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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食色生香txt下载     食色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6章 再见柴瑜

    陈秋娘还是垂眸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缓缓说:“是的,命运。”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想这虚无的事?”张赐牵引她坐在来。

    “想到萧燕燕纵使如何努力,如何百般算尽,却也不过是棋子的命运。”陈秋娘说到这里,便也说不下去。江帆与张赐同时沉默,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陈秋娘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影响这两人的情绪,便吸了吸鼻子,说:“抱歉,是我想多了。”

    “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本就不该想。在这个世间,我与张赐都会护着你,九大家族的势力,你至少得了张氏、江氏、潘氏、曹氏、陆氏五家的支持了,还怕甚?”江帆笑着说。

    “是我多虑了。”陈秋娘这会儿已经调整好情绪,脸上又是灿烂的笑,并且还趁机问,“呀,我与林氏不曾接触,怎么的就支持我了?而且曹氏一族,我亦只见过曹璨一人啊,你莫不是诓我?”

    “哪能诓你?林氏新任族长却是对你久仰已久,生平喜好美食,却是豪门盛宴的股东之一。至于曹氏,曹璨镇守西北,正是曹氏族长。族里老人亦与他交换了看法,得知这位——”江帆说到这里,指了指张赐,才继续说,“得知这位并非违反祖训,且能掌控大局,拨乱反正,便也不再与长老会合作了。甚至考虑废除长老会制度,以后的事,就是各大家族的族长之间的事了。”

    “没想到我名声居然这样大了。”陈秋娘啧啧地说,心里虽然还是很沮丧,但成功转移了话题,将刚才的沉闷气氛彻底打破。

    江帆呵呵笑,然后说了一句:“九大家族当家主母。不必人中龙凤,却也得要让各大家族信服的。”

    陈秋娘听到“当家主母”几个字,心里一乱,竟是不知如何继续说话。一直沉默的张赐则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说:云儿,谁都不知道命运是否存在。但即便存在,你又能说清命运到底是什么?难道什么都不做。命运就会降临?”

    “是我魔障了。佑祺。”陈秋娘想拼命揭过这一页,于是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立马来了这么一句。

    张赐却不理会,依旧说:“所谓命运。是天时地利人和,境遇、学识,诸多糅杂的结果。命运,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结果如何,取决于过程。所以。这个生命如何活得恣肆才是最重要的,最后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陈秋娘很想说“从前,我亦这样想,注重过程。结果是什么不重要。可是爱上你之后,我就开始魔障,开始执着于一个结果了”。但是她没有说,只是狡黠地笑了。撒娇似的说:“好啦,我发誓,以后不胡思乱想了。”

    “你呀。”张赐一脸无可奈何的笑。

    “我饿了。”陈秋娘撒娇卖萌转移话题。

    张赐对她的撒娇大约没有抵抗力,并且三人都饿了,于是就致力于吃饭了。席间,三人因是少年人,又没有别的陌生人在,,所以就把“食不言,寝不语”的什么规矩都抛到脑后,一边吃一边聊。聊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围绕美食展开,陈秋娘是这方面的专家,张赐亦是热爱厨房的孩子,江帆又是一枚吃货,于是这样的三个凑在一起吃饭,话题自然离不开美食:评论沧州府这家豪门盛宴的厨子手艺,问陈秋娘这厨子得了几分真传,或者又询问调味品、火候、刀工、食材各种方面的事情。

    陈秋娘在美食上算是个集大成者,因为过去十年的时间潜心钻研,在美食上的造诣反而早就超过了她当初大学的行当土木工程。所以这一顿饭,就在亲切友好的问答之中吃到了日薄西山。

    张赐与陈秋娘两人抹抹嘴,依旧是老爷与小厮的打扮,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七弯八拐之后入了梅园。江帆则是换了平素少将军的打扮长枪白马,意气风发地入了梅园。

    因三人刚吃了个饱,也无须吃晚饭,陈秋娘就主动沏茶。从前,在这个时空,茶的工艺不高,从采摘到制作都只适合用来煮,所以,茶叶是煮熟了,放上调料,用来吃的。味道、品格都大大不如现代的茶叶。陈秋娘创办豪门盛宴后,便与茶园合作,革新了茶叶制作,豪门盛宴里流行泡茶,喝茶。如今,这种泡茶方法在权贵人家流行起来,那新方法制作的茶叶比黄金还贵。

    也不知是江帆真心爱喝茶,还是因这跟陈秋娘有关,梅园倒是储存了不少豪门盛宴的茶。陈秋娘选了三人皆喜欢的明前茶,味道清香的来泡。期间,江帆与张赐各自换了衣衫,江帆一袭白衣,不羁的翩翩公子模样,而张赐则是先前梅园里那套贵公子的打扮,至于陈秋娘依旧作小厮打扮,在这里泡茶。江帆与张赐的意思是让陈秋娘以这个样子亲自见一见柴瑜,毕竟柴瑜与她是旧相识,但又恐怕生变,她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只好以这小厮的模样见一见柴瑜了。

    沧州北地,黄昏时分,却已是上了灯,日光还有一丝丝气若游丝的微光在幽着。陈秋娘跪坐在桌前安心沏茶,不一会儿,柴瑜就被五六个梅园侍女押了进来。说是“押”,实际上并不恰当,柴瑜并没有被捆绑束缚。

    柴瑜一袭玄色衣衫,长发未系,披拂在身后,昔年眼神明亮的冷酷少年,如今高了许多,越发英挺。只是三年的时光带走了他脸上的平静,让他神情里带了一种让人害怕的莫名癫狂,配了他的一身玄衣,竟让陈秋娘觉得胆寒。

    他入了厅来,只站在近端,很敷衍地对张赐拱了拱手,语气很不友善地说:“张二公子,别来无恙。”

    “柴公子不必多礼。”张赐挥了挥手,便开门见山,问。“想必此行目的,你已知晓了吧?”

    “知了。”柴瑜回答。

    张赐便说:“那我便不再赘述,只问柴公子可否?”

    “张二公子真说笑,若让你背了祖宗,换了姓氏,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你会肯?”柴瑜讽刺地笑道。

    张赐不予理会。却是正色道:“若是可有这一种方法解决我所面临的困境。哪怕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化作渔樵耕种者。也无所谓。”他说的时候,眸光略略扫了过来瞧陈秋娘,倏然又敛了去。

    柴瑜没有马上答话,过了片刻。才讽刺地笑,说:“张二公子违心了吧!”

    “句句肺腑。”张赐忽略柴瑜的不满与讽刺。依旧是平静如水的语气,连举手投足之间也平和的贵气,仿若他是一碗水,任风吹浪打。自顾自的波澜不惊。

    “国仇家恨,张二公子是不曾有过的。亡国之痛,灭族之耻。张二公子也不曾有;就连夺妻之恨,你亦不曾有。”柴瑜情绪激动。语气恨恨的,整张脸上暴戾横生。

    这是陈秋娘完全陌生的柴瑜。三年的时光,让她记忆里那个柴瑜完全变了个样,记忆里的柴瑜安静如水,有一种无法言诉的贵气与傲骨,可眼前的男子真的是柴瑜么?陈秋娘想问一问,但或者一问出口就有过多的牵扯。再者,她对于他来说是已死之人。

    “三载光阴,柴公子却没了长进。”张赐语气依旧平静,但内里蕴含的失望却很明显。

    “长进?何为长进?起码我喜欢此刻的我。”柴瑜依旧是讽刺的语气,内里的恨难平。

    “三年之前,柴公子年纪虽小,却是颇具君王气质之人,杀伐决断、谋算布局亦是得当得很,甚至连君王的狠心也是学得来的。你的老子留给你的东西,你学得很好。只可惜,三载光阴,你却如同世俗之人,眉眼言谈皆为意难平,此乃大忌,即便如今想让你担了这大任,你却也是担不起的。你自诩柴家子孙,却没有半分你爹的傲骨与大气。”张赐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柴瑜的缺失。

    柴瑜不怒反而冷笑,说:“你毋庸置疑,我对你却是无法和颜悦色的。我可不会忘记了,秋娘是因了何人牵连,陨落岷江的。”

    陈秋娘听到此语,递茶杯给江帆的手一凝,不由得想:莫不是他这般变故却是为了自己?

    “她的美貌,小小年纪,已风华绝代,孟氏公主,那本是她的命。”张赐依旧是平静的语气。

    “呵,你救我之时,我本不愿,你却与我说了你会护了她周全。你张氏千年望族,又有火器在手,赵氏也要忌惮张家,你却连一个亡国的弱女都保护不了?”柴瑜倏然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

    张赐看着他,慢腾腾地喝了手中的一杯茶,才说:“护她周全,我从未食言。”

    他此语一出,等于间接宣告陈秋娘还活着。一直品茗不语的江帆与在泡茶的陈秋娘皆惊。他们两人都没料到张赐会这么说,虽然说得模糊,但柴瑜又不是普通人,这话真的昭然若揭。

    果然,陈秋娘看到柴瑜神色一愣,虽然低声问道:“前日里,去见刘强的是她,对吧?”

    张赐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端着手中的茶杯慢悠悠地小口品茗。柴瑜则是轻笑一声,颇为讽刺地说:“刘强以为他们可将我玩弄于股掌。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我全然清楚。”

    “那么,你的决定?”张赐似乎不愿与柴瑜多说,径直问道。

    柴瑜站在那里,说:“答应你可以,但我想见秋娘一面。”

    张赐摇摇头,说:“你只有答应,或者死,两条路。你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也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柴瑜脸色一凝,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再抬起头来时,他看了看江帆,说:“韩德让可以是江氏继承人,那么,赵氏天下亦可以换了柴氏。我答应你。”

    “君子言必诺,柴公子这几年在北地苦心经营,想必也清楚,这南国北地皆在我张氏囊中,若阁下要耍什么花招,瞬息之间,身首异处。望柴公子好自为之。”张赐语气依旧平静,但内里透出了一种不悦的威严。

    “张公子未免欺人太甚。”柴瑜冷笑。

    张赐不与他多说,只吩咐了人将他看起来,余下事情由江航去处理。

    待柴瑜走后,江帆“嗖”地站起来,喝道:“张赐,你不该如此,他不是九大家族之人,必不是心腹。”

    “本公子已决定。”张赐摆了摆手。

    江帆性子急,一跺脚,道:“瞧今日之柴瑜,早就着魔,不似当初,你这是养虎为患啊。”

    “九大家族弈棋天下,何曾惧怕过谁?”张赐似乎不悦江帆在陈秋娘面前继续说下去。

    江帆却偏偏不予理会,径直反驳:“毕竟这些不是死的棋子,而是人。是人,就会有想法,有变数。”

    “区区一个柴瑜,不足挂齿,你莫要上心。”张赐说,却是瞧了过来。

    此刻,陈秋娘亦不知该说什么。一方面,柴瑜确实变得癫狂让人害怕,不像是当初六合镇那个善良安静的傲骨少年;另一方面,柴瑜毕竟曾以命来对待她,是相交颇深的旧有。另外,如同他所言,今时今日之变故,怕也有她的因素在内了。所以,她不能说什么,也不可以说什么。于是,张赐那一眼看过来,她便垂眸继续洗杯子,安静沏茶。

    “若不是因了秋娘,本公子何以想管?”江帆不悦地说。

    “此事,我自有计较,倒是你,北地苦寒,萧燕燕这一边也是形势复杂,你却莫要在沧州府停留太久。”张赐转了话题。

    江帆闷闷地说:“你便是一意孤行了,不与我谈此事。我却偏要说,你不动手,我却要动手,即便秋娘恨我也罢。我早已安插了人,若他有二心,我的人会立刻取他首级。”

    张赐亦不说话,只说:“天色已晚,早些歇息,明日即刻返回,上京这几日便是生变之时。”

    “用不着你提醒。”江帆努努嘴,尔后看着陈秋娘说,“秋娘,今日一别,山高水长,不知何日相见,今夜,可否秉烛夜谈,与我对弈一番?”

    陈秋娘想到在这个没有电脑,没有电话的年代,写个信都要一年半载才能来往,今日与这为数不多的好友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情绪瞬间也湿漉漉的,心里充满了离别的惆怅,正要答应“可以对弈一局,但秉烛彻夜谈话这就不妥”,张赐抢先说:“逛了一天,她累了,要早些休息。”

    “好你个张老二,本公子是给你点脸,你就忘记自己姓谁了。这事轮不到你来插嘴。”江帆喝道。

    陈秋娘想要扶额抹汗,这不知道自己姓谁的人貌似是江帆自己了吧。九大家族的族长是张赐,江帆甚至都还只算是江氏一族的继承人罢了。

    “好像忘记自己姓什么的是你。”张赐轻笑指了出来。

    “不服来打一场。”江帆起身一跃,就长剑在手,将另一把剑丢给了张赐。

    陈秋娘着急了,立刻就说:“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没事,吃得撑了,消消食。再者,能跟剑圣比剑,赢了荣光。”张赐接过剑,就与江帆一前一后跳窗到了院落里,在昏黄灯光的院落里过起招来。(未完待续)

第307章 你心我心

    张赐与江帆打了痛快淋漓的一场。陈秋娘倚在窗边看两人过招,觉得江帆剑圣之称名不虚传,而张赐剑法精妙也是让人叹为观止。与这两人相比,她觉得自己那一点点的剑术,完全不够看。

    两人难分胜负,打了许久。江帆忽然收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朗声说:“哎呀,差点中计了,你我这一打,难分胜负,势必决战到天亮,我还哪里有时间与秋娘秉烛夜谈。张佑祺啊,你这阴谋玩得,啧啧,真是顺溜啊。”

    张赐很是优雅地将剑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拿起丫鬟准备的手帕擦了擦汗,才指出:“是你要打的,且直呼族长之名的,怕也只有你。你却怪我耍阴谋?”

    “哈哈哈,说笑而已。你我纵使分出胜负,这秉烛夜谈,却也要听秋娘自己的意思的。”江帆哈哈笑,忽然又转过头来,神情认真地瞧着陈秋娘,低声问,“秋娘,可否?”

    陈秋娘还倚靠在窗边瞧两个优秀的男人斗嘴,看江帆忽然转过来很认真地问,她便笑了,说:“可对弈一局。但彻夜夜谈,我却受不了,今日逛了许久,身子也是乏了的。”

    “如此甚好。原本,亦没想过要秋娘彻夜不眠。若我如此,岂不是自私了?”江帆笑嘻嘻地说,尔后朗声对张赐说,“秋娘可是答应了,你却不许来破坏,一局对弈完了。我自会送她归来。”

    张赐亦不理会,只是走过来,温柔地说:“累的话,也可拒绝的。”

    “张佑祺,别来打岔。”江帆哇哇叫。

    陈秋娘捂嘴笑。尔后说:“没事,江帆哥棋艺甚好,正好讨教一二。”

    “哦,论棋术,他是手下败将。你要提高,其实可以跟我对弈的。”张赐依旧很温柔地拆江帆的台。

    “张佑祺,你太过分了。”江帆气得大声指责。

    陈秋娘掩面笑。说:“好了。你不要逗他了。你且休息休息,我与江帆哥哥对弈一局。”

    “去换衣服吧。”张赐眉目里全是温柔,那话语更是轻柔得如同夏夜里穿梭的萤火虫。

    陈秋娘乖巧地“嗯”了一声。回里屋卸妆,准备以陈秋娘的面目与江帆对弈一局,也算是真正的告别。可是,等她卸妆完毕。换上了本来的面目,一袭红衣从里屋出来。却只看到张赐一个人在窗边坐着,炉子上的水将要开,咕咕作响。

    “佑祺,江帆呢?”陈秋娘将一支碧玉簪插入了发髻。

    “他有急事。先回辽境了。”张赐转身过来,话语平静。陈秋娘看他神色也是瞧不出有说谎的迹象了。

    “呀,走得这样急?”陈秋娘原本以为江帆只是有些小事要处理。却不计这短短的一会儿,他竟然就回辽境。这离别简直是猝不及防。

    “世事难料。”张赐说,便是过来牵了她的手,说,“明日,你并我回蜀中吧。”

    陈秋娘应了一声好,便任由他将她的手放在掌中。张赐倒是笑了,问:“你也不问缘由,我说让你回去,你便真愿意了?”

