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幕后之人
其中一名绿衣婢女福身离开,陈秋娘便站在厅里看屋外的天气。
“苏姑娘,你到里屋歇息吧,这里风大。”旁边站着的婢女忍不住提醒。
陈秋娘紧了紧大氅,摇摇头,说:“不要紧,我不冷。”
那婢女却继续劝说:“这种天气最是渗人了,婢子听红梅姐姐说苏姑娘是蜀中人士,断然不懂得北地的可怖的。”
陈秋娘扫了这婢女一眼,看出这婢女该是嘴巴跟陈秋娘很像了,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苏姑娘,婢子名叫念秋。”婢女回答。
“你公子赐名?”陈秋娘询问。
“正是公子赐名。”念秋回答。
陈秋娘却是轻叹一声,心里想这“念秋”不就是思念陈秋娘么?原来这人世间每个人都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劫难,而每个人都有颠扑不破的劫难,却偏偏还没办法渡劫,修得圆满。若是没有早先遇见张赐,与江帆两小无猜长大,得他如此庇护,如此对待,她便也会爱上他,与他白头到老吧。只不过,人世间总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执念,总有一个人会让别人都入不了自己的眼,残废掉自己所有的爱情。
她内心唏嘘,又抬头看天,那天气状况确实不佳。她便问:“念秋,你家公子常常这样出去么?”
“公子心情不佳就会骑着踏雪出去。”念秋回答。
“这种天气,他也出去。”陈秋娘摇摇头,十分担心。
“公子骑术很好,剑术超群,苏姑娘不必担心。”念秋安慰。
陈秋娘也没继续理会。径直问:“那这天气看起来应该是有更大的风雪了吧?”
念秋点点头说:“是呢,应该会有大风雪,人们都不敢外出。”
念秋的声音也小了下来,陈秋娘却更担心,便问:“红梅可否能找到你家公子么?”
“姑娘放心,公子大约是去了附近的农庄。”念秋回答,尔后又说。“姑娘可不必等了。公子不开心时会在农庄过夜,今晚可能是不回来了。”
陈秋娘“哦”了一声,便问念秋是否会骑马。希望念秋带她去见一见江帆。念秋大惊失色说:“万万不可的。再说,公子交代过,不能让姑娘离开这个院落。”
“什么?不让我离开?”陈秋娘很是意外。念秋点头说了确实是她家公子交代的,红梅姑娘之前就安排好了。
陈秋娘哂笑。说:“把我软禁起来?我苏樱是别人囚困得了的么?”
念秋蹙了眉,用劝慰的口气说:“姑娘。我家公子也是受人之托,想好好保护你。等这天气好了,带你游玩一番,便会送你回蜀中了。”
“笑话。我的人生岂容别人安排了。”陈秋娘甚是不悦,拢了拢大氅,心想:苏清苑的徒弟怎么可能被人拦住。只要自己想出去,天牢都能如履平地。这简直是一技在手鬼见愁的技能呢。
“姑娘切勿动怒。沧州府如今属于边城了。辽人的宰相刚被人射杀,两方剑拔弩张,若是一旦开战。这沧州府便立刻战火绵延。公子到时候亦要披挂上阵,恐难顾姑娘周全。公子那般安排,实在是为了姑娘好。”念秋说。
陈秋娘也知道这是江帆对张赐交待之事的重视,这确实也是最有效的保护她的方法。只不过这方法真是笨到家了。她可是苏清苑的徒弟,千人千面啊,想要离开一个地方,随便都可以挂一个人的面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罢了,你说得在理。那我问问你绿歌是怎么回事?”陈秋娘转了话题,她总觉得一个人长得与另一个人过分相像总是有点阴谋的味道。
“她?”念秋一愣,随即压低声音问:“苏姑娘也觉得她有问题么?”
陈秋娘狐疑地瞧了念秋一眼,问:“她有什么问题?”
“我听苏姑娘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擅长易容术,那么也能看出对方的易容术吧?”念秋没有直接回答陈秋娘,反而是询问她。
“若是对方技艺不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陈秋娘很谨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其实,说起这个来,她师父说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的易容术可以迷惑他的,那人就是八大家族里的潘家老八。理起渊源来,那潘家老八还是他师父的师弟呢。这绿歌的眼神不纯,总不可能是师叔的弟子了。那么,只要不是出自这一派,她就可以看出破绽来。
“那念秋想跪求苏姑娘仔细瞧瞧那绿歌是否使用了易容术。婢子们是江家家生子奴婢,从小就在江家长大,接受江家统一训练。小公子将我们从江家挑选出来的,我们都是随时可以为小公子死去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前不久,小公子带回来了绿歌,宠爱得很。红梅姐姐说因那绿歌那一张脸想极了小公子的故人。”念秋压低了声音说。
陈秋娘抿了唇,说:“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了。”
“苏姑娘是聪明的人,也是公子的朋友,便是知道我们担心此女是间者。小公子现在也是带兵之人,若是有什么差池,可就是拱手送了这大好河山给敌人,自己也会身首异处了。作为奴婢也不敢对自家主子不敬,如今念秋只能代表众人恳求苏姑娘帮忙了。”念秋说完,一下子跪下来,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陈秋娘赶忙将她扶起来,说:“念秋,你这使不得。你公子是我朋友,我定然是要竭力帮助他的。”
念秋站起来又要福身行礼,陈秋娘挥挥手,还没说话,外面的婢子便说:“回禀苏姑娘,绿歌到了。”
此时,绿歌已经换了一身水蓝色的棉袄,梳了双环髻。脸上的易容已经洗掉,现在是她本来的面目。陈秋娘上前一步,瞧着站在厅堂门口的绿歌,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她的眉目。那眉目五官的轮廓与陈秋娘竟然是十分相似。
“婢子绿歌见过苏姑娘。”绿歌盈盈一拜。
陈秋娘“嗯”了一声,说:“外面天寒地冻,你且随我入内吧。”
一行人应声入内,陈秋娘也不拐弯抹角。负手而立。毫不客气地问:“你坦白交代你的身份,我会替你向江公子求情。否则,若是让我指出来。这些姑娘会把你撕了。”
“你果然对公子图谋不轨。”那念秋喝道。其余几名婢女也是怒目圆瞪地瞧着那绿歌。
绿歌则是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大惊失色地摇着头说:“苏姑娘,苏姑娘,你不要冤枉我。我怎么会对公子图谋不轨呢。公子那样的人,他什么不知道。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哼,你倒是伶牙俐齿。适才在正厅,你脸上做了易容,我是没瞧出别的来。这会儿。卸了妆容,我倒是看出来了。替你做了削骨去肉的人也是高手,普通人看不出来。他也料定了浮光公子不会来管这闲事。潘家八公子闲云野鹤,与江公子也没啥交情。可是千算万算却是算不到有我吧?”陈秋娘冷冷地说。
她适才仔仔细细地瞧了这绿歌。才瞧出有人对这张脸下了刀的。其实,她以前一直以为外科手术啥的只有在医学发达的现代才可能有,但自从她拜入了苏清苑门下接触了真正的易容术,才惊讶在这宋初居然就有出神入化的削骨去肉的整容之术。而且,苏清苑所用的方法完全与现代外科手术不同。
通常要削骨去肉,对一个人进行大的改动。苏清苑就焚香沐浴,洗手祷告。然后找安静无人打扰之所,点一炉香,让整容对象进入迷幻状态。然后只见他手腕翻飞,手中薄如蝉翼的刀片削骨去肉,尔后填充经过处理的罕见鱼肉,在植入药水去痛止血去淤,然后一张新的脸就成了。
苏清苑说这是逆天改命的手法,是与天对抗的手段,做之前需要焚香祷告。陈秋娘还没学会下刀,做这种削骨去肉的方法。她总觉得师父的手法太神秘,太让人匪夷所思,甚至有点法术的意味。毕竟从小接受唯物主义、自然科学教育的她知道小小的伤口若是不处理得当,不进行消毒就可能出现感染,让细菌病毒占据身体,最终导致残疾或者死亡。而苏清苑的一套手法,更像是法术一般,她自认短时间里学不会。
绿歌抽抽搭搭地说:“苏姑娘,你不要冤枉人。”
“冤枉人?派你来的人是不是跟你说,普天之下,会这种削骨之术,会看得出削骨去肉之术已是方外之人,若有人怀疑,绝对不能承认?”陈秋娘步步紧逼,手中倏然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她不会用这把刀,但是他的师父却给了她这把刀,说不会削骨去肉,杀杀人也是很不错的。
绿歌眼眸一凝,却还是抬袖掩面,哭得抽抽搭搭,语气幽幽地说:“我知道梅园的人都不喜欢我,不喜欢我长了这张脸得公子宠爱,苏姑娘,你切莫被他们蒙骗了。”
“你倒真是沉得住气。若不是训练有素,怎么可能做到如此?你不知道我是谁的关门弟子么?今天我就把你的脸还原一下。”陈秋娘一抬手,往旁边的香炉路丢了一点香,当那香燃了起来,大约是熟悉的味道,绿歌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惊恐地看向陈秋娘,说:“我要见公子,我要见公子。你们害我,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绑起来。”陈秋娘喝道。其实她哪里会什么削骨去肉,或者说再恢复原来的模样啊。就算她师父也说过要恢复原来的模样是不可能的。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吓一吓这个恶心的女人,想要揪出幕后之人了。(未完待续)
ps:马上就是除夕年夜了,很多人都回到了家,还有一些人还奔波在路上。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健健康康,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哈。
第276章 天罚之路
几个绿衣婢女大约早就对这绿歌很是不满,但碍于主子宠爱绿歌,便一直隐忍着。如今她们得知陈秋娘是浮光公子的徒弟,有了浮光公子徒弟的技术支持,这些绿衣婢女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对这个女人下手了。所以,在陈秋娘一声令下之后,几个绿衣婢女立刻就将绿歌绑了起来,然后念秋就蠢蠢欲动地问:“苏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么?”
“我适才已经沐浴,如今焚香祷告,你且要干净的银盆与我净手,我要亲自将还了这个女人的本来面目。”陈秋娘斜睨了那绿歌一眼。如果说刚才在正厅,出于对江帆的疼惜,没有仔细看这个女子,还对这女子抱了一丝丝做人替身的同情的话,此时此刻她对于这个女人只有厌恶。
处心积虑来到江帆的身边,必然是对江帆十分熟识之人,而且必然知道江帆在蜀中与陈秋娘的那一段往事。虽然那一段往事不是什么秘密,但能知道那些细节,并且加以利用,此人肯定心怀叵测。而今,江帆被派来驻守这沧州府,无论是谁派他来的,都是别有用心。
就陈秋娘所知,江帆号称剑圣,剑术超群,武功自然了得。至于兵法方面,他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无论如何兵法运用也不可能超越江航、张赐。另外,他的性格闲云野鹤,嫉恶如仇,可以是一代侠客,如同杨过之流,至于像郭靖死守襄阳城那种,江帆做不到的。
这样的人,被派到边境领兵,本来就有陷害他的嫌疑,难怪江家要用这么多掩人耳目的厉害婢女在他身边守护。而这个绿歌却卑鄙地利用她陈秋娘来对付江帆。今日,非得要将她的画皮撕下来不可。
“是。”那些绿衣小婢齐齐应声,便有两个小婢准备银盆去了。
另外几个小婢显出了大家族培训的素养,立刻又将绿歌绑得更紧,而且还做了预防绿歌自尽的措施。陈秋娘假意在一旁焚香祷告,尔后等绿衣婢女拿了银盆过来洗了手,拿着那把薄如蝉翼的刀在绿歌面前。冷了一张脸。说:“这种小伎俩也想骗我?我将你的面目恢复如前,让江公子瞧瞧你那张脸。然后,本姑娘有得是方法找出你的主子来。”
绿歌还是一脸泪痕。因为嘴被堵住说不出话,眼里全是委屈的模样。陈秋娘看着这张脸,暗暗想花蕊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张脸配上这我见犹怜、泪痕满脸的样子。怕是没有男人可以抵挡了。
“你这副样子,对我没用。”陈秋娘冷笑。拿了那把刀,又说,“若是你自己坦白,我可以保留你这张脸。你可以继续留在梅园。”
“苏姑娘!”念秋不满地喊道,大约是说这种人绝对不能放过。
陈秋娘扫了念秋一眼,说:“你们对付绿歌的目的是什么?”
“她是奸细。要谋害公子。”念秋回答,另外几个婢女也是点点头。
“你们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们家公子。若是绿歌能配合你们,知己知彼,岂不是更容易保护你们家公子?”陈秋娘反问。
几个婢女觉得陈秋娘说得有道理,但想到要放过让人愤恨的绿歌,她们又不甘心,便低头不作声。
“念秋。”陈秋娘朗声喊道。
“婢子在。”念秋回答。
“你们对付绿歌,不过是因为她是奸细,要谋害公子,对不?”陈秋娘问。
“是。”念秋回答,眼神凌厉地扫了那绿歌一眼。
“念秋,须知,这还原本来的面目是极其痛苦的过程,而且还原之后,因为腐肉不相,只会保持短暂的一段时间原来的容颜,整张脸就会腐烂掉,而且我会使用一种短暂的驻颜药水,这种药水效果只有一月,之后就是溃烂,整张脸,脖颈,直到——”陈秋娘说到这里,做了个全身的动作,才说:“全身。”
她的声音极富感染力,周遭的都是妹子们都吓得打了个冷颤。陈秋娘却继续说:“到最后,全身奇痒,忍不住就要动手去抓,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一抓就全是脓血,内里各种感染,会极其痛苦,极其可怖地死去。”
“苏姑娘,你说的,说的不是真的吧?”念秋怯生生地问。
陈秋娘笑了笑,说:“让你们失望了。你们从来以为这世间易容术是神仙之术,那恰恰是恶鬼之法。削骨去肉就是逆天改命,哪一个神仙能容忍?而且,你们没有听过一句话么?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相应地失去一样东西,有得必有失。你们想要绝美容颜,那就要失去健康。”
一群女子不应声,陈秋娘却是看向绿歌说:“给你削骨去肉的人没有告诉你,他用的药水极其可怖么?”她问出这一句时,绿歌的眼里全是惊恐。陈秋娘垂了眸,叹息一声,说:“我师父说了,除非一个人的面相极其凶险,极差,否则不能轻易为人削骨去肉,逆天改命。而且,新的容颜本来就是偷来的时光,偷来的幸福与虚幻的人生,因此,极其短暂。”
绿歌惊恐的眼里滚落大滴大滴的泪珠,陈秋娘则是将刀片收起来,说:“我给你时间考虑,若是你答应配合我们,我可以使用我师父的独门秘方,让你保留这张脸,将那药水的毒性去除。”
“苏姑娘,这万万使不得。”念秋看陈秋娘收起了刀片,整个人着急起来了。
陈秋娘轻笑,说:“你放心,即便你家公子回来了,我亦有十足的把握说服他的。因为实不相瞒,我与你家公子的故人原是旧识。”
“呀,你认识那位叫秋娘的姑娘?”念秋很惊讶地问。
陈秋娘点点头,说:“曾有过几次长谈,好了,天寒地冻的。你们派个人给红梅姑娘说一声,放心把公子带回来,一切我自由安排。”
念秋听到陈秋娘这话,尴尬地说:“苏姑娘何出此言呢。”
“呵,你们还真以为我是我师父温室里养出的花朵啊?你们那点小伎俩,难道我还不懂么?红梅说是去找你家公子,怕是知道你家公子的软肋,是要将他留在庄子上。若是我没猜错啊,那庄子还是根据公子的故人的家打造的吧。”陈秋娘将这些心机婢子们的伎俩戳穿。
念秋却也不扭捏,反而落落大方地说:“苏姑娘聪慧,婢子们佩服得很。如今公子执迷,步步危险,家中别的奸细都已去除,只是这绿歌。公子处处护之,我们实在没办法。今还望苏姑娘出手相救。”
“你们放心,我既然接下这事,就有十足的把握。如今天寒地冻,大雪将至,你家公子好歹是领军将领,如此任性。这又是边境之地,呆在农庄总是危险的。你们速速接了他回来。”陈秋娘径直说了自己的推测,再一看念秋那神情,立马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念秋得了陈秋娘的说法,便派了人将绿歌仔细看守起来,尔后又安排了一队顶级高手去通知红梅与江帆。
陈秋娘则是斜倚在案几边,仔细想到底是谁要谋害江帆,这事张赐是否知道呢。而且这天气似乎对自己找寻柴瑜有一定的难度。另外,她不仅仅要找寻柴瑜,还要找寻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那个素未谋面的人,从陈秋娘所知的历史上来看,如今应该有二十来岁,也或者三十来岁。她记不清,但是辽景宗还活着,萧燕燕还没有掌控辽国实权,那个叫韩德让的人还没有登上辽国的历史舞台。陈秋娘虽然历史学得不够好,但辽国兴盛的那几十年,能与宋对抗,与其说是萧燕燕这个女人太厉害,还不如说是她的情人韩德让太厉害。
陈秋娘自己也承认她原本只想做这个时空里一个平凡的路人,不引起一点的涟漪,奈何命运弄人,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逼迫她有不一样的命运,亦让她爱上了张赐那样的人。她便从历史的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
从小的生活环境所致,她本就不是什么和善之人,更不是拯救全世界的玛丽苏。在此时此刻,她想的是“老子要活着”,而且要活得好,活得没有人可以掌控。于是,窥伺了先机的她想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就放手一搏,来一个不一样的宋初。至于千百年以后,她不是高高在云端的神,那些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她在岷江之上活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开始在仔细回忆那些曾经学过的历史知识,询问小环与云心当今的局势。她要将那些可能影响历史进程的人一一去除。
虽然,她仰望星空时,也曾想:或者走了这条路,终究会迎来天罚吧。但她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即便是天罚,能与他一起,能给这个时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下地狱也无所谓了。
陈秋娘兀自在案几上思绪翻飞,旁边的炉火正烧得旺,屋外天色已经暗下来,雪花落得纷乱。念秋拿来了食物,陈秋娘也无心品尝。她总觉得这样的天气,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十分不安。(未完待续)
第277章 如此深情
念秋在陈秋娘身边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喊一声:“苏姑娘,你多少吃些,天寒地冻,食物才是最关键的。”
陈秋娘才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缓缓地转过头,问:“念秋,你自小就生活在沧州么?”
