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为君一笑
陈秋娘暗自想这情况她徐徐唱来,辗转两遍。张赐却是掏出腰间竹笛与这歌声相和,而这竹笛之声稍停的间隙,马车里的张家五小姐便是以古筝相和。
如此来去,她便又唱了一遍。最后,这一曲便在她徐徐空灵的尾音里终了。那尾音却还在空山里回到了许久,乍一听起来,却是山中神仙女子所唱一般。
一曲终了,陆宸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啧啧地称赞。那马车里的女子也是挑起帘子,脆生生地说:“二哥,这是哪里来的小妹妹,这歌声却真不像是人间有了。”
“她是浮光公子的关门弟子。”陆宸回答。
陈秋娘这才回头去瞧,那马车里的女子,瓜子脸,大眼睛水灵灵的,唇红齿白,抱了一只干干净净的白猫,穿了一袭的红色大氅,正好奇地瞧她。
“她便是这人间了,五妹越发不会说话了。”张赐忽然就怒了,那语气也不太好。
那张家五小姐愕然,大约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愣了愣,大眼睛就蓄满了泪水。陆宸连忙说:“芳华,你且休息休息,别挑开帘子,这里风大。”
那五小姐扁扁嘴,恨恨地放下了帘子。
“芳华是赞美苏丫头,你何必呢。”陆宸低声说。
陈秋娘看了看陆宸,又看了看张赐。此刻的张赐瞧着正前方,眉头紧锁,一脸的严肃。陈秋娘当然知道此刻的他心里不是很高兴。方才那五小姐不过是夸奖陈秋娘的歌声好,但因为说她不是这人间的,张赐就很不高兴了。毕竟,如今的他们都怕失去彼此了,因此也变得相当的忌讳。哪怕是一点点言语上的过激都不被允许有。
“二公子,可否要听我家乡的一首叙事诗呢?”她见他许久都蹙着眉,神情很是严肃,便低声地说。
他听闻此语忽然转过来瞧她,略略蹙眉,眼神里满是询问,尔后低声问:“可行?”
“自然可行呢。”她展眉一笑。
张赐便点点头。那神情严肃得很。陈秋娘不由得掩嘴笑。说:“公子这样严肃呢。苏樱不过是想与公子说一些家乡的故事了。”
“嗯,你说我听。”他有些不自在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秋娘掩嘴笑了笑,其实她是随口一说。还真是想不起来该朗诵什么诗歌,或者唱什么歌曲。她总觉得她那个时空的情歌直白一点的韵味太寡,没有点含蓄婉约之美,古风一点的又太悲。多了太多的愁绪,亦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唱给张赐听。
想来想去。她脑子里居然冒出的是一首神曲啊。嗯,所谓的神曲就是那种俚俗得婚丧嫁娶都在放,大街小巷男女老幼都在唱,你一听到就想骂娘。但回头不由自主就哼起来的歌。
其实,陈秋娘虽然出国将近十年,辗转走了很多很多的地方。但她每日里除了研究菜谱,阅读书籍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就泡在国内的论坛以及具有中国风的网游里,对于国内的神曲也是了如指掌的。
哦,此时此刻,这首神曲的歌词看起来还不错,很适合调节气氛啊。只不过,这一开口,自己就会朝逗逼的路上狂奔不复返了。
唱还是不唱呢?陈秋娘纠结了一下。
张赐见她沉默了,便问:“怎么了?是不是为难了?”
她抬眸看他眉宇间的愁绪,便是觉得逗逼就逗逼吧,能见他一笑,彩衣娱亲也无所谓的了。于是,她心一横,就说:“不是了,我只是在想我家乡的歌曲都是乡下人的俗语,怕公子不喜欢呢。”
“胡说。”张赐瞧了她一眼。
陈秋娘嘿嘿一笑,说:“那我就献丑了。”
“快点啊,我这耳朵都准备半天了,你却还没唱。”陆宸将马勒得靠近一些催促道。
陈秋娘瞧了他一眼,说:“我唱一首,公子也要唱一首才好。总不能总是我唱。”
陆宸摸摸脑袋,嘿嘿笑,说:“你唱一首,我便破例唱一首给你听了。”
“君子一言。”陈秋娘朗声说。
“千金一诺。”陆宸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
陈秋娘也不管他说得对仗与否,只在心中酝酿酝酿,强行摁住自己可能笑场的情绪,深深呼吸,气沉丹田,再三告诫自己:这是为了让张赐不那样严肃,不那样忧心忡忡,所以,即便他们笑,自己也不能笑场啊。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勒马停住说:“等我片刻。”
她说着就翻身下马,对旁边的一个侍卫说:“阁下的斩马刀够锋利,可否帮我砍了这棵竹?”
那侍卫二话没说,斩马刀一扛,随后一甩,一棵大约一岁的毛竹就应声倒地,然后那人问:“姑娘可是要击节而歌?”
“正是。”陈秋娘对那人点头。其实她是拿来打节拍板子的,里面说唱的部分可以用中国传统的鼠来宝来做节拍。
那人不再说话,将斩马刀收起来,拿出环首刀一阵噼里啪啦的动作,就将那竹的枝桠剔除,尔后又将竹子破开,对陈秋娘说:“姑娘,可要选?”
陈秋娘走上前,敲了敲竹子,指了指两节,说:“这里到这里。”
那侍卫很专业地下了刀,一点都没有破坏了竹。尔后,他收起环首刀,从小腿肚上掏出了匕首将那竹片打得十分光滑。
“多谢大哥。”陈秋娘接过几片竹片,掏出自己的匕首,将竹片削成适合击节的长度,又将匕首倒过来打了孔,然后从自己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丝线将竹片串了起来。
然后,她拿着竹片试了试,打出了脆脆的节拍,便一跃上了马。
“击节而歌,这是古意盎然的风骨了。”张赐说。
“这是公子想得美好了。击节而歌,不过就是缺乏乐器的年代用来做记节奏罢了。”陈秋娘一边说,一边将那竹片颠来倒去,发出整齐的节拍。
“但那时民风淳朴,击节而歌代表的是那个时候的先民古意。”张赐又解释说。
“苏樱受教了。”陈秋娘轻轻拍了拍马,然后对张赐略略颔首以表示感谢。
“或者你是知道的。”他轻笑,自言自语般说。
陈秋娘假装没听见,在马背上调整了节拍。然后赞美了一句:“这些马真是训练有素啊,处变不惊的。”
陆宸呵呵一笑,说:“张氏可是武将之家,张家的马要是听了个竹片敲击就会惊驾,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苏樱孤陋寡闻嘛。”陈秋娘说话,拖了点小小的蜀中“啊”字尾音,撒娇得俏皮可爱。
“吹,继续吹。”陆宸撇撇嘴。
陈秋娘不予理会,那边厢张赐终于是按捺不住,提醒陈秋娘:“苏姑娘,你不是说你要唱一首叙事诗给我听么?你这似乎都准备半天了。”
“回二公子的话,这已经准备好了。这接下来要唱的是我家乡的歌曲,算作下里巴人的俗语,算作一些俗气的领悟了。还望二公子不要见笑才是。”陈秋娘又客套一番。
“小樱啊,你这拖拉吊人胃口的功夫,啧啧,我都要甘拜下风了。你可以快点么?我这耳朵都竖起来了。”陆宸在一旁催促。
“陆公子,这就好了。”陈秋娘拈起竹板,脆生生地回答了陆宸。尔后,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唱来。她的声音本来就清脆干净,带了一点点女童的声音。可是这样美丽的声音,一开口唱的却是“我手拿流星弯月刀,喊着响亮的口号,前方何人报上名,有能耐你别跑”。
她这一句一出,就将平素听惯了古风古乐婉转调子的众人弄得虎躯一震啊。
就在那歌唱出来的瞬间,陈秋娘明显感觉众人像是被电击一般,猛然安静。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这安静跟之前唱《春日宴》那种安静是不一样。
这效果真是好啊。她一边唱,一边瞧了瞧张赐,他倒是平静得很,像是宠辱不惊似的。
陈秋娘便继续唱“我一身戎马刀上飘,见过英雄弯下小蛮腰”,张赐听到这一句,脸上一僵。陆宸“噗嗤”一声笑出来,问:“小樱啊,你知道啥是英雄的小蛮腰不?你也敢唱?”
陈秋娘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就算不腐女,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啊。但是她此刻就是一脸无辜地瞧着陆宸。
“你听你的,别打岔。”张赐不悦地说,瞪了陆宸一眼。
陆宸立刻就捂住嘴。陈秋娘自己其实也觉得这歌挺逗逼的,但为了让张赐不要那么严肃,能轻松哪怕几分钟,她都可以豁出形象来逗逼一把,让他轻松一下了。
可是,陆宸都笑了,他却还板着脸。
看来,他还没领略到这首神曲的威力啊。陈秋娘顿了顿,又重新重头开始唱,当她唱到“飞檐走壁能飞多高,我坐船练习水上漂”。此刻,陆宸已经不能自已,丝毫不顾自己贵公子的形象,哈哈笑得伏在马背上。那些随行的侍卫、车夫等都憋着笑,简直都快憋出内伤了。可张赐那眉头却是拧得越来越紧,连他唇都紧紧抿起来了。(未完待续)
ps:也许还有第二章哦。
第259章 只想与你这样好
咦陆宸不顾形象哈哈大笑,周围的侍卫、车夫憋着笑。唯独张赐板了一张脸,眉头拧起来,连那原本很放松的唇也紧紧抿起来,像是有巨大怒意似的。
这人怎么会这样呢?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啊。
她以前那么忧伤,那么严肃的人,在满怀难过的异国他乡,凌晨三点醒来,点开某款国风游戏里逗逼队友点送的这一首《大笑江湖》,她心中的难过瞬间就没有了,还不由得笑出声来,整个人顿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之后的很多日子,她有点难过的时候,总是会听这一首歌曲,也会不自觉地哼起来。她觉得哼这种俗气的逗趣歌曲、唱这种不太认真严肃的歌词,就会觉得自己活得特别真实,特别轻松。
可是张赐怎么这个样子啊?难道是愁绪烦恼已经超重,这种方式已经无法打开他的心结了么?
陈秋娘瞧着他,继续唱着这一首《大笑江湖》,到了说唱的部分,她手中的竹片敲击出节拍,配合起来竟然是无比的顺畅好听。
一曲终了,先前想要爆笑的人却都没有笑。陆宸也止住了笑,不住地点头,说:“这一首,初听真是俗到了家,到这整体停下来,却是一种豁达的境界。这是大俗之曲,却也是大雅。小樱,你家乡的人哪里是下里巴人,都是隐士高人吧。”
陈秋娘呵呵笑,说:“我是乡村里的女子,承蒙师父不嫌弃才收为弟子,这几年在师父身边学习。至于这些俗语俚曲却是小时候耳濡目染的记忆了。”
“不知苏姑娘的家乡在何处?这歌曲又是何人所作呢?”陆宸挖根究底地问。
陈秋娘笑了笑,便说:“是两名识字的老伯了,一个拿琴。一个吹箫。琴箫合奏,有时候也击鼓,或者击节,实在是逍遥得很。我们村的人都喜欢听他们唱歌呢。”
“呀,这两名老伯必定是隐士了。”陆宸啧啧地点头。
陈秋娘只是笑笑,她可不知道这陆宸是否知道她穿越这件事。如果是知道的,这会儿这家伙说这些就是故意逗她的。她才不要理会呢。
“那除了这些歌曲。可还有别的么?”陆宸又问。
陈秋娘却是看了看张赐,张赐神情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但却还是平静一张脸。双眸瞧着前方,不知道是看着前方的路,还是看着远山,整个人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生闷气似的。
“哎,小樱啊。你别管他。他就是那样不解风情的人啊。那时在汴京时,骑马斜桥过,满楼红袖招。他斜睨怒视,一干小姑娘一颗颗心啊碎得满地。”陆宸啧啧地说。
“小姑娘的心不碎。你怎么有机会一个一个去安慰?”张赐反驳一句。
陆宸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了看后面的马车,低声说:“你小点声。芳华在后面。”
“你还知道芳华在啊?你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张赐不悦地说。
陆宸耸耸肩,来了一句:“我闭嘴。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嘛。”他说完这一句,却又来了一句:“小樱啊,你刚才这一曲,我词是记住了,曲子却是没记住。等安营扎寨,你再唱给我听听,我记一下曲子。”
“是。”陈秋娘回答。
张赐却像是很不高兴似的,兀自策马往前去了。陈秋娘也不好策马跟上,因为那样的话,很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她便与陆宸并肩同行,看着张赐瘦削背影,只觉得他那背影似乎被以前更孤独了,孤独得让人好心疼。
“你别理他了,他就是这样不解风情,忽然之间就会怒了。你刚才那歌曲分明就是在劝解他不要那么认真。”陆宸小声说。
“只觉得他背影好孤独。”她轻叹。
这回陆宸也沉默,两人沉默了许久。陆宸才说:“那个位置,注定孤独。再说了,人生在世,能有几人称意呢。”
陈秋娘点点头,尔后又说:“但我不要什么都没有做,就守着破败的结局,那不是我的风格。”
“不让自己后悔,人本该如此。”陆宸点点头。
“可我也不想因为不想守着破败的结局,在这不断的努力过程中,忘记了微笑,忘记了感受周遭一切的美好。因为人生短短几个秋,何必愁苦呢。”陈秋娘笑着说。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饮食名家,也不是那个爱上戴元庆的骄傲女子,不是那个初遇张赐心浮气躁的女娃了。此时此刻的她,遇见了这样一个万里无一的爱人,拥有了这样一份儿令人震撼又心酸的爱情,然后以生死为赌注,为了以后的幸福在不断努力,在将近三年的思念与沉淀中,她越发从容淡定,越发大气磅礴。
“大气。”陆宸说。
她笑了,低声问:“今时今日,不知九大家族如何?”
陆宸策马而行,与她并排得更紧,低声说:“长老会已不足畏惧,而今就是别的家族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老份子不好拔除。”
“老顽固总是要死的,新一任的能在他身边就好。”陈秋娘说。
陆宸点点头,说:“只是少数的人。只不过,到底该下什么决断,他自己或者也是迷茫的。”
陆宸说着看着张赐的背影,陈秋娘亦看着他的背影。她懂得陆宸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张赐可以反赵匡胤,而且九大家族大多数人都会支持他的决定,但是一旦反了,给九大家族和天下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张赐在这巨大的影响前犹豫了。时无语之间,她便敲击竹片,朗声念起诗来: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梅默听瑞雪,眉眼独守空芳。醉卧西楼梦君笑,梦里缱绻缠绕。盼君归来日,红绳结发梢。
“咦,你这是念的什么?”陆宸问。
“我故乡的一首诗歌。是一位女子写给出征的情人的。本是两情相悦的情侣,但战争忽然爆发,身为领军将领的男子不得不奔赴前线,与敌人战斗。而女子就在家乡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将军归来,与她结发梢,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是这位女子写给将军的书信。”陈秋娘说。
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想到了这一首,便就这样念了出来。
“战争是最残酷的。”陆宸也感叹一句。
陈秋娘却看到了前面的张赐背脊一挺,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她知道刚才自己不该念这一首,这一首像是在变相批评他只顾自己,想要反了赵氏,挑起战争。
她心里后悔得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陆宸却在问:“那将军可有回信?”
陈秋娘“哦”了一声,说:“将军也回了一首。”
“换作我,亦会迷茫。天下太平,家族兴旺,皆系于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那是何等重的担子呢。”陈秋娘轻语。
“也只有你最懂他了。”陆宸亦低声说。
“你们见我,可是早有预谋?”陈秋娘忽然转了话题。
陆宸摇摇头,说:“他要去渝州见我父亲以及渝州府的守备将军,刚出发时,收到你师父的信说你下了山,不日或者会去渝州,继而去北方。他便担心你的安危,派了辰、月他们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最终知道你在陆夫人的车队,才过来稍作停留的。若不是因为你,这会儿已经是快到渝州了。”
“也不是时候,他怎么就这样来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前功尽弃。”陈秋娘蹙了眉,低声说。
“你也不能怪他,他每日都在哼唱你那首歌曲,看你的画像。”陆宸叹息一声。
陈秋娘便再也不说话了。她在山上日日夜夜思念他,他在六合镇亦日日夜夜想念她。他的感受,她全明白了。
一时无语之间,她便敲击竹片,朗声念起诗来: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梅默听瑞雪,眉眼独守空芳。醉卧西楼梦君笑,梦里缱绻缠绕。盼君归来日,红绳结发梢。
“咦,你这是念的什么?”陆宸问。
“我故乡的一首诗歌。是一位女子写给出征的情人的。本是两情相悦的情侣,但战争忽然爆发,身为领军将领的男子不得不奔赴前线,与敌人战斗。而女子就在家乡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将军归来,与她结发梢,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是这位女子写给将军的书信。”陈秋娘说。
她也不知道为何就想到了这一首,便就这样念了出来。
“战争是最残酷的。”陆宸也感叹一句。
陈秋娘却看到了前面的张赐背脊一挺,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她知道刚才自己不该念这一首,这一首像是在变相批评他只顾自己,想要反了赵氏,挑起战争。
她心里后悔得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陆宸却在问:“那将军可有回信?”
