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谋
那人许久没有说话,陈秋娘将衣衫穿好。她选的是干练的衣裙,宽大的腰封,摒弃了宽袖的衣裳,然后将马尾束得稳稳的。
“公子,你的匕首。”术将匕首递给她。
陈秋娘瞧了她一眼,心想自古敌人对待俘虏不都是恨不得将俘虏身上的凶器都搜出来么?这女人居然还将匕首递给她。
她一看到匕首,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刚才杀人的一幕骤然闪现,胃部泛空的作呕感瞬间充斥。她一个箭步冲到马桶旁边,吐了个稀里哗啦。
陈秋娘刚才杀了那人,便是强行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只一心一意地注意陈柳氏的伤势,尔后又将全身心都放到了如何从这蜀王宫里走出去,打乱他们的布局,将整盘棋带活了。
她很聪敏,知道自己初次杀人,必然有很大的心理坎子需要过去,而今却又不是时候。杀人那种事,对于她来说是细思极恐。
不要想,不能想。那是她在杀云裳的瞬间就想到了的。
她一直竭力不想,可是术将匕首还给她。虽然已经用药材清洗,但无奈她的嗅觉太过敏感,那血腥味勾起了她不好的记忆。
她伏在干净的马桶上吐了个痛痛快快,将之前吃的一碗面条也吐得干干净净。在这吐的当口,她就努力在说服自己:江云啊,你怕过谁啊?你死都不怕的啊。再说了,你不就杀了个穷凶极恶的人么?这是为民除害啊,你怕啥啊。说白了就是跟以前在山里杀蛇杀狼杀狐狸没啥两样,不都是为民除害么?而且,你现在纠结这做什么啊?要守护张赐,守护那些善良的人。守护陈秋生他们,可能以后还需要杀更多的人呢。你呀,不要上不了台面啊。
她一边吐。一边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吐了片刻,胃已经没有东西吐了。思想工作也差不多了。她本来就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而且善于谋人谋事。
生活的磨难有时候也是一笔财富,在这种时刻就充分显现出来了。
她想清楚了,就再也不吐了。站起身,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理了理衣衫,便从那房里的马桶间走了出来,脚步稳健。
“那面做得不好。吃坏了肚子。”陈秋娘走到桌边端了一杯水漱口之后,才很淡定地说。
术很讶异地看着她,门外那人冷哼了一声,说:“原来你是第一次杀人,没想到快准狠,我倒是小瞧你了。”
“杀恶人,与杀狼杀狐狸没啥区别啊。再说了,我精于厨艺,有时候一只鸡好不好吃,跟放血方式有关。跟刀法有关,跟放血的时辰有关。呵呵,这世上很多事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的。”陈秋娘淡定地说。
然后又拿了旁边一张干净的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匕首,然后将匕首收入怀中。
那人还是站在门口,说:“明日一早动身去青城,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陈秋娘轻笑,问:“你不怕夜长梦多么?”
那人略略抬了头看窗外,说:“不劳你操心。”
“你随意。”陈秋娘说着站到了床旁,提了毛笔在那里画符,用的是朱砂色。毛笔在黄纸上游走,还真像是神棍做法似的。她这套方法也是以前在村里跟人学的。那会儿就感觉稀奇(其实主要是喜欢那个朱砂色),正巧那神棍喜欢她外婆。陈秋娘说啥,那神棍都教。后来,这事被她外婆发现了,直接就把她一代神棍大师之途砍断了。
“你还真是玄门中人?”那人眼力倒是很好,隔了一段距离也是瞧见了她在画啥。
“你那手下阳寿尽了,论因果必得死在我手上,我就给她来了个痛快的。不过,这周遭陈年的冤魂多,她一死,多得很的冤魂找到了替代,她的魂魄没有玄门护送,就会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的。”陈秋娘说得煞有介事的,连她都在心里佩服自己。
哎,她以为自己大学毕业,又遇见了戴元庆,无论如何都是个恬静淡雅的女子了,再加上后来又是海外知名美食家,结缘美食,那是多么恬淡宁静的女子才能干的事啊。那时,她一颦一笑都安静极了,连她自己都几乎忘记她自打小时候就是一女混混,撺掇同龄孩子干坏事,还不经意地让人家爹妈吵架啥的,在学校里也是那种对坏人往死里使坏的那种。她脑子好使,很多人被阴了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她能言善辩,超级会演戏,人家怒气冲冲地来问罪,最后还得变成声泪俱下地感谢她,感谢她祖宗八代。
“真有鬼魂这种事?”那紫衣人询问。
鬼魂这种事,她其实也不清楚的。也许是有的,比如她就可能是网络上说的那种魂魄穿越附在了已死的小姑娘陈秋娘身上;也许没有,还是比如她这种穿越还有可能是她在那酒窖里遇见了神秘电磁波啥的,整个人的脑子记忆就全都到这一千年的小姑娘脑子里了,也因此小姑娘活了。
谁知道有没有鬼神呢。陈秋娘不迷信,也不否定。
未知的不一定不存在嘛。当然,她向来忽悠人都是说有鬼魂的。以前,她在国外到处旅行,寻找美食。偶尔遇见一些不怀好意的,她就跟她们讲鬼魂啊,玄门啊,各种忽悠,弄得跟科学普及似的,让那些人将信将疑的,到后来差点就要拜她为大神了。
“先生信么?”陈秋娘画好了符咒搁下了笔,站起身来瞧着门外那人。
那人没说话,像是木头一样站着。陈秋娘继续说:“云裳站在你身后一丈远的地方,很是怨恨,但不敢近身。因为她惧怕你,阁下也是手沾血腥颇多之人。”
那人依旧没说话,只甩了衣袖说:“那你能算到你什么时候死么?”
