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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爱叉姬     没时间了快上车txt下载     没时间了快上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章 双兔傍地走(四)

    八月金秋,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门远行的好日子。

    这天金风阵阵,运河上一艘挂着傅恒旗号的北行中型船舶,疾若奔马。一个翠衫少女俏生生立在船头,远远望着烟霭中的石头城,水灵灵的妙目似悲似喜,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采。

    离开江宁时,是师傅蒋枚岚的夫人亲手给她梳理装扮。这是她第一次以女性的身份离开红花会的势力区域。蒋枚岚的夫人象对自己出嫁的女儿一样,精心帮她梳了个流苏髻,然后帮她描眉点唇,涂抹脂粉。

    师母也曾经劝过他/她,奈何事关父母大仇,陈家洛毫不通融。父母的血仇已经融化在他的血脉之中。“要是不能报仇,我早就自尽了呢。”少女笑盈盈说着,把一支珠花别在髻上。

    “漂亮吗?”静颜腰肢一扭,灵巧的秀目往眉梢瞟去,那种妩媚的风情,连女子也为之心动。

    福兮?祸兮?望着陈静颜妖娆的身影,金氏心头暗叹。为了这段化解不开的仇怨,这一生算是毁了。

    ————————

    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弘昼正卧病不起。

    这两个月来,乾隆的脾气愈发暴躁,喜怒无常。

    宫内杖毙的宫人比平日里多了数倍,非但如此,汪妃因为她在小厨房做的菜不合口味,被大发雷霆的乾隆降了嫔,皇后因为他屡屡和命妇有染之事,劝诫了两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一耳光,被责令闭门思过……

    前朝更是恐怖,张廷玉三朝老臣,因为做事不合意,被乾隆羞辱数次,下不来台。讷亲犯了个小错,就被罚俸一年。有御史奏事,说他心怀怨怼,遂被夺了职务,发往西北军前效力。庄亲王允禄,作为乾隆的十六叔,因为内务府的事情被乾隆发落,在乾清门一罚跪就是一整天,和亲王弘昼因为惫懒,被踹了两脚,当庭吐血,不得不闭门静养……因为小事夺职遭罚者更是不计其数。

    一时间,內宫外庭,都是人人自危,生怕被寻到什么错处。至于乾隆,倒是自我感觉良好。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国朝也无新的大事发生,皇帝本人自视甚高,对自己身上的改变近乎无知。

    这也正是赵昆需要看到的局面。他本人并没有拉皮条的爱好,让乾隆沉迷于宫外女色,显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看着乾隆确实沉迷于此,在魔法阵的效果气血两亏却被激发的近乎阳亢,san大跌心智不全,气运也如流水般消耗,赵昆也就放心了。

    只是走到这一步,他也免不了受到波及。当日在大朝会上被踹了两脚,虽然心中暗恨,还是干脆的伪作吐血,光明正大的窝在府内养伤,不理那些杂事。

    他平日里不是歇在天香楼便是在陈佳氏的院子里,退朝装伤后,更是把天香楼当做了卧室,表面上足不出楼,借口病重,卧床不起也不见外客。

    时已八月末,天香楼附近依然有几分炎热。护送陈家女儿的一行人进到京城之前,早使家人快马报了和亲王府。可是府中的奴才前来报告,却连楼都进不去,更见不到卧床的和亲王,只知道王爷吩咐下去,一切由侧福晋做主。

    待到陈静颜进了王府,弘昼也托病不与其相见,但是王府内外,早被他经营的铁桶一块,陈静颜做了什么,绝对逃不过他的耳目。

    ————————————

    “你竟然真的……”

    虽然已经和‘妹妹’有过信件往来,但是陈佳氏对于某些事情一直不肯相信。好好的男孩子,哪怕那里被踩碎,丹田被点破,怎么可能变成女人呢?

    白天人多眼杂,陈佳氏不好亲手确认,所以姐‘妹’见面以后自然是抱头痛哭一场,然后说些话儿。好在因为弘昼一直在养病,等到晚上,陈静颜就现在姐姐的院子里住下,而后陈佳氏才有机会亲自验证。

    “都说了我是女人……”陈静颜面无表情,“倘若男扮女装,容貌虽然是女儿家,但身体是男是女一望可知。宫内岂是男扮女装就可以混进去的?”

    “天爷啊,这怎么可能?你是陈家唯一的男丁啊……”

    “我是个女人。这里是,这里也是。”早就脱得干干净净的陈静颜点了点自己身上,“而且……”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即使我不练《房心星鉴》,不变成女人,也没有办法将陈家的香火传承下去啊。”

    陈佳氏妙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身体,半晌作声不得。“可你明明没有的……”

    “偷天换日罢了。”陈静颜将姐姐的手从身下拿开,合紧双腿,翻身坐了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只要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别的你不用管。”

    “天爷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已经失去没有父母没有弟弟,不能再没有你了……”

    少女缓缓系好衣带,没有作声。

    她的姐姐俩紧紧盯着她,问道:“是想报仇吗?”

    良久,陈佳氏又问道:“你要找谁报仇?”

    陈静颜抬起娇艳的玉脸,一字字说道:“赵传清。”

    “赵传清已经死了!”陈佳氏打了个寒颤,恨恨的说。这是一个可怕的名字,只要提到他仿佛就会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还没有死,而且我知道他就在京里。”

    “怎么可能?”

    “你知道凌柱吗?凌柱自从调任九门提督之后,一直在招揽武林高手。虽然没有明说,师傅和陆道长从透露出的蛛丝马迹中。都怀疑他是要对付赵传清。”

    陈佳氏瞪大了双眼,“你是说,母后皇太后的父亲,九门提督钮钴禄凌柱?可是长生教已经销声匿迹了,赵传清怎么可能没死?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只能待在后宅,可是前头爷们们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毕竟王爷他从不忌讳我知道那些政务,我也能够随时出入他的书房,阅读邸报,议事的时候也不避讳我……”

    此时已是更深人静,院里阒无人声,远远听见守夜人那凄凉苍老、时断时续、有气无力地吆喝“小——心——灯——火……”一轮半月将昏黄惨淡的银光洒落在地面上,时而又被浮云遮住,陈静颜透过窗户,凝视着黝黑的夜空,良久才开口。

    “但是他确实活着,要不然凌柱招揽这么多武林高手,要对付谁呢?他是皇太后的父亲,没人敢得罪,也不可能造反——造反的话拉拢丰台大营比招揽武林高手有用得多。凌柱说有一个姓赵的人要杀,还嫌这些人不够多……姐姐你想想,跟凌柱结仇,有兵丁还不行,需要如此多高手对付的赵姓人士,除了劫过他寿礼的赵传清,还有谁呢?”

第四十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一)

    乾隆四年,五月初一,晴。

    天气是极好的晴天,和亲王府上,一个小四合院里,几个半大丫头正陪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色旗装的少女在院子里遛弯。

    说是遛弯,其实不过是在适应满族的服装,尤其是那双旗鞋。

    旗鞋,亦称“花盆底鞋”。满族妇女皆天足,俗穿木底鞋,鞋底中部以木为之,上敞下敛,成倒梯形花盆者,俗称“花盆底儿”。这玩意底特别厚,而且是比什么高跟鞋要稳得多,可使身体增高,显得身体更加修长。另外由于鞋的特殊造型,女子走路双手臂前后摆动幅度较大,走起路来显得分外端庄、文雅……在一部分人眼里。

    院子里雪白的芍药花开的正艳,一院子的雪芍花团锦簇,却都不如那少女光彩照人。青色旗装少女鹅蛋脸蛋,长眉入鬓,丹凤眼,生的极美,只是脸色有点青白,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围着小院子慢慢踱着圈。

    “颜儿——”一个女声在院子门口响起,旗装女子,也就是陈静颜听到这个声音,马上毫不耽搁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声音来处,福了一福,开口:“姐姐。”

    来的是和亲王的侧福晋陈佳氏,她梳着一个旗人常见的发髻,只在两侧插了几只银簪子——弘昼不喜欢那些装饰的太华丽的女人——身上的深紫色,绣着玫瑰花图案的旗袍不见半点褶皱,边上跟了个十来岁尚未长开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对着陈静颜福了一福:“陈姐姐身子可安好了?”这是跟着她一道前来京城的妹妹骆冰。

    当年陈静颜不放心她,将她带到京城和王府——反正她年纪小,童言无忌可信度却不高。时至今日,陈静颜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了。

    自从踏入和亲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下决心抛弃原来的身份,从此世上只有陈世倌的女儿陈静颜,而没有了他的幼子陈家洛。

    “已然大好了,这不是遛弯发发汗么,姐姐没有陪着王爷?”

    “哎,王爷他身子骨更不好了……”提到弘昼,陈佳氏的眼眶瞬间红了。

    盖因今年以来,以远支入继近支王府的几个弘字辈王爷,府上也先后遭了难,总是失火全家都没跑出来或者遭了疫病,莫名其妙全家暴毙。这里面的水深着呢,现在一提到入继几个亲王府,宗室子弟都避如蛇蝎,选到谁谁就嚎啕大哭,闹腾不止甚至去寿安宫哭诉,抗旨不遵——遵了必然死,不遵未必死。

    因此,身体本就不大好的弘昼干脆长期告病,很少见客,也不听不戏不举行葬礼不理俗务,默默地在府内荒唐。至于府内的某种气氛,他都懒得压制。陈佳氏身为最得宠的侧福晋,虽然着急也无计可施。

    “别提了,现在就求着老天爷啦。”陈佳氏看了看妹妹的装束,不打算在提这个话题,又看了看陈静颜脚上的花盆底,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亲手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叫你平时多穿穿,不要总穿平底秀花鞋的……”

    “不习惯。又硌脚又容易摔跤的,”陈静颜神色平淡,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般回答:“我穿不惯那鞋,但是会习惯的。”

    “唉,我知道你不习惯,可要进宫选秀女,这规矩可是顶顶重要的!”陈佳氏眼睛有些湿润,拍了拍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的手,感叹道。

    选秀。

    今年正是选秀年。

    清代皇帝的后妃主要来源于秀女。秀女每三年在八旗内部挑选一次,其目的在于或备内廷主位,或为皇子、皇孙拴婚,或为亲郡王及亲郡王之子指婚。

    有清一代的选秀,是有着非常严格的制度的。清朝后妃制度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时代比较简单,顺治帝时有所改进,康熙帝时后妃制度日渐完善。设皇后1名,居中宫,皇贵妃1名,贵妃2名,妃4名,嫔6名。贵人、常在、答应,没有定数,分居东西12宫。东宫有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延禧宫、永和宫、景阳宫,西宫有永寿宫、翊坤宫、启祥宫、长春宫、咸福宫、储秀宫。

    所谓秀女,首先必须是血统纯洁的官员的女子,以保持满洲贵族的尊严和特权。清代的后/宫,上至皇后,下到宫女,都是从旗人女子中挑选出来的。挑选秀女的范围,各代略有不同,但基本皆是满、蒙、汉八旗官员,另户军土和闲散壮丁的十三至十七岁的女儿。

    挑选秀女由户部主办。凡届挑选秀女之期,由户部行文各旗都统,将应阅女子年岁等,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逐一具结呈报都统,然后汇报户部,户部上奏皇帝,皇帝批准何日选看秀女后,户部再行文八旗各都统衙门、直隶各省驻防八旗及外任旗员,各旗造具秀女清册。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族长及本人父母或亲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亲自带秀女送至紫禁城的神武门,依次排列,由户部交内监引阅。这算是第一次挑选。

