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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食色生香txt下载     食色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3章 等我回来

    陈秋娘看着两边的黑衣人齐刷刷地跪下,顿时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困境,根本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张大少爷玩的阴谋阳谋,至于目的是什么,她已经不想去深思了。

    这一瞬间,许是危险的解除,刚才那种生离死别的难过与不舍忽然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耍了的愤怒以及疲累。

    她静静地看着张赐,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还带着略微的笑与得意。

    “云儿,高兴吧?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我怎么会食言呢?”他很是兴奋地说。

    原来这大少爷还不懂得自己错在了哪里,错得多离谱么?这种事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呢。陈秋娘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很平静地突出了三个字:“你骗我。”

    她语气很平静,以至于张赐也终于发现了情势的不对劲儿。顿时,这个前一刻还笑着的男子慌了神,连忙说:“我,我没有,我只是——”

    他说了好几遍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于是就更加手足无措。他因为焦虑与紧张眉头蹙了起来,整张脸都像是要皱起来似的。

    陈秋娘还是静静地看着他,但她已经不想要一个解释了。

    “总之,总之,我不是,我不是——”张赐摸了摸脑袋,能言善辩的张二公子还是不能找到合理的词语来向她解释。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休息了。”陈秋娘说。她真的不是矫情,只是真觉得难过,整个人感觉十分疲惫,心里也凉飕飕空落落的,只想找个地方谁也不理地睡一觉。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精力再来应付张赐了。

    “你别生气,云儿。”张赐一把将她拉住。

    陈秋娘扫了他一眼。说:“我累了,想休息,回去吧。”

    “好。好,只要你不生气。我都依你。”张赐陪笑着说,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陈秋娘没有说话,只任随他牵着手,小心翼翼地踏着那腐坏的木板一步一步地往桥头走去。她心里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张赐到底年轻,到底是世家子弟,恐怕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以及惯常的阴谋阳谋让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是对她的不尊重吧。

    她一步一步地走,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要的理想对象必然不会为了试探她的心而设置这样的阴谋来算计她的。

    她虽然三十岁了,但毕竟是俗世的女子。她知道:仔细想来。这件事没有涉及生死,没有改变什么局面,也不是对她不忠,对她算计什么利益。从这一点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事,她真的不该生气。但是,她就是世俗的女子,就是没来由地生气,甚至有一种万念俱灰的难过。

    “云儿。”走了几步,张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陈秋娘抬头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他皱了眉,语气很惊恐地问:“云儿,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这样子让我感觉好不踏实。你,你不要生气,是我错了,好不?”

    陈秋娘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那神情又是自责又是惊恐。她心也软了,便摇摇头,说:“我只是累了。你别多想。”

    张赐摇摇头,固执地说:“我看得出来,你生气了。你对我失望了。你这么说,你是骗我的。”

    “我真累了。不跟你多说了。”陈秋娘缓缓地说。垂了眸不再看他,而是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路。

    “不行。不行。”张赐将她拦住。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没生气。”陈秋娘有些不耐烦,她真心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要你不生气。”他说。

    “好了,我不生气。我需要休息。”陈秋娘耐着性子强调一遍。

    “不是这样的。”张赐大声说,整个人慌了。

    “张二公子,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算不生气?”陈秋娘不由得哂笑。

    张赐一时之间愣住了,脸上浮起深浓的哀伤,他动了动唇,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你对我的全部心思。我就是急切地想知道,从在柳村养伤开始。”

    “所以,二公子就设了这么个计谋来让我都说给你听?”陈秋娘仰头看着他,露出讽刺的笑。

    “云儿,我很在乎你。我甚至怕你还是孩子心性,对我没有那男女之情的意思。又怕我这样的境况,你瞧不上我,不愿意跟着我。总之,每日里,我都会想很多这样的问题,我就是想直接问你。但你那样聪敏,我怕你不回答啊。云儿,云儿,你别生气。你知道不?不知道你确切的心意的答案的感觉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放在铁板上,铁板下面生着小火慢慢地煎着。”张赐激动地扶着她的双肩说。

    陈秋娘听得心疼,不由得闭上眼,低声说:“我以为我做的那些已经够明显了。”

    “我知道那都是为我好,云儿,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错了。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用这种局来算计你的心。你原谅我好不?”他语气低了下来,带着软软的恳求。

    算无遗策的少年将军,从小就骄傲聪敏的豪门公子,如今能这样软软的语气来解释来道歉。陈秋娘心里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了,便叹息一声,说:“行了,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不怪你便是,你把这周围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不要遗漏了什么。我先回青城县休息一下,真的很累的。”

    “谢谢云儿。”张赐高兴起来,然后又拉着她的手,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向天盟誓说:“我张赐,从今往后,对江云会用心呵护,全力守护,不会再有一星半点的算计。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你大爷,你说这些做什么?”陈秋娘急了。

    张赐却是嘿嘿笑,说:“你别担心,我不会违背我的誓言的。”

    “好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陈秋娘终于发现她拿这个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前,她与戴元庆相处时,却是戴元庆拿了她没办法的了。

    “不要,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张赐说。

    “什么事?”陈秋娘问。

    “我之前虽然是设计想要知道你的心。但若不是我早先洞察了长老会的计谋,我们刚才的情况就是真的了。”张赐说。

    陈秋娘虽然知道长老会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听到张赐这么说,还是呀然一惊,不由得问:“长老会真的是想致我于死地?”

    张赐点点头,说:“他们暗中是这样决定的,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会防着他们。他们渗透进来的人早就被我换了。”

    “所以这两边的人都是你的心腹与亲信?”陈秋娘看了看这两边的人。

    张赐点了点头,陈秋娘便问:“那那个神箭手呢?”

    “是十八骑里的穿杨射手,我专门用来对付王全斌的。”张赐得意地说。

    陈秋娘看了看滚滚的江水抹了抹汗,说:“你这戏演得好逼真啊,居然让自己的手下跳这江水。”

    “他水性极好。这江水难不倒他。他自己入水的话,不会有丝毫危险。”张赐笑着说。

    “是的呢,我没事的。”那边芦苇丛里站起来一个年轻男子,一袭的淡青色劲装,身上却还是背着弓箭,正笑嘻嘻地看着这边。

    “刚才的神箭手就是你了?”陈秋娘朗声询问。

    “回禀江公子,正是在下。我是十八骑里的第十八骑,单名一个字:羽。”那男子拱手回答。

    “你没事真好。”陈秋娘笑着说,然后又担心那王全斌会不会也是水性极好。

    “你放心好了,那样重的伤没有可能的。再说了,即便他还活着,我也不怕他。”张赐安慰她,随后又说,“这里交给江航处理就是了。江航就在对面的崇德庙,看到刚才放的黄烟就会赶过来的,我们回青城县的别院休息。”

    “别院?”陈秋娘疑惑地问。

    “是啊。我在这边有一处秘密别院呢,就在这附近,能倚楼听江声呢。”张赐笑着说。

    陈秋娘点点头,说:“有钱真好啊,世界各地都有别院,这真享受啊。”

    “有生之年,都跟我一起享受好了。”张赐同学丝毫没有点谦虚,反而很高兴地说。

    陈秋娘正要回答,旁边却是有人喊了一声:“二公子。”

    “怎么了?”张赐瞧了那人一眼。

    陈秋娘认得那人就是刚才的那个辰。那人站起身来,走过来拱手说:“二公子。”下一刻,他环首刀就往陈秋娘身上招呼。张赐大惊立刻就拉过旁边一个手下的刀与他对阵。

    “为了家族,还不拿下?”那辰大喊一声。那桥头跪着的人中,又有十来人一跃而起,对陈秋娘招招都是杀招。

    那边羽慌忙拈弓搭箭,但这地方的木板终究是被做了手脚。再者,陈秋娘与张赐已分开。她脚下踩空,几次抓拿没有抓住那铁链,整个人直直地往江水里坠。

    原来今日真的是绝境。陈秋娘在坠下的那一瞬间,只喊了一声:“等我回来。”然后五脏六腑都拍得疼痛,再之后是冰冷的水往肺里钻,浪一个个打来,将她齐齐压下。(未完待续)

第244章 新的开端

    初秋傍晚,渝州码头,夕阳染红了大半个江面。千帆归了码头,人们陆陆续续涌向了渝州城。早就等在岸边的人便是迫不及待在人群里张望,找寻自己等待之人。

    人群里两个清秀地小厮却是仔仔细细地盯着从渡船上出来的每个人,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将人家的脸皮撕下来瞧一瞧似的。

    “小环,你说姑娘会不会不在这渡船之上?”高一点的小厮凑在矮一点的小厮耳边高声询问。

    那叫小环的摇摇头,说:“前几日就让人捎了口信,说是搭乘临邛叶家的云锦号回来的,姑娘在这种事情上断然不会骗我们的。”

    那高一点的小厮也是抿着唇点了点头,说:“这倒是。”

    “仔细瞧着吧,兴许会看得出来呢。”小环依旧注视着每一个从那渡头走过来的人,试图找出自己要接送的人到底易容化妆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难。”那高一点的小厮有点沮丧地说,“我们打小跟着公子,易容的技巧却是都学会了,但每一次却还是能被姑娘识破了。”

    “公子说了,易容一技,不仅仅是技巧了。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看不破的,这完全是靠天赋的。”小环回答,神情却是因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少而焦虑起来。

    “所以说姑娘天赋高。她才来两年时,我们就找不出她来了。”那高个子小厮依旧在自顾自地吐槽。

    小环有些不耐烦,说:“云心,你也仔细瞧瞧啊。若是姑娘一会儿自顾自地回去了,你与我却又得被公子责罚了。”

    那叫云心的小厮连忙说:“嘴说话,手打卦,我可是没耽误呢,一直看呢。咦。小环,你看那个妇人会不会是?”

    小环亦仔细看了看码头上走来的一个妇人,看来看去。还是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自家姑娘。她摇了摇头,说:“看不出来。”

    “哎,我说你们俩看什么呢?”忽然有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小环与云心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却瞧见了自家姑娘。这会儿,哪里还是姑娘家的打扮,俨然就是一个小乞丐。手上拿了一根竹棒。一身的破衣服倒也干净,那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但还算干净。不过。自家姑娘那一张脸却是被她自己打理得毫无光彩,面黄肌瘦的样子还真的很符合小乞丐的身份。

    “姑娘,你,你什么时候下船的?”小环连忙问。

    “下船好一会儿了啊。不过,我看你们也没看我啊,我就走过去了。”依旧是清脆的声音。

    云心扶额叹息说:“我们怎么就没看到呢?姑娘,你一直就是小乞丐地打扮么?”

    “那能呢?我一个小乞丐。那云锦号能让我上船?”女孩笑嘻嘻地说,那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日光下的万年冰山晶莹得夺目。

    “好姑娘,你快说吧。横竖我们这一次又是输了的。”小环撒娇央求道。这会儿她这女孩儿的模样才算是露了出来。

    “我不过是易容成了一个独自乘船回乡的富家小公子而已。在船上我又结识了渝州富户陆江的二夫人,此夫人雍容华贵,但刚刚失去了孩子。得知我家道中落,独自回乡扫墓拜祭。实在喜欢我得不得了。便让我与她同行。这一路上都得到了极好的照顾。”女孩说到这里,眼神里全是狡黠。

    小环“哎呀”一声。说:“难怪看不到你,原来你还在船上,就被那陆府的家丁给接走了。不行,姑娘,你这算作弊呢。你要从我们眼前过,我们未必认不出你呢。”

    “怎么能算作弊呢?所谓易容,不仅仅是改变那一张脸,是改变了声音、体型、气质、眼神,更是改变际遇、改变心理。到达一种换一张脸,换一身行头,就要从内心里换一个年龄,换一个内心的境界。我只不过是在船上改变了我的境遇罢了。”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说。

    此时,江面上凉飕飕的风猛然吹过来,她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引得咳嗽不已。

    “呀,这江上晚凉,却是莫要再说了。否则,你这老毛病倒是又要犯了。”小环着急起来,急忙扶住女孩。

    “唉,不碍事的,我这些时日都很注意了。”女孩咳嗽缓和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却又咳嗽起来。

    “轿子在前面,姑娘快些上车,公子听闻你要回来,早上起来就为你熬药,就怕你这旧疾复发了。”云心说。

    “好了,我不碍事的。”咳嗽稍微减缓了些,女孩就推开两人,径直往轿子走去。

    那轿子一看就是软轿,八抬的大轿子甚是豪华。轿子上挂了“浮光”二字的红灯笼。女孩走到软轿前,便有人挑开了轿子门,说:“樱姑娘,请。”

    女孩将身上的破旧衣衫一扯,里面竟然是干净的襦裙装束。她理了理头发,躬身入了轿内。小环与云心小跑步跟上,立刻就招了招手,说,“起轿,先赶回临江别院。”

    路边有行人看得侧目,最初是惊讶这八抬大轿来接一个小乞丐,而此时又见这小乞丐像是变戏法似的瞬间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真像是变戏法啊,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大小姐,这样的任性了。”路人甲说。

    路人乙哂笑,说:“这你都不懂?那灯笼上不是写了‘浮光’二字么?”

    “这‘浮光’怎么了?有什么来头么?莫不是比这渝州陆家还厉害?”路人甲继续问。

    “你没听过?这是‘浮光公子’的轿子呢。江湖上传闻‘浮光公子’易容术了得,就没有人见过他那一张脸长什么样子呢。”路人乙得意地说。

    “呀,我像是听过这个浮光公子。据说易容术最厉害的就是他了。”旁边一个瘦小的男子插了话。

    “刚才那个就是浮光公子?”路人甲望着远去的轿子问。

    “谁知道呢?这世上谁也没见过浮光公子长什么样子。”路人乙撇撇嘴,瞧了瞧看不见的软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而坐在轿子中的女孩却正是陈秋娘,算一算时间,今年应该是实打实的十六岁了。

    五年前,既公元969年。她被王全斌挟持去找孟氏宝藏,于都江堰索桥之上遭遇了九大家族长老会派来的暗桩击杀落入了滚滚的岷江之中。

    初秋岷江水凶猛冰凉,由于她并不是自行落水。来不及调整入水姿势,在入水的那一刻,就被水击打得浑身疼痛,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被水全面侵入,那些水铺天盖地地往她肺里侵入。

    这一次必死无疑了吧?老天,我真是不甘心。她失去意识之前。这样想。

    但是。再次睁开眼,不是森罗殿,没有魑魅魍魉黑白无常。而是躺在床上。被褥柔软,还带着日光的清香。窗户被支撑着,日光从那窗户口落了进来,明晃晃的让她眼睛刺痛,她连忙闭上眼,好一会儿再睁开眼,便看到窗口的陈设:一盆金黄的正开得恣肆灿烂。

    “你醒了?”有柔和清澈的男子声音响起。

    她这才发现有人挑了帘子进门来了。那是一个极其儒雅美貌的男子,她顿时就惊呆了。从前,她觉得那念奴就真真是好看得不得了,而那张赐算作一等一的风流美男子。但眼前这男子竟美到了一种夺目的境界。那种感觉就像是日光下的玉城雪岭,浩瀚星河,最干净的日光。最纯净的蓝天。

    总之。全是最好的存在也说不出这男子的美男。什么“但觉眼前一亮”“貌比潘安”“谁家璧人”这等形容词在此时此刻都让陈秋娘觉得弱爆了,根本形容不出这男子的美。

    “姑娘何以这样看在下?”那男子将手中的白瓷碗放在了桌上。轻轻甩了衣袖,举手投足尽风流。

    陈秋娘垂眸轻笑,说:“公子仪容甚美,我陶醉了。”

    “那为何又不看我了?”男子轻笑。

    “我还要嫁人生子,断不可继续看公子仪容了。”她回答。

    男子哈哈笑了起来,说:“你倒是真有趣,也不枉费我受人之托,救你一番。”

    “原来是公子救了我,在下甚是感激。”陈秋娘连忙要下床拱手,却不料只是一翻身,整个身子不听使唤似的,她差点就摔倒了。

    “你躺了许多时日了,身子弱得很,不必行什么俗礼了。”男子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多谢公子。不过,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问不知道这是何地,公子又是何人,受了何人所托。我又躺了几多时日呢?”她缓缓地将这一长串的问题抛了出去。

    男子极其有修养,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没有丝毫打断,在确认她没有别的问题了,才笑盈盈地说:“我乃一介书生,买醉江湖,偶尔卜算一两卦,世人瞧得上,便许我千金,日子也过得舒心。偶有人瞧我千人千面,赞叹技巧精湛。可于我而言,那不过是欺骗了众人的浮光罢了。所以,久而久之,便是得了个‘浮光公子’的外号了。”

    “呀,原来竟然是浮光公子。”陈秋娘十分惊讶。她曾听那术提过当年欠了赵光义一个人情,为他培养了一批易容好手的就是浮光公子了。原本想着在处理完事情后想法拜访一下浮光公子,却不曾想,这会儿就见着了。

    “你竟是听过我的名号了,罢了,我也不问你何地听来了,许是些不懂规矩的人胡乱说了。至于我受何人所托,待傍晚你便可知晓了,他今日终是要来瞧你的。你昏迷这两个多月,可都是他在悉心照料了。”男子笑着说。

    屋外便有脆生生的女声宛若黄莺出谷,正在问:“公子,可是姑娘醒了?”(未完待续)

第245章 所托之人

    “是呢。”浮光公子广袖轻拂,满室便是清冷的暗香。

    陈秋娘躺了两月,初初醒来,头脑还有些发晕,却也不由得被这公子吸引了目光,心内感叹这人举手投足都是无尽风流,真真是个妙人。

    那屋外的女子听闻陈秋娘醒了,便是喜出望外的声音,说:“呀,总算是醒了,婢子这就去弄些吃食。”

    那婢子只露了声,却也没有进来,大约是去弄吃的了。

    “婢女小环,这时日便是贴身照料你的。”浮光公子语气浅浅柔柔,和颜悦色得很。

    陈秋娘点了点头,正欲要问他到底收了何人所托去救了她在此地。他却是兀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喝杯水,不然还得坏了嗓子。”

    陈秋娘喉咙干涩,之前是因为疑问太多,便顾不得嗓子了。她这会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一抬眸便对上这男子的视线,那如玉的脸上是一抹浅浅温和的笑,如何灿烂的日光透过绝世的好玉。

    “公子这般看我,不知是何用意了?”陈秋娘到底是见过世面之人,纵使这男子美到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境界,她亦能从容面对。

    男子轻笑,用一种极其清朗的语气说:“在下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罢了。”

    “与我有关?”陈秋娘极其敏感,于察言观色上总是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天赋。

    浮光公子哈哈一笑,说:“我自问云淡风轻,这一颦一笑也是修炼到了境界,你倒是片刻就看出了端倪。若是你这身子好起来,不如跟我琢磨琢磨这世间轮回、风水时运,瞧瞧这千人千面?”