陈秋娘摇摇头,说:“玄门子弟第一戒就是不可计算自己的生死。若是看到了因果。就要顺应天命,不可问未来,再说了。我说了,我能仅仅能做一些超度的事。如果一个人的阳寿尽了,我看到了他,便是知道了。若是没看到,便是不知道的。”
“装神弄鬼。小姑娘,你还嫩了点。”那人呵斥道,尔后说,“既然你说只有你知道那个道观所在,那么。你的奶奶与你的弟弟妹妹们就没有用了。”
陈秋娘听闻此语,心中一惊,立刻沉声喝道:“你敢威胁我?”
“你是阶下囚。”那人很平静地指出。
“阶下囚又如何?是你随便威胁的么?”陈秋娘反问。她在告诫自己切勿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就在这一刻要亲自见证弟弟妹妹的平安。
那人懒得理她,陈秋娘便说:“你的主子无非要的是这宝藏,以及这如画的江山,你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你说什么?”那人一跃而来,身法极快,转眼之间,一双铁一样的手就箍在陈秋娘的脖颈之间。陈秋娘感觉只要在动一动。那脖颈就会被这人捏断了。
她一动也没动,只看着斗篷下的那张脸,光影之下。那张脸看得不分明,但那一双眼真是幽深的寒。
“谁跟你说的?”他语气再度平静,但手上的力度没有减少丝毫。
术看到这情况,慌了神,立刻说:“大人,不要啊。”
“你。”陈秋娘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胡说。”他低声呵斥。
“我原本只是猜测,你的反应确确实实告诉我,你的主子要这如画江山。”陈秋娘轻声地说。
那人只静止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她的脖颈。站在一旁说:“你知道不,你这样。既然拿了宝藏你也活不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们会放了我。即便——”陈秋娘一边揉着酸痛的脖子,一边说。说到这里时,她瞧了瞧术,轻笑说,“即便术告诉我,你们会放了我的。等找到宝藏,我就可以过平凡的生活的。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公子,我——”术十分尴尬,连忙要解释。
陈秋娘摆摆手,说:“别解释。我知道你说那话是真的,但你不是你家主子,你做不了主。我的身份注定了你的主子会宰草除根的,我是蜀国的公主,是蜀国皇室唯一的幸存者,如果有我在,蜀国旧部就可能以我为号令,会给你们的主子带来祸乱,你家主子自然会斩草除根。术,只是我想说陈家人是无辜的,尤其是那几个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希望你们能够不要牵连无辜。”
“没有利益的事,我凭什么会答应?”那人问。
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敢说,只是站在一旁,很是为难的样子。陈秋娘笑了笑说:“我迟早是要死的,我也可以提早死,你阻止不了。另外,如果你答应放过他们,我会在你找到宝藏之前,再送你们一个大礼。”
“什么大礼?”那人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但是现在我要见见我的奶奶和我的弟弟妹妹,并且亲自送他们出蜀王宫。”陈秋娘很平静地说。
那人冷哼一声,说:“你想得太美,我可以答应放过他们,但是得是我拿到宝藏之后,才会放他们离开蜀王宫。”
“我怎么能相信你?除非你叫成都府守备来。”陈秋娘提出了条件。她凭借戴元庆做的那款页游里的记忆,知道这个时刻,成都府的守备应该是曹彬的大儿子曹璨。曹璨年幼就跟随他的父亲曹彬一起在军中历练,曹彬在攻入蜀中后,目睹王全斌的烧杀抢掠,严厉地约束了自己的军队。尔后,王全斌被押解回汴京,曹彬平定蜀中之乱,尔后,曹彬被赵匡胤召回汴京领军,而曹彬不放心蜀中,就将自己的儿子曹璨放在了成都府,成都府的驻守全由曹璨领导。
这位北宋初年的少年英雄日后会在与党项人的战争中大放异彩,与他的弟弟一起成为继曹彬之后北宋熠熠生辉的杰出军事人才。
而今,陈秋娘提出要见曹璨,目的就是要让这个据历史上说一不二的少年将军来保护她的弟弟妹妹们。(未完待续)
第228章 身份
那人顿了顿,问:“你见他做什么?”