    “自是愿意。北地鱼龙混杂,不易掌控。如今,格局初定,我留在此处,却是徒与你增添烦恼。”她瞧着他,眉目里全是轻柔的笑。张赐看得迷醉,她却忽然凑过一张风华绝色的脸,眼波流转,唇角轻扬,用一种低沉魅惑的声音说:“吾之心爱之人,哪怕多一丝烦忧,我这颗心——”她说到此处,指了指胸口,继续笑着说,“也是疼得很。”

    陈秋娘本不是感情外露的女子,但自从遇见了张赐,整个人的画风都不对劲儿了。原本沉静内敛的女子,却在他面前越发像个小孩子,而且从前觉得羞涩得很的情话,却是恨不得都对眼前这人说了。许多时候,她瞧着他的背影,都会觉得喜欢得很。也不知从何开始,她见不得他有一丝的不快。再加上下午在豪门盛宴听到萧燕燕的是产生的顿悟与担忧,她真的打从心底里怕真有命运这回事,会让他们猝不及防地分离。

    所以,她愿意与他在一起的时日,尽情地诉说,尽情地表达:我爱你,我爱你到底。什么矜持,什么与女子该有的拿捏与端着,她统统都不要。她只怕时间太快,该说的话都不曾说完,就要离别,再不能相见。

    在这乱世,遇见张赐,她便将每一天都当成末日来相爱,于是倍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再加上方才在那豪门盛宴楼上的顿悟,那种无处可逃的宿命感,让她从内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因此,更加珍惜眼前这将她捧在手心里爱的男子。

    她眉目语气全然是动情的媚态,又近在尺咫,张赐屏住呼吸,却在听她说“也是疼得很”时,顿时兵败如山,不管不顾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陈秋娘任由他抱在怀里,闻着他清新温热的气息,轻轻闭上了眼。两人一动不动,在这初春的入夜身份,紧紧拥抱。过了不知多久,张赐将她搂得更紧些,温热柔软的双唇刷过她脸庞,最后咬住她的耳垂,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不许离开我。”他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得厉害。

    周遭都是他温热的气息,耳边萦绕的都是他沙哑而性感的声音,他将她的耳垂狠狠咬住,却又极致温柔地辗转裹挟。这简直是要人命的撩拨!陈秋娘身子一软,躲避开这亲昵的撩拨。张赐本就是君子,又极其珍惜她,虽两人相爱,时有情不自禁,却也是极其理智的人。所以,陈秋娘这一挣扎躲避,他亦随了她,略略控制了情绪,站直了身姿,只将她搂在怀中,依旧是沙哑的语气说:“别动,我怕我把持不了。”

    陈秋娘听这话,心里一颤,当真也不敢动了。虽然她爱他,也曾偷偷想过与他做最亲密的事。但这身体不过十四岁,各方面发育才开始,若是过早有了什么,落下病根儿,早早撒手离他而去,岂不是另一种违背诺言么?再者,宋初虽秉承了唐朝遗风,并没有后世明清时代那般禁锢女子,但到底还是“聘者为妻奔为妾”。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今彼此克制,是对彼此的尊重,亦是对这一份儿情感的尊重。

    两人再度拥抱,张赐亦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不敢像先前那样将她搂得太紧。两人静静地拥抱了好一会儿,张赐才低声说:“你可不许想着离开我。”

    “我怎么舍得呢?”陈秋娘撒娇似的语气,人却依旧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既然不舍得,就不要胡思乱想。”他说。

    陈秋娘一惊,隐隐知道这聪敏的男子怕已经洞察了下午时她失魂落魄的真正原因。但他没明说,陈秋娘也决计不承认,只嘟囔:“我哪里有胡思乱想呢!”

    “在豪门盛宴,你脸色苍白,眼里是藏不住的绝望。你那般模样,让我甚为惊骇。”他语气怜惜,一边说一边将她腰间的手移上来抚她的脸,动作十分温柔。

    “人无完人,圣人亦有不明之事,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她依旧是小女孩撒娇的语气。

    “你却不曾与我说了实话,我也因着有外人在场,便不点穿。”张赐不理会她的撒娇,一边抚摸她的脸,一边指出了她先前的回答有所保留。

    好吧,这男人真是骗不过的。陈秋娘抬头看他,他的脸映着荧荧烛光,幽深黑亮的瞳仁里映了跳动的火,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缓缓地说:“你是推人及己,从‘萧燕燕作为棋子不自知,还认为自己高高在云端掌控了局面,沾沾自喜’这件事想到也许你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与我相遇,怕是我们瞧不见的黑手下的阴谋。而结局早就写定,若是皆大欢喜的团圆固然是好,但若是彼此最终分离,那之前各种努力又有何意义。”

    张赐以一种平静而缓慢的语气将她内心的恐慌说了出来,自始至终,他始终认真地看着陈秋娘的脸。

    不知为何,在张赐说出她内心的恐慌后,陈秋娘眼泪滚滚而下。他抬手来擦她的眼泪,用父亲哄小女孩的语气说:“云儿不哭,不哭。”

    “我便知瞒不过你,却也不想你如我这般绝望。”她低了头,自己抬手擦泪。

    “我亦曾想过这种可能。但哪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穿越时空,与我遇见注定是一场阴谋,最终的结局被注定了分离。那又怎样?如果萧燕燕足够强大,有我们这份儿心思,就可以摆脱棋子的命运,不是么?反之,如果我们足够强大,什么命运,什么注定,都得由我们来写。而这,也是我掌控整个九大家族的真正原因。”张赐说。

    陈秋娘颇为惊讶地看他。他却是轻笑,爱怜地说:“绝望是毫无意义的事,命运本身就是自己在书写的。再说,若最终不得不失败,但此生遇见你,与你相爱,便已是上天恩赐,是一种美满。云儿,把你交给我,什么江山天下,命运注定,都由我来夺取打破;而你,只需尽情美好。”

    绝望是毫无意义的事!陈秋娘原本明白的道理,却到底因为陷入爱情,在一瞬间就忘记了。如今,听他一席话,整个人清明起来,她笑靥如花,斩钉截铁地回答:“好。”

    他捏了捏她的脸,说:“以后不可胡思乱想了。”

    “好。”她笑着回答。

    “来,我送你一样礼物。”他牵着她往案几边走。(未完待续)

第308章 礼物(一)

    黒木案几,没有摆放什么东西,只有一套雕刻的器具。从前,她在大学里,因为所学的是建筑,有个教授老是要求学生们自己动手做模型。因此,他们一整个班,都会做点匠人的活计。而从这个粗略的手艺开始,她亦跟班上的学霸,人模狗样地练了一段时间毛笔字,做了一段时间的雕刻。结果是毛笔字没练好,雕刻倒是做得有模有样了。

    “雕刻?”陈秋娘瞧了瞧张赐。

    “是。”张赐一边回答,一边让她坐在案几前的软垫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精巧的小木盒子,盒面上雕刻的是凤凰于飞的图案,周围还镶了金边。他将盒子双手捧着,很郑重其事地递过来。陈秋娘知道这必定是极其贵重的礼物,便也是伸了双手接过来。

    张赐示意她打开瞧瞧,陈秋娘便在他的指导下,摁开了盒子的机关。里面是红色丝绒做的里衬,在盒子里铺了一层明黄的丝绢,丝绢之上是一块淡绿的玉佩,色泽匀称,缀了红色的璎珞。

    陈秋娘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便是惊骇莫名。这玉佩却与那日在千年酒窖里发现的玉佩形状颇为相似,莫不是那一块么?

    她内心大惊,立刻拿起玉佩,仔细瞧了瞧,没见着那个与她刀法颇为相似的“云”字,但在玉佩上却看到了勾画了了,细若蚊足的“昭仁”二字,用的是小楷,正是张赐的手笔。

    是了,从前,她总觉得张赐的字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却从没想到是在酒窖里见到的那块玉佩。

    她因太过震惊,整张脸都刷白了,却因背着光,又低头看玉佩,张赐并没有发觉。他还自顾自地说:“这是张家当家主母必备的信物,由张家族长亲自挑选质地上乘的玉打磨成玉佩,雕刻上张家的标记。再亲自刻上当家主母的封号。当然。也是因张家是九大家族之首,已无冕之王,当家主母自然是母仪天下之人。所以。是必定有封号的。云儿,你瞧这‘昭仁’二字可好?”

    他询问,她便竭力敛住情绪,用一张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好是好。只是这封号。不符合我吧?”

    “怎的不符合了?”张赐反问,随即说。“你这人,便是仁慈之人。偶有布局,却都是为了守护。”

    陈秋娘听到这里,便是一笑。打趣地说:“你这是一叶障目了。”

    “怎的一叶障目了?你对人对事,表现得凉薄,却处处为人着想。堪堪担得起这二字。”他说。

    “谢了佑祺哥哥的赞美。”她依旧笑着。媚眼如丝。

    他却是瞧了她,一下失了神。片刻后,回过神来,便是低声说:“这是当家主母信物,从今往后,你却是我的妻,定该叫夫君了。”

    陈秋娘垂了眸,满心欢喜,却害羞地不敢看他的脸,只低头不语。

    “叫我夫君。”他说。

    她抿了唇,低头瞧着那玉佩,想到可能真有所谓的命运存在,眼前的玉佩或者更是某种昭示,或者下一刻就可能离开这个心心念念的男子。她便无所顾忌,想要叫他夫君,何况她原本早就想这样来称呼他了。于是,她张了张嘴,却到底还是羞涩,只低低地叫了一声:“夫君。”

    也是随着这一声夫君,她羞得不行,整张脸都滚烫得不得了。张赐听得满心欢喜,还不依不饶地说:“再叫,再叫。我还要听。”

    她对他的撒娇没抵抗,完全拗不过他,便就遂了他的愿,叫了他好几声:“夫君。”却不曾想,一直满心欢喜张赐竟然落了泪,捧着她的脸,动情地说:“我曾以为,终我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时刻。但我终究遇见了你,你不许离开我,想都别想。”

    “好。”她笑着说,但这玉佩的出现,还是让她觉得极其不安。

    张赐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便拉着她的手,说:“这信物的另一面是需你亲自刻上你的名的。”

    陈秋娘心凉了,这玉佩如果刻上“云”字,就真的与她在穿越时空之前见到的那个玉佩一模一样了。她从心底抗拒这件事情,所以,她说:“那我刻一个‘秋’字。”

    “不能呢。”张赐摇头,又细心解释说张家的当家祖母的信物之名是族长上报于元老会,元老会审核,录入族谱的。张赐早在动身来沧州之前,就已将她的名字报上去,前日里收到了回信,便是同意了‘云’字。

    “你都没与我商量商量。”陈秋娘嘟囔。

    张赐被她这一句话弄得冷了片刻,才问:“你却不喜这名么?”

    她摇摇头,说:“不是。”

    “那为何?”他瞧着她,忽然转了话,“你这脸色怎么又不好了?莫不是病了?”他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他自己的眉头就皱起来,有些责备地说,“你这额头这样烫,却也不告知我。”

    “我没事呢。”她回答,也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嘴硬。”他狠狠地说,将她涌入怀里,说,“你身子不好,去歇息。明日里,我们不启程,等你在沧州养一些时日,我们再去往汴京。”

    “不了,我真没事,睡一觉就醒了,切勿为我耽搁了行程。”她摇头。

    他却不悦了,说:“我决定便是,你只管养好身体。”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将她横抱起来。陈秋娘手中还拿着盒子与玉佩,便是略略惊呼:“你这是做啥?”

    “抱你睡觉。”他说。

    “我还没沐浴更衣。”她低声说。

    “身子这般不好,还沐浴更衣什么?我与你一同睡,也不嫌你的。”他说。

    陈秋娘瞬间就被他这话炸懵了,心里只在重复一句话‘我与你一同睡’。从前,他们即便身处一室,也有事出权宜共躺一张床的,但他却从没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呢。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给了当家主母的信物,今晚便是洞房花烛?

    陈秋娘想了想,便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张赐若想要她做他的女人,机会多得很。他却一直珍惜她,便是要给她名分。而今,虽是给了信物,但到底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婚礼,他便断然不会这般对待她的。况且,她现在是身体不好,张赐必然不会动了别的心思。

    但即便如此,他能说出这种话,表明今晚肯定是睡不了一个好觉。当然,她就更没有时间去思考那玉佩的事了。

    她需要一个独自呆着的时刻,所以,她立马反对:“你睡外屋,我自己睡便可。”

    他抱着她,挑了珠帘,已入了里屋,斜睨了她一眼,说:“你是我妻了。”

    “还没媒妁之言。”她拿了这话反驳。

    “有信物。”他说。

    陈秋娘一惊,难道我高估这男人了?张赐瞧见他的惊讶,便是轻轻一笑,说:“好了,不逗你了。虽然我是时时刻刻都想要你做我的女人,但你还小,我们亦不曾有媒妁之言,我也不曾给你风风光光的婚礼。这种事便是万万不可做的。”

    陈秋娘不好意思地垂了眸,他却说:“但你今日这般,我实在不放心。再说了——”

    他说到这里,却又顿住了。陈秋娘好奇,便是坐在床边抬头看站在咫尺的张赐,问:“怎了?”

    “我,喜欢抱着你入睡。”他倒是说得不好意思了,一说完就看着旁边的衣橱。

    陈秋娘也羞涩得很,便也不接话,兀自脱了鞋上床拉了帷幕,将他关在帷幕之外。他将要挑了帐子,陈秋娘却是说:“我没甚事,你在此,我倒是睡不好了。”大约是她这话说得在理。张赐也颇有感受,便不坚持,只放了手,说:“我便在这屋内的软榻上休息即可。”

    “北地寒气重,怎能在此对付了,还是须去床榻好些。”陈秋娘拉了被子盖上,隔了蚊帐对张赐说。

    张赐却是不依她,只说多铺了几层软被不碍事的。陈秋娘也不反对,两人就这般睡下。

    北地的春夜格外安静,不如南国的春夜,总是有虫鸣鸟叫。陈秋娘躺在床上,听着张赐匀称的呼吸,泪无声地从脸上滑下,滚入枕中。她向来不是脆弱的女子,但这一日窥伺了可能的命运,因有我牵挂的人,便有了害怕,再加上这块玉佩的出现——

    陈秋娘的手中还握着张赐给予的玉佩,与前世在酒窖里瞧见的那块一样,只是少了一个她亲自刻上去的“云”字罢了。这难道不是在预示着什么么?

    陈秋娘只觉得心神不宁,想要翻来覆去,却又怕吵着了张赐,索性就直挺挺地躺着,眼泪无声,轻轻抚着那触手生凉的玉佩,抚摸那细如蚊足勾画了了的小楷,那是张赐给予她的封号,给予她的肯定,给予她的最高承诺。

    因心中有事,她便毫无睡意。她甚至多次想到可能会离开张赐,再也没办法到他身边来,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她多次想到这事,却也只是浅浅地想一下,就强迫自己不要想了。因只是浅浅地想一下,只要想到可能要离开他,她就难过得轻轻呼吸都疼痛得很。(未完待续)

第309章 礼物(二)

    心中有事,毫无睡意,又怕吵着张赐,陈秋娘一直躺在床上,连翻身动作也是极其轻柔。期间,张赐有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轻轻挑开帘子,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似似在担心她生病,在确认她没有生病之后,那一只手便轻轻抚着她的脸。而后,陈秋娘感觉到他似乎弯腰下来,因为他干净的气息流转在周遭,那披拂的长发纷纷垂落下来,发梢拂过了他的脸。

    陈秋娘闭着眼,想象一袭宽袍的张赐俯身下来,长发未系,纷纷垂落,将彼此包围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整颗心就抑制不住地怦怦乱跳,完全乱了节奏。好在她十分机智,在乱了呼吸的同时,“嘤咛”一声,略略挪了挪身子,仿若是因他的触碰而在沉沉睡梦中产生的不适感。她用这举动掩盖了乱了的呼吸,张赐却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停止了动作,大约是怕吵醒了她。

    陈秋娘侧着身,面对着床里面,竭力控制了呼吸与心跳。而张赐还在原地,且保持了同一个姿势,因为她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并且他的长发还在她的脸庞。

    过了好一会儿,张赐大约确认了陈秋娘并没有被吵醒,才缓缓靠过来,在她的侧脸上轻轻一吻,然后他又为她理了理被子,转身离开。

    陈秋娘依旧屏住呼吸,让气息慢慢匀称,但这样一来却更没有睡意了。一方面是对张赐强烈的爱,另一方面是深重的担忧。这样的情绪让她有近乎绝望的疼痛。一夜辗转,在东方发白之际,她终于在内心的这种折腾中睡去,但却也睡得不安稳。梦里全是各种支离破碎的片段,有些是曾经经历过的难过,有些是曾经经历过的害怕,总之,她虽然睡去,但在梦里依旧是各种折腾,最终在梦见自己在秦岭山中大喊“张赐。张赐。张佑祺,张佑祺”,没有人回答。只有她自己的回声萧瑟而荒凉。于是,她坐在石头上伤心地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看到自己穿的衣衫与鞋子,自己居然已经是江云了。那么。这意味着她与他不是隔着空间的距离,而是隔着一千多年的时间。是怎么也无法跨越的沟壑。

    此生,怕再也不能相见,甚至还不能有他的消息。绝望像是食人藤蔓将她紧紧束缚、勒紧。陈秋娘发出如同受伤的猛兽的叫声与哀鸣哭声。

    “云儿,云儿。”张赐着急地大喊。将她抱在怀里使劲地摇,将她从梦魇里解救出来。

    陈秋娘虽然睁开了眼,也看到了张赐。明白刚才只是做梦,但那种难过与绝望那样真实。她完全没有办法立刻从里面走出来,便是呆呆地瞧着张赐的脸,眼泪簌簌滚落。

    “做噩梦了?”张赐拿了手帕替她擦眼泪,很温柔地问。

    他的语气那样温和,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英俊面容也近在眼前,他好闻的气息还在周遭流转。这一切与梦里的一切相比,是多么幸福的存在啊。陈秋娘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管不顾地将张赐紧紧搂住,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赐亦将她搂紧,说:“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我梦到我们分开了。”她依旧在抽泣。

    张赐轻叹,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安慰说:“不要乱想。碧落黄泉,负尽天下人,我亦不会离开你。”

    “我知。”她吸吸鼻子,泪眼婆娑地瞧着张赐。

    “只是梦而已。”他轻声安慰,拿着手帕轻柔地帮她擦拭眼泪。

    陈秋娘这才算缓了过来,认为自己不能再让张赐不安担心,便止住了哭,对他点头说:“我没事,只是梦太真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日里却不能胡思乱想了。先前,我亦与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却也别怪我啰嗦。你如今的担忧只是推测,毫无依据可言,很可能是杯弓蛇影罢了。再者,即便是真的又如何,我张赐便要逆天改命。”张赐捧着她的双肩,很认真地说。