    陈秋娘听得一呆,片刻才明白这浮光公子的话翻译为现代通俗语言就是:姑娘。我看你根骨奇佳,等你身子好了之后,你就做我徒弟吧。我教你风水时运卜卦之术数,教你易容术。

    这易容之术、风水之术数可是陈秋娘早先就计划要找高人请教的,如今这幸福简直来得太突然了。她连忙问:“公子可不是戏言?”

    “我虽一介书生,岂是戏言呢。”男子依旧是和颜悦色的声音,广袖宽袍轻收,便说。“你岂自行活动筋骨。待小环与你用了粥再到这屋外走走吧。这几日,加州天光气候正好,虽为深秋。于你这咳嗽之症却是大有好处。”

    “多谢公子,我自当铭记。”她大声说,却又是一阵咳嗽。那浮光公子却已关了门出去。

    陈秋娘这会儿静下来,瞧着窗口那一盆开得恣肆灿烂的菊花,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顿时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那喜悦却又不单单是喜悦,她便只觉得鼻子里一股酸涩直直冲上来。眼里就是泪水滚落。

    “呀,姑娘,可不得这般哭泣了。你落了水,受了凉。肺里边是带了咳嗽的,你这初初醒来,便是大起大落。以后落了病根儿可是不得了的。”窗口有个瘦高的少年探头进来。

    那少年生了一张极其平凡的脸。但那一双眼却是灵动得让人记忆深刻。

    “多谢小哥提醒。”陈秋娘吸吸鼻子。

    那少年连忙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说:“莫要胡喊了。我不是什么小哥。我只是公子的书童,你叫我云心即可,你略略平复平复,我去催催小环,让她快些与你做吃食来。”

    少年一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那脚步极其轻巧,轻巧得让陈秋娘觉得方才的一切都有点像是梦境。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整个人算是平复下来。她才想: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这浮光公子去救她呢?会不会是他?

    映入脑海的那个人是英俊不凡的少年,常年冷着一张脸,但在她面前却像是个耍赖的孩童。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事事阴谋阳谋,习惯了走一步,却要盘算一百步怎么走,以及一百步之后的事了。

    那么,凭他的才能与谋略,或者也想到了当日那索桥之上的惊天险情了吧?他那神箭手不是水性极其好的么?救她一救也是可以的。

    她思来想去却觉得便是张赐了。尔后,她又想到了他照顾了她两月之久,今日又要来瞧她了,心里便生出了急迫的期待来。

    之后,小环做了清粥与她喝了,又拿了斗篷与她穿上方扶了她去院落里晒太阳。

    加州便是她那个时空的乐山,与那眉州接壤。既同在蜀中,峨眉山体系,那深秋的日光便越发弥足珍贵了。

    云心早在院落里置了竹榻,还备了些许的糕点与吃食。小环扶了陈秋娘过去,笑嘻嘻地说:“这多日都不见了日头,却不计姑娘一醒来,这便是云破日出。瞧这日光暖得都不像是深秋了。”

    陈秋娘点了点头,迎着那和暖的秋阳微微眯眼,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她便随口吟诵了。

    云心在摆弄茶具,便也是说:“姑娘也觉得刘禹锡这一句甚妙么?”

    陈秋娘点点头,却也无心与他们闲聊,只是瞧着周遭发呆。这日光甚好,视野极其广阔。她看周围是极绵延起伏的山,高高入了云端一般。料想这里该是深山之中了,而这浮光公子的住所却也不是简陋之所,单看着院落,竹林、花圃、泉水淙淙,亭台楼阁的,必定是个山中山庄了。

    “姑娘,这是加州山中呢。我家公子会奇门遁甲之术,若不是有缘之人,必是寻不到的。”小环冰雪聪明,笑嘻嘻地无端回答了她的疑问。

    “哦,从前就听闻过这加州奇人,卜算甚准,能让河水倒流,不曾想今日却是能得见的。”陈秋娘平静地说。

    小环嘿嘿笑,说:“外面传得神了些罢了,你要与公子相处久了,便知道了。”

    陈秋娘也没去追问,一心想着那张赐怎的还没来。那日,她落入水中,他定然是吓坏了吧。不过。也不一定,他那样算无遗策的,定然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了。而且还拜托了这样的高人相救,他当然不担心了。

    她兀自想着,便听到耳畔吃吃的笑声。她转头一看,便见小环捂了嘴,打趣地说:“姑娘是心心念念地盼着那人来呢,瞧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让你乱说?姑娘这才醒来。你却这般诅咒。公子听了,你又得要关到山洞里去了。”云心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陈秋娘被他们一说。脸居然就烫了。她慌忙收回看这那门口的视线,低声说:“你们多虑了。”

    “是是是,我们多虑了。”小环嘿嘿笑,那语气却是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

    陈秋娘也不计较,只坐在一旁,偶尔喝点水润嗓子,安静等待着张赐前来。不一会儿。果真听得屋外响起了不大不小的喧闹声,她不由得就从竹榻上站了起来。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幸亏小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些,你这身子还很虚。”小环叮嘱。

    她连连点头。便是有些着急地问:“我这形容是不是太憔悴?穿着是不是太随意?”

    她一问完。竟然连自己也是呆了。她两个时空,从来任性而为。活得恣肆潇洒,哪里为谁来在意过什么形容是否憔悴,衣着是否不得体呢。

    “没有没有。姑娘这样,甚好。”那小环连忙安慰。

    陈秋娘一颗心却是定了下来,不如初时那般起伏。她站在日光里,静静地等待那渐渐近了的人。日光就瞧着那垂落了青藤的门口。

    她以为会看到他的身影,但很可惜急匆匆进来的是一袭白衣的男子,他广袖宽袍,发冠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他一步跨进来,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从容淡定温文尔雅。她一步跨进了院落,却又愣在原地,一张干净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秋娘,你醒了。”他说。隔了一段距离,那语气却是低低的。

    她看到来人不是张赐,略略有些失望,但只是片刻,她就想:如果不是他,也许会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种生活,这样也甚好。

    她瞬间就释然,尔后点点头,说:“是的,我醒了。劳承哥哥费心了。”

    “你我本不必说这些。”柳承说。

    “柳公子,你这药,婢子拿去熬了,你与姑娘好好说好。她却是醒来就盼着你来,盼了你许久了。”小环笑嘻嘻,一边说一边从柳承手中接过了药。

    柳承的脸却是一下子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你,你知道那药怎么熬了的吧。”

    “知道,知道。”小环笑嘻嘻地回答,尔后又朗声说“云心,你还不来帮忙?这药须得理一理。”

    那云心也便走了,只剩了那陈秋娘与柳承在深秋的山中日光里,彼此凝视,良久相顾无言。

    “我,我又欠了承哥哥一条命了。”良久,她开玩笑地说。

    柳承眉头一蹙,便轻轻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那宽袍广袖一拢,眉目里却似有落寞之色。他兀自低声说:“怪只怪我护不了你周全,我护不了你周全,又有何用?”

    “你这两个月可是悉心照料,怎的无端自我菲薄了?”清朗的声音自那竹林里传来,尔后,那竹林深处便走出那浮光公子,一身白衣胜雪,手上是个信手做的竹笛。

    “愚弟见过清苑兄。”柳承起身行礼。

    浮光公子挥了挥手,便说:“不必虚礼了。横竖这人是救回来了,你当高兴才是。”

    “我自是欣喜。”柳承略略鞠躬。

    浮光公子摇摇头,转而瞧陈秋娘,说:“姑娘的事,我便也是听说过的。如今,我救回姑娘,却除了这托我之人,便再无旁人知晓。”

    “在下明白,多谢公子。”陈秋娘站起身来,深深地鞠躬。这浮光公子说话总是点到即止,大约是文士风骨,自不喜欢将一切都说得太直白。但陈秋娘明白他的意思是:你的身份除了我与这柳承,别人都不知道。其余的人都只道你葬身于岷江,你若是想要回到那之前的俗事中去,他定不阻拦;但若想要另一番人生,却是可以的。(未完待续)

第246章 奇怪的关系

    浮光公子看她这般懂的礼数,宽袖一挥,哈哈笑道:“小小年纪,举手投足,进退有度。也不枉我破例下山走了一趟。”

    陈秋娘轻笑,略略鞠躬,便又再度退到自己的竹榻上坐下。

    “姑娘既是知我话中之意,也不知当如何抉择?”浮光公子见她坐了下来,便也就开门见山地询问。

    她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便是淡然地回答:“这世上再无江丹枫,再无陈秋娘了。那江丹枫抑或陈秋娘早就做了岷江水鬼了。”

    “那今日坐在这里与我们论天品茶的又是何人呢?”浮光公子略略敛了眸光,很认真地打量着陈秋娘。她倒也不介意让这么个美男仔细瞧,依旧是淡然的语气,说:“若是公子不弃,我便是在浮云山庄的婢女了可好?”

    “你这记性却不是太好。”浮光公子轻抬衣袖开始煮茶,那一举手一投足便是白云轻飘的流畅。她一边煮茶一边说,“我方才却是与你说过,若是你好起来,便与我看看这时间风水,瞧瞧这千人千面。你倒是忘了?”

    “在下没忘,只怕太急说来,惹了公子不喜,让这机会流失了。”陈秋娘缓缓地回答,语气如同流水一样平静。

    浮光公子抬眸瞧她,唇边一抹清浅的笑,那声音也是清浅的。他说:“你如此直接地说出你的谋算,就算准了本公子不会怒了?”

    “哪里敢有谋算,不过性格使之然,便是学不来急功近利。”陈秋娘依旧是盈盈笑。

    浮光公子不语,只低了头,为柳承倒了一杯茶,便说:“你身子没利索,便只能喝药了。”

    “是。”陈秋娘很恭顺地回答。

    柳承跪坐在榻上。端过浮光公子为他添的茶杯,便是很有礼貌地略略鞠躬,说:“多谢公子。”

    “哪里。哪里。柳郎中这真是客气了。”浮光公子摆了摆手,广袖生风,暗香流转。

    “清苑兄乃人中龙凤,愚弟能得见已是大荣幸了,礼数必定要到的。”柳承回答。

    陈秋娘微微眯眼,只觉得这情景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她正兀自观察思考。那浮光公子却是再度看过来,问:“你可是愿意与我看这千人千面了?”

    “求之不得。”陈秋娘再度起身,盈盈一拜。

    “免了这些礼数了。我生平放荡不羁,却最不喜这些礼数的。你瞧瞧小环与云心,哪里有什么虚礼呢。”浮光公子摆摆手,却还没等陈秋娘说话,便拿了新做的竹笛吹了一曲。笛声悠扬,在这山中来来去去地回响,便又有了另一方韵致。

    待他一曲终了。他忽然收起竹笛,很严肃地说:“既然决心抛却过往,那从今以后,你就不是你了。以前的人,以前的身份,以前的种种可都与你没关系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陈秋娘点头。

    “也不能见以前认识的人。哪怕你再想见他们。你可做得到?”浮光公子又问。

    陈秋娘在这一刻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想到了以后再也不能见张赐了。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但只是片刻她想起若是自己不在了。就不用张赐为难,也不会成为他的软肋让利用去害他。

    也许彻底离开,永不相见是对他最好的。再说了,时移世易,或者有朝一日,彼此的形势变了,若还彼此有当初的情谊,到时候再说吧。但就目前而言,这选择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我做得到。”她很坚定地对浮光公子说。

    “即便就是柳郎中,你以后也不怎么见得到了。他虽是我朋友,但因为你的关系,也不会常来常往了。”浮光公子又说。

    “这——”陈秋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浮光公子做事竟然是做得这么彻底的。

    “从今以后,你是我苏清苑的徒弟,我自然要为我徒弟打算。”浮光公子广袖一收,施施然起身,便对柳承说,“柳郎中,这是为她好。你便是不介意的吧?”

    “她能摆脱过去的俗事,能从过去的困境里解脱出来,过恣肆和美的生活,我自是,自是乐意得很。”柳承说着就看了过来,那脸上的神情明明是笑着,却又像是蕴含着巨大的悲伤。

    “那便好了。我向来护犊子,以后与柳郎中怕也得要多年不见了。”浮光公子说。

    “那秋娘就有劳清苑兄了,愚弟这就这就走了。”柳承亦是站起来,有点不自在地说。

    浮光公子伸手一拦,说:“用过饭再走吧,我外间的客人正好与你同路。”

    “那恭敬不如从命。”柳承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浮光公子转过来瞧了陈秋娘,说:“世人称我浮光公子,却也不知我姓名。今日,你既成我徒儿,我便告知你,我姓苏,名珏,字清苑。”

    “弟子谨记。”陈秋娘想要躬身回答,想到他方才说不喜欢那些虚礼,便只是略略欠了欠身。

    浮光公子却是衣袖一挥,说:“没意思,没意思,你还是这么拘束。”

    陈秋娘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浮光公子却是对柳承说:“看来她还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把尘世里那股子气息洗了去才好。”

    柳承点点头,说:“她能有今日,我便是安心了。”

    浮光公子却是来回走了两步,便说:“那你从今以后,就叫苏樱吧。这浮云山庄里,开了春,可是樱花如云美得很。至于字,不能太仓促,容我好好琢磨,待你及笄之年再定也不迟。再不济,以后你出嫁了,由你夫婿为你定也好。”

    “苏樱多谢师父赐名。”陈秋娘略略躬身。

    “不好玩,不好玩,你自晒晒太阳,乖乖回屋吃药休息,我前面还有客人了。”浮光公子站起身来就要走,走了一段才似乎想起来柳承的存在,便是说,“柳郎中也一并与我来吧。”

    “清苑兄,我想与秋,不,苏姑娘说说话。”柳承说。

    浮光公子瞧了瞧他,便说:“随你呗,你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这一份儿安宁得来不易。”

    “我知晓。”柳承回答。

    陈秋娘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真是有些奇怪。浮光公子是何等骄傲心性的人,为人古怪随性,做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既然能答应柳承出手救她,那他必然是很看重柳承。可如今这态度却又感觉这柳承与他并不相熟似的。

    浮光公子吹着竹笛自顾自地出了这院落门,陈秋娘与柳承便再度坐下来。柳承瞧着她,脸上是轻轻柔柔的笑。

    “承哥哥,谢谢你。”陈秋娘先开了口。她真的是打从心底里感谢柳承给了这么一段峰回路转,让她从纷乱危险的人生里走了出来,可以去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你我之间,何以说这些。”柳承摇摇头,便又说,“这浮光公子既答应收你为徒,你之后的日子,便是不愁了。而且他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从今以后,你在这世间,也没什么人认得出你了。”

    陈秋娘点点头,随即又说:“只是既然答应了师父不去见以前的人,要忘却过去,那必定是要做到的。承哥哥,我弟弟他们可还好?”