念秋不明所以,便“嗯”了一声,说:“回苏姑娘的话,我是弃婴,被江家收养,和许多与我一样的女孩子一起长大。我们从小习武、学习兵法、学习侦查,接受刺杀,诸如此类。”
“我问的是是否生活在沧州。”陈秋娘强调了一下重点。
念秋点点头,说:“我是属于兑泽分部,这是江家嫡出一个分支所建。这嫡出的分支就在沧州府。所以,我从小就在沧州长大。”
“哦,没事了。”陈秋娘挥挥手,将心中的疑问又压了回去。她始终觉得如果轻易地问出韩德让的事,那自己这一盘算就完了。
“是。”念秋福了福身,又跪在那案几旁。
“你不必忧心,我吃就是了。”陈秋娘站起身走过去跪坐下来,念秋赶忙为她布菜。
陈秋娘也不推辞,梅园的菜很合胃口,她吃了许多。等吃完了饭,念秋将那些残羹冷炙收拾妥帖之后,她自己泡了一壶茶,端杯还没入嘴,就有婢女急匆匆赶来,说:“回禀苏姑娘,红梅姑娘和公子回来了。”
“哦?他们如何了?”陈秋娘问。
“公子睡了,红梅姑娘在伺候。”那婢女回答。
陈秋娘“呵”一声,说:“带我去见红梅姑娘。”
“可是,公子先前吩咐你不能离开这个院落。”那婢女说。
陈秋娘斜睨了她一眼,说:“绿歌的事迫在眉睫。你觉得能耽搁?夜长梦多的。再说了,我要出去,你们真的是拦不住,不要忘记我师承何人。就是我的剑术——”
他说到此处,“唰”地拿起旁边的一柄扇子一下子就抵在那婢女的脖颈之间,冷声说:“世人只知浮光公子易容术独步天下,却不知他的剑术同样超群。走。带我去。”
那婢女僵直了身子。说:“苏姑娘,可否容婢子回禀了红梅姑娘?”
“速去。”陈秋娘折扇一收,衣袖旋转坐在了案几旁的垫子上。不一会儿。那婢女来了,说:“苏姑娘,红梅姑娘说要见你。”
陈秋娘站起身,将婢女递过来的大氅披上。戴上了帽子,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暖手炉子。便出了门。屋外风雪交加,婢女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回廊上的红灯笼亦在风中摇曳得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到了正院落,红梅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陈秋娘便是一福身,说:“苏姑娘,听念秋说了绿歌之事。便想着夜长梦多了。”
“屋里说吧。”陈秋娘挥挥手,倒像是主人似的走了进去。里面早有婢女帮她脱了大氅。铺好了毯子。陈秋娘却是摆摆手,说:“我要去看看江公子。”
“我家公子已经睡下了。”红梅连忙说。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说:“我必须确认江公子已经回来。”
红梅想了想,说:“那请苏姑娘与我一起来。”说着便带着陈秋娘一路进入了江帆的卧房。卧房内焚了宁神的香,帷幕低垂,暖笼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陈秋娘挑起帘子瞧了瞧江帆,偶尔不由得回头冷眼看红梅,说:“你做了什么?”
“苏姑娘此话何意?”红梅很淡然地问。
“迷香不是你用的么?”陈秋娘很不客气地问。
红梅抿了唇,说:“总比公子到处乱跑的好。每一次,他心情不好,想起他那位故人,就要去农庄喝酒,与那不存在的故人对酌。那才伤神得很,若是遇见歹人,公子能全身而退?”
“你给他下了迷药,他遇见歹人就能全身而退?”陈秋娘冷言反驳。是个正常人的智商都不会相信红梅的话。
红梅低了头,好一会儿,才说:“请苏姑娘移驾偏厅,听红梅细细说来。”
陈秋娘亦不说话,只大步往偏厅走。到了偏厅,她亦毫不客气,直接就坐主位上,端了身子,冷了一张脸,说:“你给个解释吧?”
红梅瞧着坐在主位上的陈秋娘,大约是有点不明白她的举动,愣了愣。
“这里虽是你全权打理。我到底是你公子的朋友。如今,这是生死存亡之际,我便不才坐了这主位。”陈秋娘四平八稳的一番话已经很委婉地告诉了红梅这里她做主了。
红梅亦是聪敏之人,立刻就说:“苏姑娘所言极是,红梅定然全力配合苏姑娘。”
“那你就说一说对你家公子下迷药之事吧。”陈秋娘说。
红梅跪坐在她面前,便将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她说江帆的故人便是那蜀国的亡国公主,花蕊夫人的女儿,小小年纪就长得国色天香,十分聪颖。江公子从武当山初次下山入了蜀中,便遇见了这小姑娘,只一眼就执意要娶她为妻。但江公子触犯了汴京的法则,不得不回到汴京接受惩罚,便暂时与他心中所爱分别。
“这一分别就成了永别。因为那女娃是蜀国亡国公主。别人总是不相信蜀国的财富不多。他们总觉得蜀国有无数的财富,肯定有蜀王宝藏。那些人就对这女娃下手,逼迫她交出宝藏的秘密。最终导致了这女娃身陨岷江。当时,我家公子正在汴京禁足,听闻此事,径直就从一座悬崖直接跳下去,还好有潘家八公子一直在他身边。八公子救了我家公子,他只是伤了腿,养了几个月就不碍事了。只不过,天气骤变之时,公子的腿脚还是会隐疼。”红梅缓缓地说。
陈秋娘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曾想到江帆对她的情谊竟是到达了生死相随的这个地步。听到红梅的讲述,她这会儿倒有些犹豫了。若是在这里纠缠过多,江帆认出她来,她又不能跟他在一起,这反而是一种更大的痛苦吧。
“姑娘问我为何对公子下迷药。其实是因为公子自从那陈姑娘去了之后,整个人总是起起落落的。如果忽然之间,他想起了那个姑娘,心里内疚之感一出,便开始喝酒,喝的迷醉,却极端痛苦。便如同那诗里说的‘举杯消愁愁更愁’,此时,公子基本上会自残。”红梅说到此处,不由得叹息一声,说,“他真真是痛苦得很,我作为江家指定给公子的贴身侍婢,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自残?”陈秋娘一惊,之前的端正也坐不住了。
红梅点点头,很是沮丧地说:“最厉害的一次,直接这样给了自己一刀。”红梅比划了一下,那动作如同切腹自杀。
“肠子都要流出来了,亏得家族里有能人,才救了过来。”红梅叹息一声,摇摇头,说,“苏姑娘,若有别的办法,我哪能舍得给公子用迷药啊。那迷药到底对身子有些不好的。”
“你所言当真?”陈秋娘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问。
“苏姑娘,红梅岂敢骗你,你是浮光公子的关门弟子。”红梅端端地跪在地上。
陈秋娘瞧着她的眼神,说:“我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谁敢算计我,我定然让她后悔存在于这个人世间。”
“苏姑娘,红梅不敢骗你。若非公子那般情况,我们怎么会留绿歌那个贱人到现在?只是担心公子的情况。”红梅说。
陈秋娘垂了眸,问:“既然如此,那到底是谁让他来此处领兵?他的情况,已经不适合领兵了。”
“朝廷下的旨意。只说江家一门英烈,小公子武艺非凡,精通兵法,朝廷正用人之际,着小公子为小将军领兵沧州府,镇守国土门户。”红梅说到此,便是很不屑地说,“公子本身情况不好,却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圣旨却只让小公子领兵,却没有说明小公子到底是什么职务。只说小将军,拿了兵符。哼,沧州这个地方,烫手的山芋。”
“有人要对付江家罢了。”陈秋娘叹息一声,说,“如今,那绿歌被我绑了,至于如何处置,我还需与你商议。”
红梅说:“具体的事,念秋已向我说了。我也犹豫这事要不要等小公子。”
“必须等他,所以,今晚我还要对付绿歌。”陈秋娘拢了拢衣袖。
红梅十分讶异,问:“姑娘有何妙计?”
陈秋娘却没有直接说她的计划,只说:“我且先问你,这沧州府的情势如何?比如,对面燕云十六州的情况,镇守之人是谁,敌人里面有没有比较厉害的人物?这些作为领军人物,你们派出的斥候也好,间者也罢,都应该有所了解啊。”
“姑娘了解这些作甚?”红梅忽然警觉起来,毕竟陈秋娘询问的关乎军机大事。
“绿歌如果不是朝廷之人派来的,就很可能是辽人派来的。而且这么下三滥的垃圾伎俩,却偏偏就是直击江公子的。我自然是要问一问的。我的目的可不是灭掉绿歌,我是想把绿歌身后之人也一并连根拔起。”陈秋娘说。其实,她是要拔出绿歌身后之人,更要知道韩德让的所在。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燕云十六州有许多的汉人生活在那里,一部分人被辽人当做奴隶,另一部分人也被奉为上宾。这部分人都是杰出人才,比如韩德让。(未完待续)
第278章 一场梦境
陈秋娘一语既出,红梅立马匍匐跪地,双手大张,行了大礼,说:“苏姑娘为我家公子考虑周全,红梅感激不尽,红梅定当配合苏姑娘。”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从你家公子领军开始,他是时时刻刻处于危机之中,如今危在旦夕,你切莫再有什么犹豫了。”陈秋娘站起身来,很严肃地对红梅说。
红梅起身点头,神色坚定,便请了陈秋娘到了一间密室,让念秋等人在外守护。她这才回答了陈秋娘的问话,说起了沧州府的形势。
“这沧州明里是宋的,但这里的官员大大小小,很多内里很多是辽人的爪牙。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道义与家国可言,他们唯利是图,辽人许以利益,他们就为辽人办事,甚至卖国。甚至有很多人公然前往燕云十六州,在辽人那里做幕僚,做官,反过来攻打宋。由于他们对宋的形势知晓很多,又熟悉行军布阵。一旦开战,辽人可以入无人之境,即便有一两个铁血的将军能守住一二城池。但这燕云十六州过了便全是平原,辽人大可绕开城池。”红梅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地说,“实际上,在这里领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里太混乱,到处都是辽人奸细,自己人又没有一点的可靠。朝廷还将我家小公子推到这里来。”
“你说这些,我倒是明白朝廷的意思了。”陈秋娘说。
“姑娘是聪敏人。朝廷想对付张家,但张家千年大族,时代军中,根基深厚,哪能说动就动?而且张永德将军谨言慎行。朝廷亦抓不了把柄,所以,他们就想砍去张将军的左膀右臂,而这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江家了。江家好几代都是张家将军的副将,协同合作,所向披靡。”红梅也是恨恨地说。
陈秋娘点点头,说:“我之前一直在想朝廷为何派你家公子来领兵。他原本是养在山野的。哪里懂得什么领兵?而且那脾气很可能惹出祸事来。却没想到那些人就是这样包藏祸心。”
“谁说不是呢?沧州府就是油锅。一群大鬼小鬼在偷摸着生火,恨不得将小公子炖了,顺带把江家拉下水。”红梅叹息一声。面上露出疲态,幽幽地说:“其实,我觉得没有一刻能歇息,随时都要保持高度警惕。真的是好累了。”
陈秋娘没有言语,径直走过去拥抱了红梅。拍拍她的肩膀,说:“不要怕,江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弱。我知道对方是想把你家公子放在这里,他嫉恶如仇、性情不稳。稍有不慎,就可能担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连累整个江家。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在这里,那么。我们就将不利的化作有利的。”
红梅将头放在陈秋娘的肩膀上,有些沮丧地说:“苏姑娘,我在江家的这一批人里算是比较聪颖的了,但我尚且没办法应付。”
“没事,有我。你只需全力配合即可。”陈秋娘说。
“真的可以吗?”红梅顿时喜出望外,一下子抬头,一脸惊喜地看着陈秋娘。
陈秋娘嘿嘿笑了笑,说:“是呢。不过,你需要给我提供更详细的资料,包括沧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的资料,还有对面燕云十六州的守将以及汉人官员的来历都要。”
“姑娘放心,这些东西,明日午后就可以送到你的手里。”红梅拱手说。
“天寒地冻,明日午后,可真能成?”陈秋娘问。
“红梅不才,但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红梅很坚定地说。
陈秋娘自然不会怀疑作为九大家族的江家的实力。九大家族根基深厚,红梅也许不知道九大家族,但她肯定有江家自己的情报网络。
“你告诉你的负责人,务必查清沧州府的各大官员。另外,我还要知道一个人的行踪。”陈秋娘斟酌再三,才缓缓地吐出了“韩德让”这三个字。
红梅皱了眉,说:“苏姑娘,这是谁?”
“别问是谁。此人甚为关键,若你们想扭转乾坤,就务必要找到这个人。”陈秋娘说。
“好。不知道苏姑娘可有别的线索给红梅?这叫韩德让的人肯定也不少。”红梅又问。
陈秋娘仔细想了想,便说:“其父是被辽人掠去的汉人,后来做了大官。具体什么官,我忘了。此人与最近已死去的萧宰相三女儿,辽景宗的皇后是青梅竹马。就这些,可否查到?”
“没问题,三天之内,必有详细答复。”红梅保证。
陈秋娘点点头,尔后又来回踱步,片刻后,她站定了,仔仔细细地瞧着红梅,说:“红梅,这世间,有时候有些事也可能看天意。”
红梅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陈秋娘的意思,便说:“红梅知道。”
“那红梅有没有想过,即便我们机关算尽,最终还是失败。江家不可避免要落入别人的圈套,又如何来解那样的局面?我们做一件事,要方方面面的可能都要考虑一番的。”陈秋娘循循诱导。
红梅摇摇头,说:“红梅只是个婢女,还不曾想过这么多。”
“你对你家公子很好。”陈秋娘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红梅一愣,便说是应该的。
陈秋娘亦不管她,径直说:“你讲述他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微微的疼惜,红梅是极其爱戴你家公子的吧?”
红梅低了头,声音也小了些,尽量说了得体的回答,说:“公子是我的主子,应该的。”
陈秋娘轻笑一声,说:“红梅,我是女子,我亦有心爱之人。我也不多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今,你必须为你家公子留一条后路。”
“后路?”红梅很是诧异地看着陈秋娘。
“是的,后路。”陈秋娘神秘一笑,随后伸出手指在虚空之中写了一个“柴”字。
红梅变了脸色,摇摇头,说:“那只是个传言。”
“红梅,我是浮光公子的徒弟。我知道的有些事,比你知道的还多,那或许不是传言。赵氏一直想要得到柴氏的那一块兵符。那一支秘密的军队是从郭威还未做帝王就开始有了的。”陈秋娘缓缓地说。她如今是走投无路,时间亦迫在眉睫,若要她自己去查探,真的不知到底是猴年马月了。
红梅脸上闪过难以抑制的兴奋,说:“若是真的,那江家到底还有一条后路。”
“是。但这条后路,需要你亲自去铺就,师出有名,天下归心。柴家子弟若要起事,必得有功勋,必定要得到百姓的爱戴,江家也才不会悲伤乱臣贼子的名。”陈秋娘缓缓地说。
红梅已然匍匐在地,行了大礼,说:“苏姑娘,红梅代表公子,代表江家感谢你。”
“不必感谢我,你家公子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纯净的,我容不得那些垃圾算计他。”陈秋娘说。尔后,又叹息一声,说:“如今,我们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对付绿歌。”
“这个不必忧心,姑娘是易容圣手,有你的话做指导,我家公子必定会听你的。”红梅说。
陈秋娘笑了笑,说:“一炷香的时间后,你给你家公子解药。我给他一场梦境。”
红梅不解,便是问:“一场梦境?”
“世人只晓浮光公子,却不知我师父也叫星河先生。”陈秋娘笑着说,在红梅惊讶的神情里,她说,“我引江公子与他的故人梦中相见便可。别人的话可不听,他故人的话,他定然是会听的。”
“苏姑娘,你,你真是神人。若真能做到,怕公子的心结就此可以解开了。”红梅激动起来,竟然流了泪。
“傻女子,哭啥呢。生活多美好,人生多美好。”陈秋娘抬手替她擦了眼泪。
“我,我只是没想到可以解了公子的心结。”红梅眼泪扑簌簌落下。
“好了,别哭了,以后,你跟你家公子的日子还长着呢。”陈秋娘打趣。红梅低了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陈秋娘则是伸了伸懒腰,说:“你且去伺候你家公子,让念秋与我回去准备准备。”
“是。”红梅说着,站起身来开了密室门。
红梅径直去照顾江帆,陈秋娘带着念秋等几个婢女回了自己的住所,她思量一番,让他们找寻了一些东西,亲自下厨做了当初江帆吃的那种菜叶馍,尔后拿了器具去了江帆所在的院落,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卸了易容,露出她的真面目来。
她瞧着烛火摇曳的镜中,那一张绝美的容颜,自己也是有些呆了。这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细腻的肌肤,光彩照人,一点瑕疵都没有,那眉目秋水翩然之感。
她瞧了瞧镜中那个陌生的面容,站起身来,穿上了衣衫,到了江帆的房间,点上烛火,将之前做的小菜、粥、菜叶馍馍都放在桌上。
红梅看着她这一张脸,一脸震惊,然后很不确定的语气喊了一声:“苏姑娘,是你吗?”
