”
李卿宇看着她坦然的目光,目光深沉,却最终转过头去,“不是。你只是在尽本职,错在有害我之心的人。但你应该跟我说的,为什么瞒着我?”
“李老不想让你知道。你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那卷带子对你来说太残酷。”
“可我还是知道了。”李卿宇微低着头,除了声音发沉,听不出其他情绪。但夏芍还是觉得他镜片莫名闪动,在面临亲情如此残酷的伤害的时候,这个老成持重的男人终归还是有些受伤的。
“但你至少没看到那卷带子。有点时候,你觉得结果很残酷,但其实过程更残酷。至少,你还有疼爱你的爷爷。”夏芍开导他。
男人却低着头,“可他现在躺在医院。”
夏芍内心叹气,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男人安慰起来有时候比女人还麻烦,她只得道:“放心吧。李老不会有事的,他十年之内不会大劫。身体虽然是有些健康问题,但基本不会出现大问题。”
这话总算让李卿宇抬起头来,怪异地看向她。
夏芍一笑,神秘,半开玩笑道:“我是全能保镖,什么都会的。看风水、看相、推演命理,我都会的。”
男人看着她,这才不知是气还是笑地勾了勾唇角,“是。你物超所值,还会心理辅导。”
“所以?我已经收了李老的雇佣金,你还打算再多付我一部分吗?”
李卿宇的嘴角明显抽了抽,看向窗外,唇边噙着淡淡笑意,模棱两可,“再说。”
正因有夏芍的开导,一路上李卿宇的心理压力少了许多,但车子到达医院的时候,他还是目光又寒了下来,脚步不由加快。
李伯元住的是单独的豪华病房,李家大房和二房在外屋的沙发上坐着,李伯元在里屋挂着点滴,尚且睡着。见到李卿宇进来的时候,两家人明显眼神躲避,有些心虚,不太敢直视他。
而李卿宇一道慑人的目光在两家人身上定了定,少见地没跟两家长辈打招呼,直接进了里屋去看李伯元。
医生表示李伯元并没有大碍,他心脏是有些不好,但还没到需要手术的严重程度,不情绪激动的话,只要按时服药,基本上几年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夏芍明显感觉到,李卿宇在听见这句话时,整个人肩头都松了松。他坐在床边,拿了温毛巾给老人擦着脸,动作缓慢,很是认真,直到擦好了才放下手头的事,到了病房外间的屋子。
“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李卿宇面色冷淡,语气生硬。
李正誉和李正泰愣了愣,为他这语气微微蹙眉。旁边的李卿驰受不了了,“李卿宇,你这什么态度!爷爷病了,我们就不能在这儿陪着看护了?”
但没想到,他便觉得脊背一寒!正对上李卿宇发着寒光的镜片,他的眸看不清晰,但却让人觉得冷,明明两人身高差不多,但被这个小他两岁的堂弟看着,李卿驰却有种他在俯视他的感觉。
“声音小点,这里是医院。”李卿宇一句话,便让李卿驰闭了嘴,而他环视自己的亲人,也是一句话,便让他们也闭了嘴,“爷爷是为什么进的医院?”
两家人都不说话,李正誉表面上还镇定些,李正泰则觉得理亏,毕竟是他妻子闹出来的,他顿时便道:“行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卿宇,等你爷爷醒来,记得告诉我们。”
李卿宇垂眸点头,显得很疏离,“爷爷醒了要见你们,我再通知。没通知你们之前,记得别出现在医院。”
他这话又让两家人皱了眉头,李卿驰又要闹,“你凭什么……”
“凭我是李家的继承人,李氏家族未来的主人。”李卿宇声音沉敛,气势慑人。
这话明显对两家人有所震动,像一锤子敲在心头。对!他现在是李氏家族的继承人,在李家,除了李伯元,他说的话就是命令。
李正誉垂着眼,神色难辨,李卿涵则抬眼,深深看了眼李卿宇。至于李卿驰,已经是气得脸色涨红。
“这里有病人,不需要这么多人,会影响病人休息。”李卿宇转身对护士道。护士为难地看了看两家人,最终还是二房的李正泰先发话,带着两家人或没脸、或气冲冲地走了。
夏芍全程在里屋看着,内心一叹,只希望这些人就此收手。
之后的几天,李伯元醒了,也没提要见大儿子和二儿子,只是在医院里躲清闲。而李卿宇面相上的白气确实是少了几分,这让天天看在眼里的夏芍有些欣慰。
眼看着到了月底,李卿宇印堂上的劫象又弱几分,夏芍见了也总算是能放下点心来请假几天,去参加风水师考核了。
玄门三年一次的风水师考核,来的人大部分是玄门的弟子,也有其他门派的风水师,算是术数界一大盛事了。这可跟一帮老家伙在杂志报纸或者电视台上打嘴皮子仗不同,这次考校的是真功夫。察地脉、望龙气、断阴宅,风水布局、占卜推演,一切综合性运用,还有术法上的考核。
风水师之间的斗法,寻常不选在太喧嚣的市井之地,主要是避开误伤地气和伤人的事。
因此,地点选在远离香港的一处小岛,为期一周。
传说,那处小岛是处废弃的小渔村,现在没有几户人家居住。而村子败落的原因是……闹鬼。
张中先将他这一脉所剩无几的十二名徒子徒孙召来香港,将夏芍带在队伍里,向玄门表明他们将参加这一次的考核。
张中先这一脉的弟子,上一届的考核就没有参加,按照玄门的规矩,这一届再不参加,就视为改行,不再从事风水这一行。因此,在玄学界销声匿迹的张氏一脉弟子这次报名参加考核,玄门里虽然是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余九志冷哼一声,眯起眼道:“他还不死心?还想在这一行冒头?哼!既然他想让一脉死绝,那就让他来!丢了脸,死了人,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玄门收下了张氏一脉弟子的报名申请,约定月末那一日,搭乘游轮一起前往小渔岛。
而夏芍在走之前,先用天眼预知了李卿宇近期的吉凶,发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便将莫非和马克西姆引荐给了他,暂时由两人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对于她要离开一周的事,李伯元是知道内情的,因此除了嘱咐她千万小心之外,也担心李卿宇会遇到什么事。在夏芍保证他这一星期不会有危险、并且介绍了两个人来之后,李伯元才放下了心。
李卿宇却是对夏芍的突然离开感觉意外,也觉得有些怪异,但她表明是公司方面的紧急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她临行前的一晚,敲开了她的房门。
两人相处两个月,虽是住在一间卧室里,但却谨守这一道房门之隔,李卿宇从来没进去过,今晚却是破天荒地敲门进了来。
夏芍的行李很简单,除了日常用品,就只有几件衣服和外套。她早就收拾好了,见李卿宇敲门进来,也是愣了愣。
他站在屋里,垂眸看了眼她的小行李箱,镜片在柔和的灯光下反着暖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件玉罗汉的挂件,正是夏芍给他的那件。
“既然是公司紧急的事,那这件东西你就收回去吧。”
夏芍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心里温暖,面儿上却只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经给了你,你戴了两个月了,这玉认了你为主人,我戴着也跟它无缘。”
却不想,李卿宇浅浅皱了眉,“你还真把自己当风水师了?”
夏芍笑而不答,只道:“反正我这次不是去执行危险任务,只是有点紧急的事要立刻处理一下,我会按时回来的。这期间,我会和我的同伴保持联络,你会有我的消息的。”
李卿宇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在以他的经验断定她不像是撒谎之后,才将玉罗汉又收了起来,转身出了房间,“回来晚了的话,我多付你的那部分雇佣金,你就拿不到了。”
“……”直到房门关上,夏芍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财迷吗?
第二天一早,夏芍带着她的小行李箱从李家大宅离开,却是半路到了酒店。在酒店的盥洗室里易了容,换上自己久违了的白裙子,打车去了张家楼,与张中先一脉十二名弟子认识了一下之后,便一起来到了海港。
登船,。
开始了她为期一星期的闹鬼小渔村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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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出海,小岛
游轮行驶在海上,海风微咸。甲板上,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立在船头,遥望阔蓝的海面,轻轻闭眼,神态惬意。海风带起她的裙角,从身后看,气质宁静,颇有几分出尘之姿。只是从正脸看的话,她的容貌其实并不起眼,可以说是扎在人堆里也找不到的类型。
这少女自然就是易容前来参加风水师考核的夏芍。
她很少出海,即便是在青市读了两年高中,学校就靠近海边,她也只在海边逗留过,从未有机会和时间乘船出海。这一次对她来说,倒是新奇的体验。
来香港两个月了,内地公司的事夏芍大部分都交给了几员大将打理,她只在晚上李卿宇休息之后,自己关上门在房间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远程听孙长德对公司事务的报告。这几年,公司无论在拍卖会方面还是在古玩行方面,运作已经很娴熟了。夏芍觉得,她不在的这一年,正是考验公司运作能力的时候,她掌握着大方向,具体的实施则交给公司的各部门,让各部门各司其职。
一年的时间,若是她在外地的这段时间,华夏集团的一样能运作得很好,蒸蒸日上,那就表示集团在青省根基已稳。待她到了大学,就是可以再有大动作的时候了。
艾米丽那边的艾达地产,在青省跟龚沐云收购的金达集团在争夺地标上发生了几次冲突,但新纳地产公司在最后总是有意无意地退让了,这让省内商界圈子的人很是看不懂。
夏芍得知这件事后只是一笑,她告诉艾米丽,让她暂且不必在意这件事,地产公司在省内的运营继续。而她打算在解决了余九志之后,便让艾达地产进入香港发展。
这边风水传承昌盛,她的风水术在地产行业会得到很好的运用,地产公司在这里发展,比内地容易打开市场,也更容易积累资本。到时候,她会回去跟龚沐云堂堂正正较量,光明正大地把新纳地产收购到手,再以青省为根基,进军全国地产行业。
集团运作和发展的蓝图一直在夏芍脑中,只是她如今诸事缠身,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到了收拾余九志之后。这段时间,她要专心对付仇敌!
青省的上层圈子对于夏芍突然转学的事很是震动了一番,都大感意外。有的人遇到了投资和运程方面的事,想找夏芍找不到人,竟跑去了华夏集团的总部,直接找上了孙长德。希望能问明夏芍在香港所念的学校或者住址,亲自来港找她询问一些事。
对此,夏芍只告诉孙长德,让他转告这些人,暂时等待几个月。她目前以保镖身份在李家,学校那边早就办理好了转学手续,但是开学却没去报到,而是暂跟学校请了假。
今年夏芍面临高三,课业很重,她也不想这时候请假。但实在是走不开,她只能把时间挤在晚上睡前,听完孙长德对公司事务的汇报后,再拿出书本看书复习,除了去找莫非和马克西姆的那两晚,这两个月她每晚都是凌晨才睡,早晨又早起。还好靠着玄门的导气之术,调养元气,这才维持着白天的精神。
最近李卿宇的面相上的劫气越来越弱,等他完全没有了劫象之后,她就可以安心去学校报到了。至于跟余九志的恩怨,跟她在李家还是在学校没有关系。
不过,夏芍估摸着,最快也得等她从渔村小岛的风水师考核回去之后。
夏芍睁开眼,将所有的事整理过,这才看了看海面风景,转身准备会舱室。前往渔村小岛要三个小时,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去看看书。她出来的时候,小行李箱里带了两本课本,留待路上和在岛上的时候晚上打发时间用的。
现在不能去学校,只能这样挤时间复习功课了。
然而,正当夏芍要转身的时候,听见了身后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师妹,原来你在这里!”
夏芍一愣,接着苦笑,转过身去。见身后走过来一个穿着t恤和休闲短裤的小男孩。说是小男孩,其实也不算太小,有十二岁了。
男孩皮肤很白,t恤也是白色的,上面画着一只短尾巴的龙猫,休闲短裤很肥大,脚上穿着一双夹板拖鞋,手腕戴着只白色的迪斯尼猫怪手表,怎么看都是走可爱风的男孩。
但他的个性绝对不是可爱型的,一双吊角眼,眼往天上看,头发尖儿根根竖着。夏芍跟他认识了一早晨,就知道这小子脾气绝对称不上好,臭屁又都点欠揍的臭小子。
男孩名叫温烨,是玄门张氏一脉年纪最小的弟子,义字辈,师承张中先唯一的女弟子海若。
这小子别看年纪小,在阴性术法上的天赋却很高,他对灵魂方面的事感应很强烈,擅长抓阴人,驱灵,使用符箓。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叫魂”和“抓鬼”,实打实的小神棍……
如果不是他天赋这么高,这次张氏一脉也不可能让年龄这么小的他跟着一起出海,去往小岛。
张中先的三名弟子里,只有海若是女的,因此夏芍这次就以海若在美国五年前在美国新收的弟子为名,参加这次风水师考核。
既然要以海若弟子的名义,夏芍的身份张中先便不好对弟子们隐瞒了。他收弟子,对心性要求极严,信得过三名弟子的为人,因此夏芍的身份他的三名弟子已经知晓,但张中先的徒孙们却是不知道的。
只有海若的三名弟子知道夏芍并非她所收的徒弟,因为夏芍从未跟他们一起修习过。对此,海若声称夏芍的师父是张中先已过世的一名弟子几年前收的,这次是想为师父报仇,为了不引起余家人的注意,才谎称是她的弟子。
张中先曾收有七名弟子,都在海外发展,后来他们各自又收有徒弟,因此同门之间未曾见过面的事也是常有的。夏芍便因此顺利蒙混过关。
但过关是过关了,温烨这小子却让夏芍有点头疼。
他五岁就入门,坚称入门的年头比夏芍长,非得喊夏芍师妹。一早晨的工夫,他已经在张氏一脉的弟子中宣称,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最小的弟子,他有师妹了!并且,他开始充分行使身为师兄的职责,走到哪儿都看着夏芍,一副指点和教诲的姿态,让她哭笑不得。
就像此时,她才走上甲板一会儿,这小子就找来了。
“不要到处乱跑!这船上的除了我们这一脉的,没一个好人。小心他们背后使阴招。”温烨抱胸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转身就走,“跟过来!回舱室。”
夏芍心里骂一句臭小子,便笑着跟在男孩后头往舱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温烨还没开门,舱室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余薇跟两名年轻的男人一起走了出来。温烨见了当没看见,眼往天上看,直接就往舱室里走。他这态度让两名男人都跟着皱了眉,其中一名公子哥儿气质的男人回头道:“站住!你们是张长老一脉义字辈的弟子吧?见了我们怎么不问好?”