陈秋娘“哦”了一声,说:“将军也回了一首。”(未完待续)
第260章 陷阱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鸟儿归巢,栖息树林,虽然鸣声上下,但鲜少再有扑腾腾而起的场面。而前方的树林里却有大片的鸟儿飞起,这种情况很不寻常。
张赐命了十来人前去探路,其余人则在原地等候情况。陈秋娘看鸟群扑腾的规模,暗自猜测若是野兽,那该是大象群那种级别的;若是人为,那么来人的数量至少在五十人以上。而且看那飞鸟扑腾之处,似似乎就在前面官道的山坳口。
陈秋娘是山里人,对于山路十分熟悉。她知道那种山坳口,基本上就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最是伏击的好去处。
“发生什么事了?”五小姐挑开帘子,十分担忧地问。
陆宸回头笑了笑,说:“一点小事。芳华可以在马车里小憩片刻,待你醒来,就该吃晚饭了。”
“朗清哥。”五姑娘蹙了眉,声音里全是不满。她那意思是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这样说。
“真没事了,这种场面没啥的。”陆宸笑着对那五小姐挥了挥手,说,“乖了。”
张赐这会儿是转过身来瞧陈秋娘,那眸光幽深,陈秋娘也瞧不出他的情绪,所以也无法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与害怕,便看不透眼前的形势对于张赐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如果是坏,又坏到了什么程度。
那五小姐见陆宸不理会,便是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二哥。”
“回车里去。”张赐只回答了这么一句,神情却并不友善。
五小姐似乎也是有些怕他的,所以立刻就放下帘子不说话了。陆宸则是派了十来人保护马车,吩咐好了这一切。他才忽然问陈秋娘:“你怕吗?”
“是个人都怕。”陈秋娘回答。
“我以为你会不怕呢。”他说。
“我又不是神仙,没有盖世的功夫,更没有精锐的部队,我凭什么不怕。”陈秋娘一边回答,一边注视前面的情况。那山拗口却像是恢复了平静一样,再也没有扑腾腾飞起来的鸟儿了。
“牙尖嘴利的。我告诉你吧,不必担心。这种情况。佑祺不是遇见第一次了。比这凶险百倍的都有。再说了,他是九大家族的族长,他能算不到这一路上的危险么?”陆宸安慰。
陈秋娘垂了眸。说:“这不用你说,我亦知道。只不过我在想到底谁敢在渝州的官道上对张二公子的车队动手,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这渝州可是你陆家的地盘啊。”
“喂,你怀疑我么?”陆宸朗声问。
“陆公子的智慧就这么点啊?”陈秋娘撇撇嘴。不予理会。手中勒紧了马,轻轻策马前行与张赐并肩。张赐看到她来到身边。很是意外地看了一眼,然后说:“你不该。”
陈秋娘知道他的意思是她不该来到他身边,这样的话,她就太耀眼。很可能引起人的注意。
“无妨。”她很任性地说,然后看着前方的拐弯处,说。“你知道派出去的先头部队,有人假扮了你吧?”
他“嗯”了一声。陈秋娘继续问:“所以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已经动手了?”
“在我们这个马队之前,还有四个先头部队。在我们这个马队之后,还有三个殿后的部队,除了队伍最前面的探子之外,每个先头部队都有我与陆宸。”他很平静地说。
陈秋娘忽然心里一紧,暗想若不是自己与他说的那些话只有彼此知道,若不是自己与他够熟悉,那么,随便一张脸都可以迷惑了自己。
“你不必担心。”他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陈秋娘点点头,说:“有你在,我不担心。”
他转过脸来,对她微笑,说;“你信任我就好。”
“我自然信任你的。”她说。
他笑了笑,终于神情又恢复了严肃。然后,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从前我做什么,只需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便可,即便是昧了良心,我都懒得去想,懒得去感叹。可是现在,我总是在想:我这样做,云儿会不会喜欢,云儿会不会不高兴,云儿会不会不乐意。我这样的人,尔虞我诈、阴谋阳谋里长大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居然也有一天会在乎别人对我所作所为的看法。”
他的语气到了后来近乎自嘲。陈秋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呆在他的身边。
“你方才那诗句是在谴责战争吧。”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陈秋娘这才陡然明白,他还在纠结那一首诗。她原本是在说相爱的人至死不渝,却不料在他听来,就是在谴责战争让有情的人分两端。而今,张赐最大的犹豫就是该不该反。如果反了,就可能挑起更大的争端,甚至可能会将火器引入战争。
“只是在表达爱情。”陈秋娘说。
张赐没再说什么,前方便有一人一骑前来。来人翻身落马就跪在张赐面前,说:“回禀二公子,前面的车队遭到伏击,所有人员全部身陨,刺客有几百人。我们的人正在跟他们对战,战况激烈。”
陈秋娘一下子抽出张赐身上的佩剑俯身直直往那人身上刺去,喝道:“装神弄鬼,来者何人?”
那地上之人一下子后跃出好远,躲过了陈秋娘这一剑。陈秋娘一跃下马,唰唰唰又是几剑。这会儿那些侍卫纷纷将那人围起来。
“小樱,何以动剑?”陆宸赶了上来。
“我听二公子调动人马,皆是清楚地说了番号,指挥明确。那么,作为一个厉害的将领,他手下之人,又怎么会在回禀战况时用模糊的‘我们的人’来概括呢?他应该说出明确的战队,人数,敌人的人数、手法等等。再说了,我虽然易容术不济,但我却也是浮光公子的弟子。他那点易容术还不够看。还有。此人是北地人,那蹲地的习惯可不是我们蜀中人所有。”陈秋娘朗声说道。
“好个丫头,是我大意了。”那人喝道,袖中小型的弓弩一出,竟是直直往张赐射去。
张赐一跃而起,在跃起的同时,拉了侍卫的斩马刀一刀横斩。直接将那人斩成两段。血喷射了老远。陈秋娘只是一颤,却没有丝毫的躲闪。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乱世,如果她要跟张赐走下去。这样的场面以后还会见很多很多。
陆宸与几名护卫跳下去,仔细检查了那人,尔后对已然伫立马上的张赐说:“看样子,不是赵氏的人。”
“北汉之人。想刺杀我,让张氏与赵氏争斗。他们可以松一口气,或者还可以反攻汴京。”张赐不屑地说,然后挥了挥手,说。“通知你陆家军,可以收网了,投降可以。若是抓不住就都杀了,谁敢算计我。都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是。”陆宸回答,然后袖中箭取出,冲天的烟花作为信号高高飞出。尔后,不远处的山上亦有信号,就这样一路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待远处的信号已经看不见了,陈秋娘就看得山岚里的雀鸟大规模地被惊飞,像是大片大片的山岭都被人占满了。她心里一惊:早就听闻渝州乃是陆氏一族的领地,却没想到他们的私兵已经达到了这个规模,而且听张赐的说法,还能征善战。
“其余人,就在前方竹林里安营扎寨。”张赐挥了挥手,翻身下马。众人领命,就开始去搭建营帐了。
张赐走到了她的马前,对她伸出手。陈秋娘以为他是要众目睽睽之下抱她下马,却不计他却说:“你的剑术不错,可这把佩剑乃张氏族长信物。”
“哦。”陈秋娘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连忙将手中的佩剑递还给张赐。
“方才多谢了。”他说。
陈秋娘嘿嘿笑,说:“我那是画蛇添足,公子大才,怕早就知晓来了,是我心急做了蠢事,说不定还打乱了公子的计划了。”
“我又不是神仙。”他笑了笑,又说,“下来吧,骑马这么久,不累么?”
“哦,我就下来。”陈秋娘说着,立刻就跳下了马,摸了摸马儿的脑袋,说,“辛苦你了啊。”
张赐不由得一笑,说:“去帐篷里休息吧。”
他一说完,就大步往竹林深处走去。侍卫们在竹林深处的帐篷已经搭建完毕。陈秋娘赶忙跟上张赐,进入了他的主帐篷,里面除了陆宸之外,还有江航也在等候。
“那边坐。”张赐没有理会两人,只为陈秋娘指了指一旁软垫子的客座。
那客座一看就是铺了好几层厚厚的垫子,垫子前面置了一方案几,案几上已摆好了果品糕点。陈秋娘骑马骑得屁股疼,一看到张赐指了座位,几乎是奔跑着过去坐下来。一坐下来,她又觉得什么时候应该鼓捣一下沙发,不然累了的时候,都没法好好休息一下。
陆宸知道她的身份,对于她的举动没有多好奇。但江航显然不知晓她就是陈秋娘,瞧见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子走了主帅大帐了,貌似还跟他家不近女色、冷面无情很熟悉,而且此女子还一点规矩都没有,进来就直接奔客座坐下来了。一向处变不惊的江航原本正想跟张赐说什么,却是张着嘴巴一脸惊讶地瞧着陈秋娘。
“自己人,自己人。”陆宸连忙说。
江航显然没转过弯来,没意识到是陈秋娘,便是问:“是潘家丫头么?”
“啊?”陆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疑惑地瞧着江航。
“这个时候,请个女娃过来,不应该是潘家的么?”江航很不解地问。
陈秋娘知道这潘家是九大家族里的一家,而且潘家也有很多名人,手握重兵的也在其中。她甚至怀疑过赵匡胤麾下大将潘美亦是九大家族的棋子。只不过她不明白江航为什么说她是潘家的。(未完待续)
ps:也许还有一章额。我正在不停爪的努力中。
第261章 模样
“潘家!”陆宸还是有些不明白。
“不是么?”江航问。
陆宸便看向张赐,意思就是让张赐来宣布陈秋娘的消息。张赐淡淡地说:“潘家虽然对易容术颇有研究,但终究不及浮光公子。”
“呀,这位是浮光公子?”江航又看过来,眼神还是很怀疑。
陆宸看张赐的样子,并没有要告诉江航陈秋娘真实身份的意思,便立刻回答:“哪能呢。这是他的弟子。”
“竟然收徒弟了!”江航又是一惊,仔仔细细打量了陈秋娘,问了一句,“你是易容了吧?”
“嗯,是啊,行走江湖,自然要乔装打扮一番。”陈秋娘点头回答。
“我想也是易容了,要不然就凭这一张平庸的脸,你师父定然不肯收你的,他很注重美貌的。”江航点点头。
“呀,我倒是忘记了,江兄与那浮光公子却是知己呢。”陆宸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笑得颇为**。
江航垂了眸,一脸正气地说:“只是萍水相逢,棋艺上相投的交情而已。”
陈秋娘看陆宸笑得那么**,就像是江航与自家师父有什么扯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的。她正等着看八卦,然后等回到浮云山庄,还刺探一下自家师父的态度的,可惜张赐径直阻止了江航与陆宸继续带歪话题。他说:“听到远处的声音里么?今日要是跑了一个,你们以后都别出来混了,天天关家里得了。”
“二公子生气了。”陆宸笑嘻嘻地说。
江航则是规规矩矩地说:“公子放心,我已与陆凌风早就部署好了,这里的每一个山坳都不会放过。那些人早在进入蜀中与渝州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
“那他们的意图可是明白了?”张赐询问。
“他们目标明确,早先到了六合镇,但找不到机会动手,公子放出风声说要带五姑娘去渝州拜见陆老爷子确定婚事。那些人就蠢蠢欲动了,在这渝州一路的官道上潜伏日久。”江航小声回禀。
“陆凌风亦给我飞鸽传书,说了渝州城里的布置。而且王家的人已经查清楚这些人的来路,确实是来自于北汉。”陆宸也补充。
“想挑起张家与赵氏反目。坐收渔人之利。姓刘的也算机关算尽了。那么,把这些人灭了,咱们过些日子。送北汉刘氏一程吧。既然他们那么迫不及待想要结束混战的局面。”张赐冷哼一声。
“是。”江航拱手回答。
张赐则信步在桌前坐下来,说:“南汉那边,让曹家人步伐慢一点,顺带给李煜一封密信。就说是北汉刘氏跟他一起联合抗赵的。”
“你找李煜做啥?那个懦夫!”陆宸有些不了解。
“正因为他是懦夫,北汉递过来的迷信会很快递到赵匡胤手上。宋军现在全力对付南汉。汴京空虚,赵氏会很怕北汉来袭的。”陈秋娘百无聊赖地插嘴。
江航不由得转过头瞧她,说:“没想到浮光公子竟然收了这么个厉害的弟子呢。”
陆宸憋着笑,张赐则说:“迅速把这件事办妥了。另外,我担心夜长梦多,务必在日落之前结束这一次的清剿。一个不留,也不要漏了风声。”
“属下领命。请公子在这里静候佳音。”江航拱手拜了拜,然后走了出去。
陆宸则在另外一侧的客座上坐下来,长发垂落,手肘支撑着桌子,托着腮瞧着陈秋娘,问:“你对形势看得蛮清楚的嘛。”
“略懂,略懂。”陈秋娘笑嘻嘻地说,尔后看了看正看着她的张赐,问,“二公子,饥肠辘辘了,这些点心水果可以吃么?”
张赐看着她,像是在陷入沉思,一时没有回答。倒是陆宸打趣说:“二公子这几日发呆走神的次数可比他过去岁月都要多很多呢。”
“公子是担心外面的战事呢。”陈秋娘嘟了嘴,也不等张赐回答,径直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因为对面的陆宸已经咬了一口了。
“他?从前比这激烈的事,他都没担心过呢。你不知道啊,四年前,公子在燕云十六州附近,被几股力量的人围困。他却是巍然不动,与潘家老八下棋呢。”陆宸懒洋洋地说。
张赐这才回过神来,瞧见两人都在吃糕点,有些愕然,随后又很温和地说:“少吃些,一会儿吃点热食。”
“嗯,我就填填肚子,肚子有些饿了。”陈秋娘乖巧地回答。
那陆宸却在一旁逗趣,说:“小樱啊,你家乡的歌曲、诗词都挺有意思的啊。你那个待我长发及腰是不是说明你们家乡的人都是短发啊。”
“哟,陆公子还真是厉害呢。我家乡男子都是短发,女子也有短发的,即便是长头发也不会太长。齐腰的长发女子很少的呢。”陈秋娘回答。
张赐一听到她说到她的家乡,立刻就认认真真地听着,等到她回到完毕了,他又补问了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何要剪发呢?”
“那是愚孝了。若真是孝顺,就是要功成名就,财富叠加,给父母最好的照顾,光耀门楣了。我家乡的人对于什么不剪头发就是不孝是很不赞同的。在我的家乡啊,那里的男子女子都是平等的,都要出去工作,换取钱财以便于生活。头发太长了,不好打理,打理起来也很麻烦,不利于更好的工作。”陈秋娘很是累了,基本上是伏在案几上,懒懒地讲述。
“长发及腰的人那样少啊。”张赐不由得问。
陆宸哈哈笑道:“二公子啊,你居然相信这种胡扯了。小樱啊,你这丫头向来最喜欢胡扯诡辩。不过啊,我喜欢跟你说话,很有意思呢。”
陈秋娘听出了陆宸一直是当她是胡扯了。看来这张赐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是来自一千年之后的灵魂。他们当日在索桥之上的对话,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不信算了。”陈秋娘嘟囔了一句。
张赐却是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五妹好歹是要嫁给你了,这外面刀枪剑戟危险得很,你也不去瞧瞧?她可是没出过六合镇的人。”
“哎,这不是没有危险嘛。”陆宸来了这么一句,人却已经起身了。
“快点去,五姑娘倾心于你,即便没有危险,此时此刻,也最想你陪在身边了。陆公子也是风流雅士,这点女儿家的心却都不懂了?那可真是枉为渝州第一公子呢。”陈秋娘啧啧地说。
“以后再找你算账,敢埋汰我。”陆宸撇撇嘴,快步就出了帐篷。
陆宸一走,这帐篷里就剩了陈秋娘与张赐两人。隔了将近三年的光阴,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对,竟忽然就没有了言语。
此刻,帐篷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外面的天光也收得差不多了,这又是在遮天蔽日的竹林里。于是,这帐篷里朦朦胧胧的,看得不甚清楚。
“你过来点,我看不清楚。”张赐向她招了招手。
那蜡烛就在他的案几上,陈秋娘一边回答:“是。”一边就站起身向他走过去。她走了几步,就在他的案几前站着。
“我想看看你,麻烦不?”他问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秋娘却知道他问的是:我想看看你真正的样子,易容麻烦不?”
“不是很麻烦,只是需要公子转过身去呢。”她回答。
“为何?”他不解。
“我的器具都随身带着呢。”她低声说,脸有些滚烫。
张赐恍然大悟,立刻就转身,说:“这下可好?”
陈秋娘麻利地解披风,外袍,从里衬里摸出了药水、易容器具,将之一一摆放在案几上,迅速理好了衣衫,低声说:“公子可以转过来了。”
张赐摇摇头,说:“等你恢复了你的样子,我再转过来。”
陈秋娘轻笑,便不再争辩,弄了弄,片刻之后,她对张赐说:“公子,你可以转过来了。”
张赐一下子转过来,整个人就惊呆了,他问:“这是何人?”
“江云。”她往前走一步,就跪在他的安几前,无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是的,这会儿,她易容成了她前世的样子。在浮云山庄的时候,她学习易容术时,就想着将自己易容成自己十八九岁时的模样,有朝一日让张赐瞧一瞧。
张赐很快反应过来,瞧着她一张脸,喃喃地说:“那时,你是长发还是短发。”
“长发不及腰,在这里的样子。”她一边回答,一边比了比。张赐摇摇头,说:“等你恢复了你的样子,我再转过来。”
陈秋娘轻笑,便不再争辩,弄了弄,片刻之后,她对张赐说:“公子,你可以转过来了。”
张赐一下子转过来,整个人就惊呆了,他问:“这是何人?”