    陈秋娘连连点头,也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件事上太过钻牛角尖,明明没证实的事,只是一种推测,自己却将之放大,这一点都不像平素的自己了。

    “再者,若是云儿不信我的张赐能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与你一心一意,那我张赐便可发下重誓。”他说到此处,竖了手掌,便要发誓。陈秋娘一把将他拉住,使劲摇头,说,“我信你的,这等话莫要说了。”然后,她紧紧搂住他,将头靠在他胸前。

    “那可不许乱想了。我认识的江云,却不是这般的人呢。”他轻声说。

    “嗯。”她回答,心中却明了原来爱上一个人之后,再坚强的人也有了软肋,也有了执迷不悟。

    两人拥抱许久,直到念秋送来早饭,陈秋娘才想起自己还没梳洗,披头散发甚是丢人,她很不好意思地掩面往里间跑,顾不张赐笑她。梳洗完毕,用了早饭,因了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张赐没有直接启程去汴京,而是决定在沧州再停留两日。陈秋娘本想催促张赐前行,这沧州地处边境,到底不安全,但她转念一想,这沧州虽地处边境,但梅园有重重防护,比在路上安全多了。再者,她喜欢这样与他亲密无间地相处,她喜欢这样安闲的时光。于是,她亦没催促张赐前行。

    两人便在这梅园又过了几日安闲日子,即便是日常的聊天下棋、弹琴吃饭,陈秋娘都觉得每分每秒都那样美妙。

    当然,期间最不愉快的事,当属陈秋娘过了不心里那关,耍赖不往玉佩上雕刻那个“云”字,而对于张赐来说,送出了当家主母的玉佩,对方却不肯刻上自己的名字等同于拒绝了他的求亲,而更可气的是这个女人明明爱他爱得可以为他去死,她却不肯刻上她的名字,并且也不说明原因。

    每每说到刻字问题,两人就闹得不愉快。陈秋娘也暗自懊悔,认为自己不该那么迷信,但偏偏又那样迷信了。到后来,张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那便随你了,只是这送出去的东西,我便不可收回,你刻或者不刻,那个位置都是你的。”

    陈秋娘听出他的无奈与难过,便伸手将他抱住,眼泪簌簌落了,低声说:“我只是怕。”

    “这是好事,你怕什?”他反手将她搂住。

    陈秋娘之前在岷江之上,编造了她的穿越,如今也更不能说出真正的穿越情况,因她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不得不身陨,亦或者离开这个时空,好歹能留给小龙女式的念想让他活下去。所以,她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一些,调皮地说:“在我们那里,这叫婚前恐惧症。”

    “瞎扯,这有何恐惧?这是订婚信物,亦是你身份的象征,从此之后,九大门派子弟却也听凭你差遣了。再者,你还小,婚礼得延后两年,我亦不是禽兽之人,这段时日相处,云儿还不知晓么?”他说得句句在理,陈秋娘也知这是真的,但他又如何能理解她的害怕呢。所以,她依旧是以沉默来拒绝在上面刻字。

    张赐终于失望,叹息一声,放开了她,宽袖一拢,大踏步往门外走。陈秋娘心里一沉,连忙喊:“佑祺,你去何处?”

    张赐不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陈秋娘连忙上前,也顾不得屋外的侍女侍卫笑她,喊道:“夫君,你去何处,你还没用午膳呢。”

    张赐脚步一顿,陈秋娘以为他要停下来,他却在片刻后,大踏步离开了庭院。陈秋娘只觉得好难过,她是真的不愿让张赐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亦不喜欢他难过的。可是,她是真的怕了。

    在门口站了许久,亦不见张赐回来。她便失魂落魄地走到桌边,拿了那快玉佩,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还是不敢雕刻上那个“云”字,一则是她虽学过雕刻,但刀工还不足以在玉上动手,二则是她真怕一旦刻上,就是自己与张赐分离之时。

    她叹息一声,索性还是将玉佩收入怀中,在软垫上打坐,静思观己整理思绪,等待张赐回来。然而,直到日落,张赐都没回来。回来的是因络腮胡子显得颇为沧桑的月。

    “二公子呢?”陈秋娘倏然起身,连忙询问。

    月向她行了礼,回答:“二公子已先启程去了汴京打点,命令属下护夫人在两人后启程前往。”

    “他是在生我的气?”陈秋娘问,心里却也琢磨不透张赐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公子爱护夫人,夫人自己亦是知晓。公子断不会生夫人的气。只是汴京情况有变,公子不得不马上启程。”月很平静地说。

    “有什么情况?”陈秋娘稍作分析,亦认为张赐不是小气之人,方才出门必然是有所生气,但他不至于赌气一个人去了汴京,必定是汴京有了大变故。

    “属下不知,属下得到的命令是守护夫人,护送夫人二日后按照既定路线到达汴京与二公子会合。”月回答。

    “不必二日,明日一早即可启程。”陈秋娘说。

    月却制止说:“夫人,不可,二公子如此安排自由用意。”

    陈秋娘想了想,自己去汴京,并不熟悉情势,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可能成为他的软肋,便不再嚷着立刻去汴京,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未完待续)

第310章 与君生别离

    沧州春日真正到来,日光和暖,嫩芽新发。梅园的花已全面凋谢,长出嫩叶来遮蔽即将而来的青涩果实。陈秋娘遵了张赐的吩咐,在沧州梅园多留了几日。

    在这几日里,陈秋娘很认真地进行了反思,最终从害怕与偏激中走出来。她想起曾经那些艰难的日子,自己与外婆相依为命,是如何在艰难困苦中崛地而起的。

    “你所害怕的也许只是杯弓蛇影,根本就是一抬手,就能捏碎的东西;即便不是杯弓蛇影,那么,就算是抗争不过,也要扯上命运半条命,让这高高在上的规则或者所谓上帝不可小觑。”陈秋娘在静静打坐之后,再睁开眼睛,就在纸上写下这么一行领悟。随后,她以一种“拈花一笑万山横”的气势向月请教如何在玉佩上刻字。

    月按照张赐的吩咐,拿出了备用练习的玉佩,雕刻的器具,以及张赐亲手书写的雕刻手札。陈秋娘本来就有雕刻基础,加上几番练习,又有月从旁指导。于是只用了一天的练习,陈秋娘就在那块主玉佩上下刀了。虽然,她从内心里想要将那个“云”字写得跟曾经那个玉佩上不同,但陈秋娘那日对那个玉佩也是惊鸿一瞥,并没有瞧得多么仔细,所以刻意去不一样,最终雕刻出来的成品被她拿在手中,她却忽然觉得怎么跟那一块一模一样呢。

    或者这世间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吧。但未来到底是好是坏,或者在很多时候,是有变数的,一切都看自己。如同张赐说的那样:如果萧燕燕足够强大,足够厉害。其实也可以脱离做棋子的命运。

    黄昏时分,那块经营的玉就在她葱白水嫩的手中,映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黄晕的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妙。站在一旁月,向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此刻也是用惊讶的语气说:“呀。夫人这字娟秀飘逸。甚是好看。这块玉也是质地上乘。”

    陈秋娘骗过脑袋,笑着打趣:“月什么时候学会拍马溜须了?”

    月立马不好意思地低头,回答:“夫人见谅。属下逾矩了。”

    “不必这般拘礼,我与你开玩笑了。”陈秋娘摇摇头,随后又仔细端详那玉佩,先前没看出这块玉佩质地到底如何。张赐选这块玉佩的原因。现在映着黄昏的光竟是美得让人心惊,且这玉在手中触手生凉。让人顿时觉得心清神明,仿若放在手中的不是一块玉,而是晶莹剔透的孩童,让人的心都清明柔软。

    “礼数自然要的。”月回答。依旧垂首挺立在旁边。

    陈秋娘回过神来,将玉佩贴身佩戴,收入贴身小锦囊。这才起身吩咐:“按照二公子的吩咐,明日我们便可启程去汴京。你可有准备好?”

    “回夫人,已准备妥当。若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属下马上准备。”月回答。

    陈秋娘摇头:“没别的吩咐,只你且派一队人先去。你选几个靠实的,我们扮作走商前往汴京。”

    “是。还是夫人想得周全。”月拱手。

    陈秋娘轻叹:“不是周全与否,大费周章,只怕一个不慎,让他被掣肘,陷入危险境地。”

    月默然,陈秋娘便又吩咐:“至于易容之事,你们十八骑里也有高手,只需易了容前来给我瞧瞧便可。”

    “是。”月得了命出去。

    陈秋娘这才站起身来,看着深蓝天幕上的那一勾弯月,只觉得有些疲惫。来到这个时空,每一步都是危机四伏,即便是在山中的三年安稳日子,也因为她爱上了那样一个璀璨的男子而变得不再安闲,反而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学了惊天本领,为彼此将来的幸福多上一寸的保险。

    她在窗边站了许久,想了从前在那个时空的事,竟觉得像是前世的事了;又想起张赐的脸,只觉得一想到他,整颗心都是暖的。

    能遇见这样璀璨美好的人,真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

    她思念他,满心欢喜。念秋轻轻地来到她的窗前,福了福身说:“苏姑娘,我家公子回来了,想邀请你一起晚膳。”

    陈秋娘抬眉瞧她,并无异样,便让念秋卿江帆到她这边来用晚膳。念秋走后,江帆很快就来了。折扇白衣,瘦削的少年又似乎长高了不少。

    两人落座,侍女捧了菜鱼贯而入。待菜都上了桌,陈秋娘一边温酒,一边问:“前日急事,可是处理好了?”

    “自是处理好了,本身在我掌控中,只是不放心,我且回去瞧瞧。”他说得云淡风轻,随后夹了一筷子干笋炖老鸭,啧啧称赞。

    陈秋娘轻笑着瞧他,却没戳穿这短短的时日来往于上京与沧州,却都要马不停蹄的,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也未必可以。

    “你喜欢就好。”她为他温了一杯酒递过去。

    江帆端着那杯酒,哈哈笑,说:“你的菜式,我自是喜欢。”

    “我与你训练的厨子,也已去了上京,不知可否满意?”陈秋娘喝了一小口米酒,与江帆攀谈。

    “甚是满意。不过——”江帆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秋娘只觉得他目光太灼热,便垂了眼帘专心对付一只鸡翅膀。鸡翅膀才吃了一口,便听到江帆颇落寞的声音,仿若自言自语:“他们天赋不错,做的口味与你做的颇为相似,却也只是相似。”

    陈秋娘不知该说什么,便继续沉默,专心对付鸡翅膀。江帆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才问:“他给了你当家主母的玉佩了么?”

    “给了。”陈秋娘回答。

    “甚好。”他语气依旧落寞。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听得杯盏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好一会儿,在陈秋娘正在品黄花菜汤的盐多了些许时,江帆忽然来了一句:“北方交给我,你且放心。至于柴瑜,我会时刻盯着。”

    “嗯。”陈秋娘还是低着头吃东西,感动的泪却已湿了眼,模糊了视线。这个少年从初遇开始,就一直在保护她,若说最初是因了张赐的托付去救她,后来却便是不计得失全心守护。到如今,为了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便放下了江氏继承人的位置,远走北地让张赐与她无北地的忧虑,而面对已经改变的柴瑜,认为可能为她带来危险,他便选择各种方式想要将他钉死在方寸之地。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成全她的幸福。泪水终究滚落下来,滚入热汤之中。

    “你却别狠不了心,柴瑜原本不是你瞧见的那样好。他那样的遭遇,自己的执念又颇深,得不到时,他绝对学不会成全。”江帆在短暂的沉默后,又来劝解她。

    “嗯。”她竭力收敛的情绪,回答了一个字,还是有浓浓的鼻音,然后她看到江帆端杯的手一顿,随后那一只手抬起,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哈哈一笑,说:“陈秋娘,是不是觉得哥太好了,后悔当初选张赐那小子了啊?”

    他是打趣的语气,她抹了泪,便回答:“你又净胡说,乱打趣人。”

    “我说的事实啊。你若后悔了,随时来投奔我,哥这么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也不亏你的。”江帆这会儿倒是嘻嘻哈哈地说着些有的没的。

    陈秋娘面露笑容斜睨他,转了话题说:“你且吃吧。还有糕点呢,想你跑马来去,多累啊。”

    “哎,我是剑圣啊,我祖辈都是武将,跑马算基本功。”江帆很得意地说。

    陈秋娘笑了,然后为他斟了一杯米酒,自己也满上,倏然站起来,端起酒杯,郑重其事地说:“秋娘敬江帆哥哥。道不尽的感谢。先干为敬。”

    她说完,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再来看江帆,他倒是愣愣的。随后,他也站起身端杯说:“不必道谢,你是我珍视的人。我愿倾尽我所有,守护你。”

    他说完,亦是一饮而尽,对陈秋娘微笑。陈秋娘与他隔了桌子对视,只觉得人生真是奇妙,仿若真有缘分这种事。眼前的少年亦是优秀得很,但命运就是让她先遇见了张赐。

    “我亦要跟你喝三杯。这第一杯,我谢你能出现在我生命里。”他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也没管陈秋娘的杯中根本没有酒,径直就倒了第二杯,说,“第二杯,谢你带给我这么好的美食。”

    他说完又一饮而尽,与之前相同,亦不管陈秋娘杯中无酒,径直倒了第三杯,说:“这第三杯,为日后,你我远隔天下,提前表达我的思念。”

    他说这第三句话时,语气慢了下来,只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陈秋娘,神情有说不出的哀伤。陈秋娘被他这情绪感染,略略一想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话的年代,一别经年,若是战火阻隔,再加上世事无常,每一次分别,怕就算是死别了,且别后不可能有短信,电话,更不可能有网络,杳无音讯,所有的思念都是无解的毒药,若要相见一次,怕也只能在梦里。

    想到这些,她的鼻子陡然发酸,眼泪再度湿了眼眶,兀自倒了一杯酒,心中千言万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最终说出的两个字却是:”珍重。”

    “珍重。”江帆笑容落寞,也是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第311章 风云突变

    一顿饭后,两人都在沧州早春夜晚微微的寒凉中沉默了。各自隔了一方案几,坐在窗前,看高而远的璀璨星空。

    “以后,你须保重。”江帆率先开口。

    “定会。”她回答。

    江帆轻笑,脸上是不信任的神情,连带语气也不信任,说:“你还是不够心狠。”

    陈秋娘知晓他所指的是处理柴瑜的这件事。

    说实话,她不是没想过最坏的打算,她也不想做圣母白莲花,别人把你卖了,你还觉得人家是因为生活拮据才出此下策。柴瑜对她有救命之恩,曾以生命倾心相护,她不应该因为一种未曾发生的可能就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若是如此,她与历史上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又有何区别?人在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活着,总得有信仰,有自己做人的原则,尽管这些原则可能会让自己陷入艰难的境地。

    “你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么?仅仅因为一种未曾发生的可能,就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她缓缓地问。

    江帆依旧看着窗外,不咸不淡地回答:“曹操因此在乱世成就了宏图霸业。”

    “最后不过也是一堆白骨。”她反驳。

    江帆转过脸来瞧着她,略略蹙眉,批评她:“秋娘,你这是与我置气。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不曾与你置气。从前的我,也是这样的。”她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很平静地回答。

    “也是。你就是这样的性格,无论何时,别人给了你滴水之恩。必定涌泉相报。”他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陈秋娘垂了眸,眼前这个男子虽相交不多,却也是懂她的。

    彼此没说话,周遭早读沉静,春夜里虽凉寒,但已有压抑不住喜悦的夜鸟在林间扑腾,偶尔清脆地叫那么一嗓子。

    两人沉默一阵。江帆打破了沉默。要求陈秋娘为他弹一曲。

    “我那琴技,是班门弄斧了,前日里。我听佑祺说你琴技超群。”陈秋娘抬眸瞧他。

    江帆斜倚在窗边,白袍的少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张二公子却也会赞我,真是少见。”江帆哈哈笑,随后又叹息一声。说,“那日。你与红梅对我使用催眠香,你对我弹唱的那一首,我甚是喜欢,可否为我弹唱?”

    如今。离别在即,友人提出的合理要求,她又怎么会拒绝呢?所以。她嫣然一笑,说:“恭敬不如从命。今日。就让我为君歌一曲。”

    随后,她施施然起身走到门外,朗声吩咐念秋拿琵琶来。不一会儿,念秋拿来了琵琶,她调了调音,说:“这一首是《采薇》,江帆哥哥定是知道,是我师父改编的。”

    “嗯,上次听你唱,甚是喜欢,今日想再听一次,却也想向你讨了曲谱。”江帆一边说,一边端坐了身子。

    “我却只能与你说,这曲谱之事,我不太懂。”她笑。

    “无妨,你稍后且与我说即可。”江帆轻笑。

    陈秋娘便端坐了身姿,抱了琵琶弹起你悠远的古曲,黄莺出谷的少女声音空灵飘渺,仿若来自于天际,来自于古风盛行的先秦时代。她缓缓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道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曲在这反复的清唱中徐徐落了音。

    她放下了琵琶,却看到对面的江帆靠在窗边,似乎眼边有泪。只是烛火摇曳,她看得不太清楚。

    “古曲的话——”她说。

    他却是倏然起身,一下子过来到了她面前。陈秋娘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会有什么逾矩的举动,但他停在她面前,两人近在咫尺。他愣了片刻后,拿过她手上的琵琶走到一旁的软垫上坐下来,将《采薇》弹唱了一遍。

    陈秋娘的声音是空灵缥缈,而江帆的男声则是沉静古朴,更有那充满古朴遗风的年代。

    “如何?”一曲终了,他得意地问。

    “看来佑祺从不夸张。”她瞧着他微笑。

    “他是从不夸张,但从来以为自己是盖世英雄,什么都自己扛。”江帆一边说一边将琵琶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才很认真地瞧着陈秋娘,问:“你不想知此次,汴京到底发生何事,他才舍得离开你,匆匆而去么?”