    凡经太监挑选被记名的,须再行选阅。这是第二次挑选,挑选的人则变成了皇帝皇后太后等人。不记名者,听本家自行聘嫁。如各旗官员女子,因有事故,不及与选者,下次补送选阅。未经阅看之女子及记名之女子,私相嫁聘者,自都统、参领、佐领及本人父母族长,都要分别议处。选中被记名的秀女,在记名期内(一般为五年)不许私相聘嫁,违者上至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下至旗长及本人父母,都要受到一定的处分。选中留牌子的秀女久不复选,而记名期已过,那么,这样的女子只得终身不嫁了。

    海宁陈氏虽然不在旗内,不在选秀女之列。但是按照满汉不通婚旗民不结亲的规矩,为了把陈氏抬到侧福晋位子上,弘昼便请乾隆下了恩旨抬旗。这样一来,也算是帮了陈静颜大忙,现在她已经是汉军正白旗的在旗秀女了。

    ——陈家抬旗是弘昼请的恩旨,陈静颜入籍则是钦差大臣傅恒亲自督办,造具秀女清册的时候,自然不会落了她。

第四十一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二)

    “爷,放心吧。按着侧福晋的意思,汉军正白旗那边的都统、佐领的那里早就已经打好了招呼,内务府那边也传了信儿,量那起子惯会捧高踩低的小人也不敢跟咱们王府玩那些花活……”

    和亲王府上的总管太监王保儿脸上挂着笑,小心翼翼的跟在浇花的弘昼后面汇报道。

    “行了,”弘昼默不作声的直起身来,这才开口,“选秀女这个事情呢,爷我是一窍不通,陈佳氏那边,也未必清楚——她是先进的府,再抬的旗,反而是你们应该更清楚一些,你看着弄就行。福晋的嫡亲妹妹既然想进宫,那就让她进。宫里面我求了额娘和两宫皇太后,只要外头别闹什么幺蛾子,按说是没什么问题的。”

    王保儿连忙接过东西,脸上陪着笑容,“奴才晓得,其实吧,內监知道是咱们王府的亲眷,咱们不发话他们也不敢糟践人,更别提使坏了——那帮人的鼻子,灵着呢。现在按着侧福晋的意思都知会到了,该使的银子也使了,料是万无一失的。”

    “行,你既然说是万无一失,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的皮子。”弘昼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要是留不住秀女的牌子,主子您扒了奴才的皮!”

    弘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要对王保儿说些什么,却见另一个小太监飞也似的跑进园子,中间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一头栽进花丛中去。

    “混账东西,屁股着火了吗?”

    小太监连话都顾不上回,连滚带爬的跑到弘昼跟前,草草打了个千,气喘吁吁的报道,“王爷,上谕下了,自明日起,满蒙汉八旗各色适龄女子进宫供两宫皇太后并皇上阅选。府上那位在排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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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情况,皇太后与皇帝每天只看两个旗的秀女,先满后蒙,汉军旗永远在最后,这一次也不例外。上谕即下,选修的顺序旋即定了下来。按照满蒙汉的顺序,先两黄旗,而后两白旗,最后是两红旗和两蓝旗。

    故而轮到陈静颜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大选接近尾声的时候。

    选秀当日,王府从下午就开始忙碌。

    按制,在秀女入宫应选的前一天,要坐在骡车上,由本旗的参领、佐领等安排次序,称为“排车”。最前面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以前被选中留了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分别依年龄大小排列,鱼贯衔尾而行。日落时分发车,入夜时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

    故而午饭以后,王府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就开始给陈静颜梳妆打扮,陈佳氏在一旁陪着。

    一身绣了雪芍花的淡蓝色旗袍大方合体。因为时间尚短,纵使用了催发的手段,陈静颜一头青丝亦是不长,故而不多着珠翠,团成一个端庄的发髻,斜斜地插了一根镶着蓝宝石的银钗子,脑后的尾髻上再安了一个象征着如意团圆的圆饰便罢。

    妆容则是按照宫内那位的喜好和几位太妃的提点,没有涂上吓死人的厚底脸粉,将脸上的汗毛绞了,再涂了薄薄一层粉。那些略带些香气的妆粉也全都弃而不用,改为用她师傅说服弘昼为她准备的秘密杀器。

    梳妆已必,果然有太监搬来了十盆被催发出来开得正盛的鲜花——俱都是从园子里现弄的。

    苍兰、芙蓉、海棠、红棉、洁梅、丹杏、夜莲、紫玫、雪芍、美菊。

    管事太监小心翼翼的从这十盆花上各取一点,放入一个香囊之中,慎而又慎的交给陈静颜贴身佩戴。

    一群人在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几遍,就到了秀女出发的时候。

    陈静颜站起身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不急不慢地踩着花盆底的鞋子走出了房门,经过十几天的突击训练,她穿着这种花盆底的鞋子已经很适应了。

    陈佳氏亲自带着妹妹走出院子,一起上了轿子,向着王府大门而去。

    拉着本来是弟弟现在是妹妹的陈静颜的手,陈佳氏顿时无语凝噎。反倒是作为弟弟,啊不,妹妹的陈静颜神色淡然,开始安慰起姐姐来。

    “姐姐不必忧心,妹妹这一次是入选定了……”

    看着陈佳氏的眼眶越来越红,陈静颜把头靠在姐姐胸前,依偎过去,“放心,妹妹这一次必然马到成功。到时候人在宫内,还要指着姐姐和王爷在外面帮衬呢。”

    孰料,陈佳氏眼泪反而一下子流了出来,“洛儿,都是姐姐不好,都是姐姐没用——”

    话还没说完,陈静颜连忙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指竖在陈佳氏嘴唇处,一脸认真,“姐姐记好了,你弟弟陈家洛已经死在保定了,现在世上只有陈静颜。”

    正说着,轿子已经在王府门口落下。汉军正白旗的骡车还没到,姐妹俩就在轿内说起话来。

    “妹妹你若是去宫中享福去自然好,只是人在深宫之中,咱们姐妹日后再见就困难了。何况宫内人心险恶,你孤身一人,姐姐实在是放不下啊!陈家又人丁凋零,你必然没有前朝作为助力……王爷这边,嘴上不说,我看他心里忐忑着呢……”

    到了这时候,陈佳氏的眼泪反而一直没法止住,抽抽噎噎说个不停。陈静颜一边递过帕子,一边轻拍姐姐后背,帮她顺气。“没关系的,当年在保定,在杭州都能熬过来,没道理在宫中熬不住。我身负上乘武功,任凭宫内如何凶险,一定能挺过去……在赵传清死之前,我绝不能死,也不会死!”

    “何况要对付赵传清,这天下没有比宫内更安全的地方,我反而担心姐姐你。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入阁拜相的文臣;战功彪炳,统领大军的武将,赵传清想杀,那个能躲的掉?我再练一辈子也不会是那个人的对手,纵我允文允武,日后官居一品,照样都不安全,更别提报仇了。”

    “只有待在宫里的皇帝,愣是让赵传清这样的一心造反的反贼无计可施。再想想这些年各宗室、王府的命案,宫中的力量着实不可小觑。所以唯一报仇的机会,就落在宫中……”

第四十二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三)

    姐妹俩没说一会儿话,载着秀女们进宫的车架就到了。陈静颜便在一群人的近乎谄媚的伺候下上了秀女们的‘专车’——那是一辆青毡小骡车,上面按照规定插着小旗,写着某旗某某人之女。

    像陈静颜这样的,虽然父亲亡故,但是人家姐姐正受和亲王宠爱,自然受到特别照顾,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只需要带着伺候的丫鬟上车就行。而那些旗下家里无权无势的,自然就只有自己雇车的份,连领这面小旗都得去户部排队。

    ——只要弘昼一天没有暴毙,他这个敢于在大朝会上殴打军机大臣的和硕和亲王就依旧有威慑力。

    不过这个选秀的过程确实长的可怕,这是底下人无论如何巴结都改变不了的。等到陈静颜迷迷糊糊的听着外头的人喊声,掀开车帘,扶着跟过来伺候的小丫头的手,猫着腰走了下车,天色已经有点亮光了。

    陈静颜用手帕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和同一批的秀女站在一起,然后在一位低眉顺眼的太监的引导下,一起走到了顺贞门前。那里已经有几堆秀女三五成群的在叽叽喳喳,只不过陈静颜才入旗不到一年时间,所以很遗憾,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这时,一个银灰色旗袍的嬷嬷走了过来,向负责引导的太监问了两句,便走到陈静颜身边,行了个礼,“姑娘可是闺名静颜?”

    陈静颜向嬷嬷回了个礼,“嬷嬷好,我是正白旗的陈静颜。”

    “姑娘好,您呀,不必在这里排队了,和亲王早就求了老佛爷的恩典,老佛爷派我来接你。等会跟着我走,去里面候着,听着了自己的名字儿就进去向着皇上行个礼问个好,这样就行了。放心,保准是皇上心情好的时候。”

    “多谢嬷嬷。敢问嬷嬷贵姓?”

    “不敢当,免贵姓崔,您叫我桂嬷嬷就行。”

    “桂嬷嬷,那劳烦您了。”

    陈静颜面色不变,扫了一眼周围脸色微变的几个秀女,光明正大的跟着这位桂嬷嬷走起后门来。

    绕过紫禁城的后巷子,桂嬷嬷终于在一间格式较小的宫院前停下了脚步。

    挥了挥手,桂嬷嬷招来了四个宫女,吩咐她们引着陈静颜到旁边的偏殿歇着,并伺候好她,又对陈静颜说,“时候还早,姑娘您先进里面歇着吧,一会儿等着我叫您就行。”

    ————————————

    秀女们按照之前的次序,二三十人一批,一批一批的来到宫门口,然后跪在院子里候着,由一个拿着卷轴的小太监的叫名,一次只叫三四个人,由他带着进去。

    叫了几波之后,那位不知道去到那里的桂嬷嬷才再度出现,迎上那位从正殿内出来的小太监,劈头就问,“皇上心情如何?早朝时候的气消了没?”

    “哎呦,这不是桂嬷嬷吗?”小太监一脸谄媚的拉过她,小声说了两句。于是桂嬷嬷便把陈静颜从偏殿里领了出来,跟着这波秀女跪在院子里。

    刚跪下没一会儿,那位小太监便再次出现,又一次打开卷轴叫名。

    “江南河道总督高晋之女高氏!”

    “故左副都御使陈世倌之女陈氏!”

    ……

    陈静颜出列,和另外三个被叫到的秀女鱼贯进了殿内,绕过一个幽暗静谧的回廊,在侧门里候了片刻,就听到几下拍掌声,小太监回头招了招手,带着几名秀女进入。陈静颜偷偷瞄了眼丹陛上宝座上的恍惚明黄色的人影,忽然觉得似乎依稀相识。

    那人形相清癯,气度高华,越看容貌越熟,可是总想不起在哪里会过,刹那间心神恍惚,竟如做梦一般,只觉那人似是至亲至近之人,然又隔得极远极远。莫名之下,陈静颜心神有些恍惚,却只能按礼节低着头和几个秀女面对着皇帝站着不动。

    “恩?”御座上的乾隆皇帝突然有些疑惑,不知何故,对此下方的一名秀女居然心中自生亲近之意。他正疑惑间,却又闻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奇异香气,精神不由得大为振奋。

    他的动作大了点,稍微侧一点位置的圣母皇太后转过头关心地看着乾隆皇帝。乾隆略一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这时侍立在侧的太监也垂着手上了上前,等着皇帝吩咐。

    乾隆指了指那个异常熟悉的旗装少女,太监赶紧将名单展开,仔细得核对了一下,高声喝道:“汉军正白旗故左副都御使陈世倌之女,陈静颜,年十三!”