“为我做个见证,保我奶奶和弟弟妹妹们,因为我不相信你。”陈秋娘一边说,一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跟品酒似的喝着。
“他是北地之人,是朝廷之人。”那人强调,言下之意是:你相信一个北地人,而且是朝廷的人?
陈秋娘抬眸扫他一眼,很平静地说:“他的父亲是迄今为止宋国最儒雅、最有风度、最有原则的将领。”
“你知道他是谁?”那人很诧异地问。
陈秋娘点点头,继续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水,才接着说:“宋入蜀地,王全斌虽勇猛但不懂帝王之心,纵容部下触犯众怒,法不责众,但部下有错就是将领不对。王全斌纵使天大的功劳,那皇帝也会责罚于他的。那位就是看得透之人,约束了部下,后来得以驻守成都府,后来,赵匡胤急召他回京。他怕成都府乱了,自然要将蜀中守备之职交给信任之人,何况这成都府的军队是他的老部下呢。他怎么能拱手让给别人呢。再者,这成都府守备将军少年英雄,姓曹。综合这些因素来看,除了他还有谁。难道赵匡胤还能有更好的人选守备蜀中,领导这一支军队?”
“放肆,那是当今帝王,名讳岂容你一个小姑娘大呼小叫。”那人喝道。
陈秋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道:“我连我老子的名讳都直呼了,我有什么不敢?对我来说,这世事不过一场棋局,他们也不过是命运命盘上的棋子罢了,没有什么不同。”
“你越来越让我想杀你了。”那人语气里有了阴冷的杀意。
陈秋娘早就知道她在云来饭店事件之后,加上亡国公主这个身份。她一旦落入赵氏兄弟之手,根本就不可能有活着的道理。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才能足以让他们坐立不安的了。
“多谢夸赞。”陈秋娘平静地回答,然后继续瞧着桌上那一套茶具仔细研究。
那人不说话。术这会儿彻底是部下,只能呆在一旁不再言语。屋内一时之间十分的安静。只有旁边的滴漏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过了片刻,陈秋娘才说:“去请来吧,说白了,我真的就不相信你。”
“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值得信任?还是你与他是旧识?”那人沉声问道。他语气里已经全是阴冷,还透出一丝的狠戾,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平静已经没有了。
陈秋娘唇角一勾,轻笑说:“我说了,他的父亲是最儒雅、最有原则的将领。”
那人一听。冷声讽刺说:“最儒雅的将领?果然是小姑娘,凡事不要看表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宋国能人辈出,多得很的能人将领。你一个小姑娘道听途说,竟然这样深信不疑,肤浅,可笑。”
“很多能人将领?刚愎自用的杨业?智谋不足的潘美?还是急躁易怒的张永德?又或者是心思颇重的符彦卿、高怀德,还是那个匹夫之勇的王全斌?”陈秋娘缓缓地点出了一些将领。
“黄毛丫头,竟敢胡乱评说。”那人终于暴怒,一只酒杯掷了过来。术眼明手快,将那酒杯接住,说。“江公子不过小姑娘,请息怒。”
“滚。”那人一脚踢向了术,术也不躲闪,只任由他一脚踢到在地。
“阁下修养却是一般,之前原来全是骗人的把戏。”陈秋娘坐在主位之上,缓缓地说。
“我定会杀了你的。”那人语气里全是恶狠狠的。
术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爬起来,说:“若是没事,属下告退。”
“滚。去把曹璨那个小子给我叫来。”那人宽袖一拂,将陈秋娘面前案几上的东西全部都打碎在地。然后转身快步出门去。
屋内只剩了陈秋娘,她顿时觉得有些疲乏。倒在一旁的竹榻上的休息。夏末初秋的蜀地不热了,却也并不凉。她拿了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梦里梦见了外婆在老家的院子里那棵栀子花树下乘凉。似乎还是夏天,她穿锦缎的旗袍衣衫,搭了她最喜欢的那一条红色的羊毛披风,躺在躺椅上,手里蒲葵扇轻轻摇着,手腕上有一只翠绿的镯子。
陈秋娘想起外婆说过那条她平素舍不得用的红色流苏披风是她的少爷送的,她那样喜欢。那只镯子也是她的少爷送的。
日光从树叶之间洒下细碎的光,风一吹,泛黄的栀子花簌簌落了一地。她觉得外婆似乎是年轻时的模样,那身段模样真真美啊。
她站在廊檐下的阴影里,觉得像是置身光影明灭的电影。忽然,厨房的窗户被吱呀打开,有人从窗户那边探出头来,问:“云儿,你想要吃什么?”