这两名男人正是玄门另两位长老曲志成和王怀的孙子,说话的叫王洛川,染的棕色头发,白衬衫休闲裤,眼角微微上挑,看人眼神轻浮,算得上英俊。另外的叫曲峰,坚毅的五官,容貌略显平常,但五官很有力度,一看为人就比较强势。
两人一眼就盯在温烨身上,至于夏芍,连看也没看,显然在玄门的弟子里,温烨比较有名气。
夏芍要的就是这种不受人注意的效果,因此她一句话不说,只跟在温烨后头。温烨手放在宽大的裤子口袋里,吊着眼看人,点头,“师叔好,师叔走好。”
“你什么意思!”王洛川眉头一皱。走在最前头的余薇也冷着脸回头,目光威严冷厉地盯向温烨。
温烨一指甲板,手腕上的白色猫怪手表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甲板我们用完了,请三位师叔继续用。我说走好,没错吧?”
王洛川一时语塞,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这小子说的不是好话!可是又挑不出他的错儿来,一时间不知怎么发作。
温烨却懒得理他,问候之后,带着夏芍就往船舱里走,而两人一动脚步,王洛川便看见了夏芍,顿时脸一沉,“你呢?没规矩!你们张长老这一脉的人,都这么不尊辈分么?”
温烨顿住脚步,皱眉,转身,白色t恤上憨厚的龙猫看起来都斜起了眼,“师叔让你跟他们说走好,没听见?”
夏芍垂眸忍着笑,颔首,“师叔走好。”
王洛川脸都黑了,温烨则很是那么回事地一点头,手放回兜里,踩着他的大夹板拖鞋,大摇大摆带着夏芍进了船舱。
门砰一声关上,听见王洛川的怒骂声,“混账!等到了岛上,有他们好受的!”
夏芍则一眼瞥出去,无声冷笑,待看向前方大摇大摆走着的男孩时,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小子还挺会气人!
这次风水师考核的人数有一百多人,玄门弟子占了绝大部分,其他门派的风水师只有十来人,其他都是玄门的人。张氏一脉只有十二人,可见余、冷、曲、王四脉的弟子来了多少人。
游艇很大,一百来人分了几舱,房间完全够了。夏芍跟海若的三名弟子在一个舱室,海若是名年近四十的女人。修炼玄门养气功法的女子一般看起来都比较年轻,海若看着也就像是三十岁的成熟女子,身段玲珑,眉眼间很是温和,说话也温言温语,是名性情慢而温柔的女子。
听张中先老爷子说,海若在美国已经结婚,婚后夫妻感情虽好,却一直没有孩子。她收了两名女弟子,如今都已二十多岁,温烨是最小的,海若一直把这三名弟子当儿女看待。
海若的另两名女弟子竟是对双胞胎姐妹,名叫吴淑和吴可。听说海若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也是小小年纪就入了门。两姐妹长得一个模样,脸蛋儿圆圆的,姐姐沉默些,妹妹腼腆些,两人话都比较少,但对人还算比较友善。
温烨一回来就告状,“都是她的错!没事上什么甲板,害得我去找,还遇上几个渣滓。”
海若一听就担忧地看向温烨和夏芍,吴淑吴可两姐妹也从杂志里抬起头来。
“那你们没起冲突吧?”海若问。
“冲突?哼!我才不跟他们玩冲突,等上了岛,整不死他们!”男孩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明明还是十二岁的小萝卜头,还不到变声期,说话总爱沉着嗓子,“幸亏我去甲板上了,要是她一个人在那里,准当受气包了。”
温烨往坐下来,往后一倚,抬头看夏芍,“喂!怎么说也是师兄我罩了你一下,连声谢谢都没有?”
“小烨!别胡闹。”海若轻斥一句,抬眼对夏芍抱歉地笑了笑。
夏芍则不介意地看向男孩,很好说话地笑着点头,“谢谢,你的英勇事迹我会铭记在心的。”
双胞胎中的妹妹吴可听了抿嘴直笑,温烨却不干了,“什么你啊你的,我是你师兄!跟你说了一早晨了,叫师兄!”
而这一次,夏芍却不好说话了。她的师兄只有一人,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哪怕是叫这小子一声师叔她都叫得出口,就是师兄不行。
她笑看向人小鬼大的男孩,慢笑道:“我今儿叫你一声师兄,怕你改天叫我十声师叔祖也还不回来。”
吴淑吴可一愣,看向夏芍。但见她笑眯眯的模样,似在开玩笑,而温烨则翻了个白眼,明显也当夏芍在开玩笑,“师叔祖?你想多了。等收拾掉某些人以后,咱们玄门就算是会选任新的长老,那也是我师父或者师叔顶上去。师父和师叔下面还有我呢!你?你老老实实叫我师兄吧!”
“小烨!说了别胡闹的。”海若又轻斥他一声,接着温婉地笑看夏芍,有些歉意,“实在对不住,这孩子被我给宠坏了。性子是差了些,但其实是个好孩子。你别往心里去。”
海若说完便从附近吧台取了杯果汁递给温烨和夏芍,夏芍谢过她,善意地点点头。她自然看出这小子秉性不错,等以后她身份公开的时候,再好好治治这小子。
温烨拿着一大杯果汁,郁闷地咬管子,“都说我最小,好不容易来了个入门比我晚的,还不叫我师兄……哼!你等着,等到了岛上,那地方闹鬼,有阴人骚扰你,我可不救你!”
夏芍笑而不答,全当没听见某些小孩子的怨念,只是喝着果汁看向窗外。她虽容貌不起眼,但举止气韵却是悠然,带点说不出的气度。
吴可坐在对面,腼腆地不好意思搭话,只是好奇地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而吴淑则目光沉静、不着痕迹地掠过夏芍,轻轻蹙眉——这女孩子的面相看起来很是一般,不像是从事这行业的人的面相。但她周身确实有元气,只是看起来修为很一般……可能炼精化气的阶段都练得一般般,似乎天赋也很普通的样子。
张氏一脉收徒极严,从来不重数量。以这女孩子的面相和天赋,怎么被师叔收入门下的?
奇怪。
吴淑想不通,她当然不知道夏芍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收敛了元气,只待到了岛上,伺机而动。
此时,离到达海岛约莫只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
而就在游轮在海上平稳航行的时候,目的地渔村海岛背风面的一弯隐蔽的海口处,一艘快艇停了下来。
上面下来五个男人,后头三人手中都有枪械,上了岸就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很是警觉。
“当家的,这岛上闹鬼,上回咱们把货放在这里交易,杰诺赛家族的人莫名死了十来个,这回你说他们敢来吗?”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眉宇间透着老练狠辣,目光敬畏地望着前方审视地形的年轻男人。
“我敢来,你说他们敢来吗?”男人没回头,天蓝的衬衣,休闲裤,背影挺拔。干净的打扮,语气却透着分嚣张狂傲,不可一世。
“您敢来,为了面子,他们也必须敢来。”中年男人说道。
“呵。”为首的男人一笑,这才回了头。
但他一回头间,相信世上任何看见他背影的人都会大呼看走了眼!
去他的干净的打扮!
男人天蓝色的衬衣,竟只系了两颗扣子,脖颈一侧纹着条令人心惊的龙形纹身,从脖颈一路蜿蜒,过胸膛而下。
乌黑的大龙,直刺人眼眸,狂放而霸气!
而男人的眉眼也是沉黑,却给人沉铁一般的感觉。五官、气势,无一不在诉说着霸气。
他笑起来眼是亮的,齿是白的,却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他问:“你说,我敢来,龚沐云敢来吗?”
中年男人不自觉地俯了俯身,目光满是敬畏,“您敢来,想必龚大当家的也敢来。这次咱们的货数量很大,他应该会来。”
为首的男人又笑了,“那你说,杰诺赛家族的这次要是在岛上又死了,是算我的,还是算龚沐云的?”
“……”中年男人不答,半晌深深俯首,“当家的好计策!”
男人狂傲地一笑,转身大步迈进了雾色缭绕的荒废岛屿,“走!上岛!”
------题外话------
今天周六,上插画课去了。我周二和周六有课,字数会少些。第二天给大家补。
明天中午十二点补一章出来。
晚上还有~
第十四章 闹鬼小渔村(一更)
游轮到达渔村海港的时候,一船百来人上了岸。
港口有些破旧,很多年不曾收拾打理过的样子。踏在上头,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因为这座渔港雾气缭绕,用眼看是白茫茫一片雾气,但导气全身之后就能感知到,岛上温度很低,雾气里有种阴凉的感觉。
这座渔岛,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游轮是租用来的,船长听说岛上闹鬼的事后坚持不肯停靠在港口等着,只说好了一周后开船来接,然后一刻都不停留地就走人了。
破败的港口岸边,只留下一百来人看着船远去。
夏芍在人群里,不着痕迹地扫视了这一行百来人的风水师。这些人不说在风水界都有很大的名头,但确实都是中坚力量,算得上有实力的了。
此时,一行人自动分作了四堆,余、曲、王三脉的人离得近些,看向张氏一脉的人目光有些不怀好意。而张氏一脉的人站得离他们远些,目光戒备而敌视。冷家的人则独自站在中间,离谁也不近,果然是冷家风格,中立。
剩下的其他门派的十来个人站在一起,大多神情严肃地望向岛上。
余九志在这时站了出来,说道:“一路过来,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先在村里休息,明天再开始考核。岛上还有人家,今晚就借住了。看见岛上那座山了吗?那就是我们明天考核的地方,察地脉,断龙气,有在断阴穴方面有专长的人,拿出你们的本事来,现场点几个风水穴来看看。”
余九志一开口,一行人就都向他望来。即使是来岛上,他今天也是一身西装革履,仿佛立在风水界的神坛上,神态威严,不苟言笑。
其实,不只是余九志西装革履,站在他身边的两名五十多岁的老者也是一身正式的西装。这两人身量都是中等,同样的威严气质,一人高些,一人矮些。
高的是玄门四老中曲氏一脉的曲志成,他鼻梁上架着眼镜,脸阔目明,看人目光放得很远,仿佛没人在眼里。
矮的是玄门四老中王氏一脉的王怀,他笑起来眼睛眯着,和蔼慈祥,但却叫人捉摸不透的高深。
两人站在余九志身旁,都是负手而立,看着这些来参加考核的小风水师,一副大师气度。而余九志三人身旁,冷家老爷子也戴着副眼镜,却是穿着一身爬山的白色运动装,看起来就像是早晨在公园打太极的老人家,身健体壮,面色红润,带点书香门第的气质,拄着根龙头拐,威严里带着点文人气。
四位老人站在一起,虽说是衣着风格各有不同,但都各有各的威严气度,令人一眼就顿感压迫,仿佛面前的是难以逾越的厚重大山。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阵容里,一身老头衫大裤衩,脚下穿了双不搭调的球鞋的矮小老头儿,便显得极为突兀。他就站在余九志身旁,非要跟他并肩而立,同样负着手,甚至抬脚把旁边的曲志成往旁边踢了踢。
在玄门弟子眼里,张中先脾气怪,性子倔,而且这副不修边幅的打扮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
曲志成西装革履的,看张中先的球鞋踢过来,顿时皱着眉头嫌恶地往旁边让让,曲氏一脉的弟子都露出怒色,但张氏一脉的弟子则嘴角抽笑。
现如今仁字辈以上的弟子都知道,曲志成原不在玄门四老的行列里,他是十多年前,唐宗伯失踪后,余九志出来主持玄门事务,又提拔上来的一个人。原本,余九志是四老之一,现在他列在其外,俨然以掌门自居。
看着余九志威严的气度,有一些人便露出敬畏和羡慕的眼神。不光是那十来名其他门派的人,就连玄门的弟子,也流露出这种神态。
唐宗伯失踪十来年了,十来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从小入玄门,修习玄学易理,出师收徒。因此这十来年里,许多年轻的玄门弟子都没见过唐宗伯,他们只从各自师父那里听说过,他是玄门的已故掌门,而先如今的玄门,虽说新掌门未立,但在众人心里,余九志就是掌门。
一群人里,唯有张氏一脉的人垂着眼,目光发寒,不愿去看余九志。他们这一脉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知道好几位弟子都死得莫名其妙。他们知道是余氏、曲氏和王氏合伙干的,但没有证据,而且人没他们多,实力没他们强,这口气忍了好几年,今天总算是能站在这里了。
有什么招,就尽管招呼吧!