她盈盈一笑,说:“是呢,红梅。”
“这,这就是公子那故人的样子么?”红梅问。
陈秋娘点点头,说:“是的,这就是陈秋娘的模样。你公子见她时,她十一岁,按照她的模样,如今该是十四岁了。”
“果然是美得很呢。”红梅的语气低低的,似有沮丧。(未完待续)
第279章 重逢
屋外朔风呼啸,大雪纷飞,偶尔还有挺过了一冬,却挺不过春日的树枝被积雪压断发出霹雳拍啦的声音。
屋内,点了数十支红烛,红幕低垂,地暖熏出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念秋等人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了陈秋娘与红梅在屋内。陈秋娘穿红绸锦缎缀着狐狸毛领边的袄子,黑色襦裙,很安静地跪坐在案几前。
红梅在她对面,看了看她公子心心念念的容颜,无奈地叹息一声,说:“我去为他解除迷药。”
“九分解药就行,让他当这是一场梦境。”陈秋娘说。
红梅“嗯”了一声,转进了重重帷幕之内,陈秋娘端坐桌前,待红梅再度走出来,低声说:“苏姑娘,成了。”
“你退下吧。”陈秋娘低声说。
红梅没作声,便徐徐退出。屋内寂静无声,陈秋娘看着桌上的菜,估摸江帆已经醒来,便执起手边的琵琶缓缓弹奏起简单悠远的曲子,然后轻轻开口,缓缓唱起一首改编的《采薇》古曲: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道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指间流过,琴弦流泻出的是最古朴的曲调。她不是音乐大师,只懂皮毛,古代的乐器,师父只教了她琵琶与古筝,她跟着云心学了洞箫,跟小环对箜篌知了一二。
浮光公子说:“易容一技,端端看的是那一张脸。实则却是行、形、色的相融。要成绝顶高手,便要博学众长,包罗万象。做到森罗万象。变幻万千。”
陈秋娘觉得师父说的话很深奥,便自觉理解成俗语: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她唱了一遍,便静静地弹拨那琵琶,缓缓流写的曲调里,仿若把人带离了这大雪夜,而回到了春日暖阳的三月。南方碧蓝天空。陌陌桑径碧如玉,谁家璧人喜相逢。
屋内帷幕,有缓缓的风声。似衣袂如风而过。陈秋娘垂了眉目,知晓是江帆已然起床。她便再度开口唱那首《采薇》,待她唱到“知我者,谓我心忧”时。江帆倏然挑开帷幕,一柄长剑就横在她脖颈之间。一袭白袍的江帆,长发未系,沉声喝道:“你是谁?”
陈秋娘手顿了一下,便缓缓回答:“江公子岂容我唱完这一曲。”
江帆“哼”了一声。收了剑站在一旁,瞧着低头的她,不言语。陈秋娘便继续弹拨琵琶。继续唱。那一举手一投足,便真的是绝美的风神韵致。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感叹:这一番倾国倾城的容颜,任凭如何的英雄都难过了这美人关。
一曲终了,她徐徐按下音符,将琵琶往旁边一放,抬起头来看江帆,看到江帆骤然咋变的脸色,那嘴唇哆嗦了几下,后退了两步,喊了一声:“秋娘?”
“我做了几样小菜,公子看看,不知可合你胃口。”她不回答他,径直指了指案几上的菜肴。
江帆低头看那些菜肴,尤其看到那菜叶馍馍,手中长剑倏然跌落在地,一下子跪在案几前,瞧着那馍馍,伸手抓了一块放到嘴边吃了一小块,脸色骤然大变,哆哆嗦嗦地将馍馍拽在手里,抬头看陈秋娘,问:“秋娘,是你么?”
“公子,别来无恙啊。”她盈盈一笑。
“不,不,我们分别三年了,你,你长大了。”他有些语无伦次,随即又说,“秋娘,你可知道,我很想你啊。可是,他们说你落进岷江,尸骨无存了。”
陈秋娘眉眼轻笑地瞧着他,亦不答话,只是说:“公子比以前更沉稳了。”
江帆呵呵傻笑两声,便端正了身体,跪坐在对面,隔了盈盈烛火瞧着她。一向话多的他此时此刻却没有说话,只与陈秋娘相对无言。
陈秋娘瞧了一会儿,便掩面“噗嗤”一笑,打趣地说:“公子,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你最初叫我公子,后来都不叫我公子的了。”他无端来了这么一句。
“是啊,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称呼了。”陈秋娘尴尬地笑了笑。从前的江帆哪是这般样子呢。那时的他话多,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还非得说着娶她为妻。
“叫什么都好,比如夫君、哥哥,亦或者郎君都可以哎,就是不要叫公子了。”他说,那语气懒懒的,倒像是蜀中那个纯真的少年了。
陈秋娘撇撇嘴,佯装生气,说:“你又来了。”
“我从前可不就是这样的了,有什么说什么,充满了自信。如今,在这一方天地,我这种性格却要步步为营,真是可笑得很了。”江帆自嘲,尔后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酒入喉,才又说,“如今得见你,我便是没什么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要什么端着不正经呢。”
陈秋娘听得心酸,她知道这个少年是天上的雄鹰,喜欢自由的翱翔,而今却不得不担负起家族的兴衰,一举一动都要斟酌再三。对于一个如风一般,向往自由的人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啊。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还是喜欢你明媚的模样,眉目里都是干净快活。”她说。
江帆忽然顿住了动作,眼眶湿湿的,情绪大动,说:“秋娘,许久没有人说起我从前的样子了。他们一说起来,都是我情绪不稳,说我几乎癫狂。他们都不记得我从前的样子。秋娘,是你回来了么?是你吧。”
“是我。”她轻声回答。
江帆听闻这一声回答,便背过面,肩膀剧烈抖动,片刻后,陈秋娘听见他喉咙间竭力压抑的呜咽声。她轻轻起身走了过去,跪在他身前,低声说:“难过就哭出来。”
“我不难过,我是高兴。”江帆声音哽咽。
“好,高兴。高兴。可是饿了么?我们吃些东西吧。”她说,然后徐徐起身,拨弄了一下旁边香炉里的凝神香。
“嗯,我饿了。”他说,便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一圈。
陈秋娘看他的模样,心酸难过得不得了。眼里蓄了泪。轻轻垂了眼,那眼泪无声滑落。
江帆狼吞虎咽吃了一番,却突然停住。拿了身边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下,才以一个翩翩贵公子的优雅姿态端坐了身子,瞧着她说:“他们说你落入了岷江之中。”
他这一句话说得似乎是问话,却又似乎是笃定的。陈秋娘一惊。暗想红梅等人真是多余的担心了,江帆毕竟是名门之后。师父师娘亦不是常人,哪里会教出傻瓜一样的徒弟来呢?他如今这幅样子,怕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是。”她说。
“那为何你在这里?”他咄咄逼人。
“也许,这是你的一场梦境。”陈秋娘说到这里。已然觉得这局面失控了。她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江帆并不像红梅说的那样任性妄为,在陈秋娘的事上,简直晕头转向。她此时此刻只暗自怪自己算得不周全。做人太天真。江家都敢让他来领军,他必然不是世人所看的那般了。
“是吗?”江帆唇边一抹笑。神情已然镇定得多。
“是。”陈秋娘轻笑。
江帆不语,只端了酒杯,闻了闻,说:“豪门盛宴的好酒,这种酿酒的方法,是秋娘所创。”
“比浊酒是好了许多,只不过,这酒后劲十足。”她说,将杯中酒轻轻饮下。
江帆亦喝了一杯,问:“你不跟我说一说么?他们说你落入岷江,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你谋算人心,你聪慧过人。”他说到此处,淡然的神色里又有了继续痛楚。
“我却想听公子说一说这些年。”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江帆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垂了眼皮,然后又抬头看着她,缓缓地说:“离开六合镇之后,我被软禁在汴京,没有君王之命,不得擅离。听闻你坠入岷江,我还偷偷潜回去过。沿着岷江一路寻找,还顺便灭了岷江两岸好几个土匪窝,他们说没有见到你尸身。我就想你还活着,我就想你定然还活着。”
他起初是很平静的语气,到后来语气打乱起伏。期间,竟然眼泪簌簌而下,说:“我想等你三月两月,你定然会出现,我还暗自去监视了张赐,我想你对他那样好,你与他那样好,你若还活着,你,你定然是要去找他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却是嘲讽,摇摇头,说:“你对他那样好的,你定然是会去找他的。我想起这个就觉得绝望,就恨我自己离开了六合镇。若我不离开六合镇,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便不会让你有一分一毫的危险,我便不会拿你做棋子,谁若要犯你,我必让之死无葬身之地。可命运弄人,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过客吧。”
“你怎么会是过客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次,若不死你及时出手,我已死了。”她急忙说。
江帆摇摇头,说:“我不过是奉了他的命去救你的罢了,我真正救你的次数却是一次都没有的。那一次,山中遇见吃人的,我以为是我自己来的。后来才知道,是他示意人放我走的。我便是比上比下也是比不过他的。这上天入地,我比他比下去。”
“哪里是你这样比的?你是你,他是他了。”陈秋娘连忙说。
“那一首《至少还有你》,是你跳入岷江之前唱给他的。我听到那一首歌,我便想杀了我自己,我恨这人生而不自由。我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江帆说到这里,很是自嘲地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280章 真正的江帆
陈秋娘一时无语,便只是轻叹。他却端杯一饮而尽,来了一句:“一杯清酒,道平生。诉不尽绵绵心愁。这一世,让人太不甘心。”
“你于陈秋娘不是一个过客,而是一个真心守护的朋友。”她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江帆却是呵呵一笑,说:“朋友?谁要跟你做朋友了?要么嫁给我,陪我生生世世,共白头。要么,今生今世,不要再相见。”
“你何苦呢。”陈秋娘摇摇头。
“我便是这样的人。”他说,尔后很认真地瞧着陈秋娘,说,“我寻你将近一年,暗中监视张赐,他入主豪门盛宴,每日弹奏那一首不像样子的《至少还有你》,他亦瞧着各种姿态的月,细细想你,他也曾一个人摆了一桌好吃的,放了你的碗筷!你再也没有出现。所以,我想,随你而去。这人间,我不能陪着你,那幽冥地府,我却要跟着你。”
“你难道没想过秋娘没有死,却也不愿意再出现么?”他问。
“想过啊。”江帆朗声回答。
“那你还寻死?”她问。
江帆凝望着她,露出一抹轻笑,说:“秋娘,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可以为你而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柔得仿若屋外的雪花。陈秋娘眉头一蹙,她从来不知江帆当日跳崖竟然还抱着这样的思想。
“傻。”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个迅速沧桑的少年正微笑看着她,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他听到这个字,笑了笑。说:“这几年,我驻守沧州府,这梅园里的女子是家族里的,能入得了梅园,便都的有像你的地方。”
她不语,他就继续说:“直到我遇见了绿歌,她倚在绣楼上。夏日的风拂过。她衣袂飘飞。她那样像你,我却也知道她不是你。我让府邸里的人为她打扮。呵呵,她的容貌太像你。稍稍打扮,便恍恍惚惚是你了。”
陈秋娘还是不语,只端坐着认真听他倾诉。江帆则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居心叵测。呵,我不知道么?可是。她像你。”
江帆一双眼似笑非笑,陈秋娘略略蹙了眉,只抿了唇,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吗?”他问。
“是。”陈秋娘坦然承认。
“只是想你罢了。”他低声说。尔后又说,“方才的歌,可否再为我唱一次么?”
“诺。”她说。便再度弹起琵琶,清歌一曲。
江帆端坐着。听得很认真,那神情似乎又表明思绪飘了很远。
一曲歌罢,陈秋娘放下手中琵琶,江帆才徐徐瞧过来,眸光如水,声音也很柔和,问:“都三年了,你如何来了?”
“公子乃秋娘故人,挚友。公子如今身处险境,秋娘自是来了。”她缓缓地说,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意逐渐扩大,尔后他不知道乐呵什么,兀自低了头抿了一口杯中酒,才又抬头,眸光盈盈,只看着她,低声问:“你此次前来,却要与我说什么呢?”
“原本有很多话想劝公子,如今听公子言行,却是秋娘多虑了。”她说。是的,经过方才的观察,她已然明了江帆亦非傻白之人,他该做什么,应该如何处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而那外在的傻白、浪荡、任性却偏偏就是他的保护色。
江帆听陈秋娘这么说,唇角一勾,眉目轻垂,便说:“想劝我什么,怎么又是多虑了?我却是想知道你到底想劝我什么,又如何多虑了。”
陈秋娘垂了眸,说:“是我道听途说绿歌之事,瞎担心了。”
“是么?绿歌在这梅园深处,也不知道秋娘怎么个道听途说了?”江帆一张脸沉了下来。
陈秋娘亦不在意,只是说:“我自然有我知晓之处,你我争论那些便是没有意义的事。之前,听闻绿歌与我容貌颇为相似,恐她有二心,所以前来查探。但今日与君一席话,便知君心自有分寸,一举一动拿捏得当。如此,我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江帆一个箭步过来,速度极快,陈秋娘只来得及出一招格挡,她的手腕就被江帆扣住,江帆将她压倒在垫子上。
陈秋娘一动不动,江帆未束的长发垂落下来,唇边是一抹笑,说:“秋娘,你好好跟我说,我想听。”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氛围甚是aimei,陈秋娘垂了眸,低声问:“说什么?”
“说你担心我,说你如何担心我。”他说,然后轻笑一声,顿了顿,说,“说你为何又觉得我多虑了。”
“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陈秋娘挣扎不动,便将头扭向另一边。
“模棱两可的话,我不喜欢听,我要听明明白白的。”江帆低声说。
陈秋娘垂了眸,说:“那,你先放开,这样,不太好。”她轻轻指了指彼此之间的距离。
江帆却是呵呵一笑,说:“这里是梅园,我说如何是好,就便如何是好。秋娘,你来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陈秋娘听得出他话语里的欲望,亦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癫狂。她便竭力让自己平静,说:“我不需要想那样无聊的问题。”
“哦?那个问题无聊么?”他轻笑一声。
她回答:“是很无聊。因为江帆哥哥会竭力护我不受半点的伤害,他又怎么舍得伤害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去瞧他,一双眸如秋水般清澈干净。江帆略略蹙眉,自嘲地“呵”了一声,摇摇头,说:“秋娘,我愿意拿我生命护你,却不代表我不想得到你。知道吗?”
陈秋娘这会儿却是无语,只低了头。因为她知道江帆说出这句话,就代表江帆不会对她怎么样了。若是她还不知死活说些有的没的,就是自讨没趣了。眼前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敢号称剑圣,她的功夫在他面前简直就不够看的,如果惹怒了他。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
“唉。罢了,不吓你了。”他轻叹一声,便轻轻起身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来。理了理袍子,提高了声音说,“还不起来?我可要扑过来了。”
陈秋娘连忙起身坐在一旁,怯生生地看了看他。江帆却是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说:“真的。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活。”
陈秋娘还是不作声,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江帆却是自顾自地说:“秋娘啊。三年了,你连我梦都不肯入。今时今日,你却肯来见我。我都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呢。”
他摇着头,陈秋娘抿了唇。低声问:“那你希望是真实,还是梦境?”
“我自然希望是真实的。”他看过来,盈盈烛火之中,这个温柔如水,他看着她,笑着说,“虽然,若你活着,也必定不会是我的。”
他的话语甚是落寞。陈秋娘垂了眸,知晓她担心的事已经不必担心,至于处理绿歌之事,只要她处理得当,江帆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于是,她徐徐站起身,说:“我为公子煮一壶红茶吧。”
江帆没有说话,只是盘膝坐在垫子上,连垂落在面上的几缕长发也不去拨开,就那样瞧着陈秋娘。陈秋娘不看他,只盈盈起身,从容烧水煮红茶,在这过程中,顺手拨了拨香炉中的香,缭绕的烟雾在屋内弥散。
“公子,喝杯茶吧。”不一会儿,陈秋娘煮了红茶,放了一小块糖,轻轻搅了搅,递给了江帆。他却没有接,徐徐倒在一旁的软垫上。白袍飘洒,乌发垂散,英俊的少年安然入睡。
陈秋娘在他身旁跪坐下来,低喊:“江帆。”
他只是如梦呓一般的“嗯”一声,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喝了一口红茶,便柔声说:“在秋娘心里,你是她极重要的人,是极好的朋友。她容不得任居心叵测的人借用她来对你不利。”
“嗯。”他依旧是呓语一样的回答。
“秋娘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的。”她自言自语,手中的茶杯却是缓缓放到了他的唇边,低声说,“你闻一闻,我特地为你泡的红茶是不是很香。”
“嗯。”这一次,江帆回答了一个字后,身子忽然一沉,睡得更熟了。陈秋娘将茶杯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门口朗声喊道:“红梅,你可以进来了。”
红梅立马就闪身进来,挑开几重帷幕,便一下子顿住脚步,问:“苏姑娘,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休息得不好,我用了凝神的香,让他睡个好觉。”她说。
“你对他用迷药。”红梅很是不悦。
“浮光公子从来只用香。”陈秋娘一边回答,一边将那香炉中的香熄灭,然后在案几前坐定,说:“地上凉,扶他去床上休息吧,安顿好,过来喝杯茶。”
红梅没有答话,轻轻弓身下去扶起江帆,挑开重重帷幕放到了床上。陈秋娘则是自顾自地喝茶,吃几块点心。
红梅安顿好江帆,这才走出来跪坐下来,问:“苏姑娘,公子情况如何?”
“你家公子,胸中自有丘壑。不过,这事,只需你我知道。你我亦不必识破他的伪装,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自有运筹帷幄。”陈秋娘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杯茶。
红梅一饮而尽,沉吟片刻,却是来了一句:“将近三年,他没有一次像这一刻这般睡得舒坦。”
陈秋娘“哦”了一声,轻笑着说:“红梅姑娘有话直说。”
“苏姑娘是聪颖之人,定然知道红梅想要什么。”红梅端了茶杯很专注地看过来。
陈秋娘是女人,看着她的眼神就明白她眼里的渴求明白她是想要江帆每一天都这样快乐舒心,哪怕只是为他制造一场梦境,哪怕牺牲她自己,哪怕她一辈子只能顶着另一个人的脸过日子。
“这无疑于饮鸩止渴。再说了,你知道我师父为何号称千人千面。江湖上的人都说他过一阵子就要换一张脸么?”陈秋娘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很严肃地问。
红梅摇头,说:“苏姑娘,我对此知之甚少。”
“那是因为我师父找不回他最初的容貌,他已经不记得最初的容貌了。而且,你的容貌与陈姑娘的容貌相差太远,虽然你的嘴唇很像她。但其他方面不像。若要化作那一位,便要削骨去肉。”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她不会削骨去肉。而是因为削骨去肉这种方法其实是很残忍的,一旦下刀了是没办法再回复到从前,并且还有诸多的后遗症。
“我不怕。”红梅抿唇。
这就是情毒。陈秋娘叹息一声,说:“很多人做这个决定时都不怕。可很多人在日后都没法做到不悔。”
“苏姑娘。若没有江夫人,红梅早就在二十年多前冻死在雪地里了。为了公子展颜,红梅不悔。”红梅说完,又行了匍匐礼,整个人深深匍匐在地上。
陈秋娘说:“红梅。你既有这份儿心,我便更不能害了你。这世间事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又何苦去当替身?”