    “还好还好,曹璨将他们安全送到了六合镇。我前阵子还去敲过,秋生上了学堂也当了家,喜宝在村里买了地,与那云来饭店的人一并做了农场,做得风生水起了。一切都安好,你便不要挂念了。这之后,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们的。”

    陈秋娘站起身来,对着柳承深深鞠躬,说:“多谢承哥哥。”

    “秋娘,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之间,不必这样生分。”

    陈秋娘摇摇头,说:“我这一生,却是欠了承哥哥许多了,而这之后,一家老小都还要劳烦承哥哥,实在是有愧得很。”

    柳承摇摇头,说:“我愿意的,便是甘之若饴,没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

    “总之,多谢承哥哥。”她朗声笑,想要将彼此之间这种离别的伤感尽量消逝。

    柳承笑了笑,说:“好了,我得走了,你身子没大碍,就是肺部可能落下一点病,受不得凉寒,这之后,你要用心照料自己了。”

    “是,秋娘谨遵承哥哥教诲。”她屈膝福了福。

    “你如今是苏樱了,你要时刻记得,把过去——忘记吧,那样的人生实在糟透了。”柳承叹息一声。

    陈秋娘点点头,泪湿了眼眶。柳承则是决然转身往院落外走,陈秋娘连忙喊:“承哥哥,等等。”

    “他很好。”柳承转身过来看着她,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陈秋娘一怔,柳承继续说:“他说你还会回来的,你一定还活着。你叫过他等你回来。即便大家觉得那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一个梦,但是毕竟他还有那个希望在。”

    陈秋娘鼻子一酸,泪水溢满了眼眶。柳承继续说:“我见过他一次,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二公子,但他忽然叫住我说‘你知道吗,她会法术,她说她会回来找我的’。”

    陈秋娘抿了唇,柳承则是垂了眸,说:“你且好好养着,有些事,峰回路转,来日方长,切莫急于一时。”

    “嗯。”陈秋娘一个字才回答,柳承已经大步走出了院落。日光和暖中,他的身影倏然就没入了浮云山庄的回廊花丛里。

    自打那日之后,陈秋娘再也没有见过柳承。也从那以后,她就在浮云山庄住下来,成了苏清苑唯一的弟子,小环与云心就专门来伺候她了。(未完待续)

第247章 诸如此类

    陈秋娘跌入岷江之后,被浮光公子苏清苑救起。尔后,被苏清苑收为徒弟,取名苏樱,彻底与过去斩断了联系。

    她从此便住在了浮云山庄,成了苏清苑唯一的弟子。苏清苑更是将云心和小环两个贴身的小厮小婢调来照顾她。

    起初半年,因落水肺部受了感染,又适逢了秋冬时节天气凉寒,陈秋娘咳嗽不止,反复发烧,落下了咳嗽之症,便一直都在浮云山庄修养。

    整个浮云山庄上上下下都紧张得很,就连一向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苏清苑也开始四处寻医问药。但由于景凉与陈秋娘的过往有些联系,他便不曾去找名满天下的神医景凉。

    “可放眼蜀中,就景凉的医术比较高啊。”小环忧心忡忡。

    “多事。除了他景凉,我就找不到人了?”苏清苑语气不悦。

    “那柳承柳公子也是可以的,据说医术不错的。”云心建议。

    “胡闹。”苏清苑越发不悦。

    小环与云心也不敢多说,只不断更加细心地照料陈秋娘。

    而苏清苑却是亲自下了山,于加州同济堂抓了一名老大夫上山为她诊治。那老大夫虽不至于如同景凉一般近乎妖邪,但对于咳嗽发烧也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的。老大夫上了山,被苏清苑安排在了陈秋娘所住的院落,亲自为陈秋娘诊断、熬药。

    苏清苑也是什么都不做,将各路权贵豪强的请帖都统统推了,什么风水易容,他都懒得去折腾。他每日里就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

    陈秋娘的病症却是反反复复来得凶猛。有几次,直接就高烧烧到睁不开眼说不了话,但意识到底是清醒的。

    苏清苑便亲自在旁边督促那老大夫如何施针、药熏。又让老大夫去熬药。陈秋娘模模糊糊里听苏清苑那口气,那药方子都像是他自己开的似的。

    这苏清苑不是说不会医术么?陈秋娘在模糊的意识里这样怀疑。但却也只是片刻,浑身那种滚烫燥热让她没办法好好来思考。

    “小樱啊,你说我一生自视甚高。多少人想入我门下,我都瞧不上。我这单单看上你了,收你入了门下。你可要给为师争气一点啊。”苏清苑坐在她身边叹息。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公子哥,却偏偏就是七老八十的口吻了。

    陈秋娘张不开嘴说话,头也疼得难受,便没法回答他。

    他坐了片刻。又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就失信于人了啊,搞不好还一尸两命呢。你可不能陷师父于不义啊。”

    这又是什么话?等身体好一些,一定要问个清楚了。

    陈秋娘更加听不明白。不由得仔细去想。但一想就觉得头更疼了,整个人浑浑噩噩,不舒服得很。尔后,在她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烧烤、突然又像是被丢入冰窟窿之后,老大夫端来了熬好的药水。

    “先生,熬好了。”老大夫对苏清苑说话十分恭敬。

    “嗯,此法你可用。却切不可外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苏清苑的语气浅浅的,却自有一种威严在里面。

    “老朽也是这个行业的人,懂得这道理。绝对不会外传的。”那老大夫连忙说。

    苏清苑也没多说话,只吩咐小环将那药水涂抹在陈秋娘额头、颈后、手心、脚心、心窝、腋下。

    那药水明明是暖和的。但涂上却是冰冰凉凉的。貌似那种薄荷糖的滋味。小环隔一刻钟涂一次,如此涂抹了五次。陈秋娘的烧就退了,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师父,你原来是个神医呀。”陈秋娘睁开眼喝水时,气若游丝地说。

    苏清苑正在喝茶,手一抖,抬眸看她,问:“你没昏迷?”

    “我睁不开眼,开不了口,人还算有些意识。”陈秋娘缓缓地说。

    苏清苑没回答,便放下了茶杯,广袖一收,就往屋外走,说,“你好生歇着。”

    “公子什么时候医术这样高了?”云心也嘀咕。陈秋娘听得云心嘀咕,就忘记了自己要问苏清苑什么问题了。

    陈秋娘这样反复病了几次,待开了春,天气和暖起来,整个人才算真正的利索了。

    也是到了第二年的初夏,陈秋娘才开始正式跟着苏清苑学习风水卜卦。她在学风水卜卦之时,自然也不会忘了询问苏清苑让河水倒流的方法。

    “那不过是世人胡乱传的了。”苏清苑浅笑,举手投足优雅得很。

    “师父真的不能让河水倒流?”陈秋娘蹙了蹙眉。

    “世人便是这般,我卜卦神了,又在这浮云山庄周围布下奇门遁甲之术,依靠这山中地形遮了这个山庄,便把我说得近乎妖邪了。”苏清苑一边说,一边很是满意地品了品陈秋娘亲自制作的茶,啧啧地说,“师父过去在加州亦听闻过江丹枫的名头,说那吃喝之上是极其新巧的,这大半年,我算是见识了。果然名不虚传了。”

    “师父,你自己逾矩了。你说从今以后,只有苏樱的。”陈秋娘嘟了嘴。

    苏清苑一笑,墨玉的眸子闪亮亮的。他问:“你的过往,我亦知。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

    陈秋娘听到那个“他”字,只觉得身子一颤抖,心里慌乱得很。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师父今天好奇怪,怎么好端端的总要说那些前尘过往呢。”

    “因为觉得你放不下啊。”苏清苑将手中茶杯放下。

    “不,我什么都放下了。”陈秋娘连忙回答。

    苏清苑摇了摇头,说:“可你不快乐。你有几次生病昏迷,喊了‘佑祺,你要好好活下来’,‘佑祺,等我回来’。小樱——”

    苏清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陈秋娘立刻上前回答:是,请师父教诲。

    “你想他么?”苏清苑问。

    陈秋娘咬了咬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想。瞬间,眼泪就湿了眼眶。她低声说:“世人都说师父卜卦神乎其神。师父,那你为小樱与他卜一卦,这命运前途到底如何。”

    苏清苑良久没说话,只站在凉亭里看着远处的山岚。陈秋娘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等待他的答复。许久,他才回过头来,说:“他是孤独之卦,怪杰变故之相,死门里又蕴含奇特的生机。其实,照卦象所示,他是夭殇之命。”

    陈秋娘听闻,心一沉。这些时日的学习,她知道这“夭殇之命就是短命的意思”。她一时之间,恨不得立刻就到他身边去守护着他。

    “小樱。”苏清苑转过身来瞧着她,说,“你的面相、八字亦是夭殇之兆,但却又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陈秋娘略略蹙了眉。

    “天机不可泄露,师父不会左右你的命运。从今往后,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苏清苑忽然说。

    陈秋娘瞧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是问了一句:“师父,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么?”

    苏清苑摇摇头,说:“我不想左右你的命运。因为按照命理来看,你已经死了。你这一张脸的面相,预示的生命也已经终结,可如今你还活着。我想,既然如此,你之后的路,就由你自己去选择,自己去走。为师很有兴趣看看这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走向。”

    “师父,那我还是你的徒弟吧?你不会赶我走吧?”她低声问。因为她真的不想什么本事都没有就莽莽撞撞地出现在张赐的生命里,守护不了他,还反而累及他。

    “你是我徒儿,是我女儿一样的存在,我怎么会赶你走?你别瞎想了,好好去把我要求背的书都背了。还有我布置的事,你也要做了。这风水卜卦是窥伺天机,那易容就是逆天改名了。这两样事,却一样都不轻松的。”苏清苑挥了挥衣袖,施施然地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陈秋娘知道他习惯了这个时候在这湖心小阁小憩半个时辰。她站在原地朗声问:“那师父对于烂柯人的典故如何看呢?师父是不是也认为这世间存在‘一眼万年’的呢?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有方法跨过时间呢?”

    苏清苑脚步一顿,施施然转身给出了“机缘”两个字,尔后,就广袖一拢,休息去了。

    陈秋娘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与苏清苑说起过跨越时空一事。她的身体从第二年的夏天,开始逐渐好起来。她大部分的时间是跟着苏清苑学习风水卜卦与易容术,剩下的时间,便是在想念张赐。

    她看着高而远的天空,看着漫天的星斗,迎着四季的风,低声地说:佑祺,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正在努力学习顶级的易容术。待我学成之日,我便来见你,我们从此用这一双手鬼斧神工,隐匿于这世间。佑祺,我真的好想你。

    在这浮云山庄的第一年,她没有下过山,日子单调而紧凑。但好在浮云山庄并没有真正与世隔绝,因为小环与云心每月都会下山办事。他们回来之后会说起外面的事。比如,云来饭店在临邛、成都府、青城县、渝州、泸州开了五家分店,陈文正还开了第一家陈氏农庄,六合镇张家正式入股云来饭店。又比如六合镇的恶霸朱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一干二净一个不剩,官府办案没有丝毫的头绪,被列为悬案。又比如西川第一楼天香楼的老板忽然暴毙而死,有传言说她乃北方派在孟昶身边的细作,被孟氏旧部所戮。

    诸如此类。(未完待续)

第248章 春日宴

    加州,浮云山庄,隐匿在峨眉山中。其主人正是鼎鼎有名的浮光公子。然而,世人皆知其易容术独步天下,却不知他就是浮云山庄的庄主星河先生苏清苑。

    世人知晓的星河先生苏清苑却是更神奇的所在。传闻他卦卦皆准,风水龙脉闭眼可知,星空微变亦可察觉。更神奇的是他能让河水倒流、山路移位。他俨然是一位看破命运、掌控天机的神人、智者。

    也因为浮云山庄的庄主是这样一个传奇,浮云山庄外又依照山势地形做了奇门遁甲的掩护。这里便是最好的隐蔽,是真正无打扰的存在。

    陈秋娘从岷江河里被苏清苑救起来之后,以苏清苑关门弟子的身份在浮云山庄住下来,开始疯狂地学习各种知识,尤其是易容的知识。她像是一个饥饿许久的人看到了一块蛋糕,贪婪地扑了上去,狠命地汲取其上的知识,恨不得能在短短的时日就能做到如同苏清苑一般易容术独步天下。

    她很多时候,反复练习、揣摩,直到深夜也浑然不觉,废寝忘食得让苏清苑惊讶,也让他皱着眉头,说:“小樱啊,师父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养好身体。别的可没要求,你不需要这样拼命。”苏清苑眸光微敛,轻笑着说:“师父号浮光,这山庄都叫浮云。我怎会在乎哪些?”

    “师父闲云野鹤通达之人,名利皆是浮云;可弟子是俗人,却还是断不敢辱没了师父名声。”陈秋娘枕着厚厚的竹简,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苏清苑。

    “诡辩。”苏清苑瞧了她一眼,又翻看了一下她随手做的笔记,说。“早些休息,你若是落下了病根儿,即便是富贵之命,也是难以逆转的。”

    “谨遵师父教诲。不过,这真不像是星河先生说出的话呢。”陈秋娘笑嘻嘻地说。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算是了解了苏清苑不喜欢什么繁文缛节。讲究随遇而安。也不讲究什么礼仪尊卑的。所以,她与他虽有师徒的名分,但说话什么的却是十分随意的。

    “星河先生不过就是一个骗钱的神棍罢了。说这种话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又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你莫要看了,快去就寝。”苏清苑一说完,宽袖一甩,自顾自地就走出去了。而这谪仙此刻居然在这夜深人静时唱起歌来,使用的是一种古风的调子唱的《春日宴》。

    苏清苑的声音极其的清澈空灵。他唱:“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岁岁常相见。”

    陈秋娘本来只斜倚在半开的窗户,看着宛若谪仙的苏清苑远去,却不料他忽然唱起歌来。那声音空灵清澈,起承转合缓缓而来,竟然将一首女子的歌唱得哀婉动人。

    苏清苑唱了好几遍,一直到他走到了山庄外,还在吟唱。那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她心上,敲击得她鼻子发酸,眼泪簌簌滚落。

    平素以学习来麻醉自己,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念的陈秋娘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指缝间滚滚而出的是泪水。她低声呜咽说:“佑祺,我真的好想你。”

    夜深人静的月夜,陈秋娘因苏清苑的一首《春日宴》而情绪崩溃,兀自靠在书房的窗边无声流泪,哭了许久。

    后来,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整理的竹简,在井台打水洗漱一番,兀自回屋躺下。

    “佑祺,师父说过我的命由我自己去写。那么,我会学会师父的本事,站在你身边来守护你的。以后,无论是赵氏,还是长老会,抑或是那些不知名的跳梁小丑,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对付的。”她平躺在屋里,在心底默默地说。

    这之后,五年的时间,她的情绪再也没有如同那夜那样崩溃过了。她更加忙碌,更加勤奋地学习。很快,她的易容手法就超越了从小就跟随苏清苑的云心与小环。算卦风水什么的虽然不是顶级的,但她能以她特有的诡辩弄得世人都认为苏清苑的徒弟苏樱也是青出于蓝了。

    但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她的目的是要在短短的时日内,学得跟苏清苑一样。她惊人的学习让苏清苑都有好几次叹息说:“你这样着急到底为何?”

    “时间不多了。”她回答。

    苏清苑是聪敏人,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说:“欲速则不达。再说,你不担心你这样拼命,而张赐却已变心。毕竟他是有婚约的人。”

    她垂眸缓缓地说:“若结果是那般,我至少努力过。我不会因为没有努力过而后悔。”

    “你不相信他。”苏清苑笑道。

    陈秋娘抬眸看他,说:“师父,我信任他,但不信任这万千的变幻。世间万千的变幻,最喜欢就是把有情人分两端。”

    “诡辩,诡辩。你果然是擅长于诡辩的。”苏清苑不住地摇头。

    陈秋娘很疑惑地问:“师父,什么叫我果然擅长于诡辩?难道谁曾跟你说过我擅长这个吗?”她是真的想揪出那个说她坏话的人来表扬一番的。因为这个评价太他娘的贴合她了。

    “咳,咳,世人皆这么说。”苏清苑挥挥衣袖,转身就将这个话题压下来了。

    她在浮云山庄疯狂地学习了三年,除了易容术、风水八卦之外,还跟着云心小环学习吐纳之法,学习防身的剑术。

    她这几年真的很忙,比当年高中那三年还忙。每一天的安排比高考前几天还紧凑。

    在浮云山庄的第三年初春,苏清苑准许她下山。说易容术不该是死的技巧,还该是活生生的生活、人性、风土人情,所以,让她去世间游走历练。

第249章 契机

    初春三月,日光依旧带着清寒。苏清苑对陈秋娘进行了一系列的考核,认为这短短的两年,陈秋娘已将他的技艺学了十之三四,很是不错,可以独自一人去世间游走历练了。

    陈秋娘听到苏清苑的判断,竟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家师父,喃喃地来了一句:“下山?”

    苏清苑点点头,说:“易容一技,最重要的内里是对人生对人性对各种人物的把握,对环境、风土人情的透熟。不行千里,见世间千人,历世间诸事,哪能成真正的易容大家呢。如今,你技巧已纯熟,缺的就是这种融会贯通了,去吧。我想两年多了,你也想下山走走了。”

    陈秋娘点点头,说:“小樱谨遵师父教诲。”

    苏清苑瞧了他一眼,很严肃地说:“你记住,我不会派任何人保护你。你若是有危险,我也会袖手旁观的。你如今这身本事,足以安全游走于世间了。若是有什么不测,便是自己作的。”

    “小樱明白。”陈秋娘很恭敬地站在自家师父面前。

    今日的师父换了一张脸,白发苍颜、老态龙钟,一身的灰布老人袍子,拄着拐杖,略略佝偻,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白发仙翁的姿态,丝毫瞧不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苏清苑咳嗽两声,理着胡须说:“你若真明白,下山之后,就不要去见以前的任何人。你要知道,快三年了,对于他们来说,陈秋娘已经死了,而且现在已经不那么痛了。”

    “小樱遵命。”陈秋娘已经恭敬地站在那里。

    苏清苑叹息一声,摇摇头,说:“我这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却是为了你好,你若要是陷入到过往的命运中去,就是万劫不复。人只有足够强大到掌控命运。才能随心所欲。你自己体悟吧。”

    “师父放心,加州第一场雪来之前,小樱会给师父带回好酒的。”陈秋娘对着苏清苑深深鞠躬。她此时此刻的心已经很澄明了:如果时间已经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淡了滋味,张赐也能逐渐放下对她的执念,她也可以去过没有他的人生的。

    她,原本就是失去过挚爱的人;失去挚爱之后的日子。虽然难过。虽然寂寞,但是她江云是何等强大的人啊?

    她真的可以承受这种失去!

    “嗯。去吧,你的行囊在后厢房。趁天色还早,早些出发。”苏清苑挥了挥手。

    陈秋娘深深鞠躬,去了后厢房拿了行囊。行囊不过是一个布包,有些许碎银子,几贯铜钱,两套换洗的衣衫。别的东西便是一些易容器具与风水用具。另外,还有一把防身的匕首。看起来很是锋利。她知道这是师父亲自为她挑的。

    陈秋娘将物品收拾妥帖,分明别类地放好,便下了山。

    山下便是加州城,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巨大的佛像坐在那里,有一种安详的威严。陈秋娘静静地站在加州江边,看对岸的佛像。双手合掌。在心底对自己说:“江云,加油。”

    然后。她转身入了加州城,以一个游历四方的书生身份在加州城内简陋的小楼客栈住下来。小楼客栈虽是老字号客栈,但一直都是平民化的客栈,收费低廉,所以一直都是游方人士的最佳选择,也是南来北往消息最多的地方。

    陈秋娘扮作一个游方书生在这客栈住了下来。客栈里三教九流多不胜数,三三两两围了一桌,便是谈股论今,说天下大势。期间还有卖吃食的货郎在人群里穿梭,热闹非凡。

    天色尚早,陈秋娘便在大堂里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两个包子,一壶粗茶,慢吞吞地吃着,听南来北往的议论。

    有黑脸的汉子,操北方口音,大嗓门嚷着说:“你们却是不知道,辽人那权倾一时的宰相萧思温陪同那辽景宗打猎被人射杀了。”

    “怎么不知道呢,去年有走皮货的商人有说了。”旁边有个青衣少年朗声回答。

    “你们知道这事,却知是谁人所为么?”那黑脸汉子大声问。

    那青衣少年不甘示弱,便是说:“听闻是一下中了三箭。必是神箭手了。”

    黑脸汉子鄙夷地看了青衣少年一眼,继续得意地说:“你们有所不知,那萧思温中了三箭。辽人还找不到从什么地方射来的,萧思温是当场毙命。”

    “说得好像你知道是谁人所为是的。我还认真听着,你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嘛。”青衣少年出言讽刺。

    那黑脸汉子却是懒得搭理他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我一个走货的兄弟却是知道那三箭都留了名的。箭上都有一个‘柴’字。”

    “呀。”有人惊叫。另又有人问,“莫不是那柴家的?”