“江云。”她往前走一步,就跪在他的安几前,无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是的,这会儿,她易容成了她前世的样子。在浮云山庄的时候,她学习易容术时,就想着将自己易容成自己十八九岁时的模样,有朝一日让张赐瞧一瞧。
张赐很快反应过来,瞧着她一张脸,喃喃地说:“那时,你是长发还是短发。”
“长发不及腰,在这里的样子。”她一边回答,一边比了比。(未完待续)
第262章 心
张赐的手,陈秋娘是仔细敲过的。瘦削、宽大,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纹理细腻,白皙细嫩。日光之下,乍一看,便觉得那手才是玉雕琢的。
而此刻,他的手将陈秋娘的手握在掌心里。他的手温暖,手心有因为常年练武留下的硬茧,当他轻轻转动他的手时,那硬茧便带来一阵阵的酥麻感。
此刻,天光已收,竹林深处早就漆黑一片。帐篷里只点了一支蜡烛,而这支蜡烛因为没人打理,那灯芯结了灯花,惹得烛光幽幽,像是随时要熄灭似的。陈秋娘顶了一张前世十八岁时的脸站在张赐面前,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正紧紧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帐篷里很安静,安静得陈秋娘觉得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当然,帐篷外就不那样平静了。帐篷外除了侍卫们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大群的飞鸟被惊飞的扑腾声,以及在空山里时不时传来的哀嚎惨叫。
陈秋娘很清楚就在这帐篷外的群山之中,正进行着一场屠戮。
渝州陆家、临邛叶家和眉州张家的三位新一代继承人共同为那些妄图谋算他们的贼子们布了一个局,选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送那些贼子们上路。而执行命令的则是渝州陆家、临邛叶家以及眉州张家的私兵。
宋初虽已不像魏晋时代,门阀与世家可以拥有数量与质量都远远超过国家的私兵。但私兵的制度还没有被取消。在宋初,世家大族还没有消亡,他们在这个乱世还拥有非常可怕的私兵力量。
而张赐所统领的九大家族无疑就是这些可怕世家大族的代表。
这九大家族是汉武帝时建立的,原本就是由一个携带了先进科技的穿越人士建立。那些科学技术的渗入,无疑等于在游戏里开外挂,厉害程度不言而喻。
九大家族从建立之初到现在的宋初,几乎就处于所有世家门阀的尖端,而且一千多年来,繁荣不倒,荣耀与财富都不减。
这样的家族。一家就足够可怕了。而张赐他们所领导的偏偏是九家联盟。这样的大家族联盟,其内里的武装力量更是比历史上那些已知文献记载的世家大族所拥有的军备武装更厉害。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军备武装力量厉害到超越人的想象。
陈秋娘记得那次与张赐在山顶看月亮。张赐曾说起过九大家族。他说:“九大家族,千年门阀世家的顶级联盟,千年荣耀,千年不倒。其参天大树遍布各大权贵集团。而其子弟遍布南国北地。”
那时,陈秋娘静静地听着。想象着那样一个庞大的大家族到底要如何才能精确地运转而不衰败呢。张赐却忽然说:“云儿,你知道吗?这些大家族的子弟,无论庶出,还是嫡出。哪怕就是沾亲带故的边缘子弟,一出生就会受到家族庇荫,会在家族的学堂集中学习。尔后。会独占一方,成为当地的领头人物。所以。不管南国北地,九大家族都触手可及。就算是海外——”
张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陈秋娘当时是惊讶得很,因为在她所知的历史里,宋初对于海外的概念很模糊。
“海外?”陈秋娘惊讶。
张赐点了点头,说:“是的。”
随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就是那一次谈话,陈秋娘依旧意识到这一千年多年以来,那个穿越者为了守护自己与陈阿娇的爱情所建立的九大家族已经真正做到可以翻云覆雨了。只是那些不曾爬上九大家族高位,不曾进入九大家族核心领导位置的人,或者那些只知道一二的局外人,他们永远也无法窥伺九大家族是多么可怖与强大的存在,所以,他们才会对火器或者说别的科技生出贪婪之心,才会不自量力地与九大家族抗衡。
当时,陈秋娘看着山上的那轮月,想:若不是张烨的那个祖训,这一千多年来,九大家族早就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了吧。不过,也说不定月盈则亏,物极必反,登上历史舞台之后,九大家族也可能在权力的顶峰迅速衰落瓦解。
当然,这些不曾发生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推测出走向的。
随后,她从山顶回来的几天里,她甚至一想到九大家族还是心有余悸。她甚至在想这样的九大家族如果一直延绵不绝,一直荣耀下去,会不会到了她的那个时空,九大家族也曾一直控制着历史的走向。在她的那个时空,其实九大家族也是存在的?
在一千年后的现代,九大家族是否也存在?陈秋娘自然不知道,她到底只是一个世家子弟的丫鬟私生女的女儿,养在眉州山野的女子罢了。
而今,张赐动用了三家的部分私兵,选了这渺无人烟的官道,将胆敢挑衅九大家族权威的敌人屠戮。
帐篷外是一场场血腥的屠戮,帐篷里是分隔了将近三年的恋人重逢的相对无言。
良久,那些从很远很远传来的空山哀鸣声终于变得很稀少了,陈秋娘也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握得有些麻木了,才低喊了一声:“佑祺。”
张赐比她高了一大截,她基本上只能略略过他的肩膀。此时的张赐正低头瞧她,而她却又低头看着他的手。这会儿,她觉得这样站下去,两人会化作雕塑了,便抬头喊他,却看到他低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低声问。
“我手麻。”她很直接地说。
张赐“哦”了一声,一边说“我没控制好力道”,一边放开了她的手。陈秋娘脚也站得有点僵硬了,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往后退两步,却被张赐一拉,指了指主位案几旁边的软垫蒲团,说:“就在这里坐。”
“这不合适。一会儿,江航他们会来禀报事情,还有你的手下也会给你送晚餐。”她一边说,一边挣脱。
“没我的命令,他们不敢进来的,你且坐在这里,跟我说说话。”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将陈秋娘摁坐在那座位上。
陈秋娘坐下去也就不想起来了。实在是因为骑马骑得屁股疼,刚才又站了好一会儿。
张赐见她很安静地坐下来,丝毫没有挣扎。他才安心地坐下来,兀自拈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原本就是好看的男子,又是贵族出身。早就长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如今吃个食物还这样优雅。陈秋娘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手肘搁在案几上,支着下巴欣赏这活色生香的画面啊。
“你看什么?”他早就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优雅很有教养地将糕点完全吃完,才问这么一句。
“看你啊。”陈秋娘懒懒地回答。完全是戏谑的语气。
张赐神情更加不自在,只瞧着案几上的食物,问:“有什么好看的。”
“我的佑祺很好看呢。怎么都看不够啊。”陈秋娘嘿嘿笑,看着张赐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觉得十分有意,心里萌生了戏弄此君的念头。
张赐听闻陈秋娘这样说,便是不自在地笑了,低声问:“你可知你师父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呢。”
“是啊,我师父那真是美如谪仙啊。”她啧啧地说。
“有我好看么?”张赐忽然就急了,抬眸瞧着她,很是认真地问。
陈秋娘看他那神色竟然有些紧张,自己便竭力忍住笑,叹息一声,说:“容我想想啊。”
“这还要想么?”张赐着急地问。
“是啊,要仔细比较比较才行。”陈秋娘很认真地回答。尔后,她就埋头在烛火的阴影里,偷偷笑啊。
“哼,苏清苑长得跟女子似的,一点阳刚气质都没有。”张赐像是生怕从陈秋娘嘴里说出他不如苏清苑好看的话来,还没等陈秋娘做出评判,就兀自说苏清苑的缺点。
陈秋娘看张赐这模样,哪里还是那个算无遗策的冷酷贵公子啊。她低头竭力憋着笑,觉得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
“你说是不是?你仔细想想。”张赐又说。
“嗯,嗯。”陈秋娘不住地点头,就是不敢抬头跟他说话。因为她怕一抬头,就被张赐发现她在恶作剧。
“喂,你不能这样。你是不是敷衍我的。”张赐提高了声音,然后伸手来抓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拖起来。他一边抓,一边说,“你要看着我回答。”
“不要,不要。”她竭力将脸埋在胸前。
张赐就硬要将她拖起来,于是就一直拉她。陈秋娘则是抗拒着,两人这样一来一去的拉锯战。张赐觉得坐着不好拉陈秋娘抬起头,就略略起身,不料他的力道大了一点,直接将陈秋娘拉到怀里去了。
陈秋娘原本还抗拒着,却不料张赐忽然大了力道,她几乎是抗拒不了,就撞到她怀里去了。
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动。张赐的手就放在她的头顶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来。
陈秋娘靠在张赐怀里听得他的心跳那样有力,他的气息干净清澈,连熏衣香都是淡淡的清香。她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大了一点,彼此就土崩瓦解了。
张赐的手则是悬在她的头顶,迟迟没有落下来,而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扶在她的腰间。他起初亦是屏住呼吸,尔后则是呼吸深浓,甚至有些刻意的克制。
烛火幽幽,跳动得似有若无。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张赐终于将那一只悬着的手放了下来,落在她后脑勺的脖颈上,冰凉的手托住了她的头。
陈秋娘一下子就慌了。她不是小姑娘了,懂得这个动作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所以,她开始挣扎。她不挣扎倒好,这一挣扎,张赐却是将她紧紧一搂,另一只手将她的头固定住。然后,他迅速地低头下来,双眸如星斗,一个吻便落在了陈秋娘的唇上。
柔然温润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他忽然就没动了。陈秋娘也不敢再动。于是两人的唇就那样轻轻贴着,温润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像是最嫩的布丁果冻。彼此的呼吸轻缓。就在周遭轻轻浅浅地氤氲。最终,他还是轻轻地离开了她的唇,将那个吻郑重地印在了她的额头上,然后缓缓直起身,将她放在怀里,低头看着她,那眼神像是看着珍宝。
“你说。我好看。还是你师父好看。”他居然还不管不顾地问这句话。
陈秋娘本来很紧张,看他很认真地问这个问题,不由得掩面笑。说:“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但在我的眼里,无论是谁都比不上我的佑祺。他是这样光华灿烂,让我看生生世世都是不够的。”
陈秋娘躺在他怀里翘着他。缓缓地说。张赐身子一颤,说:“那你就要生生世世地看着我,不许看别的人。”
“是。”她笑着回答。
张赐眼眸微眯,尔后咳嗽了一声。将她放到软垫上坐着,他则是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陈秋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坐到了客座上去了。
“我——”张赐看她的举动。很是不安地问,“我吓着你了么?”
陈秋娘摇摇头,说:“我听屋外的声响,他们差不多回来了。”
张赐忽然就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居然有心思听屋外的声响。”
陈秋娘默而不语,张赐便在她案几旁边的垫子上坐下来,说:“离他们回来还有一会儿,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嗯。”陈秋娘低头回答。
“跟我说说你的家乡吧。你也有去工作养家么?”他问。
陈秋娘点点头,说:“我父母过世得早,我与外婆一起生活,大学毕业,外婆身体就不好了。我就开始工作赚钱养家了,后来机缘巧合就去了海外,在海外开了饭店,卖我的家乡菜。嘿嘿,我就成了一名很有名的厨者了。”
“很有名的话,是不是能赚很多的钱,比云来饭店还赚钱呢?”张赐很有兴趣地问。
“嗯。还算不错,吃饭穿衣,住好的房子,买个不错的车都还好。”她笑着说。这会儿再来回想那时在国外的生活,觉得其实那会儿过得也很不错,但成天就在巨大的悲伤里。若是老天现在要她回去,回到那种生活里,她必然会过得开开心心的了。嗯,若是眼前这个男子也能在那个时空与自己一道,那日子便更有滋有味了。
“那你这样穿越过来这么好几年了,外婆会想你的吧?”张赐兀自消化了她的话一会儿,然后又问。
陈秋娘一听到外婆,便是一愣,随后低声说:“外婆很久很久前就去世了,我一个人独自在异乡生活。”
“云儿,以后,你有我。”张赐忽然说。
她抬头瞧他,他很郑重地说:“如果可以,我陪你回去;如果不行,你就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陈秋娘瞧着他紧张的神色,用力地点头,泪湿了眼。
“一言为定了。”他伸出宽大的手要与她击掌。陈秋娘笑着抬手与他的大掌触碰了一下,说,“言出必行的。”
“云儿,我一直都在做两手准备。一边在派人暗访穿越时空的方法;一边在部署取了这天下。”他正襟危坐,很严肃地说,“我总想既然我遇见了你,就要为我们的将来打算。可是,我有些怕。”
“怕什么?”陈秋娘很是疑惑地问。
“你念的那诗。”他说。
“原来你是耿耿于怀那首诗,我都说了,我是随口说的,只觉得那样的爱情很让人心疼,很美。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她连忙解释。
张赐摇摇头,说:“若是张氏一族要取了这天下,战争是必然会有的。”
“可九大家族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本领我是知晓的,如果时机成熟,根本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对吧?”陈秋娘问。
张赐点点头,说:“九大家族的势力很大,但顺风时,我能驾驭,逆风时,我就未必可以驾驭了。所以,要等时机成熟。这几年,我一直在部署,九大家族内部,还有外面,都在部署。云儿,我只想给你一个没有危险的未来,只想能守护你,只想能活得更久一点,能够陪着你更多一点。但是,若你厌恶我的做法,厌恶我挑起战争,我就此罢手。”
“你遵循你的内心去做即可,我不是迂腐之人。”陈秋娘亦正襟危坐,很严肃地说。
“不,我听你的。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是打着你的旗号去行这夺取天下的事。我要你知道,我不过就是爱你罢了。”张赐缓缓地吐出那一句话。
陈秋娘的泪瞬间就滚滚而出,抿着唇,说:“我知道,我知道。”
“不要哭。我最想的事是能和你回你的时空去,与你在那个时空平凡生活,还要将你生活过的地方都走遍,要陪着你白天到老。”张赐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衣袖轻轻拂去她的泪。
陈秋娘抽噎着说:“嗯,我也希望你跟我在那里生活,我想带你看我看过的每一寸风景,品尝我做的每一道菜,想与你白头到老。”
“但是,云儿,天未必会遂人最美好的愿。”张赐打断了她的憧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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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世事如棋
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这是人生的常态,对于穿越这种运气逆天的事,陈秋娘很清楚,那是飘渺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事。
“我知道。”她擦了擦眼泪,低声回答。
“所以,我不会寄希望于那些飘渺不确定的事。我张赐从记事开始,就不会坐以待毙。”他说到这里,钝了钝说,“因为遇见了你,所以,我有了君临天下的心。”
陈秋娘抿了唇,垂了眸,眼泪又簌簌落下。她从不知自己的这一生,还可以被这样对待。
“云儿,不要哭。”张赐着急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帐篷外已经很安静了,人们的走动亦很少。陈秋娘靠在张赐的怀里,觉得如果这一生就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不要哭,也不要怕。有我张赐在一天,断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他在她耳边说,一字一顿像是发誓似的。
陈秋娘没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他又问:“云儿,你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陈秋娘想一只小猫咪似的紧紧靠在他怀里。
张赐将她搂得更紧。两人不再说话,良久,他才说:“我这一生,如果不是遇见你,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们遇见了,彼此都有意义。”陈秋娘只觉得这一生哪怕就这样死去,也是值得了。因为这世上的爱情有千千万,但能如此相待的,屈指可数;如此相待,又能用尽全力相守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她何其幸运啊,虽然命运给她开了很多很多的玩笑。
“嗯。”张赐柔声回答。将她整个抱起放在怀里。像是抱着小小的孩子。两人都没有动,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在周遭,那些清澈的气息亦在周遭混合。
“外面似乎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陈秋娘说。
“算算时间,江航他们也差不多了。”张赐说。
“那我起来吧。”陈秋娘挣扎了一下。
“再让我抱一会儿。”他摁住她,叹息一声说,“今日一别。亦又要等好一些时日才能相见了。”
陈秋娘听闻此语。心情也是瞬间黯然,但却还是安慰说:“只要彼此保重,我们终究会幸福的。”
“我听你的。遇见你之后,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惜命了。”他笑着说,然后一个吻再度落到了她的额上。
陈秋娘脸颊发烫,立刻垂了眸。将脸埋在他怀里。他用手拨弄她的发,说:“现在时机不成熟。若是贸然对付赵氏,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崩盘。这一段日子,就要委屈云儿独自生活了。”
“你放心呢。”陈秋娘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正在这时,帐篷外便响起江航的声音:“公子。属下有事禀告。”
陈秋娘一听,倏然从张赐怀里翻身而起,整理了衣衫。赶忙坐到了一旁。张赐则是施施然起身,踱步到帐篷中央。说:“进来。”
江航这才挑了帘子,一并进来的却不只是江航一个人,还有两个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魁梧。其中一名胖乎一些,手持长剑的男子拱手道:“叶家十三路统领叶明轩拜见二公子。”
另一名手持大刀的男子亦拱手道:“渝州陆家,天字军统领陆佳明拜见二公子。”
“你们三位辛苦了。”张赐挥了挥手,在主位坐下,问,“情况如何?”
那叶明轩与陆佳明看了看陈秋娘,江航亦十分疑惑地瞧了她,大约是疑惑她的模样又变了。不过,江航知道她师承浮光公子,也就没有多说。
“苏樱是自己人,你们尽管说。”张赐拢了拢衣袖。
那两人得到了张赐的首肯,便汇报了屋外的战况,说比预计的还更快结束战斗,那些人没有一个逃脱,另外在渝州城、眉州、成都府、临邛潜伏的那些人也于早前全部被抓获。
“嗯,明日到达渝州,就放出我被刺的消息即可。”张赐说。
三人齐声回答:“诺。”
“你们辛苦了,先下去犒劳自己的士兵吧。”张赐三言两语挥退了他们。
等两人退出帐外,江航才问:“公子,还需要做别的布局么?”