    陈静颜心里思绪转了几转,脚下却毫不迟疑,扭着身子款款前行几步,双膝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口里清脆出声:

    “臣妾,汉军正白旗故左副都御使陈世倌之女,陈静颜叩见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愿皇上万福金安,两位皇太后福寿康安。”

    乾隆皇帝越看越觉得陈静颜眼熟,并且觉得那张姣丽无俦的脸庞愈发赏心悦目,又闻到自己这颇为勾人的香气,已经对陈静颜的好感有了八分。

    “陈静颜?抬起头来朕看看。”

    陈静颜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打量着乾隆皇帝,皇帝的眼睛也正看着陈静颜,看到陈静颜的的淡妆清丽脱俗,不禁龙颜大悦。

    “两位母后觉得如何?”

    坐在左侧的母后皇太后钮钴禄怜儿点了点头,谈谈的说到,“不错。”

    坐在右侧的圣母皇太后钮钴禄甄嬛则笑着说道,皇帝喜欢就好,总算没白来,得了这么一个玉人儿。”

    乾隆点了点头,吩咐太监:“传旨,赐陈静颜氏封号“静”,即日赐封为贵人,择吉日进宫,居储秀宫!”

    “臣妾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快,陈静颜在小太监的恭喜声中脸色平静地拿着赐下的玉牌——祖制,中选者赐玉牌,落选者赐宫花——走出宫门,神色一如往常,无悲无喜。至于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于一个已经练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实在是难以看出来她的心思。

第四十三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四)

    选秀次日,便有就有教养嬷嬷派了出来,指导陈静颜各项礼仪。

    只是,这基本上是毫无必要的——难道和亲王府里没有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吗?早在选秀之前,弘昼就划拨了整整六个嬷嬷给她,教训他日常衣食住行的姿态,什么坐站跪拜。还有日常见面礼,大朝会行的礼,同级之间施的礼,对低于自己位份的行礼时回的礼,对于妃、贵妃、皇贵妃、皇后等贵人的行礼,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先教了再说,毕竟宫里行礼可是一概都不能差错的。

    乾隆六月初一,秀女选看已毕,随即便有恩旨降下。其中汉军正白旗故左副都御使陈世倌之女被册封为静贵人。

    前来传旨的太监低眉顺眼,先去拜见了弘昼,被这位王爷一脚踹了出门——又不是给爷的旨意,瞎胡闹什么——这才来陈静颜处宣旨。临走时,不忘告诉正主儿:“午后就有车驾前来接小主入宫,小主请且待佳音。”

    陈佳氏拿了五十两银子赏了传旨的太监,姐妹俩又抱头痛哭了起来。

    这边陈佳氏与陈静颜姐妹分离不提。弘昼见事情已定,乃复开门进宫。他对于宫内争宠什么的,自然一窍不通,所以先去了几位太妃宫内,让她们好好教教陈静颜,然后复入东西两宫,大肆行那修炼之事。等到离了紫禁城,却已经是戌时已过,亥时出头了。

    按着往日的作风,掌灯时分左右他就要离开,现在正到关键时刻,不是夜宿紫禁城的时候。只不过在宁寿宫的时候,那位母后皇太后不知怎么的,突然痴缠起来,颇有些索求无度的意思,也不管她自己受不受得了。连着平素与她亲厚的几位太妃也颇为缠人,倒也弄得她们瘫软如泥。

    赵昆也并未往心里去。毕竟这位母后皇太后才三十出头,有些需求什么也很正常。可是等到他回到王府的时候,急得满头大汗的韩冰来报,说一个时辰以前,上清观起火,易瑛等人已经秘密出府,带人援救去了。

    上清观乃是长生教在京内的重要据点之一,观内储存了不少兵刃甲胄火器之类,以供起事之需。长生教在京城里储存军需的据点也只有两处而已,上清观以兵器为主,另一处则以甲胄为主。

    观内的地下密室中,可是足足储存了二百副铁甲,火绳枪五百杆,短刀两千把,枪头五千个——都是山寨出产的上好货色——其他零碎的兵器,更是数不胜数。为了保护这批装备,长生教可是下了大气力的。

    这地方平日里有教中好手驻守,周围的居民中也颇多秘密信徒。在面子上,这是一家全真的道观,观主法号步虚——是当年山西飘高教仅存的护法姚秦。这里富人多,穷人更多,传教极为方便。他投效赵昆极早,一直奉命潜伏,一直打的都是正教的牌子。

    步虚天分极高,这几年潜心精研《万神圭旨》《无生老爹救世经》《无极圣祖语录》《道藏》《黄庭》一类书,道术已远过当年雍正驾前的龙虎山道士贾士芳。但他平素谨慎,从不露锋芒,只以“平常心,平常人”面目济世救人,传布天理,收纳徒众。即使偶尔演法,也只有三五个徒弟得见,且严令不得在民众中炫耀。

    因此,上至大小官吏,下到陋巷居民,都只知道他叫“步虚”,懂命相,会风鉴,能医术,是个行善济贫的全真教道士,在附近人望颇高,谁也料不到他是长生教的护法尊者,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大反贼。

    上清观的格局,也与别处不同,若是附近的民居起火,是万万烧不到观中的。至于观内不小心失火——以步虚的小心谨慎的性子和对观内道士的管束,简直是在扯淡。

    赵昆心知不好,连忙交代两句,出王府直奔上清观而去。

    ————————————

    还没赶到地方,赵昆就看到夜晚乌黑的天空,给火光映照得通红,焚天巨炎,夹着大量灰烬,笔直地往上升去。

    赵昆脸色铁青,正了正头上的玉冠,脚下发力,逐渐接近上清观。

    正行间,忽听得一声唿哨,两侧的房顶上突然杀出几十个蒙面人来。当先一人一袭黑衣,自左侧榕树上扑下,人剑化做一道白虹,分金裂石,尖锐的破风声倏地响起,杀奔赵昆而来。

    “赵传清,受死!”黑衣人的攻势毫无保留,显然是抱着必死决心。

    赵昆脸色阴沉,知道中了埋伏,却不慌不忙的扬起左臂,两指一并便将剑尖夹住。

    “剑使得不错,死之前报个名字吧?”

    黑衣人更不答话。使劲前刺,却是难进分寸,眼见的其余蒙面人逐步逼近,各种暗器也从其余方向打来,他左手发力,二指已将剑刃撅断,跟着便化指为拳,一拳轰中对方面门,打的他惨叫一声,气绝倒飞出去。

    此时,蒙面人所发的暗器已经近身,赵昆袖袍一展,右手轻灵飘逸、变幻无常的轻拂,那些先后而来重重叠叠的暗器就倏地失了准头,划了个弧线,向着袖袍而去。然后赵昆右手往前一甩再次发力,以内力引导者暗器掉了个个,纷纷划出更为奇诡的弧线反而向着它们的释放者而去。

    以斗转星移将暗器甩了回去之后,也不见赵昆有什么动作,手中突然就出现了一柄三尺青锋。左手举剑微微晃动,他打量着这约莫五十个蒙面人,阴沉着冷笑道:“凌柱的手笔?好啊,既然你们想找死,我就成全你们……三年修行,如今就是阴姬站在我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

    养心殿。

    乾隆酉正时牌在养心殿用了晚膳之后,又就着烛光批了好几份奏章,全没有平日的不耐烦劲,只是觉得愈发疲惫,看着炕卷案上垛着的奏牍,似乎有点不情愿地迟疑了一下,还是叹息一声,继续扯过一份奏章,一手提起了朱笔。

    连着看了几份,都是外省巡抚奏报各种各样灾情的折子,看着一摊子烂事,他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重重地搁下朱笔,用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不想再看折子了。扬一扬脸,身旁的太监立即心领神会,一拍手,敬事房的首领太监就弓着腰拿着一个漆金红檀木托盘一溜烟地小跑过来跪下。

    “请皇上翻牌子。”

    一想到上午那个倩影,乾隆心头火热……

第四十四章 图穷匕见(一)

    就像警察永远来得慢半拍一样,等到赵昆见到赶到的长生教教众的时候,一群蒙面人已经尽数毙命了。

    不过哪怕他把人杀了,还从他们嘴里拷问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能改变上清观已经遭了难的局面。

    “教主,属下救援来迟,请教主恕罪……”易瑛一见到赵昆,就要跪地请罪,却被赵昆一把扶住。

    “圣使何罪之有?走,我们边走边说,上清观那里到底怎么样了?”

    易瑛长叹一声,秀丽的脸上满是不甘,“我等迟来一步,上清观已经被攻破了,尚未把贼人全数击败,五城兵马司来救火的人已经到了……”

    “算了。”赵昆挥了挥手,“姚秦安否?”

    “姚护法无碍,下面藏的东西因为用了双层地窖,也没有被发觉。至于那些贼人,咱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远远缀着。从抓的活口的口供上来看,他们应该是凌柱招揽的武林人士。”

    “嗯。”赵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实从那几个蒙面人嘴里拷问出来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是母后皇太后的父亲,上个月因年老体衰辞去九门提督一职,现在已经病重不起的钮钴禄·凌柱所招揽的武林人士。

    但这也正是赵昆感到不爽的地方。赵昆知道凌柱想要杀他,也早早的备下了应对手段。凌柱府内就有长生教信徒,数量还不少。自从他调任了九门提督这个要害部位以后,上至总管下至戈什哈,府上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

    ——九门提督是满清时期最重要的驻京武官,正式官衔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设立于康熙十三年。这九门步军和巡捕五营,就相当于京城的卫戍部队。

    九门提督主要负责内城九座城门(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为清朝皇室禁军的统领,初设立时品秩为“正二品”,后升了半格为“从一品”。

    作为一个立志于造反并成功的化身和硕亲王的邪教头子,怎么会对九门提督无动于衷呢?现在凌柱虽然卸职,可是府内早就被长生教把持,一声令下就能断绝内外来往。他所招揽的武林人士,一部分住在外城东边的会友镖局,那里四周也安排了盯梢的。至于另外一部分,则是住在他家在城南,皇帝赏赐的庄子上,这一支,也有监视力量,无非是不大严密罢了。

    可即使是这样,凌柱的命令根本不可能在不经过长生教教众之手的情况下传到城南庄子里。联系到宁寿宫的异常,是谁调动的人马也很显然了。只是,这上清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泄露的?赵昆还没有得意忘形到那种地步……

    “教主爷,这些人应该都是城南庄子里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城。”

    “我知道。”赵昆点了点头,“这次上清观遭难,都是我大意之下引起的祸端,所有死伤的兄弟,抚恤加倍,银子从王府的账上走。另外,易圣使——”

    说着,他的声音猛地提高,“你带人去凌柱府上,鸡犬不留!”

    ————————————

    钮钴禄怜儿悠悠醒来,只觉身上似乎涂了药,又麻又凉,但还有隐隐的痛意。

    “佩儿——”睁开眼睛,正要呼唤伺候的宫女,她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紧紧缚住,动弹不得。大惊之下,她正要继续呼唤宫人,却看到赵昆恶魔般的笑容出现在眼前。

    “太后娘娘醒了啊。”

    钮钴禄怜儿心头巨震,颤声道:“你想做什么?快放开哀家!”

    “不做什么,只不过想请太后娘娘看一件东西而已。”言罢,他举起一个处理完毕的头颅——正是凌柱的首级。“这一位是娘娘的父亲吧?哦,对了,你们满人都是喊阿玛的。”

    “你——”见到自己老父的头颅,这位三十出头的太后瞬间发出了一声能够穿透宫殿的尖叫。凌柱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宠爱非常,自入宫后,也是竭尽所能的帮衬。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杀人不成,反而连累老父惨死。

    “你竟敢谋杀朝廷命官!”