    “不会吧?若是有那样勇武之人,何以有了后面的黄袍加身呢。”又有人说。

    “柴家小儿不是已经毙命了么?柴家可没几个后人,这是大家都亮堂的。”又有人说。

    陈秋娘则是安静地吃着包子,尔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粗茶,慢慢地喝着。她脑海里则是想起了柴瑜那一张倔强的脸。

    如果是柴瑜,三箭齐发便是可能的。因为柴瑜曾透露过他从小所受的精英教育。再者,他在张赐的帮助下离开了六合镇,必然是去找寻他父亲留给他的秘密部队去了。这将近三年的时光,她陈秋娘可以学得一身本事,柴瑜学个百步穿杨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如果真的是柴瑜所为。他为何要去对付辽人。再者,就算刺杀辽人,也该刺杀的是辽景宗,何以杀了萧思温呢。

    “你们就不懂了吧?”那黑脸汉子看大家乱成一锅粥,得意地哈哈大笑一番之后,才说,“你们对朝廷之事不懂的。这么跟你们说吧,柴家的真正太子却不是那位小皇帝,当时,赵氏是几管齐下。世宗一驾崩,赵氏就诛杀他的太子去了,然后又立了一个傀儡太子。”

    “莫论国事,莫论国事。”店主听到这些言论,立刻就跑过来对那黑脸汉子说。

    “嗨,怕啥呢。我们也就说说。再说,这事在北方都传开了,我们也就道听途说了。”黑脸汉子拍了拍店家的肩膀,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情。

    店家颇为尴尬,人群也是笑着说:“大家都是闲谈,店主人莫当真了。”

    店主摇摇头,说:“管你们的,官府问起,却是怪不了我。”他说着就走开了,那黑脸汉子却是继续说:“这太子啊现如今就在北地,据说是跟世宗一样勇武聪颖之人呢。”

    “那他也该找仇人啊,找那萧思温做啥?”有人问出了陈秋娘心中的疑问。

    陈秋娘略略瞧了瞧那人,是个瘦削的佝偻之人。她又仔细瞧了瞧,判断那人并没有经过什么装扮。

    “这你们就不懂了。萧思温当年可是世宗的手下败将啊。后来世宗亡故,这手下败将却是做到了辽国南苑枢密使,宰相,还成了辽景宗的老丈人。这人得志了,越发猖獗。多番在各种场合诋毁世宗了。”那黑脸汉子解释道。

    “呀,对一个亡故的帝王多番诋毁,实在是小人,死得活该。”有人啧啧地说。

    “是啊。诋毁人家老子,就莫怪人家儿子报仇。”又有人接了话。

    那黑脸汉子甚是得意地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据说这小子第二次又发了一件射杀了辽景宗的马。”

    “呀,射得好。不过,要是能射死辽景宗就好了。”有人齐声叫好。

    “可不是的啊。”有人叹息。

    那黑脸汉子撇撇嘴说:“你们可就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了。总之,那柴家小子射杀了辽景宗的马,让他从马上摔下来吓得屁股尿流的。听说,那一箭上还绑着一封信,大意是让辽人滚回去牧马放羊,把燕云十六州乖乖还回来,否则下一次就不会射杀一匹马和一条狗了。”

    众人又是对柴瑜的举动一阵叫好,觉得这才该是中原大地该有的气节,这才是民族的脊梁。而不像赵氏总是做阴险的勾当。

    陈秋娘已经对付完了两个包子,正慢慢地喝着粗茶。

    她此刻已经明了柴瑜找到了柴荣留给他的秘密部队,终于在沉寂了十年之后,开始向极端可怖的命运宣战了。

    而他这个时刻是在用一种极端冒险的方式在为自己制造舆论,为自己赢得名声。然后有朝一日公然反赵宋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再者,如果能取得燕云十六州,以此十六州为根据地,便有立足之所,可与赵氏逐鹿天下。

    而柴瑜选择的这个时候似乎不错,历史上的契丹萧太后的老爹萧思温才刚刚死去。那萧太后便是如今辽景宗的妻子,辽景宗还活着,萧太后刚刚新婚燕尔,她的情人——那个可以左右辽人政局走向、给辽国带来繁盛的汉族男子韩德让,还没有进入辽人的政治核心。

    辽国还处于元气羸弱时期,若是柴瑜手中的秘密部队够犀利,或者可以一举击溃辽国。

    那么,假设能如此。柴瑜赢得的名声将更彻底,拥有的实力会更加强大。至于九大家族的事,若是她执意要插手柴瑜之事,想必张赐、景凉也不会放弃与命运开战的好机会。

    看来要往北方一趟了。陈秋娘下山来原本没有任何方向,如今却豁然开朗。她要去北方,去为有朝一日自己正式向可怖的命运宣战做准备。(未完待续)

第250章 天下

    陈秋娘吃完了包子与茶,也决定了往北方去一趟。但她却没有马上起身,还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这南来北往的人论议。

    一来是她两年多没下山,须得对这世间的事知晓一二;二来是这蜀中三月都还有彻骨寒,此去北方得要多方准备才可。

    所以,她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像是在静静地看窗外人来人往,实际上耳朵却是在听大堂里的论议之声。

    那黑脸的汉子又与几人争论了一番,那言语之中对于柴瑜是相当的赞赏。惹得几个赵氏一族的拥护者不由得阴阳怪气地反驳。

    “那柴氏再厉害,还不是不曾拿下辽国,不曾平定了南汉?”有尖锐苍老的声音响起。

    “哟,你倒是拥护了赵氏了?想想这蜀中被他糟蹋成什么个样子了?那柴氏做帝王时,就算灭了哪个小国,却也没有纵兵抢杀百姓的。”黑脸汉子出言讽刺。

    “是啊,是啊。看看这蜀中富庶却就眼红了,我主孟氏已降了,他赵氏却还纵兵抢杀我蜀中百姓。你们可不知,我主孟氏前往汴京与那赵氏论理,却被活活气死了。”有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成都府口音。

    陈秋娘不由得收回目光转过来瞧那青年,是极其普通的儒生打扮,广袖宽袍子,身上的袍子看得出此青年颇为潦倒。他一手按在腰间佩剑,一手昂首阔视,说:“我主就是天真,竟相信赵氏那种恶贼。须知,赵氏行军都不带军粮,俘虏也是烹了吃的。”

    他这一语一出,人们大声议论。说原来这赵氏竟是这样的。

    那店家又再次坐不住,立刻又过来说:“各位大爷啊,你们莫要过了啊。这莫论国事,莫论国事啊。”

    “店家,你好生胆小啊。看你父亲、你祖父,开这小楼客栈,何曾怕过何人呢?”有人讽刺。

    “是是是,我是胆小了。却也是为了各位啊。”店家赔笑。

    众人摇摇头。都选择了无视店家的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有人说了赵匡胤等人的不好,便有拥护者出来争论说:“这蜀地兵祸。乃王全斌所为。后来,王全斌不是被降职了么?”

    “笑话,赵氏本来就不喜王全斌。王全斌匹夫野心太大,把蜀地劫掠了,又把心腹大患降职了,赵氏甚至阴险。”那青年继续说,旁边便有人点头附和。

    “胡说呢。”那拥护赵氏的人有点说不下去了。便转而说,“北地民不聊生,战火数年,世宗虽勇猛,但突然暴毙,那稚嫩小儿怎么可能压得住蠢蠢欲动的各方兵者。赵氏这是拯救北地人民于水火。而且去年年底不还以三千人打败了六万辽人么?打败辽人。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啊?自从唐宗之后,中原对胡人却都是略略吃败仗的。你们怎么能因为王全斌那老匹夫的过错而怪罪呢。”

    “呵呵。政治的事。你懂得多少?世宗年轻力壮,因而暴毙?赵氏可是世宗近臣呢。”那青年继续反驳。

    “说那些有什么用。对老百姓来说,过太平日子就行了。”有个端坐堂上的白胡子老头发了话。

    “这位爷就比你有见识。”那拥护赵匡胤的人立刻就像找到靠山似的,转而表扬了这个老头。

    老头也不理会,只是“哼”了一声,兀自拄着拐杖起身往客栈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今日论议,甚是无趣。老朽走矣。”

    那老头走后,人们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继续讨论柴家后人与赵氏谁更适合这天下的事。两方争论一停止,各桌的人便又各自聊了聊。

    陈秋娘在这大堂中坐着,捕捉各方信息。那些人各自聊了聊,便很快又有人跳出来说自己的见识了。有人说了西北那边党项人蠢蠢欲动的,赵匡胤又在攻打南汉与北汉,还要预防辽人。他手下的大将曹彬、潘美、杨业等人都无暇抽身了,于是就把镇守成都府的曹璨派去镇守西北了。

    “呀,那曹璨不就是曹彬的儿子么?说起来王全斌祸乱蜀中,还是曹彬派兵力保百姓财物,最终将王全斌押解回汴京的。”有人听闻曹璨,立刻就说起这些掌故,以免让人觉得他颇通世事。

    “是呢,是呢。那曹璨少年英雄,蜀归降后,成都府就由他来镇守了。”有人立刻附和。

    “党项人狡猾得很。一个少年能守得住?呵呵,赵氏除了曹彬、潘美等人,不还有蜀中张氏么?说起来张永德还是这赵匡胤的上司呢。”先前那讽刺赵匡胤的黑脸汉子又朗声说。

    他提到了张永德,便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的人便打开话匣子。一时之间,没人再说赵匡胤如何,却都在说张家的事。

    “那张永德也是个将才,你看赵匡胤就是将他带在身边,却没有让他带过兵呢。若是说起来,西北也是重要的地带,党项人那边蠢蠢欲动,非得有势力的老将才能镇得住啊。这赵氏定然是怕了张家了。”有人说。

    马上有人得意地接口说:“那定然是了。我蜀中张氏,千年的将门英才,偏偏张氏族人又个个美仪容、善骑射,举手投足却比那传说里的名士更风流呢。张氏一族嫡系、旁枝、分支那人才真是数不甚数,手中私兵肯定也是不少的。那赵氏肯定是害怕的了。”

    “可不是么?张氏一族还有火器,你们听过么?”旁边有个青衣男子朗声问。

    陈秋娘听到“火器”二字,心中一凛,不由得看了看那人。但见那人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子,也不曾有任何易容的痕迹装扮。陈秋娘想大约是张赐在竹溪湖那一次闹得实在太大,这世间便知道这张氏一族的火器了。

    众人听闻“火器”,有些人是一头雾水十分疑惑,也有几个懂得点门道的开始描述当日竹溪山的情况。描述完毕之后,还啧啧地说:“那张氏二公子便是张氏的族长,为了一个女娃动用私兵不说,还动用了火器。几个州府的兵都调动了。这举手投足,风雅得很,风流的很。”

    陈秋娘听这人的口气。还是在赞美张赐了。她想到当日竹溪湖上,张赐的种种表现,心里倒是暖暖的。那时,两人八字都没一撇,他却是舍得那般来相救的。

    她想到张赐心里却是有点抽抽的痛,因不知什么时日才可与他一见。不知何时两人的悲剧命运才可以扭转。

    苏清苑说:这世间有些人的命运极其可怖。极其艰难,但因这个人太过于强悍,便可以逆天改名。所以。命运一说,并不是绝对的。

    陈秋娘知道那是师父在鼓励她,让她不要绝望,只要学好本领,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世事情势都会改变。那么。命运在某个时刻就会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只是她不想等到垂垂老也还没等到那个机会。她要给自己创造机会。

    “呀,看来是极宠爱那女娃了。”有人啧啧地说。

    “哪里呢。我听我在临邛府当兵的弟弟说了,救下了她,二公子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沦落匪窝,已然不洁,就分了啊。”有人又说。

    一时之间。小楼客栈里长吁短叹。说没想到这高洁风雅的少年将军竟是如此浅薄之人呢。陈秋娘忍不住想:要是张赐在此地听到别人如此评论他,不知道会什么脸色呢。

    “你们实则是误会那少将军了吧。”有少年朗声说。

    因为声音过于清朗干净。又在为张赐鸣不平,陈秋娘不由得抬眸瞧那少年。少年一袭白袍,紫冠束发,唇红齿白,眉毛细长,却有女子姿容,眸子晶晶亮。身上衣衫却都是富贵人家的装束。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不过这张脸看起来甚是熟悉。陈秋娘不由得想了想,却很笃定不曾见过这个少年。

    “小郎君像是知道内情?”有人好事者立刻问。

    少年折扇一开,说:“你们不曾听说前年初秋,那王全斌老贼死在了都江堰的岷江里了么?”

    “这,不曾听说啊。王全斌那老贼不是早就被贬官他乡了么?”有人回答。

    少年恨恨地说:“那贬官也不过是个幌子,当年抢蜀王宫没抢够,硬是回来找寻蜀王宫有没有宝藏。其中就抓了那个女娃。”

    “那个女娃?”有人脑子反应慢,嘴上却是反应不慢,立刻就问。

    陈秋娘眉头一蹙,心想这些事如此隐秘,这少年到底是何人,竟然知道这些?而且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也不知是何等用意。她心下决定要多多留意这个人。

    “那女娃的奶奶曾是花蕊夫人的奶娘,跟蜀王宫沾边了。再加上先前与张二公子交好。那老贼就认为张氏一族也与他们一般觊觎蜀王宝藏。便是抓了那个女娃,要挟张二公子了。”少年说到这里,偏偏是扇了扇折扇,又喝了一口水,足足地吊了众人的胃口。

    “快说,快说啊。小郎君莫要磨蹭了。”众人催促。

    那少年才说:“最终,在那都江堰的索桥之上,张二公子与那老贼一番缠斗,老贼落了水死了。那女娃也不幸落了水。”

    “呀。”人群发出惋惜。

    有人便说:“那女娃死了也该瞑目了,张二公子与她早就楚河汉界,原本就可以不管她的。”

    “你这人不明白呢。少年的意思是说张氏树大招风,就是那竹溪山抓这女娃也是冲着张二公子去的。张二公子必然是极其喜爱那女娃,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恩断义绝的话的。可惜了,张二公子这至情的苦心到底还是没能护这女娃周全了。”有极其聪敏的人便这般说,说完还问那少年,“小郎君,我说的是与不是?”

    那少年点点头,说:“公子聪慧。那女娃落水后,张二公子却已列了亡妻牌位,名字赫然是这女娃了。”

    人群再度发出啧啧的赞叹,大多数的人都是在羡慕陈秋娘。说那样风雅高贵的张二公子,少年英雄,张氏当家人,竟然是如此的痴情者,而那女娃虽短短十一岁,能得张二公子这样的人如此对待,便真真是胜过了浑浑噩噩活了上百岁的那些女子了。

    陈秋娘垂了眸,暗想:原来我这般还真是挺让人羡慕的。

    “我也听说那张二公子不奉召入汴京也是因要为亡妻守灵三年?”有人问那少年。

    “是呢。”少年点点头,随即又很是不屑地说:“赵氏甚是可恶。想那张氏一族,族中才俊无数,极其风雅,才华横溢,却又美仪容善骑射。张氏私兵骁勇善战,再加上火器在手,想要那帝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可张氏这千年来,何曾动过那帝位?入仕也不过为了守天下太平罢了。如今,这赵氏扣了张永德在身边,还屡屡想要扣了张二公子在汴京。一腐鼠在手,还以为人人都想要。”

    众人听他如此说来,便点啧啧点头。有人说:“若是惹恼了张氏一族,怕就算张氏一族不要他那腐鼠,也抢来给了别人了。”

    “正是,正是了。”人们朗声附和。说起蜀中的大家贵族,这些百姓也会觉得是荣耀。

    陈秋娘觉得这人在公开场合说这种话有些过了,便仔细瞧着那个少年,略略蹙了眉。忽然那少年目光扫了过来,那目光肆无忌惮,是一种自小便身居高位的人打量人的目光。

    他大约感觉到陈秋娘的打量,那目光就颇不友善。陈秋娘只瞧了他一眼,便看窗外去了。

    “那人,你是何人?”那少年颇不礼貌,径直站起来就喊道。

    陈秋娘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曾理会。众人却都朝她投来了疑惑的眼光,少年快步走到她桌前问:“看你神情,仿若颇不同意我所言。你是何人?”

    少年语气不善,陈秋娘并没有站起身,依旧坐在角落里,抬眼看了看这少年,说:“阁下衣着贵气,必是出自富贵之家。站姿如此傲然,必是人上人,在家族中得是嫡系。唇红齿白,如此容颜,父母皆不会是平凡之人。”

    少年听陈秋娘这样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陈秋娘却依旧是平静的语气,说:“然,阁下这修养却是差了点。这小楼客栈乃不是你这等人该来之所,你既非这客栈住客,就不该来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另,既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问人姓名之前,怎不知要自报家门?”

    陈秋娘说到此,少年的脸一阵一阵的红,神情窘迫,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第251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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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议论纷纷,陈秋娘却是站起身来,极其有礼貌地对那少年一拱手,说:“在下姓苏,名樱,成都府人士。乃一介寒微书生,今逢乱世,入仕诸多宏愿便如梦幻泡影。如今,只想只身踏遍万里山河,游学千里。不知这位小公子乃何方贵胄?”

    她这彬彬一施礼,立刻就将刚才少年的无礼比了下去。那少年神色更窘迫,挥挥衣袖说:“你这等人好生无礼。”

    那少年说话这一句,折扇一收,广袖轻拢,一副名士风流的模样,毫不在意方才的窘境似的,大步出了客栈的门。

    众人窃窃私语,便有人拱手对陈秋娘说:“苏公子,你初来乍到吧?”

    “公子不敢当,叫在下苏樱就是了。”陈秋娘拱手答话,随即又问,“不知道兄台方才问话可是有什么深意?”