“不需要,你只需要以北汉的名义给李煜投递那封信即可。另外,秘密通知曹彬、潘美,延缓南汉的进度。让南州林子坤行动。”张赐做了新的部署。
江航领命点头,尔后又说,“那北边要不要有所动作?”
“北边暂且不要动,我们需要一个最好的时机,北边都是民心。你派人盯着北边,另外让十八骑的锦送我的亲笔信给曹璨,让他盯紧党项人,切莫可让他们做大。”张赐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一颗棋子唰地砸在了地图的西北部。
“属下遵命。”江航一边说,一边就上前为张赐磨墨。
张赐持了毛笔写字,用的是悬笔。陈秋娘瞧着张赐好看的容颜,心里想:这个男人才是下棋的高手,这天下皆是棋盘,而他则在布棋子。只不过张烨带来的平板里记录的历史到底详尽到什么程度,她不得而知。所以,她还非得去一趟北方,见一见柴瑜不可。
张赐写完了书信,陆宸就带了张五小姐前来,一同用饭。
五小姐很好奇地瞧着陈秋娘,又瞧瞧张赐,说:“二哥,你向来不喜欢女子的。这苏姑娘可是例外了。”
“你这什么话?什么叫我不喜欢女子?”张赐扫了她一眼。
五小姐眨了眨眼,笑着说:“我是说你向来不喜欢跟女子结交,总觉得见识浅短,又甚为麻烦。而且大多数的女子见到二哥这样的,不都是阴谋手段齐齐上,只想争得一个进张家门的机会么?”
“莫要胡说。苏姑娘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断然不会有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的。”陆宸连忙阻止。
“表哥,女人心,谁知道?我二哥可是人中龙凤了。”五姑娘显然很是崇拜张赐,那看陈秋娘的眼神就甚为不友善了,瞟了几眼,便啧啧地说,“瞧这模样,谁知道呢?”
陈秋娘也不说话,就认真对付食物。那五小姐却是不依不饶了,大声问:“喂,我跟你说话呢。”
陈秋娘吃着一只鸡腿,满嘴油腻地抬头看她一眼,说:“我师父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
她一句话一出,五小姐被这一句憋得满脸通红,恼怒却说不出话来,便只是恨恨地说:“你可知我二哥是有妻的人了?”
“五小姐,莫要说了,不要辜负美食。”陈秋娘笑嘻嘻地说。
“我在问你话。”五小姐撅了嘴。
陈秋娘则是啃着鸡腿说:“五小姐可喜欢读庄子?”
“啥?”五小姐不明所以地瞧着她。
陈秋娘狠狠咬了一大块鸡腿肉,才含糊不清地说:“鹓雏不屑腐鼠。你视为珍宝的,别人未必就喜欢啊。”
“你,你竟敢出言不逊。”五小姐倏然站起来。
陆宸连忙拉了拉她的衣服,低声说:“苏姑娘是你二哥请来的帮手,过些时候就送回去了的。你何必如此。”
“你不是叫小樱的么?”五小姐甚为不满地斜睨了陆宸一眼。陈秋娘这才明白原来这五小姐发脾气的根源是之前她与陆宸有说有笑,聊得甚好。
陆宸被这五小姐一句话噎得不知如何是好,十分尴尬。张赐则是说:“芳华,你还嫌丢人不够么?这一次,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二哥。”五小姐低声喊了一句。
张赐一挥手,说:“你吃得差不多了,退下吧。我与陆宸、苏姑娘还有事商量。”
五姑娘脸色一变,委屈地走了。陆宸这才拱手说:“小樱,你别生气,她心底不坏的。”
“她坏不坏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陆公子太风流让五小姐觉得不安全啊。”陈秋娘一边拿布擦手,一边打趣。
陆宸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说:“这怎么能怪我呢,鄙人如此璧人。”
陈秋娘“噗嗤”一声,端了一杯茶,说:“打铁趁热,五小姐虽然在气头上,你这会儿去碰一鼻子的灰效果却也是最好的,她会觉得你很在乎她。你要等着她气消的话,你之后受的折磨啊脾气啊,会很多很多的呢。”
“真的?”陆宸很狐疑地看陈秋娘。
“真的呢,我也是女子啊。”陈秋娘喝了一口热茶。
陆宸有些慌了,抬步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却是回头,说:“好你个苏樱,就是不想我打扰你们么?”
“哦,也可以这么说。”陈秋娘原本没想到这一层的,这会儿陆宸一提醒,她倒是顺势就承认了。她一边回答一边瞧张赐,张赐居然还略略不自在了。
“行了,我自动退散。”陆宸衣袖一挥,大步走出帐篷,还不忘吩咐了外面的侍卫,“二公子与苏姑娘有要事商议,没什么大事不要去打扰。”
侍卫们齐齐领命,然后似乎退离了帐篷很远,帐篷里就剩了张赐和陈秋娘。陈秋娘斜倚在案几上,歪着脑袋看站在帐篷中间的张赐,昔年初见的少年郎如今已长成大男人的模样了,一袭宽袍在身,长身而立,发冠整齐,虽然有点局促不自在,但那随便一站的样子,却还是倾城的姿态。(未完待续)
第266章 隐居
日光布满山路,张赐一行人开始赶路。陈秋娘依旧骑马与张赐同行。张赐不怎么说话,但偶尔会冷不丁地问陈秋娘一些问题。那些问题大多数是关于她的家乡的,陈秋娘便是捡了旁人不会起疑心的答案来回答,久而久之,张赐也听出端倪,便推说累了要坐马车,并且询问陈秋娘累不累。
“苏樱骑术不精,平素体质也不好,今时今日才知道马背上原来这样累人。”陈秋娘回答了一长串。
张赐斜睨了她一眼,说:“累了就累了,还说这么多废话。”
陈秋娘嘿嘿笑,他便说:“这边只有两辆马车,你与芳华一辆,我正好与陆公子一辆了。”
“好吧。”陈秋娘一听要跟那刁蛮的五姑娘同车而坐,两个人乌眼鸡似的的相对,就觉得心情瞬间黯淡了。
张赐瞧了瞧她,也没有要她与他共坐一辆马车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五姑娘的马车前,说:“芳华,还有半日可到渝州,苏姑娘一直骑马也累了,便与你同一辆马车吧。”
那五姑娘是在张氏一族的族长夫人身边长大的,张老夫人定然是放到了心尖尖上宠爱,即便教养再好,也少不了刁蛮任性。陈秋娘这里正在暗自哀嚎要与这刁蛮小姐大眼瞪小眼,那边刁蛮五小姐挑开帘子当着众人的面问张赐:“二哥这是命令呢,还是征询我的意见呢?”
张赐笑了,说:“又不是正式场合,你我兄妹何来命令一说呢?”
五小姐听闻张赐这样说,便朗声说:“二哥宠爱芳华,这便是好办了。我不同意与苏姑娘共坐一辆马车。”
“芳华,别闹了,这总共两辆马车,二哥亦疲惫了,人家苏姑娘毕竟是女眷。”张赐又说。
五小姐嘟了嘴,撒娇地说:“二哥刚才说不是命令的。既然不是命令我就可以拒绝。”
“那我现在改成命令行不?”张赐问。
“二哥亦是一族之长,哪能出尔反尔呢。芳华就是不依。”五小姐嘟囔一声。径直放下了帘子。
陈秋娘一直在一旁看着。起初还以为张赐真的要把她扔给那个刁蛮的五小姐同车,但后来看那对话,她就明白这一来一去看似民主的问话。不过是张赐耍的诡计罢了。他太熟悉五小姐的为人与性格,清楚他这样问话之后,这五小姐定然是不同意的。那么,在外人看来。就是苏樱与张二公子同乘坐一辆马车实在是被逼无奈的结果。
这玩阴谋的人果然没下限啊。陈秋娘不由得轻轻摇头。
张赐转了过来,恰好看见她摇头。神情一顿,便又是一副抱歉的模样,说:“请苏姑娘见谅了,我家妹子性情刚烈——”
陈秋娘坐在马上。潇洒地一挥手打断张赐的废话,说:“公子不必多言,我乃浮光公子的弟子。家师曾说‘不必拘泥于小节”。更不必小肚鸡肠。”
“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份儿心胸,浮光公子眼光果然了得。”张赐也装模作样地说。
“多谢公子夸奖。”陈秋娘拱手道。
“那姑娘就不必拘泥小节。与我同乘一辆马车,何如?”张赐朗声问。
“此乃苏樱荣幸,大善也。”陈秋娘朗声道。
张赐一脸得逞的微笑,在日光明媚的山间官道长身而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秋娘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施施然率先进入了马车。
张赐虽然是从眉州到渝州,带的一干护卫都是骑兵,但到底是大家族的公子哥,这马车外观看起来就不朴素,内里就更豪华了。软垫铺排,红木的案几,锦缎的被褥靠垫,里面还有烧水的炉子,一整套的茶具,两篮子的果脯瓜子类的消遣干货。
陈秋娘选了客座的位置坐定,兀自将案几上的几个黒木盒子打开看看,里面也是一些精致的点心。张赐则是对侍卫吩咐了什么,这才施施然挑帘子进来。他瞧见陈秋娘在看那些黑木盒子,便说:“知道你喜欢,给你留的了。”
陈秋娘拈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滑嫩细腻,一股栀子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如何?”张赐却也不坐到主位上,偏偏是到她身边来挤了挤,活脱脱跟登徒子似的。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指了指主位,说:“山路崎岖,马车务必保持平衡。”
“无妨,驾车人是老手,而且是高手。”张赐笑着说,那神情活脱脱就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了。
陈秋娘知道这人表明上逗她罢了,内里却真是在乎她,不会做什么逾越本分的事,便也懒得计较这座位了。何况若是在现代,两人已然那样告白了,莫说滚上了床,至少手牵手街上走了。这会儿坐得近一些,实在是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所以,她也懒得在说这座位的事,只吃着糕点,问:“这糯米糕味道清香,闻着像是栀子花的清香。说实话,栀子花香味不是好萃取的,不知这糕点如何做到的?”
“取新鲜栀子花洗净,晒一刻钟,失了水分,与糯米糕同蒸即可,亦不是什么难事。”张赐说着也拈起了一块吃起来。
陈秋娘又咬了一口,摇摇头,说:“不对啊,若只是蒸,哪能有这样强的香味呢,必定还有别的方法。”
“花蕊洗净捣碎,拿白布过滤,冲了水混入糯米浆中啊。”张赐又说。
陈秋娘恍然大悟,随后又点点头,说:“来日,我得见见这位大厨。因为栀子花的香味很奇怪的,多一分就是浓郁得让人厌弃,少一分则又不够清香。这方法是有了,这用量必定是经过多次试验方能得出的。”
“呀,云儿,你真是行家啊。”张赐拿着糯米糕凑了过来,低声问,“我做的这糕点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你做的?”陈秋娘十分惊讶地看着他。
张赐点头轻笑,说:“我本喜欢琢磨吃食。你的云来饭店开张,我的探子回来回报,那探子向来平静得不得了,回来说你的事却是激动不已,说简直惊为天人。我就想我看中的女子这样厉害,我总不能太差了。”
“人说抓住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你倒是反过来了?却不怕人笑话了。”陈秋娘心里甜蜜得很,只觉得唇齿之间,乃至这马车里都全是栀子花的香味。
张赐却是凑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低声说:“不怕。”
那声音极低,像是一尾羽毛从耳际拂过,陈秋娘只觉得身体都为之一颤,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似的怔了一下,尔后缓过气来,便径直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张赐却是一把将她抱住,放在了他的双腿上。这会儿,陈秋娘被他抱在手上,放在双腿上。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从前,她与戴元庆认识那会儿,也是恋人关系,但从来没有这样放肆,即便他们两人秉烛夜谈一晚,都是真的在秉烛夜谈。
“我好想你。”张赐低头瞧着她。
陈秋娘看着近在尺咫的那张脸,那双眼那样明亮。她略略平静下来,才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他却是摁住她,说:“云儿,不要动,让我抱抱。”
陈秋娘便真的没有动了,因为他神情认真,语气近乎哀求。她只觉得心里有莫名的疼痛。
“云儿,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永太平,让你以后的日子不会提心吊胆,不会惊慌失措。”他忽然没来由的就说来这么一句。
“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记得,我跟着浮光公子那样努力,这实际上是我们的第三条路。千人千面,换一个身份,换一张脸,逍逍遥遥在这人世间。”她说。
他点点头,却又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说:“云儿,你还是太天真,你是见过那个术吧?知道那个术的易容术谁教的么?”
“我师父教的。我曾问过术。”陈秋娘回答,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想起术说起浮光公子被赵光义掣肘的那一段。那这说明再好的易容术也不可能天衣无缝。
“那你可曾知道,你师父被赵光义掣肘那件事?”张赐果然问了这一件事。
“我听术说过。”陈秋娘回答。
张赐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说:“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成为真的,即便再怎么逼真,也不可能天衣无缝。云儿,你明白么?我要的是我们的未来没有任何的意外。即便无法穿越时空,但我们在这个时空也不惧怕任何人,任何势力。”
陈秋娘明白张赐的意思,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可以圆满?即便是权倾天下,也未必没有任何意外。她摇了摇头,说:“佑祺,你魔障了。世上哪有百分百的事呢?”
“但至少我要减少可能的意外,我要掌控整个局面。我的第一代先祖,那时面对的是刘彻,况且那时的九大家族还不成熟,所以他败了,但好歹他护住了他爱的人。而今,九大家族已然成熟,我所面对的不过是赵匡胤而已。所以,我不会败的。”张赐缓缓地说。
“我只担心你的安危罢了,别的,我真的不在乎。”陈秋娘再次强调。说实话,她忽然想起秦岭山区的那个酒窖,在那个深山老林里,做一对野人夫妇也未必不好啊,也许那个酒窖就是谁和谁隐居的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267章 大问题
“我知道你的心。但你换到我的位置想想,我心便同你的心了,云儿,不要担心,给我一些时间,我必然会还你一个太平盛世,还你一个清明的世间。”张赐很温柔地说。
陈秋娘已不忍心继续跟他唱反调了。她明白这个男人心意已决,何况这个男人的地位与权势决定了他受不得那些龌龊下贱的人那般欺负。
另外,想必这也是九大家族长老会默许的。九大家族这些年隐藏的越发深,以至于有些浅薄的当权者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随意挑战他们的权威,甚至异想天开,想要将九大家族一网打尽。而赵氏兄弟无疑就是这种浅薄当权者的代表人物。
大约九大家族对于张赐最近的一系列举动没有动作,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便是想让掌控天下的人明白:他们之所以可以身处于那个位置,完全是因为九大家族的仁慈与支持,若他们不够听话,或者心生二心,九大家族可以随时将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更换成别人。那个位置,真的不是非谁不可的,关键是看有没有强硬的后台。第二个原因则是长老们没看懂张赐一系列的举动到底是不是要造反,而且他们也实实在在被张赐掣肘得死死的,昔年的风光已然殆尽了。
“好。”陈秋娘躺在他怀里,轻柔地回答。
“只是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他的手还是在摩挲着她的脸,轻轻柔柔的。
“为了长久的幸福,短暂的忍耐是必要的。”她说。
张赐摇头轻笑,说:“真拿你没办法,无论什么时候。你说出的话总是这样有理。”
“我说的是事实嘛。”陈秋娘的声音不知不觉便撒娇了。她心里却是荒芜一片,因为她清楚张赐之前说那么多,其实不过是铺垫一下,目的是为了告诉她,他们还要分开一阵子,而且这一阵子不是三月两月。
张赐没有再说话,反而是低头低下了头来。一个吻就落在她的额头上。然后。他的吻就停留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
陈秋娘只觉得周遭都是他清清浅浅的干净气息,带着一种茂盛植物的清香。她倏然闭上眼。深深呼吸。他的唇略略下移,从她的额上落到了她的脸庞,然后又辗转轻柔在她唇上吮吸了片刻。他的双唇柔软细腻得不可思议。陈秋娘只觉得像是在品尝一杯口感极好的红酒,越发喜欢。便不住地深入品尝,即便有点摇摇晃晃地眩晕感。却还是不断地深入。
“不可,云儿。”张赐略略离开了她,低声喝止。那声音沙哑得不得了。
陈秋娘微微睁开眼,瞧见他发丝垂落。脸上有一种野兽面对猎物的神情,甚是吓人。粗重的呼吸在周遭起起伏伏,他的嗓音更是沙哑得吓人。他低喊:“不可。”
“嗯。”陈秋娘张开眼已经清明了不少,这会儿看到他的克制便全然清醒了。
“我想要你。”他忽然又说。
陈秋娘只觉得这句话像是闪电过境。全身都被击得无法动弹。他那沙哑的声音配上这一句话,让她觉得身体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某种暗潮陡然的涌动,她抿紧了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可是我很珍惜你。”他近乎自言自语。幽暗的空间,他的神情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癫狂。陈秋娘觉得有些害怕,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怀里,闻着那让人迷醉的气息。
“昨晚,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毕竟——”他说到这里呼吸更浓,声音更是沙哑得厉害。拉严了帘子的马车颠簸得很是厉害,陈秋娘便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有点不知所措,只觉得脸滚烫得厉害。
“毕竟什么?”她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便是轻声地问。
他“哦”了一声,吞了吞口水,那喉结滑动而过。陈秋娘忽然觉得自己是一架古琴,他修长的手指从其上,她觉得自己快癫狂了,不由得一下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张赐身子一凝,垂落的发丝从她脖颈间扫过,与她的几缕发丝缠绕打了结,竟然是分不开了。
“毕竟,我爱上你之后,便总是想着要你,如何.....”张赐的呼吸极度不稳,这会儿却又慢了下来,用一种似有若无近乎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如何与你云雨。”
陈秋娘只觉得周遭是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他每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她心上。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这种羞涩的事情呢?可是张赐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她只觉得就此沉沦下去也便是可以的。这一生,除了这个人,还能与谁呢?