“只要公子开心。”她回答。
“虚幻的东西不具备任何的力量。一旦梦醒。便是万劫不复的破碎。”陈秋娘劝说,手中红茶已凉了。变了色泽,她端了杯,凝视那杯中慢慢变色的茶水。
红梅还是匍匐在地,说:“红梅第一次见公子,便想日后保护他一生一世即可。那一年,大雪漫天,公子尚在襁褓,我六岁,守在公子摇篮边。公子冲着我甜甜地笑,苏姑娘,你知道不?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那样对我笑,虽然他只是个婴孩。再一次见到公子,是在汴京,他第一次下山,他在我身边转悠,跟我说很多话,说他在山上好玩的事情,还教我如何用剑才不会让敌人有机可乘。他的笑容如同干净的日光,是汴京那些纵欲过度的公子哥如何也笑不出来的。他若对我笑,我便觉得立刻死去也无憾。”
红梅的声音不疾不徐,叙述了她记忆里那些最温暖的过往。陈秋娘听得内心唏嘘,却依旧不动声色,跪坐在案几的另一端。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请苏姑娘成全我。”红梅匍匐在地。
陈秋娘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红梅,我不会帮你削骨去肉。”
“苏姑娘,为何?”红梅抬起头来。
“我会帮你,但不是这种方式。”陈秋娘蹲身下来,轻轻抚着她的脸,说,“红梅,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么?一袭红衣,这一张脸,这眉宇间的神情,满天风雪都似你的陪衬。”
“再好看,那又有什么用。公子不喜欢。”红梅面色悲怆。
陈秋娘还是抚着她的脸,说:“爱一个人,就要勇敢地告诉他,以你自己的名义,以你的容颜,以你的身份去告诉他,哪怕这一生都得不到这个人的爱,哪怕这一生注定要独自守候,都不要做替身。”
“可我不想公子那样沉沦下去。”红梅十分固执。陈秋娘垂了眸,轻笑一声,红梅又问,“苏姑娘,你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么?”
陈秋娘长眉一展,眉宇如同最灿烂的光华,她对红梅一笑,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要跟你说的是,你的公子不是会沉沦的人。”
“可是,可是无论如何,他不快活。”红梅急切地说。
陈秋娘站起身来,对她伸手,说:“人这一生,一旦成人,懂得责任,又有几个人快活呢?即便那个秋娘再生,他也不见得就快活。即便你牺牲自己变成了秋娘,他或许更不快活。因为,秋娘爱的人不是他。”
红梅脸色大变,低声问:“公子已经跟你说过秋娘的事了?”
“何须他说呢。我本来自加州。浮光公子虽住加州,但对世间各事亦很清楚。张家新任当家为那女子多次逆了赵匡胤的旨意这件事,蜀中坊间人人皆知。另外,那女子跳下岷江前,哼唱的那一首歌,我也有幸听张二公子唱过。”陈秋娘缓缓地说。一只手还是悬在红梅的面前。
红梅听到此处,叹息一声,将手放在陈秋娘手中。陈秋娘轻轻一带,她站起身来,竟比陈秋娘高出了半个脑袋。
“所以,你不必变成他。你若是真心爱护你家公子,只需爱护着他就是了。我师父自己尚且不能找回最初的容颜。何况是我帮你。再者。即便用人皮面具,透气性不好,若要保持光泽。则要长时间使用药水,时间久了,你的脸就毁了。这也是易容者都千人千面的原因。因为为了不损害自己的容貌,就会不断地换面具。时不时要卸妆让自己的脸自由呼吸。”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是南方才有的竹编的椅子。也是陈秋娘为豪门盛宴定制的。
红梅不再作声,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陈秋娘继续说:“你不要再去想做替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浮华虚幻的手段了,爱一个人。就以自己的名义去爱。”
“以自己的名义去爱?”红梅望向陈秋娘。
陈秋娘点点头,说:“是,以你自己的名义去爱。去守护他,让他知道你的深情对待。”
红梅似乎有点不明白。还有些痴痴傻傻地在细想陈秋娘的话。陈秋娘却继续说:“现在的情况并不糟糕,至少你家公子胸中自有丘壑,不必我们那样担心,如今,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处理绿歌,以及找出我需要的那些情报。”
红梅点点头,问:“那需要禀告公子么?”
“这些事,我来处理即可。明日一早,你家公子若是问起今晚的一切,你就说是我的主意,他自会来见我。”
红梅十分疑惑地问:“不是要给他一场梦境么?”
“你家公子并非像你所认为的那样,他自己很清楚到底是不是梦境,就是方才我将他放到,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你觉得能瞒住他么?”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起身穿好了大氅,戴上了帽子,又瞧瞧周围的布置,说,“这些帷幕拆了吧,怪不好看的。”
“是。”红梅回答,便快步走出去吩咐人送陈秋娘回住处。
念秋等人早就等在外面,看到陈秋娘出来,十分恭敬地要为她布置软轿,她挥手推辞了,自己提了灯笼徒步回到住所。
尽管已经冻成狗了,她还是亲自去瞧了瞧绿歌。绿歌被捆绑着丢在毯子上,已经昏昏欲睡。陈秋娘拉了一条被子给她盖上,她一下子睁开眼,看到陈秋娘的脸,吓得睁大了眼,像是见鬼似的看着陈秋娘。
陈秋娘轻笑,拿掉了她上塞着的布条,问:“考虑清楚了么?”
“你,是你。”她喃喃地说。
“你说这一张脸与你那一张脸相比。公子还会不会在意你呢?”陈秋娘轻笑着在她耳边说。
“公子,公子,他,他不会允许你乱来的。”绿歌声音沙哑,说出的话还是这样欠揍。
陈秋娘呵呵一笑,说:“看来你真是执迷不悟了。你在这梅园这么久,不是没人动你么?我却敢呢。”
绿歌的脸唰地毫无血色,念秋在一旁冷哼,说:“你以为把你易容成这样的人能拯救你么?你一旦没用,就只能死路一条。苏姑娘为人亲厚,说只要你配合就可以救你脱离那个人的魔爪,给你一张稳妥的脸,让你过自己的生活去。”
“可是,我的解药呢?我的解药呢?那人给我吃了毒药。”绿歌忽然癫狂地叫起来。
“公子对你如何?那人对你如何?你却是连死都不帮公子么?你妄想那个人会给你解药么?”念秋立马开始对绿歌攻心。
绿歌瞧她一眼,说:“公子对我不错,却也不过因为我像他中意的那个女子罢了,你们,平常恨不得吃了我。但我若完成任务,那人承诺过给我解药,还会给我儿子解药的。我的儿子还在他们手里啊。”
绿歌说到这里,悲痛地哭起来,凄惨地喊:“小夜,小夜,我的儿啊。”
陈秋娘阅人无数,又在浮光公子手下学习,对于人面相术都颇有研究。她看得出绿歌眼里的悲伤绝望是真的,尤其是说到她儿子的时候,那种眼睛疼得得近乎绝望。
绿歌凄惨地哭了一阵子,扭了扭身子,侧身蜷缩着哭泣,声音虽然比方才小了许多,但那声音却让人心里更疼痛。
“你,你别装了。”念秋喝道。
陈秋娘抬手阻止了念秋,说:“再给她一夜的时间吧。”她说着,为绿歌盖上了被子,兀自入卧室休息去了。(未完待续)
第281章 暖
寂静无声的冬夜,绿歌嘤嘤地哭了许久,最终许是累了,便没有了声息。陈秋娘兀自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种种,那些关于爱情亲情的执着,让她觉得心情颇为沉重。一整夜,便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天明时分,她起身梳洗后,喝了一碗粥,便亲自去看绿歌了。绿歌脸上犹有泪痕,眼睛有些肿。她睡得并不熟,听到有人来,便立刻就睁开了眼。她看到是陈秋娘,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便要挣扎着起来。
陈秋娘竖起手掌示意说:“不要动。”绿歌就乖乖躺在垫子上。陈秋娘拿了热帕子为她敷了脸,说:“我为你去除脸上的易容药水,去除你的人皮面具,修补你的面容。”
绿歌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问:“苏姑娘,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不愿一个孩子没有阿娘。”她平静地说。是的,昨晚她总是想起六合镇的弟弟妹妹,想起在那个时空对于母亲的渴望。虽然,她从来倔强、玩世不恭,像是对于没有父母这件事丝毫不在意,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多么渴望能有父母相伴。
“你,你相信我?”绿歌更惊讶。
陈秋娘扫了她一眼,为她换了另一块热帕子,才说:“没有人可以演出那种眼神。”
绿歌抿了唇,干燥的唇裂开,渗出了血,尔后,她小声地说:“谢谢。”
陈秋娘不言语,只是认真地为她热敷,然后涂抹药水,将她脸上几天没保养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那一张脸因长时间没得到透气。已经有些发白,部分地方还有点发紫。整张脸因为被削骨去肉,有些地方填充了别的动物的肉,显出不一样的质地来。
总体来说,这一张脸此时有些可怖。念秋在一旁瞧见绿歌的真面目,也不由得“啊”了一声。陈秋娘却只是从容地拿帕子轻柔地为她敷脸。
绿歌轻声问:“苏姑娘,我这一张脸是不是很可怖?”
“不算。”陈秋娘语气平静。为她上药。
“我儿子看到。应该认不出我了,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绿歌叹息。尔后眼神灼灼地看向陈秋娘,很期待地问:“苏姑娘,我真的不能回复到以前的样子了么?”
“不能。”陈秋娘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回答。
绿歌不死心地问:“你师父也不可以么?”
“是。”陈秋娘看到绿歌眼里的神采瞬间熄灭。神情十分痛苦。她有些不忍心,便说。“无论母亲变成什么样子,孩子总是能知道那个就是自己的母亲的。”
绿歌想了想,大概是认同陈秋娘,便点了点头。陈秋娘亦不再与她说话。只是帮她消肿、去除药水,修补了脸上的缺陷,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完成。
她看了看绿歌的脸。将镜子递给她,说:“以后。你就以这张脸生活下去了。”
绿歌看到镜中的自己,泪水却是滚滚而出,一个劲儿地说:“我,我该怎样报答,怎样报答。”
陈秋娘伸了伸懒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首先,你得要救出你的儿子。”
绿歌一愣,整张脸瞬间就如同死灰,嘴唇抿得紧紧的。念秋冷哼了一声,说:“这就是苏姑娘心慈了,允许你思索那么久,还给了你这么一张脸,解了你的毒。若是换作我们,早将你撕了。你来这梅园也有一段日子了,既然是来刺探军情的,就应该知道梅园要查你的主子,不怎么费事的。你的死活于我们真的没多大关系。”
“看她也就是个糊涂的,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另一个绿衣婢女亦是讽刺道。
陈秋娘很平静地看着她,说:“梅园可以将你赶出去,那么,你和你的儿子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相反,你若与梅园积极配合,我们会救你儿子。”
“如何?”念秋问。
绿歌坐在那垫子上,紧紧抿唇。陈秋娘估摸着江帆已经醒了,便在一旁净了手,说:“走吧,让她再想想要不要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我去见一见公子。”
事实上,她预料得不错。她刚穿了大氅、戴了帽子走出房间,就有紫衣婢女急匆匆前来说公子想要请苏姑娘去前院一叙。
陈秋娘拒绝了软轿,径直去了前院。院落里,梅花怒放,雪花飘落,江帆一袭红衣在院落里舞剑。陈秋娘就在有温暖火炉的房间里,倚靠在窗边看江帆舞剑。
他的剑法行云流水,简直就是一场优美干净的舞蹈,一套剑法舞完,江帆折了一支梅花过来,隔窗递给她,笑着说:“沧州春日,便只有梅花一枝独秀了,赠予佳人。”
陈秋娘一张脸先前笼在帽子里,这会儿是徐徐抬头,映着日光白雪,江帆一下子就呆愣在原地,张着一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樱多谢公子赠梅。”她盈盈一笑。
江帆变了脸色,怒喝道:“苏樱,是你。”
“公子所看的这张脸可以是不相干的人,甚至是细作,为何不可以是苏樱呢?”陈秋娘笑着说,亦不理会还与他隔着窗,她便徐徐坐下,往小火锅里加菜。这小火锅亦是她写给豪门盛宴的菜式,江帆今日在这大雪天用小火炉烫酒、做火锅,她便屏退了左右,亲自动手做了。
江帆将手中剑扔给旁边伫立的剑侍,急匆匆就冲进来在陈秋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是谁都可以,就不该是你。”
陈秋娘觉得这逻辑奇怪,便抬眉看他,问:“为何?”
江帆看到她抬头看他,立刻就捂住眼睛,说:“你别看着我。”
陈秋娘更奇怪了,问:“为什么?”
“昨夜我只当是一场梦境。”他说。
“江公子真可笑,连细作都可以易容成这样。我浮光公子的弟子却不能么?”陈秋娘停下手中的筷子,拿了木质的夹子挪了挪正在烫酒的酒器。
“你就是不可以。”江帆哼哼的,像个固执的小孩子。
“你不说清楚原因,我就天天易容成这样。”陈秋娘威胁。
“你敢。”江帆越发像个小孩子。
“你看看我敢不敢啊。我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我有易容技术在身,我想易容成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你管的着?”陈秋娘也开始陪着江帆小破孩不讲理。
江帆急了,说:“我把你绑了。”
“你好歹是世家子弟。一方守将。做这种事丢人不丢人啊?”陈秋娘撇撇嘴。
“我不在乎悠悠众口,更不在乎什么如同浮云的名声。”江帆说。
“你啥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我用这张脸啊?”陈秋娘做了个怪脸鄙视他。
江帆则还是没正眼看她。只是看着窗外,说:“在乎。因为我得要清醒啊。”
“我用这张脸,你咋就不清醒了?”陈秋娘撇撇嘴,又将那温热的酒翻了翻。
江帆瞧着窗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要易容成她的样子。别人再怎么像她,那眼神都是没办法像她的。而你。你的眼神与她一模一样,你若再易容成这样——,我,我没办法的。”
他的声音到后面已经低了下来。陈秋娘听到他这话,心里一痛,便“哦”了一声。低声说:“好了,我一会儿就换一张脸。你不要生气嘛。”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没办法去看你用这一张脸。”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陈秋娘亦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机械地煮着火锅,顺带烫酒。良久,江帆似乎调整好了情绪,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陈秋娘看到了那一眼。他眉宇间有深浓的歉疚、不舍,还有隐忍的难过。尔后,他低头兀自捞火锅里煮熟的食物,为自己斟酒一杯黄酒,缓缓地说:“若是她还活着,应该就是你这个样子了。”
“我的易容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哈哈哈。”陈秋娘傻瓜一样打着哈哈。
“很不错呢。怪不得浮光公子也破例收你为徒了。”江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秋娘一边为他夹菜,一边说:“绿歌的事,红梅与你说过了吧?”
“你全权处理就是。”江帆一句话丢过来。陈秋娘原本以为会费一些唇舌,没想到江帆这样爽快就同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还是垂眸在喝酒,样子却不像开玩笑。
“绿歌的孩子——”她刚说了这几个字,江帆摆摆手,说:“说了你全权处理,来,吃菜。”
陈秋娘便不好继续谈绿歌的事,拿了筷子夹菜吃。江帆则没来由地说:“你当这梅园是你的家就是了,这里的人,那日我给你的令牌,你可随意差遣了。”
“啊?”陈秋娘一惊,连忙问:“那令牌可以调动梅园的人?”
江帆点点头,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却是泪光滚动。陈秋娘大惊,问:“江公子,你怎么了?”
他凝望着她,摇摇头,说:“我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还能见到你呢,我好高兴。”
“公子,我是苏樱呢。”陈秋娘连忙强调。
他苦笑一下,说:“我知道。”
尔后,他埋头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站起身来,拿了披风与剑就往外走。陈秋娘连忙起身说:“公子,最近沧州府不太平,你去何处?”
他走到门口,听到她急切的语气,便回头一笑,说:“莫担心我,我有些小事出去转转。我江帆可不只有手中剑让人闻风丧胆哦。我是九大家族的江家嫡系子弟,可不是谁轻易能算计得了的。”
“不可轻敌。”陈秋娘说。
“知道。”他依旧笑着,那笑容如同春日三月日光下的涓涓细流,不仅让陈秋娘呆了,连一旁的红梅也呆了。(未完待续)
第282章 绿歌
江帆走后,陈秋娘再度回到了住所。屋外风雪停了,日光和暖,白皑皑一片,院里的梅花盛放得更好了。
陈秋娘倚靠在窗边,已经换成江云前世十七八岁的脸了。红梅与念秋都立在她的身侧,等待她随时吩咐。
三人寂静无声地站着,忽然又急促的脚步声从里屋传来,那脚踝上细碎的小铃铛随着这跑步声起伏,甚是悦耳。
“苏姑娘,苏姑娘,那绿歌要见你。”来人是个黄衣婢子。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红梅瞪了那婢子一眼。
那婢子垂了眸,说:“禀红梅姐,是那绿歌,那绿歌说的话太惊悚,小兰实在是怕了。”
陈秋娘已经起身理了理衣衫说:“走吧。”
三人立刻就跟上她的脚步,那红梅一边走还边问:“那绿歌说了啥?”