她皱了眉,看了一下,却没看清那人的模样。但内心却已觉得奇怪,没有人会叫她云儿。外婆叫她“小枝”,村里人也叫她“小枝”,同学们有的直呼其名,有的叫她“洋姜”,还有的叫她“朵朵”,戴元庆则是叫“丫头”,偶尔会叫“云儿”,但戴元庆叫“云儿”,总是很清朗的声音,断然没有这人叫得情意绵绵。
“你是谁?”陈秋娘有些疑惑,又怕吵醒外婆,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厨房的窗边,伏在窗户上轻声问。厨房里烟雾缭绕,有模糊的身影在挥舞锅铲。
那人没有停下来,她大声一些,问:“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厨房里?”
“云儿,是我呢。你的佑祺哥哥啊,你忘记了么?”那人转过头来。这一次,烟雾缭绕之后,赫然是一张英俊的脸,带着烟火温暖的笑。
陈秋娘顿时一怔,她认得这张脸,这是张赐张佑祺。
佑祺!她想到这个名字,再度一怔,忽然记忆如同潮水涌现,她此时此刻不该在这里,而是在宋初的蜀王宫,她的佑祺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陈秋娘因为意识到张赐随时有危险,便一侧身醒来。
“公子,你醒了。”术连忙过来,递了手帕给她,说,“你做噩梦了么?一头的汗。”
陈秋娘接了过来擦了擦汗,便急切地问:“我弟弟妹妹他们如何了,我奶奶如何了?”
“公子,你放心,你弟弟妹妹都还好。你奶奶伤势还行,就是精神有些差,我刚刚去看过,已经睡下了。”术回答。
陈秋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说:“术,举头三尺有神明。再说,你也是为了这天下太平才这样努力。你家主人若真是你说的那样,你就不该牵连无辜。我不求你救我。救我会让你难做,我只求你能让陈柳氏这一家无辜之人平安。”
术抿了唇,忽然就落了泪,说:“公子,是我没用,没法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或许我还保不了你的家人。我先前并不知道这里的负责人换了,所以才说了那些话。我的负责人一直与我并肩执行任务,他与我有一样的信仰。所以,我之前才对公子说了那些话。可是,我到了这里才知道,我以前的负责人在前不久执行任务之时被高手给灭口了。主人便派了新的负责人来,公子,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这人的喜怒,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做。”
陈秋娘垂了眸,说:“我没怪你,也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我才要求请曹璨过来,你可请来了?”
“回禀公子,曹将军已经来了,在前厅与那人喝茶。”术回答。
“他们认识?”陈秋娘心里有些警觉,便低声问。
术点点头,没有说话。陈秋娘整理了一下思绪,想了一下方才是如何激怒了这个人,心里隐隐地有些怀疑,所以便问:“术,这人是不是王全斌?”
术一听,整个人就呆住了,随后也不回答,便低头说:“公子,你整理一下,我去前面回禀一下。”术一说完,立刻就走了出去。
陈秋娘看术这表现,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功夫极高的斗篷男子就是那个被赵匡胤下令押解回京的王全斌,那个纵部下烧杀蜀中的王全斌,那个让蜀王宫如今这样凄凉的王全斌。
历史的章节里,王全斌刚愎自用,是打仗的天才,但却极端自私,很会记恨别人。大约是他被押解回汴京,被降职之后,心里怀恨赵匡胤,恰好赵光义深谙此人心理,就对他抛出了橄榄枝,许诺事成之后,给他高官厚禄。所以,在降职之地装病,却跑到这里来挖孟昶的宝藏。
好吧,既然这人是王全斌,那么,要是真走到他要取她性命的时候,她也绝对会拖着这个人一起的。陈秋娘无端地就有了一丝国仇家恨的体会,恨不得手刃了蜀国仇人王全斌。
不过,此时此刻,她要做的事是出去见一见北宋初年的杰出军事天才之一的少年英雄曹璨。让他来保护陈柳氏一家。
于是,陈秋娘整理了衣衫,又梳了个马尾,便碎步而出。此刻,那人还是戴着斗篷坐在主位之上,而在右边位置上坐了一个戎装在身的少年,那少年侧身端了酒杯,举止行为极其端正有礼。
陈秋娘缓缓走到了近前,还没与他打招呼,他就转过脸,皮肤黝黑的少年带着微笑。(未完待续)
第229章 盘活
客座首席上坐的便是曹璨,十来岁的少年,因为常年的军旅生活,皮肤黝黑,眼神坚毅。不过,毕竟是少年人,即便是见惯了杀戮,看尽了生死,他依旧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与朝气。
陈秋娘走到了近前,他搁下了手中的酒杯,转过脸来就看到了她。他眸色骤然清亮,随即便是脸上那一抹干净的微笑,风悲日曛的黝黑皮肤映衬下,一口牙显得格外白。
“江云久仰少将军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陈秋娘在他近前福了福身,朗声说道。
本是领军的少年将领,见到陈秋娘这样一笑,他顿时不好意思,神情腼腆,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姑娘言重了。”
“少将军果然家教甚好,威名在外,却谦虚得很。”陈秋娘笑着说。
“哪里,哪里。”曹璨话语之间更不自在,这样谦虚之后,便才找到了重点,问,“听来人说,是姑娘找我?”