而余九志就当没看见张中先,说道:“走吧,先进村再说。”
说完,他便转身带头往里走。张中先却不客气地在这时挤过来,明显地一撞,自己便先背着手沿着小路入村了。
“爷爷。”余薇一怒,先上前扶住余九志,余九志脸色也不太好看,望着张中先的背影,眼微微眯了眯。但他没说什么,只由余薇扶着,由曲志成和王怀跟着,走入了村里。
后头冷家老爷子拄着拐杖跟上,冷以欣在旁边同样扶着爷爷,她一身白色长裙,走在乡村满是杂草的道路上,步子极轻,气质出尘。只是神色淡淡如水,平静得仿佛世外之人。
从港口往里走,便有条入村的道路。两旁已长了杂草,蜿蜒曲折,地上还是泥路。实在让人不敢想象,这样的小岛里会有一座村子。
走了约莫半小时,眼前总算是慢慢现出一座村落来,但一群人看着,都不由蹙眉。
这村子已经破落不堪了,像是别人抛弃了的荒废海岛小村,房屋还带着点闽南风,屋顶是硬山式曲线燕尾脊,红瓦屋面,石砌墙体。可以想象得出,以前是很美丽的村子,但如今却已经荒废,房前屋后长了草,屋瓦窗下结了厚厚的蜘蛛网,看起来像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原本余九志说明了明天的考核项目,众人的注意力略微转移,但是看见眼前荒废的古村,不少人便又都神色严肃了起来。
玄门的弟子都导气全身,感应着村子里的气息。其他门派的人也都按各自门派心法导气,感应四周。甚至有人拿出了罗盘,看上头磁针跳动得异常厉害。
夏芍站在人群里,为了防止开天眼会引来玄门四老的注意,因此她也只是凭着感应扫了扫眼前的村落,渐渐蹙眉。
有点不太对劲!
这村子的格局站在村口来看,枕山、环水、面屏,乃是三阳之地。之前游艇未靠岸的时候,远远看去,整座小岛类似船型,按理说,该是风调雨顺,出富贵后人的小村。怎么会落败至此?
从感应上来判断,村子尽头拐角处,确实阴气很重,大白天的风从那边吹过来就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那地方必有很厉害的阴人。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村子风水不错,按理说不该能养阴成凶才是,怎么回事?
“奇怪。”这时,站在夏芍身旁的温烨开了口。男孩手放在兜里,他并没有拿出罗盘,只是眉头皱着,一指前方拐角处的一座大宅,“那边。但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出阴人的五行毒来。大白的阴气这么强,不应该感应不出来。难不成,没入土为安?”
夏芍听了眼神一亮,看向身旁男孩,内心有些赞叹。不愧是专司抓鬼的小神棍,感应果真厉害!五行毒在医学上也有说法,据说有风毒、水毒、火毒之类,但对应在命理学说中,每个人生辰八字不同,生来便有土命、水命之类的说法。因此即便是离世,有一分残念在世,也能分辨出各自的不同来。
温烨应是感觉村子里的阴人很厉害,推测可能并非一人,于是想感应一下,但是却没感应到,所以才觉得奇怪。
但他已经是很厉害了,像此时一行人中,拿出罗盘的在三分之二以上,这些人明显靠感应都没有温烨灵敏。
他才只有十二岁,这样的天赋,将来必定修为无量。
夏芍笑着垂眸,这时却感觉到不远处一道目光投了过来,夏芍敏锐地感觉到,不由抬眸看去。
这一看不由一愣,目光落处竟在其他门派的那十来名风水师的人里,有一名英俊的男人正望过来。
那男人约莫二十五六,五官俊美,眼神干净带笑,肌肤白皙如玉,仅看他的容貌,娱乐圈的男星也不及他。但这男人的打扮却叫人满头黑线——他竟穿着一身金黄道袍,胸前太极图、八卦图,身后背着桃木剑,上头挑着一只金摇铃,随风清灵作响,十足的道士打扮!
但让人黑线的是,男人耳朵里竟塞着耳机,显然在听着音乐,身前挂着一条大帆布袋,耳机线的尽头落在帆布袋中,里面鼓鼓囊囊,估摸是放着黄纸符箓一类的东西。
夏芍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怪异垂眸。这种组合……真是怪人处处都有!
男人的目光在温烨身上一落,似乎是听见了他刚才的话,然后竟笑着走了过来,宣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请问可以结个伴么?”
海若一行人闻言都转头看向男人,温烨皱着眉头将男人打量一眼,语气不太好,“喂,大叔,你打扮好奇怪!”
“小烨!”海若赶紧喝止他,今天来的人,自家门派的还算知根知底,知道修为如何。其他门派的,谁知道有没有高手?乱说话最易惹祸端。
而男人竟也不生气,只是刚要说话,余家的一名弟子就一指村子尽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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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快乐!
本来想写五千的,说好两点半发,就先这些吧。
晚上的二更零点前发出来,万字。
今天元宵节,大家吃好玩好,我码字去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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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渔村鬼故事(二更)
来人是一名老汉,约莫六旬,眼底有青丝游走,神情恍惚,举止疯癫。
老汉从村路尽头跑出来,边跑嘴里边喊:“我不知道你的头在哪里,我不知道你的头在哪里……别追我!别追我!”
老汉声音癫狂而恐惧,虽然是大白天,但是静悄悄的死村一样的废弃村庄里,突然跑出这么个人来,嘴里说着这样的话,难免叫人觉得背后发凉。
好在在场的人都是风水师,这样的事多少都处理过,因此众人镇定,看见老汉一路跑过来,便把他给截下了。
余氏一脉的人在最前头,他们先动手拦的人,其他人站在一旁看,并不七手八脚。
张氏一脉的人站在最后头,虽然没上前,但一眼也都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旁双胞胎姐妹里的姐姐吴淑道:“老人家眼底青丝游离,遭了青头了。”
青头指的就是阴人。海若在一旁点头补充道:“没错。老人是受了惊吓,人魂游离了。叫叫魂,安安神,神智就能清醒了。这是小烨的专长呢。”
她边说边温柔地看向一旁的穿着龙猫t恤的小男孩。某男孩却不理他师父,吊着眼,鼻子朝天,“不去!人这么多,又不是耍马戏团的。余家的人爱现场表演,那就叫他们表演好了!我等着他们表演完了,听那老头讲鬼故事。”
夏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子真毒舌。人多了作法就叫耍马戏团?还听鬼故事,呵呵,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一旁的吴淑吴可姐妹也忍不住笑起来,看着温烨的眼神很宠溺,明显是把他当弟弟看待。
这小子牢骚完,才发现跟他说话的是师父海若,顿时小眼神一飘,不太自在地哼了哼,又补了一句,“咱们要保存实力,不能叫人知道了底细。后面不是还有个怪道士么?让他去!”
“小烨。”吴可偷偷一拽温烨的衣角,眼神瞄去身后,就怕后头那俊美的男人听见。
男人耳朵里塞着耳机,前方是老汉疯疯癫癫的场面,他却一副听音乐很陶醉的享受神态,明显没有出手的打算,也像是没听见前头某位小朋友的毒舌。
但夏芍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男人翘起的唇角上掠过,总觉得他是听见了。
这时,前头余氏的弟子已经按住了老人,并通过元气调节了他身体的阴阳气场,助他略微安了安神,这才抬头看向余薇。
余薇的辈分在余氏一脉的弟子中无疑是最高的,且她也是三十名弟子里天赋修为最高的。那几个按住老人的弟子目光敬畏地看向她,等着她来发话处置。
余薇仍是一身红火裙子,大波浪的头发披散着,阳光下魔鬼般的身材。她冷淡垂眸看向老人,略微俯低身子看了看他脏兮兮的脸。这一俯身间,胸前的波涛呼之欲出,直夺人眼眸,站在她身后的王洛川眼神轻浮地瞄去,吞了吞口水。一旁的曲峰则眼神看向别处,不发一言。
老人坐在地上,身旁有人扶着,本略微安了安心神,但眼神里的虚浮刚刚定下,目光聚焦到余薇这一身红火的打扮,立刻就又露出尖叫的表情,拼命地往后退,手脚狂乱地踢着,边惊恐地躲避,边癫狂喊道:“我不是你老公!我不是你老公!别找我,别找我……”
“噗!”夏芍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她转头看见,见那怪道士的唇角的笑意还没收住,见她一眼望来便宣了一声“无量天尊”的道号,然后无辜望天去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有点想笑,只是使劲忍着,余薇的脸却是黑了。她一皱眉头,有些恼怒地道:“人魂游离了,谁给他收收魂!别让他乱叫了!把他弄醒,问问村子的事。”
余薇转身走开,明显不想亲自动手。
叫魂的事在民间通常带有迷信色彩,有小孩子哭闹不停的时候,老人都会说:“这是受惊了,抱着去屋后叫叫魂就好。”究竟这么做有没有用,道理是什么,已经很少有人能弄得明白。
其实,现代灵魂医学对灵魂的认识并不认为是人死之后的鬼魂。所谓灵魂,是由蛋白质、dna、rna等生命大分子构成的生物体所产生的各种层次的一切生命现象,它依生命大分子、细胞、组织、器官以及生物体本身新陈代谢存在而存在。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研究,许多宗教都有其独特的解释。就国学道教和中医认为,人的元神由魂魄聚合而成,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一为人魂、一为地魂。
无论是魂还是魄,都只是一种叫法,实为人的一种精神体现,依附于活人躯体而存在的精神。
所以,民间所说的“叫魂”,其实就是安神。
为老汉安神的弟子是余氏一脉义字辈的,他从行李箱里翻出道士的行头穿上,手里执荡魂铃,步伐奇特,口中念念有词。
铃铛声音清脆,配合着那名施法的弟子奇特的步伐,有种奇妙的节奏感。
很多人都看到过道士作法,感觉步伐混乱,形似癫狂,以为那是胡乱走的。其实不然,那种步伐叫“罡步”,是道术中很重要的存在。
罡步说简单一点就是用脚在地上走出一遍洛书的数字路线。而河图与洛书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连周易都可追溯于此。
作法不同,走的罡步也不同。就此时来说,弟子走的是九宫罡步。就是在踩踏行走之间,划地布局,形成一个九宫格,踏北斗七星方位,以元气调和阴阳五行。
荡魂铃摇得并不吵闹,而是慢而清灵,像是在和着清风的一首催眠曲。这对受到惊吓、精神涣散的老人来说,确实是安抚心神的妙法。
而随着那名弟子缓慢地走着罡步,调和四周阴阳气场,老人周身混乱的元气在明显地渐渐恢复,人也从癫狂状态中安静了下来。他坐在地上,一开始还眼神涣散,渐渐的便慢慢有了神采,过了约莫半小时,他总算是眼珠子动了动,开始看人了。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他面前作法的道士打扮的弟子,一眼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出现了刚才癫狂之后第一个有生气的表情。他竟一把抱住余氏一脉弟子的腿,老泪纵横,“道长!道长你终于来了!你救救我们村子吧!有鬼!有鬼啊!”
老汉的话听着有点奇怪,就像是他们村子曾出去请过人来作法一样。不过好在他算是神志清醒了,但被他抱住的玄门弟子挪也挪不动,有点尴尬。
老人明显看他一身道士打扮就信任他了。其实,作那些法的时候,最主要的是罡步和摇铃的方法,道袍倒是其次,穿上这身行头,大多数时候是心理暗示层面,就像此时的老人,他明显相信穿道袍的人。
余薇在旁边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但她似乎对老人刚才说的那句“我不是你老公”的话有的膈应,怕开口惹人再想起刚才的尴尬事,于是干脆给旁边王洛川使了个眼色,王洛川颠颠地应了,看向老人时面对余薇的笑脸已换成了不耐烦,“这村子里出什么事了?我们都是风水师。”
老人这才看见周围有百来人,他顿时愣了愣,茫然地看向穿道袍的余氏一脉弟子,“道长,这、这些人是……”
“都是风水师,听说村子里闹鬼,都来看看。”那弟子解释,边解释边看了眼余薇,赶紧问,“老人家,你别怕了,我们这么多人在,村子里再厉害的阴人也不要紧,你跟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老人明显有点懵,看了看村子里一下子来的这么多的陌生人。都是风水师?怎、怎么这么多?
他想不明白,但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显然闹鬼的恐惧压过了一切,什么在他心里都没这件事重要,于是马上点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但还是抓着那弟子的道袍袖口不放,拉着往村子里走,“道长,我们村子里闹鬼。大部分的人都搬走了,但还剩下些腿脚不利索的老人,我们现在都聚在一个屋里住,你、你们跟我来!”
一行人闻言互看一眼,没想到村子里看起来这么荒废,居然还有人住。他们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感觉阴气逼人,都以为人都逃光了。
老人带着众人去的地方并不远,转过街角就到了。他先进院子里把一群人给叫了出来,没想到,一间不大的房子,竟然住了十多位老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挤下来的,这些老人年纪最大的已有八十多岁高龄了,腿脚已不利索,但还是由人搀扶了出来,见了这么多风水师来了,激动得老泪纵横。
在老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述中,众人得知了一个故事。
在老人开始叙述起村子往事的时候,温烨在后头耸肩说道:“我就知道有鬼故事听。”
夏芍笑看他一眼,“想听鬼故事,你还不小声点!”