“说我家公子今日有难。”小兰立刻说。
“这信口雌黄的,如今她关押在这里,哪里知道什么,定是胡说的。”红梅声音有点勉强。
“我想也是。”念秋安慰。
红梅却是已有些惊慌,不确定地喊了一句:“苏姑娘?”
陈秋娘头也不回,说:“要相信你家公子,你好歹也是梅园的掌事,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红梅讪讪地应了一声“是”,尔后亦步亦趋地跟陈秋娘往关押绿歌的房间而去。房间早就被陈秋娘吩咐拉严实了窗帘,根本看不到屋外是白天还是黑夜。
陈秋娘走进去,早有婢女点燃了油灯,在幽幽的油灯下,绿歌一张素雅的脸倒是看起来我见犹怜。陈秋娘在她面前蹲身下来。声音不似先前安慰她那般时和气,而是冷声说:“不要我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敢算计我试试?”
绿歌仔细地看着她,有些不确信地问:“你真是苏姑娘么?”
“自然是。”陈秋娘搬了个矮凳子坐在她面前,双腿一盘,广袖一拢,一种说不出的气度就让周围的人都感觉到压力。
那绿歌抿了唇。说:“苏姑娘大恩大德。绿歌怎么敢跟你耍花招。”
陈秋娘冷哼一声,扫了她一眼,说:“你若骗我。你须得骗的天衣无缝,若是你露出一点破绽,我就可以把你纠个干干净净。”
绿歌轻轻摇头,说:“苏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对你耍花招。”
“这可难说了。”陈秋娘冷笑,然后说。“别的不说了,说说你儿子,再说说给你易容的那个人,我想听一听。”
绿歌一愣。陈秋娘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对念秋招了招手,说:“再多点几盏油灯。”
念秋等人不明白。却也将整个屋子照得灯火通明。她端坐在绿歌面前,说:“开始讲。我听着。”
红梅显然很是着急,低喊了一声:“苏姑娘。”
陈秋娘摆手示意她打住,然后说:“你且去做你的事,切莫可忘了你是梅园掌事,你的一举一动可是事关梅园,关乎江家呢。”
红梅大约早就想去找江帆,如今听了陈秋娘的话,一句“是”才出口,人已经出了门。陈秋娘内心不由得叹息,这女子遇见了自己心仪之人的事,便是一门心思地糊涂了,眼里、心里也只有那个人了。
“开始讲。”红梅走后,陈秋娘厉声催促。那声音因太冷厉,吓得绿歌不由得抖了一下,立马回答:“我这就讲,我这就讲。”
绿歌就说起自己祖籍南州,三岁时,跟随做生意的父母北上,不料父母死于金陵,她就来沧州府投奔了自己的舅舅,舅舅是猎户,家中贫困,又有四五个孩子,她的日子过得很凄惨。不久之后,舅舅死于辽人的狩猎,舅母就将她卖到了青楼。她姿容还算出众,就被老鸨重点培养,开始在沧州府的青楼展露。
至于孩子的事,以及孩子的爹,都是各大才子佳人烂俗言情小说的版本。绿歌名声传开之后,因为她的舞艺与琴技,许多人慕名而来。她在为老鸨赚了很多银子的同时,也结识了很多达官贵人。这其中就包括孩子的爹,那孩子的爹一看就不是等闲之人。
绿歌是南州人士,又在金陵住了一阵子,虽然年岁尚小,但亦知道南边子弟的风流,那是三月日光风吹柳絮的绵软风流。而这人虽一看不是等闲之辈,但是典型的北方男子,剑眉星眸,面目清朗,有一股子的贵气。一看就是北地贵族,再看那举手投足,便知道该是辽国之人。
绿歌起初亦挺排斥辽人的。但此人举手投足极其尊重她,又花得了重金,对她亦只是切磋琴技。久而久之,绿歌便觉得这人虽是辽人,但却是自己的知己。这投胎转世的事哪里是他们自己可以左右的呢。所以,她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这个男子是辽人。后来的干柴烈火,你情我愿,绿歌叙述得动人,但对世间始乱终弃的悲欢离合看多了的陈秋娘只是冷心听着。
绿歌的故事最终还是走向了烂俗的套路,与那个知己滚了床单,有了孩子。男人承诺给她赎身,接她回大辽,做他的夫人。
她便不顾老鸨的劝说,大了肚子。但是,孩子生了,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了一个孩子,各种开销多了起来,绿歌也想孩子有好的日子,更不想久留烟花之地。所以,她又开始复出赚钱。
绿歌善才艺,虽姿容犹美,但已生了孩子,便是昨日黄花了,当初的人气早就不在,就是来点了她的场的,也不过是过去见不着她,现在来了个心愿的。
她赚钱不多,日子便过得紧绷。但她有自己的孩子,便觉得这一生也可以是美好的。她甚至盘算着等存够了钱,就赎身回南州去买个宅子,做个琴技教习。把孩子养大。
绿歌就怀着这样的愿望,开始辛苦的日子,甚至去为新晋花魁伴舞、弹琴。她不在乎,因为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希望。
就在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里,过了一年多,孩子已经能牙牙学语了。某天黄昏,绿歌在给孩子准备食物。老鸨急急忙忙前来。说有人慕名前来,仰慕她的琴技,是个贵气的人啊。出手阔绰。
绿歌听闻,十分高兴,便急忙忙将孩子的饭菜交给了丫鬟,跟着老鸨去了。这一次。她见到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人。那个人在天字号房间里,负手看着窗外。一身的黑色绸缎衣衫,缓缓转过来,仔细端详了绿歌。
绿歌抱琴上前,福了福身。问:“不知大爷要听什么曲子。”
那人还是没有动,良久才说了一句:“现在,我交给你一件事。你若办成功,我保你与你的儿子之后的日子幸福无忧。若是办砸了,你与你儿子就再无相见之日。”
“大爷,大爷,我只是个青楼女子,如浮萍一样,我哪里是做大事的啊。大爷,你放过我与我的孩子吧。”绿歌磕头。
那人鹰一样的眼神瞧着她,说:“你回去准备准备,你儿子暂时到我府邸做客。”
“大爷。”绿歌大叫,那人却已大步走出去。绿歌发疯一样地回到住所,丫鬟已经被杀,孩子已不知去向,里屋端坐了一个脸色苍白的长发男子,大热天的穿着一件狐狸毛领的大氅。
“你是谁?”绿歌问。
那人扫了她一眼,说:“想要你儿子平安,你就乖乖听我的。”
绿歌脸色发白,那个人为她削骨去肉,让她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那个人还说,找遍了大江南北,就她的样子是最适合削骨去肉成那个女人的样子。
绿歌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他们要做什么。只是削骨去肉之后,她拥有了一张倾城的容颜,又有一个素衣的女子,自称叫术,来对她进行训练。从走路、说话的注意到如何泡茶、做糕点等等。
绿歌知道自己在竭力模仿另一个人,因为从那个术的嘴里,她断断续续地知道了那个女子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聪颖能干。
“我做不成她那样吧?”有一天,绿歌问术。
术讽刺地笑了笑,说:“你连她一分也不及。不过,你有这张脸,有这些举止就够了。”
绿歌不再说话,就这样训练了一阵子,她得到命令,午时,在青楼楼台上抚琴,弹奏一曲《至少还有你》。绿歌弹奏这曲子很费力气,因为凭她在琴上的造诣,这首曲谱有些地方太突兀,但她又没办法抚平。
“若有人问你,你就说蜀地流行,有个客人留给你的。”术说。
绿歌抿了唇,术又说:“若是那人问你留曲谱给你的人对你说了什么,你就说那男子英俊非凡,贵气逼人,让你叫他张郎。”
陈秋娘听绿歌叙述到这里,基本上明白让绿歌接近江帆的人应该是赵光义。用这种劣质的手段,他们是以为江帆虽然是江家子弟,但因为陈秋娘之死,与张赐是闹翻了的。大凡张赐看中的女子,又如此像陈秋娘,江帆定然不会让之沦落青楼的。
算盘打得真响啊。陈秋娘哂笑。
绿歌却继续说之后就是她按照他们的吩咐弹奏那一首曲子,遇见了江帆,被江帆赎身带入梅园。然后,梅园戒备森严,那些人没办法随便进出,便只会趁着梅园厨房采购食物什么的,会给绿歌传一点命令。但梅园的厨房也被红梅严格检查,闲杂人等基本上没办法在梅园里肆意走动。因此,没有接到命令的绿歌在这梅园里过得倒是很舒心,毕竟公子虽然脾气不太好,看着她时总是满脸满眼都事愁绪,但不会不尊重她,亦不会打她。
她锦衣玉食,唯一放下不下的就是他的儿子。众人也觉得她有问题,但江公子每日里都要召见她,宠爱她得很,红梅等人就将她严密监视。
直到陈秋娘进入了梅园,直接就敢对她动手,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儿子,苏姑娘,你救救我们母子啊。”绿歌说到此处,又是声泪俱下。
陈秋娘冷笑,说:“那你得把所有的实话都说了啊。”(未完待续)
第283章 下狠手
绿歌神色一凝,那哭声也戛然而止。陈秋娘呵呵一笑,说:“你说得好像天衣无缝,但漏洞百出。若你的主子真的是那一位,那么,凭他的心性与谋算,真会让你在这梅园里这么逍遥快活?真的传不进一点的消息来么?”
是啊,此女明显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赵光义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别人不知道,但来自于后世的她能不知道么?那些可笑的霸主勒令史官修改历史,但又如何能只手遮天呢。
有历史证明,赵匡胤陈桥兵变虽然是历史的选择,是合乎众人的利益,但在这个过程中起推波助澜作用的人就是赵光义。他怀揣着私心,把自己能征善战的哥哥推上了最高王座,而他就离那个王座更加接近了。因此,他处心积虑,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始网络党羽,开始剪除他哥哥的左膀右臂。
这样一个人,既然选择了江帆作为江家的突破口,辛辛苦苦地派了绿歌来到梅园,又怎么会放任绿歌在这里划水?
陈秋娘很不悦地质问,绿歌脸色刷白,大约她以为她刚才说的很好了,但陈秋娘这样轻易地戳穿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把说假话的部分改了,改成真话,把隐瞒了的部分补充出来。”陈秋娘不疾不徐地说,尔后又补充了一句:“绿歌,我脾气很不好,耐性也不好的,而且凭借我的能力,想要揪出你的主子,易如反掌。我是因你也是受害者,因你说到你的孩子,觉得那孩子是无辜的,才给你机会。”
“苏姑娘。我已经都说了。”绿歌带着哭腔。
陈秋娘垂了眸,叹息一声,说:“梅园的人已经着手调查。你是不是有孩子,马上就有消息了。如果你骗我。我将万分遗憾地告诉你,等待你的是地狱。”
“不,苏姑娘,我没有骗你。我儿子很乖的,真的很乖。是他们抓走了。”绿歌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陈秋娘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说:“她若还是不肯配合,就按照你们梅园处理奸细的规矩处理吧。”
几个婢子都应了声。陈秋娘转身就要往外走。绿歌大喊:“苏姑娘,我说,我说。”
陈秋娘没有转身,轻哼一声,说:“我时间宝贵得很,没功夫听你废话。”
“陈姑娘,我说,你听我说,江公子有难。”绿歌喊起来。
陈秋娘想听的就是这一句,她便倏然转身。裙裾飞旋。她沉了一张脸,从念秋手中拔剑而出横在绿歌脖颈之间,说:“你若再敢有一个字的废话。我立刻取你首级。”
绿歌一脸惊恐,小嘴微微张着,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会,我不会。”
“说。”陈秋娘手中剑略略翻转,就将她雪白的脖颈划出了一条口子。
绿歌一脸惊恐,说她孩子的爹爹是辽国帝王辽景宗。那个威逼她来这里的男子也知道孩子的爹爹是谁,就威胁了她,亦威胁了辽景宗。
“辽景宗?这编得不错啊。”陈秋娘冷笑,但心中却是有点相信可能是辽景宗。也正因为她长相跟陈秋娘相似。孩子的父亲是辽景宗。赵光义才能让辽人与他合作,做局给江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从而连坐江家,将江家从朝堂里拔出。
这赵光义也算是机关算尽。但是真的太可笑了。他以为将江家从朝堂里拔除,就能动得了真正的江家,就能让赵家少了左膀右臂么?看来这个人还不如王全斌知道得多,大约对于九大家族是一丝一毫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做这种让人觉得可笑的事。
“真的是辽国的帝王。孩子的父亲给过孩子一块骨雕玉佩,被那人拿了去,那是证明孩子身份的东西。”绿歌声音惊恐,嘶哑地喊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想确认我的孩子能活着,能平安,苏姑娘,你好心,你帮我,你帮我。”
陈秋娘将手中剑一收,说:“念秋,交给你了,我要出去一趟。”
“苏姑娘,你要去何处?”念秋立刻问。
“你审问清楚这个女人,暂且留着她的命。既然她扯出辽景宗,那我就可以顺带扯出另一个人了。”陈秋娘说。她已经有十分的信心找到韩德让了。
念秋不知陈秋娘所指何人,但良好的素养让她没有多问,她只是应了声,说:“苏姑娘放心,江家先祖是廷尉出身,又世代戎马,对付敌人有的是办法。”
陈秋娘知道念秋所指是说严酷的刑讯逼供。她略略想想也会觉得残忍,但她真的不是良善之辈,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她已经给过绿歌机会了,是绿歌不愿跟她合作,以为可以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便也没有耐心去善良,任由绿歌接受自己的选择,接受自己所选择的命运。
“你们看着办即可,我不会再管此女了,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陈秋娘提着宝剑,头也不回地对念秋说。
绿歌听闻,几乎是惊恐万状的声音,喊:“苏姑娘,你帮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我只是怕他们伤害我的孩子啊,苏姑娘,你帮我啊。”
“你原本就对我们没有意义,是苏姑娘仁慈,明说是让你帮我们一把,实际上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名正言顺帮你救你儿子的理由,你却不识好人心,妄图欺骗苏姑娘,你还好意思喊帮你?”念秋冷冷地说。
陈秋娘大氅一甩,大步走出了关押绿歌的地方,屋外的亮光再度袭来。她微微眯起眼,看了看珠帘之外,日光已然明亮,大雪已经停了,天空微露淡蓝的晴。
她略略顿步,让眼睛适应了明亮的日光,便提剑而出。
门口早有红梅吩咐的三个婢子在等着她。三个婢女都身着近身的蓝布棉袄手持弯刀,十分干练的模样。为首一个瘦高的婢女拱手说:“红梅姐让我三人在这里恭候苏姑娘,让我们三人保护苏姑娘的安全。听候苏姑娘差遣。”
陈秋娘点了点头,三人又分别进行了自我介绍,一个叫踏雪。一个叫寻梅,还有一个叫红叶。说是江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养在沧州府的,对周遭情况十分熟悉。
“那去瞧瞧你家公子吧。”陈秋娘径直说。
三个婢子面面相觑,红叶便说:“我们确实不知公子去处。平日里,公子就是去去郊野的别业,那里仿造了她故人的村落。但这一次,应该不是。”
“何以见得?”陈秋娘询问。
“公子出门时,神色平静。步履轻盈,面带微笑,而且还叮嘱我们听姑娘的吩咐,时刻保护姑娘的性命,如同保护他一样。这决计不是平素里的行事作风。”踏雪回答。
红叶在一旁点头附和,寻梅则是补充说:“其实公子的故人已经逝去,公子平素是不去那个庄子的。总会触景生情了,只有公子极度郁闷了,才会去走走的。”
陈秋娘听闻,不由得蹙起眉。她想起江帆临行前的那一笑,心里忽然有点发憷。她预感江帆是去处理重要的事情,是在涉险。但是。江帆具体要做什么,她却分析不出,一颗心只是不安起来。
“姑娘,可有什么别的吩咐?”寻梅轻声问。
“把红梅姑娘交代你们查的事跟我说一说吧。”陈秋娘紧了紧大氅,只觉得日光照射着皑皑白雪,却让人觉得更寒冷了。
为首的红叶应了声,率先说:“刚刚才传回来的消息,确有韩德让此人。而且此人似乎最近要回到大宋祭祖,三日后会经过沧州府。”
陈秋娘听闻这个消息。心情忽然就为之一好,不由得“哦”了一声。红叶以为她这一声是不相信。便立刻补充说:此事千真万确,红梅姐姐已经派人紧紧跟着那个韩德让。那个韩德让现在在辽算是一个领军将领了。是那个萧丞相的门生,其父是被辽人掳过去的宋的地方官。
“我知了。”陈秋娘说。事实上,前世里,她与戴元庆论议时,对韩德让此人很感兴趣。毕竟女人都事八卦的,这个韩德让可以说是辽国重臣,但更是萧太后背后最重要的男人。可是说是他成就了萧太后。
“那苏姑娘的意思是要绑了这个韩德让么?”寻梅轻声问。
陈秋娘点点头,寻梅却是很疑惑地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军队统领,绑了他,没多大作用吧。”
“这个人文韬武略,日后必定是一柄尖刀,你们务必给我抓来。”陈秋娘吩咐。
寻梅点头,踏雪便开始说依靠江家的情报系统,绿歌确与辽景宗有过一段交往,绿歌的那个孩子早已不在人世,在被赵氏老二带走的第二天就已经被杀害。
“畜生。”陈秋娘恨恨地从唇齿间蹦出这句话。
“苏姑娘,你莫太激动,这年头,很多人都活得像一条狗。”红叶劝慰。
陈秋娘竖掌,示意红叶不要再说下去。红叶闭了嘴,陈秋娘立刻就询问了柴氏一族的消息。红叶听到这一句话,面上一沉,说:“坊间流言刺杀萧丞相的人是柴荣的儿子,江家调查返回来的结论表明那确是柴荣的儿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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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游走
虽然早知道那个人是柴瑜,但听到红叶这样证实,陈秋娘还是微微蹙眉,因为柴瑜还是不得不向他不幸的命运宣战。
“柴荣的儿子?”她明知故问,语气十分惊讶。
是的,她明知故问,因为她实在不信任张赐以外的人,包括目前看起来情深似海的江帆。因为江帆属于江家,江家是九大家族之一。
陈秋娘不会因为张赐是九大家族的族长就忘记了九大家族的祖训,忘记九大家族所谓的使命。
原本九大家族是那个偶然穿越汉初的理工科学霸的爱情产物,那些超前于世的尖端科技也是因为那个男子爱上了陈阿娇所作出的爱情守护的手段。
原本,九大家族可以成为一段爱情的佳话。然而,这个似乎注定与穿越者缘分颇深的大团体遭遇了张烨。这个熟悉历史的男子,不知道是误入历史时空,还是有意为之,总之惧怕九大家族改变以后的历史,扰乱了所谓的历史。他便开始装神弄鬼,将历史提前预告给了九大家族,以天命所归这种事来糊弄自己的子孙后辈,让自己的子孙后辈成为所谓的“天选者”,让他们去守护历史的正常发生。
所以,这么多年来,九大家族都在做着这样的事,并且以此为荣。他们甚至将守护天命所归的事当做荣耀,对可能扰乱先祖预言的事和人,都会痛下杀手。比如,张嘉对江承紫。
九大家族的祖训是运行法则,是荣耀,是他们作为天选者的骄傲。所以,无论牺牲多少人的幸福与性命,他们都会守着这个祖训。
所以。即便现在张赐以他强大的掌控能力与谋划,暂时将九大家族控制在手中,将长老会的那帮老家伙压制下去。但是,那一帮人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因此。陈秋娘除了信任张赐之外,不会再信任任何人。虽然这样对关心她的其他人,有点狼心狗肺,但她必须要万事小心。
“是的,柴荣的儿子。”这一次是寻梅上前一步,很小声却很笃定地说了。
“我听闻周世宗的儿子退位之后,身子一直不好,与太后一直于汴京疗养。怎么会在大雪的寒冬到北地刺杀辽国丞相?”陈秋娘反问。
寻梅的声音又低下去,说:“姑娘,世宗可不止那个儿子。”
“哦?我可听闻世宗没有别的子嗣了。难道你们还知道什么内情?我现如今还在这梅园,却是因我师父与你家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故交,我与你家小公子又一见如故,想要帮你们一把,你们若是糊弄我,这便是太不地道了。”陈秋娘冷冷地说,神情已经沉了下来,薄怒浮在脸上。
寻梅、红叶、踏雪三人连忙齐齐摆头说不敢。说句句属实,红梅姐亲自交代要听苏姑娘的。
“那长话短说,说实话。你们可不要忘了我是浮光公子的弟子。若是半点假话,我能瞧不出?”陈秋娘斜睨了三人一眼,那一眼,眸如刀锋,凌厉得让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
红叶三人又连连说不敢。之后,寻梅上前一步,低声说:“苏姑娘,江家原本不在北地,亦不在沧州府。部分人之所以北迁,就是来到这里监视燕云十六州的动静。以及世宗那一支秘密军队。”
陈秋娘眉头一蹙,看着三人问:“什么秘密军队?”