    “看苏兄弟这模样就是初来乍到,方才那小公子确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男子一口当地口音。

    “呀,难怪对这世家内的秘闻这样清楚,却不知是哪一家了?”陈秋娘故作惊讶地询问,心里却是想这加州也没有什么有名的世家啊。陈秋娘猛然明白为何方才感觉这少年很面熟,此刻知晓是陆家之人,才明白这少年左看右看,那眉眼不就是像那陆宸么?只不过陆宸的眉目更加突出,人长得更加妖娆一些罢了。

    “原来是渝州陆家,却不知为何在这加州出现呢。”陈秋娘叹息一句。

    旁边却有人哂笑,呵呵两声,说:“听闻这嫡子之母族就是这加州城内的云家,小家族罢了,大约此子是在母族家玩耍吧。但瞧他那样,便知其母小家子气,教出了这么个样子来。”

    陈秋娘干笑几声,连连说大家族的事,她一个寒门学子不懂不懂。心里却是对眼前这男子十分鄙夷:你这样背后论人长短,就是有个教养的样子么?

    其余众人听闻是渝州陆家,便也是窃窃私语,说那陆家当家主母乃张氏嫡女,难怪这少年对那张氏一族的事知道得不少,想必那张二公子为了一个女娃动用火器,千方百计护其周全也是真的了。那些人毕竟只是底层,来来去去的也只知道是花蕊夫人奶娘的孙女儿,据说长得也是国色天香。最厉害的便是挖出了此女就是云来饭店二当家江丹枫。

    “呀,是她啊,不是说她与那**镇朱家公子是有婚约的么?”有好事者喊出来了。

    “笑话,朱家是什么人家,你可不知么?听闻先前朱公子要娶成都府守备的女儿,逼得这江丹枫与他退了婚,后来见了江丹枫貌美,又颇有才干,加上那云来饭店是个什么样的饭店,你们不懂么?那可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这朱文康又去逼迫人家江丹枫了。”有个带了眉州口音的人撇嘴说。

    “哟喂,王二,这事你也知道?莫是诓我们的吧。”有个斜眼的男子讽刺地问。

    那叫王二的男子不屑地看他一眼,说:“我那大舅子不就是**镇有名的泥瓦匠么?那云来饭店,他还有股份呢。那朱文康可是亲自来逼迫,还要股份的。这事可是大股东陈公子在江公子身陨岷江之后召开股东大会亲自说的。……

    陈秋娘一怔,没想到陈文正竟然在股东大会上将朱文康直接揭发了。不过,她转念一想那时朱文康已是身陨之人,虽然还活着在清泉寺假冒和尚。陈文正向来也不惧怕朱家,再加上张氏一族成了这云来饭店的大股东,陈文正便更加敢说了。

    想必这也是张赐的授意,是对她名声的一种保护,同时也是一种气节所在。

    “呀,这朱家向来称王称霸,昔年还敢在渝州码头跟叶家的人对干,如今居然敢惹张氏了。难怪会被灭了。”有人恍然大悟的样子。

    陈秋娘不由得皱了眉,这人这么说了,便坐实是张家灭了朱家的了。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这意思是张氏报复朱家么?”有人站出来反对。

    两方各执己见,又是吵作一团。陈秋娘觉得这里的消息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一些了,便起身往客栈外走,准备去备办一些去往北方的用品。

    加州三月的日光还有些许清寒,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却都还未卸下厚厚的冬装。陈秋娘微微眯了眼,盘算了一下手中的银钱,便在加州各处转了转,随后从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走过,再走出来便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黑脸汉子,操了一口汴京口音,来到了加州最大的福禄钱庄,丢出了一个存银凭据和一枚八面的印信,指着其中一面说:“提二十两纹银。”

    那小伙计接了过去看看,上面赫然是小篆的“王家卫”三个字立马点头,说:“贵人,你且在雅间坐一坐,我这立马就给你办。”

    “啰嗦甚,二十两纹银而已,莫非你们这么大的钱庄,这账面上却是没钱的?”陈秋娘蹙了眉。

    那小伙计赔笑说:“这是福禄钱庄的规矩,凡存银钱超过一百五十两者,无论在哪个分号提取银子,哪怕就是一两银子,也得服务周到。”

    “那是你们的事,我急着赶路,你快些,都兑换成碎银子,再换二两银子的小钱。”陈秋娘手一挥,就在福禄钱庄的大堂客座上坐下,等着那小伙计将二十两银钱兑换好了。

    “王老板真的不要喝杯茶么?我们这里可用的是上好秋茶了,是从云来饭店订购的。”那小伙计再度鞠躬。

    陈秋娘摆摆手,说:“不必做这些虚礼,只需你们这钱庄南国北地都有便是。”

    “那是,那是,我们福禄钱庄可是存在了几百年了。”小伙计十分得意。

    陈秋娘也不多说,径直拿了银钱出了门。这银钱是她之前想要借助朱文康之手,去清泉寺上香之际从那清泉寺旁边的山溪里制造死亡,然后跑路之后使用的。那会儿她是从各处账面上省下来了两百两银子,以亲手篆刻的“王家卫”的印信存了两百两银子。只是后来风云变幻,她以为那两百两就那么存着了,却不曾想今时今日还是有了用处。

    她提取了二十两银子,出了福禄钱庄的大门便四处瞧了瞧。因为这年月这蜀中虽然还算太平,但各地的地痞流氓等都喜欢在钱庄外物色作案对象。

    果然在钱庄外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友善的人在哪里东张西望。陈秋娘理了理胡须,快步往前走,那几人倒是快步跟上了。看来是看他一个人单身来提钱,没有任何护卫,就觉得是可以打劫的目标。

    陈秋娘冷笑,快步绕了几个巷子,便是先前那穷酸游学书生的模样。陈秋娘带着银钱与这几个地痞流氓擦肩而过,步伐从容地走入了人群中。

    那地痞流氓亦遍寻不着,只纳闷居然还有比他们更熟悉加州的人存在,能在自家地盘上都追丢了人。

    陈秋娘则是在外面转悠了几圈,买了御寒的衣物和一些干粮,买了一壶小酒,便回了客栈。在吃饭时,她召来了店小二,询问此去渝州如何行路才安全。

    “这一路都是山路,你一个穷酸书生倒也不见得会多危险。不过这个吃人的世道,这荒郊野外,也是要小心的。一般来说,这去别处,有两种方法比较妥帖:一种是跟走商的商队,他们有专门的护卫,在黑道上也有自己的门道,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另一种是你够厉害,能攀得上大家族的车队,跟随大家族的车队去渝州,这些大家族都有很厉害的私兵,一般道上的人也不够轻易动的。只是啊,你大家族又不是走商,哪里能天天都走来走去的呢。所以,能不能攀附上大家族的车队,还得看你的运气如何了。”店小二绘声绘色地说了。

    陈秋娘听得颇为有理,手中便打赏了些许的铜钱。那店小二瞧着眼睛就发亮了,笑着说:“你运气却真是好的,我前日里听闻在这加州母族祭祀的陆家夫人这几日就要动手回渝州了。”

    “多谢小二哥。”陈秋娘笑了笑,又与了他几枚铜钱。

    店小二笑逐颜开,陈秋娘便上楼歇息了。这几日,她都呆在房间里,并不下楼。店小二为她端茶送饭,同时也带来那陆夫人的消息。

    陈秋娘的赏钱自然不会少,那店小二就打听得更勤快了。又过了几日,听闻那陆家夫人的车队已在清点物品,正在装车,怕就要动身了。那店小二连忙来告知陈秋娘。

    陈秋娘便退了房,将早就收拾好的行装一拿就往渝州方向的官道而去。她上了官道,到了一处僻静处,略略换了装束,便是一名面目清秀的乡野少女。这少女算不上美人,皮肤略黑,长相清秀,但男眼神怯生生的。

    此刻,她有些犹疑地等在路口,让人一看,似乎风一吹都能将这少女刮走了,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而这时,若有人能看到她的眸光,便更觉楚楚可怜,不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了。

    陈秋娘站在路口,已然让自己进入了这个角色:一个失去了亲人,要从渝州上船,去荆州投奔亲人的孤苦少女。模样不出众,但气质柔弱孤独,身上有说不出的我见犹怜,便是任何人见了都得激起了保护欲。

    她就以这样一个角色身份等在路边,大约一刻钟的模样,便有车队缓缓近了。她瞧了瞧那车队的旗帜标识,正是“陆”字。

    陈秋娘便站在路旁,在主车队要经过她身旁时,她忽然跪在路边大喊:“夫人,公子,姑娘,大爷。你们行行好啊,行行好啊。”

    先前那些侍卫已注意到了她,此刻她这一举动,那几个侍卫立刻就拔剑前来。她吓得“啊啊啊”的,一脸的害怕,哭都哭不出来。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敢拦陆家的车队?”那为首的侍卫喝道。

    她眼里的泪滚滚而出,梨花带雨地说:“不,不,我不是歹人,我,奴,婢子,我是想求陆家贵人允许,允许我跟在你们的车队后面去,去渝州。”

    那侍卫皱了眉,便说:“陆家车队岂是你想跟就跟的?你是别有用心吧。”

    她又一直摇头,身子如筛糠瑟缩发抖,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裹。

    “何事喧哗?”那主人车辆行了几步停了下来,一个响亮的女声想起。

    “回禀林姑娘,是一个野丫头说要跟我们车队去渝州,属下怕她图谋不轨。”那侍卫回答。

    帘子被挑起来,里面有个皮肤白皙的三十多岁妇人瞧了瞧陈秋娘,便问:“你孤身一人,去往何处?”

    “回夫人,我,我父母双亡。父临死前交代,安排了他们的身后事,就只身前往荆州投奔我舅舅。只是邻里都说这一路上凶险得很,强人又多。而且我一个女子找走商的也不安全。所以,他们就让我在这里等,看看有没有富贵人家可允许我跟他们的队伍行走,可否庇护我一下,带我到渝州。”陈秋娘赶忙回到。

    那妇人略略蹙眉,便对那侍卫说:“她要跟着,就让她跟在队伍最后便是。”

    “是。”那侍卫领命,便对她说,“你且等着,等车队全部过了,你再跟在最后的丫鬟婆子一起。

    陈秋娘千恩万谢,便在一旁等着。车队过去,护卫队也过去,后面便是陆夫人带的粗使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之后是小厮等人。

    一行人都走得井然有序,没有一个说废话的,陈秋娘就赶快跟上他们一同往渝州方向而去。在第一日傍晚时,车队在一个渡口忽然停了下来,丫鬟婆子们有些骚动,不知道为何停下,但也不敢越过护卫上前去询问自家主子。于是,一行人就地休息等着结果。

    正在这等待之时,渡口连接的另一条山路有了哒哒的马蹄声,继而近了,是十来个骑马的人,大氅一挥,潇洒地落马下来。

    陈秋娘隔了一大段距离,便也只能看到这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与一帮啥都不知道小厮婆子呆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传话就地扎营,等明日天明了再赶路。

    丫鬟婆子们便熟练里拿出马车上的器具开始安营扎寨,陈秋娘站在其中还真有些手足无措,只听近处的几个小厮丫鬟悄声打情骂俏,而另一边有小厮悄悄地说:“是大公子从**镇那边来与我们汇合,说天色已晚,夜晚赶路,又是如此庞大的车队,恐有意外。”

    “呀,大公子回来了啊。他可是好久都没回府邸了,感觉着府邸都快被二夫人母子占了。”两个小厮撇撇嘴。

    “你们懂什么,大公子人中龙凤,早就是陆家指定的继承人,哪能是旁人撼动得了的。再说了,大公子的母族可是蜀中张氏呢。”另一个小厮插话进来。

    “你们几个小子,活得太久了么?”一个婆子板着脸喝道。

    三个小厮却不怕她,只是笑嘻嘻地说:“陈婆婆最疼我们了。”

    “去去去,认真做事。”她佯装生气,尔后,她看到了陈秋娘,便说,“夫人允了你跟着我们的车队到渝州,你便与我们同吃住就是,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了。”

    “多谢陈婆婆。”陈秋娘赶忙福了福身。

    陈婆婆笑开了花,说:“你这丫头,这般懂礼貌,真是乖巧,好了,今晚你就跟婆婆一起挤一挤了。”

    “是。”陈秋娘深深鞠躬。那陈婆子十分高兴,拉着她便是寸步不离。

    很快,月上中天,车队的人都安歇下了。陈秋娘挤在陈婆子的帐子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知道这些人口中的陆家大公子并不是真正的陆家大公子,而是指陆家的嫡系继承第一顺位的人陆宸。那么,陆宸向来与张赐形影不离,陆宸这会儿在这里,那张赐会不会也在呢。

    她很想念张赐,但她不可能冒险出了帐子去查探一番。因为她知道陆家的人此刻还不能信任她,肯定在防备着她。再说了,陆家的护卫队里必定是高手如云的,她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想来想去,陈秋娘还是决定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当她刚刚闭上眼,就听见空山传来悠扬的笛子声音。那声音缓缓响起时,陈秋娘还没在意,但听了一会儿,前奏之后,却是《至少还有你》的曲子。

    陈秋娘只觉得呼吸都乱了。这一首曲子,若说这世间还有谁知道,而这人又与陆宸有关的话,那只能是他了。

    他在这里么?陈秋娘一想到张赐可能就在车队那边,她不由得一下子坐起来。

    “丫头咋了,还不睡?”陈婆婆迷迷糊糊地问。

    “我,我想出恭。”陈秋娘回答。

    “去吧,去吧。”陈婆婆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临到她回答“是”之后,陈婆婆又叮嘱她虽是早春也要注意草丛里的蛇。

    陈秋娘得了吩咐便钻出了帐子。帐子外轻雾弥漫,月色正好。她朝着那笛声响起的地方看去,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仿若有个身影长身而立,正在专注地吹奏《至少还有你》。

    本来很是悠扬的笛声在吹奏这首带着喜悦的情歌,但陈秋娘就是觉得找个人吹奏得很是凄婉荒凉。

    那个人是他么?陈秋娘揉了揉眼睛,但因为隔了太远实在看不清楚,她便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正在这时,又有人用古筝弹奏起《至少还有你》,那弹奏者像是初学似的,弹奏得并不熟悉,甚至有几个音符弹得不熟。

    陈秋娘正在想何人在弹奏时,有人喝道:“谁?”下一刻,就有几个侍卫将她团团叉住。

    “我,我出恭,出恭。”陈秋娘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哼,白日里,我就见你鬼鬼祟祟,早注意你多时了。你一直往主帐那边挪,你以为我没瞧见?”那侍卫喝道。

    “把她赶出去。”另一名侍卫命令。

    众侍卫得了命,就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说:“滚,不滚,就给你在这里立坟。”

    陈秋娘装着浑身筛糠模样,哭着说:“我冤枉,我冤枉。”

    山野夜晚极其静谧,那古筝也因这边的喧闹戛然而止,最终只剩下陈秋娘惊恐的声音。

    “何人喧哗?”有男子朗声问道。

    陈秋娘听出那是张赐的声音,这些侍卫立刻很恭敬地站着,对快步而来的张赐说:“这个女子白日里非得要跟着我们的车队,这夜间就显出可疑来,鬼鬼祟祟往主人那边走。”

    “我,我冤枉。”陈秋娘一脸的梨花带雨,哭得抽抽噎噎地说,“我,我出恭,我听到笛声,好听,但忧伤。我想看看,看看吹笛的人。我——”

    她哭到后来,已经只有抽泣声与惊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众侍卫都有些疑心是自己的同伴立功心切才拿这个弱女子开刀的。

    “你懂音律?”他眉头蹙起来,脸上有晦暗的悲伤。

    陈秋娘觉得心细细密密的疼痛,她多想告诉他:佑祺,你的云儿回来了。但是,她不能在时机没有纯熟之时,贸然跑出来再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以前,我邻居老头会会吹笛,我懂,懂一点。”她表面上还是抽抽搭搭地哭。

    “那你说,这一曲如何?”张赐站在她面前很认真地问。

    “应该是很欢快的调子,可是——”她顿了顿,怯生生地看向他,说,“可是公子心情不好,便吹奏得很是悲苦。”

    张赐低了头,尔后对那侍卫首领说:“她肩头手受了伤,应该是皮外伤,你替她包扎之后,然后带她到前面来。”

    “可是公子,那里是贵人主子们的地方。”那侍卫首领有些犹豫。

    “若她是对我怀了二心,你们这些人挡得住?”张赐讽刺地说,尔后转身大步往前面那一大面大帐篷走去。r11

第252章 看不懂

    众侍卫默不作声,在张赐的转身的刹那,齐刷刷单膝跪地,低头送这位贵公子离开。

    这些侍卫当然不知道这年轻的俊美男子就是张氏新一任的族长,是传说中那个谋略胆识都过人的张二公子。他们只知道这位公子来自于张家,但不知是张家哪一位。他们只知道自家的大公子、未来的陆家继承人对他十分恭敬。

    这样一个人所带的护卫自然不是他们这样的普通护卫所能比的。这个可以的女子若真是歹人,交给那位公子的护卫来审查看管总归是比这样赶走要谨慎得多。若是就这样赶走,若这女的是刺客,待会儿闹出什么事来,他们这一行的侍卫怕都得掉脑袋的。

    想到这些可怕后果的侍卫们各自跪地,却都偷偷摸了一把汗。他们等那贵公子走远了,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那领头才对陈秋娘冷声说:“走吧,去包扎一下你的伤口。”

    “我,我不碍事。”陈秋娘怯生生地说,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那侍卫不耐烦地说:“刚才那公子的话你没听懂么?若是得罪了他,你我都别想活着了。”

    “我,我怕。”她哆哆嗦嗦地回答。

    那侍卫不耐烦,就去拍陈婆子的帐子,说:“陈婆婆,你起来一下,给这扫把星包扎一下,前头主子要让她过去。”

    那陈婆子本来正在骂骂咧咧说这些兔崽子扰她清梦,一听说前面主子要让陈秋娘过去,便听了辱骂,应了声说:“就来。”

    陈婆子动作倒是利索,这“就来”两字才说完。整个人就从帐子里钻出来,笑嘻嘻的说:“这丫头哪里受伤了?”