    “噫!太后莫非忘了,本座正是反贼啊!”与铁青着脸的钮钴禄怜儿不同,赵昆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虽然这笑意有点冰冷。

    皇太后心下一片冰凉,顿时有万念俱灰之感。横下心来,她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来人啊,有人——”

    “吶,想拉我同归于尽吗?忘了本座的隔音结界不成?无关人等和你的亲信都已经被遣散到外殿了!让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这位母后皇太后顿时面色大变,一刹那间真有万年俱灰之感,“是我派的人……你杀了我吧……”

    赵昆摇了摇头,说道,“你今年不过三十出个头儿,又长的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你放心,即使我玩腻了,也不会杀你——这紫禁城的魔法阵节点上正缺人呢,正好拿你做个祭品填了节点。”

    说罢,转身从后面拿出来一个包裹。

    他冷冷看了半晌,翻开包裹,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放在她身下。

    “这是拿爱新觉罗家男人的人皮做的法术书……”

    说着,赵昆又取出一柄细长的尖刀,轻巧地在钮钴禄氏的左腕上划了一道。赵昆素通医理,手下极有分寸,刀口宽不过一指,虽然深可至骨,却避开了密布的血脉,只切断了腕上的筋络。

    “我来时候已经让两宫的太监说给乾隆,说皇上事务繁忙,两位太后的意思,是免了日日请安的规矩……”

    不等钮钴禄怜儿惊叫出声,他又已经又划开了她的左肩。雪白的肌肤间立刻冒出一抹血珠,红如玛瑙。赵昆十指如飞,一只手迅速拿起一个钢镊探进肩上的伤口,另一手在皇太后臂上不断地揉捏着,使筋腱松开。

    “废了你手筋脚筋,老老实实给我在宁寿宫里当一个废人吧……”

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二)

    从宁寿宫离开开的赵昆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和亲王府,然后以弘昼的身份跑到了雍和宫(雍正当皇子时的王府)。因为他身上还有个奉命管理雍和宫事务的差使,又是和硕亲王,自然没人敢拦着。

    不过这地方说是行宫,其实动用的时候少的可怜,自从雍正当了皇帝,一直就没有主子住——他死后倒是在这里停放灵柩。虽说这里出了两位皇帝(据说乾隆皇帝出生于此)算是“龙潜福地”,黄瓦红墙,与紫禁城皇宫一样的规格,却也有那么一份荒凉之意在里头。在这里伺候的宫人,没有定数,差事虽然不能说坏,但也绝对不算好,因此在这里的宫人,都是在宫内不大得用、或者来养老的。

    因为还有人管理的缘故,这里比荒置数十年,宫门长年封锁的咸福宫等冷宫强,不至于宫内野蒿乱草丛生,狐獾狸鼠蛇出没,夜间时闻狐鬼啾啾,天一擦黑便人迹断绝。

    打着怀旧的名义,赵昆赶走了一众雍和宫的太监宫女,只带着王保儿和易瑛等人在宫内转悠。

    转了一炷香左右,他便在一处小院子里停下了脚步。

    “王保儿!”

    “奴才在。”

    “去,给爷守着殿门,”赵昆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的太监和宫女们,“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打搅爷怀旧的兴致。”

    “喳!”

    王保儿等大太监行动起来,整个院子顿时为之一清。赵昆满意的环视一圈,抬头望天,良久不语,摆出一副故地重游沉浸往事的做派来。

    但是实际上——赵昆胸口的银钥匙正在疯狂的闪着光芒,显然使用者正在进行某些穿越时空的p……交易。

    其实按照赵昆原本的计划,是要再等上两到三年,等到各项东西研究的差不多,之前种下的东西也该发芽的发芽、该结果的结果以后,才会进入雍和宫,开始这个简直丧心病狂的计划的。

    但是,天天装孙子本来就让赵昆不爽了,尤其是老得磕头。就这样还总是有些人——譬如这次的钮钴禄怜儿,跳出来,试图通过某些卑劣的手段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真是令人不爽。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反正都忍了三年,不在乎再忍三年。到时候一波流平推或者源源不断的耗死满清都行。所谓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淹旗城门口……

    可是,赵昆干什么非得再忍三年?陈静颜进宫,椒房专宠,乾隆在采补之下倦政指日可待。这样紫禁城的魔法阵也基本圆满,短板已经补上了。基本盘已经建成,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进一步发育。

    而仔细想一想,这个计划里采取十分完备的措施,其实是不大必要的。提前三年,现在就开始,无非是其中的某些步骤失败率大幅度增高而已。可即使因为技术问题或者软硬件之类的条件问题,赵昆在某一个步骤上失败,他个人的损失也不会很大。最终的结果更是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影响的只会是最终结局降临的时间。

    再说了,他一个混乱邪恶(吸收修格斯碎块过多,阵营已经偏移)的无面者,膜法师兼职侠客的存在,就应该拿出混乱邪恶的范儿来!

    于是,赵昆毫不犹豫的激活了作为印记的银钥匙,开始向着位于二十一世纪地球上,位于台北的印记充能——这个波动自然会被守密人察觉,毕竟台北的那个印记就在他的杂货铺门口不远。

    ……

    “徐先生,徐前辈,成不成您老人家倒是给个话啊!我的钥匙能量有限,跨位面电话打得时间太长会破产的!”

    “不……是……我……故……意……拖……延,你……知……道……这……两……个……世……界……的……时……间……差……距……是……1:365……”

    “可是大家都是用精神力交流啊!别说您老人家从战国年间活到现在,一个正常人的灵魂精神波动也能跟上啊!”

    “好。二八太低,最少五五。”

    “五五我太亏了,材料啥的主要是我出,科技树也是我攀,您老人家主要的工作就是负责上个光环,还是那种不是非有不可的,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欺负老实人?你敢说我就是负责上光环那么简单?任务出现问题了吧?否则你何必人没回来就来找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守密人合伙呢?赵昆你呀,毕竟图样,别忘了我提示你机缘的时候比你的印记还快。论起经验,我比你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有我这么一个经验丰富实力强大的守密人做合作伙伴,你吃不了亏……怎么说也得四六吧!”

    “****我宁可不做……大不了认怂,反正认怂也不会赔本。”

    “那我三你七?提前声明,这就是底线了,大家都是旧日阵营的,身为崩坏疯狂难以名状的存在,痛快点,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成!就这么定了,大家合作,批量产品我七你三,专门定制的产品按这个比例单独结算。”

    ……

    经过一番肮脏的p……超时空交易,挑战等级24的蜜汁……迷之守密人终于和赵昆达成了共识,打算精诚合作,共同‘造福’穿越者。

    ——————————

    “最后一块短板马上就要补齐了。”赵昆收回目光,揉了揉因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而有些僵硬的脖子,轻声低语。

    “王爷,您说什么?”

    离着他最近的易瑛听到了赵昆的自言自语,有些疑惑的发问。

    “没什么,”赵昆甩了甩手,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要开始施法了。易瑛,韩冰,雷剑,你们三个为我护法——”

    说着,他变戏法般拿出了一本和早上垫在母后皇太后身下的书籍同样材质的魔法书,只不过这一本要厚上许多——毕竟是整个玄烨一系除了弘历以外,截止到雍正死时所有活着的弘字辈男人的皮制作成的魔法书。

    “你们知道吗,当年九龙夺嫡的时候,这个院子和另外三个地点一样,是隔三差五有奇怪装束的女人从空中掉下来。虽然她们中的大多数因为各种各样的‘愚蠢’的原因死去。就像当年雍亲王府里那些隔三差五‘病死’的格格、庶福晋一样——雍正每个月至少要处理掉后院里两个喊着四爷日后能做皇帝的女人……”

第四十六章 图穷匕见(三)

    在开始施放那个会改变两个世界的法术之前,赵昆首先施法再一次检查了世界目前的状态。这是十分必要的措施。

    遍布南北中国的时空裂缝,大部分都被赵昆布置了防御手段——来自爱新觉罗家的怨魂厉鬼,然后辅以那些惨死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的灵魂。

    它们被散布在北起盛京,南至广州,东到烟台,西抵兰州的四十三个已知的空间裂缝里。视空间裂缝的大小,内里布置的怨魂厉鬼数量也不大相同。但是基本上可以保证这些裂缝的基本防御。

    任何经过这些只能穿过女性灵魂的时空裂缝而没有被撕碎,成功到达此地的灵魂,会本能的被那些阿哥、黄带子、贝子、贝勒、郡王、亲王的灵魂所吸引——毕竟她们来了以后正是把这类人当做目标。

    可惜等待着她们的不会是什么灵魂上的爱情,除了自带强力金手指或者足够幸运的落网之鱼之外,穿越者的灵魂只会被厉鬼撕碎,然后吞噬掉。

    在第一道布置之后,还有穿越女的怨魂布置的的大网——本着同性相斥的原则,嫉妒这些灵魂的怨魂也会干掉通过第一道防线的穿越女之魂。

    ——我死的好惨啊,凭什么只有我倒霉!

    ——去死吧小婊砸!

    ——啊啊啊,让你去勾引老娘的目标!

    ……

    在两道防线之后,赵昆还在打算在天坛埋下从徐福那里得到的邪神之血。在这种无时无刻的辐射下,让这些外来者陷入目盲痴愚的状态。

    至于那些幸运值max或者金手指强力到赵昆的防御措施无可奈何的穿越者……他真的是无计可施了。除了抓出来然后执行**毁灭之外,赵昆实在是没有办法来阻止这些家伙了。

    不是无面者不努力,实在是穿越者太狡猾啊。

    这是一个令人抓狂,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实。作为一个初丁,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这些穿越者‘御敌于国门之外’。对于一个身负重任的无面者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了。

    ——我塔玛在这里从节点入手逐步扭曲世界,你踏马的没完没了往这个世界投入各种外来变量是个什么意思?

    夭寿啊,这任务没法办法做了!

    关于一个世界在时空长河中的变动是个复杂的问题,理论上,任何变量都会导致世界位置的变动,甚至发生世界线的变更,让历史的车轮拐进另一个岔道。

    但是对于赵昆而言,扭曲世界这件事情并不是简单地让历史的车轮拐到别的世界线上去就可以。而以他贫瘠的手段,并没有太多完成任务的办法。

    乾隆翻了陈静颜的牌子,是个很好的开始——以无数个历史的偶然的不同结局创造出的不同世界线里,绝对不会有这么一条的。可是不停地外来者让世界的变量不停的增加。特别是那些带着金手指或者不带金手指的家伙们也是被世界意志承认的主角,使得这个世界正处在一条新的但是混乱的世界线上,并在进行某种无序运动。

    黔驴技穷,大概就是赵昆此时的状态。通过扭曲一个主角的命运来撬动整个世界的扭曲之路的方式已经明显行不通了——除非他把所有被承认为主角的家伙的命运都扭曲了。

    堵不住那就只好掀桌子啦!扭曲百分比似乎永远达不到百分之百的赵昆怀着某种日了狗的心情制定了这个掀桌子的计划。

    如果永远没办法把所有主角的命运都扭曲掉,那这样的世界还是崩坏掉好了——反正任务失败又不会掉一块肉。

    ……

    赵昆小心翼翼的握住热乎乎的、刚从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传送过来的那瓶封印中的精炼邪神之血,然后揭开了封印。

    强大的辐射瞬间穿越了这个最大的时空裂缝,他能够能清晰地感觉到旧日支配者们——这个世界和清穿女们原本世界——的都投影躁动起来。

    是时候了!赵昆半跪在地上,试图呼唤对面世界的旧日支配者投影,来打开时空裂缝的禁锢——无论如何,也要破坏掉只有女性灵魂和身体才能穿过这些裂缝的规则。

    “于涨潮时吞噬,于退潮时酣眠……在拉莱耶的宅邸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魔力在手中流转,精炼的邪神之血也沸腾起来,“见证污秽水流的力量吧!”

    咒语戛然而止,水属性的魔力已经经过通往拉莱耶的能量通道,已经汇聚于另一个世界的时空裂缝之前。赵昆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在邪神之血的辐射下近乎暴走的魔力,继续呼唤着能给出回应的旧日投影!

    “哈斯塔与我同在,狂风,听我号令——”

    “克图格亚赐我力量,让这个世界燃烧吧!”