“云儿,你莫要生气。”张赐大约是看到她颓然闭上眼,那神情像是大难来临似的,他语气也慌了神。
她摇摇头,却还是闭着眼睛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恨这造化弄人,不肯给我们好好安生过这平凡的烟火生活罢了。”
“我会为我们的幸福努力的。”他低头吻她的脸庞,柔软的双唇从耳畔轻轻拂过,带来暖暖的酥麻。她身子一紧,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张赐亦将她紧紧搂住,大口喘着粗气,眉头紧紧蹙着,身体轻轻颤抖,发丝垂落,有汗珠顺着发丝滴落。陈秋娘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亦不是不知男女情|事的懵懂女子。她明白此时此刻,自己与张赐之间是一触即发的情况。原本是这样相爱的两个人,又曾长时间相思甚至想象彼此欢|爱的场景,而此时又在这样aimei的氛围里。可以说,只要有一丝异动,怕就能摧毁了张赐竭力的克制。而接下来的后果,是陈秋娘有些期待,却又有些害怕的。
所以,她便什么都不敢做。只躺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胳膊,随着他身体的律动而轻颤。好一会儿,他像是释放了所有的难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在马车上,将她搂了搂,轻笑着说:“你以为紧紧搂住我的胳膊,你就能阻止些什么么?我很珍惜你的。”
“嗯。”她低了头,脸滚烫得很。
他将她紧了紧,然后拿了匕首将两人纠缠的发丝直接割了装入随身携带的锦囊里,说:“这个给我。结发夫妻呢。”
陈秋娘看到他恢复平静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抿了唇,说:“你倒是省事了。”
“以后洞房花烛,我还要亲自结发呢。”他低声笑,那样子傻兮兮的。陈秋娘看得心情大好,随即想到彼此之间的重重困难,又觉得心酸。
张赐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便说:“不要担心,我生生世世便只要你了。”
“我才不担心呢。我天生丽质,人又聪颖,要娶我的人多着呢。”她撇撇嘴。
他却是低头狠狠地吮吸了她的双唇,顺带还摄住她的舌头狠狠裹挟了一下,裹得她舌头木木的。他才哼了一声,说:“你也要生生世世便只能是我的。”
“是是是。”她笑了。
他神色忽然又认真起来,问:“你这样聪颖,这样好看。在那个时空,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吧。你,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人。”
张赐这话说到后来,那语气里竟然带了几许的害怕。陈秋娘伸手摸着他的脸,笑着说:“那可不么?我这样聪颖,这样好看的,自然有很多人中意我啊。”
“那你——”张赐有些怯生生的。
陈秋娘觉得这个男人这模样可爱极了,便是抿了唇,说:“我不想骗你,那时,是有觉得一个学长不错呢。”
“学长?”张赐问。
“嗯,就是学校里比我大的男子呢。”她解释。
“如何不错了?比起我来呢?”张赐很着急地问。
“谁能比得上我的郎君呢。”陈秋娘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
“我要听实话。”他一边说,一边反手将她的手捉住。
陈秋娘垂了眸,说:“真是比不得的。这世间,就是我那个时空,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了你的。”
“那他,他是怎样的人?”张赐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大约是怕陈秋娘说出让他害怕的答案。
陈秋娘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呢。便斟酌了措辞,才说:“是个有趣的人,知识渊博,常常拉着我谈论历史,有时候还秉烛夜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秉烛。”张赐嘟囔着。
“你想多了,真的是秉烛夜谈。他在加班,构建他的虚拟王国,他的网游。”陈秋娘想起那时,她真的就是在他的房间里看书上网,打游戏,或者做吃的。戴元庆就一门心思地做他的游戏,休息的时候,就跟她谈论他的构想,或者是偶尔想到一个很好玩的,就立刻拉着她说。如今想起来,那时的他们,其实不太像恋人吧。
“什么是虚拟亡国,网游?”张赐像是个好奇宝宝。
“哦,这个很复杂,要讲述很多呢。”她说,正琢磨如何跟张赐讲。
张赐摆了摆手,说:“那改日再讲这个,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没在一起你了?”
“啊,这个啊。”陈秋娘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张赐,才能让这个家伙没有心理阴影。这真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呢。(未完待续)
第268章 我与他们不一样
陈秋娘一犹豫,张赐就撇撇嘴,说:“看你这么犹豫,肯定是想骗我了。”
“我没有。”陈秋娘连忙反驳,但自己却心虚得很。她刚刚真的是想编个谎话骗他来着。
“看看你反应这么大,我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我好伤心。”张赐一边说,一边做着心痛抚摸胸口模样。
“小人之心。”陈秋娘撇撇嘴。
“那你说你们为何没能在一起呢?你都说中意他了。”张赐立刻就问。
“哦,这个——”陈秋娘顿了顿,看到在光影明灭里,这个英俊的男子满脸的期待。
“说啊。”他催促,像是一个听妈妈讲故事听得着急了的小孩。
陈秋娘垂了眸,叹息说:“为什么非得要知道这些呢。”
“因为是你啊,别人我才没兴趣知道呢。”他说得天经地义,说完这一句,他又催促,“快点,快点,你不可以骗我。”
陈秋娘叹息一声,心一横说:“好吧,那你听了可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啊。”
“呔,我是那样的人么?若要有什么别的想法,怪只怪那时我不能在你身边。若我在你身边,还有他什么事呢?你的眼睛只可能看到我,还怎么可能看到旁人。”张赐很是洋洋得意厚颜无耻地说,说完还一脸笑眯眯地看着陈秋娘。
陈秋娘“噗嗤”一笑,说:“你老人家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张赐立刻就贫嘴,说自己本来就各方面都优秀,为什么要谦虚啊。即便老祖宗说了要虚怀若谷,但一个人已经优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再继续谦虚。就变成虚伪了。
“面对自己最爱的人,做人又怎么可以虚伪呢?”张赐到最后还振振有词地反问。
陈秋娘捂着嘴已经笑得肚子疼,紧紧抓住他的衣衫。他却摇着头感叹:“哎,现在发现你找到这么好的夫君了吧。瞧你乐得。”
若不是考虑山路不好走,马车颠簸太厉害,在车上打滚可能引发交通意外,陈秋娘真想从张赐的怀里挣脱出去。在车上来回打几个滚。这家伙一副严肃的模样。内里却都是幽默。
她笑了许久,每每止住了笑,待看到张赐那一样认真的脸。不由得又捂嘴笑了。张赐还每每要火上浇油,说:“知道你夫君优秀,你不用乐呵成这个样子,矜持点。”
更要命的是张赐本人是绝对不会笑的。说得一本正经的。陈秋娘这样反复笑了良久,才真的止住了笑。张赐便是低头瞧她。用一种如同和风般的声音,说:“云儿,我是想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在那个时空的生活。我总是想在那个时空,你是怎样的。会不会有人欺负你。”
陈秋娘听他说这些。便完全笑不出来,内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她刚才想要骗他的那一点小心思也没有了。
爱一个人,就坦诚相待吧。说谎是很累的事。谎言有天一旦戳穿。那么所有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温存与美好都会被倾覆的。
陈秋娘忽然之间就顿悟了。她决定原原本本地把自己讲给这个男子听。而且无论在哪个时空,她怕只会对他一个人讲起这些吧。
她略略沉思。便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起她的身世,讲述了那些迷惘、沉默、疼痛的过往。讲述她的外公与外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讲述她的外婆一生都在自己编织的虚幻爱情里祭奠。
“她怀着最爱的人的孩子,远走他乡,嫁一个乡野村夫。一辈子都在做着那个人喜欢吃的饭菜,打扮得是那个人喜欢的模样。”她语气很平静。
张赐听得格外认真,终于忍不住蹙了蹙眉,插话说:“你的外公,不曾找过她么?”
“一个大丫鬟而已,于他不过是一段青春迷茫。”陈秋娘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讽刺。她的外婆用尽了全力去爱那个人,直到死之前都还喃喃地念叨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她的外婆不知道那个人却早就忘了她。
“我不信他会忘记自己的挚爱。”张赐固执地说。
陈秋娘不由得悲凉一笑,然后抚着他的脸说:“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爱上的人当成挚爱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你外公。”他还是固执地说。
陈秋娘摇摇头,说:“我见过他,亲自追问过的。”是的,陈秋娘从来不曾告诉过外婆:她在得知自己的身世时,曾瞒着外婆见过自己的亲外公一面。
张赐很是惊讶,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陈秋娘便接着说:“人与人不同,我是见过他的。”
她顿了顿,便向张赐讲起了那一次见面。
那时,dna结果已出来,她确实是戴元庆的表妹,戴元庆的老妈便勒令她离开国内。陈秋娘拿了钱与签证,心灰意冷的她同意去国外。临行前,她要求见一见自己的亲外公。
当时,老人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但瞧着她便来了一句:“你跟你外婆长得很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是么?”她那时心里满是怨恨与绝望,语气也充满了讽刺。
老人坐在轮椅上,很平静地瞧着她,说:“我知道,是戴家对不起你,对不起外婆。’
“你想过找她么?”陈秋娘咄咄逼人地问。
老人垂了眸光,瞧着自己一双手,缓缓地说:“她大了,根据规定,原本就是要离开戴家的。”
陈秋娘轻呵一声,颇为讽刺地说:“是呢,一起长大的人,你会不知道她的心性?你会不清楚她为何离开。”
她咄咄逼人,戴元庆的老妈躲在暗处终于是看不下去,就走出来,说:“没有教养,就算你不是元庆的表妹。我也绝对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的。”
陈秋娘扫了她一眼,眼神极端轻蔑,说:“你入了这戴家,却也是个没教养的。我与老人对话,牛圈里倒是伸出马嘴来了?请圆润地离开。”
戴元庆的老妈不可置信地瞧着她,说:“你也是大学生,你这种货色。”
“不懂圆润的离开么?就是滚。”陈秋娘厉声喝道。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控制全局的气场。那一喝。戴元庆的老妈一愣。
老人便是挥挥手,说:“我与这孩子说说话,你出去。适可而止点。”
戴元庆的老妈斜睨了她一眼,但碍于老爷子在场,便愤愤地走了。她便又问:“你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找她?”
老人眉头略略蹙起。说:“你跟她一样,很倔强。”
“我没她那么傻。”陈秋娘反唇相讥。
老人叹息一声。陈秋娘却继续说:“我比她暴力,如果是明知道兑现不了诺言,还说得信誓旦旦,我会拖着这个人一起下地狱的。”
她说这话时。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大约太毛骨悚然,让这个老人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抬眸凝望她,摇着头喊了一句:“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时间是一剂良药。你以为很痛的,以后便会不痛了。我是过来人啊,你不该有这样重的戾气。”
“别说废话,回答我的问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找她,保护她,跟她在一起。”陈秋娘恶狠狠地说。
老人没有回答,良久,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缓缓地说:“我,时常想起她,在梅园的日子,很美。”
“不要避重就轻,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冷言冷语。
老人的脸色终于很不好看,有些哆哆嗦嗦地说:“她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所有的大丫鬟——”
“可是你为了自己的欲|望,毁了她的生活。始乱终弃,没有担当。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自家少爷,她以为温情如水的少爷。为了不让自家少爷为难,为了自家少爷能顺利继承整个戴家,她兀自怀着孩子远走他乡。在那个吃人的年代,求一息生存。你却说她终究会有她的生活。你说得真好啊,从开始你就没有想过你们有未来,对吧?”陈秋娘越发咄咄逼人,神情语气都发狠。
老人瞧着他良久,才无力地点点头。
“没想过有未来,没有担当,你还要对她甜言蜜语,做出那种事。你连一个小妾的名分都给不了,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选择联姻。你这么虚伪,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么多年,很想念她?”陈秋娘那时已经不管面前的老人身子是不是不好。她那会儿年轻,内心又全是绝望,便毫不留情将这豪门老者的虚伪面具全然撕下。
戴了几十年伪善面具的人,被她这么冷不丁地撕了下来,他整个人都惊慌失措,连手都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他不住地摇头,说:“你,你,你是她叫来的么?”
“她?她到现在还在为你开脱,说你肩膀上的担子多么重,说你对她多好。呵。”她狂笑,念了那一首《上邪》。那是外婆与这个男人的定情之诗,他们年少时,在梅园里的书房里,他握着她的手,就那样不知人间疾苦地落笔那首《上邪》。
老人整张脸都刷白,陈秋娘带了满身戾气,冷冷地说:“我若是她,便会说‘我愿与君绝’,还说什么‘乃敢与君绝’呢。”
“你走吧。”老人有点招架不住,紧紧抓着那轮椅边缘,忙乱地说。
她扬了扬手中的录音笔,说:“如果我把这个给我外婆听,不知道她作什么感想。”
老人脸终于刷白,大声喊:“你不能,你不能,你外婆会受不了的。”
“你不过就是《雷雨》里那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情,没有担当的周朴园式的人物。还好意思做那样的深情状?我走了,这辈子都不见了。”她挥挥手,推开门就大步走出去。一身凶狠的戾气,连眼神都能把一向泼辣的戴元庆的老妈吓退好几步。
张赐很认真地听她讲述一段,直到她讲到离开外公的居所,他才蹙了眉,说:“如不能守护,何必招惹。”
陈秋娘鼻子一酸,瞧着张赐年轻的脸庞,缓缓地说:“有时,我也会想你会不会也有不得已,会不会.....”
“不许这样说,我张赐断不是那种人。”张赐立刻打断她的话,说,“我张赐若护不了一个人,给不了她一个未来,我就不会招惹她。因此,我说我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就会用尽全力。云儿.....”
张赐说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所以,不要怀疑我,不要不相信我。只是这一局棋太大,棋子太多,局面复杂。若不要百姓受太多的苦,我便要苦心布置,有些局面还得等一些时日。而这些时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安心等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低低地拂过耳际,连同那些温柔撩人的气息一起在周遭氤氲成近乎让陈秋娘觉得癫狂的气息。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等你。”
又是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际,尔后,他便将她放在身边的软垫上坐着,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中,继续了方才的话题。他问:“那你中意的那个男子是你舅舅的儿子?”
“是的。”陈秋娘回答。
张赐抓了抓脑袋,很是不明白地说:“那为何不能与他在一起?”
陈秋娘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很流行亲上加亲的。于是,她不由得又从法律、伦理道德和生物学的角度为他普及了一下那个时空里血亲不能结成夫妻的原因。
“幸亏这样。”张赐嘿嘿笑得贱兮兮的.
陈秋娘白了他一眼,他还是嘿嘿笑,尔后忽然不笑了,就不依不饶地问:“那你还想不想他?”
“十年前的事了,时间真的是很奇妙。不过,偶尔也会想起他来。”她缓缓地说。
张赐将他搂了搂,说:“以后不许想他了,若上天垂怜,我们能在那个时空在一起,我们去拜访一下他,告诉他你很幸福,我想他会乐意知道的。”
陈秋娘点点头,张赐将她搂紧。然后,她又断断续续地跟他说起了在国外的日子,走过的那些路,看过的那些风景,见过的有趣的事。
后来,她讲有趣的故事给他听。她讲《海的女儿》《梁祝》《吸血僵尸惊情四百年》《暮光之城》《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
一路上,她讲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故事片段,讲述的都是那些奇怪诡异的爱情。
他听得很认真,偶尔评说,与其内容都放松而随意。后来,两人许久没有再说话,天色渐渐暗了,渝州城近在尺咫。
陈秋娘知道两人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便是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他将她搂了搂,说:“给我唱首你家乡的歌吧。”
她说:“好。”
这一次,她哼唱的依旧是《至少还有你》。爱上他之后,她忽然发现除了这一曲,别的歌曲再也表达不出她的情感。
这一次,唱着唱着,天黑,他们落了泪。(未完待续)
第269章 分别
张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渝州城。日落黄昏,日光在城楼上投射出斑驳的沧桑。城门已大开,守城亦做了全副准备迎接重要人物的到来。而陆家嫡系众掌事及其子弟们早就盛装在城门口翘首等待。
“我在城外下了吧。”陈秋娘轻轻放下了车窗帘子,对身旁的张赐说。
“跟我一起进城,你找机会再离开。”他温和地说,还是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细细地把玩,他的手暖暖的,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明知道与她一同进入渝州城有诸多不便,会让他多出诸多的安排,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便笑着说:“好。”
他亦笑了笑,亲吻了她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马车缓行了片刻,便到了城门口。赶车人勒了马,说:“二公子,有人在前面相迎,看旗帜,是陆家的人。”
“知了。”他缓声回答。
车外便响起浑厚的声音:“渝州陆家家主陆荣光携家眷在此拜候张二公子。”
“陆先生言重了。”张赐将陈秋娘藏在身后,略略挑了帘子回答了窗外的老者。
“二公子能来,陆家蓬荜生辉。”浑厚的男声继续响起。陈秋娘偷偷凑过脸去瞧,只见一蓝绸衣衫的中年男子正拱手在马车下,而他的身后站着大大小小的少年,皆是统一的儒生打扮,衣服样式亦是一样的。看样子这陆家是统一服装了。
这些少年每一个的神情都肃穆而恭敬,略略垂了首,双目不敢直视张赐的马车。
“路上遇到点小事,让你们久候,本公子实是不应该。陆先生与众位才俊便一同回去吧。”张赐挑了帘子朗声说。
“二公子言重了,哪里哪里。”那陆家家主一边说,一边对那些少年挥了挥手,说,“你们都各自回去准备,今日为二公子接风洗尘务必不要马虎。”
那些少年人便齐声回答,尔后长袖轻拢。鱼贯退走。队伍有序整齐。这些少年人走了之后,便是渝州的军队与陆家的私兵一并搭成的铜墙铁壁。
“陆先生,请吧。”张赐对那男人一挥手。便是放了帘子。
“这样会不会不礼貌呢?”陈秋娘托着脸问。
“怎么会不礼貌呢?陆先生还会感谢我不下马车呢。”张赐刮了刮她的鼻子。
陈秋娘嘿嘿笑,她当然知道张赐的意思了。若是他一旦在这城门口下马,这城门口正是潜伏劫杀的好地方,这得给陆家的安保增加无数的考验了。
“傻笑什么呢?捡到个这么好的夫君。很乐呵是吧。”张赐蹲在一旁打趣。
“是呢。”陈秋娘也傻乎乎地回答。
外面赶车的男子问:“二公子,需要换乘么?”