他们张氏一脉和其他门派的风水师们被排挤在后头,但老人声音激动,说话还是能听得清的。
只听那名带着众人来此的老人先开了口,“各位大师,我们村子闹鬼是两年前开始的。以前我们村子山清水秀的,有曾经来过的风水先生都说这里风水好,出富贵乡绅。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别看我们村子小,在外头闯出名头,身家千万的人还真不少。有钱的人渐渐都搬走了,把家里老人也都接出了岛,但村子却没荒废。我们讲究个落叶归根,这村子永远有祖祠所在。逢年过节的,年轻人还回来祭拜。后来村子里大多都是我们这些家境一般的老人,和一些农妇在这里务农。”
“我们村叫易渔村,全村人都姓易,族长就住在村东头那间大房。两年前,闹鬼的事,就是从他家开始的。据说有个女人半夜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地找她的头,把全村人吓得呀……我们晚上都不敢睡觉。后来,族长家里请了位风水师来,也不知道从哪里请的,反正来了之后说要作法,可当天晚上就暴毙了!”老人说着,脸上仍然露出惊恐的神色,虽然回忆的是两年前的事,但他仍然历历在目。
众人听了,都皱了眉,脸色不太好看,不少人往远处看了一眼,隔着一条街望向刚进村子时那间阴气来源的房子。
其实,刚才也就是这位老人疯疯癫癫地出现,他如果不出现,凭着这么多人,兴许就直接去看看怎么回事了。没想到他突然出现,给他安了神之后,他又带着众人来了这里。既然讲起了村子里的事,大家就姑且听着了。
只是没想到,故事一开始,就死了位风水师。
夏芍也望向那所大宅的所在,轻轻垂眸。温烨感应的没错,那阴人没有五行毒,像是不接地气一样。就好像没有入土为安,怨念非常强大。死一位风水师,或许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只可惜她的天眼在这么多人面前不敢随意开,怕有人能感应到。所以还是等住下之后吧,先看看再说。收这阴人势必麻烦,若是作法,必定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所以她还是需要考虑一下再行事。如果晚上没有人去动那阴人,她就看看等这次风水师考核之后,人都走了再收收看。
夏芍心里想着,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忽然愣了愣。她不经意间目光扫过,竟看见那名怪道士站在最后头,目光也望着房子的方向,清澈干净的眼眸略微深沉。
许是感觉到夏芍的目光,怪道士转过头来,在与她目光对上的一瞬,眼眸又恢复清澈,仿佛他只是好奇看了一眼,并没有别的心思,表情甚至有点无辜。
而就在这时,老人从恐惧中挣扎出来,又开始了讲述,“那位大师死的第二天早晨,族长家的女儿就开始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了。她说的话很奇怪,整天在村里溜达,见人就问是不是她老公……她哪有老公啊,订了亲,还没嫁人呢。我们看见她就躲,后来她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族长怀疑她得了病,就带着她去医院治,全家一起搬走了。他们是搬走了,可我们这些人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能力搬走的。村子里那些回来的年轻人听说村里闹鬼,就带着家里老人都走了。剩下我们这几户,穷的穷,孤寡的孤寡,想走也走不了。自从族长把他女儿带走了,我们就又能看见那个女鬼了。”
老人说到这里,神情又开始变得恐惧。一旁有人替他说道:“没错!老辈儿都传说女鬼喜欢穿红衣服或者白衣服,但那个女鬼穿的是黄衣服,没、没有头……可吓人了!后、后来我们经常晚上看见……看见窗上有血,看、看见……”
那人说到一半,没说下去便已脸色发白,吓得直摇头,“我不想说,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你们都看见了?”这时,一道男孩稚嫩却略沉的声音问起。
一群人转头,见问话的竟是温烨。余曲王三脉的人都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喜张氏一脉的人开口。
但夏芍却知道温烨为什么这么问。
一般来说,村里人看见的“窗上有血”这些事都属于幻象,是阴煞强烈,侵入脑中所产生的幻象。遇到这种事,一般人都会害怕,但越是害怕,人的气场就越弱,反而越容易被阴煞所侵。
而且,寻常情况下,阴人就算是被养成了凶性,其凶戾也是有程度的。一般来说,能散发阴煞,使人看见幻象的就已经很厉害了。而能让一村子的人都看见幻象的……
这得是多凶戾的存在?
夏芍觉得,龙鳞的煞气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样的事,以她现如今的修为,可以操控龙鳞的阴煞遍布一片,而非仅仅只攻击一个人。
但龙鳞是千年前的凶刀,它的阴煞之强,只要夏芍能操控,它就能做到!但一个阴人……能做到这样的事……听都没听说过。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此处,都露出深思的神色。
而村子里的老人却以为这一群风水大师是以为他们说谎,便感觉说道:“大师们,我们、我们说得都是真的啊!我们真的都看见了!一模一样,要不我们也不会认为是闹鬼。这事情说起来太吓人,太诡异了!求求你们既然来了这么多人,一定得救救我们!”
“是啊,大师们。我有个儿子在外头,我都不敢叫他回来,让他在外头请位大师来,可他赚的钱不多,请不来那些灵验的要价贵的,从那些小馆里找的人,来了以后不是吓跑了就是暴毙。最后我们也没办法了,就几户挤在一起,打算过了这个年,就算是去外头要饭也不在村子里住了。没、没想到你们来了,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在朴实的渔村老人眼里,这些有着神鬼莫测手段的风水师寻常都见不到一两个,今天莫名其妙见到一群,不趁着今天求求他们更待何时?过了这村没这店!而且他们人多,合起伙儿来肯定有办法!总不能都被那女鬼吓跑了吧?
但不少人都露出深思考虑的神色,不想冒然答应的人很多。
毕竟这次是来参加风水师考核的,不是专程来对付阴人的,况且还是这么厉害的阴人。
余氏、曲氏、王氏三脉的人大多撇撇嘴,这些人虽说是风水界的中坚力量,但大多在大城市给富商巨贾看投资运程、家宅风水的比较多。收阴人的事,且不说术业有专攻,就算是有这个本事的人,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也未必想惹这种麻烦。
这可是个大青头!搞不好有送命的危险。就算是一群人布阵把她给封住,可好处呢?村里这几个孤寡老人能给什么好处?难不成,让他们做慈善?
就算是做慈善积阴德,也得看时候!眼下是什么时候?风水师考核!结果关系到在业界的威名,和未来三年的客户。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布阵耗费元气势必不小,明天一早还得去岛背后的那座山上察龙脉、断阴穴,之后肯定还有其他方面的考核。元气消耗在了布阵上,影响考核,结果算谁的?
而冷氏一脉看起来倒是有几个对其他三脉的意思有点不满,但没敢冒然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冷老爷子。老爷子垂着眸,似在想事情,暂未有所表态。冷以欣陪在老爷子身旁淡然如水的神色就没变过。她擅长的是占问之事,对斗法捉阴不擅长。
这时,玄门四老之一的王怀呵呵笑了起来,负手看向张中先,笑得像尊弥勒佛,很是和善,“张老,你怎么看这件事?”
“张老是肯定会接的。你们这一脉不是标榜与人为善多积善德么?这就是件积善德的事,想必张老不会推脱的。”曲志成冷哼一声,从旁说道。明显在报今天刚入岛时的一箭之仇。
张中先身量比曲志成矮了一截,背着手抬头看向对方,气势一点也不减,语气还很嘲讽,“是啊。与人为善多积善德,我们这一脉的弟子都是这样的心性。不像有些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自私利己。说是风水师,其实比个普通人还不如,除了敛财,就是贪生怕死。”
曲志成脸色一寒,额上青筋暴跳,却是压下了怒气,怒极反笑道:“是啊,张老一脉的人大公无私,舍己为人。那这次村子里的事就由你们接了吧。”
“我们接?我们是来参加风水师考核的。到时白消耗了元气,让你们捡了便宜吃了香?我老头子没那么傻!村子里的事我们要管,但是考核之后我们再管。村子里的事你们贪生怕死的可以不问,我老头子有的是办法让这十几位村民这几天不受阴人骚扰。”
确实,想让这几位村民暂不受骚扰,布置结界即可。只是阴人强大,结界怕撑不了几日。但有个几日足够了。
曲志成明显一愣,目光一闪,和王怀一起看向余九志。
余九志还是威严的神态,权威的态度,“这村子里阴人强大,张中先,你们一脉的弟子十来人,要是联手能除去这阴人,那你们的术法造诣方面自然是过关的。我们这次考核是公平公正的,你们要是除了村子里的阴人,元气不算你们白消耗的,术法上的考核我可以算你们通过。”
余九志这话听起来是公平公正,但其实张氏一脉的弟子听了他这话,无一不露出愤慨神色!
为什么不叫别人去,非给他们来这么一出?这不明摆着让他们一脉的人去送死?
以前的考核虽然也不简单,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一切都是点到即止。但这次的阴人不一样,如此凶戾,她会跟来除她的风水师讲点到即止?笑话!
这是以命相博的事!
余九志这话太恶毒了,他这明摆是要张氏一脉死绝啊!
这些风水师们似乎起了争执,村里的老人们看在眼里,但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急切的看着。而此时的事,其他门派的那十来名风水师,就算是再没眼力劲儿,也看出玄门之间的不和来了。
这张氏一脉,有点受孤立,不太妙啊……
而余九志竟也不等张中先答应,便先对村里的老人道:“我这位张师弟一脉的人会负责你们村中闹鬼的事。有事你们找他们谈吧。”
说完,他不等张氏一脉的弟子们愤慨,就转身对其他的人说道:“今晚在村里住下,空房这么多,随便你们找地方住,明早往渔村背面的山上去。都找地方休息吧。”
余九志一发话,众弟子做鸟兽散。他们选房屋的时候都有意避开了那间族长住的大宅,余薇看了那大宅的坐向方位,选了处方位制克的宅子带人进去住下。冷以欣就近选了间,但看见屋外的蜘蛛网,少见地轻轻蹙眉。
众人进屋的时候都洒了盐巴、花椒,取莲花杯放了酒,置了玲珑塔,布下结界。这次一百多名风水师来此,不乏高手,而且众人结伴,都觉得晚上那阴人应该不敢太闹腾。
而且,张氏一脉的人要去斗那阴人,其余人布这结界足够了。
连那些其他门派的风水师也都跟着找了屋子住下,夏芍发现,只有那名俊美的怪道士没走。他留在了张氏一脉的队伍里。
人一散,整条村子的路就显得萧条空旷了起来,老人们一见还有十来个人留下来,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拉住张中先,非得求他救命。
张氏一脉的弟子们却都愤慨了起来,他们自然不是针对村里老人,而是针对余九志等人。
“混账!我真怀疑这次来这座岛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不然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以前考核都是去郊外或者灵山大川,没听过有来小岛的。第一次来就这闹鬼的村子,里面的阴人这么凶戾,这分明就是阴谋!冲着我们这一脉来的!”
“我也这么觉得。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这不是商量,根本就是强迫!师公,师父,我们在风水界销声匿迹几年了,实在不想再受这份气,要不今晚跟他们拼了吧!”
“别说气话!我们人少,他们占优势。除非……我们能收了村子里阴人当符使!”
“开什么玩笑?没感觉到后面的阴气么?大白天的就这么阴气森森,这阴人不好对付。能把她封住就不错了!收她?炼神返虚的修为也得悠着点。咱们……没这么高的修为啊。”
“就算是收了,要放出来跟他们决一死战,村子里老人怎么办?这么凶的阴煞,害人不浅。这个法子,行不通!”
“我知道行不通,这不是在气头儿上,说说嘛……我是气不过!”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愤慨着,这时,却有一名少女慢的声音在人群后传了来。
“老人家,我能问问两年前村子里闹鬼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少女的声音慢的,一身白色连衣裙站在人群后,气韵宁静雅致,虽然貌不惊人,但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神宁静。
弟子们一愣,他们自然是认识夏芍的,早晨刚刚由张中先介绍给他们认识的。听说是已故的苏师叔五年前收的女弟子,一路上她话很少,几乎不开口。船舱里低头看着高中课本的学生气的少女。看着修为也不高,只在最基础的炼精化气阶段,但没想到此时此刻,她反应倒很平淡镇静,在众人都愤慨怒骂余九志等人的时候,她还能有心思继续打听村子里的事。
这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并非寻常心性的人能做到。最起码,这心态之镇定沉稳,就让人心生佩服。
海若、温烨和吴淑吴可姐妹都看向夏芍,站在最后面的怪道士也看了夏芍一样,目光依旧清澈,但却带亮色。
而夏芍任由众人看着,不尴尬,也不腼腆,只目光平静地看向村子里的老人,等待老人的回答。
她觉得这件事闹鬼的过程很清楚了,但起因很突然,怎么会突然间就闹鬼了呢?
“老人家,村子里的山水有动过哪里么?两年前是否有动土的大事,或者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夏芍怕老人一时想不起来,便指明了个方向,供他们参考。
这村子的风水至今看都是很好的,但要看全必须要到山上的高处俯瞰,后面那一片山脉是明天才去的地方,今天显然走过去就天黑了,不如直接问。
许多时候,要解决事情,需找源头。查明了问题的原因,从源头解决才能算是真正地解决。
但夏芍突然这么一问,老人们沉思过后,有人就摇了头,“没有……我们村子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咧!当初有风水先生说我们村子风水好,不让乱动土,我们对这些事很在意的。从来不动村里的山水。”
“确实没什么动土的事……”
“嘶!不对,有件事!”突然间,有位老人说话了,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变了变,“你们忘了?两年前,海上有次地震。地震不大,但是有震感,那天我们村祠堂给震了震,一直供奉着的一块牌位跌了下来,断了……”
他这么一说,果然其他老人都变了脸色,似乎是想了起来。这两年闹鬼的事太凶,大家因为害怕,都把当初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一想,闹鬼之前,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那块牌位吧,不是供人的。说起来是我们村里的一个传说了,供的是两百年前的两条金鳞大蟒!听说是一雌一雄,断的那块牌位……是雌的!”老人这么一说,脸色已经发白了,“大师,你的意思不会是?”
“不能吧?蟒蛇而已,又不是人。那个女鬼是个人!”
“但她穿的是黄色的衣服!我们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里面,不是说那条大蟒蛇被砍了头吗?”
“你你你……净瞎想!别吓人!蟒蛇还能成精?”