    他一字一顿敲打在她心上。她从来就明白这个道理,亦知道汴京定然凶险万分,不然张赐不会亲自出马,不会舍得丢她在沧州。但他说过让她好好享受,所有的风雨他运筹帷幄全在掌控,不需担心。

    他说,她就相信。

    可真的是这样么?陈秋娘不敢深究,可江帆在此时此刻将她心里认定的事实直接说出来,就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他去,定有他的道理;他那样的人,定是什么都能处理好的。”她说。

    江帆忽然就讽刺地笑了,问:“陈秋娘,那你乔装打扮独自来沧州所为何事?冒险去见刘强,企图借助柴氏之手灭掉韩德让,掐灭萧燕燕。这都是为了谁?若真如你所想,你应是四海逍遥,抑或在你师父的浮云山庄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陈秋娘看江帆这样说,知他不肯让她蒙混过关,定然是有什么要跟她说的。所以,她抬头看着他,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曹家、景家叛变,林家亦呼应,潘家也有哗变,加上之前九大家族长老会余孽,九大家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长老会毕竟经营多年,个个都是人精,弈棋天下的主,各种后招后路、陷阱比比皆是。而张氏一族在汴京亦有不少势力,如今汴京张氏有难。而那些人选择的是投靠赵氏。你不是糊涂之人。应知这事有多严重。”江帆神情凝重,缓缓地说。

    陈秋娘只觉得耳边“嗡”一声,心里一“咯噔”,顿时有些懵了。她先前只是想汴京定然有危急之事需要他亲自处理,但她没想到是这样危急的事。

    “那,他的赢面如何?”她低声问出这一句,整个人就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底。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答案。

    “不知。”江帆面无表情地说。

    “你会不知么?毕竟江氏在你手中,那些人定也是联络过你的。”陈秋娘瞒也不瞒。咄咄逼人地问。

    江帆轻笑,说:“这才是我所认识的陈秋娘,对形势洞若观火。”

    “别说没用的。你既今日与我提起,定是要与我说透的。”她不耐烦地说。

    江帆忽然没有说话。只瞧着眼前有着角色容颜的女子,心如同跳了万丈悬崖。急速下坠撞得疼痛散了一地。他自认为自己不会嫉妒她与张赐,但看到她为他这样着急时,他还是觉得嫉妒。因为他明白,终这一生。她都不会为他这般。

    “他——,张氏族长,自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他回答了模棱两可的话。只因他先前亦并不高尚。当有人来找他这个在幕后掌控着江氏的少年人时,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等于告诉对方,他会袖手旁观,默认了他们的所有行动。他甚至很卑鄙地想:若是张赐败了,或者经年累月之后,她会是自己的。

    但他还是隐隐担心,毕竟她只身一人来到沧州,以一人之力做巨大赌博,要为了张赐扫清北地障碍。所以,他觉得还是要提一提这件事,倘若她对张赐之事有半分犹豫,他都会继续旁观到底。毕竟,她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就会这样按部就班,最终继承江氏,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九门中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妻,过琴瑟和鸣的这一生。然而,她出现了,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想要一种自己的人生。

    他对她其实是有私心的。

    “你不曾答应,亦不曾拒绝。”陈秋娘声音冷下来。

    江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此时的陈秋娘,明明就是刚刚长开的婷婷少女,但身上有一种让江帆都觉得如同泰山压顶的气势。

    她眸如长天秋水,面若冬雪的清晨,盈盈烛火之下,江帆觉得这一瞬间,她就离了他一万年。本来,他在送走了来游说他的人时就已后悔,现在看到她瞬间的远离,让他更是后悔的很,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糊涂。

    “秋娘。”他心虚地喊了一句。

    她却是踱步到窗边,看着玄妙的星空,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决定,我自是不能怪你。九大家族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有人因自己的一己之私,愚弄了多少人的命运。呵。”

    她很不屑地轻呵一声。江帆知晓那一声是侮辱自己的先祖,然而他竟无法反驳,因为他深深地认同她的看法。

    “秋娘。”他又喊了一声。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一脸平静地说:“请讲。”

    “倘若他败了,你可知后果?”他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在她的问题上,他不再是潇洒的江氏公子,而是自私怯懦的人,他要根据她的答案决定他的行动。

    她垂眸低头,冷笑说:“成王败寇,斩草除根。他那样的人,若是败了,谁人容得了他?”

    “那你——,你当如何?”江帆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但这一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可笑,眼前的女子那样聪慧,她对他的目的怕早就洞若观火。忽然之间,江帆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从前,不曾与她为敌,便不知她其实强大到了一种让人害怕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312章 算无遗策?

    陈秋娘先前垂眸低头,听到江帆这一问,抬头瞧着他,脸上是洞若观火的神色,那眼神毫不收敛,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江帆。△¢四△¢五△¢中△¢文

    “我——”江帆有些不自在,躲避她的视线。

    “你不必担心,我自不会做小女子态,自己断绝了这条命,陪了他共赴黄泉。”她缓缓地说,语气格外清冷。

    这个答案明明就是江帆想要听到的,但他听起来竟然觉的隐隐不安,隐隐害怕,因为他自己也不信这个答案是她的。

    “那就好。”他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敷衍了一句。

    陈秋娘则是将原本束着的头发解开,让黑丝段一样的长发披拂在身后。江帆看到这样的她,平素的国色天香里有一种脱尘之美宛若仙子,此刻披拂长发站在窗前的她,却又有一种妖冶之气。

    女子披拂长发,只能在心爱之人面前,江帆一时之间乱了,无数的念头从脑际闪过。难道她要以美人计来让她站在张赐身边么?

    这样的念头却只是闪现了一次,他就瞧见陈秋娘那一张略略妖冶却无比平静的脸,那平静的神情里仿若还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居高临下。

    “我不陪他共赴黄泉。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些害他的人,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一字一顿,说到后来,语气神情皆有一种凶狠。

    江帆听她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看着她决绝的神情,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她,这才是江帆认为的可能的她。当然,他先前以为若是张赐不在,她定不会独活。如今听她说,才陡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她。与此同时,他亦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败了。无论张赐活着,亦或者死去,这一生,他都不会有机会去拥有她。

    不过,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他真的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因他在这件事上袖手旁观,他寝食难安。如今,一切有了定论,他便也放下了。接下来要做的,不过就是实施早就部署好的一切了。

    于是,他徐徐走到窗边,与她并排站着。沧州春日的夜风大的很,吹得头发乱舞,衣袖猎猎作响。他从袖箭拿出早就藏在其中的袖箭“嗖”地射上天空。那袖箭在深蓝的夜空爆炸开来,绽放出绚烂的烟火,比璀璨的星空更加绚丽。

    这是他给手下的信号,在沧州城外待命的手下看到这烟花,会快马跑一里路后,再度绽放这种绚烂的信号。而在更远方待命的江氏子弟亦会继续燃放烟花,传达准族长的命令。这个命令就是全力“勤王”,帮助张赐平定汴京的一切。

    待烟火燃放殆尽,夜空再度恢复平静,他缓缓地说:“他不会有事。”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莫说世事无绝对,就是你,也未必可以全面掌控江家。”陈秋娘的语气依旧是平静而冷漠的。

    江帆一惊,不由得转头看身旁的女子,略略转头,就有少女特有的幽香在周遭氤氲,他瞬间失神。陈秋娘忽然转过来瞧着他,仿若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神灵,那眼神对他很是可怜。

    “比如,你中了这迷了本性的药,这断是有人洞悉了你的心,为你下了套。”她的语气依旧平静,指出他方才的失神以及瞧着她的那种荡漾是因早就中了那阴损的药。

    “你,你如何得知?”他努力定住心性,问她这一句。

    她轻蔑一笑说:“我师承浮光公子,当然,他还有一个别称叫星河先生,你却是忘了么?”

    江帆这会儿头脑确是有点不清楚了,想不明白很多事,甚至注意力都没办法集中,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只是眼前女子的眉眼。他甚至感觉周遭都是她的幽香,他恨不得一头扎进这幽香里。

    但残存的理智却告诫他不能这样做。所以,他竭力摇摇头,问:“你,你有解药么?”

    “你问你的手下。”陈秋娘冷言。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得她说:“世事无绝对,你以为掌控一切,很可能不过是别人眼中可笑的棋子。江帆,若张赐有什么长短,这笔账,我定也会算你一份儿。”

    江帆想要说什么,但还没说出来,她已经跳窗而出,站在廊檐下,朗声喝道:“江念秋,你还不为你家公子解毒?”

    这一声断喝,让躲在暗处的念秋打了个寒颤,却也并没有走出来。因为她一向只听公子命令,而这一次受了江氏长老会的游说,想要成全自家公子,让他得到自己所想要的,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背叛。如今公子知晓,定不会轻饶了她。上一次红梅的背叛,因有陈秋娘的看似无情的说情,公子才免了红梅的死罪,但红梅那一张脸已被毁去,一身的功夫尽数废了,公子给了他一个酒肆,然后再无瓜葛。若无陈秋娘间接的求情,红梅定是活不了的。而今,她江念秋对付的不是张赐,而是公子心爱之人陈秋娘。那么,陈秋娘断然不会为她求情,动的又是公子心爱之人。

    江念秋躲在暗处,看到昏黄的灯光里,廊檐下的女子妖冶万分。她一柄长剑在手,素衣在身,未曾束起的长发在风中乱舞。灯光昏暗,念秋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却感到了一种泰山压顶的威严。那屋内燃催情之香,明明就是极难发现之物,是江氏长老从景家弄来的东西。景家世代行医,主攻医术,各种奇门毒药,世上有的,景家有;世上无的,景家也有。

    这样的毒药混杂在平素陈秋娘点的安宁香中,念秋都不觉得那气味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她是如何得知?而且她那模样以及方才呵斥她的语气也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

    这少女师承浮光公子,千人千面自是有的,却如何在这毒药上也有了造诣?

    “江念秋。你很疑惑我为何没中了这催情之药么?我师父早料到我下山,这世间的人总是各种各样的龌龊,早给了我凝神安心的香囊。再者,你们只晓浮光公子易容术独步天下,却不知浮光公子易容亦是一种医术,这世间香料、药品也是易容之人必修之技艺。若是被你们这种跳梁小丑放到,我岂不是污了家师的名号?”陈秋娘站在廊檐下朗声喝道。

    沧州的春夜,风席卷而过,除了天上的星星静默,周围的光秃秃的树也摇曳得不成样子。就在陈秋娘朗声呵斥的时刻,一直保护着陈秋娘的十八骑中的五个“嗖嗖”地出现在她的周围,而廊檐的尽头,缓缓走过来的是另外三人,手持了江氏、景氏长老的首级。

    为首的那人,不苟言笑,捧了首级站在陈秋娘的面前行了礼,语气恭敬地喊:“夫人。”

    “都处理妥当了?”陈秋娘询问,仿若早就洞悉了一切。是的,在之前,月就暗示了这边可能有的风起云涌,以及张赐临行前对他的交代,对江帆的提防。也因此,陈秋娘让月暗中查访,兵派了人监视梅园之人的一举一动。当然,陈秋娘更不放心的是江氏一族的那些老家伙们。虽然在上一次长老会中,江氏的长老态度很暧昧,没有与那帮老家伙一起反对张赐,但这并不意味着江氏的老家伙们就不危险。

    果然,江帆回来了。

    陈秋娘既高兴,又略略失望。她一直觉得江帆会全力守护她,坚定不移地站在张赐这一边。至少从张江两家的关系来看,江氏与张氏无论如何都该同气连枝。

    但如同张赐所料,江帆怕会再度回来,对汴京的事进行左右。陈秋娘一开始是不信的,但心里也知道有这种可能。

    如今,这种可能成为现实。

    在沧州的这一场,她赢了。可是赢得这样不开心。她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夫人,一切都处理妥当。江氏长老与景家叛徒勾结意图谋害夫人与公子,我持了夫人的令牌直接斩杀之。”月很平静地回答。

    陈秋娘将头偏向一边,颓然闭上眼。她不是圣母白莲花,但月斩杀的人确确实实是她下的令。虽然不是第一次沾染血腥,但她到底还会觉得不舒服。

    “既是江氏出了叛徒,你向江公子复命吧,江公子在屋内。”陈秋娘挥了挥手。

    月得了令,就与几人一并进屋内去了。不一会儿,屋内有杯盏倾倒的声音。陈秋娘不管不顾,就站在廊檐下,风吹得满院的梅树摇曳起伏。

    “张氏一族欺人甚也。”江帆喝道。

    陈秋娘听在耳里,也无动于衷。此时此刻,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远在汴京的张赐。那里是风起云涌之地,各路阴谋阳谋都在那里上演。

    只是他为何要到那里去只身犯险?难道真的如自己所料,他是以自己作为诱饵,要再一次引出敌人的残余,再来一次清洗么?

    “只是张赐,你这样以身犯险,可知我有多担心么?我可宁愿那一日,你只是生了我的气,出门散个步,气消了就会推门回来抱着我,说温柔的话语。”陈秋娘仰望着星空在心里默默地说。r1152

第313章 奔向

    陈秋娘站在院落内兀自担心张赐,不一会儿,有人押了念秋过来,披头撒发,脸上有几道红印子,一脸的倔强。△¢四△¢五△¢中△¢文:乐:文:小说3w.し

    “这贱人事情败露也不配合,太没格调了,属下替夫人教训了一下。”十八骑里的萧是个笑嘻嘻的少年,这会儿说这话的眼神与语气都特别狠戾。

    “萧,也没必要动手。她犯下这等错,迟早的下场。”陈秋娘轻描淡写地说。虽然念秋伺候得不错,为人机灵,但敢做这种龌龊的事,毁了别人,她是绝对不会为之求情的。

    “但想到她要伤害夫人,而夫人就是公子的命,属下就恨不得撕了她。”萧说得恨恨的。这个少年相比较月而言,是喜怒哀乐都会在脸上体现的。

    “注意分寸。这毕竟是梅园。”陈秋娘淡淡地说。

    “是。”萧得了命令,将念秋连拖带拉地往屋里丢。月则是净了手,拿了一件斗篷走出来递给陈秋娘,说:“江公子发了脾气,指责我们欺人太甚,管了江氏的闲事。”

    “他不过气头上,你们汇报完毕即可,不必理会他。”陈秋娘接过斗篷披上,然后又问,“明日启程之事可有准备妥当?”

    “沧州这边已肃清,一切妥当,只是——”月欲言又止。

    陈秋娘知道他想问的是对江帆如何处理,便开门见山地说:“江氏在他手里比在别人手里对我们有利。”

    “可我们还有江航公子。”月低声说。

    “你亦知江航公子不是江氏的族长人选,上位的话会很难。再者,他不适合挑起江氏的大梁。并且,公子身边需要一个江航这样的人。”陈秋娘缓缓地说。

    月赞赏地说:“夫人分析得是,是月多想了。”

    陈秋娘则是转过身来瞧着他。问:“那么,二公子给你们的指示是什么?”

    “保护夫人,并且肃清江氏叛贼。至于江公子这里,只说他可能会倒戈,并没有说如何处理。”月据实回答。

    陈秋娘听他如此说,便说:“你家公子这是让我做主了。那我就做主了,事情到此为止。明日我们启程。去汴京。”

    月刚说了一声“是”,便听见念秋在屋内大喊:“陈秋娘,我要跟你谈谈。我要跟你谈谈。”

    “你背叛了你家公子,想谋害我家夫人。我家夫人与你没什么好谈的。”萧喝道。

    陈秋娘将斗篷系紧,对月说:“你去准备,今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以防再有敌人来袭。我且去瞧瞧这念秋要说什。”

    “是。”月得令退下,陈秋娘便施施然入了屋内。念秋披头撒发。被萧一巴掌拍在地上,一张脸已经肿了起来。而江帆则是坐在一旁,有个侍女在为他包扎伤口,那旁边的一大团血还在。触目惊心。陈秋娘瞬间明白江帆方才是靠这种残暴的物理方式来让自己不至于迷失心智。

    他看了陈秋娘一眼,就别开了脸。陈秋娘却是解读出他那一眼里有懊悔、有愤怒。她亦没多说,只问念秋:“事到如今。你还要与我说什?”