寻梅低眉垂首。用一种似乎只有近距离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开始叙述,说那一支秘密的军队,其实是郭威还没有当帝王时,为了隐藏自己的势力,筹建来自保的。后来,郭威当了帝王,这一支秘密军队的作用就是关键时刻作为勤王之师。后来郭威死了,柴荣继位,这一支秘密军队又进行了整编、改造,依旧不曾公诸于世,朝廷里的将领亦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这一支军队就潜伏在北地,平素以猎户农户的伪装存在,但如果看到帝王的兵符,就会集结而起
这一次,在柴荣这里,这一支军队依旧成为保护帝王之位的秘密力量。同时,柴荣采用了一种秘密的方式来培养继承人,这继承人就养在柴荣的故乡,是以未来帝王的方式来教养的。
“你们所说的是这个未来帝王?”陈秋娘再次明知故问。
寻梅点头,说:“是的。这个未来帝王,今年十八,十三年前,世宗去的时刻,这个孩子也受到了多方追杀,最终失踪。”
“既然失踪,你们怎能肯定此时的事情与之有关?”陈秋娘反问。
红叶立刻回答说:“苏姑娘,江家负责监视这一支秘密军队的动向。这一支秘密军队平素就在沧州府附近,也有部分游走于燕云十六州,有些甚至做了辽国的官员。就在大约两年多前,有个少年忽然出现,这些平素打猎、务农、经商、做官的军队忽然开始秘密集结,似乎在筹划大事。而江家探子经过将近一年探寻,终于探明那个少年就是当年失踪的未来帝王,他手持兵符出现了。”
“原来有这么一段。”陈秋娘点点头。
那一直沉默的踏雪忽然说:“苏姑娘为何问这些?前日里,替红梅姐姐出谋划策时,你的模样可像是知道这柴荣之子的事呢。”
陈秋娘眸光一寒,冷喝道:“我就事论事,为你们江家着想。坊间流传刺杀萧丞相的是柴荣之子,我却是说了,不管是不是,这都是个机会。我不过闲云野鹤一枚,哪里有你们江家庞大的情报网?”
踏雪见她生气,唰地跪在雪地里,说:“姑娘莫生气,我们都听你的。”
“不要说废话了,现在你们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部署一下,务必抓到韩德让;第二件事是火速去见你们家公子。”陈秋娘说。
三人皆摇头,说:“我们确实不知道公子去了何处,他走之前交代了红梅姐姐,梅园的人都听命于你。”
陈秋娘听闻这交代。想起江帆临走时的回头一笑,她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但又说不出到底在什么让她觉得如此惊恐不安。难受得很。
她不由得抬头,从虬曲盘旋的梅树枝头看着雪霁初晴的天。天微微蓝,她有一点不知所措。
半晌,她才决定回去静观其变,于是对三人摆摆手,说:“罢了,回去吧。”
回到了梅园,陈秋娘也不知道做什么,只靠在窗边发呆。直到傍晚用过饭。念秋才来说绿歌已招了,赵光义放在沧州府的窝点已经找到,梅园已经将之一一查清了,问陈秋娘要不要将之一网打尽。
“问我作甚?”陈秋娘很诧异地看着念秋。
念秋拱手作揖,说:“公子吩咐过梅园大小事情都听姑娘的。”
“你家公子到底做什么去了?”陈秋娘倏然起身。
念秋还跪在地上,不紧不慢地说:“公子怕夜长梦多,亲自入了燕云十六州找韩德让去了。”
“他找韩德让作甚,糊涂。”陈秋娘着急起来,不由得一跺脚,心里却已隐隐有所猜测。江帆如果是奉张赐之命保护陈秋娘。那么,江帆应该是站在张赐那边的。
难道去找韩德让是张赐的授意么?还是说江帆从她对红梅的吩咐中窥伺了什么?
“念秋不知公子此举何为。但与小公子相处的这些时日可看出,小公子自有打算。苏姑娘不必担心。”念秋说。
陈秋娘摇摇头,说:“你且先下去吧。”
“那些人该如何处理?”念秋终于回到正题上。
“按照江家的规矩办。我不是江家人,不能为你们做出决定。”陈秋娘说。其实她知道依照江家规矩,那些人多半是没命了,她真的不忍心亲自说出将这些人灭了的话。但她确实不是圣母白莲花,那些与她不曾有一面之缘的敌人,她不可能为他们求情。
念秋听闻,连连说是,尔后消失于她的庭院内。
陈秋娘却将手中棋子一一丢入盒子里。心里想着自己是该离开梅园,有所行动了。
时夜。一钩弯月上中天,陈秋娘换了一身紫衣小婢的装束。提着灯笼入了后院检查,最终消失于一座假山之后。她很顺利地离开梅园,找了个客栈落脚,在天微明是以一名看儿子的老婆婆身份出了城。
陈秋娘出城径直去找了刘强。其时,日头正好,风却冷得很,雪还没有开始化。陈秋娘走在郊野,只觉得身上大氅都有些寒冷。
她紧了紧衣衫,询问了几人终于找到了刘强的家,泥做的土墙,木做的架子,盖了青瓦。柴扉院落,鸡犬声起伏,好一派悠闲。
她扣了门,刘强亲自出来迎接,笑盈盈地说:“这下了大雪了,你要的皮货还没准备好。”
“我想到刘大哥家讨一杯水喝。”她说。
刘强让了她进去,陈秋娘见屋内无人,便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见柴瑜。”
刘强手中杯子略略一顿,随即就笑了,说:“我不认识姓柴的,怎么又认识柴瑜了呢?公子怕问错人了?”
“若要声震天下,取得舆论的支持,就必要拿下燕云十六州。”陈秋娘坐在火堆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事,我不懂。我一个乡下人,只懂得种田打猎。”刘强将水递到她面前。
陈秋娘接了过来,笑着说:“大哥这一双手可不是种田打猎的手了。这一双手,虎虎有力,指甲缝里没有丝毫污垢。”
刘强呵呵笑,说她真会开玩笑。
她也笑了笑,说:“要拿下燕云十六州,对付辽人,首先要对付他们的北苑大王耶律休哥与北苑枢密使耶律斜轸。其次,还要灭掉一个人。”
“谁?”刘强也不避讳,径直就问。
“韩德让。”陈秋娘吐出了这个名字的同时,横斜里一柄长剑倏然横在她的脖颈之间。(未完待续)
第285章 造乱
那是一柄打磨精良的武器,虽然没有现代工艺的锻造,但能工巧匠打磨出的长剑只是放在脖颈之间,就让陈秋娘感到森森的寒意。
“公子不是来购置皮货的么?”刘强冷笑。
陈秋娘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很是从容镇定地反问:“刘大哥不是田户猎人,世代乡野么?怎的使用长剑了?”是的,在那个年代,乡野之人是不会使用剑的。因为剑不适合杀戮,不实用。一般佩剑这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况是刘强手中这样精良的剑。陈秋娘猜测:也许,这个剑的剑柄也是上好的木头,或者还镶嵌了宝石,抑或什么荣誉。这人既然已经用一个“谁”字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必定是军中之人,而军中之人用的都是杀戮武器,能使用剑的人,往往是指挥者。
眼前的男子,看神色面相,以及那种指挥者特有的气势在此时此刻完全显露出来。
“你知道什么?”刘强语气里充满了戒备,甚至还看了看屋外。
陈秋娘垂了眼帘,说:“岂容问叫你一句刘先生,抑或——”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继续说,“抑或该叫你刘将军。”
刘强脸色一沉,整张脸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声音更是冷得吓人,喝道:“说,你是谁。”随着这一声,那剑锋往陈秋娘脖颈递进了几分。
陈秋娘感觉刀锋稍稍一过,自己就可能身首异处。但她知道死亡还不会发生在这里,因为这个男子不知道她的来历,而且她说的事对他们有用。所以,她依旧坐着,缓缓地说:“果然是刘将军。看来我不曾找错。”
“你是谁?”刘强还是这一句,语气越发不好,之后补充了一句威胁的话:“不说。我立马让你身首异处。”
“在我说到要拿下燕云十六州时,我说到韩德让时。刘将军就已经不再隐瞒我你的身份了,现在又何必如此这般动作,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陈秋娘缓缓地说,抬手轻轻将脖颈之间的剑拨开。
刘强还剑入鞘,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将烧红的铁钩丢到一旁的水桶里,“嘶”的一声,腾起一阵白烟。他才缓缓抬头。一双眸满是警觉地打量着陈秋娘,说:“说,你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苏樱,加州人士,师承浮光公子,为何而来,我得见着了柴瑜才可说。”陈秋娘笑道,然后顺势端起了桌上一杯绿酒喝了一小口。
刘强蹙眉,也不再问她这些问题,但也没有承认有柴瑜这个人。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在旁边的黒木案几上慢慢地敲击着。
“刘将军。时间不早,三日后,韩德让会路过沧州。”陈秋娘平静地说。
刘强再度瞧她。那眸光如刀扫过,他沉声喝道:“我现在就可让你身首异处。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可以这般来胁迫命令我行动。”
“刘将军错了,现在胁迫让你行动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形势。”她朗声说,顿了顿,又说,“形势逼人强啊。你的祖辈已经耗尽了人一生最美的光阴,作为一个潜伏者。以碌碌无为度过了这一生。原本,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可以在这个世道里成为真正的强者,甚至名垂青史.....”
陈秋娘以一种不无惋惜的语气说出来。啧啧地摇头。她是胆大的人,也是善于谋算人心的人,她常常做的事就将这些人的软肋都挑出来,狠狠捏他们一把,捏到他们疼痛。
果然,刘强大喝一声:“闭嘴,你不懂。”
陈秋娘任凭刘强声音起起伏伏,情绪波动,依旧是巍然不动的神色,安闲地摆弄把玩手中酒杯,缓缓回答:“我是不懂潜伏者的心思,但我是一个人,我懂怀才不遇,碌碌一生的痛楚,尤其是当世精英。若是我,我可能会一直在自问,我这样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人?为了拨乱反正,还是别的东西?”
刘强脸色大变,握紧了手中长剑,倏然起身。衣袂飘飞之间,陈秋娘很平静地看着他,继续残酷地指出:“你的父辈自从奉命潜伏的那一刻起,直到垂垂老矣,甚至死亡,都不曾再被起用。与其说这是一种雪藏,是一种对于精英的最高礼遇,还不如说这是一种雪藏,或者一种抛弃。”
“你住嘴,你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哪里懂得军人荣誉?军人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潜伏敌营,哪怕毁容,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刘强情绪很是激动。
陈秋娘哂笑,说:“人家潜伏敌营,到底是探听有用的东西,而你们只是虚掷光阴罢了。”
刘强恶狠狠的一个“你”字之后,手中长剑就那样半提着,却再也没有横过来,他只是那样瞧着陈秋娘,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他问这一句的气势已经明显不如刚才了,甚至带着几许的迷茫。
陈秋娘并没有回答他,却只是自顾自地说:“我想刘将军也如同我一般这样迷茫过,在接受这个潜伏任务的时候,想必也是迷茫的。因为不是正常的传承,赵氏王朝已经没有你们这一支军队,而且你们是郭氏父子的旧部,即便你们从暗处走出来投靠赵氏兄弟,你们一辈子也只能是炮灰,而没有办法受到重用。刘将军想必也是考虑过自己的前途命运的吧?”
她说着徐徐站起身来,与刘强面对面地站着。屋外是大雪一片,日光灿烂,冷冽的风从窗户纸漏进来,带来彻骨的寒冷。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强的态度已经不再强硬,整个人像是被陈秋娘的话击中,神情显得很是疲软。
“我只是可惜将军等人有惊天之才,却要在这里默默了此余生,却让那些跳梁小丑名垂青史。”陈秋娘摇摇头,很是可惜地说。
“我们不在乎名垂青史的。”刘强说得有些勉强。
陈秋娘轻笑,说:“当然。将军们都是精英。当初奉命潜伏,本来就是为了给辽人出其不意的重创,这原本就是伟大的事。黎明百姓遭遇了太多的战乱。过得太过凄惨艰辛,就是如今。也过得不甚好。作为军人,马革裹尸,忍辱负重,只想求一个天下太平,这是任何都要致敬的。”
刘强没有说话,只将手中的剑缓缓放下,慢慢坐下去,动了动唇。终于说了一句:“说出此行的目的。”
“我不满这个天下,但我力量丝毫无法撼动它,所以我要借助你们的力量。”陈秋娘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刘强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张黝黑的脸上是玩味的审视。他十分冷静地问:“你有什么非要撼动这个天下的理由么?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万,大多数的人不到万不得已都是得过且过。”
“如果我说我要天下永太平,你肯定是不信的。”陈秋娘笑道。
“显然。”刘强耸耸肩,一副“我不是傻子”的神情。
陈秋娘笑了笑,忽然敛起笑容,眼神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低声说:“国仇家恨,这样的理由够充分了吧。”
刘强没有说话,而是缓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站着看窗外。
“哪一国,哪一家?”刘强问。
“恕我不能直言。”陈秋娘回答。
“你没有合作的诚意。”刘强很明确地指出可以跟她合作。
“我很有诚意,但我并不是来跟你合作的。”她笑了笑。
刘强沉声问:“那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来告知你们一声,若想击溃辽人,耶律斜轸、耶律休哥以及韩德让都不能活着,尤其是韩德让此人。”陈秋娘说。
刘强很不解地问:“你既然不是与我们合作,为何问柴瑜?”
“问柴瑜公子,只是确定他是不是在你们这里。”陈秋娘说。
“那你凭何事确定?”刘强倒是很好奇这件事。
“你的回答,以及你的神情。你可别忘了。我师承浮光公子,是他唯一的弟子。”陈秋娘说。
刘强蹙了眉。又问:“即便浮光公子易容术独步天下,也不可能对这时局看得透彻。何况是在离加州万里之遥的北地辽境。”
“世人只知我师父是浮光公子,却不知道浮光公子就是星河先生。”陈秋娘依旧是淡雅的笑。
“星河先生?”刘强大惊。陈秋娘看他神色,也知道这个人知道星河先生的大名。
“是。所以,能知道命数之事,根本不足为奇。”陈秋娘说。
刘强却是冷笑一声,说:“你休想糊弄我。今日,无论你何种身份,你都有来无回。”
陈秋娘也不计较,只是说:“韩德让三日后,会路过沧州。赵氏的眼线会在今日全被消失于沧州府。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毕竟如今老百姓渴望的是永太平,赵氏兄弟在这方面做得还算不错。若要名正言顺,你们唯有击溃辽人,扬我汉威这一条路。”
“你是江家的人?”刘强忽然问。
陈秋娘倒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刘强居然知道江家。她瞧着眼前的男子,问:“江家怎了?”