老人们说起这件事来,有所争执。
夏芍听着,略一思量,问道:“这故事如今还有人记得吗?能不能说来听听?”
她这么一问,老人们的目光就都向后转,看向坐在门口椅子上,年纪最大的耄耋老者。
老人头发已经花白,听见这件事不由目光投向很远的地方,缓缓点了头,他声音苍老,也不太大,众人都竖直了耳朵听,就像是听一位老者讲一段村子里口口相传的古老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们村子里流传了两百年的,当时朝廷打仗,我们村子里出了一位特别能征善战的武将,后来功成名就封为将军。这位大将军荣归故里,就想着在村子里建一座庙宇,供奉他的先祖。他想把庙建去山上,但村子里的老人都不允许他动村子里的风水,最后他就退而求其次,选了我们这座小岛后头的一座岛。那座岛很小,平时没人住,岛上山林茂密,将军就选了那座岛建庙。但是奇怪的事就在他率人动土的前一天发生了。”
老人叹了口气,接着回想,声音很遥远,“在动土的前一天晚上,将军做了个梦。梦里两条金鳞大蟒,对他说,请他三天后再去岛上,它们要先迁走。唉!可早晨起来之后,将军没把这梦当回事,就带着兵将去了后头的岛上。动土的时候,发现了一条金鳞大蟒,兵将们惊骇之余,就把大蟒给打死了。刚打死一条,就又从远处回来一条,大伙儿都受了惊,不管不顾,也一起打死了。打死的那条蟒蛇被砍下了头,后来发现是条母蛇,腹中尚有小蛇……唉!作孽啊!”
“后来,村里来了为风水先生,说这两条蛇已年龄百余年,早有灵性,如此枉死,村里人必遭报应。于是便让我们将两条金鳞大蟒做成牌位,世代供奉。而后面那座小岛的庙宇,也改成了镇灵的庙……这些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故事了,不知真假。自从两年前闹鬼,后面的庙我们也再没去过了。”
老人说着令人悲伤唏嘘的故事,夏芍却垂了眸。
听过之后,她抬眸说道:“村里祠堂在哪里?请带我去看看那块牌位。”
第十六章 鬼打墙
村里祠堂的建址很有讲究,从风水上看,坐下龙脉、有形势、有堂局、有上砂、有结构、有明堂、有水口,一行人跟着村里老人来到祠堂外头的时候,不由都眼神一亮。可见村子里的祠堂风水,当初有能人异士指点过。难怪两三百年来,一座小渔村,能人丁财运都很旺盛,延续至今。
渔村虽然荒废已久,但祠堂内外打理得还算干净,至上屋前无杂草,也没结上蜘蛛网。一看就是村里老人在惊慌度日的这两年里,仍然对祠堂进行的着供奉。
一行人站在祠堂门口相互看了一眼,祠堂里也有阴气缠绕,跟族长大宅里的阴气比起来虽不能相提并论,但确实是有。
夏芍走进祠堂,见里面供奉的牌位果然断过,只是后来被村民又粘了起来。
“大师,那、那条母蛇是不是从、从这牌位里跑出去了?”身后跟着的村人目光惊恐地盯着夏芍手里的牌位。
夏芍不答,只走过去,伸手将牌位拿了过来。
她这个伸手的动作吓到了不少人,张中元第一个蹦了起来,“丫头鲁莽!”
“小心!”海若等三名知道夏芍身份的仁字辈弟子也是神色大骇,急忙阻止。
吴淑吴可姐妹在旁边都还没反应过来,温烨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伸手就去抓夏芍的手腕,想要阻止她,“牌位上有……”
他们的速度都没夏芍快,她已把牌位拿在手中。而就在她入手的那一刻,附在牌位上的阴煞顿时入体!
夏芍冷笑一声,周身元气倏地一放,困住那阴煞,只引了一点到身上,脑海中顿时一乱,幻象生出!
一名黄衣女子浑身是血地从她身旁飘过,脖子上没有头颅,头颅飘在房梁上,一双金色的凶戾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夏芍心知是幻象,因此不慌不忙,勾起唇角一笑,画面顿散。而散去之后,祠堂的地上莫名其妙地开始涌出血水,血涌得很快,转眼就淹了众人的脚踝,耳旁还有阴气森森的怪笑。地上血水里,忽然惊现一条金色大蟒,身形盘曲,粗壮之长竟将偌大的祠堂给盘满了。大蟒盘桓在众人脚下,身子紧紧收缩着,仿佛一用力便能将所有人的脚骨给生生折断!
而就是这样一条金色大蟒,头却一直埋在血水里,一直没有抬起来,仔细盯着血里一看,这蟒蛇竟是没有头颅的……
夏芍一闭眼,元气导于掌中,轻轻一震!手中牌位上附着的阴煞顿时被震散,幻象散去,祠堂里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内容很是丰富。
村子里的老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一脸茫然里带点对未知的恐惧。
温烨这小子却率先发飙了,小家伙一脚踹在夏芍腿上,手一伸,指着鼻子骂:“找死啊你!这牌位上有阴煞,这么凶的阴灵,随便碰,你是想让她上身?”
“你看它上了我的身么?”夏芍挑眉一笑,悠闲从容地将牌位放了回去。
她这么做并非鲁莽,而是胸有成竹。就凭这牌位上的阴煞,还伤不了她!那阴人是厉害,可这牌位上的阴煞只是残余,大量的煞气都在族长那边的大宅,牌位上的阴煞应是阴灵破出之时残留在上面的。以她炼气化神顶级的修为,这点煞气奈何不了她。更何况,她身上还有龙鳞在身呢。
夏芍之所以想碰这牌位,其实就是想看看幻象。到底村子里的女鬼是不是这金鳞大蟒,一看幻象就知。
这方法最直接,而现在,闹鬼的事已见分晓。
没想到夏芍的胆子这么大,三名知道夏芍身份的仁字辈弟子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他们已从师父张中先那里听说过,仅从修为上来说,她竟能与师父比肩!但未曾亲眼所见,总叫人一时难以想象。
但她刚才震碎牌位上的阴煞之气之时,元气收放的一瞬却令人心里咯噔一声!刚才虽只是一瞬,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导气于掌的速度很快,元气在周身的流动异常顺畅,收放自如。这看似简单,却并非一朝一夕能成,虽还看不出她的修为究竟在什么程度,但仅仅刚才一瞬,至少基本功是很扎实的。
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出这些的,只有张中先的三名弟子,其他义字辈的弟子只觉得她胆子太大,没事那是运气好。就连吴淑吴可两姐妹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温烨的眉头皱了皱。
但这小子现在正在气头上,说话气哼哼,“等你有事就晚了!真是的!现在的后生晚辈都这么毛躁!”
他这么一句话,倒叫祠堂里的人都哭笑不得,海若轻斥地看他一眼,张中先也背着手瞪温烨一眼。但目光瞪向夏芍的时候,更凶一点。
哼!当他看不出来?她刚才明明是自己引了点阴煞入身!这臭丫头!仗着自己修为高,胆子太大了些!现在不能说她,等回去了,看他老人家怎么教训她!
村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着这些风水师的脸色变了又变,便不由推了推那名之前疯疯癫癫的老人,老人这才问道:“大师,到底是不是啊?”
夏芍这才点头道:“是它。”
“啊?”老人们一听,脸色顿时白了。谁能想到,村子里祖祖辈辈相传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我刚才看见了幻象,确实是一名黄衣女子,一条金色大蟒,头颅被斩断了。”夏芍冲着张氏一脉的弟子们说道。
弟子们脸色一变,海若说道:“这阴灵占据着族中大宅,仅牌位上这点煞气就能致人入幻,实在是凶戾。师父,这阴灵咱们今夜除是不除?”
海若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弟子们便讨论了起来。
海若的大师兄,也就是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说道:“除,那么今夜必有一场死斗。我们张氏一脉的人,不是贪生怕死的,但是就怕元气耗损太巨,余家人趁火打劫,暗害我们。”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一看就是性子沉稳老练的人。而张中先的二弟子赵固就脾气暴躁些,当即说道:“没错!死在除灵的事上,我没什么怨言。但是死在余家人手上,我咽不下这口气!”
“咱们几个死了无所谓,就是这几个义字辈的孩子们不能丢了性命。无论如何,咱们张氏一脉,要留个根。”海若垂眸说道,眼睛瞥了眼自己视若儿女的三名弟子。
“都胡说什么!”张中先总算是开了口,一开口便是一番训斥,“什么死不死的!我老头子还没死呢!不就是个阴灵吗?厉害是厉害了些,除她也是一定的!但是难不成余九志说今晚就得是今晚么?我张氏一脉的人,什么时候得听他的了?”
挨了老爷子的训斥,弟子们都缄默不语。
唯有夏芍开口笑道:“三位师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你们别忘了,族长宅子那边的阴灵感觉不到五行毒,这事很蹊跷。我的意思是,今晚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待看明情况再说。”
她这一声师伯,虽是叫得三人心头尴尬,但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还真想起了五行毒的事。这事确实蹊跷……
“看什么看!你个丫头给我消停点!”却没想到,张中先一瞪眼,唬着脸凶夏芍,“今天都给我乖乖待着!明天一早去参加考核,等回来之后再说!村子里我布道结界,保几天没事。”
张中先这么一说,村里的老人们惊慌了,“大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我们可就指望你们了啊!”
“指望我就听我的安排!”张中先倔脾气犯了,背着手见谁都唬,“我老头子拿性命担保你们没事!今晚我就住到你们那里,我布的结界要挡不住那阴灵的煞气,你们遭殃我也跟着遭殃!这总行了吧?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就背着手迈着步子大踏步出了祠堂,留下一众弟子和村民面面相觑。
村民们一看,愣了一会儿,赶紧跟上追了出去,他们是看出来了。这位老人在这些人里最有权威,而且他说了今晚住这里,那就跟着他回去再求求他吧,兴许能应了呢?
其他人被撂在祠堂里,面面相觑。海若走到夏芍身旁,目光感慨里带些担忧,赶紧对夏芍解释,“师父他老人家那是怕你……怕我们出事,他脾气是倔了些,却最是疼我们的。”
夏芍了解地一笑。张老爷子的性子她也算是领教过了,自然不会误会。只是海若这话让旁边义字辈的弟子听得有些不太明白。
海若师叔和师公对这位新师妹似乎都关心过头了,为什么?因为她是已故苏师叔的弟子?
吴可有些看不明白地歪头看向夏芍,吴淑则眼神略深,微微垂眸。
张中先这么安排确实是为夏芍着想,她是来为唐宗伯报仇并收复玄门的,自然不能让她在这里出了事。而且这次风水师考核对她来说,考核是其次,了解一下玄门四老各脉弟子的实力才是第一。所以明天去岛后的山上勘察地脉,她必须要去,不能把行程浪费在这里。
张中先虽是好意,但奈何夏芍有自己的想法。
她对这条金鳞大蟒很感兴趣!
这阴灵戾气太凶,按理说本该除了,但她却有点心动,不太想伤了它。这是难得的符使阴子,跟在养尸地里面困养的阴人不一样,这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它成的凶。这样的阴灵收来当符使,只要不为恶,便不生业障。若能收服它带在身边,一来是很大的助力,二来时间长了,若能化了它的凶戾之性,慢慢感化超度,百年之后送它入轮回,反倒是善事一件。
两全其美的事,为什么不试试?
当然,关键在于能不能把它收了。
但正因有挑战,夏芍才更加蠢蠢欲动。这是来之不易的历练机会,错过了太可惜!要是成功了,这符使的厉害可非张中先那五只困养而成的符使可比。这蛇是两百年前枉死的,刚才在祠堂里看见,身形之巨,说明在枉死之前少说有百岁之龄,已成灵性。后来又积累了两百年的怨气,刚才在祠堂里,牌位上残留的煞气都能引起那种程度的幻象,可想而知这条大蟒若是成为阴子,该有多厉害。
这念头一提起来就再压不下去,但夏芍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知道说出来之后没人会同意她做这么冒险的事,于是她决定入夜之后夜探村子里的族长大宅。
跟着海若挑了处宅子住下,打扫房屋,布置结界,夏芍便一副很乖的样子在屋里拿出书本看书了。
对于她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看高中课本,吴可显得很好奇,但她却腼腆地不好意思打扰夏芍,只是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瞄一眼。夏芍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和善地笑笑,低头接着看书。
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晚上海若、温烨、吴淑吴可姐妹和夏芍都是睡在一个屋子的,尽管有结界在,但睡在同一屋也是为了方便照应。夏芍确定几人呼吸均匀之后,她才悄悄起身,无声无息出了房门。
当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身后道:“你去哪里?”
夏芍一愣,回过头来,见房门口温烨站在那里。
夏芍有些惊讶,她的修为在几人当中是最高的,连海若也有所不及,她悄无声息出来房门,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这小子怎么……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没睡。
“你要去那边大宅?”温烨从屋前的台阶走下来,手放在兜里,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你想跟我去?”夏芍低声笑问。
男孩果然皱起了眉头,“应该是我带你去!我是师兄。”
“你会有成为师兄的一天的,不过现在早了点,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你还是回屋吧,那边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成。”夏芍笑看温烨。
但男孩明显被惹毛了,好在他知道压低声音,“我不是小孩子!别把我当小孩子看!论抓鬼,我是大师级,你是什么等级?”
温烨皱着眉头,但似乎想起了今天在祠堂的事,不由看了看夏芍,审视地问:“喂!你是炼精化气的阶段吧?”