    ……

    一口气将自己积累了数年之久的庞大魔力全部挥霍出去,赵昆几乎被这空虚感所击倒,但是他还是强撑着,开始引爆这些重重叠叠的不同属性的法力。

    一瞬间,更加强烈的被掏空的感觉几乎击垮了他的意志。

    等到赵昆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身处于一个巨大而广袤的空间,一望无际般,就好像是在宇宙最边缘的地方一样。

    眼前翻滚着的是各种各样的颜色交杂在一起的波浪,不断向前方涌动着,疯狂的冲击着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在这一重一重的冲击下,那屏障也突兀地产生了一些变化。平稳而且无比连续的浪潮炸开,地水火风的力量开始肆虐,屏障上也开始产生了一些不规则的波纹。

    也不知过了一秒还是一万年,震动中的屏障上终于出现了一点闪光,燃烧起赵昆所希冀的星星之火,点燃在这黑暗而坚固的屏障之上,燃烧在虚空之中……

    “王爷,王爷……”急切的呼唤声将赵昆的意识从虚空中拉回了现实世界。虽然从未如此虚弱过,赵昆还是对自己的成果感到满意。禁锢已经被打开,接下来就是变身成为导演编剧或者主神的时刻了。

第四十七章 白沉香奇遇记(一)

    作为一个普通的无面者,如何快速而安全的完成原始积累,成为乌木耳·亚特·塔维尔(太古永生者犹格·索托斯的化身)的高阶祭司?

    寻找吊丝、废柴、鶸鸡、宅男、杀手、特种兵、兵王、科学家、中二病……使其穿越或者不穿越,赐其外挂,激其斗志,让他们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

    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白沉香不禁长舒了口气,这个章节总算是完成了。

    仔细的检查过一遍,捉出五个错别字,他才打开站的后台,将新写的小说复制粘贴,最后确定上传设置好定时更新,新的vip章节就好了。

    疲惫的长舒了一口气,他又点到后台看了看订阅,嗯,均订一千八。中午在群内py交易了一番,果然新增了两个盟主。估算了一下,可悲的存稿君又要阵亡了。

    “嗯,数据还是一如既往地良好,拼搏一下大概能冲击两千均订,不过百盟什么的,估计还是不太现实……”白沉香伸了个懒腰,头枕着靠背椅,捂着腮帮子思考着。“还有,该死的牙疼什么时候才能好?”

    显而易见,白沉香正做的就是当今社会很多宅男最喜欢从事的职业——传说中的网络文学作家,或者说码字工更合适一点,并且属于少量能够成功的作者之一,一个月单靠那么些稿费也能活下去。何况,他还有一份本职工作,隶属某地级市国家税务局的某科室主任。

    总之,年过三十,他已经是有房有车有老婆有孩子的成功人士白主任了。

    只是,在白沉香眼里,总觉的生活还是枯燥了点,无论是工作还是码字的激情都在日渐消退。

    想来也是,自己关系不够硬,如无意外,在官场再进一步基本上也得就得靠着熬资历了。孩子已经进化成了堪比别人家的孩子的地步,没什么需要操心的。至于写作。他写的是韩娱小说,这类型里虽然有百盟的书存在,但终究改变不了这是小众文的现状。前后几本书,在韩娱小说里都是数得着的存在,订阅上虽然还有进步的空间,可是并不大。至于打赏,百盟这种东西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人到中年三大快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升官无门,发财无望,死老婆无胆。平日吃穿不愁,再进一步又没希望,日子可不就缺乏激情呗。时间一长,他都快得了文青癌。甚至写小说写得有点走火入魔,对人说话,都是满口‘给别人可惜了’‘韩娱不易,且行且珍惜’叫人半懂不懂……

    “唉!写书写多了总想真正的长河落(日圆)一次。”白沉香笑着摇了摇头,看看时间,不打算继续写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切实际,早点洗洗睡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说完关机,走进客厅,准备按惯例给自己倒上一杯牛奶。

    然而,这一如既往平凡而又漫长的夜晚,却注定要让白沉香铭记于心,并且永生难忘……

    客厅中静悄悄的,毕竟老婆孩子都睡了。白沉香刚拿起牛奶,却听到一个阴沉而且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低语声,“妈的智障!为什么时空裂缝的出口在长沙,而且正对着传说中的辫子电视台!”

    白沉香惊恐的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存在也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你不错,全家都不看辫子戏……快没魔力了,就是你好啦,去吧,主神球!”

    蓦然,一道幽蓝色的光纹在客厅中央的空气中如同水流般缓缓激荡开来,攀爬上四周雪白的墙壁,幽蓝色的光芒覆盖住白沉香的全身。然后,一个纯白色的大光球迎面呼啸而来,白沉香顿时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呃!之前果然是在做梦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记不太清之前发生了什么的白沉香发现自己正坐在电脑桌前,对着已经蓝屏了的电脑。

    “不,你没有做梦。”

    白沉香瞬间睡意全无。他惊恐的回过头去,充满颤栗的凝视着那个从书桌抽屉里突然冒出的异形物体。

    它的样子难以形容,只能说由大小不等的球体组成,在纯白色的脸和腹部周围,隐隐呈现出使人疯狂的蓝色。

    随着亵渎的、仿佛什么东西来回伏行的脚步声,它走近白沉香,用不可名状的声音向他讲述关于他和他的子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未来。

    它的身上还有一个超脱时空,直通无底深渊的袋装器官,从那里,它可以拿出并非此世的奇怪装置,使人们陷入混乱……

    ————————

    “那个……秘书啊……”白沉香把玩着手里的银白色圆球,那种做梦的感觉怎么也无法消退,“你能不能不要用哆啦a梦的虚拟形象?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是野比大雄。”

    “主神小助手为您服务,尊敬的主神阁下,请选择您需要的形象。”银白色圆球中再次投射出一个哆啦a梦的虚影,只不过这一次的虚影如同水面一样起伏波动着,显然是随时准备更换形象。

    “换个啥好呢?”白沉香沉吟着,“啊,既然我是写韩娱小说的,那就来个刘花英吧!对了,要果体版的。”

    白沉香话音刚落,波动着的哆啦a梦投影就模糊起来,旋即变成了他所需要的韩国女明星形象。

    “唔,这样就顺眼多了。”点了点头,白沉香又命令名为秘书的主神小助手收回投影——其实两方交流并不需要秘书开启一个投影,来面对面的交流,这不过是他手里这个残破的主神空间上一任主人的爱好罢了。

    甚至,白沉香不用和他在外面交流。他将银白色的圆球贴在额头,默念了一句‘进入’。随后,他的视野里一片黑暗,等到再次恢复视野,他已经出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白色空间里。这个空间里有一个小高台,上面却是空无一物。

    白沉香走了上去,想象着自己变成一个白色大光球,瞬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大光球,悬浮在空中,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观察着这个破破烂烂的房间。

第四十八章 白沉香奇遇记(二)

    “当主神好是好,就是太费钱了!”

    在这个主神空间里好好地折腾了一把,又把秘书叫出来各种更换投影形象,直到白沉香觉得疲倦了之后,他才开始认真的计划起自己的未来来。

    这是一个残破的主神空间,现在他的主人是白沉香,也就是说,白沉香已经成为了一个主神!

    没错,就是那种通常以一个大光球的形象出现的主神,为许多被他拉壮丁的轮回者们安排任务,在多元宇宙中数一数二的强大存在……的最初版本。

    虽然自己是一个韩娱小说写手,但是小说看得多了,也很容易接受了这种奇遇。哪怕他更想转生到韩国豪门,成为xx家的xx,然后和一大群女idol发生这样和那样的故事,爱得死去活来虐得死去活来最后成功的开启一个超大号的水晶宫,一个也不放过——他上一本书就这么写的。

    但是仔细想想,成为主神也不错。尽管画风有点小问题,但是一想到自己将会成为多元宇宙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还是很让人兴奋的。特别是想到日后发达了,可以日到很多个版本的韩国女明星,比如刚出道的少女时代、黑海后的少女时代、成名后的少妇时代,恋爱时代,甚至找结婚时代玩夫目前……林林总总,需要多少个版本就有多少个版本,不比什么南韩豪门公子强的多!

    光是想一想,白沉香就愉♂悦地近乎不能自拔……

    (画外音:玛德,我已经尽量挑选三观成熟智商正常的成功人士了,徐福你给的目盲与痴愚光环效果也太好了吧!)

    好在,白沉香毕竟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功人士,折(y)腾(y)了很久之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作为一个主神,首先就是要让自己这个主神空间运转起来。

    不过,当他看到主神小助手给出的清单之后,立刻就愁眉苦脸起来。

    这个主神空间已经烂到除了储存轮回者的灵魂以外,连时空穿梭需要的能量都没有的地步。虽说不这样他也捡不到这东西变身主神,但是这也太寒酸了一点。在展望未来之后,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当下,仔细盘算着如何让空间运转起来。

    在详细询问了名为秘书的主神小助手之后,白沉香又盘算了半宿,终于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线。

    现在主神空间一穷二白,甚至连维持最基本运转的能量都快用光了。首先就得补充能量,虽说生物能、化学能、光能、电能、热能、核能等等啥都行,但是看着kj前面那一长串的0,他就知道自己怕是得去偷电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美好未来的开端,就是要靠这一次次偷电积累起来啊。

    而显然,在能量都无法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去什么幻想世界收割精神力都是扯淡,赶快想办法利用轮回者开辟一个可以提供物资补给的世界才是王道。

    ————————————

    疯狂作案一个星期,令本市的电力部门焦头烂额之余,白沉香也凑够了一笔基础能量。

    “我可以开始了吧?”还是在那个精神空间里,他摆弄着已经从dos系统进化成win95系统般的虚拟操作界面,向着秘书问道。

    “能量可以进行位面搜索,是否进行?”果体刘花英形象的秘书一本正经的说道。

    “开始,开始!”

    “滴!”白沉香面前的虚拟面板一瞬间变成了无数淡绿色的数据流,“正在检索位面,请等待……”

    “滴,小范围扫描完毕,检测到相邻位面4个。”数据流旋即恢复正常,面板上的地图上已经多出来三个红点和一个黄点。

    “这些就是相邻位面吗?为什还有红的有黄点的?”白沉香不解的询问秘书。

    “红色的是需要构建时空通道才能达到的位面,黄色的说明无需空间构建,本世界已经存在通往该世界的时空裂缝,但是不稳定。裂缝并不安全,传递物质或者精神需要消耗能量作为保护。”

    摸了摸下巴,白沉香点了点头,“那还等什么,进一步扫描那个显示为黄点的位面。我这点能量,基本上只能构建微型一次性不稳定时空裂缝吧!”