    “念秋自知死罪难逃,不求陈姑娘为了说情。只一句:念秋所做。与公子无关。只因念秋自小仰慕公子,不愿公子有半点的不快。我家公子这一生皆骄傲,算作事事顺心,却是在陈姑娘这件事上唯独不可得。念秋在这件事上,不存在大义,亦不曾考虑过家族前途命运,单纯就是一个女子对于仰慕着的人的一种爱护罢了。只可惜,姑娘太过聪敏,念秋还是没办法让公子一偿夙愿了。”念秋缓缓地说,话语悲凉,那脸上却是奕奕的神采。

    陈秋娘冷眼看着她,冷笑说:“若是成功了,我会恨你家公子一辈子,亦会亲手结果那些敢谋害我与张二公子的人,包括你家公子。江念秋,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对一个人真正的爱。你到了死也领悟不了,我与你亦没什么好谈的。”

    “等等。”念秋看到陈秋娘想要走,立刻大喊。

    陈秋娘瞧着她,她立刻说:“既知姑娘是这般心性,即便张二公子不在了,亦不肯跟我家公子,那念秋亦不愿我家公子日后为你难过,与你对立。陈姑娘,汴京危在旦夕。那日江氏长老找到念秋,谈合作之事。念秋也是多留了心眼,偷听之后才回来的。他们置换了二公子身边之人,并且张永德将军亦是被囚禁,更有景凉的倒戈。原本我家公子这里作了部署,只是——,只是这传递烟火的信号,只能三十里外了,再远一点的就被置换了。”

    “你唬我。”陈秋娘冷冷地说,人还站在原地,手却不住地颤抖,她想即便张赐算无遗策,这世间的博弈又如何能百分百无遗策呢。

    “姑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聪慧之人。若九大家族的族长真的能做到算无遗策,万事无忧。张二公子何来受那么多的暗杀与迫害?又如何能与姑娘在山中初相遇?如何欠了姑娘的救命之恩?你们且前去吧,也许来得及。”念秋说。

    陈秋娘听得出她的话语没有虚假,但她还没来得及与念秋对话,却只见念秋一笑,转头凝望着江帆,无限眷恋的神情,眼泪从眼里滚落。

    “公子,念秋对不起你,公子,念秋不能服侍你了。”几乎在说出这话的瞬间,她嘴角渗出黑血来。

    “念秋!”江帆略略一动,似乎想要站起来抱住她,可他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起身,旁边的侍女一惊。念秋却已笑着倒下,先前还很厌恶她的萧几乎出自本能将她抱住。

    念秋软软地倒在萧的怀里,竭力看着江帆,脸上是不舍,大口大口的黑血涌出,混杂着滚滚的泪珠。大约是极度的难受,她终于无法隐忍,大喊了一声:“公子,念秋去也。”尔后涌出一大团的黑血,她浑身抽搐,最终眼里的身材亦黯淡下去了。

    “埋了吧。”江帆对旁边的侍女说。

    “是。”那侍女满脸的泪痕,却不敢哭出声来,只偷偷抹了泪,将念秋的尸身抱起。

    陈秋娘瞧了瞧江帆,也顾不得对念秋之死生出更多的感慨来,她记挂的人在汴京,而且危在旦夕。

    “江公子,还请回避,我要梳妆。”她语气神情都很平静。

    大约是因心有了芥蒂,彼此再不如往常一般熟络无间,江帆只觉得她明明在眼前,离得这样近,但却让人感觉她离他很远,而且再也不会靠近似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片刻,眼看她转身要挑帘子进去梳妆,他才连忙起身喊:“秋娘,你且放心,我亲自前去,若是他有三长两短,我江帆这条命却也是赔给你的。你切勿紧张,乱了方寸。”

    陈秋娘正要快速梳妆,连夜赶赴汴京,却听到江帆说这一句,脚步一顿,却到底没转过身,只背着他说:“你此去,是为你江氏前途考虑,又何必说这等话。若是他有什么长短,谁人要赔命,我定会亲自上门取,用不着你做这等承诺。”

    她说得也狠决,江帆没说话,陈秋娘听得他快步走出去了,待她转过来瞧,江帆已走出了这院落。

    “夫人,是要立刻启程么?”萧询问。

    陈秋娘点点头,说:“你们且准备,片刻后就要出发。”

    “若是江氏站在公子这边,那汴京的情况就要好的多。”萧感叹一句。

    陈秋娘没有说话,她知道萧这说的是最好的情况,如果稍有差池.....,她想不下去,只快步进屋,换了干练的骑马装,换了一张普通走商女的脸,皮肤略黑,但看起来很干练。然后拿了前日里就收拾好的细软包袱快步出门,一干护卫已经准备好一切。月上前,低声说一切准备就绪,连出城门的特别令牌都拿到了,即刻可以启程。

    “夫人,你真要一并前行么?只让萧他们前行即可,毕竟夜晚跑马,很是危险。”月十分担心。

    陈秋娘摇摇头,说:“我必须去。”

    月不再说什么,便快步出门,片刻后,来报告准备妥当。陈秋娘二话没说,接过了马鞭,翻身上马,低声喝道:“月,你们且带路。”

    “是。”月接了命令,就在这大风肆虐的晚上,陈秋娘与张赐留下的护卫一并赶往汴京。而在她出发之前,江帆只身一人,一身戎装,骑了良驹奔赴汴京。

    这一夜,大风肆虐,星临万户。朦胧曲折的小径上,哒哒的马蹄声过了好几批,虽然这些人目的不同,但都是去往汴京,只为了一个人——张赐。

    天明时分,当陈秋娘抵达汴京时,汴京的城门才刚刚打开。而在她之前,江帆已然进城。身为江氏的族长,身为镇守边关的少将军,任何一个军务紧急的理由都可以让他洞开城门,再者作为功夫高墙的剑客,想要进入这并不坚固的汴京城易如反掌。

    陈秋娘跑了一夜的马,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但她没有一点的怨言,亦没有一点的颓势。此时此刻的她,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仿若只要有一个不好的小心,那一颗心就能粉碎如尘。

    她蓄势待发,像是一并绝世的兵器,安静地勒马在那里。月在她身侧,低声问:”夫人,是否此刻进城。“

    她没说话,只点点头,随后在第一缕日光的照射之下,陈秋娘踏足了汴京城,第一次看到了古代的开封。然而,她无心怀古伤今,亦无心去欣赏开封的繁华。此时此刻,她记挂的只有一个人:张赐。(未完待续)

第314章 汴京风云(一)

    进城之后,月很熟练地将陈秋娘引到了西区的一个小别墅,这院落与其说是个小别墅,却更像是掩人耳目的据点,只三进三的小院子。一行人刚进院落,便从屋内蹦跶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持擀面干,来了一句:”来者何人呢?“

    ”定弦,别闹。“萧先开了口。

    那叫定弦的女子头发随意束着,蓝底白碎花的襦裙,大朵红花的夹袄,窄袖子高高挽起,手持擀面干,很是防备地问:”萧?“

    ”是呢。“萧上前拍了拍定弦的肩膀,将她手中擀面干拿在了手里,问,”你在做饭?“

    ”嗯,公子吩咐,这一日都要准备好吃食。“定弦回答,却又疑惑地看了看萧,不可置信地问,”你真是萧么?为何你这易容水平提高了这么多,我竟都看不出你易容了,莫不是遇见高手了么?“

    ”定弦啊,你还真是聪明。“萧原本是皮肤白皙的少年,此刻被易容成三十多岁的走商汉子,络腮胡子,皮肤黝黑。

    ”那这几位是?“定弦站在萧身边。

    月冷声道:”还不来拜见夫人?“

    ”呀,是夫人啊。“定弦语气惊讶,但下一刻,她却说,”如何能让我相信是夫人呢?还请出示信物。“

    月没理会定弦,只对陈秋娘解释说:这一处秘密所在地,只有公子知晓,定弦是很多年前公子在虎口下救下的,因执意要跟着公子,公子就让她过自己随性的生活,前些年由于汴京风云突变,定弦就回到汴京。成为公子在汴京最重要的掌控者。所有的情报搜集、送出,都是定弦在进行。

    “那我们岂不是很容易暴露。”陈秋娘看了看这三进三出的房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月一怔,那定弦却是大方上前,说:“夫人放心,公子的情报网络严密得很,在汴京。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联络负责人是个女子。我平素很少亲自出现的。”

    陈秋娘平静地看着她,问:“那公子现在何处?汴京情况如何?”

    定弦听到这个问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请你出示信物。”

    陈秋娘面无表情地瞧着她,然后从贴身锦囊里拿出了那块玉,定弦瞧着那块玉,立刻就行了稽首大礼。说:“定弦拜见夫人。”

    “二公子现在何处?”陈秋娘没空理会这些礼数,虽然她并不相信这周遭的人。但目前的她别无她法。

    “夫人请随我来,待定弦细细道来。”定弦恭敬地让出道,请了陈秋娘去正厅。

    陈秋娘也不推辞,虽然身心疲惫。但还是大步踏进了正厅在主位上坐下来,萧与月进来,别的人则在院落内喝水吃干粮。担任警戒。

    月刚关了门,定弦就扑通跪在陈秋娘面前说:“夫人。请原谅,公子已失踪三日,定弦无能,三日来,动用了公子在这个地方的所有势力,甚至动用了张氏的势力,都没找到公子。”

    “什么?”陈秋娘“嗖”地站起来,心一紧,只觉得呼吸都疼痛。

    “夫人别急。我们虽找不到公子,但他亦不在敌人手里。因为敌人也在找他,简直掘地三尺都不曾找到。因此,定弦认为是公子自己藏匿起来,必定有别的部署。所以,我才遵照公子的吩咐,今日认真准备食物,迎接夫人的到来。”定弦依旧跪在地上说。

    陈秋娘知她说得在理,一颗心稍稍放下,整个人才缓缓坐到椅子上,语气却依旧不信,缓缓地问:“你岂能保证没有第三方,第四方的敌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比比皆是。你何来的自信,认为公子此刻必然安全?”

    定弦被陈秋娘问得一愣,一张脸骤然刷白,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萧是个急性子,连忙问:“定弦,你快回答夫人啊?你对汴京不是一直掌控得很好么?是不是第三方,第四方人马?”

    定弦没说话,但她的脸已经说明了一切。陈秋娘只觉得一颗心空得疼痛,像是有谁在用力挤压那颗心脏,呼吸之间疼痛得很。

    她知道最好的情况就是定弦说的那一种,是张赐自己藏匿起来,在合适的情况下,出来给敌人致命一击。然而汴京是虎狼之地,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想要置张赐于死地的人太多了。而且,她不相信定弦能掌控了整个汴京的情况。

    “夫人,我想公子定是自己藏匿了。否则,他不会让我什么都不要做,只需今日做饭等夫人前来。”定弦终于开口,但语气已不如之前坚定。

    陈秋娘扫了她一眼,说:“你说你所掌控到的各方势力的动向吧。”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也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如今,自己也在这虎狼之地,张赐生死未卜,自己要小心翼翼,不能成为他的负担,而要成为他在关键时刻可以倚靠之人。

    定弦站在一旁说了她所掌控的情况,赵氏兄弟的秘密暗卫已入京城,赵家老二与长老会联合肃清了九大家族在军中人物,如今整个汴京的守备尽归了赵氏老二。而长老会的那些人已命令族中子弟暗中调兵逼近汴京,就驻扎在城外。

    “难怪我们来时,看见不少人。”萧恍然大悟。

    陈秋娘垂了眸,说:“对方还是有意放我入城,同时,也是有意放江帆入城。二公子的亲信要全在汴京才好,好让他们一网打尽。”

    “呀,江公子来了?”定弦一听,十分惊讶地问。

    “是。”萧回答了她。

    她脸上露出笑容,说:“前日里,二公子曾交代,若是江公子来了,那一切都化险为夷了。”

    定弦此语一落,陈秋娘心里一咯噔,张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从来就不会把自己的成败交给别人?那么。眼前的定弦是有问题之人么?

    陈秋娘不由得扫了一眼,只说一句:“我须更衣。”

    定弦一愣,便引了陈秋娘去主卧,说这一间是公子平素住的地方,她有日日打理。陈秋娘没与她过多交谈,只吩咐了她打水,她要梳洗。

    定弦离开之后。陈秋娘将自己的包袱拿出来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易容器具与香料。还有银钱。在危机四伏的汴京城,她必须不能成为张赐的负累,而要竭力成为他在危难时刻可能的倚靠。而今。周围的每一个都可能包藏祸心,在这汴京之地,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自己成为敌人掣肘张赐的人质。

    她略略整理。等定弦打了水来,她便随便梳洗卸妆。露出那一张与花蕊夫人一般无二的绝美容颜。定弦在一旁看呆了,惊讶得微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的语气说:“定弦从前听闻夫人甚美,却不知如此之美。”

    “你谬赞了。好歹不过一副皮囊。”她淡淡地说,而后又问,“定弦。公子待你如何?”

    定弦一愣,回答:“甚好。若没公子。定弦早就丧生虎口了。”

    “定弦,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陈秋娘问。

    “回夫人,定弦家里都去了,在我遇见公子之前。”她回答。

    “定弦,你老家何处呢?”陈秋娘慢慢梳理那长长的秀发。

    “长安。”定弦回答,神情有些迷茫,本来感觉高冷不可攀的少女,在卸去易容露出惊为天人的容貌之后,竟然变得亲和,询问起她的家乡来了。

    “你说话却不带长安的口音呢。”陈秋娘似是开玩笑地来了一句,然后她从镜中看到了定弦表情一凝,虽是转瞬即逝,但足够证明这女子必定有问题了。

    “我很小就离开长安了。”她连忙说。

    陈秋娘却转了话题,喊:“定弦,我饿了。”

    “夫人,定弦有做早饭。我去为你取来。”定弦立刻说。

    陈秋娘点了点头,等她取来饭菜时,她已经将头发绑成了马尾,款款跪坐在软垫上,小小的方桌上是白面馒头、鸡肉粥,还有一碟熏肉,一叠切得细碎的竹笋泡菜。

    “看起来很可口。”陈秋娘说。

    “谢夫人赞赏。不过,定弦听说夫人一手创办了豪门盛宴与云来饭店,那里的饭菜我却是去尝过的,真是仙家美味了。”定弦立刻说。

    陈秋娘只是笑了笑,端起粥递给她说:“来,尝一口。”

    定弦一愣,看着陈秋娘,很疑惑地问:“夫人?”

    “二公子不在,我却要万事小心的。”陈秋娘径直说了。定弦脸色一变,没有伸手去接那粥,只是语气委屈地说,“夫人,定弦跟随公子许久,一直担任这汴京的重要情报工作,对公子一直忠心耿耿的。”

    “别说没用的。我比你更懂人心,亦更知人性。来,接过去,证明你自己。”陈秋娘声音悦耳,绝美的脸上是柔和的笑。

    定弦却觉得这个少女脸上的笑冷得慎人,一只手凝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因为眼前的少女实在打乱了她的计划。

    陈秋娘一只素白如玉的手,又将那碗喷香的鸡肉粥向前递了递,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拂面:“来,尝一口。”

    这样的声音明明是温柔的,但在定弦听来却像是惊雷滚滚。眼前的少女除了这一张绝美的脸之外,那捉摸不透的性情与举动更让人觉得害怕。原来坊间传言此女狡诈,诡计多端,若在君王侧,又得是一个谋夺江山的武曌,并不是空穴来风。

    是的,这个少女,她这样的举动摆明了怀疑她,而那神情像是知道了什么。那么,她凭什么这样淡定,像是胸有成竹似的?难道她真的掌控了什么吗?

    定弦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却从来没有一个对手让她觉得可怖。(未完待续)

第316章 汴京风云(三)

    汴京的春日,日头白晃晃的,有一种烟尘味。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示了即便是在乱世,京城亦自有一番气质。陈秋娘化作一个驼背的老头摇着铃铛叫卖汤饼,在这暗潮汹涌的汴京踯躅前行。

    她没有相信之人,没有任何人给予她靠实的消息来源,也没有任何的势力可以倚靠。她也不知道张赐到底如何,身在何方。她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一场仗到底结束了没有。

    陈秋娘几乎每分钟都会想到张赐可能有危险,心疼得不行,但她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坚韧潜伏下来,告诫自己要冷静。

    在卖了三日汤饼之后,她化作了一个切姜丝的大妈,进入了赵光美的府邸后厨做事。在日落之后,再度易容为王府的管事,在王府里打探宫中的消息。虽然陈秋娘知道让戴元庆一直提起的赵光美最终还是会死在他二哥的手里,但起码这个有作为的王爷在他大哥在世时,还是颇受重用,他不仅参与朝廷的大小事务,还亲自带兵杀敌,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

    当然,他亦因为他的出色注定了悲剧,这是后话了。至少目前,赵匡胤还活着,他还叫赵光美,还没为了避讳赵光义而改名赵廷美。

    陈秋娘在厨房切出了均匀细腻的姜丝,秀了一把刀工之后,于晚饭后,易容化作洒扫的小厮,奉命却打扫赵光美的书房,但书房里除了一些古文典籍,诗词文章之外,根本没有关于朝廷事务的只言片语。她不死心地查探暗阁、机关,却也一无所获,反而是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引得安静的魏王府折腾了大半宿的捉刺客。最终,因为根本没找到刺客在何处而不了了之。

    陈秋娘返回了住处,依旧易容成切姜丝的大妈,又在魏王府消磨了一个白日。到了晚饭过后,等人都睡下,她身着夜行衣刚出了下人房的院门,还没开始查探。就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疾驰而来。紧接着有人在急促地敲魏王府的大门,引得周围的狗都叫了起来,叫声此起彼伏。

    陈秋娘赶快藏匿于一处花丛里。听得魏王府的管家在喝问:“外面谁在敲门?”

    有一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厮回答:“回禀管家,来人说是宫里来的,有急事找王爷。”

    管家一听是宫里来的,立刻就吩咐速速快门。我这就去通知王爷。这边厢管家才走了几步,赵光美已大步到了院落里。问:“可是宫里来人了?”