    “婆婆,你跟他们说说,我真的不是歹人,我,我不要去前面。我刚才,真的。真的是出恭的。婆婆。你是知道的啊。”陈秋娘带着哭腔。

    那侍卫不耐烦,喝道:“哭甚?你若是个安分守己的,那公子还会亏待你?”

    “就是哟。你这丫头不晓事。若你是安分守己。真不是歹人,那贵公子让你到他那边去,你这好日子怕就要来了。”陈婆婆眉目里都是阴阳怪气的笑。

    “可是,婆婆。我不想去。”陈秋娘楚楚可怜地哭,她既然扮成了这模样。那戏份总是要做足的。

    “说傻话,由得你么?这大半夜的,你可别把别人都吵醒了。”陈婆子板了脸,便走过来看她肩头的伤。一边看。一边对那几个侍卫说,“兔崽子们,都转过去。转过去。人家大姑娘,你们好意思看着?”

    那几个侍卫也是不好意思。赶忙转了身。这陈婆婆才仔细瞧了瞧伤口,说:“不碍事,蹭破点皮。总是你们几个小子不小心,这小丫头的细皮嫩肉是你们这些粗人可以比的啊?看以后你们媳妇不治得你们服服帖帖的。”

    侍卫们也不跟陈婆子一般见识,只好言好语地央了她快快包扎,前头还等着要人呢。陈婆子也不多言,便拿了点浊酒对陈秋娘说:“夜晚也没热水给你清洗,就这点浊酒还是金贵玩意呢,你忍着点。”

    “嗯。”陈秋娘紧紧抿着唇,那浊酒倒在伤口上,疼得她闷哼哼,却还是努力没有叫出来。

    算是消过毒,血也没有继续流。陈婆子就拿了干净的白布条给绑了个结实,说:“行了,你且前去吧。”

    侍卫也催促她,她怯生生地说:“可是,可是我的包裹。”

    “你那包裹在我帐子里,丢不了的,婆婆帮你看着呢。你快去。”陈婆子无比慈祥地催促,像是笃定那位贵公子会看上她这么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子似的。

    陈秋娘这才随了那些侍卫往张赐的帐子去了。她每走一步,都努力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快三年没有见到他了,她原本以为下了山,还得兜兜转转许多日子,才可能远远地看他一眼的,却没想到这样快就相遇了。

    这一场相遇是这样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她都没有心理准备。刚才他来到她的面前,她陡然之间看到那一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听着他清澈的声音,脑袋都全是空白了。幸亏她这一次扮的人本就是个乡野的丫头,没有见过大场面,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才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侍卫领着陈秋娘一步一步往前面主帐而去,却在半途被一个名护卫拦住:“站住,你们就到这里。”

    “是。”那些侍卫点头哈腰退走了。

    那护卫对陈秋娘说:“你随我来。”

    “去,去哪里。”她怯生生地问。

    “我家公子要见你。”护卫回答。

    “半夜三更,男女有别,不妥。”她很费劲地说。

    护卫哂笑,说:“你想多了,都不看看自己那样子。”

    陈秋娘没有说话,那护卫催促说:“只是让人过去,两位公子亲自审查一番,然后由我们看管起来罢了。”

    “我不是歹人。”陈秋娘嘟了嘴说。

    “我说了不算,得两位公子审查才行。”那护卫回答,然后在帐篷前停步说,“禀告公子,这可疑的女子带来了。”

    “让她进来吧。”里面响起的声音,用的是渝州话,陈秋娘听出那是陆宸。原来这大帐之中不只有张赐,还有陆宸。

    “进去吧。”护卫对她挥挥手。

    就要见到他了!方才他背着月光,她便没有看清楚他那一张脸。如今,这帐篷灯火通明,她必定可以看清楚那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陈秋娘迈了步子,却发现腿肚子都在打颤,一颗心不知道如何安放。她抬手挑帘子,挑了几次都没挑起来。

    那护卫看她那模样,便帮她挑了帘子,说:“进去吧,我家公子又不是歹人。只是问你些问题,你不必吓成这样。”

    “谢谢大哥。”陈秋娘怯生生地说,然后才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进了张赐的帐篷。

    这一刻,陈秋娘真的很庆幸自己扮成了这样一个怯生生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否则别的身份怎么来掩饰她此时此刻的激动。

    她进了帐篷,身后的帘子被放下。她便站在帐篷门口,低着头不敢看张赐。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心情,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目光与神情。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面对他的一瞬间流出激动的泪水。

    “江云。你真是没用啊。你向来自诩能掌控自己。今时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她在心底讥讽自己,努力平复呼吸。

    “抬起头来。”开口的人是陆宸,并不是张赐。

    陈秋娘逼于无奈。这才慢腾腾地抬起头。可是抬起头来的瞬间,她略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帐篷里只有陆宸,并没有张赐。

    “你惊讶什么?”陆宸眉头一蹙。

    “没。没有。刚,刚那护卫大哥。大哥说,是两位公子的。”不知道为何,看到没有张赐,她有些许失望。但心却立刻就平静了。几乎在一瞬间,她就恢复如常,再度是怯生生的乡野女子。

    陆宸看了她模样。便是笑了笑,说:“你是想见另一位公子?”

    陈秋娘立刻摇摇头。说:“我,我只是想跟那位公子说,我不是歹人,我只是想跟着陆家夫人的车队,求个平安到渝州。我,我父母去了,让我去投奔荆州的舅舅。我,我真不是歹人。我,我是有带匕首。”

    陈秋娘主动交代了匕首的事。她很清楚她在这里接受审查时,她的包裹也正在那陈婆子的帐子里接受审查。这些情况,她早就预见到了,所以财物与印信是贴身携带,而那些易容的器具,她已留在了师父的房间,至于那几张人皮面具,她亦贴身携带了。

    “你倒是聪敏。主动交代你携带了匕首。”陆宸似笑非笑地说。

    陈秋娘低着头说:“我是个弱女子,我遇见歹人,若是反抗不过,定也是要留个清白的。”

    “清白?”陆宸讽刺地说,“姑娘不知道,即便死了,也未必留得下清白么?”

    陈秋娘当然知道陆宸指的是什么。但此刻的她只一脸刷白,动了动发抖的唇,说:“难不成,难不成,还会,还会辱没尸身么?”

    “你不用害怕,在那边坐吧。我们不是纨绔子弟,对于辱没女子没有兴趣。但为了以防你是歹人,今晚,你就在这个帐篷里休息吧。”陆宸说着,指了指客座。那客座的案几上有些吃食,案几后是羊毛的毯子,看起来就很暖和。

    陈秋娘不住地摇头,心里想这张赐陆宸还真的把她当歹人防备起来了么?可是直接捆了就是了啊。

    “外面有护卫守着,你安心休息。当然,你若是歹人,想要动一下,外面的护卫可不是三脚猫的。”陆宸说着,便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走了出去。

    此时,帐篷里就剩了她一个人。那客座有毛毯,还有两床厚被子,看起来就比陈婆子的帐篷温暖得多。可是,此时此刻该怎么办呢?也许,有人在暗处窥伺自己的一举一动吧。

    陈秋娘站在原地没有动,只低头思考。然后,她想自己这会儿是个吓坏了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但是对周围又有些好奇,所以不能不动。

    她想到这里,便抬头看了看四周。这个帐篷很大,主位上也是铺的厚厚的毯子,毯子上放着叠得整齐的三床被子。那主位的毯子前也放了一方案几,那案几上有几本竹简,还有一支缀着大红璎珞的笛子。

    这应该是张赐休息的地方吧。她可是认得这支笛子。因为方才张赐来到她身边时,手中拿的就是这支笛子,那璎珞就在她面前扫来扫去。

    他这人真是奇怪,怎么会让她睡在他的帐篷里呢?即便是怀疑她是歹人,也可以另外支一个新的帐篷,让护卫看管起来的啊。

    陈秋娘四处打量打量,确实没有人来的意思。她觉得这山中冷得很,再加上她站了许久,腿疼。所以,她便毫不客气地往那客座走去,想不管三七二一,先休息休息养精蓄锐才是真的。

    可她才走到客座面前,屁股刚挨着毯子,帐篷的门被打开了,张赐就那样大步走进来。

    大爷的,你咋就出现得这么突兀呢?陆宸不都说让我一个人好好在这里休息么?这真是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陈秋娘心里骂道,动作上却一点都不迟缓,十分笨拙慌乱地要爬起来站着。(未完待续)

第253章 不期而遇

    “我,那位公子告诉我,可以,可以在这里休息,我不知道,公子你。”她一边爬起来,一边语无伦次此说。

    张赐只是瞧了她一眼,径直走到主位上,然后轻轻脱下黑色大氅,将袍子轻轻一理,施施然坐下,说:“坐下。”

    他声音很平静,但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陈秋娘还真就一屁股坐下去了。她坐了下去,才抬眸来看张赐。

    将近三年不见,原本就高挑的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眉目里的稚气也没有了,倒是多了些许的沧桑。从前眉目里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以及眉宇间那寥寥的狂傲亦消失无终。而今,这一张脸依然英俊,神色却更加沉静。只是在这沉静里,像是有深浓的孤独。

    “你看什么?”他抬了抬眼,审视的眸子扫了过来。

    “我,我看公子如此好看。”她径直就说了,整个人却是低下了头。

    张赐轻笑,说:“是么?”

    “公子谪仙之姿,我生平难见。”她回答。

    “那你怎么低头了?”张赐又问。

    “不能久看。我还要为人妻妇。”她回答。

    “抬起头来。”张赐语气平静,带却带着命令。

    她摇摇头,心里却是在想:老子因为你挂了,你却在这种地方这样调戏小妹子啊。而且是这种姿色的小妹子你也不放过。张赐啊,若你真是这样的人,也是好的吧。也省得我劳心劳力再去做那些事。

    她想到张赐可能并不是心中所想的那种人,她一颗心就好难过。虽然若是张赐对她并不是那样深情,甚至在她去了之后。已然有了新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陈秋娘来说是一种解脱,但她真的就是控制不住的难受。

    仿若那心忽然就被生生挖去了一大块,空洞得疼痛。

    “张赐,你若要真是这般的人。我也不必再劳神费力地奔走了。如今,我学了易容术。总是可以四处游走。尝遍人间美食,就这样逍遥地过一辈子,再不与你相逢。这样也好。”她在心底对自己说。只觉得呼吸之间都是疼痛。

    “我让你抬起头来。”他又说。

    陈秋娘还是摇头,心里却又在安慰自己:他方才吹了那曲子,那分明是在想念自己呢。他过去对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怀疑他呢。

    但她刚这样想。另一个自己又跳出来冷笑:别傻了,江云。周朴园在没有见到鲁侍萍之前,还不是虚伪地怀念么?那房间、摆设都是依照鲁侍萍喜欢的样式拜访的;还牢牢记住她的生活习惯、生辰。可他却一边又娶妻生子,并且在见到色衰的鲁侍萍时,马上严厉斥责。并且要以五千块钱了断过去的一切。所以,怀念一下,吹一下那支曲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秋娘在心里兀自想着。来来去去的就越发害怕,如果张赐真的不是自己千回百转想要追寻的那个人。而只是自己一是看走眼的凡夫俗子。并不是她的过儿。那这一生却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果真这世间很多的离别是不该重逢的么?

    “你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张赐问。

    陈秋娘吓了一跳,因为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俯身近在尺咫问。她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毛毯上,很防备地说:“公子自重。”

    “我如何不自重了?”张赐直起身来拢了拢衣袖,瞧着她。

    “是,是小女子一时失言,请公子莫怪。”陈秋娘再度低下了头。

    他叹息一声,说:“你莫怕,我只是想问问你刚才你说这曲子的事。”

    “曲子?”陈秋娘惊异地看他。

    他已经有回到主位上坐下来,手中抚弄着拿一把笛子,说:“是的,你说这曲子应该是快乐的。你是如何理解的呢?”

    “我,我只是胡说的。”陈秋娘小声说。

    “你但说无妨,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说法。”他说,声音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然后,他好暇以整,整个人就斜倚到了他身后叠得整齐的被褥上。此时,帐篷内灯火通明,张赐一袭白色直裰,紫色发冠已被出去,长发柔顺地披拂着,英俊的脸庞迎着烛火,有一种不真实的曼妙。

    “只是那曲调一开始很平,不该是悲伤曲折之调。小女子对音律实在不精通。”陈秋娘低着头说。

    “我吹不全罢了,总有些音符吹奏不出来。”张赐叹息一声。

    陈秋娘心中腹诽:你自然吹不全了,古代的音律哪里来的半音呢。这古代的乐器也是奏不出半音的。

    “公子可向作曲之人讨教。”陈秋娘低声回答。

    “呵。”张赐轻呵一声,便再没有声息。

    陈秋娘低着头良久,没听见声息,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却看见张赐已经靠着那叠放得整齐的被褥安然入睡了。

    他靠在那被褥上,英俊的脸一半在烛火里,一半在烛火的阴影里,长睫毛覆下来,那一张脸竟是如玉的质地。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陈秋娘还是看得出来他睡得很放松,似乎连呼吸都很匀称。

    她看他这样安睡,倒是纳闷起来:这家伙搞什么鬼呢?之前不还怀疑她可能是刺客么?难道不怕她行刺?或者说是他自恃功夫甚高,所以敢这样睡得肆无忌惮?

    不过,也许是在欲擒故纵,故意睡着来试探自己是不是刺客吧。

    陈秋娘一边想,一边换了个姿势,一手支撑在案几上托着头,仔仔细细地瞧着那主位上安然入睡的张赐。

    那一张脸,那眉目都是梦里日思夜想的。她以为还要很久很久才能看到他的。可今时今日竟然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了。

    她看着他的脸,想起认识以来的点点,想起在那岷江之上的彼此的誓言。陈秋娘抿着唇,泪湿了眼。

    “佑祺啊。近在咫尺,我却不能与你相认。分明没有阴阳相隔,却也不能相伴你左右。”陈秋娘在心中自语,只觉得一股苦楚走遍了心间。

    “真想能日日夜夜这样与你相伴,看着你。”她在心底说,贪婪地看着这日思夜想的容颜。

    周围安静极了,偶尔会有夜鸟发出凄厉的鸣叫。或者野兽在空山里鸣叫。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那烛火发出的“哔哱”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看够了么?”忽然,张赐懒懒地问了一句。

    陈秋娘被吓了一跳,却看他还是闭着眼。便立刻低头。说:“公子容颜,实在,实在好看想,小小女子贪婪。冒犯公子了。”

    “抬起头来回答我,你师承何人?”张赐直至来了这样一句。

    陈秋娘心中一惊。顿时就知道张赐已经看出她是易容改装的。看来自己当真是学艺不精,骗骗普通人尚可,要骗过张赐这样的高手还真的欠缺火候。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陈秋娘缓缓抬头,张赐的神色还是很平静。眼神里满是审视。

    “你易容手法还不错,究竟师承何人?”他问。

    “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陈秋娘到此时还要死鸭子嘴硬一把。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出一会儿张赐要她恢复原貌时,她该如何应对。在她的计划里。现在还不是相遇的时机。

    张赐冷哼一声,说:“你若不说。就地诛杀,别怪本公子没给你机会。”

    他说这话的语气极冷,极冷。陈秋娘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刻说:“公子何必咄咄逼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我对公子等人皆无恶意,只不过我一个弱女子走这山岭怕遇了歹人,才跟着陆家的车队的。也是想到了渝州,便乘船去荆州,然后去北地的。”

    “你师承何人?”他不理会她的说辞,继续问。

    “公子,我真不是歹人,我甚至不知公子是何人,怎能心生歹意呢。”她现在已不在怯生生的模样,语气平静地说。

    张赐施施然端坐在主位上,眸光投射过来,与她双眸相对。他眸光淡然,语气却冷了下来,说:“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

    陈秋娘看得出来他已经怒了,这是他发怒的方式。这个男人很愤怒的时候,反而是很平静的,有时候甚至会露出笑容。

    她咬了咬唇,说:“我姓苏,名樱。加州人士,曾于两年前救过一个受伤的公子。他说不喜受人恩惠,便传授我些许技艺,便是剑术与这易容术。我并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那公子长相如何?”张赐抬了抬眼皮,重新又靠在那被褥上。

    陈秋娘很平静地回答说:“每日都是不同的面容,每一张都是倾城姿色。我并不曾见过其面目。”

    张赐不知为何就冷哼了一声,说:“那你现在把你的真面目亮出来吧。”

    陈秋娘立刻就跪地央求说:“请公子不要逼迫。那位公子之所以会传我这神奇的易容术,实在是因为苏樱无盐之貌,那公子觉得我这容貌会一生悲苦。如今,公子光彩照人,却要苏樱露出无盐之貌,这实在是辱杀苏樱。”

    她一番话出去,张赐没有说话。陈秋娘便跪在地上继续说:“公子目光如炬,在月色之下便看出我是易容;公子胆色亦过人,敢一个人召见我这来路不明之人。我十分佩服公子,如今还请公子能怜惜,允我得到陆家护卫的庇护,安全到达渝州码头。”

    陈秋娘说完这番话,就静静地跪在地上等着张赐发话。等了许久,她腿脚都跪得麻木了,才听张赐说:“我这一生除了我的妻,我便不怜惜任何女子。我为何要怜惜你?”