陈秋娘点点头,说:“正是在下。”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王全斌,他依旧戴了斗篷,遮了大半边的脸,手中的酒杯在陈秋娘说了那四个字时略略顿了一下。尔后,他缓缓抬起头来。
陈秋娘看到了斗篷下的那一张脸,那一张脸干瘦,皱纹在其脸上形成了千沟万壑。从那胡须与鬓边的发髻来看,这人已经五六十岁,但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那眸子非但没有浑浊,反而晶亮,整个人显得更是干练矍铄。
是啊,根据历史记载,王全斌戎马生涯大半辈子。都是在苦逼的日子里过的,其手下也是穷得叮当响。在那个乱世,他不得不掘人坟墓。抢人钱财,为的就是手中有兵。而他攻入蜀地之后。已经是五十出头了,蜀国的富有让他心情大悦,也让他那些常年穷得叮当响的兵们眼花缭乱。锦城的繁华更是让王全斌忘记了天威难测,最终纵容了部下满盆满钵,而自己却背负了所有的罪责,甚至丢掉了领军的权力,被贬官做了个清闲的节度使。
历史上对此人也有赞誉,说他其实轻财重士。在蜀纵容部下,也实在是爱惜出生入死的弟兄。而且,有历史学家说他被贬官其实也是为了全身而退,所以才不听曹彬劝阻,毅然纵容部下,打的是一石二鸟的算盘。
史书对此人毁誉参半,但陈秋娘不管哪个时空都是蜀之人,对于王全斌都没有太大的好感。
此刻,陈秋娘与这人对视。他是一代枭雄,她却也不是懦弱之辈。两人这一眼。却是谁也没有半分退让。
“那不知姑娘找我所为何事呢?”曹璨的一句话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那王全斌听闻曹璨这一问话,眉头骤然一皱,眸光森寒。像是陈秋娘要说错什么,他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陈秋娘唇边一抹讽刺,只轻轻扫了他一眼,才回过来瞧着曹璨,说:“在下本是青城县人士,前几年,家里出了些事。举家迁往眉州六合镇,近日,我奶奶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好,时常梦中梦见故园。所以,前不久。我就携了奶奶弟弟妹妹们同回青城县为我祖辈扫墓。前几日正要返回六合镇,我奶奶却说起年少时在成都府游玩的乐趣非得要来此地。却不料遇见了恶霸,将我奶奶一只耳朵活生生削去。”
陈秋娘讲话抑扬顿挫,语气轻重强弱拿捏得当,很会用语气营造氛围。当她说到一只耳朵被活生生削去时,曹璨一惊,随即脸上一沉,喝道:“没想到我辖之下,这锦城竟有此等恶徒,姑娘可是让我将此等恶徒绳之以法?”
陈秋娘连忙摇头,说:“不,不,少将军日理万机,担着蜀州的安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成都府衙分内的事了。再说了,王将军——”
她说到了这里,扫了王全斌一眼。王全斌一怔,显得十分惊讶。陈秋娘却已不理会他,而是转过来继续对曹璨说:“我当时遇见了王将军,他出手相救,才保全了我一家的性命。只不过,那贼人的同伙溜了,我怕那贼人的同伙伺机报复,所以,想请少将军能派人护我全家回六合镇。”
陈秋娘说到这里连忙盈盈一拜,说:“希望少将军成全。”
“江姑娘,我知道你的担心,但军队调动非同小可。我不可能为了你这件事而调动军队。”曹璨十分抱歉地说。
陈秋娘轻笑,说:“我也料定少将军事务繁忙,所以,我的意思是说是否能请少将军帮我安顿家人,保他们在成都府的平安,且帮我通知一下六合镇云来饭店的当家,让他派人来接我的家人即可。”
“这没问题。只是你跟那云来饭店的当家有何关系?”曹璨一脸讶然。
陈秋娘一笑,问:“莫非少将军也听说过那云来饭店?”