    “正是呢,王爷,小的正要来通报的。”管家鞠躬说。

    赵光美一边摆手,一边系腰带。说:“快备马车,深夜来此,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本王要即刻进宫一趟。”

    “是。”那管家得令,立刻就吩咐了旁边的小厮去准备马车。

    而这时。那宫里来的使臣已到了近前,先是客套地拜见了赵光美,尔后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刻不容缓,太后与皇后这才让小的来找魏王到宫中商议。”

    “可说了是何事?”赵光美问了一句。

    陈秋娘也竖着耳朵听,却只听到来人回答:“王爷见谅,此事干系重大,太后与皇后又怎么会告知小的呢。”

    “谅你也是不知的,你且前面带路,本王即刻进宫。”

    赵光美说着,只接了管家递过来的佩剑,就匆匆出门了。陈秋娘听这对话,料想必定是极其有价值的消息,可惜时间太短,没办法混入宫中。

    不过,赵光美总是要回来的。他一回来,定然有部署。只要他一部署,陈秋娘就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秋娘想得很乐观,可惜赵光美到了天明时分都没有从宫里回来,整个魏王府安静得可怕。陈秋娘化作了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装模作样在院落里打扫,时不时看看管家,只见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神情焦急万分。

    “也该回来了吧。”管家到了晌午时分已经有点自言自语了。

    陈秋娘看这情况,更肯定汴京绝对有大事发生。而她直觉这件事肯定与张赐有关。一想到张赐,她就迫切想要见到他。

    于是,她趁人不备,从魏王府出来,易容成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提了一个装着鸡蛋的篮子,碎花的布盖着在宫墙附近转了转,摸索了一下可能进宫的路线与方式。摸索了半日,也找不到什么好线索可以进入高墙深院的内宫。

    不过,陈秋娘在街上转悠的当口,发现了汴京御林军在大换防,仿若很多御林军都被调往了城墙。

    难道有反贼知道赵氏兄弟在攻打南边,特意来端赵匡胤的老窝的么?可据历史记载,这个时刻,赵匡胤也没有忘记拱卫汴京安全,早就派了潘美暗中驻扎、防备着的。但看御林军行色匆匆,街上人心惶惶,再加上赵光美昨晚深夜入宫,汴京危急的情况大约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不行,必须要入宫一探究竟。而进出后宫最频繁的莫过于后宫采买。陈秋娘在周遭转悠半日,终于只瞅准一支宫廷采买队伍,将其中一个小宫女绑了,易容成小宫女的模样,跟随采买队伍进了后宫。

    这是陈秋娘第一次见到汴京的王庭。在那个时空,开封早就是一个现代化的都城,加上历史上几次大型的战争,开封王庭早就毁于一旦。而后,开封又经历了天灾,旧日的开封早就沉在了地底,而在那个时空的开封不过是在旧开封头顶上的一个年轻的现代化新城罢了。

    所以,陈秋娘与酷爱历史的戴元庆相爱,一起四处旅行,却也只是看过北京的王庭,长安的皇宫,却不曾见过开封的帝王宫,尽管戴元庆说北宋的开封在宋初的战争之后就成了全世界最繁华的都市。

    而今,陈秋娘亲眼见到了开封的帝王宫。说实话,大约是唐末宋初这一段时间战争太频繁,汴京城几次易主,再加上赵匡胤确实穷得叮当响,这宋王宫与北京故宫和长安的大明宫相比,简直寒酸得不成样子。什么碧瓦飞甍,高墙深院都有点跟这皇宫不太沾边,花园也做得不太用心,那些花草也开得无精打采,仿若昭示着主人的心不在此似的。

    陈秋娘跟着采买的队伍去了货仓,而后就趁人不备又易容成小太监,四处走动了一番,才寻到了皇后的住所。此时此刻,皇后正携了年幼太子端庄地坐在主位下,而主位之上就是那位简直神经病一样哭着喊着要大儿子把皇位传给二儿子的杜太后。

    杜太后戴了巨大的头冠,坐在主位上,拢着宽袖,一脸焦急。

    “母后,您且放心。孩儿已做部署,再加上皇上先前安排的潘将军,定能抵挡来犯的敌人。”赵光美拱手安慰。

    陈秋娘躲在帷幕后面,这才瞧清楚了传说中文武双全的魏王。据说这位魏王文武双全,与大哥感情极其深厚,因自己母亲抽风之举,他的二哥继位,最终怕他效法,将他灭了。当然,这是后话。如今,这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文武双全的男子正站在那大殿之下。

    “话虽如此,但北汉与辽人勾结,皇上与你二哥都在南边,曹将军、张将军等多位将领都在外。哀家怕潘将军一人以及那少许的兵力挡不住敌人。”杜太后叹息道。

    皇后与太子还是没有说话,只低眉顺眼端坐在旁边。赵光美对太后拱手道:“据探子回报,辽人最近亦动荡不安。辽国皇帝身体欠佳,有归天之兆。按理说,他们不会在此时大兴兵祸来犯。可能其中有诈,母后稍安勿躁,且待探子回报。”

    “哼,也许辽人皇帝病危,只是敌人的诱骗之计呢。再加上北汉——,这汴京城岌岌可危。”杜太后仰天叹息。

    赵光美大约觉得杜太后说得在理,略略沉默了片刻,才又说:“还请母后稍安勿躁。一切自有孩儿。若真是危急万分,孩儿定与汴京共存亡。”

    杜太后忽然怔住,瞧着大殿之下的赵光美,长叹一声,擦着眼泪喊:“光美啊,这汴京安危就靠你了。”

    “母后一宿未睡,皇后也是辛劳了一宿。还请二位稍事休息。一切交给光美。”赵光美略略转身,向杜太后与皇后拱手行礼。

    也因他转了个方向,陈秋娘这才看清了赵光美,果然如同历史传言中的一般英武不凡,难怪赵光义会在做皇帝之后,首先就要对付他。

    “儿啊。”杜太后大喊一声,颤悠悠地从高高的台上下来,拖着大摆衣衫捧着赵光美的脸,一脸不舍的样子。

    陈秋娘已看不下去,便悄悄退了出去。后宫之后,增派了不少护卫,护卫与太监宫女来来去去。因汴京城岌岌可危,谁也没心思去管旁边人的事。陈秋娘便在这皇宫里自由了许多。

    不过,辽人铁骑直逼汴京而来。在辽景宗病入膏肓之时,敢大兴兵祸的只有萧燕燕,而在此时此刻能说动萧燕燕,并且能说动耶律休哥等人出兵的,怕只有江帆了。

    江帆,他这一招大手笔,分明是围魏救赵。这一来说明汴京城的情况十分危急,二来则说明江帆是真心帮张赐。

    陈秋娘想到江帆终于毫不犹疑地站在了张赐这一边,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汴京阴云密布的形势终算是见得到一点日光的苗头了。(未完待续)

    ps:可能还有几更,我不确定啊。但是肯定有更。

第317章 汴京风云(四)今日第二更

    陈秋娘又经过几番改装,在宫中待了一日。在这一日之中,她多次于皇后与杜太后的寝宫转悠,因此打探到了不少第一手消息。

    赵光美已率了御林军与来势汹汹的辽军于汴京城外进行了激烈的交战。辽军之前亦是以几千人的骑兵拖住了潘美,而其余军队则轻装简从直扑汴京而来。与此同时,北汉亦出兵与辽兵一起夹击潘美。一时之间,潘美分身乏力,面对辽兵直扑汴京束手无策,只得派出一批批的传信兵八百里加急往汴京与南边送急信。但这些传信兵全都在出城不久之后,皆死于非命。

    不到半日,辽兵如潮水涌来,赵光美不敌,退守汴京城。杜太后卸了厚重的头冠在寝殿里走来走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陈秋娘只隐约觉得这已与熟知的历史不一样了,但无论如何。如今是辽军兵临城下,接下来就要看事情如何发展了。此刻,再呆在杜太后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她决定要在这时刻去见一见费小怜。至于去见费小怜的原因,一是因她向来对这个女子的喜欢,想看一看费小怜与陈秋娘到底有多么相似;二是她毕竟占了费小怜女儿的身体,去看看陈秋娘的母亲也是应该的;三则是费小怜目前是赵匡胤最宠爱的妃子,也许从她这里可以知道些什么。

    宋皇宫并不大。陈秋娘化作小宫女,几番言语探索,就打听到了费小怜住在西边一个小院落里。她避开了众人,便入了这小院落。

    小院落是四合院子,院中种了不知名的树,开了芬芳的花。院落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个宫女在井边洗菜,有个小太监在正厅门口打扫。

    陈秋娘敲了敲门,那门口的小太监很警觉地问:“你是哪个宫的?何人?”

    “婢子是御膳房的。说是费贵妃需新鲜鸡蛋补身子,便命了婢子送来。”陈秋娘扬了扬手中篮子。

    “你是何人?我却是没见过你。”小太监持了手中扫把很是防备地问。

    “婢子是新进宫的宫人,才来了三日而已,小哥自然不曾见过。”陈秋娘还在门口说。

    “秋月,你去把鸡蛋拿来。”小太监吩咐了洗菜的一名宫女。

    那宫女在清水里洗了手。掏了手帕擦干净手。接了鸡蛋篮子,便说:“你且等着,稍后给你篮子。”

    “有劳姐姐了。”陈秋娘笑嘻嘻地说。

    那秋月也没正眼看她一眼。提了鸡蛋转身就走。陈秋娘却喊了一声:“姐姐稍等,婢子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娘娘。”

    “什么?”秋月忽然转身,眸露凶光,厉声喝道。

    “就知你这小贱人眼生得很。定有古怪,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小太监说着就要拿扫把扫了过来。

    陈秋娘作势护着头。故作惊恐地连连喊冤枉。那小太监只是吓吓她,也没打下来,只问:“如何冤枉你了?平日里可没人敢在这里多话的。”

    “正因此,婢子在来的路上才犹豫再三。但见二位姐姐与小哥还这样安闲。想必娘娘是不知汴京危了。所以,才想告知娘娘一声。”陈秋娘哭着说。

    “你说何事?”小太监仿若有些不相信似的。

    “婢子,婢子听说。辽人,辽人兵临城下了。”陈秋娘压低了声音。

    “乱嚼舌根。扰乱人心,五马分尸了你也不为过。”小太监板了一张脸。

    陈秋娘哭丧着脸说:“外面人人自危。宫内人虽不知何事,却亦看到御林军调动,这事假不了。”

    “你这小贱人语无伦次的。一会儿说兵临城下,一会儿又说宫内人不知何事,那你又从哪里得知?我看你分明是想在这醉香宫撒野。”那叫秋月的宫女厉声喝道,扬起一只手作势就要扇她一巴掌。

    陈秋娘便是哭了出来,喊:“是婢子多嘴了,婢子不说了就是,秋月姐姐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啊。”

    “你别吓她了。瞧着都要吓坏了。”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宫女温柔地说。

    “春花,你别心善了。这宫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谁晓得这幅嘴脸是如何装出来的呢。”秋月冷声道。

    陈秋娘却是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婢子不说了,婢子不乱说话。求姐姐给婢子篮子,婢子马上走。”

    “秋月,你却是吓坏她了。她这会儿不肯了。”那小太监摇摇头,换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神情,很温柔地对陈秋娘说,“你且别怕,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陈秋娘抽抽搭搭哭着,一副被吓着的模样,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无论对方如何的威逼利诱,她亦不肯说。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有温柔清脆的女子声音朗声说:“秋月且带了她进来。”

    “是,娘娘。”那秋月十分恭敬地回了话,转过来就威胁陈秋娘,“娘娘要问你话,你却不要失了礼仪。这宫中谁人不知娘娘是最得宠的呢。”

    陈秋娘依旧抽抽搭搭地哭,只是比先前哭得小声。那小太监板了一张脸,喝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娘娘最是和颜悦色,你却也别惹恼了她。这会儿快不要哭了,去见娘娘须得守了礼节。”

    “嗯。”陈秋娘还是抽抽搭搭地回答,一边跟那小太监往里屋走,一边抹眼泪,等到了里屋,她也是止住了哭,低眉顺眼地站在了正厅中央。

    “方才本宫在屋内小憩,听闻你们吵吵闹闹的,所为何事?”费小怜开口询问,声音清脆如同环佩撞击的声音,甚是悦耳,又加上她说话本身就很温柔,让人听起来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陈秋娘低着头暗自感叹,孟昶能为这女子遍种红色栀子与木芙蓉,专房之宠,果然不仅仅因为那一张脸了。这声音一听就是绝色美人了。

    “回禀娘娘,是这送鸡蛋前来的小宫女乱嚼舌根,说什么外面乱了。”秋月见陈秋娘还愣着,便抢先回答了费贵妃。

    费小怜“哦”了一声,问:“外面如何乱了?”

    陈秋娘只顾摇头不说话,费小怜却是从椅子上起来,莲步轻移到了她面前,温柔地说:“本宫这醉香宫人员较少,却都是本宫心腹,且对外人到底是防备的。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也是不会饶了你的。”

    这女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等,明明是很温柔的话语,听起来就是彻骨的寒。陈秋娘暗暗佩服这费小怜难怪在国破家亡后,以亡国皇妃的身份还能得到赵匡胤的专房之宠。美貌是其次,这只智慧怕才是可怕得很。

    “婢子明白。”陈秋娘还是低头站着。

    “既然明白,你且说来。”费小怜说。

    陈秋娘这才瞧了瞧秋月与那小太监,才说:“婢子不敢说。”

    费小怜冷笑,尔后就对秋月与小太监说:“你们且退下,本宫亲自问她。”

    “娘娘不可,小心其中有诈。”秋月春花同时喊道。

    “放肆,这宫中何时轮到你们做主了?本宫难道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么?”费小怜厉声喝道。这声色俱厉的模样与方才的温柔样大相径庭,竟然陈秋娘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秋月春花以及小太监三人不得已,只得告退。待三人告退,费小怜便说:“你且速速说来。”

    “娘娘,婢——”陈秋娘才说了这三个字,费小怜就冷笑说,“你别告诉本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既不愿意,早先就不该开口。你早先开了那个口,本宫却从头到尾都瞧着的。你却处处牵着秋月他们的鼻子在走。”

    费小怜果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陈秋娘佩服不已,便拱手说:“娘娘大慧,洞察力超群,婢子佩服不已。”

    “别绕圈子,说,你的来意。”费小怜说。

    陈秋娘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瞧这位赫赫有名的美丽女子。此刻,大约是因纪念孟昶的缘故,她一身素白,头上也是一柄发簪绾发髻,并没有别的环佩朱钗。但就是这一身素服,让陈秋娘觉得费小怜果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肤若凝脂什么的形容都没法描绘出她的风情与美貌,就是那娇羞如同花蕊的比喻也只能写出这女子五分的风神韵致来。费小怜如同静影沉璧,又如同空山新雨后的淙淙月光。总之,虽然陈秋娘与费小怜长了一张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的脸,但陈秋娘毕竟是还是孩子,未曾真正长开,还没有到全然的风华绝代。而眼前的女子,已然是全然盛放,美到了一种令山河失色,让人觉得时光都停止的境界。

    “说。”费小怜眼眸陡然如刀狠狠地扫过来。

    陈秋娘并不惧怕,只说:“昨夜,婢子在太后宫中,听闻辽人趁皇上攻打南边,汴京城空虚,与北汉联合,已集结重兵南下,绕过了潘美,轻骑兵已兵临城下,汴京危急,如今京城居民、宫中知情人士皆在做城破的准备。娘娘深居简出,想必不知此刻艰险。”

    “你特地告知本宫?本宫可记得,这醉香宫鲜少要用鲜鸡蛋。”费小怜很平静地问。

    “在下确是特意来告知娘娘。”陈秋娘回答。

    “在下?不自称婢子了?”费小怜冷笑。

    陈秋娘呵呵一笑,说:“娘娘冰雪聪明,又何须说多余的话呢。”

    “既然知晓,那便说了实话,你到底谁,此行目的为何?。”费小怜快步向前,袖中一柄短剑就抵在陈秋娘的腰间。(未完待续)

第318章 费小怜

    陈秋娘却好无解,对于费小怜会这样做也好不惊讶,只略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着说:“在下绝无害娘娘之心,想必娘娘也是清楚的,否则,您也不会屏退左右。”

    “本宫亦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最好少废话。”费小怜冷声说。

    “汴京被围之事,确为事实,在下还是劝娘娘早做准备。若是赵匡胤的援兵回防不及时,城破之时,国色天香的您该如何是好。”陈秋娘缓缓地说。

    “这事不用你操心,在这宫里住下来开始,本宫就有了打算。”费小怜说。

    陈秋娘听闻,便啧啧地说:“在下早该想到,花蕊夫人费贵妃可不仅仅是国色天香,更是蜀中才女,能在盛世预见蜀帝国衰败的奇才。此事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你到底是谁?”费小怜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已从先前的冷漠变成了质问。陈秋娘料想是自己提到了蜀中,费小怜才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我不过是个一出生就没爹没娘的少女罢了,无名小卒,说了娘娘亦不知。”陈秋娘继续卖关子。

    费小怜却是将那匕首往她身体里递进了几分,让她腰部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只要轻轻动一下,那把匕首就可以刺入她的肌肤。

    “本宫从盛世预见蜀国的衰败,可没几个人知晓。”费小怜冷哼一声。

    “既然没几人知晓,娘娘便可知晓在下身份了。在下青城县人士,姓陈,名秋娘。一出生,爹娘就将我遗弃。幸得人将在下收养,抚养长大。而那收养我之人,也是娘娘的旧识。”陈秋娘缓缓地说。

    费小怜听闻此语,整个人颤抖不已,一脸的惊惧,但那匕首却还在陈秋娘腰间,丝毫没有要放松的迹象。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沉声问:“本宫哪一个故人?”