    “扫描中,请等待……”

    “叮咚!扫描完毕。目标位面为一级低武位面,当前地球年代为1737年,存在穿越者活动痕迹,位面时间比为1:31。”

    “有穿越者?无所谓了。”白沉香挥了挥手,“你只要告诉我单纯传送一个灵魂需要多少消耗多少kj能量,传送一个活人又是多少,存活率如何。如果保证安全的话,往返各需要多少能量生成保护盾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份详细消耗列表就出现在他眼前的屏幕上。

    “唔,这差距有点大啊,”说着,白沉香就在心里盘算起来。“送一个活人过去消耗在保护上的能量差不多都够一万多份灵魂了。”

    “那就魂穿好了,反正我这里也存不了灵魂。”

    “至于是提供单程票还是往返票——”白沉香又看了看自己那可怜巴巴的剩余呢能量。“考虑到成本问题,还是用最简单的,最省钱的好了……”

    “按通过率三成算,单纯传送只需要3000kj一个灵魂,差不多10000kj就能制造一个暂时无法回收的轮回者,不到三度电一个。至于灵魂的来源,每天去医院之类的地方转转,总能收集到一些。相比于主神空间的日常消耗,不足一提……”

    计划已毕,白沉香很快就行动起来。每天找个借口上医院,至于正在写的书也借口牙疼保持在两更。他的主要精力,就用在了偷电,向着那个清朝的世界投放灵魂上面。顺便,他还时不时在网上查询各种科学和历史资料,打算交给轮回者作为助力。

    他暂时不打算把这些灵魂收回,而是按照秘书的建议让他们不停的在那边夺舍,身体死了换身体,一直坚持不懈的工作下去。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然后建立一个强大的势力,收集各种财富、能源,在那边建立一个装置来逐渐改造时间隧道,直到可以安全的过人为止。

    对于这些灵魂的监控,他打算交给秘书,毕竟时间流速在这里摆着。不好好干活的都抹杀,干得好的有兑换点,等到打通了世界以后再统一结算。

第四十九章 挑动黄河天下反(一)

    对于那些被选择成为轮回者的灵魂来说,主神是粗暴的,系统是高冷的,任务是麻烦的,但是前景是光明的。

    由于两个世界间的时间差,白沉香那里过去一天,这边其实过去了三十一天。他每天能弄到二三十个灵魂,到达的大约有六到九个不等。但是对赵昆来说,平均一个月才接待这么点‘轮回者’,他有足够的时间来tj他们。

    这可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灵魂,从那边的世界就被内置了法术印记的灵魂。令人遗憾的是,这些明确知道自己死过一次的成年人都比较明白事理,给赵昆使用手段的机会并不多。

    至于所谓的系统,无非就是赵昆的实验品——通过魔法印记在他们的眼前形成看似高科技的半透明触摸屏,其实就是一种幻觉。由于这系统基本上只是试验性型号,功能和他扔过去的银白色小圆球一样的匮乏,只好摆出一副“亲爱的宿主我是你爹爱用用不用滚”的正常态度来。

    作为系统,它的主要功能只有一个,抽奖。

    所有人只有一个主线任务: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而且并不会因为他夺舍了旗人而发生改变——直接造反或者在体制内帮助造反都是一条路子。

    即使是赵昆,现在走的不也是体制内造反的路线吗?所谓打入前三排,扛着龙旗反龙旗,挑动旗人斗旗人,此乃体制内反清的不二利器也。太祖的路子走不成,也可以学习霍格沃茨总设计师,邓布利多的路线。当然,钦点救世主蛤利波特就算了。

    ——满清的重大仪式上,跪在皇帝身后的臣子顺序已经形成了定例。第一排是各种王爷贝勒之流的亲贵,第二排是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等随侍重臣,第三排则是军机处的诸位大佬。是以国家中枢,完全可以以前三排代指。

    每当反清大业迈出一步,都可以获得奖励点,攒的多了,就能抽奖。夺舍,反清,抽奖,死了再来……虽然每个月只有不到十个灵魂加入阵营,但是前景绝对是光明的。

    这些奖品,主要有各种各样这个时代的知识,轮回者们夺舍以后未必能知道的那种;或者是各种各样的身体属性——通过魔法印记催发这具身体的潜能,代价则是使用寿命降低,显然,轮回者们是不会知道代价的。

    偶尔也会有人抽到各种各样的武学技能——内力是可以通过开发潜能以及精神力引导的办法速成的,至于招式,印在印记里,使用的时候付出精神力接管对应部分的身体做出动作就好。而精神力也来自他们本身,显示的是消耗mp值。而用过之后补充印记内精神力的这段时间被称为技能cd。

    甚至于随着赵昆法力的提高,他可以借助银钥匙向这些人传递一些物品(魔法印记可以作为道标),因此高级装备或者各种物资也是有人能抽到的。

    ————————————

    乾隆五年的春节,满朝文武过得都不大安生。静妃椒房专宠,翻牌子一半是她,乾隆上园子或者宠幸别的嫔妃都带着她。两宫皇太后一句话也没有,皇后富察氏劝谏了几次,惹得乾隆大怒,一次比一次处罚的狠,前些日子更是被当众打了两个耳光,把皇后跟前伺候的人都拿下了。

    按说内院脑闹腾也不要紧,可是乾隆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居然开始学康熙倦政了,整天不是窝在后/宫就是在园子里散心,满朝文武谁劝谏谁吃挂落。

    当年雍正朝的重臣里,弘晓、鄂尔泰、李卫等人都死得早,张廷玉告老,讷亲被发配西线,马兰泰、海望都在外头,一时间军机处连个有威望的都没有。中枢的亲贵重臣里,庄亲王又是个糊涂虫,劝谏还不如和亲王那个荒唐王爷有用。

    偏生此时西线南线都是战线吃紧,内地里又是天灾**不断,河南发水,山东大旱,山西科场舞弊,两淮盐道贪腐甚多……军机处的几个大佬都忙的焦头烂额,就连弘昼也正正经经的开始办差,不再应付议政大臣的差使。

    等到正月十五那天,军机处更是一点节庆的气氛也没有——正月里各地先后报奏有教匪作乱,这时候各地的奏折正好到京。所幸京城里头还是比较平安,要不然这年节根本过不成。

    先来的是山东巡抚的折子,一众军机用过午饭,正要议事,却见一个小太监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封信。弘昼便问:“是哪里递来的?”

    “山东巡抚火急送进来的。”太监把信捧给弘昼,后退一步,哈腰说道,“信上写着加急,还别了三根鸡毛,六百里加紧呈进。刘大人不在,军机章京刘保琪叫奴才——”他没说完,弘昼已摆手制止了他。

    太监大气儿不敢出,蹑脚儿退下去了。一众军机不知出了什么事,却都不太在意。有眼尖的却发现不同寻常—弘昼一阅,便脸色铁青。

    那奏折写得不长,字小行密,看上去十分短小精悍。

    弘昼脸色起初脸色铁青,渐渐的涨红了脸,眼睑微张着放出愤怒的光;一时又黯淡下去,脸色变得阴郁苍白。“怕出事,还是出事了!”他站起身来,捏着折子在手里,就在殿中徐步徘徊。

    “五爷,出什么事儿了?”尹继善开口问道。

    “平邑县让人给端了。”弘昼突兀一句便吓得几位军机大臣身上一颤,“……两个卖柴的争主顾,在柴市上打架。县衙门的衙役把人拉去枷上,柴没收归公!一个卖柴的瞎眼母亲去哭儿子喂饭,他们把人家碗扔了,篮子踢了……”

    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弘昼咬牙切齿,两手直抖,“这般样儿能不招众怒?当时正是初四,又是午时,满街的人都疯了。当时有个人自称红阳圣使,站在马车上招呼聚众,五千多人一轰而起,砸了监狱打进县衙,抢了一条街,呼啸而去!……县官逃得不知去向,他大儿子被乱民打死,六口女丁全被强x,衙役被打死二十一个,伤了不知多少。更可恨的是城外头就驻着一千绿营兵,知道城里乱了,营里也乱了,没人带队进城弹压,没人布置防务,没人设卡堵截,见贼冲出城,连军营寨门也没人关,两千乱民冲进来踹了这座营,死了十三个兵、七个乱民,鸟枪丢了五枝,就地炸掉一门炮,粮食和过年的肉抢了,然后人家扬长而去!”

第五十章 挑动黄河天下反(二)

    发生在山东平邑的事情不是个偶然,中午山东巡抚的折子到京,下午又有河南巡抚的告急折子,等到晚上,江苏、安徽两省的民乱折子也到了。几个军机大臣小心翼翼的奏报乾隆,都被骂了个狗血临头。

    刚从两江总督离任到了军机处的尹继善更是被罚俸两年,对下边巡抚总督知府县令的惩罚也随之而下。偏偏军机大臣里最知兵的阿桂去巡视北古口等地的兵营,剩下几个军机,也只好对付着拟定旨意。

    就是这平乱速度能有多快就说不定了。

    自满清开国以来,大仗小仗就没停过,先是跟南明的各路人马打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剿灭了诸方前朝余孽,随即就来了三藩之乱。再后来的天理教,白莲教,小刀会,大刀会,天地会,拜上帝会......各种叛乱层出不穷。所以,按理说满清在镇压民变的方面业务熟练的很。

    可是架不住这时间不对啊,早期作为主力的旗营、绿营都已腐蚀已极,除了陕甘绿营还能战以外,剩下的战力下降的厉害,只能欺负一下老百姓或者暴民了。而后来大展神威的民团练勇,这时候还没出来。

    虽然他们对付的只是暴民,但是绿营都未必能稳赢。

    比如在平邑,当夜,绿营刚一开拔,总兵哪位,带了多少人马,怎么走的消息便报进了龟蒙顶大寨造反好汉帐中。

    这是紧要军情,龚三瞎子立刻请正在巡寨的冯英过来商计对策。他在民间绰号叫“三瞎子”,其实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和“瞎”字不沾边儿。因为是红阳教的老人,后来加入了长生教,几年前胡印中陷在江南,他也跟着易瑛驰援。队伍被红花会打散,单人夜走黑风岭,遇到三只狗熊,凭着一把匕首在松林中人熊格斗,三只熊竟都没能逃命。当地老百姓都管狗熊叫“瞎子”,传开了说“龚义天独斗三瞎子”,渐渐就变成了“龚三瞎子”,本名“义天”反而不大有人提起。

    他原本就是跟赵昆的好汉,只是赵昆不太喜欢这些绿林习气太重,会党作风的家伙。虽然面上不显,实际上不让他们掌兵,后来立了大功,干脆放出去——他编练新军里万不能有这种货色。遂受命在龟蒙顶扯旗落草,寨子里一众三百多人都是他的生死弟兄,绿林豪强。教内对于这些外放的元老也不吝物资——反正小高炉、水力锻床等等都陆续开发了出来。

    这寨子里和普通好汉落草的山寨大不相同,人人披铁甲——虽然只是两块铁片凑起来的胸甲,可是绿营兵还只有号衣呢——兵刃齐全,连火绳枪都有。粮草也是储备的充足。赵昆对于这些人从不吝啬封官许愿,龚义天封了个威武将军的名头,又许下宏愿,日后坐了龙庭,要封他做个伯爷。剩下的好汉头领,也有什么世袭轻车都尉之类的爵位等着。

    对于这寨子,官兵几次进剿无果,也就默认了他们的存在,只要不闹腾,便视而不见——我大清的官吏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山东官军不经打,这是明摆的事。就是平邑的事,就算没有官府衙门欺压良善激起公愤,按照圣教主的法旨,正月十五闹元宵他也准备扯旗放炮大干一场。

    平邑一反,又上山一千三百余人。凉风顶、圣水峪……各山各寨寨主纷纷派人投献陈词,都说“以龚寨主马首是瞻”。不过这些‘道上朋友’,前几日还热炭似的赶着,说跟他鞍前马后,共举义旗。官兵一动,随着就都变成了缩头乌龟。

    龟蒙顶义军真正的依靠,除了龚义天这三百余兄弟,就落在其实是两位轮回者身上了。

    这些民乱真是随随便便发生的?别开玩笑了。山东河南江苏安徽四个地方,最少都有两名轮回者重生——本地士绅大户一个,满清的经制之军那边的军官再安排一个满人。地方上的实力派负责添乱,带人落草并增加反贼的实力,军官那边自然是拖后腿了。顺便还能让他们经历一下战争练练手,日后好大用。

    而且轮回者的距离在五十里以内的,支付贡献点,系统就可以提供类似企鹅的功能,两边信息来往不断,一边憋着劲儿拖后腿,一边一心造反杀伤敌军……

    满清这边的轮回者,重生到了阿哈诚身上,却正好是一镇总兵,前来剿灭乱民的。

    这人也不是乱选的,他姑姑是庄亲王的侧福晋,身上袭着二等轻车都尉的爵,标准的旗人大爷。而且是满洲八旗子弟里头某方面拔尖的那种,也就是俗称“铁头蚰子”的人物——过了冬的蝈蝈,京师里趟得开。