“自然听过,这蜀中守备按月会上报各地情况,我自然是知道的。”曹璨回答,又说,“前些日子也有人呈了云来饭店豪门盛宴的茶叶与果酒,果然是美味得很呢。”
“少将军喜欢就好。从前不知少将军喜欢,若是知道,在下定然派人专门来为少将军做一桌了。”陈秋娘盈盈一拜。
“啊?我糊涂了,莫非你是?对了,你也姓江,你叫江云。”曹璨恍然大悟的模样。
“正是在下,姓江名云字丹枫。”陈秋娘又是深深一拜。
“你,你竟然是女子。”曹璨激动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仔仔细细地看着陈秋娘。
陈秋娘笑盈盈地低了头,说:“少将军,男子的身份在外好行事,便是女扮男装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听过你的事,巾帼不让须眉了。能将饭店搞得那样好。”曹璨不住地点头。
“若是少将军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为少将军炒几个家常的小菜了。少将军应该知道那些厨师都是我培训的吧。”陈秋娘这会儿立刻将资源抛出来。
曹璨点点头,说:“今日就算了,还有公事,一会儿就得走了,等空了,一定要品一品你这位大家的厨艺了。”
“呀,那就得等一些时日了,我不日就要动身,为王将军做向导。王将军要执行任务。”陈秋娘立刻说。
“这样,那就只能等江姑娘回来了。”曹璨语气里满是遗憾。
陈秋娘趁机就提出希望他能帮这个忙,照顾她的家人,帮她去一封信,让陈文正来接她的家人。曹璨立刻说:“这绝对没有问题。”
随后,他站起身来对王全斌拱了拱手,说:“王将军,你此次也算秘密行动,你的任务我也不便过问。但有什么需要末将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嗯。”王全斌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的话,末将就让人将江姑娘的家人接走了。我稍后还有一点事,我怕我这边没把江姑娘的家人安顿好,江姑娘不能安心替你做向导。”曹璨对王全斌行了礼。
“你去吧。”王全斌挥挥手,随即就吩咐:“来人,带少将军去接陈家人。”
曹璨拱了拱手说告辞,临出门时,笑意盈盈地说:“江姑娘,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豪门盛宴呢。”
“少将军大恩,忘不了,忘不了。”陈秋娘连忙说,然后一路将曹璨送到了门口。
曹璨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对她略略鞠躬告辞,嘴里却是低声说:“九门才俊必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
陈秋娘一惊,曹璨却是转身就往蜀王宫外走。陈秋娘仔细一想,才明白曹璨的意思说的是九大家族。难道这曹璨也是九大家族的人么?
送走了曹璨,也送走了陈柳氏一家。陈秋娘这会儿算是无后顾之忧了,她这才反身到了厅中。王全斌还在主位上喝酒。
陈秋娘则在曹璨的位置上坐下来,问:“何时动身?”
“谁告诉你我的身份的?”王全斌开口,语气里全是阴鸷。
“将军自己告诉我的。”陈秋娘垂了眸。
“胡说。我怎么会告诉你?”王全斌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
“你的手下你信不过么?”陈秋娘笑着反问。
“别卖关子,你别以为你让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接走了你的奶奶和弟弟妹妹,我就没办法要了他们的命么?那个小子能护得了你的家人?”王全斌讽刺地问。
“我实话实话,我方才品评将领,说到别人时,你不曾动怒,却唯独说到王全斌时,你情绪露了。”陈秋娘把玩着一个茶杯。
王全斌站起身来,衣袖轻拢,说:“你果然留不得。”
“此地也久留不得。”陈秋娘对他一笑。
王全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陈秋娘知道王全斌已经动摇,不久就可以逃离蜀王宫,将这里的部署彻底打乱。在她的理念里,这些人只要动,就会乱,那熟悉蜀中掌故的九大家族就不会惧怕。同时,张赐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陈秋娘想到这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屋外碧蓝的天,忽然热泪盈眶。(未完待续)
第230章 抑制不住
秋夜,朗晴,月华如霜,夜风微凉。
幽静的蜀王宫里偶尔会有发春的野猫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陈秋娘早已打点好了行装,也选了一身适合行走的衣衫穿在身上,吹灭了蜡烛,和衣而躺。她料想王全斌或者会轻车简从,趁夜出发。毕竟,因为她的原因,曹璨知道了王全斌在成都府。而曹璨的父亲曹彬从名义上来说是赵匡胤的人。
赵氏兄弟怕早就生了罅隙,彼此都在提防算计。所以,从这点上来讲,王全斌也会怕夜长梦多的。
只不过不知道张赐怎么样了。陈秋娘翻来覆去还是想到了张赐,随即又想到曹璨临走时的那一句低语。曹璨所说的九门到底是指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九大家族么?若真的是九大家族,那么曹璨这一句话看似代表九大家族,其实在九大家族里真正不想让她受委屈的也只有张赐了。
她正兀自想着,就听得门“吱呀”一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随即带来一股暗暗的香风。她闻得这气息正是术。
“我没睡,何事?”陈秋娘询问。
术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一会儿,王将军就要带你走了,公子,你脾气耿直,也要收敛一些吧。术不能在你身边了。”
“你不去?”陈秋娘询问,随后她也就明白了这王全斌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而这里还是一个陷阱,一张大开等待敌人的网。再者,这术就是易容术高手,找个人易容成她陈秋娘的样子再容易不过了。