    “娘娘早年的奶娘陈柳氏便是收养我之人。我叫她奶奶。”陈秋娘缓缓地说出来。

    “是吗?”费小怜不相信地反问一句,随后收起了匕首,提着曳地长裙缓缓坐到了椅子上。瞧了瞧陈秋娘。

    陈秋娘此时此刻易容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费小怜从她的外貌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在下所言,千真万确。”陈秋娘对费小怜行了拱手礼,尔后在费小怜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费小怜也没指责她无礼。但她神情与先前相比十分平静,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哀乐。陈秋娘亦暗暗赞叹费小怜果然不是一般妃嫔。在此时此刻,她还能如此淡定,难怪赵光义最终不得不向她痛下杀手。当然,陈秋娘不会忘记在蜀王宫费小怜的宫内找到的那些简化字。她还要旁敲侧击一下费小怜是否也是穿越分子。

    “娘娘似乎不信?”陈秋娘看费小怜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反问了一句。

    费小怜面带微笑,眸光平静。瞧着窗外碧绿的树丛,缓缓地说:“即便你所言为真。你真是本宫奶娘之子收养的孩子。这又跟你到此地有何关系呢?本宫对你的身世不感兴趣,本宫只感兴趣你的来意。当然,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看在本宫与你同乡,特地混进宫来告诉本宫辽人已兵临城下了。”

    “娘娘说笑。您冰雪聪明,才名远播。在下且会自找死路来欺骗于您。”陈秋娘和颜悦色,声音亦清脆,这一番不掩饰,除了她那张脸平凡无奇,竟让费小怜亦感觉出不凡的气质。费小怜仔仔细细瞧着眼前这个女孩的脸,除了那一双墨玉般的眸有着夺目的光彩,那一张脸确实平平。

    费小怜只觉疑惑,若真是自家孩儿,自己与孟昶都是长相不凡之人,又怎会生出这等平凡的女儿?

    不过,费小怜神态依旧自若,很平静地说:“既知本宫厉害,便速速从实招来。”

    “在下谨遵娘娘之命。”陈秋娘起身拱手拜了拜,才开门见山地说,“我来这宫中,自是探听消息。当然,来这醉香宫,却真是为了见娘娘一面。顺带与娘娘说一说汴京的情况。”

    “探听什么消息?你既然是青城县人士,何以来到汴京?”费小怜问。

    陈秋娘也不再瞒费小怜,径直说自己并非从青城县来此地,而是从沧州而来,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若是救不了也要把仇人记住,替自己心爱之人报仇,至于到这宫中来,一则是隐匿身份,二则是想要探听消息。

    费小怜听她叙述,神情略略讶异,但费小怜的修养极好,并没有中途询问,而是等陈秋娘讲得差不多了,她才问:“你心爱之人为何人?”

    陈秋娘径直掏出了那一块玉牌递给费小怜,说:“娘娘曾在蜀地呆过。在下亦听夫君提过娘娘与后蜀皇帝曾与他们家族有一段渊源,想必认得这玉佩的来历吧?”

    费小怜瞧见她手中的玉佩,“嗖”地站起身来,由于起身太猛,差点踩着裙摆跌倒在地。陈秋娘赶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她站定之后,便从陈秋娘手中拿过玉佩,快步走到窗边,对着斜射进来的日光看了又看,然后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端详陈秋娘,神情充满审视。

    “娘娘可看出来了?”陈秋娘笑着询问。

    “这是蜀中张氏一族当家主母的信物。张氏当家主母都会有一块玉作信物。这块玉佩正面是张氏族长为其夫人赐的名号,背面是张夫人自己刻上去的名。至于这玉佩之内,则有张氏特有的手法所形成的一个张字,平素看不出来,只有对着日光时才可隐约可见。”费小怜一边说一边将玉佩递给陈秋娘。

    “娘娘果然见多识广。”陈秋娘赞道。

    “何来见多识广,自小养在深闺,后来进了宫,见识的也是巴掌大的天,比不上一个贩夫走卒来得快乐。”费小怜苦笑着摇头,尔后又说,“我知晓张氏一族,亦不过是皇上做的一个美梦罢了。蜀中张氏,千年望族,根基深厚。当年,蜀国繁盛,皇上想要张氏辅助蜀国。那时,本宫曾有幸见过上一任张氏族长。张氏族长夫人素问本宫名声,非要见一面。于是,本宫便在望江楼上设宴,款待张氏族长夫人。也是那时,本宫知晓张氏族长夫人所持信物为族长亲自挑选的玉佩,亲自刻上名号,并且每块玉佩放在日光之下,内里都有张氏字样。只不过——”

    费小怜说到此处,又仔细瞧了瞧陈秋娘。

    “看娘娘神色,似有疑虑,还请娘娘但说无妨。”陈秋娘看她欲言又止,便径直问了出来。

    费小怜轻笑,说:“你也是个爽快之人。我只是奇怪,张氏这一代的族长,我亦有幸见过,人中龙凤,容颜英武,而恕我直言,你虽胆识不凡,隐有贵气,但这形容却实在平凡无奇。断然不符合张氏一族的婚约要求。”

    “娘娘奶闺阁女子,不曾行走江湖,自不知江湖险恶。在外行走,免不了要乔装打扮一番。若在下的真面目让娘娘都能看出来,那在下早是一抔黄土,怎还有可能从蜀中到汴京见到娘娘。”陈秋娘一边说,一边扶着费小怜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来。

    “真有易容这种事?”费小怜十分惊讶。

    陈秋娘点头,笑道:“江湖奇人多不胜数,区去易容术,幻术,多如牛毛。若是有朝一日,在下能有能力,定会带娘娘她便三山五岳,走走江湖路。”

    费小怜微微蹙眉看着她,一个“你”字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娘可是身有不适?”陈秋娘连忙问。

    费小怜摇摇头,说:“姑娘说得精彩,却也说得轻巧。可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愿以偿啊。本宫这一生便是注定了。少女之时养在闺阁,尔后便在深宫。我这一张脸,这一时之名,便也是牢笼了。生于斯,葬于斯,便是本宫的宿命。”

    “娘娘说得悲观了。您瞧我这一张脸,我既然是您奶娘的养孙女,想必娘娘自知晓我是谁。见过我母亲的人说,我这一张脸与我母亲有九分相似。可娘娘如今看,哪来的半分夺目光华?”陈秋娘说着往前又走了几步,让费小怜看得清楚些。

    费小怜抿了唇,眼里却是泪光闪闪,但也不说与之相认的话,只是说:“若真如姑娘所说,那你便应该知晓本宫为何在这宋王宫中,还能做贵妃了吧?难道你以为志在天下的男子,真的会沉溺于一张脸,或者沉迷于一个女子么?纵使这个女子惊才卓卓,但与江山财富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秋娘听闻费小怜的话,抿了唇,沉默了。因为费小怜说的是真的,在争名逐利的男人眼里,女人不过是暖床工具,是玩偶,是偶尔的心灵慰藉,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或者是被利用的对象。费小怜名闻天下因了这张脸,而今能在这蜀王宫里,没有人敢动她,却也是因了孟昶给她的专房之宠,因了孟氏江山巨额宝藏。赵匡胤将她囚禁在深宫,以宠爱之名放着,让她遭受孟氏残部的唾弃,便没有人会来救她。即便有人来,也不是为了救她,完全是为了孟氏宝藏而来。

    “其实,也是有机会的。”陈秋娘在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至少她认为作为穿越者的她,是绝对不会接受呆在这样一个牢笼里的。而眼前的费小怜很可能也是穿越者。(未完待续)

第319章 相认

    “本宫已经累了,不想去冒险了。”费小怜叹了一口气,神态语气尽是疲惫,就在这须臾之间,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似乎瞬间苍老。

    “但我认为娘娘不该是如此认命之人。”陈秋娘说。她认定若是在她的时空成长的人,绝对不会困于一方天井之中,度了此生。

    费小怜只是扫了她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那姑娘以为本宫是怎样的人?”

    “三年前,我还年幼,有幸去蜀王宫。恰巧住在娘娘的故居,在那里住了一些时日,因被困一方院落,百无聊赖,只好做了不敬之事,私自翻看了娘娘留下的墨宝典籍——”陈秋娘说到此处,便去瞧费小怜的表情。

    费小怜倒是神情自若地“哦”了一声,说:“何来不敬呢?蜀王宫已是过去,那一方院落早就陨落,那些典籍过了这么些年还能在,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了。”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娘娘这句话,让我想到了我家乡一个人。”陈秋娘丢出了从费小怜手记上看到的句子。

    “是吗?”费小怜瞧着她,眉目泰然。

    “是的。在我的家乡,有个很出名的诗人叫鲁迅,他也曾说过跟娘娘一样的话。当然,还有一个叫安徒生的人,讲了很多与娘娘所讲的传奇故事相似。另外,还有一个叫蒋捷的人写了一首《虞美人.听雨》”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观察费小怜的神情,终于从她镇定自若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的吃惊。

    “《虞美人.听雨》?你家乡的人?”费小怜的声音不如先前那般平静,却也没有陈秋娘所预想的那般惊讶。

    陈秋娘一边佩服这费小怜也是个人物,算是听聪明了,一边点头说是。而后朗声背诵:“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是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你,你,你到底谁?”费小怜脸色大变,仔仔细细瞧着陈秋娘激动地问。

    “娘娘也知晓这首诗么?”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青梅。青梅在何处?她还活着?”费小怜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这么一个奇怪问题。

    陈秋娘摇摇头,问:“青梅是何人?”

    “你既是陈柳氏的养孙女,便不可能是那个地方的人。你一定是见过青梅吧?”费小怜完全无视了陈秋娘提出的问题。情绪激动地丢出了又一个问题。

    “我不认识什么青梅。娘娘,青梅是何人?”陈秋娘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你不认识青梅,你怎么会知道这诗?难道,难道你是个狗贼的人么?”费小怜的眸光瞬间变得凌厉无比。恶狠狠第看着她。

    陈秋娘知晓费小怜所谓的狗贼指的就是赵光义,当年亲手用一杯牵机灭掉孟昶之人。当然,过几年后,他还会利用赵光美与李煜的友谊,用一杯牵机毒酒灭掉李煜。

    “娘娘误会了。我与任何狗贼没有关系。”她说。

    “呵,青梅已死,在这个世上。知道这首诗的只有我与那狗贼,你既不认识青梅。便就是那狗贼的人。”费小怜忿忿地说。

    陈秋娘现在才有些明白了,那个穿越者不是花蕊夫人,而是那个叫青梅的。只是这个青梅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又在何处呢?看费小怜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问出什么来。所以,陈秋娘不再说话,只从腰包里掏出了卸妆的药水,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了下来,又涂抹了护肤的药膏,这才缓缓转过身去看着费小怜。

    费小怜被吓得倒退两步,指着她说:“你,你,你们休想蛊惑本宫,莫说本宫不知孟氏宝藏,即便知了,也不会,不会告诉你们。”

    “娘娘,您清醒些吧。我与赵氏没任何关系。”她叹息一声。

    费小怜似乎也觉得她有张氏族长夫人的信物,决计不可能是赵氏的走狗。毕竟,张氏是那样高端绝妙的存在,即便是蜀王孟昶在世时,也常常说张家若是想要这天下,怕群雄逐鹿都没什么意义,亏得他们那帮子人还抢来抢去。

    是的,赵氏这等污秽之物怎能控得了张氏之人为他们卖命?更何况是张氏的族长夫人,是那个英武不凡的少年选中的女子。

    费小怜此时想到那个夜晚见到的少年,不过是小小少年,却已让费小怜隐隐觉得有腾龙之姿。那样的少年所看中的女子怎可能是赵氏走狗。

    那么,眼前这女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么?

    她心潮起起落落,最终平静下来,先前因激动与愤怒所迷了的心智也逐渐清明。她恢复了平静,仔仔细细地看着陈秋娘,问:“你既不知青梅,何以知道这诗词。”

    “三年前,我入山挖野菜被毒蛇所咬,气绝身亡。在极端痛苦之际,隐约间林间云雾四起,有一白衣女子款款而出,说‘既是命数在此,便不能让之糊涂度日,罢了,你便与我仙乡一游,也好知自己故乡所在’,而后,那白衣女子招来了一只巨大的白鹤,与我一并穿越云雾,最终到达了一个地方——”陈秋娘说到此,顿了顿。她已确定眼前的女子不是穿越分子,那方才所说的那些就得有个说法,不能说自己是穿越分子,也不能让费小怜怀疑她心怀不轨,是赵氏兄弟的人。所以,她就编造了一个合理的故事。她编到这里,正在想如何描述那个福地洞天,却听费小怜迫不及待地问:“那地方是怎样一个地方?”

    “男女衣着,自与此地不同,高楼大厦比比皆是,高耸入云,仰头看天,不见其顶。城镇繁华。没有战争,男女老幼怡然自得,简直是仙乡乐府。那白衣女说是我好友,还说我本该在此享乐,无奈命中劫数,必得渡劫。但将来劫数坎坷,怕我一时难以度过。回归不了故乡。便利用这一次万分凶险的劫数,将我带回故乡,清明天灵。以应对将来所遇之凶险,所遭之劫难。我便在那仙乡几日,看了不少典籍,诗词。一日。我正在看一本《安徒生童话》时,那白衣女子急匆匆进来拉起我说。喝道‘你且归去。再不去,这尸身入土,这劫数便过不了’,说罢。将我往一巨大的水晶棺材里一扔,我只觉得如坠云雾,然后就醒来了。”陈秋娘缓缓地说。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来。

    “呀,你却是机缘巧合。颇有仙根。难怪前些年,每次见年,你不过是木讷的,后来听闻你运筹帷幄,得了张氏族长的中意,我还疑惑你还是不是你,却不想你却有这番机缘。”费小怜十分惊喜,那眼里竟噙了泪。

    这想必就是所有父母看到子女有出息时的表现吧。她看费小怜眼里的泪,也是觉得心酸感动,便是垂了眸,忍不住算了鼻子,低声说:“王全斌那狗贼抓了我,想要找蜀王宫的宝藏,将我囚于您的宫殿,我翻看典籍,却是看到那些记载与梦中并无二致。我那时就想莫不是您与我来自同一故乡,待有朝一日,见到了您,定要问问你的。却不料方才还让您误会。”

    “原是有这一遭。”费小怜叹息一声,便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娘娘。”陈秋娘被看得不好意思,便喊了一声。

    费小怜却是忽然将她衣服一拉,露出大片的胸。陈秋娘一惊,连忙推开她,蹙眉严厉地喊了一声:“娘娘。”

    费小怜没说话,只是眼泪簌簌而下,抿着唇呜呜地说:“孩子,你是我的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陈秋娘这才看到自己胸口那一颗痣,明白了费小怜方才就是看这颗痣确认她的身份的。

    “我,我过得很好,您,不要哭。”陈秋娘也不知如何安慰费小怜,能言善辩的她面对一位伟大的母亲,也只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而这位母亲不知她真正的孩儿已不在这个世间,而今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她女儿的躯体,一个异时空的灵魂罢了。

    想到人生无常,想到自己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妈妈,陈秋娘也觉得很难过,鼻子酸得不得了,那眼泪更是扑簌簌而下,止都止不住。

    “别哭,别哭。”费小怜将她拥入怀中,喊陈秋娘别哭,她自己却忍不住泪水连连。

    母女拥抱,彼此哭作一团。但毕竟这两个女子都不是寻常人,在短暂的情绪激动之后,立马就冷静下来,彼此叙述这些年的遭遇。

    当然这种叙述多半是费小怜在询问,陈秋娘在回答。费小怜作为母亲,基本都是询问生活琐事,以及陈家的事。陈秋娘一直避重就轻,并没有将这些年的不幸遭遇讲给她听。她不想让这个苦命的女子觉得内疚。她反而讲了很多在乡间好玩的事,以及如何弄好吃的东西,如何做美食。

    费小怜听得津津有味,直感叹不枉费她当初一番苦心让她脱了那牢笼。

    陈秋娘想到当初,这女子定然从那个叫青梅的人那里知道了蜀国气数将尽的事,就想着腹中孩儿的未来,于是绞尽脑汁才让她远离了宫廷。纵使陈秋娘的日子过得不好,但总比一出生就被杀,或者是沦为奴隶关在这汴京城要好得多。

    陈秋娘内心激荡,心酸感动,便主动靠在她肩膀上,低声喊了一声:“娘。”

    “哎。”费小怜脆生生地答应,话语里带了浓浓的鼻音,陈秋娘感到有灼热的泪滚落在她的脖颈上。

    “谢谢你,你受苦了。”这一刻,陈秋娘觉得自己不是江云,自己就是亡国公主陈秋娘,眼前这个苦难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娘亲。(未完待续)

第320章 青梅之死

    这一句“谢谢”让费小怜泪落如雨,她将陈秋娘紧紧搂在怀里,哽咽着说:“是娘对不起你,没办法左右是这世事。”

    “娘,千万别说此话。父母赐予孩儿生命,便是天恩,哪有对不起子女一说。您这话,却是要让孩儿不孝了。”陈秋娘靠在费小怜怀里,泪流满面。她从小没妈,曾幻想过无数次倘若自己能与自己的妈妈重逢,哪怕就是阴森地府,那也是好的。届时一定要扑在妈妈的怀里,享受一下有妈的幸福。

    而今,老天给予了她这样一个机会。虽然与之相逢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亦有偷了陈秋娘亲情的嫌疑。但被母亲搂在怀里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似乎周围的雨箭风刀,暴风骤雨都与自己无关。