    上到王公勋贵,下至乞儿卖唱、引车卖浆之流,斗鸡走狗、调鹰喂鹦鹉的场子里头都兜得转。本家祖宗汗血功劳,有的说嘴;古董字画、碎铜烂铁,赏鉴上头抵得了当铺朝奉。论起来,下头人瞧他是天家亲戚,上头贵人瞧他是勋戚后代,总之有偌大面皮搁着,走到哪人都说“这蝈蝈真帅”——其实不过是夸奖金丝蝈蝈笼子罢了。打东汉外戚党锢至今,千古贵介子弟抵死不悟这个道理。雍正年间领的差使,在宗人府里闲得发闷,又调内务府,又嫌内务府升官慢,又调出来当军差,混几年再回京升官好有资格。

    ——绿营在清初完全由汉人组成,编为标、协、营及汛。士兵为世兵制,父死则子继,由汉人统帅。但从清中期开始,就逐渐成为以汉人士兵为主,由旗人担任中高级军官统领的军队。作为天生就受到满清统治者信任的旗人,在绿营里混上去其实容易的很。

    当年李卫调任直隶总督,巡视军务的时候,他刚从都司升了游击,但是因为巡阅的时候,看他兵带的好,几个月后就升了参将。李卫死后,走着庄亲王的门路,砸了银子升了副将。调到山东没两年,去年年底,和亲王那边看在庄亲王的面子上,那是一个青眼有加,正好这一镇总兵调走,弘昼大笔一挥,阿哈诚就补了总兵。

第五十一章 挑动黄河天下反(三)

    在赵昆的眼睛里,这天下就是一盘大棋。

    朱明年前的农民起义大潮算什么,赵昆的楷模可是史上第一共/谍蒋中正!

    当年国共开片儿的时候,据说是蒋委员长下令剿/共,由共/谍郭汝瑰制定剿/共计划,共/谍刘斐审阅剿/共计划之后上报,再由共/谍沈安娜记录一些临时的修改并整理,最后由共/谍韩练成负责保管已确定的剿/共计划。批准之后,剿/共计划经由几乎全是共/谍的南京军话总站下达,****这才出兵剿/共……

    身为打入前三排的反贼头子,就是要做到这种程度才对得起他下的力气。以此作为目标的赵昆相信终有一日,会发生乾隆说要镇压民乱,由重生到地方督抚身上的轮回者制定计划,一边经军机处的轮回者审阅并上报,一边调动轮回者手里的绿营兵镇压由轮回者统领的乱军。后勤上也是依靠轮回者居中调度,领兵的轮回者还能实时给造反的轮回者通风报信,造成战场上的单向透明并把饺子送过去给乱民吃。

    化身和硕亲王的赵昆这两年也并不仅仅是在中枢搜集情报,动动手脚。他也曾做回老本行,借助银钥匙以蒙多医生的名号在各地行医,考察当地情况。这些造反以及预备造反的地方,都是他考察好,又借着议政大臣的权利各种安排意志薄弱方便夺舍的旗人大爷到区域任职的地点。

    再加上跑到士绅豪强那边的轮回者,嘿嘿……

    龟蒙顶大寨那位新上山落草的举人冯英,也是个轮回者。平邑县暴乱之前,这家里本来就有长生教信徒,家主和长生教联手,无论是亲族还是仆役,不愿意跟他走的都去见了阎王——别指望转生过来的轮回者会象这个时代的人一样重视亲族。

    在他的帮助下,龟蒙顶的物资空前丰盛,裹挟上来青状也有不少。义军主动退出了平邑县城之后,就在冯家丁壮的带领下,下乡清理士绅。满清官吏不下乡没事,义军下乡就行了。浮财和粮食刮的一干二净,地就随手分掉。打土豪分田地,到时候没有粮食又没有办法弄粮食的百姓还是占了大多数,山寨也不愁没有人上山做炮灰。

    山上一千六百多口子,山下还有两三千炮灰——这力量吃个饺子足够了。

    绿营一动,冯英这边就得到了消息。他一边带人巡寨,整兵备战,一边使人通知龚义天。没多久,就有人来请他议事。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可以打。

    “明日半夜下山,官兵不惯夜战,先把阿哈诚的大营给他踹了,一把火烧成白地,再进城去养养精神,吃饱了睡足了上界碑镇!”最后龚义天拍了板,又笑道:“咱们不是土匪,起事是为百姓能过好光景,是为驱逐靴虏,恢复中华!要预备一个安民告示,进城就满墙贴起来!坐着死站起来死,穷死饿死造反死,左右都是死,干起来也许就是他死我不死!”

    冯英虽然没有啥造反的经验,但是现代人的眼界在那里摆着。一阵短暂的兴奋过后,取来地图反复审视研究,又和龚义天一道商量怎样攻营、占城、征集粮秣,连事情不顺利,万不得已带人上凉风顶抢山夺寨都一一周密计划了,直到四更才入睡。

    第二日午夜,也就是绿营出发进入五十里地界的第二天,一千五百多名起事义军集合在天王庙前竖旗杆的空场上。一色都用白布裹头白布缠腰。这一来是义军帜号,为前明挂丧出征;二来下山的道路陡滑,前后好辨认,夜里遭遇官军,也好识辨敌我。

    庙门口燃着四堆松柴火,泼了猪油,烧得格外明亮。一千多农家出身的兵士,有的背火绳枪,有的佩大刀,更多的是长矛,甚或斧头、铡刀之类……都静静站着,品类不同的兵器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寒森森的光芒。空场上显得肃穆冷旷,透着杀气又略带几分神秘恐怖,龚三瞎子一身短打扮,对襟钮子褂子黑扎腿裤,中间腰里一条白布勒得绷紧,紫膛脸在火光中一明一暗,一手拄刀,一脚蹬在庙门柱础上,眼中精光闪烁,凝视着众人。看着人到齐,站直了身子,突然大声问道:

    “兄弟们!咱们为啥要造反?”

    在一片寂静中,他自己回答道:“遍天下都是贪官污吏,遍天下都是苛捐杂税!一文钱能买一个窝头,我们一文钱也没有!养活不了老婆孩儿,也养不活老子娘!教主爷说得好——官逼民反,民虽欲不反,其可得乎?杀尽这些没天理的贪官!就是败了,也得个青史留名,不愧子孙!”

    冯英骨子是个现代人,不像龚义天那样剑拔弩张,说话有张有弛,抑扬顿挫,“正月十五,北/京、南/京、开封、太原、保定的长生信民要同时起事,顺劫应天!我们不过是早干了几天。几股子义军汇合起来,立马就有百万大军,不但可以横扫山东,夺天下、坐龙庭也是指日可待!兄弟们,我们都是一劫一会之人,真空家乡的龙虎榜有我们的名字,富贵荣华,也是榜上注定了的。眼下,我们要下山攻打绿营,杀鞑子!大家不要怕他人多,我们是神兵,一行一动都有无极圣祖、无生老爹,还有无数神灵佑护着。方才我已经运过元神,和神使通会,她说要降坛,施我们护法神水,神水护身,刀枪不入!”

    下头义军们互相交换目光,一阵窃窃私语,都疑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圣使”,觑着眼看他如何动作。火光里,只见冯英徐徐脱掉了外头灰暗臃肿的大棉袍,里边露出一袭石榴红的长袍,腰中束着绿丝绦,悬着一柄七星宝剑——这身装束有点像民间跑解马的女子,看着既飘逸利落,又透着有点诡异。袍上绣着的太极图、莲花宝珞一闪一动,变幻不定,前心后心上还绣着两只冲腾燃烧的火把。

    肃穆中,他开始仗剑,在火堆前步罡踽斗,口中念念有词:“……传流在世不计载,度尽王位众国臣,相伴无生永在世,一点明月透昆仑。若得师徒重相见,灵山会上去找寻……”

    这人生前本来就是做销售的,而且混过传销做过微商,又从系统那里抽到了相关的‘宗教’知识,什么开坛做法请神附体一应俱全。而且身为现代人,见多识广,糊弄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易如反掌!

第五十二章 挑动黄河天下反(四)

    在这位玩起来比未来义和拳的大师兄们还溜的轮回者在这里,自然是一切顺利。百年后大师兄们搞的把戏也并不高明,复制出来甚至更上一层楼那是根本一点难度都没有。

    念诵声中,那火堆便有些作怪,本来已经燃得挂了一层霜灰样的火堆,像是又被厚厚地加了松柴,注进了油;却也不是轰然激燃,袅袅地,缓缓的漫起了青烟,烟雾愈来愈重,渐渐将庙门都弥漫得一片模糊,便有无数火舌在轻微的爆响中开始蹿动,如电光,如流火,隐在霾雾中不停地跳跃,把他、龚三瞎子、几个如痴如呆的兵丁都湮没在烟和火之中,只见那把七星剑在烟火中划动。突然爆响一声,一团火球腾空而起,冯英在烟雾中大喝一声“谢无极圣祖座前神使下凡,诸弟子跪接圣符!”

    兵士们不知是谁带头跪下,接着所有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却不是我们寻常见到那般合十祷祝,都是伸开五指自上而下、从左往右在额头、胸部(或心脏部位)及两肩画十字,一边画一边仰天祈告:“南无无极圣祖!南无无生老爹!”

    ……人们恍忽迷离,随着冯英的宝剑舞动,虔诚得如醉如痴,摇晃着身子,也都跟着念念有词:“无生门,光明现。回头看,百样景,在人身……”迷蒙之中,仿佛可见几个黄巾力士搬着硕大无朋的坛子在烟雾中随节拍晃动舞蹈,冯英则不停念咒指挥着:“开心宝卷才展开,普请诸佛入会来。天龙八部齐拥护,保佑弟子永无灾……安坛,布符,谢酒……”须臾间宝剑划空一挥,一切又成原来的模样。龚三瞎子一脸迷惘,几个亲兵如梦初醒,呆呆站在庙门口。四堆松柴火已经燃尽,余烬静静地堆在地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每个火堆旁多了一口盛酒的巨坛。

    “这就是烧过圣符的酒,”他指着坛子道:“服饮了这酒,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危急时分生死交关,念圣号,还能土遁火遁脱身!——哪个兄弟愿意上来试试?”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上来。冯英一笑,走至一个坛子旁边,里边已有现成的瓢——舀出一点,略沾唇喝了一点,向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哪个弟兄上来?无论刀枪弓箭****,只管朝我身上照家伙!”

    见没人出来试验法术,他又叫了两遍,后头挤上来一个毛头小伙子,“嘿嘿!”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俺来试,俺喝这酒,俺信得过你!”

    “好样的!”冯英拍了拍他肩头,舀了酒过来。那小伙子却不含糊,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瓢,已是红了脸,一拍胸脯道:“来吧!”

    他也不言声,就用手中提着的七星剑劈胸一剑刺了过去——人们惊呼声中,那剑已经斜刺入心窝,从后肩肋下透背而出!

    但小伙子却没有倒下去,他似乎只是吃了一惊,低下头看自己前胸插着的那柄宝剑,又用手掏摸着襟下试着是真还是假。他脸上先是惊异,一副糊涂相,试着走了两步,忽然狂喜地双脚一跳,大叫一声:“真灵!这宝剑都伤不了我!”

    冯英一把抽出剑来,“当”地撂在地下,又从亲兵手中取过一支火枪,端平了,对那小伙子道:“有胆量,是汉子!再吃一枪!”也不知是什么手法,说着话已点燃了药捻儿,只听“哧——蹦!”一声巨响,连火带烟从铳管里扑面喷出去,把个小伙子面目熏得黧黑,陈年灶王爷似的却是不疼、不痒、没伤。见他犹自在阶石前发愣,下头有人高声问道:“狗剩子!咋样?”