    “公子深情,夫人有福。苏樱甚是羡慕。如今,苏樱不敢恳求公子怜惜,只求公子可怜可怜我。”她继续央求。心里只想张赐不要咄咄逼人,以至于过早相遇。她很清楚一旦相遇了,张赐知道是她,便做什么都要顾及到她,难免会束手束脚。而且一旦做事要顾及到她,她的行踪也很快就会被人知道了。所以,无论如何,今时今日相遇就是为时尚早。(未完待续)

第254章 原来如此

    陈秋娘跪在地上良久,张赐才朗声喊:“来人,将此女押到旁边的小帐篷严加看管。”门外立刻就应声闪进来两名侍卫要来拖她。

    陈秋娘立刻摆摆手,说:“别,我还是个姑娘家,你们不要拉扯我。我现在腿麻了,容我缓一缓,我会自己走的。”

    那两名侍卫看了看张赐。张赐说:“随她吧,你们先将那被褥和毯子收拾一下,一并与她带过去。”

    “是。”两名侍卫得令,便将陈秋娘方才所在的客座的毯子和被褥一并收起来带出了帐篷。此时此刻,帐篷里又只有他们两人。

    陈秋娘捶着麻木的腿脚,对张赐说:“多谢公子成全。”

    “你若有什么幺蛾子手段,你会后悔来到这人世间的。”他轻笑着说,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苏樱只求能寻得庇护,平安到达渝州码头。”她回答。

    “你若安安分分,我可以将你当客人对待,护送你一程。”他说。

    陈秋娘匍匐拜了拜,说:“多谢公子厚爱,苏樱定不辜负公子美意。”

    张赐便没有再说别的。那两名侍卫去而复返,问陈秋娘是否可以行走。陈秋娘摇摇头,说还有些麻。张赐便挥挥手说:“你们便先去陈婆子那里取了包袱来即可了。”

    那两人得了命令,立刻就快步出了帐篷,不一会儿就回来,说:“姑娘的包袱已放在了她的小帐篷里。”

    “退下吧,严加看管。”张赐手一挥。

    看来不用提前相认了。陈秋娘瞧着闭目在主位上闭目养神的张赐,兀自松了一口气。

    小帐篷就在张赐的大帐篷旁边,名副其实的小帐篷。大约就是一个睡袋的大小再加上案几。毯子被褥已经铺好,而且那毯子还铺在一层竹席之上,案几上放了一盘糕点和一户热茶。

    “那是公子赏给你的。”带她来到侍卫指了指那食物与水。

    陈秋娘看出了那个糕点是当日在山顶看日出时,张赐带上山的,据他说是他自己做的,她很喜欢的那种。至于这壶茶,则是明前茶。是她在豪门盛宴所做的手法。想必是他入股了云来饭店之后,亲自研究了这种手法吧。她记得张赐其实也是很喜欢做饭做菜的。他很不屑地说:“君子远庖厨都是些虚伪的小人所言。我就觉得这世间最美的就是食物。研究出美味的食物,我也会变得愉快。做饭做菜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平静,觉得这才是人生。”

    那时,他们在二峨山下的小河边,周围都是流光飞舞。手中是烤得香喷喷的鱼肉。那个时刻,陈秋娘听着他很笃定地说着吃货的事。真是有泪流满面的冲动啊。这跨越了千年,在另一个时空,遇见了一个高冷的英俊男子,然后知道了他跟自己一样是一枚吃货。那感觉瞬间酸爽啊,简直就是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啊。

    如今。这案几上摆放着她最喜欢吃的糕点,她最喜欢喝的那种明前茶。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害怕:这张赐拿这糕点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是什么意思呢,莫非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么?可是没理由啊,苏清苑说过她的易容手法已经很纯熟了,所以才准许她下山的,张赐断然看不出她的模样啊。

    可这是张赐,张氏的继承人,九大家族的族长。他是从小就学各种谋略之术,学习对人冷酷无情。他是从无数次的尔虞我诈中走出来的,是从无数次的明枪暗箭下活下来的。他怎么可能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仁慈,怎么可能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糕点与茶,还给予这样好的住所?而且还将她的包裹送了过来。

    陈秋娘手抚过那包袱,不由得闭上眼。她几乎可以肯定张赐是认出了她。

    而今,无论如何要再见他一面。否则,她真是寝食难安。于是,她施施然起身,从帐篷门口探出身去悄声对那侍卫说:“小哥,麻烦通传一声,我有重要的事情向公子回禀。”

    “公子交代了,姑娘吃了糕点与茶就好生歇着,明日还要赶路。”那侍卫回答。

    “公子交代了?”陈秋娘疑惑地问。

    那侍卫略点头,说:“公子方才交代,若是姑娘要求要见公子,就如此告诉姑娘。”

    陈秋娘一怔,已然明白这人怕真的是知道她是谁了。他这举动是在告诉她:别耍花招啊,看我对你是算无遗策了,连你会再见我这件事,我都算到了。

    “那有劳小哥了。”陈秋娘对那侍卫略略点头还礼,然后放下门帘,兀自走到桌子前,决定好好享受张二公子安排的一切。于是吃了糕点,喝了茶,在柔软的毯子上躺下,盖上暖和的被褥呼呼大睡。

    第二日,陈秋娘是睡到自然醒的。说真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张赐的帐篷就在旁边,也许是因为这一日赶路太累,总之,她睡得很沉。所以,等她自然醒来时,山中的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

    陈秋娘穿戴整齐,走出帐篷时,也没有人阻拦她。她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洗了脸,随意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这才四处瞧了瞧,搜寻张赐的身影。

    四周护卫站得笔直,巡逻的护卫来来去去。那些丫鬟小厮们百无聊赖凑在一块儿聊天。张赐与陆宸的身影是真没看到。

    “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开拔呢?”陈秋娘经过人群时,听到有个小厮在低声议论。

    “主子的心思,谁知道呢。”又有人小声地说。

    “若是一大早就开拔,顶多就再露宿三日就到了渝州,可若要这样走走停停,怕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到渝州呢。”有个小厮亦摇摇头,语气里颇有怨气。

    “若是没碰见大公子,哪能这样拖拉呢?夫人与公子最讨厌的就是露宿了。”有个丫头撇撇嘴,说,“如今却处处要听大公子的。而那大公子,却似乎又要处处听那个什么张公子的。”

    “是啊,我也是见了。大公子对那张公子可客气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另一小厮也加入了这一群人的谈话。

    先前那个颇有怨气的小厮便说:“肯定是大公子母族的嫡子吧,要不然,我们大公子也不需那样谦卑。”

    “谦卑不谦卑的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位也不知为何,总就不开拔了。”有个中年的车夫也加入了进来。

    陈秋娘一路走,听了些许抱怨,都是在说张赐不开拔,耽误行程什么的。

    她洗了脸,也没见着张赐,理论上还是个囚犯。所以,她也没有走远,洗了脸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帐篷。只不过,陈秋娘将帐篷的帘子挑起来,将帐篷内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做好这一切,她才对站在门口的侍卫说:“小哥,我想见公子一面,不知道可否代为通传。”

    “真是不巧,公子去打猎了。他临行前交代,若是姑娘问起,就让你在此地等候他回来,莫要走开了。”侍卫回答了陈秋娘。

    这家伙还端着了!陈秋娘撇撇嘴,便放下帐篷的帘子,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大饼掰了一小块,准备就着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填填肚子。

    这第一口还没下肚子,就听得陈婆子在帐篷外说:“两位大哥辛苦了,我来给这姑娘送点吃的。”

    “大胆,她是贵人,岂能吃你一个粗使婆子的东西,还不速速离开。”那侍卫大喝一声。陈婆子吓了一跳,嘀咕着说:“我粗使婆子怎么了?她昨夜还跟我挤过一个帐篷呢。一时得了公子宠幸,就拿架子了啊。”

    “速速离开,否则立刻将你逐出去。”那侍卫喝道。

    陈婆子哪里还敢停留,立刻就求饶说:“小人马上离开,马上离开,二位爷不要生气。”

    那陈婆子被赶走了之后,陈秋娘也吃不下东西了。她从这陈婆子与护卫的对话里已然明白:现在整个车队的人,怕除了陆宸,别的人都以为她是被张赐看上了,并且于昨夜被宠幸。今时今日,身份已然不同了。

    张赐玩的这一招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了。陈秋娘一时猜不透。门外却响起侍卫的喊“公子”的声音。

    陈秋娘一怔,手中还捏着饼,便听到张赐说:“将她带到我的帐篷来。”

    然后,门口的两名护卫便挑开帘子,说:“姑娘,公子要见你,过来吧。”

    陈秋娘应了声,连忙起身就往张赐的帐篷走去。帐篷里依旧只有张赐一个人,主位和客位的案几上都摆放了烤得金黄脆嫩的小鸟和野兔,还有上好的茶。

    “坐。”张赐指了指客座,然后拿着薄刀片在切兔肉吃,那动作吃相很是优雅。

    陈秋娘饥肠辘辘,便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拿了旁边准备好的薄刀片,一边切兔子肉,一边问:“公子给我这刀片,就不怕我行刺你么?”

    “你舍不得。”他头也不抬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与公子素未平生,怎可能舍不得。公子真是说笑了。”陈秋娘呵呵一笑。(未完待续)

第255章 算无遗策

    陈秋娘呵呵一笑,心里却已经在打鼓了:哟,看张二公子这说话的意思,像是已经知道她身份了似的。不过只要他不揭穿这身份,扯下这人皮面具,我就抵死不承认。

    她一边思绪飞转,一边拿着薄刀片片兔肉。那手法简直有笔走游龙的架势,三两下就将烤得脆嫩的兔肉片好,尔后拿了筷子蘸了碟子里的酱汁吃。

    张赐亦在认真对付兔子肉,但那手法与她相比就要笨拙得多。他吃了一块兔肉,才笑了笑,说:“本公子的风姿,没有太多女子舍得的。”

    原来是他自恋,而我想多了?陈秋娘心中一愣,随即又立马警觉,想起昨的种种:他张二公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九大家族选出的族长是见了个小女子就想调戏的鸟样,这九大家族早就垮了。

    大爷的,差点又被这人骗了。陈秋娘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是笑了笑,说:“公子人中龙凤,风姿卓越。然苏樱乃一介平凡女子,自然不敢高攀,亦不敢仰望。没有仰望与高攀,便没有什么舍得与舍不得了。”

    “哦?姑娘竟不爱我这一张脸么?”张赐轻笑,修长的手指拈着那薄如蝉翼的小刀继续对付兔肉。

    “公子容止,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然公子不知世人心态么?”陈秋娘搁下了手中的刀,瞧着他那一张好看的脸。

    张赐抬头,长眉一展,“哦”了一声,说:“愿闻其详。”

    “只有高雅之人,觉得花好看。是拿来种植培育,然后好好欣赏的。若是世间俗人,见到好看的花朵、物什,想的都是据为己有。而据为己有的过程往往是直接摧残。”陈秋娘缓缓地说。

    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告诉张赐,他好看不好看,对于她这个俗人来说,是很喜欢摧残的。可是。张赐却是声音忽然低了一分。问:“你是俗人?”

    “苏樱自然是俗人。”陈秋娘还很得意地回答,正要继续说“所以,杀你什么的。我不会觉得下不了手啊,反而会因为能杀个这么好看的觉得无比兴奋”。可还没等她说出话来,张赐就来了一句:“所以,你很想将我据为己有吧。”

    他声音不疾不徐。一边说一边低头切兔肉,那举手投足真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陈秋娘却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地吃了一块兔肉,才来了一句:“公子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说话做事竟是这样轻浮。”

    “这是风雅。”他纠正。

    陈秋娘就低头不语,专心地吃兔肉。张赐也不继续为难她。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只有杯盏刀切的声音。

    这人如果真的知道她的身份,依照他藏不得问题的性格,难道不跟她相认么?难道没有很多问题要问她么?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这些举动话语却是句句都表明他知道她是谁呢。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呢?陈秋娘想到此处。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张赐,却发现张赐正坐在案几前看她。手中的刀放在盘子里,眸子幽深,那神色像是在瞧着她思考。

    她忽然抬起头来,张赐也是吓了一跳,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说:“看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下厨之人觉得甚是愉悦。”

    “公子姿容俊美,厨艺非凡。苏樱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兔肉,今日真是有口福了。”陈秋娘在初初与他目光相撞的略略惊惶之后,马上就平静下来,笑着与张赐客套。

    张赐笑了笑,说:“我的厨艺来自我妻给我的厨艺手札,调味汁液也是来自她的研究。”

    “公子真是有福,尊夫人想必一手好厨艺。”陈秋娘客套。

    “是啊。她不仅厨艺非凡,在别的方面也是惊才卓卓。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就是能遇见她。”张赐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流水在日光下缓缓流动。他缓缓地说着,便微笑着看过来。

    陈秋娘只觉得他的话语神色都柔情到了极致,如同一泓春日下的山泉。她只觉得心瞬间一颤,柔软得不成样子。

    “恭喜公子。”她良久,才定了心神,找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应对。

    他微微敛了眸光,悲凉地笑了一下,说:“我妻已在三年前的初秋落入了岷江之中,至今杳无音讯。她知晓我喜欢吃美味的东西,便将厨艺的精髓都誊抄成了手札放在了某处。她想的是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会有人将手札送给我。她真是个很傻很傻的人啊。”

    陈秋娘沉默了。那会儿,其实她是想自己制造一场意外,然后自己过逍遥的日子去,从此生命之中再也没有他了。她那本厨艺手札是在与他山顶看月之后,知道他一是一枚吃货,才连夜为他写的,在她去清泉寺之前,放在了陈文正老宅的那间屋子的盒子里,写的是“张赐”亲启。

    “你的妻一定很爱你。”良久,陈秋娘才这样说出这一句话。她在这一刻决定:这一生,无论与他最终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她都不会让他知道当初她曾想过那样离开他,现在,她爱上了他,爱得那样深刻,便不要他感到难过。

    “是的。所以,我也很爱她。”他说。

    “在这世间,能得一份儿真心对待,能遇一人两心相许,便是不枉此生。”陈秋娘瞧着那杯子里碧绿的茶汤,缓缓地说。

    “我很爱她,她如同我暗夜生命里的璀璨星光。所以,我要竭尽全力去守护她。”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秋娘顿时觉得这一句太突兀,如果是正常的对话,自己的妻子已经落入岷江,至今杳无音讯,那他还谈什么竭尽全力去守护自己的妻。这只能说明,他在告诉自己:他知他的妻活着。并且知道其下落。

    原来他知道自己活着,并且知道自己的下落么?陈秋娘不由得微微抬眸看他。他斜倚在案几旁,眸光是瞧过来的。他看到她疑惑的神色,不由得轻轻笑了,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分明是肯定地告诉她:我一直知道你活着,并且知道你在浮云山庄。

    陈秋娘很想上前去询问,但她却只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张赐没有明明确确地说出来之前。她绝对不能自暴身份。她还要北上,却帮柴瑜一把。

    “那就竭尽全力去守护她,记得她的好。记得她最大的愿望。”她过了许久,才算找出了得体的话来回答他。

    张赐笑了笑,说:“从我确认自己的生命如果没有了她,将会变得更加没有意义开始。我就在计算着如何给她一份儿安宁的生活。”

    陈秋娘何等聪敏,忽然想起这个男人是算无遗策、近乎妖邪的张二公子。是赵匡胤一直忌惮想要除去的少年人。那么,区区长老会又怎么会被他放在眼里。并且,他手下的江航办事从未出现过任何遗漏,而那一次怎么会让长老会的人混了进来呢?

    难道那一次岷江之上。与其说是她选择了都江堰的索桥,还不如说是张赐一路上都在暗示他的布置,暗示了她。让她选择了将王全斌引上了那个索桥。然后,她落入岷江。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因为早就有近乎妖邪的浮光公子与柳承等着救她。

    一招金蝉脱壳,一招死地而后生。他以这样冒险的方式,让她脱了陈秋娘那一身麻烦的皮。

    他的话语是这样的意思吧?对了,一定是这样的。拜托师父救自己的人不是柳承,应该是张赐。柳承不过是小小的郎中,只是云启的侄子罢了,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让浮光公子出手呢?再者,她醒来时,见了柳承一面,那一次她总觉得奇怪,柳承与苏清苑一点都不像是颇有私交的模样啊。

    她想到了这些,抬眸看着他,眼泪从眼角缓缓落下。

    “她这一生,若能抛却纷纷扰扰,安宁生活。哪怕今生今世,不能与她相见,我也愿意。”他忽然一字一顿地说,那英俊的脸上有隐忍的凄苦。

    陈秋娘瞧着他,很认真地说:“公子此言差矣,你若爱你的妻,就该知道:她爱你,必然不惜任何代价要站在你身边守护你,与你天涯相随。”

    “世事凶险。”他说。

    陈秋娘立刻就回答:“那就暂时别离,拨乱反正,来日方长。”

    “我从未停止过要与她双宿双栖的努力。”他的语气缓慢而坚定。

    陈秋娘脸上露出微笑,眼角簌簌滚落了泪水,说:“我想你的妻亦是如此。”

    “多谢苏姑娘祝福。”张赐说。那唇边略略的笑,却表明他此刻很是愉快。

    “哪里哪里,能得公子这样盛情款待,我才是要说感谢了。”陈秋娘连忙笑着说。

    “浮光公子的徒儿,星河先生的关门弟子,我张赐能得以遇见,三生有幸,自然要好好款待了。”他朗声说。

    陈秋娘一愣,随即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来了,立刻明了他这一句话是说给外面的来人听的。她一想到还有人监视张赐,心里就很不舒服,巴不得早点将那些狗东西清理了。

    张赐看出了她神色变化,便猜到她内心所想,立刻就笑了说:“昨夜看姑娘这易容手法,便猜测你是浮光公子的徒儿。我昔年在汴京有幸与浮光公子见过一面,见识过他的易容手法,甚是独特。前些日子,又听闻浮光公子收了个关门弟子,甚为心爱,便猜测是姑娘了。无奈姑娘可是死活都不肯说出师承了。”

    “张公子既然都猜到了,却还要为难苏樱。我这易容都被你看穿了,我哪里还有脸说出家师名讳呢。还请公子莫要问了。”陈秋娘嘟囔着嘴,像个撒娇的少女。

    张赐呵呵一笑,说:“我不问就是了。你既然是浮光公子的弟子,这要去渝州,便与我们同行即可。陆夫人的车队总是要慢许多的。”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陈秋娘惊喜地说。

    两人在这里一来一往地演戏,互相凝望对方。那门外便有人在外问:“公子,可是要启程了?”