“哼,江家的人监视我们,难道我们不能监视江家人么?”刘强不屑地说。
陈秋娘却也只是浮光掠影地笑了一下,说:“即便阁下监视江家,便知道他们来此地,虽然不是与你们为敌,但绝对不会是帮你们造反的。”
“你错了,我们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造反。”刘强很刻意地纠正。
陈秋娘呵呵冷笑,说:“不管哪一种,你们需要舆论支持,而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不是机会,你说了不算。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身份。”刘强说。
陈秋娘倏然转身,长发飘飞盖住了脸。在短短的瞬间,她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惊世骇俗的脸,刘强的神情亦为之一凝。
“你是女的?”刘强显然很震惊。那一张脸太美,甚至有超过花蕊夫人的迹象。
“浮光公子的易容术独步天下,我是他弟子,若是让你看出我性别来,我便只能自杀谢罪了。”陈秋娘笑了,然后低声问,“刘将军看我这一张脸,可是说得那国仇家恨四个字?”
“说得。”刘强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未完待续)
第286章 倾国倾城
眼前的女子嫣然一笑,饶是这一支秘密军队里以冷静谨慎著称的侦查领袖,他亦觉得一瞬间失了神。也是到了这一刻,走南闯北、见过各色女的他才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是的,眼前的女子虽然形容尚幼,还没有完全长开。但那眉目姿态已是倾国倾城了。
“将军。”陈秋娘喊了一声。
刘强猛然惊醒,连忙收回视线,别过头看着窗外。他实在觉得尴尬,但更多的是觉得懊恼。眼前的女子来路不明,他作为秘密军队里的将领之一,本该是时时保持冷静的时刻,竟然被这么一个少女尚未彻底长开的姿色所迷,实在是不应该。
“将军看我的容貌,方才那国仇家恨四个字可是真心担得了?”陈秋娘问。
刘强明知道不应该继续去看她,但却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瞧她。此刻的陈秋娘一双晶亮的眸子干净得不染纤尘,唇角略略上扬,脸上便浮着俏皮的笑容。她扎了眨眼,长睫毛微颤动,肤如凝脂。刘强只觉得她那睫毛像是停留在那里的小蝴蝶,随时可能会展翅一飞。
“将军,可担得起?”她的语调虽然平静,但声音脆脆的,听起来有点像是女童在撒娇。
刘强又是一怔,心里懊悔、尴尬、自责一股脑地涌上来,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脸上神色还算平静。他蹙了眉,说:“担得起。”
陈秋娘这会儿笑得眉月,脆生生地说:“将军亦是明理之人。”是的,陈秋娘这样的容貌,必定有倾国倾城的爹妈,而在这个时空,这种大美人不可能嫁给凡夫俗子。只能被帝王将相所收藏。所以,刘强看到她的容貌,就明白这个少女绝非等闲之辈。因为这容貌太美,美得惊天动地。
“但你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浮光公子易容术独步天下。千人千面也是信手拈来。”刘强终于恢复了冷静,用这么一句作出了反击。
陈秋娘咯咯笑了笑,说:“即便这一张脸假的又如何?国仇家恨是真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且,我带给你的消息也是真的。我给你们指出的路是你们唯一正确的选择。”
刘强尽量不去看她的脸,将眼神投向窗外。他承认他被这个女子这张脸所蛊惑,一向不近女色的他甚至有一种难以言诉的的欲动。他更承认这个女子说的话是正确的:他们若是去投奔赵匡胤。便背负了背叛的恶名,一辈子抬不起头,但若不是投奔当今帝王,他们这些精英就会如同父辈那样死去。再者,即便他们投奔赵匡胤,赵匡胤也不会重用他们,反而会处处防备他们,那么,他们这一辈子就会背负污点活着,根本不可能有名垂青史的机会。他们唯一的道路就是让他们的小主子登上帝位。推翻赵氏。
“我会杀了你。”刘强考虑良久,才冷冷地吐出这一句话。
“你杀不了我。”陈秋娘说。
“别自以为是。”刘强冷冷地说。
“将军可打得过江少?”陈秋娘问了一句。
刘强不语,陈秋娘却是笑着说:“江少自称剑圣。我曾有幸见过他的剑术,当真是快得不得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刘强指出。
“这里也是江家地盘。”陈秋娘反驳,脸上是满满的自信。是的,她计算了一下时间,从她失踪开始到现在,江家的人应该能找到她了。再者,她的剑术也不差的。
“你以为我会把区区江家放在眼里?”刘强冷笑,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出讨厌这个女人的理由。那就是他觉得这个女人非常的自以为是,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似乎掌控了一切。这样的女子再倾国倾城也是不可爱的。刘强这一刻终于觉得自己清醒了,但也是这一刻他忽然就一身冷汗。眼前的对手虽然是个少女,但她这样淡定、狡诈,这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啊。而自己还被她外表的色相所迷。这简直是辜负老将军临终时的嘱托,也辜负了那么多兄弟的倾心相信了。
此时此刻,该做的事就是举剑将这个女子杀掉。这样的容颜,日后必定是红颜祸水,再加上她的气度与智慧,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武曌。刘强此时又想到他们的小主子,那个在蜀中受尽折磨的沉默孩子,有着惊人的智慧与洞察力,有着与那个英武不凡的男子相似的脸庞与神情,举手投足已经有了一个帝王的威严。
但是——
他不由得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她还是俏皮的微笑,粉嫩的红唇轻轻嘟着。刘强立刻别开头,想着他的那位少主人怕也是抵挡不住这样的姿容吧。尽管他小小年纪,就有极强的忍耐力与自制力。更何况,浮光公子的弟子必定有着魅惑沧桑的能力。
是的,必须杀掉此女。不然,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会被之害死。
刘强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杀掉眼前的女子。他尽量不去看这个女子的容颜,想这个女子的容貌。
下定决心,出刀必须快准狠,如同他多次深入辽国,对付辽人那样。那刀极薄,就藏在他的袖间,只需一个动作,这个女子就可以身首异处。
但就在这一刻,陈秋娘却是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将帽子轻轻戴好,平静地说:“刘将军,我想我该告辞了。你就不要琢磨着杀掉我了。”
刘强一惊,还没说出“你多虑”的话来,陈秋娘已经理了理自己的大氅,继续说:“你肯定想我是红颜祸水,或者会祸害你的小主子,你也肯定不会让我见柴瑜的,对吧?”
这女子真是让人觉得好讨厌啊。刘强不由得蹙眉,依旧不曾看她。
陈秋娘却是呵呵一笑,说:“我来这里原本就没有打算要见他。我也最好是永生永世不见他,你也最好不要把今日之事告知他。我来此,却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一支军队的侦查负责人,什么间者、细作,侦察者,都是你一手训练,你们的信息来源也都是你。我便是通过你的口,将这个消息告知你罢了。”
刘强听到陈秋娘的说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如何得知?”
“我住在梅园,江帆是我的旧交,我有这个。”陈秋娘从怀中掏出江帆给的令牌在刘强面前晃了晃。
刘强是间者系统的负责人,当然知道这个牌子的意思,不由得一惊,问:“竟然把整个梅园的间者系统都交给你了。”
“是啊。所以,你不要想着杀掉我。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除了江帆之外,我的身后还有谁,你也不知道你一旦杀掉我,会有多少冲冠一怒为红颜,会有多少人找你拼命。你们大事未成,犯不着树敌太多,相反跟我合作,或者是你们不错的选择。”陈秋娘笑了笑,说,“这雪下得真好,南国确实没有这样气势磅礴的雪景了。这样的冷天,真适合红泥小火炉,雪地里舞一段剑。”
刘强却在这须臾之间忽然明白,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理。而且人家既然敢这样前来,就必然能全身而退。
陈秋娘却是笑道:“我翻看梅园的档案,对于将军的评价颇高,对于消息的衡量自有一套。”
刘强已经完全无语,不想理会这个女子。陈秋娘却又是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兵器架旁边,说:“不过,将军这也不掩饰掩饰,这满架子的兵器,怎么可能是猎户人家呢?”
“哼,关你什么事。”刘强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来反驳这个女子,却又觉得这句话说得像是在闹别扭置气似的,完全没有一点敌对敌人的气势。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毕竟你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不要毁在小小的细节上。”陈秋娘与他闲话,心里却想的是等待梅园来人,因为只要梅园来人,她才可以真正的全身而退。如果她现在贸然要离开,这刘强绝对会想办法对付她的。
刘强想说什么,但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就闭嘴了。闭嘴了的刘强忽然觉得很纠结,从心理上来说,他很想对付这个女子,哪怕就单单是搓搓她的锐气。陈秋娘则是从刘强的兵器架上选了一把木剑,一跃出了窗户,在雪地里舞剑。她大氅未脱,但身上一袭红衣在大氅中旋转,那一招一式都是精妙得很,映着周遭的白雪,简直美得让人更加移不开眼睛。
刘强十分惊讶,倏然清醒后,又是更加深重的自责。
“刘将军,我这剑术如何?”陈秋娘收了势,朗声问。
“姑娘学剑时日尚短,但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法亦算精妙。不过,恕我直言,你也在我手底下走不过十招。”刘强说,心里想着到底在这上面占了上风。
“这我自己知道,也从来不曾想着可以与刘将军抗衡,或者说单枪匹马从刘将军这门走出去。”陈秋娘笑盈盈。
刘强低了头,不看她的脸,只是冷声说:“即便我可留你性命,你亦不可离开此地。”
陈秋娘摇摇头,说:“这可由不得刘将军了。”
刘强正要斥责她太过猖狂,但外面却响起了喧闹,随后便有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听起来竟是一个马队。这新田村本就是这些人潜伏的据点,平素鲜少有外人来,这会儿却是来了强大的马队。刘强不由得伸手将陈秋娘一拉,随即关上了房门。(未完待续)
第287章 过来
刘强将房门关上,一柄匕首搁在陈秋娘的脖颈之间,压低声说:“若敢动一动,我就杀了你。”
陈秋娘呵呵笑,说:“这话你说了好几遍了。”
刘强不语,只警觉地从门缝里看着窗外的情况。
陈秋娘料想是梅园的人,却也不放心,一并从柴扉缝隙里往外看。柴扉之外,只见雪尘滚滚,是有人骑马奔腾而来。
“你仇家多不?”陈秋娘问。
刘强简直有倒地的冲动,现在这个情况下,这个女子明明是人质的角色,匕首还在她的脖颈之间,她这语气好像是不关她什么事似的。他真不想回答她的问话。
陈秋娘自然不知道刘强心里所想,只当他是懒得说话,于是又问:“你有仇家知道你在这里不?”
“不清楚。”刘强没好气地回答。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好歹是精英们选择的领军人物,是这支军队侦查营的领导者啊。对于仇家、敌人应该了如指掌啊。”陈秋娘批评之。
“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刘强语气十分不好。如果可以,他真的敲晕了这个女子了。
“好吧,看你对来人也没什么把握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刚才的回答是出于军事秘密瞒着我,还是真的不知道。但我从的脸上看出了你真的不知道。”陈秋娘耸耸肩,然后将他的匕首拿开,说,“这东西少拿出来。你拿出来也没什么效果的。如果对方是江家的人,你们还可能有合作的机会,你这样拿出匕首还真得要把事情弄糟糕的。”
刘强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更加厌恶她。厌恶她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人还要这么算无遗策,简直有点不想给人活路的感觉。他很不情愿地将匕首拿开。
两人这会儿齐齐往门外看,一队人在门外齐齐勒住了马。只听得马儿嘶鸣此起彼伏,片刻之后,便停了嘶鸣,整个新田村又恢复了平静。为首一人。将自己裹在灰色大斗篷里,安然伫立在刘强的门口。旁边便闪出一名劲装黑衣的女子快步上前敲了门,清脆的嗓音说:“刘先生,我家公子特来拜访。”
“貌似你的故人呢。”陈秋娘嘟囔了一句。
“我不认识。”刘强回答。是的,他不认识这样的人。他在尘世中的身份不过是一个田户,顺带进行皮货的贩卖,与辽国的商人一起牟利罢了。这世间又有谁会叫他刘先生啊?所以,来人绝非善类,更非友人了。
“当然了,你是个猎户,哪里可以有这样气势的故人呢!我跟你开玩笑的。”陈秋娘呵呵笑。
刘强不悦地瞧了她一眼,再次有想拍死这个美丽女子的冲动。屋外的女子却又敲门,朗声道:“刘先生。我家公子来拜访。”
刘强还没说话,横斜里有个女子闪出来,对先前敲门的女子说:“你做什么先礼后兵?若是苏姑娘有三长两短。我们不单单是得罪了浮光公子,连公子也不会饶过我们的。”
先前那女子一愣,拔剑就将刘强的柴扉砍了,手一挥就让后面的人快步窜进院子来。
领头的女子站在门前,说:”刘先生,我家苏姑娘留书出走。说来拜访你。如今天色不早,我来接我家苏姑娘回府。还请出屋一见。”说完。她又朗声道,“苏姑娘,公子爷回来了,要亲自来接你,你且快快出来。”
“找你的。”刘强没好气地说。
陈秋娘整了整衣衫,转过身,摆弄了片刻,换了一张脸,将先前倾国倾城的容颜隐去,那些光华四射就在随意的摆弄之间被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清秀的面容。这面容虽然不及之前那一张脸倾国倾城,但充满灵气,尤其那一双眼,顾盼生姿,眼波流转,竟然有另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
“你原来的面目?”刘强忽然问。他问了出来,才觉得自己简直不配为侦察营的领军人物。此时此刻,外面来者不善,这个女人又诡计多端,他却忽然就问了这一句。
是的,他忽然发现他自己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刚才那张才是我原来的面目。这一张平凡的面孔是我行走江湖的面目。”陈秋娘摆弄了一下鬓边的发髻。
刘强蹙了蹙眉,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原本长成那样,那一张脸,上一次在汴京,我是见过的。”
“嗯,所以,你其实相信我说的国仇家恨的。”陈秋娘一边整理,一边说。
刘强不说话了。先前,那一张倾倒众生的脸确实看不出有什么易容的痕迹,而且她说出国仇家恨,刘强是见过花蕊夫人与孟昶被押到汴京的。那女人的美貌,让人惊讶。但眼前的女子形容尚幼,那一张脸却比花蕊更魅惑众生,而且这个女的眼波太多变,有时候清丽,有时候妖冶得很。他承认自己也被魅惑了。所以,他发狠地恨起她来,恨不得杀了她,并且从心底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她这脸不过是虚幻的光影,是易容术的成果。
但此时此刻,陈秋娘瞒也不瞒,间接地回答他,她就是花蕊夫人的女儿。而且还容不得他不相信。因为他是侦查营的领导者,就他的情报看来,花蕊夫人确实有流落民间的女儿。而且那个女儿很可能与柴瑜是旧相识,只不过那个女子不是从都江堰上的索桥上一跃而下了么?
“花蕊夫人的女儿早就死于岷江。”刘强立刻说。
外面的人还在叫门,陈秋娘只是笑了笑,说:“我这一张脸,这一个身份舍不得我死的人多得很。何况,我师父便是能洞察世事,看破命运、能让河水倒流的星河先生。”
“星河先生?”刘强一惊。他的手下曾经报告过这么一个人,说是住在加州山中,但没有人知道他住在何处,说只有有缘人能够遇见。而且星河先生真的可以看破命运,知晓天下之事。
“这事,若是有合作,我们改天可以讨论。你我若再不出去,你这房子也得被那些美丽的女子拆了。”陈秋娘笑了笑,指了指门外。
刘强没说话,陈秋娘继续说:“屋外的是江府梅园的人,你们虽没有正是见过,但想必是老熟人了,今日怕得要见一见了。”
刘强作为情报侦察的领军人物,自然知道江家的人在监视他。他也做过反监视的事,只不过江家的人太厉害,他的反监视并没有成功。但是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是那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也没有到正面见面的时候。
“要你说。”刘强听她那么说,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我们与你见面这件事,你却是不要对你家主子说起来的。这对大家都好。”陈秋娘虽然知道这个男子不会告诉柴瑜见过她的事,但还是将这话提到台面上来说。
刘强冷哼一笑,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不屑地看看她,随后整了整衣冠,拉开了门。
院落内,梅园的护卫妹子们都是劲装大氅在身。而在门外的田边两排站立的是梅园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好手都是戎装在身。陈秋娘不曾讲过那些弓箭手,这些英姿勃发的少年,大约是江帆军营里的。而近前将自己的脸埋在斗篷帽子里的人缓缓上前。原本,陈秋娘以为是江帆,但看那身形,她却笃定不是江帆。
本来这个人的装束是让人看不出江帆与他的区别的,但陈秋娘到底是在浮云山庄认真学习过的人,对于那种细微的差别就比别人敏锐得多。
“过来。”声音干净,却也是江帆的声音。那人向她伸出了手,那一只手宽大干净,摊开在那里。
这原本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但陈秋娘心里顿时警觉:这个人绝对不是江帆,因为江帆的兵器是剑,常年练剑在手上留下的印记,即便经过特殊处理,凭她的业务水平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人是谁?是敌是友?是江家老一辈派来的收拾她的么?她可是时时刻刻都清楚江家是属于九大家族的。
所以她没有向前,没有把手交到那人手中,反而是生出了十分的警惕,不由得往后一步,将小半个身子藏在刘强身后。刘强看她举动,立马也是知道其中意思,便是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问:“阁下何人?这样藏头露尾的,却要将我的小友带走,恐怕不妥吧?”