    陈秋娘恨不得变成一个小小的女孩,就这样跟在妈妈的身边,与她一直说话,吃她做的饭,累了就在她怀里歇着,晚上睡觉前听她轻声地哼歌或者讲那些轻柔得如同夏夜萤火虫般的美好故事。

    “好,好,娘不说这些话,不说这些话。”费小怜将她揽在怀中,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头发。

    “娘,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只是后来,那些人来找我,想要追寻孟氏宝藏,实在是讨厌得很。”陈秋娘靠在费小怜怀里良久,才想着应该跟她说一说张家的事,让这个女子日后不必太担心她的女儿。

    “呀,那些人心狠手辣。前些年,我听闻,张家二公子不愿与潘美的女儿完婚,甚至退婚。皆因他心上人落入了岷江之中。我当时还在想能让那小伙子倾慕之人是谁。如今看来,传言中说的便是秋娘了?”费小怜询问。

    陈秋娘“嗯”了一声,嘟了嘴说:“王全斌那老贼掳了我去。我骗他们知道宝藏下落,骗到了都江堰。我水性极好,想着跳入岷江的话,还有一线生机。却不料后来形势不由人,我被人打下去。差点丢了命。”

    她叙述得轻描淡写。费小怜却是吓得一惊,恨恨地说:“王全斌那老贼真是杀千刀的,在成都府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进了蜀王宫纵兵烧杀抢掠,居然还来对付一个小孩子。”

    “娘,别激动,那老贼已经葬身岷江了。”陈秋娘脆生生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青梅,你在天有灵。可看到秋娘为你报仇了。”费小怜激动起来。

    陈秋娘立马趁势询问了青梅是谁。费小怜这才说起青梅是她在集市上买下来的一个少女,花容月貌,但双腿残疾。当时,被人叫卖。费小怜的轿子路过,看她满目泪水楚楚可怜就将她买了下来。后来,费小怜进了宫。青梅无处可去,她便一并将她带在身边。

    青梅极其聪明。在许多事情上为费小怜出谋划策,还对历史有深刻的认识。说什么盛极必衰,而今天下正是乱世,蜀国这样富有,怕是守不住的。费小怜亦赞同她的说法,所以才为了腹中孩儿提前打算。

    另外,青梅闲暇时就会说起她的家乡,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还会唱家乡的歌曲,写家乡的诗词。说一些颇有道理的话。

    “只不过青梅的字写得不好,还老是写错。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妹妹,一心想要为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她却总说乱世之际,什么权贵之家都是浮云,她只愿找一个能陪她隐居山林之人。只可惜,那种人到底是不好找,何况她又有残疾。这么一拖,就到了城破,青梅不愿被乱兵侮辱,自尽而亡。”费小怜讲起青梅来,整个人都有一种不一样的光彩,讲到青梅之死,不由得抬袖抹泪。

    看来这个青梅看来是个穿越分子,且熟悉历史,对人生也看得透彻,只可惜时运不好,来别人的故事里打了个酱油就死了。

    “娘,不要激动,青姨定是回了她的故乡,过着和乐的生活了。”陈秋娘安慰费小怜。

    费小怜点了点头,说:“一定是了。她总说她的故乡与这乱世比起来,实在太美好。她常常讲她故乡的事,故乡的那些风土人情,还有那些美丽的传说。那时,我听闻她来自仙乡乐府,不属于这世间,便怕她有朝一日会离开。所以,总说让她写一写那些美好的故事,亦或者是她口述,我来写。你当初在我宫中看到的那一本是最初的草稿本,当时被迫离开,东西亦没收拾,只来得及带了两三本青梅誊抄的随身本。你跟我来,我找给你看看。”

    费小怜一边说,一边牵着陈秋娘的手到了内室,从一个金丝楠木红绸缎面的盒子里拿出了三本蓝布封面的手抄本来,对陈秋娘说这三本就是青梅所写。

    陈秋娘接过来翻开看。第一本里记录的都是一些故事,除了耳熟能详的美丽童话故事之外,还有概括叙述版本的红楼梦,当然只有大体的故事情节。

    第二本则是一些家常菜的做法还有一点点属于那个时空的风土人情。陈秋娘从这第二本来看,青梅所在的时空跟自己的没什么两样,前后相差不过十年的。不过因为没有具体的事件来让她确定青梅所在的时间点,她也就无从确定。

    至于第三本记录的是一些诗词,统统都是北宋之后的,按照年代来写的。大约是青梅凭着记忆写的,陈秋娘发现了有些许的错处。另外,在第三本里还有三首歌词。第一首陈秋娘也曾很喜欢,一唱就落泪的《在他乡》,因为这首歌是思念妈妈的,而她从不曾见过自己的妈妈,那不能不说是毕生的遗憾;第二首则是

    颇有禅味的《凡人歌》;第三首是《肯去承担爱》,是陈秋娘觉得很赞但从来不听的歌,因为觉得这歌太悲,而那个叫穆念慈的女子爱得太痴太傻。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做到穆念慈那般无怨无悔的。

    “这三首歌是青梅最后写的,说不出是诗,还是歌。”费小怜凑了过来说。

    “她没告诉过您么?”陈秋娘询问,继续往后翻。

    费小怜摇头回答:“这一本写成之后,我还来不及看,青梅就生病了,昏迷了许久,大夫说是心悸病,异常凶险。不过,她挺过来了,五六个月才醒来,大半年后,才能下床。能下床几日后,她忽然问我什么时日了。天涯告诉了她时日,她当即就变了脸色问:‘宋兵是不是开始进犯蜀国了?’大家都点点头,安慰他说蜀道难。他却摇摇头说‘你们不懂’,随后就回到宫中,告诉我皇宫不日就会被攻破,让我赶快逃走。然而,当夜,王全斌与赵光义的暗杀者就入了蜀王宫。”

    “什么?”陈秋娘大惊。所有的历史学家都不曾说过,早在宋兵还没进蜀王宫之时,蜀国帝王后妃就已沦为阶下囚,蜀国的败亡比历史记载的还要早得多。

    “外面的人都不曾知道,宋兵还没攻破蜀道天险,蜀王宫已全在王全斌那狗贼的控制中。”费小怜说到王全斌便恨得咬牙切齿。

    “确实不知。”陈秋娘感叹。费小怜却继续讲当天发生的事。王全斌与赵光义的先遣者控制了蜀王宫,为了保密,将太监宫女坑杀于东所的一个杂屋,尸积如山。至于妃嫔皇子公主,没什么用的坑杀。

    也就在那一场的杀戮中,青梅用最后的智慧保住了费小怜的命以及她以后的荣华富贵。卧在床上的她面对闯入的贼人大惊失色,惊惧地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贼人停了手,片刻后,贼人的小头目前来。青梅对那个贼人说孟氏一族有宝藏,而宝藏的秘密被孟昶藏在花蕊夫人身上。那贼人听闻,立刻又问青梅一些关于宝藏一些事。

    “她怎么知道宝藏的事?”陈秋娘很是疑惑。即便这青梅与费小怜如何好姐妹,但事关宝藏,费小怜不可能不知轻重。

    “秋娘,我都不知宝藏这事。事实上,我对你父皇来说,不过就是一个贵妃罢了,哪里有资格知晓宝藏这回事。若不是那一刻,我听青梅说宝藏,我也不知真有宝藏。后来,与你父皇一并被押解汴京,在途中,我曾问过你父皇宝藏之事。他没回答我,亦没反对。但我看他那神情也知宝藏是真的。”费小怜说到此处,言语间到底是悲凉了。陈秋娘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本以为费小怜与孟昶那样相爱,原本以为孟昶爱着费小怜,可以爱美人不要江山,但事实的真相却是她不过是他男人荣誉的点缀罢了,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宠妃。

    费小怜当初必定是将他当作良人的,而后在十多年的时间里,必定也是全身心爱着这个男人的,但在遭受如此磨难之际,却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

    陈秋娘抿了唇,费小怜却是看出她的难过,反过来安慰她:“莫要追究那些了,我不难过了。”

    “嗯。”陈秋娘点点头,打起精神问,“那青梅后来怎么死的?”(未完待续)

第321章 局势

    费小怜听陈秋娘提到青梅,眼里便是涌上了泪,一张美脸顿时哀伤重重,她深深呼吸几次才算略略平复,这才缓缓地说:“青梅说了宝藏,还说宝藏的秘密被孟昶放在我身上,具体是什么秘密,要问孟昶。然后,那个贼人就杀了青梅。”

    她说到此处,再度激动起来,满脸愤恨地说:“我发誓有生之年,必定要杀了王全斌与赵光义。如今,秋娘你结果了王全斌,总算为你青姨报了仇,至于赵光义,我会想办法除掉的。”

    “娘,不要。”陈秋娘近乎反射性地喊了一声。她历史不好,但她知道费小怜在历史上的结局:被赵光义射杀。赵光义也算得上做大事的人,难道真的会因为得不到就要毁掉,冒着得罪自己皇帝哥哥的危险来射杀一个亡国的女子吗?历史学家的资料以及戴元庆本人都认为是费小怜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比如离间赵氏兄弟的感情,在未来继承人的问题上做了什么手脚,让赵光义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所以他才不得不将之除掉。那么,费小怜一旦有所行动,必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而她一点都不想眼前这个女子有任何的闪失。她虽不是亲生母亲,但确确实实是这个躯体的母亲,她们流着相同的血。在这个时空,是与她牵绊最多的人了。而她其实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娘。

    费小怜看她如此紧张,便抚了抚她的头,说:“孩子,有些仇怨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国恨家仇,友人被斩杀。与自己的孩子分隔天涯。凡此种种,我今时今日还活着,一是放不下你,怕那些贼人还来害你;二则是我要报仇。”

    “娘,不值当。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蜀国过于富沃,父皇亦没有那种雄心。想着一辈子偏安一隅。春花秋月过这一生。蜀中更无将才可用,国破是必然的。这历史的必然,何以让你一个女子去承担这仇恨?再者。即便你报了仇,也是复国无望的。”陈秋娘低声劝说,希望能打消费小怜复仇的念头。当然,她自己也承认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毕竟她是来自一千年多年后的局外人,对于蜀国实在没有什么归宿感可言。甚至看到四分五裂的各路军阀,各个小国家,她都恨不得把这小国家都归拢在手上,让他们不要内战。可对于费小怜来说。蜀国就是她的国与家,如同她江云即便远走国外,中国就是她的国与家一样。

    其实。陈秋娘在劝说费小怜时也想过,若换作是中国。她怕会比费小怜来得更狠厉。

    “历史的车轮是历史的车轮,又与我何干?这世间若任何事都去计较值当不值当,理智分析,又有什么趣味可言?而国破家亡,亲人被杀,这仇恨何来的理性分析?”费小怜缓缓地说,神情无比肃穆。

    陈秋娘承认费小怜说得很正确,这世间有些事是明知是错,但也必得要做的,甚至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比如爱情,比如仇恨。

    有人说这就叫宿命。

    费小怜身为蜀国贵妃,蜀国破,子民被屠戮,孩子被迫害,丈夫被毒杀,友人被斩杀,自己被迫委身于仇敌。这份儿恨意不是说消除就消除的。

    陈秋娘无言沉默,费小怜轻叹一声,轻抚着她的头,语气略落寞:“秋娘,道理我都懂,但不得不如此。”

    “可是——,你不想与我踏遍三山五岳么?”陈秋娘知晓她此恨绵绵无绝期,便也不全说,转而走“动之以情”的路线。

    “三山五岳,也曾想过,可赵氏若在一天,我不死,便不自由。”她说到此,略抬头看向窗外,院落里的几个小太监在修剪花枝嫩芽。

    “你若不动,我定会找到办法的。你信我。”她很坚定地说。是的,从前她想过或者历史不可改变。但自从她见识到了九大家族的弈棋理论后,就明白了,或者历史大方向不出错,表面还是那个样子,就可以在小范围内使用各种手段改一改历史。那么,救出费小怜也是可以的。

    “我当然信。”费小怜很慈爱地看着她。

    “那你答应等我了啊。”她嘟囔着嘴撒娇。

    费小怜垂眸轻笑,说:“你是张氏这一代的当家主母,就凭这一点,你就能做到。可是——,孩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你不必为我做什么改变,你看这一方天地,以后,就是我的坟墓。”

    “娘。你看看浩瀚的星空,历史的长河,人生如白驹过隙,何以将自己捆缚?”陈秋娘与费小怜一并看着窗外高而远的天空。春日的汴京空气并不好,天空有一种沉沉的灰尘,白晃晃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费小怜没有说话,只是端庄站着瞧着窗外。沉默许久,她才说:“我已决定。”

    “你怎的这样固执,就是不肯放过自己?”陈秋娘急了,若不是当前形势太急迫,她定然会将这女人打晕带着,而她亲自来布一个局脱了费小怜这个身份。

    “秋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在城破那刻,我已死去。国破家亡,亲人被杀,那时,我只恨往日只知规格事,不曾横刀跃马戎马天下。从那刻起,我听人叫我花蕊一样的女子都觉得是讽刺。”费小怜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陈秋娘垂了眸,对于费小怜,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秋娘,你知那些宫女,那些鲜活的生命就死在我面前,血流成河,蜀王宫再也不是醉人的花香,风中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耳畔全是各种哭号求饶。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是。”费小怜咬牙切齿地说。

    “娘。”陈秋娘不知再说什么,只伸手抱住她,将头靠在她肩头。

    “嗯。”费小怜再度伸手将她揽在怀中。

    “青姨死前没有跟你说什么吗?”陈秋娘想了想,既然费小怜如此在乎青梅,而青梅显然是知道费小怜结局的人,那青梅应该有什么话留给费小怜才对的。

    费小怜大约是想起了青梅之死,很是难过,便沉默了许久,才讲述起当日残忍的一幕。说那贼人一刀入了青梅的左胸,拔刀之后,血喷出来染了费小怜一身,费小怜顾不得安危跑过去将青梅抱住。青梅整个身体抽搐不已,但她还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对费小怜说“不要陷入,陷入太子之争,青灯古佛不问红尘,方可逍遥自在”。此话刚落,先前给了青梅致命一刀的人大约觉得自己那样利落的手法之下,这女人还没死,十分愤怒地拉开了费小怜,而后将青梅一刀两段,然后又砍下了青梅的头颅。

    费小怜虽然语气平静,但陈秋娘听得背脊发凉。那样极端残忍的手段,青梅的命运到底不济。而与青梅相比,同为穿越者的自己能遇见张赐,这命运就好很多了。

    她心内还在兀自感叹,费小怜已说:“那个凶手如今就在太后宫做护卫,呵,赵光义那个狗贼打的算盘我可清楚得很。”

    “娘,青姨也让你别陷入太子之争,青灯古佛啊。你按兵不动,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来接你。你放心,青姨的仇,我会报的。好歹,我亦是张氏的当家主母了。”陈秋娘听闻青梅果然告诫过费小怜,立马就接了这话来劝解,亦下了决心,此次解决了汴京的风起云涌之后,便想个办法将费小怜弄出这皇宫。

    费小怜一时没说话,只是瞧着她,眼神有点怪异。

    “娘,我虽小女子,却也懂言必诺,你放心。至于你说的那个在太后宫里的贼人,等过几日,我就为你料理了。你放心,你女儿的手段却不弱的。”陈秋娘以为费小怜的神情是不信任她,立刻又补充这么几句。谁知费小怜摇摇头,说:“我自是信你。只是作为张氏当家主母,怎可孤身入宫?我虽身在深宫,但对外间之事亦略知一二,都说张氏族长对亡妻甚为深情。既是如此,何以今时今日你孤身入宫?且你今日种种说来,先是去了太后与皇后的宫殿,而后在来了这边。若你真是来瞧我,何以不先寻了我?秋娘,你是遇见难事了,对吧?”费小怜眸光潋滟,倾城的脸上全是洞察的神情。

    陈秋娘原本还想将此事容后再与她说,却不料这才女也真是名不虚传,前因后果、蛛丝马迹一扒拉就将陈秋娘的处境看个一清二楚。她也索性不再藏着,抿着唇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母亲聪颖,所言确实。我与张赐夫妻情深,因我身份问题,周遭暗害我之人颇多,张氏内部亦有人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他为了护我,自是费了不事,得罪了不少人。而今,有人在汴京为张氏一族布了一局。此局关乎张氏一族存亡,且敌人众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张赐怕我有危险,便将我放在沧州,只身来了汴京。我原本是要过几日才来汴京的。但岂料沧州亦有人蠢蠢欲动,我处理你沧州事务,知晓他身处险境,便连夜前来,想助他一臂之力——”她说到此处,想到张赐还杳无音讯,不知生死,而外面时局不明,一颗心便“嗖”地被悬挂起来,胸口压抑,似乎呼吸都疼得凉飕飕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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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2/ 第一时间欣赏食色生香最新章节! 作者:紫苏落葵所写的《食色生香》为转载作品,食色生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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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介绍:
作为一个吃货,穿越到调味品都不齐全的古代农村已经很悲剧了
结果老天还配置了不祥的身份、嗜赌老爹、年迈奶奶,一群年幼的弟弟妹妹,极品邻居外加泼皮未婚夫.......
哟喂,这是分分钟要毁人不倦的节奏咩?
作为吃货,陈秋娘很负责任地决定:带领全家奔小康
只是在这乱世,她规划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一段食色生香的风华录,一个魂穿女的智慧与幸福追寻史,一部缔造盛世的女人传奇。食色生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食色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食色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