她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她处心积虑要让王全斌动,她以为只有他动了,才会有破绽,才能让张赐不那样危险。可是,事实上,即便王全斌动了,这里依旧可以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而且更可悲的是她不在这里,看不到这个陷阱,没办法与张赐并肩作战。
“我奉命留守此处。”术回答,随即又很内疚地说,“公子,是术错了,将你掳了来,原本以为找到了宝藏,就会让公子回去的。却不料世事多变,我的头死了,上面派来的是王将军。”
“公子?”术惊异地喊。
陈秋娘轻笑说:“他定然是让你把我易容成寻常的兵士模样,趁夜出发吧。不对,事实上,之前应该有两组,或者三组马车出发了。”
术抿着唇,叹息说:“公子,你为何要这样算无遗策呢?你这样,他为了主人更是留不得你了。”
“我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陈秋娘回答。
“那武曌也是女子,却武周代唐,公子,所以,王将军怕必容不了你。”术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陈秋娘垂了眸,说:“术,我那句话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我说我只是个女子,是说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聪敏机智,对世事洞若观火的人,一个能算无遗策的人。我只想能配得上他,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而已。这是小女子的心意罢了。”
“这样的人?世间有这样的人?”术十分惊讶。
陈秋娘唇边一抹讽刺的笑,说:“术,你在那个位置上,你又被派到这里来处理事务,你的间者系统怕对蜀中富户有几个老婆,今晚在那个老婆那里睡觉,都会报告给你,你又怎么会不知道蜀中有这样的人呢?何况,你们对我早有预谋,我接触了什么人,与什么人交往甚密,你会不知道么?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装了。你知道,你在我面前演不了什么。轮演戏,你真的还很嫩。”
…术被陈秋娘说得一言不发,只低头咬着嘴唇。陈秋娘将桌上的行装整理了一番,又拿了两件斗篷,自言自语说青城山山中凉寒,冬日来得早,若是弄得不好,过几日就要下雪了。
“这才初秋。”术说。
陈秋娘不理会,径直说:“你去帮我找些工具来。”她把早先写好的一纸清单丢给术。术仔细看了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公子,这是?”
“一些小工具而已,到时候若是走宝藏路线,免不了要这些摸金校尉们的必备工具了。”陈秋娘说。她其实就是想多给张赐留一些线索。
“可是就要出发了,都这个点了,怕置办不了这些。”术十分为难。
“那你之后置办了给送过来也行。当然,要不要置办,你问问王将军。”陈秋娘说。
术不再说这个话题,换了话题说给陈秋娘易容。陈秋娘早就料定的事,也不反对,反而很配合地坐在凳子上。
术在她脸上摸摸搞搞的好一会儿,最终就说:“成了。”
陈秋娘在那模模糊糊的铜镜里看了看,确实换了一张脸,这会儿彻彻底底一个黑脸小子了。她也不计较,仔细端详一会儿,说:“这模样若是长大了,也是很英俊的了。”
“真的么?”术低声问。
陈秋娘觉察到她声音有异样,便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那神色像是很期待陈秋娘回答似的。
“真的啊。”陈秋娘回答,接着又问,“这张小脸的主人是你认识的人么?”
术这会儿抿着唇,那眸子却像是要滴出水来,一张脸皱了皱。陈秋娘看得出她在竭力地压制情绪。
“既然是你的旧识,你实在不应该给我易成这一张脸。”陈秋娘摇摇头。
术抿着唇一副要哭的样子,陈秋娘就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哭什么哭啊。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我都没哭,任凭你们捏圆捏扁的,你倒是哭了。”
“公子。”术这会儿是真哭了。
“有话快说。”陈秋娘实在有些不耐烦。
术这才说:“那是我小弟的脸。我小弟那一年兵祸,被辽人的马践成肉泥。我就在不远处,我亲眼所见。”
陈秋娘一时无语,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她才走过去,弯腰在蹲身低泣的术头上摸了摸,低声说:“好了,下辈子,你小弟会生活在太平盛世。”
“公子,我亲眼目睹了亲人邻居的死亡,所以,我很讨厌战争。我主人说他的目的就是天下永太平。”她说到这里,大约是意识到这样的太平却要牺牲掉有些人,比如眼前这一位生命才刚刚开始的女娃。
陈秋娘从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所想,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她说:“没事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你不必歉疚,无论对你弟弟,还是对我。”
“公子,你是这样宽宏的人。与你相比,我,我们真是罪不可赦。”术更加自责。
“术,若真是觉得歉疚于我,那么,就帮我将我的家人平平安安护到六合镇,你爱你的弟弟,我同样爱我的弟弟妹妹。”陈秋娘拍了拍她的肩膀。
术跪坐在地上,对她深深鞠躬,郑重其事地说:“公子放心,既然王将军答应让曹将军介入,就意味着他放过了你的家人。至于回去的路,我一定全力以赴护送他们回六合镇。”
…“嗯,如此的话,就多谢术了。”陈秋娘点点头,随后又说,“对了,我成了你弟弟的模样。那你一会儿必然要扮成我。术,来救我的人除了我爹的旧部,应该还是在乎我的人。如果见着他,就告诉他:他能幸福平安是我最大的心愿。”
“公子,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术连忙说。
陈秋娘摇摇头,笑着说:“术,他出现你就知道了。而且,他也可以算无遗策。”
“啊?”术有些不明白陈秋娘这句话什么意思。
“算无遗策。”陈秋娘笑了笑,拿起包袱打开了虚掩的门,对门外的王全斌说,“王将军,可是要出发了?”