夏芍笑而不答,暗道这小子挺敏锐,今天她就露了那么一瞬,义字辈弟子里只怕没人能看得出来的,他倒敏感。
“你要是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我就把师父和师姐都叫醒,让你去不成!怎样?”温烨一仰头,恶劣地道。
夏芍心里骂一句臭小子,笑看他一眼,转身就走,玩笑道:“要是敢拖后腿,就把你打晕放在大宅里喂蟒蛇。”
“切!女人才怕蛇。”男孩一副老成的口气,跟在后面随夏芍一起出了屋子。
今晚对于族长大宅里的阴灵来说,大概是很郁闷的一晚上,到处都是结界,它只能飘荡在大街上,四处撞也撞不开。尤其是村里十几位老人住的宅子,那里布下的是九宫驱灵结界,最不能入。
按理说,以这阴灵这么强的煞气,这些结界对它来说突破本不该太难,但夏芍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可能与它没有五行毒有关,它在村子的街道上撞来撞去,试图攻击这些结界,但都被挡了回来。
过个三五日,它可能能突破这些结界,但今晚是不成的。
这金鳞大蟒的阴灵怨念很重,它突破不了结界,便异常暴怒,发现街道上居然有两个人,便驱使着阴煞聚拢了过来!
夏芍和温烨导气周身,调整元气,防止阴煞进入身体。但一路上还是各种幻象不断,先是有一名无头的黄衣女子扑来,嘴里喊着:“我的头呢……我的头呢……”然后便有一条大蟒张着血盆大口拦路来袭,再就是人头和蛇头在空中飘来飘去,眼神怨毒,声音凄厉。
温烨两眼望天,跟扑来的一颗七窍流血的女人头眼对眼,无聊地道:“切,天底下的阴灵都只会玩这套!无聊死了,滚走!”
他边说边周身元气一放!那颗头颅离他太近,顿时就被他的元气给碰上,一瞬间头颅似被业火烧着,凄厉地一喊,转眼化成了灰。
夏芍在一旁眼神一亮,这小子五行属金,修炼的术法带雷,竟能把近身的阴煞烧着。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在玄门这么有名气,还真是天生克制阴人。
“这就佩服了?小伎俩而已。等我们去了那边大宅,我露一手给你看看,非要你心服口服叫我师兄不成!”温烨脸蛋儿一扬,哼了一声。
夏芍笑而不语,懒得跟他论嘴上功夫,办正事要紧。
但……
两人在村里破败的路上走着,却似乎原地转起了圈子。按理说,十分钟不用就能到族长大宅,可走了很久,一直在街上。似乎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尽头,来来回回地在绕圈子,四周的阴气却在不断地增加。
“鬼打墙?”夏芍停下来,笑了笑。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鬼打墙。
这种事可能很多人都遇到过,主要是夜晚或者在郊外行走的时候,转来转去都转不出去,民间叫鬼打墙,科学的叫法是迷路。
但其实就是在环境极黑的情况下,人的视觉能力下降,按照生物的运动规律,会一直呈现一种圆周运动。你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但其实走的是曲线,自己把自己绕晕了而已。就算是大白天迷路,如果不停下来而是继续走,那么绝大多数人的行走路线最后都会是一个圆圈。
在灵界的理解中,鬼打墙跟鬼遮眼类似,是阴人用阴气制造的幻象,段数不高,破解也很容易。只要脱一件衣服,在衣物上撒泼尿,持衣物开路即可。
夏芍停下来,笑眯眯看向温烨,“看来没白带你出来。”
温烨一下子就理解了夏芍的意思,顿时跳脚,“我不要!我这件龙猫的t恤是这次出来,师父特地给我买的!限量版!”
夏芍欢快一笑,显得很好说话,点头道:“行啊,舍不得t恤,那脱裤子也行。”
话一出口,男孩明显在黑蒙蒙的阴气里脸黑得找也找不着。
“为什么是我?你也可以……”他话说到一半,看看夏芍白色的连衣裙,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是不厚道的,确实是不能叫她脱衣服,于是他咬了咬唇,看了看自己心爱的t恤。
夏芍几乎看见男孩拧成结的眉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委屈郁闷的表情,不由差点笑出声来。她突然有种自己欺负小朋友的感觉,而该小朋友在人神交战了一会儿后,郁闷地转过身去脱下了他的龙猫t恤,走去一旁嘘嘘了一下。
回来的时候,他是两指捏着t恤的衣角回来的,脸色仍然黑得找不着。他伸出手,直直把t恤送出去,臭着脸开路。
阴气一遇上童子尿,顿时消豁出一条口子,两人在阴气散开的一瞬,顺着这条气口直冲了出去!
约莫五分钟后,族长大宅。
温烨在看见大宅的一瞬,也不管宅子里浓郁得仿佛寒冬的阴煞之气,一脚踹了宅门,提着t恤冲进去,“我要宰了这条臭蛇!”
第十七章 无量子,目标变更!
温烨冲进去的时候,一手提着他的t恤,一手导气于掌,以掌开路。通常情况下,阴人遇此都会纷纷躲避,否则必为掌心雷火所烧。但这宅子里的金鳞大蟒的阴灵段数跟高,宅子里的阴气跟在村子街上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夏芍看着温烨冲进去,宅子里的阴气竟不散反往他身上聚拢!
黑如浓墨般的阴煞之气仿佛要将男孩吞没,看得夏芍心头一跳,顿时想起当初龚沐云被三合会暗杀那晚,死在龙鳞阴煞之下的那名杀手。那杀手也是被阴煞所缠,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奇惨。
怪不得来这座宅子企图除阴灵的风水师会暴毙。没有传承的人,无法用元气护住自己,暴毙是必然的,只怕一踏进这宅子就被阴煞所缠暴亡略微。但即便有元气护持,对方阴煞太强,稍有不慎便会被阴煞所噬,当初收服龙鳞的时候,夏芍可是足足用了五十四道符咒才把它压制住。如今温烨这样往里闯,怕是不成,这跟他以前遇到过的阴人明显不在一个等级。
眼见着男孩才往里冲了几步,阴煞便已将他裹得像要看不见,他赤膊瘦小的身影在宅院里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渐渐被浓墨般的阴煞侵蚀,就像是快要被烧掉的老照片。夏芍一皱眉头,周身元气倏地放出,虚空制出一道符,符咒在浓墨般的黑气里明显豁出一道符箓图案,前方阴煞一遇上,顿时被震散。
温烨的身影显现出来,夏芍出手及时,他并没有太大的事,只是刚才阴煞太强,向他围来的时候,不得已灭了掌中的元气,导气回周身防御,如今只剩下手中提着的t恤衫。
周围的煞气一散,温烨便回过头来,他应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眼里尚有焦急之色,像是怕夏芍出事。但回头的时候见她刚刚收掌,男孩眼里又涌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虚空制符?刚才是你?”
夏芍懒得跟他解释,知道他此时的修为还不能虚空制符,于是一把牵起他的手,目光往前看,“跟着我,千万别松手!”
夏芍开了天眼,宅子里阴煞的来处在她眼里清晰可见。她微微一笑,单手结了个外狮子印,豁开一道口子,拉着温烨便往前走,“不动明王印!把自己护持好了,别叫阴煞上了身!”
夏芍边说边在前头开路,见温烨在后头没什么动作,她一回头间,见他一手被她牵着,一手提着他的龙猫t恤,压根就腾不出手来。而刚才在村子的街道上有驱散鬼打墙效果的童子尿,到了这宅子里,由于阴煞太强,那金鳞大蟒竟不怕这t恤,反而追着温烨手中的t恤衫就朝两人背后扑来!
“丢了这衣服!”夏芍心中狐疑,嘴上却吩咐一声。
按理说,童子之身,阳气很重,且是先天阳刚之身,没有任何阴邪之气,阴邪遇上阳气,本该回避的,就算这金鳞大蟒的阴灵再厉害,也该有所忌讳才是,没想到它竟然追着来……
是什么让它这么无所顾忌?
奇怪!
温烨也觉得奇怪,他对夏芍的话没反应,似乎也在思考,手腕却忽然一痛!夏芍抬手弹出一道气劲,正中温烨脉腕,他手中的衣服顿时落地!
“结印!护持!跟好了!”衣服落地的一瞬,阴煞扑了过去,夏芍拉着温烨便走。
却听身后男孩道:“暗劲?!”
夏芍没理他,只顺着阴煞的来处,眼眸在浓黑的煞气里亮如星子,一切阴煞的来去走势在她眼中无所遁形。少女拉着男孩,单手虚空制符,反掌打出!一路震开阴煞前行。她的步伐比往日迅捷,却依旧带着些散漫优雅的韵味,但她手中打出的符咒却是霸气凌厉!
身后的男孩一路被少女牵着,看着她元气在指尖画出道道符箓,一掌震出去,眼前的阴煞便被震出一个大洞,漆黑不见四周景物的宅子里开始露出路面和枯死的花草,两人踏着枯草青石的路面前行,她像是来过这里,知道往哪里走,所到之处阴煞圈圈震开,一道道元气书写的符箓在黑夜里似炸开的烟花,虚幻中诡异的美丽。
而行走在这虚幻美丽画面里的少女,一身白裙子,步伐从容不迫,周身元气充沛,甚至牵着男孩的手,元气渡去他身上,连他动手结印护持都省了,两人周身元气流动,生生不息。从宅子外院儿到内院儿,制符二十六道,道道不歇,少女牵着男孩的手,如入无人之境!
“感觉到什么了么?”进了内院,前方百步处一座主屋,煞气的来源便在那里。夏芍停在院子里,问温烨。
感觉到你很变态……
男孩心里第一时间冒出一句,觉得刚刚进宅的时候要宰了某条臭蛇的雄心壮志遇到了很大的打击。现在什么金鳞大蟒都没有眼前的“师妹”令人在意。
二十六道符!他一路数过来的!而且是虚空制符!
虚空制符靠的是修为和悟性,师父入炼气化神的境界五六年了,师父就不会。听说师公会,但老实说,师公连续制二十六道符,估计也得元气虚脱。但眼前的“师妹”一路走来,元气却始终充沛!
元气多得用也用不完?
她是怪物么?
“你骗人!什么师妹!你真的是苏师叔的弟子么?苏师叔修为还没我师父高,你修为怎么比我师父还高的?”温烨一指夏芍,兴师问罪。
夏芍心中一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都这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关注这个问题。她笑看比自己矮一截的男孩,伸出手来一刮他的鼻尖,“你个臭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师兄了?你啊,早着呢!”
被刮了鼻尖,男孩明显被惹毛了,刚要跳脚,夏芍便直起身来往主屋的方向看了看。
“你不是要去收拾那条臭蛇么?可是那条蛇有点怪,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但这话刚说完,两人还没挪动脚步,宅子里的阴煞之气忽变!
很诡异的变化,先是震了震,所以的阴煞不再流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紧接着竟然慢慢地散了开来!
而伴随着阴煞的慢慢散去,主屋方向竟然传来了阵阵轻扬起伏的音乐……
这音乐并非寻常的流行乐,而是听着在延绵流长的云锣木鱼声中,淡淡的大梵之音……
佛乐?
哪里来的佛乐?
“走!去看看!”夏芍牵着温烨便奔向前方的主屋。
屋子打开,两人都是一愣——屋里地上铺着块黄布,上面置了块mp3,里面正播放着佛乐。
夏芍听出,这佛乐是《楞严咒》。《楞严咒》中所说的,都是降服诸魔,制诸外道的,从一开始到终了,每一句都是诸佛的心地法门,每一句有每一句的用途,每一字有每一字的奥妙,都具足不可思议的力量。听说,得道高僧即使只念一字、一句,都会惊天地,泣鬼神,妖魔远避,魑魅遁形。
但此时此刻,怪异的是,佛乐威严悠扬,站在黄布后的却是个道士……
道士面容俊美,瞳眸黑亮清澈,在这样满是鬼魅阴厉嚎叫的屋子里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光明彼岸。
他左手执着拂尘,右手执着桃木剑,上面还挑着几张符箓,看见夏芍牵着温烨的手进来的时候,不慌不忙地把法事做完,待屋里的阴煞渐渐驱散之后,才对两人笑了笑。
他笑容干净,不染纤尘,天生的安抚人心的气质。纵使此时此刻的画面再怪异,他站在黄布后,都能给人一种无上融合的感觉,仿佛无论世人看他是佛是道,他已不着诸相,不受世俗拘束,超脱三界。
仅仅只是这一瞬,夏芍便有种看见了得道高人的感觉。
但,她这种感觉刚生出来,屋里忽然响起了重金属的摇滚乐。夏芍的目光往地上的mp3上一落,发现音乐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佛乐已经播放完了。
喧闹的音乐顿时让屋里的气氛变得很怪异,那道士的目光也落去地上,脸上笑容不变,手中佛尘却“啪”地一抽!mp3在地上被抽得一弹,停了……
“对不起,音乐顺序放错了。”道士合着拂尘轻轻宣一声道号,含笑道。
夏芍嘴角却是一抽,忍不住黑线,内心竟然少见地想吐槽。
去他的得道高人,超脱三界!
这道士……
夏芍满脸黑线,道士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停了停,微微垂眸,在黑暗的屋里看不出神色。而夏芍却在黑线之后扫了眼这间主屋,发现所有的阴煞之气竟退散了个干净。她一皱眉头,不解之间转身开着天眼望去,发现所有的阴煞都往退出了族长的这座大宅,往小岛东边尽头退去。
夏芍一看这情况,眼中忽然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被遗漏的地方,身后的道士却开了口。
“这孽障真身不在这座岛上,在东面的孤岛。”
东面?