“直接下防护就好了。不需要。”他说。
“就怕对方火攻。”男子很担心地说。
“如果这边还摆不平,陆家与叶家也就走到尽头了。”张赐冷冷地说。
外面的人没有说话,陈秋娘却又有些杞人忧天,低声说:“若是陆家与叶家也有二心呢?比如他们其实是站在长老会那边的。”
张赐斜睨了她一眼。说:“你就这样不相信你的男人么?”
他说“你的男人”倒是说得天经地义的,陈秋娘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羞羞的。垂了眸,便嘟囔:“我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云儿。为了你,我小心又小心,每个可能都推演过很多遍的,不要担心。”他声音低下来,额头顶住她的额头。
陈秋娘低着头,闻着他好闻的气息,“嗯”了一声。他便继续说:“我反而担心的是你。”
“担心我做啥啊?”她低声问。
马车一个颠簸,顶着额头的两个人跌倒在马车里,张赐将陈秋娘抱在怀里,两人傻乎乎地相视而笑。
“这么好看,这么聪颖。担心被人拐走了。”张赐说。
“那你还将我放到我师父身边啊。”陈秋娘笑嘻嘻地问。
“好吧,你说实话了,你师父比我长得好看是不是?”张赐故作生气,便脸别到一边。
陈秋娘咯咯笑,拉着他的胳膊,说:“在我眼中,张二公子最好看了。再说了,他英武不凡,聪颖无双,最主要的是温柔如水,用情专一,嗯嗯嗯,这个世上,我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她一顶一顶的高帽扔了出去,张赐故意板起的脸终于绷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说:“不实诚。”
“佑祺哥哥,人家很实诚的。”陈秋娘可怜兮兮地说。张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可奈何的甜蜜语气说了一声:“你呀。”
陈秋娘只觉得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这样放松,这样开心过。她嘿嘿地笑得像一个傻妞。笑了一阵,便说:“我心你还不明白么?你还担心我被别人拐走。”
“傻呀,我说说而已。我爱着你,总是怕你吃饭噎着,走路摔了,遇见莫名的危险啥的。我知道我是想多了。”张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秋娘听到这些,只觉得鼻子发酸,伸手抚着他的脸庞,说:“你要相信,我们会幸福的。”
他“嗯”了一声,陈秋娘继续说:“我不在的日子,你却不要光顾着办事情,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各方面都要多加小心,你处于这个位置,想要对付你的人想必是不会少的。”
张赐点点头,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说:“你也是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我听你师父说你总是看书到深夜。”
“我听你的。”陈秋娘没有丝毫的反驳。这个男人如此可爱,对她如此疼爱,愿意拿了如画的江山,愿意以性命相博,要与她共赴幸福;不惜一切要将她守护。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有丝毫的难过。
“也不要担心太多,凡事有我。”张赐一激动就将她紧紧搂住。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渝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来,陆家、叶家与张家的私兵以及整个渝州城的守备都各自持了灯笼守护着张赐的车队徐徐入了陆家大宅。
陆家大宅,恢弘阔达,宛若想象中的宫殿,看起来竟然丝毫不比蜀王宫差多少。张赐的马车在陆家的院子里停下来,除了张赐的十八骑,其余的护卫都被遣到了门外守护。
张赐叮嘱她在这里好好休息,他晚上要参加晚宴,而且还要说芳华与陆宸的婚事。她像个懂事的妻子,帮他整理了衣衫,送他出门。他回过头来温柔地说:“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她笑了笑。
张赐便去参加晚宴了。陈秋娘却知道此时此刻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刻了,因为如果继续这样缠绵,接下来便真的没办法分开了,而且张赐肯定会将她送回加州,而她却还记得要去北方一趟。
当然,当前的形势容不得他们继续在一起。因为周遭雨箭风刀,还有太多的人对蜀王宫的宝藏虎视眈眈,还有太多的人想要让张赐死。张赐还不能全面掌控局面,而她若是暴露,可能会再次成为张赐的软肋,连累了他。就是这来渝州的一路上,即便她假扮作浮光公子的弟子,却也是太招摇了。
“暂时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心底说。尔后,她转身进屋,将自己的包袱收拾了一下,提笔在纸上写:努力加餐饭,夫君。
然后,她等到了属于她的晚饭,很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饭菜,跟送饭的丫鬟也聊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悄无声息地将丫鬟撂倒,三下五除二,易容成丫鬟的模样,端了食盒大摇大摆地出了这小院子。
然后,她在厨房听几个丫鬟聊天,找了个孤僻的婆子下手,扮成婆子的样子,在陆家大宅里呆了一天,到了第二天黄昏,她才扮作几个陆家庶出子弟的小厮随他们的车离开了陆家大宅。
她知道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张赐必然不会找她的。因为张赐明白两人必须先分开一段日子,亦知道她的聪颖以及她的本事。
她离开了陆家大宅,又在渝州呆了一段日子。期间,听市井之人谈起张家二公子那简直是天人之姿,尔后八卦的渝州人民还是说起了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接君王诏的事。然后又是刨根问底说那女子到底何许人也,能引得张二公子这样的人为之情深相许。之后,市井之间又在说这陆家与张家联姻,以后蜀中就是陆家张家的天下。
陈秋娘听这些没有营养的八卦听得实在无趣,便化作一个少年,在渝州酒楼里帮厨。直到张赐离开了渝州,径直回眉州而去。她才打点行装,设计与叶家一个要去北方的庶出公子交好,最终顺利地登上了去北方的船。
渝州码头,她是翩翩少年,操一口北地口音,与叶家公子有说有笑,同登了叶家的商船。那公子爱好下棋,两人对弈几局,船便过了蜀中山区,到达了楚地。她与那公子分别,便踏上了楚地之旅。(未完待续)
第270章 似是故人
陈秋娘马不停蹄,几番乔装,一路向北。
最终,她扮作一个到沧州府寻亲的少年,央求了一个皮货商队的老板,交了些许铜钱,便一并上路了。
商队亦是想来拿一次皮货回南地,等来年秋日再做买卖。所以,目的地会是燕云十六州。
老板见她知书达理,举止文雅,谈吐不凡,便同意让她随商队一并去沧州府。在商队里,她的待遇倒是很好,因老板觉得这个少年不错,就让她与自己的长子同行,大约是爱子心切,想自己那愚钝的长子能受到什么熏陶。
商队日夜兼程,一路上轻车熟路,避开官匪,走了十天左右,就来到了燕云十六州的边境沧州。其时,沧州府还算作冬日,天寒地冻,即便有日光,也没什么力道。大风呼呼的,打在身上,彻骨寒。
商队一到沧州府就遇见大风天,又加上燕云十六州最近盘查得太厉害。商队老板几番走门路亦没法进燕云十六州,就索性在沧州府停留下来,想着等天气好一些再做打算。
商队老板决定停留下来,便轻车熟路找了一家说有辽人背景的客栈,在此歇息。老板的意思是即便辽人来袭击,这家客栈也是绝对安全的。他对他初次出门的长子说:“以后阿爹老了,这些路就要你来走了,你要牢牢记清了。”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商队老板的长子恭敬拜会。老板叹息一声,看了看天,摆摆手让他休息去。而他则看着黑下来的天,似乎在对陈秋娘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像是要下雪了。”
“彤云密布。彻骨寒,呼吸之间,水汽足,怕是不一会儿便下雪了。”陈秋娘亦看了看天。
老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人生无常,且无力。一路行走越发艰难。年少时的壮志如今看来简直可笑。”
“李老板何出此言?”陈秋娘拢了拢衣袖,在袖子里搓着手问。
“苏公子,不瞒你说。我已是病入膏肓,日暮西山,孩子都还小。小儿聪慧,却也才七岁。长子到底愚钝。这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老板摇了摇头。
陈秋娘默然无语,人生就是这样的。拼尽一生,未必就会如愿以偿。
老板也只是随便叹了口气罢了,并没有要跟陈秋娘聊开的意思。像老板这种走南闯北的人,即便到了行将就木。也不会凄凄惨惨与不熟识的人诉说的。
陈秋娘看着黑漆漆的天一会儿,老板已经大步入了房内。陈秋娘站在廊檐下,兀自思念张赐。廊檐下的红灯笼映得四周朦朦胧胧惨戚戚的。不一会儿,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风在周遭怒吼,那些雪花打着旋四处翻飞。
上一次看到这样大的雪花,还是在瑞士呢。陈秋娘紧了紧衣衫,便大步入了房内。房间是典型的炕头了,商队七八个人围在火盆周围,每个人都心事重重不曾说话。
李老板的儿子看到陈秋娘进来,便热情地招呼:“苏公子,这里坐。”
“李公子客气了。”陈秋娘走过去坐下来。
李老板的儿子便与她攀谈,大多数是问陈秋娘走过什么地方,看过什么风土人情。这李公子初次行走江湖,对于周围的事情还是比较感兴趣。陈秋娘发现谈吐之间,这个男子并不知道他的父亲行将就木。
与李公子攀谈了片刻,她便选了个角落和衣睡了。她自己的几个包裹就放在一旁,与另外的人隔开了楚河汉界,呼呼睡了一夜。
第二日,雪下得很大,商队依旧滞留在沧州。李老板则是自己穿了厚厚的狗皮褥子出去打探消息。黄昏时分,李老板匆匆而回,周遭的人纷纷询问情况,他叹息一声,说:“大雪封城了。另外,辽人那边萧宰相遇刺身亡,现在正全力排查,禁止中原人进入燕云十六州。而且跟我们做生意的辽人因为长期跟中原人有来往,已经被看管起来了。”
“那怎么办?今年这春日,沧州还下这么大的雪,这已经是百年不遇了。如今,还不能去燕云十六州,这多呆一日就多损失一日啊。”有个中年人急了。
李老板脸一沉,立刻就说:“你这是对我发脾气了?”
那中年人立刻说:“不敢,不敢,是我太激动了,唉,这大雪天的。唉,都怪那什么柴家后人,做那些没用的。杀了个丞相,能灭了契丹么?”
“莫论国事,你倒是忘了?”李老板沉声喝道。
那人赶忙噤声,李老板向手上呵了两口气,便进屋去了。这会儿,在大堂里的一干人才议论纷纷说这来都来了,如何是好啊。
陈秋不语,她现在想的是如何找到柴瑜。如果柴瑜要东山再起,必须要师出有名。而今,赵氏声望日渐高涨,扫平了许多动荡不安的因素,中原大地的老百姓终于能完整地耕种一轮回,将种下的种子看到成熟,收进粮仓了。所以,中原大地的老百姓对于赵氏颇有好感。饱受战火的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这难得的安宁的安闲,而柴瑜必须要名正言顺,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即便不得到老百姓的支持,那也不能让他们反对。而陈秋娘分析前后形势,柴瑜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只能在辽人身上做文章。因为除了那些藩镇割据的战火给百姓带来的痛之外,辽人时不时的入侵也是百姓们深切的疼痛。
萧燕燕的父亲已经被刺。柴瑜用了柴家标记的箭,这便是昭告天下,柴家后人还活着,柴家人又回来了。那么,柴瑜只杀了辽人一个宰相是万万不够的,他必然还会有所行动。
那么,他很可能还在辽人地界。
想到这一点,陈秋娘不由得蹙了眉。她的易容术是没问题,但是要进入辽人的领地,她还有心有余悸。因为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民族,陈秋娘还不曾涉足过那边的知识。
“苏公子,你在想什么?”李公子忽然问。
陈秋娘轻轻一笑,说:“我在想这沧州府可有名门世家。”
“嗨,这种地方,名门世家就算有都跑光了。”一直在烤火的中年男子笑道。这人算是商队里的老江湖了。
“是呢。苏公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怎么就对这天下形势这么看不透呢?”商队里有山羊胡子的男子呵呵笑。
陈秋娘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尔后,这一场春雪下了整整一周,陈秋娘就在这地方滞留了整整一周。期间,她也曾走出客栈,在集市上转了转,亲自感受了边境地区磨枪走火的紧张生活,感受了辽人与中原人之间旷日持久的深深积怨,也看到了边境贸易的繁荣以及辽人与中原都急需的长治久安。
也就是在这一周的第六天,陈秋娘在街上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其时,凌冽的朔风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路上行人来去匆匆。她想到集市上随便逛逛,便披了斗篷,问店家要了一个手炉提着,拢着衣袖出了门。
她刚出了客栈门不久,就看到江帆迎面而来,一身深紫色的貂裘斗篷,斗篷帽上落满了还没来得及弹去的雪花。他手拿长剑,正急匆匆赶路,目不暇视。
陈秋娘脚步一顿,想要躲避一下,才忽然想起现在的自己是一张极其普通的少年公子的脸,而身着男装。所以,她依旧缓缓而行,看着匆匆而过的江帆。三年未见,江帆依旧是明净的少年,只是那张脸上多了岁月赐予的沉稳与严肃,昔年那纯真的神色已经消失殆尽。
这些年,江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呢?自从他私逃出汴京,尔后去了燕云十六州转了一圈,被定性为可能有谋逆之心,给江家带来了猜疑之祸,被押解回汴京后,陈秋娘就没再见过江帆。昔年在六合镇时,偶尔遇见江航,询问过他的消息。江航只说无甚大碍了,朝廷需要江家为之征战,再说了江帆养在山野不谙世事,到处跑也是情有可原,朝廷只是做做样子,不让江帆坏了规矩,并不是要真的责罚他。
“那他如今如何?”陈秋娘追问江航。
江航便很平静地说:“出了被禁足于汴京,未经许可不得出城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那就好。”陈秋娘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就放了下来。这之后琐事众多,她便没有再去记挂江帆了。再后来,她住在浮云山庄,外界的消息也只是那些大事件,至于在世家如云的古代,江家实在算不得是大世家。即便江家是大世家,江帆的父亲也不是嫡出。
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事呢。昔年玩世不恭的纯真少年,有了这样神情。
陈秋娘兀自思索,与他擦肩而过。原本行色匆匆的江帆忽然停下来,转身喊:“喂。”
陈秋娘脚步一顿,江帆则是大步走过来仔细瞧了瞧她,问:“这位公子,不知我们可曾见过?”
“兄台说笑了,我看你倒是眼生得很。”陈秋娘笑着回答。
江帆略有所思,点点头说:“是呢。你这张脸确实是眼生,只是感觉你这双眼,像一个故友。”
江帆说到此来,便是一拱手说:“是在下唐突了。”
“公子言重了。”陈秋娘也作揖。
江帆略略颔首,打了打帽檐上的积雪,说:“在下还有要事,便不与公子叙谈了。”
“请。”陈秋娘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帆已经一转身,匆匆前行,那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雪花之中。(未完待续)
第271章 沧州府
江帆走后,陈秋娘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依旧是四处走走,表面上是要看看皮货野味,实际上就是与一些当地人随意攀谈,看看能不能找寻到关于柴家军的蛛丝马迹,以及如何能进入燕云十六州。
她像前几日那样走了一圈,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她来,便喊:“苏公子,还没找到看得上眼的么?”
“这里的皮货都太次了,我为东家采购的,要上等的皮货,明年大家族里大庆,怕得要给那些嫡出的公子姑娘们做华贵的衣裳了。总不能太差的。”陈秋娘朗声回答。
有眼尖的皮货小贩就嘿嘿笑,说:“要做华贵衣裳的皮货,沧州这种小市场哪里会有啊。你就是在这里转悠一年半载,也是没有的。”
“那敢问小哥,哪里才会有呢?”陈秋娘笑语盈盈地对那位皮货小贩施礼。
“要做名贵衣裳得是整块的皮子,不得有大的穿孔,最好是活剥下来的。再说了,名贵一点的野物,可都在辽人手里呢。”那小贩摇摇头,叹息一声。
陈秋娘亦站在原地叹息一声,久久不语。周围雪花大片大片打着旋扑面而来,那小贩大约是看她情绪低落,便说:“你也不要太灰心。这来到了沧州府,想要理想的皮货,也肯定是有门道的嘛。”
陈秋娘听这小贩的语气,马上就知道有这人肯定有门派,便一脸喜出望外,连忙上前一步,从拢着的衣袖里拿出了一小颗碎银子,低声说:“只请小哥喝杯热茶的呢,小小意思。还希望小哥不嫌弃。”
那小贩看到碎银子,眼睛一亮,便抬头问:“公子这是做啥?”