那人也没回答,只是伸手扯下了投上的斗篷。陈秋娘看见了那一张脸,赫然是沉静的江帆。她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却正巧看到他投过来的眸光。那眸子墨玉般干净,陈秋娘一瞬间就认出了那一双眼。
是的,别人认不出。但她这几年跟着浮光公子就是学的就是易容,对于这些细微的辨别是必须做到的。这一瞬间,她心里一动,竟然是不知道所措地乱了,一颗心压抑不住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她站在原地,只是怔怔地瞧着她。
“过来。”他声音温和清澈,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而不是江帆的声音。那一只手就摊在陈秋娘面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回家。”(未完待续)
ps:最近是因为开始上班,还带孩子,又加上工作上检查,累得缓不过来。再加上从厦门到成都了,带着孩子,要置办很多东西,一直在工作,带孩子,置办东西呢。最近算是差不多了,等东西置办齐全,就单纯的上班,带孩子,就能恢复更新了。
第288章 温暖如春
陈秋娘从刘强身后转出来,将手放到他手中,说:“让公子记挂了,是小樱不好。”
“你知道就好,梅园的人可要把沧州府翻过来了。”他轻笑,然后看了看刘强一眼,略略点头,说,“梅园与刘将军的新田村虽不曾往来,却也是彼此知晓,惺惺相惜。今日多谢刘将军招待我家这任性的丫头,鄙人乃梅园之主,江帆。”
“原来是江少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少将军果然气度非凡。”刘强也是礼仪客套,一点都不想输了柴氏一族的教养。
“刘将军客气了。如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或许我们不久之后,就可以并排看天下局面了。如今,天色已晚了,鄙人先接了这任性的丫头回去。告辞。”他一边说,一边将陈秋娘拉到自己的身后。
刘强拱手道:“甚是期待。”然后心里却是一直记挂着那女子。他也不清楚他是怎么了,就方才那女子往他身后略略一躲,凭着直觉就知道这人有问题。可那男子揭下了斗篷之后,她却立马就过去了。这人到底是她的旧相识,还是她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这一刻,刘强有点心不在焉,竟然有点担心这个女子。
“告辞。”男子略略欠身,随手又将斗篷帽子戴上,一手将陈秋娘拉着转身往屋外走。那些劲装的女子也鱼贯而出。刘强就站在院落里一动不动。看着那个斗篷的男子一跃上马,然后略略弓身对那女子伸手。女子摇摇头,男子却是不由分说。只是一掠,将她搂入怀中,二人一马策马而去。,终于马蹄声渐渐远了,最终听不见,整个新田村恢复了平静。
这时,刘强的后院转出了十来号人。为首的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人低声问:“将军,江家这是正面挑衅了。方才我们为何不动手?灭掉了江家小郎,也是震了我军威。”
刘强二话没说,转身就是给了那人一巴掌,沉声喝道:“没见识的东西。人家敢来。就不怕你我。这些年,我教你们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将军,是属下错了。”那人立马跪下。
刘强莫名的一肚子的火,转身做到主位上,说:“今日之事,江家小郎完全是为了那个女子来的,切莫节外生枝。另外,今日之事。切莫告知小郎君。过几日,小郎君就要从女真人那边回来了。”
“可是江家这么大的阵仗,怕是有变故。真的不告诉小郎君么?”另一人说出自己的担忧。
刘强蹙了眉。扫了那人一眼,说:“瞒不住也要瞒,那女子乃浮光公子的弟子,千人千面的本事可是厉害得很。并且她熟知道小郎君旧人的面目,若是用了那一张面目,你们想一想后果。各位的心思我也了解。难道你们真想就蛰伏在这里,直到暮年。如同方将军他们那样么?而且各位都清楚,即便投了赵氏,我们也得不到重用,却还要背上背叛的耻辱。”
“将军所言极是。”房间的帷幕之后转出了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搓手一边到次位坐下。
刘强也没回答他,便再次说:“小郎君雄才大略,实乃我辈之幸。若你们提起此女,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你我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众人齐齐说是,屋外却是有声如洪钟的声音响起说:“说,刘将军此话说得那女子像是多厉害是似的,一个女子而已。即便浮光公子再厉害,也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罢了。”
“云将军回来了。”刘强立刻起身对屋外进来的络腮胡子的汉子行了个标准的军中拜礼。
那汉子一身的猎户打扮,进来就端起桌上的一碗浊酒一饮而尽,才说:“我方才在屋外听你们说什么浮光公子的弟子,可是适才出村的那一队人?”
“正是。”刘强回答。
那汉子将碗放下,说:“那女子的面目我倒是没瞧清楚,但那男子却有另一种气度。那是何人?”
“说是江家小郎。”旁边有个年轻人回答。
汉子蹙了蹙眉,摇摇头说:“虽然没见到面目,但那气度真不是江家小郎所该有的。如果不是传言失真,那就是这个人不是江家小郎。”
众人一听,都不做声,只仔细听着这汉子说下文,但他却没说,只是瞧着刘强问:“你平时也是个沉稳的人,我看你今天却有点不镇定了。”
刘强摇摇头,说:“云将军,我不瞒你。此女有天人之姿,还很有智慧,我怕他日若与小郎君有什么瓜葛,难保不会是另一个武曌。”
被称为云将军的汉子听了这话,神情严肃起来,然后点点头,说:“这样说来,此女倒是个人物,刘将军所担忧不无道理,今日之事,切勿泄露半点给小郎君。”
众人齐齐回答是。这云将军又感叹一句说:“从前是彼此知晓,却在暗处,如今走到台面上来了,看来新田村也不是久留之地,大家尽快整理,趁下一次春雪来之前,离开此处吧。”
众人无异议,刘强便召集了些许好手,派人去通知即将要从女真返回来的小郎君等人不必回新田村了,去下一个梵天镇,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同时派出了顶级的侦查者去查探韩德让其人。
至于梅园的一行人,在自家小公子接到了苏姑娘之后都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脖子上人头算是暂时保住了。之前,这苏姑娘把几个守卫撂倒,神不知鬼不觉地出走,待念秋发现这苏姑娘不见了时,众人简直如临大敌。恰好这时,红梅与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一进门就说要见苏姑娘。念秋他们不得不说出真相,然后整个梅园的人都跪在雪地里。按照梅园的规矩,如果苏姑娘有三长两短。他们就是任务失败,都该掉脑袋的。
好在小公子二话没说,便径直去了苏姑娘的房间,然后从她的梳妆台后拿出了一封信,这才知道苏姑娘去了新田村。梅园众人更是觉得后背发凉。梅园在沧州最大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柴荣留下的那一支秘密军,而那只秘密军队最大的基地就是在新田村。新田村的那一位驻守是以心狠手辣出名的人,苏姑娘如果去了新田村。又是从梅园出去的,很可能就身首异处。
梅园一干人等都保定必死无疑的心思了。在心中为自己哀嚎了一阵,甚至有人还回顾了自己短暂的这一生,但是没想到那苏姑娘果真是本事大,居然能从那杀人如麻的刘强屋里安全走出来。众人看到她还活着,都想跑上前去抱住她哭一场了。
天色渐晚了,这一场剑拔弩张里的每个人各怀心事。至于陈秋娘,在看到那一双眼的同时,几乎就确认了来人正是日思夜想的张赐,内心澎湃不已,只觉得前世今生都没有这样温暖过,在最危急的时刻,这个人总是及时出现了。
从刘强家里出来。他一直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陈秋娘从他逐渐加重的力道感觉出了张赐有些发怒,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乖巧得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任由他带着走到了马队边上。
大约是因为情况危急,梅园的一干人等并没有带马车来,都是轻装从简,一律骑马。他走到枣红大马旁边,一跃上马,对她伸手。她却说:“我自己骑一匹吧。”
他不说话。径直将她一拉就拥入怀中,放到了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绝尘而去。
虽然日光已经盛大,但周遭都是积了多日的雪,现在正在化雪,天气格外冷。陈秋娘即便穿了貂裘也感觉风从她领口里钻进去,彻骨寒。张赐就在她身后将她抱着,将她拢在怀里,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梅园。
回到梅园时,天色已是黄昏,日头西沉,众人都不敢说话,各自坚守岗位。扮作江帆的张赐抱着陈秋娘径直去了她所住的小院,直接将她放到软榻上,便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缓缓脱下来身上的斗篷。
棉袄狐裘,一袭贵公子打扮的男子长身而立在窗边,窗外红梅怒放。
“你怎么来了?”陈秋娘虽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亦觉察到他在生气,但她依旧还是问出了这一句话。
“我怕我不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依旧没有转过来,语气很冷地回答。
陈秋娘知道他这一句话是怕她有什么闪失,他苦心布局要摆脱命运与她在一起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是担心她,才冒着危险,只身前来。
“我不会有事的。”陈秋娘说。
张赐倏然转过来,虽然那一张脸还是江帆的容颜,但眼神举动全都不是江帆特有的。陈秋娘看得出他有隐隐的怒气。他眼神忽然凌厉起来,问:“上一次在岷江之上,是不是骗我的?”
他虽然没有具体指的是哪一件事,但陈秋娘却瞬间就知道他指的是科技让灵魂穿越这件事。那件事实是她骗他的,但这会儿她却是脸色一沉,说:“你不信我?”
张赐也不甘示弱,一把将她拉住,说:“不是不信你,是不喜欢有我掌控不了的情况。”
陈秋娘知道这是张赐的性格使然,而且张赐对她是真心好,但她忽然之间就难受,说:“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用来控制的玩偶。”
“我从来没有想过控制你。云儿,你不讲道理了。”他说,语气里有委屈。
陈秋娘也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便是垂了眸,说:“那你为何就不能相信我可以与你并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所有的风雨?”
“你的聪颖,我知晓。你对我好,我亦知晓。只是我不能容许任何可能的闪失出现。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在渝州转一转,后来转念一想,才想到你若是知晓历史的人,必定会到北方运作一方。多方查探,又派出了人在边境各处通知,才知道你的行踪在沧州。云儿,你可知沧州是怎样的凶险之地么?”张赐说到此处,狠狠将她搂入怀里。
陈秋娘靠在他怀里,说:“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你放心,我舍不得你的。”
“哼,你让我放心。你今天去的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张赐不悦地说。
“我知道那里很是凶险,但我有十足的把握会全身而退的。”陈秋娘说。
“云儿,这世间,最难猜度的就是人心。”张赐叹息一声,缓缓地说。
她没说话,只将他抱得更紧,屋外,天色终于暗淡下来,气温更低了。但她觉得前世今生,遇见的天寒地冻,也便只有与他在一处时,温暖如春。(未完待续)
第289章 一扫而光
张赐也没卸了面具,只坐在软垫上,将陈秋娘抱在怀里。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仿若怕一放手,对方就会消失。两人在北地严寒里,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以及火盆里的炭火偶尔发出的声音,安静地依偎,仿若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良久之后,到了晚饭时间,念秋才怯生生地在屋外低声询问:“公子,苏姑娘,可要用饭了?”
两人这才放开彼此,陈秋娘立刻站起身来,问:“红梅可有回来?”
“回禀苏姑娘,红梅姐姐下午出去办事,至今未归呢。”念秋回答。
陈秋娘“哦”了一声,心里不免有些担忧江帆。念秋却又问:“姑娘与公子该用膳了。”
“那就拿上来吧。”陈秋娘回答,待念秋离开之后,她才与张赐相对而坐,十分温柔地询问:“可需为你卸了面具?”
张赐摇摇头,说:“戴着行事方便些。”
陈秋娘点点头,便谈到江帆之事。张赐便将江帆行踪告知了陈秋娘。原来江帆自己乔装打扮去了燕云十六州,具体是做啥的。江帆虽然是江家的人,但却真不是他的属下,对于他要做的事,不支持也不反对。
“我怕他此行凶险。”陈秋娘说出自己的担忧。是的,她想起江帆离开时的那种眼神,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已命了陆宸带人潜入燕云十六州。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张赐轻声安慰。
陈秋娘却是一惊,问:“你这一次来,连陆宸也带来了?这样兴师动众。怕有心人对你不利。”
张赐瞧了她一眼,说:“谁让有些人不听话。”
“是你不信任我。”陈秋娘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是碎碎念,用的是撒娇的语气说张赐不信任她,看不起她,诸如此类如何如何的,说的张赐都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说:“你明知道不是那样的。”
是的。张公子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呢,最终的结果是陈秋娘抬着袖子抽抽搭搭地说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负累,一心想要与他并肩看天下的。
张赐终于不忍心继续去解释什么,只将她搂入怀中说:“好了。好了,我哪里是怪你,哪里是不信任你?我之前就说了,我只是怕你有危险。再说了,即便你不来这里,我也会来这里一趟的。江家几个当家的在我手里,但江家很特殊,在蜀中有一部分势力,在这沧州府又有另一部分势力。我来这里,自然是要对这部分势力进行掌控。”
“所以,你格外担心我。”陈秋娘接过他的话叹息地说了这一句。
先前她是猜测江家人不可信。她在沧州府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却不曾想到这沧州府竟然是江家的另一部分势力,这一部分势力,张赐未曾收于麾下,那么就属于九大家族的大长老们。这一部分势力坚守在这苦寒之地,履行着属于江家的责任。自然是以九大家族的利益为重,那必要时候。他们随时都可以将损害九大家族利益的人斩落马下。这个人也包括她。
“是。”张赐点点头,又说这沧州府除了江帆可以真正信任之外,几乎没有他的人了。
陈秋娘抬眸看到了张赐眼里的担忧,她觉得很愧疚。这个男人已经那样忙碌,操碎了心,自己却还让他那样担心。
“对不起,我只是想为你分忧。而且,我不想坐以待毙。”她小声说,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张赐抬头抚了抚她的脸,说:“我知道你的能力,而且今天你能从刘强那里活着走出来,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
“我知道他不会杀我的。如今,他们还不可能与江家,乃至整个九大家族为敌的。”陈秋娘说。
张赐唇边勾起一抹笑,说:“这世间,也只有你了解我了。今日,你所做之事,却也是我想做的。若是有人惹了我,这天下也不是非赵氏兄弟不可。”
“佑祺也觉得柴瑜适合?”陈秋娘很是讶异。
“他本身就是王者,如果没有九大家族的介入,赵氏早就被柴荣灭了,哪里轮得到他陈桥兵变。倘若不是九大家族以未卜先知的姿态知道这件事,并且去拯救赵氏,如今,柴瑜怕已是真正的太子了。”张赐缓缓地说。
“那就是他了。”陈秋娘也是很愉快。原本她也一直在纠结,如果真的如愿推翻了赵氏兄弟,到底是谁去君临天下呢?张赐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一旦君临天下,他们之间就会隔着太多的阻隔,甚至会隔着太多的女人。
想到他成为帝王,而即便她成为皇后,彼此之间有那样的隔阂。陈秋娘心里就堵得慌。
她在得知他的决定时,在到渝州的一路上都想要问他是不是要那一个全天下最孤寂的位置,但却一直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真的爱他,就不愿意开口问他,让自己有胁迫他做决定的嫌疑。
“不过啊。”张赐摇了摇头,故意卖关子。
陈秋娘急了,问:“不过什么?”
“先吃饭再说。”张赐继续吊胃口,然后指了指们外。
陈秋娘一听,果然是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屋外响起念秋的声音,以及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送进来就是。”陈秋娘吩咐。
等念秋布好了菜,徐徐退出去关好门之后,陈秋娘迫不及待地问:“不过什么呢?他有什么问题?”
“那小子文韬武略,也是挺不错的。只不过,他有一个缺点,让很犹豫。”张赐说。
“什么缺点?”陈秋娘努力回想与柴瑜交往的点滴,仔细找寻他不适合成为一个帝王的缺点。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缺点,那肯定就是性格阴冷。但是陈秋娘转念一想:帝王不都性格阴冷么?
“他觊觎你。”张赐端了酒杯把玩,一字一顿地缓缓说出来。
“呔,胡说。”陈秋娘撇撇嘴。
张赐只是笑笑,没有再说别的话。陈秋娘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就埋头仔细吃菜。但一顿饭,她也是吃的心不在焉的,因为想到对面坐的那个男子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为她千里迢迢而来,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即便背叛全天下也在所不惜。而今,他又表明,他这样步步为营对付赵氏兄弟,并不是因为他要君临天下,仅仅是因为赵氏兄弟太过讨厌,影响他们的幸福生活。
得到他这样的对待,真是让人想起来都热泪盈眶。
“我让厨房特地做的,却都是仿你那豪门盛宴弄的饭菜,你怎么吃得心不在焉的样子?”张赐忽然询问。
陈秋娘连忙抬头,也不掩饰,直接如实说:“我是在担忧你来了北地,那蜀中若有人蠢蠢欲动,怕是要乱了,你那边留的人靠实么?”
“自然是靠实的,景凉在那边呢,而且还有临邛叶家呢。”张赐回答。
陈秋娘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便摇摇头,说:“不对,不对,总觉得不对劲儿。”
张赐叹息一声,说:“我还真是瞒不过你,你这小脑袋怎么想的啊?”
他语气宠溺,一边说,一边笑着。陈秋娘嘟了嘴,脑子转了转,便是明白了,问:“你是在赌?”
“嗯。我这样离开,正好给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以可趁之机,一网打尽。我张赐可没有太多的耐心陪他们玩老猫捉耗子的游戏。我要的是天地好清明。”张赐缓缓地说。
陈秋娘这才明白张赐这一次离开蜀中,是有好几个原因的。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来了北地,沧州府危机四伏,他怕她有危险;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他想要将蜀中潜伏的敌对的势力引出来一网打击;第三个原因则是要将北地的局势亲自掌控在手中。
“原来如此。”陈秋娘点点头,尔后又有些担心地问,“你连陆宸都带过来了,那边真的可以么?”
“景凉比你想象中更厉害,而且景凉父母死于长老会,你想一想当初他如何利用你来逼迫我就范的。”张赐回答。
“他比你更加阴险,而且阴谋阳谋不在你之下。但这个人也不是个可以掌控和结交的人。你却是放心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不怕他反水?”陈秋娘一脸不苟同的神情。
“还有叶宣,曹璨,江航,另外,我舅舅亲自坐正,十八骑有九人时刻待命,若有一点点的变故,这九人会全力击杀之。”张赐很笃定地说。
陈秋娘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就不再就此话题多说,虽然她一颗心还是悬着。她便将话题转到了北地的局势上。
张赐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念秋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撤走,两人移步客厅。张赐才问:“云儿,你既然是穿越而来的,那对这一段历史你到底知晓多少?”
陈秋娘早就对张赐说了自己穿越的身份,虽然有部分事实是捏造的,但事情也算是大体说了。这会儿张赐这样问起,她也不觉得突兀,便径直回答,说:“我是工科女子,对于历史方面知之甚少,但对于宋初乱世这一段历史却是知道很多了。”
她自然没有说是因为戴元庆的缘故,她才对历史有了狂热的爱好,继而认真地去研究了他感兴趣的宋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