夏芍点点头,就在刚才,她看见阴煞往东退去的时候,也是脑中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一切怪异之处。
“怪不得进村的时候感觉不到五行毒,原来那条臭蛇的真身不在这里。”温烨皱眉说道。
“不仅不在这里,它的真身应该是镇在后面那座岛上的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入土为安,因此感觉不到五行毒。”夏芍补充道。无论是佛寺还是道观,除了供奉神佛、举行一些祭祀外,其实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镇妖。
“佛寺道观时常做一些超度的事,想来这条金鳞大蟒当初因为枉死,便建了庙宇要超度它,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超度得了,因此便将它镇在庙中,立了牌位,受村民世代供奉,以求化解它的怨气。但是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了,它的怨气依旧未灭,牌位碎裂之后,里面的怨念便形成阴煞为祸渔村。这两年为祸渔村的只是这条金鳞大蟒的一部分怨念,它的本体还在远处的岛上。”夏芍边分析边转过身来。
转身的时候,正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夏芍抬眼便对上了怪道士清澈微亮的目光。她微微一愣,垂眸便将天眼收了回来。
但她垂眸的时候却没发现,对方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女施主聪慧,今夜能闯进宅子里来,两位的修为实在令贫道敬佩。请问,明天能结伴而行吗?”怪道士笑着问。
“你?”温烨吊着眼打量他,明显不信任这奇怪的道士。
“贫道无量子。”怪道士说道。
夏芍:“……”
温烨:“……”
无良子?这人是认真的么?
无量子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误会了,顿时笑道:“无量天尊的无量。”
温烨却眼一翻,“我觉得你还是叫无良子合适。”
夏芍忍着笑,捏了捏这小子的手,让他闭嘴。没想到他还是继续道:“没见过道士听佛乐和摇滚乐的,好奇怪。而且,你能自己进来这里,把阴煞驱散出去,修为估计比我们高,不用跟我们同行吧?”
无量子的修为到底在什么程度,夏芍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正如温烨所说,他能将困扰渔村两年的阴煞驱离出岛,修为必定不低。别忘了,这两年村里死了多少风水术士。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看上两人,两番提出同行来,但夏芍今晚见识了他的修为,倒有些想了解下这个人。若是能相交,那就最好了。于是她点头道:“法师要是没有同伴一起前来的话,我们搭个伴儿也成。不过你也看见了,我们张氏一脉的弟子在这次风水师考核里比较受排挤,只希望到时候不要连累法师。”
这话夏芍倒是发自内心,就算存了结交的心思,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这个无量子虽然怪了点,但至少现在跟他们无仇无怨的,没道理阴人家。
无量子眼神微微一亮,垂眸笑道:“贫道这次来只是为了交流学习的,考不考核倒无所谓。看女施主修为颇高,说不定路上能有所收获。”
夏芍轻轻挑眉,这人说话倒挺直,要真是这样,没有别的目的,倒不妨一起上路。
“那明天就一起吧。”夏芍点头道,“今晚既然村中阴煞已去,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见。”说完,夏芍便带着温烨出了屋子,回去路上把他的龙猫t恤捡回来,就在宅子里找了水洗了洗。
夏芍本要帮他洗,男孩却一把将衣服藏去身后,一步跳去对面的盆子后,蹲下自己洗。夏芍看他搓得很郁闷,不由闷笑,顿时又有种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喂,干嘛让他跟我们一起走?你又不知道人可不可靠。”男孩蹲在地上,边洗边牢骚。
“没什么,就是想让他一起上路。”夏芍笑答。
温烨很明显觉得她这回答很欠扁,“喂!不要觉得你修为高,就可以乱作主张。修为再高,你也是师妹!我们玄门最注重辈分了,你应该问问师公师父,还有我!”
夏芍噗嗤一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师兄了?快洗你的衣服,洗完回去睡觉。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那么多大人的事。”
温烨一怒,捞起盆里沾了水的衣服便凭空抽打夏芍,水珠甩去老远,被夏芍笑着躲开。站定之后,男孩气呼呼继续搓洗他的衣服,夏芍则抬眸望向东边的方向。
那金鳞大蟒真身不在这座岛上,阴煞就这么强了,可见那座岛上的本体该有多厉害。这越发让她动心,发现了这大蟒之后,这次风水师考核她反倒觉得是其次了。这条大蟒必须收了!到时有龙鳞和金蟒相助,她就不信清理不了门户!
此行的目的改换,夏芍心中盘算——明天找个机会溜走?但要想个办法说服张老爷子……
夏芍盘算着,等温烨洗好衣服,两人便从宅子里出去,夏芍准备回去再想。然而,两人刚踏出宅子,便愣了愣。
村子里的街上,人居然都已经涌了出来,震惊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夏芍和温烨,气氛翻涌得厉害!
夏芍这才想起,之前众人都在各自屋外布了结界,晚上仍能感受到外头的阴煞作祟,现在阴煞往东面岛上散去,睡在屋里的人必然都感应到了,这才聚集了来。
余家的人站在最前头,曲王两家跟在后头,冷家和张氏一脉的人从最远处过来,张中先后头还跟着村里的十几位老人家,他当先冲在前头,海若也跟在后头,面色焦急。
当众人在门口正遇到出了门来的夏芍和温烨时,反应只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余九志的目光最先落在夏芍身上,威严中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但看到她周身不过是炼精化气的元气时,不由皱了皱眉。
曲志强也严厉地看向夏芍,虽说是白天将除去村子阴灵的事塞给了张氏一脉,但以张中先的性子,未必能拼上他那一脉的弟子也要争这口气。当初只是想着,他们这一脉未必今晚就会管这件事,但势必考核完之后会管,到时死几个人是肯定的。即便他们今晚不管,明天起来也可能冷嘲热讽挖苦一番,谁叫张中先这些年一直不承认曲氏是玄门四老。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还真动手了?动手也就算了,他们竟然没全部出动,就凭这两名义字辈的弟子?而且,阴煞怎么都散了?这不像是布阵困住的样子,难不成……是除了?
这怎么可能?!
就凭这两个人?这可是义字辈的弟子!
王怀也眯起眼,不着痕迹地打量夏芍。玄门的人之所以盯着夏芍看,是因为她实在默默无闻,温烨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他虽然天赋高,但以他的年纪和修为,这次大青头他绝对对付不了!那么……是他身旁这名其貌不扬的义字辈少女?可她的修为……
余薇一垂眸,修为是可以收敛的。但玄门向来没有收敛修为的弟子,凡是天赋高的,谁不想获得同门尊重羡慕,谁不想获得师长的注意?天赋高,是有机会成为某一脉入室弟子的。谁会那么奇怪地去收敛修为?
除非,她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不过,如果是张老这一脉的弟子,隐藏实力倒是说得通。
但……
余薇一眼盯向夏芍,就凭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温烨的修为助不了她多少,她能孤身一人除了这阴灵?
冷家的人却相互之间看一眼——除阴灵?不可能!现在阴煞是散了,可凭这阴灵的厉害,要除她必然有一番恶斗。但众人在屋里都没感觉到激烈的恶斗,除非只是驱散了。但既没布阵,人数又少,阴灵为何肯走?
冷老爷子也颇为审视地看向夏芍,连向来事不关己便一副淡然心态的冷以欣都难得抬眼,第一次将她的目光落到夏芍身上。
其他门派的人就更是想不明白了,众人见张中先带着人冲过来,便让开一条路来。
张老爷子炮弹般冲去门前,气急败坏,骂道:“两个兔崽子!谁叫你们来的?!胆子大到不要命了?”
海若跟着后面,这个温婉和善的女子此时也是面色担忧,见了温烨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上去一把抱住,像教训儿子一样一巴掌打下去,“怎么这么鲁莽!师父以前怎么教你的?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
而后头跟来的其他张氏弟子也都看向夏芍,丘启强和赵固目光甚至有些激动——要真是她做的这一切,那张氏一脉有救了!
但弟子们却只有震惊和疑惑——苏师叔的弟子,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师妹,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众人般般情绪都在夏芍眼里,她心思开始急转,现在可不是让这些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她还打算明天找个机会溜去后面岛上收金鳞呢!这么多人今晚就盯上了她,她明天还怎么溜?
不行,得想个办法……
她目光急转,在人群里扫了扫,果见无量子站在人群里,正含笑望来。夏芍和温烨虽然是走在前头,但两人中途去捡t恤洗衣服,反而不如无量子出门早,没想到,他没被人堵上,两人却正被撞上。
但看无量子的意思,并没有说破的想法,反而站住人群里,笑看夏芍和温烨,目光有些纳凉看戏的意思。
夏芍一垂眸,这道士真应该叫无良子……
“不是我们驱散的阴灵,是那位法师所为。”夏芍抬眸起来的时候,隐了眼底笑意,一指人群后头的无量子,“我们到了的时候,法师已经将阴灵驱散了。我们今晚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鬼打墙,出来的时候带温烨去洗了洗衣服,这才刚出来。”
无量子一身道士打扮,耳朵里塞着耳机,这么怪异又明显的形象很是扎眼,夏芍一指他,他就被众人一眼盯上了。
刚才打量夏芍的目光,此时众人又都给了无量子,但显然还带了些审视和疑问,不知夏芍说的是真是假。
夏芍一副“我是诚实好宝宝”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撒谎。
余九志将无量子打量了一番,玄门的人,向来是居高自傲的,虽说风水师考核允许其他门派的人前来,但其实自家是正经传承,很多人并不把其他门派放在眼里,那十几个人,玄门的弟子自始至终就没正眼看过。乍一出现无量子这么个人,说不心惊那是不可能的。
余九志虽然怀疑,但并没有冒然怀疑,他少见地端出温和的姿态,甚至笑了笑,上前问道:“敢问村子阴灵可是法师驱散的?”
无量子只得笑了笑,谦虚道:“贫道法力甚微,道法不精,让诸位见笑了。”
他一笑起来很有山门高人、不染尘世的气度,就像刚才夏芍被蒙了一下一样,众人也被这气质所惊,这才发现,原来人群里有位高人,他们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驱散阴灵的高人找到了,村里的老人们直到现在才弄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有老人激动得腿脚发抖,热泪盈眶,十来位加起来好几百岁的老人们,竟然齐齐跪下谢恩,“法师!谢谢您救了我们全村!您您您、您法号叫什么?我们、我们给您立长生牌位!”
老人们砰砰磕头,无量子被这场面闹得看向夏芍,正见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瞥向他,似在报刚才他纳凉看戏的仇。
他垂了垂眸,少见地有点头疼,赶紧上前将老人们扶起,并接受一群人崇敬的目光。
相比之下,事情弄清楚之后,夏芍接收到的就是鄙夷和冷嘲的目光了。
余薇看了夏芍一眼,刚才震惊收了回来,又恢复高傲冷淡的神态,懒得再看她一眼。冷以欣也将目光收回,投向了无量子。
王洛川跟夏芍和温烨在船上有过一次小摩擦,此时冷笑一声,“没这个本事,就别出来溜达。还真以为收阴灵有点本事,就能收了这村子里的大青头?也不看看自己斤两。”
“好在是弄清楚了是哪位法师的功劳,否则还真叫两个小辈白受了,说出去,还让人以为我们玄门作假,抢别人功劳。实在坏名声!”有名王家弟子说道。
“你们说什么!”张氏一脉的弟子忍不住了,“不是我们的人做的,我们立刻就澄清了。至少说明我们不想贪功!要换成你们,还真不一定有我们师妹这么诚实!”
张氏一脉的弟子替自己说话,倒叫夏芍愣了愣。她原以为,她差点成为众人心目中的救世主,突然发现救世主另有别人,失望之余,会有人给自己脸色看。倒没想到,这些弟子居然为自己说话。看来,张老这一脉收徒,心性品德真是要求严格。
以后收复了玄门,再收弟子也必须如此把关。天赋是其次,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张中先等人看着这场面,对事态如此大幅度的转变还显得有些懵,但一听夏芍和温烨没和阴灵发生正面碰撞,反而安心了下来。
但老爷子还是气两人自作主张,顿时发话,“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
夏芍和温烨一听,只得跟着张中先等人先回去了,至于无量子如何跟余家那群人周旋,夏芍才不多操心。她一点愧疚心理也没有,本来嘛!这阴灵就是他驱散的。
夏芍笑了笑,留给头大的无量子一个潇洒悠闲的背影,便乖巧地跟着张氏一脉的人回去了。
回去之后,自然没少受一番拷问。张中先把义字辈的弟子都撵回去睡觉,只留了温烨在,让两人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番。听到两人还是跟阴灵发生了正面碰撞,两人自然没少挨一顿臭骂。
偏偏温烨不以为然,反而说道:“那些人狗眼看人低!他们是没看到师妹的修为!只不过,今晚是被那怪道士抢先了而已。他要是不抢先,那金蟒本体不在,凭师妹的修为,驱散它没有问题。”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两人又被一顿教训,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老爷子精神头儿十足,骂起人来像炒豆子,噼里啪啦。丘启强、赵固和海若却在听说夏芍的修为之后,很是震惊。震惊之余,自然是欣喜和期盼。他们并不知夏芍有明天溜走去收服金蟒的打算,只以为她今晚说出实情是实话实说,对她的心性倒是暗暗点头,十分佩服。
夏芍见张中先老爷子今晚的气是消不了了,因此便没立刻说出自己明天的打算,直到很晚了,老爷子才放她去休息。
想了一晚上,夏芍也没想出怎么说服这倔强老头儿。
但第二天早晨起来,却是发生了一件事,正印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
机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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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第一更肯定在中午以后,十二点要是没更,我会有公告说明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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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九宫八卦阵(一更)
渔村背阴的山脉连绵起伏,由南到北如一道扬风的帆为村庄遮风挡雨。而一百多名风水师要去的地方便是山脉的最高峰。
昨晚无量子被村里的老人们请去家中一番热情相谢,早晨出来的时候,老人们还端着酒给他践行。夏芍在一旁看着,没戳破那阴灵只是被驱散,如若不收服或者不除掉的话,它还是会回来的事。
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就在于此,不会再让金蟒回来伤人。
正想着怎么跟张老爷子开口,余九志由余薇扶着站了出来,曲志成、王怀和冷家老爷子也走了出来,张中先也背着手过去,几人一站出来,还没说话,人群就静了下来。
“今天去往渔村山上,大家自行结伴,我们几人先去往山上等你们。以明早日出为限,到达不了山上的人,判定出局。”
余九志威严的声音一出,除了余薇、冷以欣、王洛川、曲峰这几个直系子弟,其他人都跟着一愣。谁都听得出余九志话里的意思——敢情去山上的路上还有考核?