“求小哥指点一二。”陈秋娘拱手施礼,一副着急的模样,压低声音说:“小哥有所不知,我家东家早就听说这沧州府边境地方,燕云十六州那边的皮货可是好得不得了。这才差了我前来。谁晓得还能遇见百年不遇的大春雪。而且据说现在还不能进燕云十六州。我这——,哎呀,愁死人了。”
那小贩将碎银子收入衣袖中。笑着说:“苏公子,活人哪能被尿憋死呢?这宋人是人,辽人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他辽人那边有啥啊?还不就是些野物皮货的么?”
“那小哥的意思是?”陈秋娘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嗨,这边多得很的猎户。宋人的猎户,辽人的猎户。甚至还有更远的地方头跑来的女真人的猎户,那些野味、皮货,啧啧,只要你出得起价。那成色要多好有多好。”那小哥压低声音,像是做贼似的四下里瞧了瞧。
陈秋娘十分高兴的样子,说:“既然如此。那太好了,就请小哥牵线搭桥。若是事成了,自然少不了小哥的辛苦。”
小贩立刻把手指竖到了唇边,示意陈秋娘小声点,低声说:“你小声点,别叫别人听见了。”
“怎么了?”陈秋娘低声问,也是四下里看了看,风太大,雪打着旋,周遭的人也自顾自地拢着衣袖。
“你既然来了,肯定知道最近查得严啊。这以前双方的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那萧皇后的父亲被人暗杀了,据说是我们这边的人干的事,这便开始关起门来严查了。凡是可疑为宋人者,一律关押进大牢严加拷问。凡是与宋人有来往者,也会被关押审讯。”小贩低声说。
陈秋娘对于这个情况早就从李老板哪里知道了,这会儿却也配合小贩“啊”了一声,紧接着脸色就变了,然后又不解地询问:“那我们这是沧州,未必辽人还会过来抓人?”
“那倒不至于,但人家明抓不能,暗中总是可以的。”那小贩撇撇嘴,尔后又对陈秋娘说,“说实话,最近沧州府忽然多了很多眼生的人,一般人轻易都不敢与之接触呢。就是苏公子前几日到这市场上来转,我们这班人都还是心有余悸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家说话什么的都提防着我似的。”陈秋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小贩点点头说:“可不是么?若不是看你与那经常贩卖皮货的李老板是一道来的,今日我也不会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了。”
“是是是,多谢小哥了。”陈秋娘连忙赔笑,尔后又小声地问,“那小哥可有门路?”
“你再等上一些时日,等风声不那么紧了,这大雪也听了,定然有好货色给你的。既然苏公子叫我一声小哥,我就在这里给你保证了。”小贩拍了拍胸口。
“那多谢小哥,多谢小哥。”陈秋娘又是一鞠躬。
小贩连忙摆手,说:“苏公子,我是个粗人,不讲究这么多的。咱们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多礼了,爽快人,爽快事。”
“小哥所言极是,那苏文英就造次了。”陈秋娘举手投足毅然是翩翩公子模样。那小贩也不多在这事上计较,而是直奔主题,说了他叫刘强,住在沧州府外的新田庄村头,家里好几代都是田户,也兼贩售皮货猎物的。尔后,又说新田庄田户早就没有了,这几年战乱,大家都做皮货生意,如果是陈秋娘以后还需要皮货猎物什么的,尽管找他们。
“这敢情好,若是我家老爷同意,说不定以后就直接给你们订购皮货了,价格肯定好说。南方那些阔卓人家的公子姑娘一穿,那皮货的身价可就是翻十几番了。”陈秋娘笑着说。
刘强十分高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陈秋娘笑着说。
刘强收了手里的几张狐狸皮,又将几只野鸡收了起来,说:“这狐狸皮打得不好,穿孔了,当时这畜生跑得太遛,我那箭射得偏了。”
“小哥好箭法。”陈秋娘恭维道。
刘强摇摇头说:“这辽人那边才是卧虎藏龙,百步穿杨比比皆是,要不然这宋军与辽人打了那么久,却还是败了不少呢。我这算不得什么,就是普通的弓箭了。”
刘强一边说,一边收了摊,对对面的摊贩,说:“小六啊,这雪太大了,没什么生意,收了吧。咱们喝喝酒去,家里还有烟熏的雁鹅呢。”
那对面的摊贩应了声,便也就收了。尔后,周遭又是五六个摊贩收了摊,整个集市买皮货和野物的贩子似乎一下子都要收摊走了。
陈秋娘这才明白,为何来了几日,这边的摊贩都跟防贼似的不与多说,原来是在试探她。而且,这刘强看样子是这里的头了。
果然,刘强收拾好了之后,说:“这些都是同行,我的弟兄了。都是我们村的人了。”
“大家好。”陈秋娘笑着问好,那些人对她恭敬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去收拾摊子了。
刘强则站在摊子旁边,又对陈秋娘说:“那客栈虽有辽人做底子,平素时期,是再安全不过了。但如今是非常时期,恐怕是非颇多,我看苏公子还是另寻一处安身较为妥帖。还有那商队李老板常年都是走的燕云十六州辽人的线路,如今,辽人严查,难保不会查了李老板,我觉得苏公子可能会惹火烧身呢。”
“呀,多谢小哥提点。”陈秋娘大惊。
刘强摆摆手,说:“你我既有意合作,这事应该的。至于这客栈或者落脚地,只要不是那一家,别家都该是安全的了。”
“在下铭记了。”陈秋娘说,然后又低声问,“小哥,我听外面都在传,就是我在南边也听见在传,说刺杀那萧宰相的是柴家的人,可是真的?”
刘强一听这话题,脸色一变,很严肃地警告说:“苏公子,这事就问我就罢了,莫要去打听这事了。指不定就惹火烧身的。”
“是是是,我也是好奇。谁都知道,我们有今日的安宁,柴家世宗功不可没的。若不是柴家世宗那一战,怕北汉与辽人勾结,这中原大片江山都是辽人领地了。”陈秋娘低声叹息。
刘强也是叹息说:“谁说不是呢。你是记得柴家的人,现在能记得柴家功绩的已经很少了。”
陈秋娘看刘强这样子貌似还是柴家拥趸,便顺势而下,说:“所以,我听闻是柴家动的手,激动不已了。”
刘强只是笑了笑,说:“我们这些局外人,哪里知道真假呢。辽人说是谁,便是谁了。指不定是他们自己人杀的,不好说出来,怕乱了人心,便嫁祸给柴家了。柴家的人、郭家的人早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了,柴家便只有那么一个做了几天皇帝,还不是被赶下来了。那个小皇帝,呵。”
刘强说到后来,摆摆手,说:“苏公子莫要好奇打听这个了,专心做你的皮货吧。”
“是。”陈秋娘回答。那刘强却是将皮货、野物一并往肩膀上一搭,就往城外走了。谁,便是谁了。指不定是他们自己人杀的,不好说出来,怕乱了人心,便嫁祸给柴家了。柴家的人、郭家的人早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了,柴家便只有那么一个做了几天皇帝,还不是被赶下来了。那个小皇帝,呵。”
刘强说到后来,摆摆手,说:“苏公子莫要好奇打听这个了,专心做你的皮货吧。”
“是。”陈秋娘回答。那刘强却是将皮货、野物一并往肩膀上一搭,就往城外走了。(未完待续)
第272章 他知道我是谁?
陈秋娘回到客栈,李老板已经病倒了,手忙脚乱地请大夫。李公子大约一直在父亲的羽翼下生活,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大事。所以,当李老板在屋内走了两步倒地时,李公子吓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紧紧拉住商队账房的手,脸色刷白。
陈秋娘回来时,李公子正呆在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坐着。陈秋娘跟他打招呼,他抬头看见陈秋娘,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说:“苏兄,我父亲他,他——”
“李公子,你慢点,慢点。”陈秋娘一把将之托住,向店小二要了一杯热茶递给他。他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夫说,我父亲,可能,可能没办法了。”李公子整张脸刷白。
陈秋娘蹙了眉,只是叹息,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公子哥,思来想去,便说:“你父亲曾跟我说,带你走这一趟,就是想你继承家业,爱护弟弟妹妹,孝敬娘亲,担起这副担子的。”
“难怪他一路上带我见了那么多人,教我打点了那么多关系。”李公子恍然大悟,随即又抬袖抹泪,说,“可是他不该这样瞒着我,瞒着我,这——”
李公子泣不成声,陈秋娘默然在一旁,那商队的二当家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从客栈二楼下来,看见李公子不顾体统在大堂里落泪,便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做小儿女状,还成什么大事?哭什哭,你爹还活着。”
李公子喊了一声:“四叔。”
那二当家沉了一张脸,说:“这天下能人异士多得很。没到最后,你就这般模样,还怎么放心把商队交给你?”
“四叔,我只是——”李公子还要争辩,那二当家脸色一沉,说,“还不去瞧你爹?”
“我父亲醒了?”李公子止住了哭。
那二当家显然对李公子很不满意。只是沉着脸瞪了一眼。那李公子却也不在意,噔噔地上楼去找李老板了。这大堂里便只剩了二当家与陈秋娘相对。
本来陈秋娘听了那个刘强的话,亦知道刘强说得很有道理。辽人不敢明着来沧州府活动,肯定派了无数的潜伏者前来。而这一家客栈是辽人背景的,他们定然会以此为落脚。而宋这边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卖国贼的机会。这段时间,这个客栈会成为是非之地。而她身份本身就可疑,在这种地方是很不方便的。
本来。她是琢磨着回来向李老板拜别,可如今李老板忽然晕倒,她要是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妥帖。
“苏公子。”二当家瞧了瞧她。便径直开口了。
“不知二当家有何吩咐?”陈秋娘问。
“老夫已是不惑之年,看人多多少少也是看得准的。苏公子谈吐不凡,便是有不少事瞒着我们吧?我也不打哑谜。就这样开门见山了。”二当家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陈秋娘。
陈秋娘轻笑。说:“二当家是老江湖,李老板也有识人慧眼。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瞒你们,我到这边城来,不是投亲,但与投亲差不多。我是寻人而来。”
“寻的必定不是常人吧?”二当家询问。
陈秋娘一笑,说:“是个贵公子,他哥哥与我颇有渊源,无奈有皇命在身,不能随意离开驻地,便托我这个四处飘摇的浪荡子帮着寻一寻。”
“苏公子原来寻的是个将门之后。”二当家扫了她一眼。
陈秋娘点点头,说:“是个将门之后,却也不是的养在父母身边的,多多少少江湖习气重了,家族之人都很头疼。这将门之后在这沧州府逗留,却是很微妙的事情。我这回肩上责任重大,要不然我也不会冒着大风雪出去打探消息。”
二当家垂眸沉默片刻,便瞧着陈秋娘说:“我看苏公子也是谈吐不凡,又能结识名门贵胄,还能担此重任,想必也是名门贵胄吧?”
这人是在试探陈秋娘的底,陈秋娘略略摇头,一笑说:“我不过是将门公子身边的陪读,从小一起长大,得了一些礼数罢了。二当家这回却是走眼了。”
二当家“哦”了一声,便斟酌了一下说:“既然苏公子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便不留苏公子了。而今,大当家出了那样的事。”
陈秋娘之前还琢磨如何才能脱身,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说了。她瞬间喜出望外,但脸上还是错愕的表情看着那二当家,动了动嘴唇,才说:“二当家所言甚是,那在下就告辞了,不能再给商队添麻烦了。”
“嗯,这沧州府最近挺乱的,苏公子好自为之吧。”二当家一甩衣袖就要离开。
陈秋娘连忙说:“大当家一路上对我挺照顾的,我可以去探望探望他么?”
二当家蹙了眉,大约是觉得陈秋娘简直神烦,都下逐客令了还不知趣。他转过来瞧了陈秋娘一眼,说:“大当家需要静养,苏公子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既然这样,那就请二当家代我向大当家辞行了。”陈秋娘拱了拱手,尔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包袱,径直除了客栈门。
门外风已经小了许多,雪花还是大片大片的。陈秋娘已将手炉还给了店家,如今只拢了包袱在风雪里前行。这地方由于燕云十六州的存在,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边城。南来北往的客商、走江湖的比比皆是。因此这里便是特有的边城风光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样的客栈比比皆是。但其间也鱼龙混杂,有些客栈非常不安全。
陈秋娘这几日在这边走,也算是了解了几家。她现在打算去西边的那家明月客栈,那边略贵,但素雅整洁,没那么多闲人。
她刚走了几步,就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前来。她怕不小心出个交通事故什么的,连忙就往一旁闪。来人却是瞧了她一眼,说:“是你?”
陈秋娘这才看到骑在马上的是江帆,依旧是一袭紫色的斗篷,手持长剑,另一只手握着缰绳,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正在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
“原来是公子。”陈秋娘笑了笑。
江帆看了看他,问:“大雪天的,你拖着这包袱做啥?”
“哦,被人赶出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江帆看了看,便说:“那个商队?”
陈秋娘一惊,瞧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江帆轻蔑地翻了翻白眼,说:“赶出来才好。那个商队自己也不干净的,你却也不要问本公子怎么知道的。这沧州府的一举一动都得在本公子掌控之中。”
“哦,在下不明白。”陈秋娘立马回答。
江帆瞧了瞧她,唇边一抹笑,但却是很瞧不上的神色,说:“人不够聪明,还学人出来闯荡江湖,被人卖了还数钱吧。”
陈秋娘这下更糊涂了,这小子这话的意思是知道她是谁。她不由得“啊”了一声,问:“公子此言何意呢?”
“我还有事在身,你若是没去处,信得过我,就拿了这个牌子去梅园说是我朋友。”江帆一边说,一边就扔过来一个牌子。
陈秋娘反手接在手里,是骨雕的牌子,上面是一朵梅花,缀着红色的穗子。
“身手不错。”江帆点点头,这算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唯一认同她的地方吧。
陈秋娘“哦”了一声,还站在原地,江帆已经甩了鞭子拍马而去。这人到底知道我是谁不?陈秋娘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易容术来。不过,师父都觉得自己可以在江湖上混了,那就应该没问题,可关键江帆说这话的样子,貌似知道他是谁似的。
到底是去明月客栈还是去梅园呢?陈秋娘犹豫片刻,握紧骨雕,径直就去了梅园。她相信在这个沧州府,一旦遇见什么情况,能全力庇护她的人只有江帆了。
陈秋娘握紧了骨雕,向路人问了一下梅园,没想到梅园的名气挺大的,一下子就问到了路线。陈秋娘便大步去了梅园。
梅园是个大宅子,北地特有的建筑风格。她扣了门,开门的是个红衣的女子,看到她手中骨雕,二话没说,就让她进了梅园,引了她到了正厅。
“公子请坐片刻,我家公子有些公务要忙,大约半个时辰即可回来。”那红衣女子福身说。
“好的,姑娘去忙吧。”陈秋娘回了话。
那女子嫣然一笑,说:“我不忙,我是这梅园的管家,叫红梅。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人如其名,一袭红衣如傲雪红梅。”陈秋娘点头赞颂。
红梅落落大方地谢了她的赞美。陈秋娘却又说:“姑娘却不问我是何人,为何而来,就将我请进来,暖炉、好茶、好吃食奉上。”
“姑娘拿了骨雕前来,那是公子贵客才能持有的,我自是不问了。即便是公子说要在梅园住下,也是要奉为上宾的。”红梅回答,尔后看了看他的包袱,便问,“这位公子想必是远道而来吧?”