    “没事!”小伙子一抡胳膊哈哈大笑,跺脚踢腿,兴奋地嚷嚷道:“无极圣祖保佑,无生老爹保佑!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一片鼓噪欢呼声中,龚三瞎子也喝了符酒。所有山寨人都在四个大坛子边排队依次饮酒了,冯英笑谓龚义天:“我们下山,杀他个措手不及!”

    龚义天被朱砂符酒烧得眼睛通红,紧了紧腰带,提起大刀,对众人喝道:“跟我来!”

    ——————————

    不独龟蒙顶,其他地点,各有际遇的轮回者们也开始各显各的神威。虽说大家都打着长生教的旗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是神棍流并不是只有义和团大师兄们一种路线可以走。

    有的人生前的工作是教师,就将系统里兑换出的幻术卷轴用上了——内容是白沉香在那边的地球录制的,这边用幻术表现出来。

    所谓天堂无非奶、蜜,先告诉大家,这是圣/战,死了以后都能上真空家乡的,再用幻术把真空家乡的场景展示一番:有各种各样的神器来耕种;大家用的都是金坷垃金扁担;土地肥沃,不用干活就能亩产万斤之类,最重要的是,进了真空家乡一人给发七十二个黄花大闺女……

    摆事实,讲道理,又把金银摆出来,开了赏格,一群人也能嗷嗷叫着去和绿营拼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一套,轮回者们也有那自学成才的科学家存在。有一位因为用感冒药提炼复/方/甲/基/苯/丙/胺/糖/浆,后来干脆自学技术提取麻/黄/碱去贩卖,结果被枪毙的轮回者就抽取到了长生教的神药,复/方/甲/基/苯/丙/胺/糖/浆。

    ——通过他脑子里的知识,用炼金术制备的少量试验品。

    自从通过炼金术合成了二/乙/酰/吗/啡(海/洛/因)和甲/基/苯/丙/胺(冰/毒)之后,赵昆自然是一边尝试流水线生产而非小批量用炼金术生产,另一方面则是开始将某些随身空间里的作物更换,准备大干特干。同时也没有忘记弄一批出来,用作实验品。

    而这些人也没有让赵昆失望,大力出奇迹之下,战果最好的,果然是服用了大力丸(最早的时候冰/毒的丸剂有大力丸的称呼)这种神药的队伍。

第五十三章 王莽恭谦未篡时(一)

    打乾隆五年正月开始,这大清朝的日子才算真正的不好过起来。倒不是说下头闹得乱子引得农民起义军四起,弄出一副大清国迟早要完的局面,而是下面的民乱没完没了,而绿营又太过无能。

    四省的民乱一起,地方大员当然要调兵进剿,结果,四镇兵马无一成功。大几千兵马乃至上万的兵马被千把号人整的焦头烂额。南边的绿营腐化的最厉害,安徽被人家踹营死了一个总兵,江苏那边更是连参将带总兵,进剿兵马的领兵将领,被磕了药的农民军干掉,没一个能逃出来的。

    北边的也不强,山东小败一场,溃退——其实就是放了羊——三十里,士兵倒是又收拢了起来。河南报上来说小胜一场——我军歼灭敌人xx,重创敌军并顺利转进,一看就是某些人的手笔。

    按说,俺大清国力强盛,剿匪虽有小挫,但也无妨,整顿兵马再来就是。可是这么一来一去,总得花时间吧。谁知等到了二月初,官兵再次进剿的时候,后院起火了。

    ——又是四个县发生了民乱。

    整个乾隆五年一年,这民乱就没有停歇过。按下葫芦浮起瓢,中原绿营化身救火队,四处进剿。按说这一县之地也不过千把乱民,愣是把动辄上万人出动的绿营折腾的苦不堪言。

    好在这个时候的绿营虽然腐朽,但还是有点战斗力。也不是所有的部队,都可以套上‘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的绿营标准的。故而绿营也不是场场败仗,打到后面也逐渐历练出来,可惜贼人太狡猾,总是在绿营薄弱处动手。

    幸好一次起事者不过千余人,到乾隆六年二月开始也不再有暴乱发生。所以到了乾隆六年八月,这场波及七省的大小五十二处民乱,终于还是被平定了下来。俺大清前后调动绿营兵马四十五万,烧掉超过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三品以上文武大员战死、殉国、夺职、赐死者逾二百人……

    仗,是打完了,可是国库也空了。别忘了西宁和湖广那边还见着仗呢——这都是咬着牙累着裤腰带也得打的仗,要不然又是丧城失地糜烂数千里的局面。加上园子得修,旗饷要开支,军机处的大人们,也只好这扣那扣,寅吃卯粮、东拼西凑,一边大开捐官,一边想法设法的裁剪开支,又逼着户部从库房里把银子掏净,总算是对付了过来。然后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义潮终究是处理完毕……

    ——————————

    当江南还是千里一碧、万木葱宠时,塞北已是萧疏森肃,金风寒气迫人了。乾隆过了六月十九观音诞辰,即发大驾幸临奉天,到承德已是八月金秋。

    ——下边打的在厉害,这祖宗成法也是不能变的,更不能在这上头克扣了银子。

    几个军机都随驾去了奉天,和亲王因为奉旨探望告老还乡后病重的张廷玉,乾隆到了承德的第四天才带着随从抵达避暑山庄行在。

    恰他到这日,乾隆法驾出巡。奉天将军已先期赶来,和古北口大营将军、热河提督、喀喇沁左旗绿营都统,还有东蒙古诸王、京师各衙门委派的堂官,会同礼部,由庄亲王允禄带领随驾。

    辰时正牌,御驾回城。按清制皇帝卤簿,有大驾、法驾、銮驾与骑驾四种,郊祀祭祖用法驾,朝会用法驾,銮驾用于节日出入,骑驾只是寻常日用。大驾为尊天敬祖,所以最为隆重周备,法驾只稍稍逊些,文物声明足昭“圣德”。所以前往奉天用大驾,到承德会蒙古诸王,算“朝会”,用法驾。

    辰牌二刻,德华门外石破天惊般炮声九响,顿时鼓乐大作,六十四部鼓乐由畅音阁专职供奉献奏,传来他们悠扬沉浑的歌声:

    大清朝,景运隆。肇兴俄朵,奄有大东。鹊衔果,神灵首出;壹戎衣,龙起云从。雷动奏肤功,举松山,拔杏山,如卷秋蓬。天开长白云,地蹙凌河冻。混车书,山河一统。声灵四讫万国来修贡……人寿年丰,时拥风动,荷天之宠。庆宸游,六龙早驾,一朵红云奉。扈宸游,六师从幸,万里歌声共……

    歌声中钟磐清扬,真个发聋振聩,洗心清神。随着乐起,德华门内八对大象驮着香鼎宝瓶依次跪下,便见六十四名先导太监手捧拂尘徐徐而入。德华门内文武百官和大街上黑鸦鸦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队伍以翠华紫芝为先导,一共是五十四盖,有九龙曲柄盖,直柄盖,青红皂白黄五色花卉盖,杂错相间。接着是七十二宝扇,四对寿字扇,八对双龙扇,后边也有单龙的,孔雀雉尾的,还有绘鸾绘凤的。

    宝扇过去是八面华幢,分长寿、紫云、霓霞、羽葆四种。宝色流苏,缨络飘荡,令人目不暇接。恍惚之间太监又带着信幡绛引涌入城门,却以龙头竿作导,两对豹尾枪紧随,一面面明黄牌上写着教孝表节、明刑弼教、行庆施惠、褒功怀远、振武、敷文、纳言、进善……接着又有旌节过来,却是六对,由十二个太监执着金节、仪铂……

    而后八旗大纛车进城,那纛旗杆有巨碗粗细,柱立在纛车上,各由八名剽悍的力士推着。前锋大纛十六杆,接着四十杆销金龙纛,在呼呼的西风中纛旗猎猎作响。尾随着八十面纛旗,绣着仪凤、翔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乌、华虫、振鹭、鸣鸢,还有游鳞、彩狮、白泽、角瑞、赤熊、黄熊、辟邪、犀牛、天马、天鹿等等祥禽瑞兽,一色的销金流苏随风荡舞,说不尽的华贵尊荣。

    这诸多花样过去,还只是仪仗导引。畅音阁供俸们此时加入行列,乐车上的排律、姑洗、编钟、大吕、太簇、杖钟、无射,清扬激越,杂着和声萧管笙篁,真个是干雷聒耳肉竹喧天。后头还有什么四神、四渎、五岳旗、五星二十八宿旗,甘雨、八风、五云、五龙、金鼓日月旗熙熙攘攘而过。

    这些东西之后,才是正经的御仗,八面门旗在前,两面翠华旗销金五色小旗跟着,四个人抬着两面出警入跗旗,接着六人持杖,一百二十人手执金吾由侍卫素伦督率,紧接着又一百二十人,执金铣、卧瓜、立瓜、红镫、铜角、金钲、金炉、香盒、沐盆、唾盂……手擎执事的太监们一个个面带喜色,肃容徐步而过。

    和亲王隐藏在楼上,看见皇帝的法驾乘舆,由三十六名太监抬着,乘舆前后一百八十名侍卫,一律着五品武官服色,头上戴着翠森森的孔雀翎子,紧紧簇拥着金龙乘舆和皇后的凤车,后边一串小轿,都是轿门密封,纱窗垂帷。不用问,是嫔妃们的轿子了。

    庄亲王允禄骑着黄骠马,手执黄节锁,显然是这个法驾队伍的总管带。后面是几个身穿黄马褂的军机大臣。允禄在马上小声说了句什么,太监又向帷子一躬说了句什么,便由两个太监小心翼翼卷起黄幔。中间盘龙错金的须弥座上端坐一人。目似点漆,面如冠玉,口角带着微笑,头上戴明黄天鹅绒东珠冠,九龙披肩轻轻覆在金龙褂上,马蹄袖雪白的里子翻着,双手轻轻扶膝正襟危坐,这正是乾隆皇帝了。

    这一霎间,群臣、万民不约而同,山呼海啸一般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片山呼中,和亲王身后的一位正二品武官袍服的人忽然来了句,“大丈夫生当如是!”后头立刻就有三四个人同时接话,“彼可取而代之也”……

    显然,这些人的来路已经十分明确。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来临的轮回者,在战争中历练了出来的,放到长生教那边练兵。评价不高的,直接拉到满清这边当官。

    一群人从隐蔽的角落里看着明显陶醉的乾隆,都是冷笑不止。

    对于赵昆来说,杀个皇帝其实不难——但是刺杀哪有兵变来的痛快。不如此,怎么好让旗人杀旗人呢?

    ……

    两次蠲免天下钱粮,赈济各地灾区灾民,朝廷花了一千多万银子,平定民乱又花了两千多万。户部库房快能跑老鼠,官员们刮地三尺,下面土地兼并严重……但是对于乾隆来说,亲身感受这样狂热的拥戴称颂,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在百姓中的声望已经超过先帝。前几年天下大熟,民殷物丰也是可信的。

    他坐在镂刻得玲珑剔透的错金九龙须弥座上,神色慈祥地俯视着他们,忽然想到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想到自己还能赐予这些生灵以很多东西,能把繁荣和富裕留存在人间,他又觉得自己无比尊贵。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财富都是上天和祖宗赋予他的,再由他向子孙传递……他在“大清国万万年”的喧啸之中,内心一阵阵激动,脸色变得潮红,他一次又一次起身,双手平伸向人们答礼。

    直到避暑山庄正门外,他才从无尽的遐思中清醒过来,因见东蒙古诸王都跪在大倒厦门外石狮子旁,便吩咐:“内外蒙古王爷都来了,降舆,朕走几步疏散疏散。”允禄便忙传旨。十几个军机处章京和礼部尚书尤明堂都是累得满头大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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