本以为考核从到了山上之后再开始,没想到这就开始了?从村子里到后面山上约莫半天时间就到,而规则居然要以明早日出为限,这么说,考核还有些难度?
以前参加过风水师考核的人,怔愣过后反倒淡定些,反正这些老头子闲来无事就爱折腾人是真的。就算以前来的不是岛上,他们也是时不时出招,最爱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行人里,唯有张氏一脉的弟子目露担忧。张老爷子是评委,按规矩自然不能跟弟子们一起,余九志的意思是,评委们先上山?那老爷子可是要跟他们一起走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张中先背着手瞪了眼弟子们,意思很明显——我老头子没事,你们稍安勿躁!
夏芍也有些担忧,甚至多过了她听到考核时心中窜出的惊喜。
昨晚想了一晚怎么溜去后面岛上,没想到今早机会就来了!张老身为评委,要是先行上山的话,便不会知道自己溜去后面岛上,更不会因此而担忧。她只要保证明早日出前出现在山上就行了。
但他跟余九志几人同行,确实让人不放心。
此时天眼不敢乱开,仅从面相上看,张老今天不像是会有险的样子。而且夏芍知道,半个月前她破了老爷子的钉阵,他困养了几年的阴人受龙鳞煞气所染,如今已经被他做成了符使带在了身上。五只符使,加上他自身修为不弱,即便是遇险怎么也能抵挡一阵。
但……
夏芍站出身来,一路讲究低调的她,这种时候居然开口说了话,“这么说,我们这些人要跟师公分开一日?我们对考核没有意见,但我们希望明天到达山上的时候,师公会安然无恙。”
“什么意思?!”一群人齐刷刷看向夏芍,目光如针。继昨晚之后,她又被淹没在众人目光的海洋里,只不过这些目光并不友善就是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余九志目光在夏芍身上一落,昨晚在知道她并非驱散阴灵的人之后,今早再看她已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张中先,这是你们义字辈弟子?”
“是啊。”张中先背着手回答,“我老头子倒是觉得这丫头说得有道理。你们几个,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除灵的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们心思不正。我弟子担心我跟你们一起上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换了你们的弟子,要是不担心,那就说明你们收徒不慎,收了个白眼狼。”
张中先故意加重“收徒不慎、白眼狼”的字眼,从玄门十几年前的事里过来的人,都知道张中先是在讽刺余九志。说他是玄门收徒不慎,收入门的白眼狼。
余九志一眯眼,余薇跟着一怒,“张师叔若是不放心跟我爷爷一起走,大可以自己上山。免得出什么事,赖在我们身上!”
没想到,张中先却是赖上他们了,“老头子还就是要跟他们一起走!我要今天出了事,就是你们干的!”
“你!”曲志成皱眉瞪向他,“张中先!你不要耍无赖!”
“我就赖你们,有本事你们让我出点事。”老人背着手,赖皮地一笑,颇有几分市井无赖的模样,“今天你们的徒子徒孙都在,当今玄学界的高人也都在,我出了事,你们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哈,我一把年纪,还能活几年我不在乎,要是我死了,能看见你们这些人被戳着脊梁骨过日子,倒是不错。”
曲志成被气得直哆嗦,王怀也眯了眯眼。冷老爷子深深看张中先一眼,不表态,不说话。余九志则将手中拐杖一敲地上,砰地一声,村子屋前台阶的青石咔嚓一声裂了!
“当着小辈和外客的面,胡说什么!”余九志这一声喝,声如洪钟,众人看着断裂的青石台阶,纷纷倒抽一口气。他手里的拐杖可是木的,木碎青石,功力可见一斑。
“上山的人,可以结伴,但不能超过三人。到了三上之后,要是超过三人一组的,也判定出局。就这样!”余九志明显不想再让张中先胡搅蛮缠,当下便说了考试规则,便对曲志成、王怀和冷老爷子说道,“我们走!”
张中先见四人先行,便跟在后头跟上了。他没回头,只是对身后的弟子们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不要担心。
夏芍看着老人走远的背影,垂眸想笑。她倒是关心则乱了,想想这些年来,余九志当年所做的事,玄门很多弟子都不知道,可见余九志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不会告诉弟子们他暗算掌门,因此也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在人眼皮子底下动张中先。
背地里,他会动手。但昭告天下地说“就是我做的”,他不会。
有的时候,太在乎名誉面子,也是有好处的,呵呵。
直到看见余九志带着玄门四老走远了,夏芍这才开了天眼,往村后的山上看去。片刻后,她收回眸,眼神略寒——明天日出前,她必须回来,一天一夜的时间,行程紧,任务重,她必须立刻动身,不能再耽搁!
而此时,被留下的人已经讨论了起来。
结伴不能超过三个人?为什么?眼下一百多人,三人一组,难不成要分个三四十组人上山?
用意是什么呢?
一行人一边猜测着,一边赶紧寻找同伴。不管评委们的用意是什么,寻找强力的同伴总是重要的。
昨晚驱散了阴灵的高人无量子自然是众人结交的首选,几名其他门派的风水师立刻来请他,“道长,我们都是别派之人,人少势寡,不如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玄门弟子虽然人多,但他们也对无量子很在意,有的人便也过来请。
却不想,无量子都婉拒了,“无量天尊!诸位大师的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昨晚说好与人同行,不可食言。还请宽宥。”
众人都是一愣,一百来人闹哄哄地聚在村子街上,此时都静了静。无量子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淡定地走到夏芍和温烨身旁,笑道:“女施主,小施主,没想到昨晚说好同行,今天刚好三人,实在凑巧。”
夏芍浅笑着点头,四周却不可思议地看来。
无量子跟他们一起?他不知道张氏一脉跟这次评委们不太合得来么?这……影响成绩呀!而且,那个小男孩看起来还厉害些,那名少女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找这样的同伴一起上路,无量子就不怕被拖后腿?
当即,羡慕的、嫉妒的,各色目光纷纷向夏芍涌来,还有人以为昨晚夏芍和温烨去大宅那边,不知用什么方法结交了无量子,对二人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
夏芍对这些人的目光向来不在意,世上总有人以外表和各种标准自我揣度和评判一个人,对于这样的人,没必要理。当她得胜归来,就是对这些人最好的回敬。
张氏一脉的弟子总共十二人,算上夏芍和无量子,那也才十四人,压根就组不齐五支队伍,势必要有一支队伍里只能有两个人。
虽然不知道那些个老头子出的是什么考题,但显然人多力量大。三个人总比两个人的通过几率要大,因此在决定谁的队伍里只能有两个人时,夏芍表示,她可以只与无量子同行。
对此,温烨和海若都不同意,温烨想跟着夏芍,而海若则担心夏芍身边没有同门,万一遇上危险不好收拾。
夏芍只得安抚某个自认为被抛弃了的小男孩,“我们两个的修为,你也看见了。我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肯定能顺利到达。你跟着我们也浪费了你的身手,不如帮同门师兄弟过关。我们本来人就少,多一个人过关也是好的。乖,这个时候,不要闹脾气。”
她这话也是说给海若听的,昨晚上,丘启强、赵固和海若都是听说了她的修为的。无量子能孤身将阴灵驱走,他修为也必定不低,两人结伴,战斗力高处在场的人一大截,他们两人其实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组。
海若思量了片刻,总算是点了头,把温烨安排去跟赵固的两名弟子一组,自己带着吴淑吴可两姐妹,张氏一脉就这样组成了四支队伍。
其他人在找同伴的时候,也发现人数并不能正好组成三人,总有人要面临两人组的局面。为此没少引发明争暗夺,更有人暗地里骂评委团,那几个老头子真够损的!明明知道人数对不上,还来这一套!
组队耽误的时间越长,登山的时间就越短,考试通过的难度就越大。而且,到现在为止,评委们会在路上出什么难题,众人都不知道。
但很快有人发现了这次考试规矩的漏洞!
要求是到达山上的时候,不得多于三人一组,但评委们先走一步,他们怎么知道路上人家是组成三人队还是三十队?等到了山脚下,再分开不就成了?
有人因发现了这个漏洞而窃喜,但出发的时候,大家都还是按着规矩来,有些想投机取巧的人便想着半路再拉人入队,一起通过考试。
但这个自以为不错的想法,在一行人出发后半个小时就破灭了。
半个小时后,众人出了村子,进入了山路,各自找认为最近的道路上山。
但山路上却渐渐起了雾……
这渔村小岛当初下船的时候,岛上就有雾,对此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但走着走着,人就开始越来越少……
雾越来越浓,前头后头的人渐渐看不见,一开始还能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的,山路上除了两旁树木,脚下山林小道,四周便静悄悄的,除了鸟叫声和自己同伴的脚步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刚出村子不久。夏芍一路往东边走,看起来是想要从东面上山的样子。但其实她是要直接出岛,刚才她让温烨跟着别人组队,其实也是做了这么个打算。只有无量子跟在她身边的话,她比较好行动。反正以他的修为,自己去山上完全没有问题,她甩起人来比较不会有顾虑。
但没走多久,山路上便开始起雾,前后的人声渐少,夏芍发现不对劲之后身后已看不见温烨等人,她转身唤了两声,无人应答,这才看向无量子。
无量子耳朵里仍然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佛乐还是流行歌曲,见夏芍望来,清澈的眼眸带着笑意,“阵法。”
夏芍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具体是什么阵法,现在说不好。
就在两人停下脚步的时候,前面的人走得远了,也消失在雾色里,山路上只剩下夏芍和无量子两人。
两人在山路上转了一圈,虽然雾色有点遮蔽视线,但两人还是发现一直在原路转圈圈,怎么也转不出去。
这种转圈圈看起来跟鬼打墙有点像,但此时白天,阴灵已退出小岛,哪里来的鬼打墙?
这不是鬼打墙,而是一种阵法。
九宫八卦阵!
九宫八卦阵传说是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所创,是否如此已不可考。但此阵说起来却是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古代先辈根据鬼打墙引发的灵感,创下的此阵。
因为鬼打墙有的时候只是迷路了而已。比如在坟地,四周坟堆抑或墓碑相差无几,人走进去,并非被阴气所迷,只是标志物令人混淆,提供了错误的信息。让人以为自己仍有方向感,但其实已经迷路了。
而古代先辈们创造出的九宫八卦阵便是利用了这种原理,以同样的标志物制造假象,让人怎么走也走不出去。这些标志物,可以是石块,可以是草木,正应了那句“一草一木皆可成兵”的话。先辈们的智慧,叫人叹服!
只是九宫八卦阵在后来的演变中,渐渐有了章法,以石阵来说,可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内部结构为三行三斗九曲连。回环往复,迷门迭出、变化多端!书中言,九宫八卦阵可挡十万精兵,此言其实是不虚的。
夏芍一看是这阵,当即心中便是一笑——怎么说呢?八卦阵是很厉害,但她有天眼在,最不怕的就是迷阵。天眼开启之后,阴阳二气及天地方位辨别得很清楚。寻常人的眼睛能被蒙住,但天眼却是不可能被蒙骗住的。
余九志和玄门四老出这样的迷阵考验众人的解阵能力,确实是显示出了他们在布阵方面的厉害。但却恰巧给她提供了方便,她正想着怎么甩开无量子一个人往东面岛上去呢,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于是,夏芍似模似样地说道:“是九宫八卦阵没错,只是不知道设了多少个迷门。”
一般来说,迷门设置上是第一斗设一个,第二斗设两个,以此类推,第九斗设九个。但这并不是定数,有的时候,会设跳跃式迷门,少则九门,多则八十一门。可以想象,此阵就是个大迷宫,不得法的话,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玄门四老果然功力不浅。这阵应该是昨晚设下的,时间上来说,不具备设置太多迷门的条件。他们有五人,我猜四十五门已经是极限了。”无量子笑道。
“那也不少了。”夏芍点头道,“一般来说,全阵会开四门,谓生、死、惊、开,因死字犯忌,常不开。所以,生、惊、开三门常为出路,怪不得要我们结伴不得超过三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
夏芍假装转头审视四周的时候,开天眼辨别了一下方位。发现生门在东北方艮宫,惊门在西方兑位,开门在西北乾宫。她要去东面小岛,从生门出最有利。
因此,夏芍便收回天眼笑道:“我看,眼下生门和开门可以一试。不如,我往艮方去,道长去乾方一探,怎样?”
夏芍这路指的,也算是很有良心了。考试规定要去的山上往西北去最近,她虽然要将无量子甩掉,但也算给了他一条最近的路了。
却不想,无量子不肯,他看着夏芍,目光清澈得仿佛能看透一切,异常明净,垂眸间掩了浓郁的笑意,“女施主一眼就能看出三门布置在何方,贫道有所不及。既然这样,还是让贫道跟着女施主吧。你说是生门,那就生门。走,我们去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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