“哦,是。”陈秋娘不知道如何回答。说被赶出来什么的,似乎又有说太多的嫌疑。
“那红梅这就吩咐人与公子打扫房间,公子在此稍后片刻。”红梅说着,便走到正厅外,叫了几个绿衣婢女去打扫房间了。(未完待续)
第273章 掌中
红梅吩咐了婢女去打扫房间,这才转过身来,款款走过来,跪坐在软垫上为陈秋娘泡茶。使用的竟然是豪门盛宴她亲自培训的那套功夫花样泡茶的手法,一举手一投足竟然比当初豪门盛宴开张时那一批人还强。
“姑娘这手法如穿花蝴蝶,极其优雅,配上姑娘这傲雪的气质,简直是举手投足皆可入画了。”陈秋娘跪坐在她对面,拢了拢衣袖。
红梅长眉一展,笑盈盈地说:“这是我家公子的一位故人所创,公子为了纪念那位故人,便是让我们学了。”
陈秋娘心一顿,知晓江帆所指的故人便是她了,但她嘴上却还是“哦”了一声,说:“看来定是公子重要之人。”
红梅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端了一杯红茶过来,说:“天寒地冻,这种茶养胃。”
“这汤色清澈红润,香味极其淡雅,如此喝茶之法,甚是新奇呀。”陈秋娘接过了茶,知晓这是她记录在豪门盛宴的秘密本子上的,让陈文正去茶园亲自订做的红茶。那制茶的技术也是她提供给茶农的。与此同时,她还提供了好几种茶的制茶技术,专供豪门盛宴御用。
这个时代的茶叶纯天然,无污染,使用的是原始手工制作,少了机械炒制的简便,但味道与汤色更纯正。
“我看公子亦是满身贵气,自然知道这几年崛起的云来饭店。”红梅从容地泡茶,语气柔和缓慢。
“听说过,亦去吃过他们的饭菜,很是美味。”陈秋娘喝了一杯,这红茶使用这种泡茶方法自然不能泡出红茶真正的味道。但这样一泡,红茶的滋味便更纯了。
“公子可有去过豪门盛宴?”红梅又递过来了一杯茶,白白的瓷杯里,红汤荡漾。
陈秋娘接过来,摇了摇头,说:“豪门盛宴哪里是我这种随遇而安之人所能去的。”
“豪门盛宴却是真风雅之所了。”红梅说。
“哦?姑娘似乎是去过了?”陈秋娘故作惊讶与红梅攀谈,实际是想了解一下江帆这几年的活动轨迹。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昔年那个话多的可爱少年,如今为何这样沧桑。
红梅点头,说:“这两年我跟着公子走南闯北。去过一次渝州的豪门盛宴。”
“昔日在蜀中,我听闻豪门盛宴却是眉州六合镇最好了。”陈秋娘将杯中红茶饮下,这才缓缓地说。
红梅摇摇头,说:“公务在身。公子也不能前去。”
陈秋娘“哦”了一声,兀自又喝了一杯茶。那红梅却是笑了笑,说:“公子怎么就只喝茶呢?这些糕点也是不错的。”
“这茶实在好喝。”陈秋娘只好说。
红梅笑意盈盈,陈秋娘这才不好意思地拈起了糕点品尝一番,对糕点赞不绝口。其实她自己清楚这些糕点的做法都来自于豪门盛宴,只是味道有点不对罢了。
“糕点师傅真是厉害啊。”陈秋娘吃完了两块糕点后,喝着茶赞美。
“是公子差了人刻意去豪门盛宴吃了一个多月。回来琢磨的。”红梅说。
“你家公子的故人难道是豪门盛宴的厨师?”陈秋娘恍然大悟的样子。
红梅摇摇头,说:“我看你也是我家公子重要的客人。便与你说,千万不要好奇去询问我家公子的故人是谁。”
“多谢姑娘提醒,苏文英谨记。”陈秋娘长身而跪对红梅行了稽首礼。
红梅大惊,说:“苏公子,这万万使不得。”
“姑娘受得起。”陈秋娘拢了衣袖笑道。
红梅正欲要说什么,就听得外面院子里有人在说话,还有马匹嘶鸣的声音。红梅一顿,便说:“是公子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就站起身躬身迎了出去。
陈秋娘亦站起身来,心里还在想:这江帆在这沧州府到底担任了什么职务?而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就是陈秋娘?
她一边想,却也一边起身整理衣衫出了正厅站在廊檐下。其时,江帆正好从外院绕过照壁进来,走得极快,一袭紫色斗篷竟被他走得飘逸。红梅迎上去接过他手中剑,问:“公子,苏公子来了。”
江帆抬头看到陈秋娘,唇边露出一抹笑,说:“江某还在担心公子不肯来我梅园做客呢。”
“江公子盛情相邀,在下怎可辜负美意。何况这大雪天,得遇一知己,红泥小火炉,饮一杯,实乃人生美事。”陈秋娘在廊檐下朗声说。
江帆笑了笑,对红梅挥挥手,说:“你去准备晚饭,苏公子乃蜀中人士,就蜀中菜式的口味吧。”
“是。”红梅行礼,尔后又问,“可要召谁来伺候?”
江帆略一沉默,说:“让绿歌来。”
红梅恭敬地说:“是。”然后,就提着江帆的宝剑径直转了方向往西厢房去。江帆则是大步走上来,在门口脱了马靴,便有婢女早就捧着温热的水与毛巾过来。先是为他洗了脸,退下去了,便是另外两个婢女捧了毛巾热水过来为江帆洗了脚,为他换上干净柔软的鞋子。
江帆站起身来,将斗篷脱给两个婢女,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来打扰。婢女们退下了,江帆笑着说:“苏公子,里面请。”
“江公子,请。”陈秋娘做了请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笑呵呵地步入了正厅。陈秋娘刚在软垫上坐下来,江帆就开始烧水洗杯子,等水开的间隙,他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一瞧,便觉得是你了。”
“我?”陈秋娘一惊。她自信自己在易容术方面的天赋,不会被人认出来,这江帆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因为他学过易容术的缘故?
“有人让我照顾你。”江帆斜睨在软垫上说。
“谁?”陈秋娘一脸惊讶。
江帆抿了唇,说:“你的一位故人了,说孤光公子的徒弟在闯荡江湖。可能会去北方晃荡,让我们都警醒点,看着点。那小丫头虽然易容术不错,身手还可以,但江湖经验少,脑子缺根弦,让我们大家看紧一些。”
“谁说的?什么脑子缺根弦。这种话也能说?”陈秋娘忽然就火了。能说出她脑子缺根弦什么的。这些事活脱脱是陆宸或者张赐,亦或是自己的二货师父干的。
“你能有几个故人啊?你的故人又几个有这样的能力啊?”江帆语气里很是鄙夷。
陈秋娘不甘示弱斜睨一眼,说:“哼。那门口要饭的也还有好几个故人呢。我怎么就不能有几个故人呢?”
江帆抿了唇,说:“还真像是那人说的,你脾气还不好。”
“我脾气怎么不好了?”陈秋娘嘟了嘴,反正现在她不用扮成贵公子了。江帆已经知道她是浮光公子的徒弟了。
“看看,我才说了两句。你就说了一大堆。”江帆啧啧地说,无比优雅地开始洗茶杯。
“那是你说话带侮辱性,士可杀不可辱。”陈秋娘斩钉截铁地说。
“我是原话转达,你的故人就是这么说的。”江帆很委屈地撇撇嘴。
陈秋娘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说:“到底是谁啊?是我师父,还是张赐?或者陆宸?”
“小姑娘胆子挺大嘛。竟然质疑自己的师父,还直呼这些有名望的人的姓名。”江帆哈哈笑。这笑声爽朗倒是有了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了。
“到底是谁嘛?江公子讲一讲了。”陈秋娘语气不知不觉就撒娇了。
江防漫不经心地洗了洗杯子,又用勺子舀出些许的红茶。放到茶杯里,才说:“张佑祺呢。说实话,我还不知道那么个冷面的人还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他的贴身侍卫送来的信,又是他的亲笔笔迹,我还真不相信呢。”
“张赐?”陈秋娘其实也猜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张赐,就该是她师父了。
“嗯哼。”江帆点点头。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说:“江公子,你告诉我,他具体都说了啥?你若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红茶的新式泡法。”
江帆手一顿,看了看她,疑惑地说:“没听说你师父懂茶啊。”
“我自己懂,不行啊?啰啰嗦嗦,还将门之后,江湖侠客呢。你到底说不说啊。”陈秋娘声音提高了八度,有点强词夺理了。
江帆不怒反笑,说:“原来苏樱姑娘也听过我的威名。”
陈秋娘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江帆哈哈笑,说:“张赐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丫头,易容术了得,又是浮光公子的关门弟子。但江湖经验不足,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心,这一次恐怕要来边城,要我们边城的弟兄看着点,一旦发现你,就保护一下,边城情况复杂,危险得很。”
“我都会易容术,你们怎么发现我?他没有说么?”陈秋娘很疑惑地问。
江帆听到这个问题变了脸色,随后蹙了眉,一言不发地泡好了一壶红茶,才小声地说:“张赐说了,你的眼睛跟我们一位故友一模一样,即便眼睛会变,但那眼神却一点都不会变。”
“呀,看来我修炼得不够。”陈秋娘这句话可是诚心说的。
“你修炼得很好了。是我们记得太清楚了。”江帆叹息一声,为她捧了一杯红茶。
陈秋娘接了过来,他却是直直地瞧着她的眼睛,说:“这几年,我找了那么多人,只有你的眼睛眸光最像她。难怪张赐会直接就说你像她。”
“她,是何人呢?”陈秋娘怯生生地问。
江帆不语,门外却有怯生生的女声,说:“公子,绿歌前来伺候。”(未完待续)
第274章 画地为牢
江帆不语,只是直勾勾地瞧着她,神色呆愣愣的。
“江公子,门外有人,天寒地冻。”陈秋娘瞧了瞧门外衣着单薄的侍女正匍匐在正厅外的毯子上,便出声提醒。
江帆这才收回眸光,朗声说:“绿歌进来伺候。”
那门外匍匐的女子拜了拜,才起身踩着小碎步进了正厅,跪在了案几旁边,轻言细语地说:“公子,让绿歌来帮你泡茶吧。”
江帆忽然不耐烦起来,说:“不像,一点都不像。下去,下去。”
陈秋娘不明江帆为何发脾气,便只是瞧了那绿歌一眼,绿歌低着头便是看不清面目。江帆挥手让她走,她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跪在地上抽泣,幽幽地问:“是绿歌做错了什么么?”
“你没做错,一会儿去找红梅领一百两银子,找个人家自己过日子去。”江帆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
绿歌却是幽幽哭起来,说:“绿歌从小无依无靠,沦落风尘,以为就此零落,了此残生,幸得小公子相救,赎了身,脱离苦海。绿歌早就当公子是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倚靠,如今,公子若是嫌弃了绿歌,绿歌就去做个粗使的丫鬟,不在公子面前出现,只求公子别赶走绿歌。”
绿歌抽抽搭搭哭得甚为凄惨,陈秋娘亦知这种风尘女子的身世都极其凄惨,若是自己出去了,难免是被人看不起,又吃不得苦,还得走上老路。她便出言相劝,说:“江公子,佳人在侧。切莫可意气用事了。”
江帆抬眸很不友好地扫了她一眼,说:“你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说话。”
陈秋娘哑言,便紧紧抿了唇,那绿歌还是小声抽泣,跪在地上不肯离去。江帆终究是叹息一声。说:“绿歌。你先且下去休息。”
绿歌一听,立刻匍匐拜谢江帆,尔后又拜谢陈秋娘。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陈秋娘这会儿才瞧见了她的容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绿歌长得跟陈秋娘一模一样呢。不对,这绿歌使用了易容术。应该是说绿歌的五官跟陈秋娘十分相像,随便易容一下就跟陈秋娘一模一样了。只是绿歌身形比较高大,而那一双眼到底怯生生的,有了风尘的世故。
“丫头,你看什么呢?”江帆问。
陈秋娘这才从步出厅堂的绿歌身上收回了视线。说:“看美人啊。”
“你看不出那一张脸是易容的么?”江帆好奇地问。
陈秋娘长眉一展,笑嘻嘻地说:“我以为是江公子看不出来呢。原来公子是知道的。”
“梅园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江帆说,继续开始泡茶。
陈秋娘嘟着唇。说:“不见得吧。这位应该不是知根知底了。”
江帆眉头一展,很讶异地说:“苏丫头还不错啊。挺聪明的。不像张佑祺说的那样,脑子缺根弦。”
“哼,他说的话能信?”陈秋娘嗤之以鼻,心里却是真想哭啊。张赐是真是妖孽啊,她要来北方他算到了,她要来沧州府他也算到了。那么她来干啥,他还是不是也算到了?
“哈哈哈,都没人敢质疑他说的话啊。”江帆心情大好。
“神也有出错的时候,何况他不是神。”陈秋娘端过红茶一饮而尽,做了个鬼脸鄙视张赐,但她心里却明白,张赐没有将她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只是告诉别人她是浮光公子苏清苑的徒弟苏樱。
“哈哈,对对对,不是神,不是神。”江帆不知道为何听到陈秋娘说张赐的不是就特别开心的样子。
“你也同意的了。”陈秋娘嘟囔一句,又八卦地问,“刚才那美人那一张脸甚美,不知道那张脸是谁的呢?看起来有些不协调。”
“你也看出来了?”江帆问了一句,不由得又自言自语,“对了,你是浮光公子的徒弟,这些易容术的事,你定然是知道的。”
陈秋娘点点头,说:“我师父的技艺,我学到了皮毛。”
“皮毛也是够了,你可否帮我瞧瞧那绿歌那一张脸,如何才能调整得自然。”江帆连忙问。
陈秋娘摇摇头,说:“骨高可削骨,肉多可减肉,眉目眼角皆可修,眼神可以训练,但有些内里的东西很难掩饰的,绿歌的眼神太风尘。”
“是。她那一双眼若是你的,那便是好了。”江帆叹息。
陈秋娘听这话听得不是滋味,她知道江帆是真心对她好,不计得失与利益。但那时,她也以为只是属于小孩子的固执,是属于小孩子的友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江帆的心里竟然是这样一种存在。在她故去之后,他这梅园里,像是集邮一样,无论是刚才见到的绿衣婢女,还是那红梅,都或多或少有陈秋娘的影子,或者是眼睛像,或者是嘴巴,或者是鼻子。而那个绿歌却是五官都像大号的陈秋娘,只是眼睛神情不像了。
这样的举动,到底该有多深刻的情谊才能这般啊。
她心里起起伏伏,兀自端杯低头,江帆却是不死心地说:“若是把她训练成你的那一双眼,不知可否?”
“理论上可以,实际上未必可以。”陈秋娘抿了抿唇,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可我听说你师父的易容术独步天下,几乎没有人可以看得出来。”江帆有些不死心。
陈秋娘叹息一声,说:“公子何必执着于不可能的过去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江帆不语,只是兀自摆弄茶具,一举手一投足全然是她创办的云来饭店的招式,连那些茶的滋味都是。她从这里嗅到了属于她的浓烈气息。在这个北方边城,这个眉宇紧锁的沉静少年,把周遭全都铭刻上她的记号。陈秋娘只觉得震惊,又觉得心酸惭愧,更觉得难过。因为无论她死了。或者活着,都注定要辜负这个男子的深情。
“公子,放下执念,恕我斗胆,若是你的那位故人看到你这样的纪念,恐怕不会安心的。”陈秋娘等了良久,手中的热茶已冷得如冰。才缓缓地说。
江帆抬头直直地看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很久,才说:“是我没有尽到责任,是我太年轻。是我太任性,是我不够强大。她才会遇见歹人,才会没了的。你知道不?”
江帆的语气里全都是歉意,说着说着那眼眶就红了。陈秋娘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知道原来江帆对于她的死竟然有这么深浓的愧疚。这关他什么事呢?那些势力是那样强大,即便是张赐也要绞尽脑汁。几番计算才终于铤而走险赢了那个局面的。
“那关你什么事。”陈秋娘脱口而出。
“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我没有离开她,那些人怎么敢欺她,怎么敢那样去逼迫于她。”江帆恨恨地说,一拳打在了案几上。几个白瓷杯就那样跳着蹦跶到了地上碎裂成片。
陈秋娘垂了眉眼,叹息一声,说:“江公子情深。可敬。但人总要往前走的。”
“不必多说了。”江帆显然不愿再说这话题,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径直说,“不要说这件事,若你真的愿意帮我,就帮我调教一下绿歌。若是不愿意,就速度离开沧州。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公子。绿歌之事,恕我无能为了,不是我不愿意,也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不想亲自为你制造一个困局,困住你的大好年华。一个人,有今生,没来世的。”陈秋娘说。
江帆站起身来,拢了拢衣袖,喊:“来人。”
厅外马上有几个绿衣小婢走了进来。江帆指了指陈秋娘,说:“带苏姑娘去休息,好生伺候。”然后,他大踏步就走出了正厅,接过小婢递过来的斗篷,穿了靴子,大步就走了出去。
几个绿衣小婢这会儿也改了称呼,说:“苏姑娘,这边请。”
陈秋娘便拿了包袱跟着小婢七弯八拐地绕到了后院,去了一个院落。院落里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房间里暖炉已经弄好,房里热乎乎的。陈秋娘脱了身上的大氅,红梅笑嘻嘻地说:“苏姑娘,已经为了准备好了洗澡水,洗个热水澡,就能吃晚饭了。”
“哦,你们也这么早吃晚饭么?”陈秋娘看了看天空,虽然飘着雪,但看起来也只是黄昏时分。
红梅说:“是啊,我家公子的那位故人就是一日三餐,而且晚上还有宵夜。我家公子这些年在梅园就实行的这个呢。”
“他也不怕多开销粮食。”陈秋娘嘟囔了一句。
红梅捂嘴笑,说:“公子这两年奋勇杀敌,却是镇守这一方宁静,得到不少的赏赐呢,多一顿饭还是养得起婢子们的。”
“嗯,我去洗澡去。”陈秋娘也不多说,径直跟着红梅去了。
大木桶里装满了水,她脱了衣衫泡进去,却发现这水里使用的香花也是豪门盛宴才有的。当时,她为了打造顶级vip,简直是把豪门盛宴推上了奢华的极端。
泡在这热水里,陈秋娘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周围全是她的气息,却是江帆给他自己设置的牢笼,一层又一层,活在她的世界里,要怀念到终老么?
陈秋娘闭着眼睛,有一种想要跑去向他坦白身份的冲动。但她毕竟是理智的,洗完澡,穿好衣衫,为自己的脸做了处理,那一张脸便是江云十六七岁的模样,不如陈秋娘那样倾国倾城,但那一张脸却也是江南碧玉的清秀。
她梳妆完毕,走到外间,红梅已经不在,只有几个绿衣婢女立在外间,等候伺候饭菜。这些绿衣婢女,每一个都有着跟陈秋娘相似的地方。
“红梅姑娘呢?”陈秋娘询问。
其中一个婢女回答:“公子又出去跑马了,姑娘担心,就去寻公子了。”
陈秋娘瞧了瞧屋外,彤云密布,风更大了,雪花打着旋,暮色四合下来,眼看都要看不清了。这种天气出去跑马,真是作死的节奏,难怪红梅要担心他。
陈秋娘一颗心也悬了起来,想了想,便对一个婢女说:“你们去帮我把绿歌找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