    “准备车马,启程吧。我要早日拜会一下姨父。”张赐回答。(未完待续)

第256章 两情相悦

    陈秋娘与张赐在帐篷里用餐,虽没有明说,但两人一言一语,你来我往,却是将情况说了个清楚。

    原来当日,张赐真是算无遗策了。王全斌看似老谋深算,既算了这孟氏宝藏,又将张赐一并算进去,想要张氏的火器。但实际上,王全斌的那些心思全在这个少年人的谋算之中。

    在那一场多方博弈的凶险里,王全斌、长老会都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机。每个人都觉得张赐不过是黄口小儿,即便是聪颖,又能聪颖到什么地步呢?

    他们洋洋得意,以为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可从清泉寺开始,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开始,张赐就开始在布局了。要不然,他早已觉察清泉寺不简单,早就知道天香楼与朱家是别人的眼线,又怎么会疏于防范呢?要不然就凭术那种能力的人,怎么可能顺利地挟持她最终还到达了蜀王宫呢?

    那些妄图算计他的,到最后,输了的、以为自己赢了的,全都没有胜过他。

    他们全都没有逃过张赐的算计!

    就连她跌落岷江索桥都是张赐事先安排好的吧。

    陈秋娘在这一刻,想起那个水性极好的神箭手来。当时,那个神箭手入水的姿势是没有做任何调整的。她当时只当那神箭手是走投无路了,宁愿死也不落入敌人之手,所以才没有对入水姿势做任何的调整。今时今日,她才明白那神箭手跳下索桥,目的是亲身感受这入水的力道、水流的速度、温度,以此来计算在那时那刻,如果陈秋娘入水活命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尔后。大约是那个人觉得陈秋娘落水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所以上了岸。在最后的时刻向陈秋娘的招手,其实是在告诉张赐计划可行。

    神箭手探落水的可能情况,还有早就候在一旁的传说可以让河水倒流的浮光公子,以及医术颇好的柳承。

    张赐把细节都安排好了,他也把长老会的人算计到了。他走了这一步险棋为的是她能摆脱陈秋娘的身份、摆脱孟氏亡国公主的身份、摆脱张赐钟爱之女子的身份。他做这一切全然是为了让她快乐地生活下去。

    陈秋娘看着近在尺咫的张赐,抿着唇微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却也有无限的心酸。因为她明白眼前这个男子之所以要走那危险的一步,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身份的悲剧无法避免,他自己是处境一时半会儿没法改变。怕她跟着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怕他若是一个不慎身陨就没办法继续保护她。所以,他做了这个一劳永逸的局。而且还真是狠心地三年不曾来看看她。

    张赐亦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有一种舒心的微笑。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时间仿若静默。耳畔有马匹嘶鸣声,还有空山清脆的鸟鸣声。

    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没有那么多的纷纷扰扰,那该多好。

    可是门外的人打破了他们相视凝望的美好宁静。门外那人问:“公子,马车已准备好了,可是要马上启程?”

    “叫大家收拾一番。立刻启程。”张赐朗声吩咐。

    陈秋娘趁这间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公子如此款待。苏樱实在感激不尽。而今,公子还准许苏樱与公子同行。实在感激得很。我这就去收拾包袱,断不能耽误了公子的行程。”

    “苏姑娘不必客气,家师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秉烛夜谈,甚是投缘。当日兄弟相称,今日论起来苏姑娘也算是我的小辈了,照拂故人徒儿,这是应当的。”张赐笑着说。

    “公子话虽如此,苏樱还是打从心底十分感激。”陈秋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盈盈一般。她明明说的是隔得那么遥远的话,那神情眼波却是微微笑。

    张赐亦微笑回应,这一刻的帐篷之内,陈秋娘只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绵绵情意,那样浪漫温馨。

    “你倒是颇为懂礼数,与你那放浪不羁的师父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张赐亦朗声说,眉目里却也是温暖的笑。

    “师父他是大开大合之人,苏樱望尘莫及了。怎么敢与家师相比呢。公子实在是说笑了。”陈秋娘回答。

    张赐呵呵一笑,说:“苏姑娘这话倒是中肯,你这易容术,我这个半吊子都瞧了出来。你还需勤加练习啊。另外,你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长个心眼,随随便便就落入别人之手,你还谈什么行走江湖呢。”

    张赐俨然一副长者教训晚辈的模样,陈秋娘听这话亦不全是做戏,而是在说她这一次贸然就入了陆家的车队这件事实在是冒险,另外她的易容术骗一骗普通的江湖人士可以,但是一旦遇见了老江湖,或者是懂一点易容术的人,就会看穿了她使用了易容术。那么,人家就必定会对她有所防备、有所谋算了。

    “苏樱多谢公子提点,实在是苏樱意气用事,不听家师之话,擅自下山,欲要往各地转转,看看我的易容术到底是不是轻易被人看穿。却没想到还真如家师所言。”陈秋娘十分恭敬地回答。

    “罢了,你既已知晓自己的实力,就速速回到你师父身边,潜心苦学。切莫半吊子在江湖上行走,辱没浮光公子的名声倒不要紧,反正你师父对名声什么的根本就没什么兴趣。主要是你这样行走江湖实在危险。”

    “苏樱谨记公子提点,可苏樱生平还未曾去过渝州,早年听师父说起渝州的风土人情,物华天宝,千帆竞逐,实在是向往得很。这一次,还是想借了公子的庇护,去瞧一瞧。可否——”陈秋娘嘟了嘴,说话怯生生的,活脱脱一个小女孩模样。

    张赐唇边全是笑,那语气倒是宠溺起来,说:“行了,我这一次正好要去拜访我的姨父、姑父,你便一道去瞧瞧,末了,我差人送你回加州便可。”

    “多谢公子,那我去收拾收拾。”陈秋娘声音里全是雀跃。

    “去吧。”张赐宠溺一笑。

    陈秋娘“哎”了一声,却是上前一步,在他手心里写:佑祺,我好想你。

    她写了这一句,明明笑着的,眼里却突然泪光闪烁。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她那行字写完之后,一下子拉她入怀,狠狠抱住,将她的手狠狠握住,低声在她耳边说:“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可是你苍老了哦。”她低声吃吃笑他。

    他将她的手狠狠一握,在她手心里写:这陆夫人的手下有不少诡异之人,我们要尽早与他们分道扬镳。若不是为了等你,我便也早到他们前头去了。

    “那我去收拾。”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吐吐舌头。

    他点点头,陈秋娘忙一转身,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三十来岁,暮气沉沉、心如死灰的江云,而真正的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心一意地恋着一个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而在那个时空遭受的种种倒越发像是梦境里的部分,影像模模糊糊了。

    帐篷外,日光清明,风中有微微的寒。山里的鸟儿在清脆地鸣叫,偶尔有猿猴凄厉的叫声回荡。树木已抽了新芽,嫩嫩的,周遭李花、桃花艳冠枝头,春意盎然,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舒心。

    她迅速回了自己的小帐篷收拾了东西走出来,那负责看管她帐篷的侍卫笑了笑,便开始收拾了这一顶帐篷。

    张赐的手下已经套好了马车,收拾了细软,列队等候。陆宸竟然一扫平素的翩翩公子样穿了一身的铠甲,乍一看倒像是要上前线与敌人厮杀似的。

    他瞧见了陈秋娘,便大步走过来,笑着问:“小樱啊,来叫陆叔叔。”

    陈秋娘瞧了他一眼,说:“不认识呢。”

    “我与你师父也有一面之缘,称兄道弟的呢,论辈分,你该叫我叔叔的。”陆宸一脸坏笑,继续打趣她。

    “没听我师父说起,断然不可贸然称公子为叔了。再说公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公子啊,你要自重啊。”陈秋娘撇撇嘴。

    陆宸哈哈大笑,随即低声说:“妙啊,你师父收了你做徒弟,以后谁要娶你,都得矮了他一辈了。他这一招毒辣啊。”

    陈秋娘听他说这个问题,想起自家师父那会儿收她为徒的时候,云心和小环似乎在吃吃地笑,说:“公子这会儿得偿所愿了。他日总算是可以将那人一军了,免得公子每回对弈都得输那么半个子呢。”

    难道陆宸说的竟然是事实么?陈秋娘兀自想,旁边却有人跑来过来,询问:“苏姑娘,二公子询问姑娘是自己骑马,还是坐马车呢?”

    “啊?如此好的风光,骑马吧。”陈秋娘回答。

    那人点点头,说:“小的领命,这就去向二公子回话。”

    陆宸待那人走后,不由得“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苏清苑那小子什么时候还会骑术了?那不是自诩风流,不屑于骑马,只坐马车的人么?”

    陈秋娘自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包袱紧了紧,将裙摆又挽了挽,以便于好骑马。(未完待续)

第257章 策马

    陈秋娘当然没有告诉陆宸,为何自家师父苏清苑不会骑马,她却善骑术。因为这骑术是上辈子学会的。

    那时,在那个时空,她是江云,艳冠枝头的高傲女子,同时又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八十年的的女子总是深受言情小说的毒害,以为爱情可以冲破门第差异,以为爱情就有一切。所以,在得知了戴元庆的身份后,她还是义无返顾地与他相爱。

    那时,她多骄傲,又多傻逼啊。她觉得自己不过是爱这个人罢了,又不图他的地位权势财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爱情都是不圆满的,而她遇见了自己爱的,也爱着自己的,多好啊。

    那时的她也很天真。当然,最初,她并不知道戴元庆是世家子弟。而第一次真正知道他的身份就是在戴家的马场。那天是他的生日,一帮发小给他庆祝生日,他将她正是介绍给发小。一帮人起哄说戴家大少爷怎么也养了小妹了。他红了脸,很认真地争辩说:这是我女友,是我老婆。

    当时,众人沉默,随即有人笑着说:“你得拗得过才行。”

    她听得不太清楚,却也知道他们所指的是戴元庆门第太高,他们之间的爱情隔着高山大海。

    后来,一群人在戴元庆的瞪视里打住话题。然后,就有人提议去骑马,一帮人便蜂拥到了马场。

    在马场,陈秋娘看着那些嘶鸣的马匹,想起很多电视剧小说的片段。戴元庆则捧着为她定制的紫色骑马装很认真地说出了他身份并不一般,说他的父母都是可以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

    她不说话,他急了。

    她却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骑马装,说:“那些关我什么事呢?我去换衣服。你教我骑马吧,我可从没有骑过马。”

    那是初秋,江南的日光明净得很,她看见戴元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她一袭骑马装,手持长鞭,徐徐而出,惊艳了众人。

    那一日。戴元庆教她骑马。她本就是聪颖且强悍的女子。不到半日便学会了骑马。之后的日子,她与戴元庆经常来戴氏马场,她骑戴元庆的白马。长鞭在手,一骑绝尘。

    后来,戴家人知道她的存在,百般阻拦。可是她多么骄傲固执且天真啊。她觉得“我不过是爱这个人罢了,与你们这些人有何干系呢”。

    只不过。有些东西真的就是宿命。她那样不可一世的强悍,最终也不得不屈服于那让人哭笑不得的结局。

    陈秋娘站在一千年的春日微风中,想起了那时不可一世的自己,觉得那些记忆都似乎很久远很久远了。久远得让她都有点怀疑那是不是南柯一梦,甚至连戴元庆的样子,她都快想不起来了。

    人生真是无比奇妙的。以为悲苦到极致、走入绝境了,却不料走过这一段。便会迎来另一片繁花似锦。人生永远都是不可预测,不可想象的。经过了千山万水,唯有的是不放弃任何的希望。

    她想到这些,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喜悦。然后,她看着黛青色的远山轻轻摇头,笑了。

    “笑什么呢?”走近些的陆宸很是疑惑地询问。

    她心情很好,便没有跟陆宸抬杠,径直回答:“想起骑马的事。”

    “骑马的事啊,本公子真的建议你别勉强。苏清苑是不会骑术的,而且还抵死不承认,说什么骑术是野蛮人才学的。他惊才卓卓,哪里需要那种不入流的技艺去点缀呢。”陆宸哈哈地笑话苏清苑。

    陈秋娘看他这说法,更加确定这苏清苑旧识就是张赐、陆宸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学的骑马的。我不会上你的当。”她笑嘻嘻地说,然后朝马队那边跑过去。张赐一袭白衣一惊翻身上马,正勒马等候着她。他看到她近了,就说:“小侄女啊,那一匹是给你准备的。你若要不会骑马,就坐后面的马车吧。反正我五妹也要一并去渝州拜见我姨父的。”

    “我会骑马,只是许久没有骑了,有点技痒,多谢公子给了我这个机会。”陈秋娘对着高头大马上的张赐盈盈一拜,然后走到了旁边一匹枣红马跟上,拉了拉缰绳、拍了拍那马,然后比了比高度。

    “我说小丫头,不会骑马,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毕竟你是苏清苑的徒弟嘛。”陆宸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陈秋娘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说:“就你看不起人,我师父是何等高人啊,区区骑术而已,只是不屑与你知道罢了。”

    “啧啧,跟你师父一条路数的,伶牙俐齿。”陆宸撇撇嘴,一个漂亮的翻身就稳稳地骑在了马上。

    陈秋娘不予理会,接过旁边那侍卫递过来的鞭子,调整了角度,也是一翻身,干净利索地翻身上马,勒住缰绳,挑衅地瞧了瞧陆宸。

    陆宸长眉一展,眼睛一亮,啧啧地说:“哟,真看不出来呢,苏清苑的徒弟会骑马。”

    “表哥,不要打趣这女娃了,她怕也没有长时间跑过马的,等一下就有她受的了。”张赐看似在劝解陆宸放过她,实际上是在说跑马很累,过一会儿,她肯定会喊累喊疼的。

    “两位公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却是这样看不起女子了。”陈秋娘哼了一声,活脱脱像是个骄傲的小女孩子,轻轻拍了拍马,率先策马小跑起来。

    张赐与陆宸也不多说,只是策马在她左右。亏得这山间道路是官道,三人并骑的宽度还是有的。两人一左一右,与她并行。

    “骑术不错,若是累了,就去陪我五妹聊聊天,她可是从小在我奶奶身边,第一次离开六合镇呢。”张赐说。

    陈秋娘知道他这是关心她,便点点头,说:“多谢二公子,我这边跑跑马,看看春日风景,稍后就去拜访五姑娘。”

    “丫头还是挺懂礼貌的嘛,不过,不要策马奔腾。第一,这山路危险;第二,我们得等打探的人回来才可以快速赶路的。”

    陈秋娘点点头,说:“我会谨遵你们的规矩的。”

    陆宸点点头,张赐也没说话。一时之间,便只听得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午后的风没有了凉寒,带着花香扑面而来,吹得人暖洋洋的。

    良辰美景三月天,最爱的人亦在身畔。策马慢行,春风拂面。人间美事,不过如此。

    若是前面的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或者时间停在这一刻多好啊。她这样想,立刻又笑自己太傻太天真。都是历经两世的人了,怎么还想这种孩子式的傻念头呢。

    她兀自想着,便不由得偷偷瞧瞧张赐。他很认真地骑马,眼看着前方,神情安宁认真,但那好看的唇边隐着一抹淡淡的笑。他整个人看起来好温暖好幸福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真是让人舒心得很啊,怎么也看不够。陈秋娘像是个花痴少女似的,就偏着脑袋瞧她。陆宸则在另一侧咳嗽,压低了声音说:“丫头,注意形象啊,苏清苑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你手上了。”

    陈秋娘听得提醒,脸一下子滚烫,收了眼神过来狠狠瞪了陆宸一眼,就两眼平视前方去了。陆宸则在一旁呵呵笑。

    张赐这会儿才开口,说:“苏姑娘不必听他胡说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谨遵教诲。”陈秋娘很有礼貌地说。

    张赐呵呵一笑,说:“不必这样拘谨了,如今春光春色,欣赏欣赏也是无妨的。”

    陈秋娘听他话中有话,便是不予理会,认真骑马。

    一行人走了许久,前方探子才回来报告说:“山匪流寇都清除了,请公子安心前行。”

    陈秋娘勒马在张赐的身旁,看张赐出行所用的探子装备,果真是精良得很。至于人数,从这探子回报来看,这先头部队怕得好几百人了。

    “你们且前面开路,找寻安全之所安营扎寨。”张赐挥了挥手。那探子便得令策马驰骋,不一会儿转过山道弯便瞧不见了。

    张赐这才转过来瞧陈秋娘,声音不知不觉就放得柔和,他说:“这策马慢行,正值万物复苏时节,苏姑娘也是懂音律之人,何不来一曲呢。”

    陈秋娘一听,知道他是想要听她唱歌,不由得转过头瞧他。他倒是一脸期待,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说拒绝。

    “公子,苏樱声音不好,怕污了公子耳朵。”她乖巧地说。

    “你是浮光公子的弟子,还拘束这些,你可是各方面都在辱没你师父呢。”陆宸说。

    陈秋娘却是不理他,只是瞧着张赐。他眼眸幽深,就那样瞧着她,很是期待的样子。她不忍拒绝,便低声说:“公子若是不嫌弃,苏樱就献丑了。”

    张赐柔和地“嗯”了一声,陈秋娘只觉得那一声比三月日光还和暖。她酝酿了一下,便唱起苏清苑唱的那一首《春日宴》。

    她的声音不再是当初的童音,而是少女的清脆薄嫩,略略带了些许的童音。她轻轻唱起,声音清脆干净,歌声徐徐在山间展开,如同露珠滚落在嫩绿的竹叶之间,空灵飘渺,干净清澈,连她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所以,起先第一句,她略略停顿,尔后便是动情地继续唱起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元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唱这一首,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是她想要对张赐说的话。如同她读那一首《上邪》,字字句句也是想到他。(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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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介绍:
作为一个吃货,穿越到调味品都不齐全的古代农村已经很悲剧了
结果老天还配置了不祥的身份、嗜赌老爹、年迈奶奶,一群年幼的弟弟妹妹,极品邻居外加泼皮未婚夫.......
哟喂,这是分分钟要毁人不倦的节奏咩?
作为吃货,陈秋娘很负责任地决定:带领全家奔小康
只是在这乱世,她规划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一段食色生香的风华录,一个魂穿女的智慧与幸福追寻史,一部缔造盛世的女人传奇。食色生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食色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食色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