“你怎知我在?”王全斌也有些诧异。
“我的鼻子很敏锐,王将军的熏衣香实在是与众不同。”陈秋娘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天上的月,清幽的月光洒下来,院落里的芙蓉树影影绰绰。凌乱了一地。
王全斌没多说,只招了招手,便有六个人嗖嗖来到了他们身边。这六个人都像是猫儿似的,走起路来脚步很轻。
陈秋娘也不多问,走在他们中间,从贵妃宫的偏门悄悄出去,沿着太监小厮们平素走的夹道,贴着墙根儿蹑手蹑脚地走了很久。
王全斌走在她后面,走到了一处高大殿堂的阴影处,他低声吩咐:“出。”立刻有一人上前,在低声说:“得罪了。”然后,伸手将她一搂。
她猝不及防,脸就撞在他的胸口上,于是她闻到了这一人里衬的熏衣香。她顿时心里一动,全是手足无措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感觉呼吸都要乱了,又怕乱了呼吸,露出马脚,所以,立刻又强行屏住呼吸。她心里却是又惊又喜,同时又十分担忧。
他怎么来了?这气息是他吧?陈秋娘抬头看,清朗的月光下,这紧身夜行衣的男子是个络腮胡子的大叔。此刻,正搂着她跃过这高高的宫墙。r1152
第231章 晕
月朗风清的夜晚,在寂静的蜀王宫偏僻的东北角。陈秋娘一行人悄然越过宫墙。宫墙外是宽巷子,巷子里已有两辆马车静静地等在那里。
络腮胡子的大叔抱着陈秋娘稳稳落地,一整套动作轻盈流畅,落地时也悄无声息。不仅仅是他,就连其余几人也是这样悄无声息。
应该是张赐吧?陈秋娘心里还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下了好大的力气才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乱的呼吸让人瞧出马脚来。
她原本想再闻一闻气息,再确定确定这人是不是张赐。他却放开了搂在她腰上的手,走到了旁边与另外五个人站成一排,静静等待吩咐。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马车前里的人前来躬身行礼。
“你们可以回去了。”王全斌挥挥手,让那马车边的人全部退开。显然这人根本不信任这些人。
那些人只愣了一下,随即就拱手说:“属下在蜀王宫静待将凯旋。”
“别静待本将军凯旋了,到术那边领新的任务。”王全斌沉了声。
那几人齐声回答:“是。”尔后,一一跃过了宫墙进入了蜀王宫。
“天璇,你负责看守他她。”王全斌吩咐。
那络腮胡子的大叔立出列,拱手回答:“谨遵将军吩咐。”
陈秋娘正在想怎么接近他,没想到王全斌将这个机会送到了她手里。她一阵高兴,随即又怕这莫不是王全斌看出了什么,这是他的诡计,将他送到她身边,看看他们的反应,最终就能一网打尽。
陈秋娘正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做时。这位被称为天璇的大叔三下五除二,毫不留情地就将她捆了,而且还用的是捆住的方式捆的。
“你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不想我带路了?”陈秋娘立刻抗议。
“如果不想我拿布条塞住你的嘴,你就闭上嘴。”天璇大叔很不客气地喝道。
陈秋娘想了想被塞住嘴的滋味。即便不是拿的臭袜子什么的,也是够难受的。她不会给自己找难受,所以就什么都不说了,直接闭嘴了。
“挺乖的啊。”天璇大叔嘀咕一句,然后将捆绑妥帖后的她扔到了马车上。此君这才回转身对王全斌说,“将军,此女诡计多端。属下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王全斌呵呵笑,赞赏地说:“天璇此举甚好。果然还是我自己的手下深知我心。”
陈秋娘被扔上马车时被扔在了小桌子与凳子之间。动弹不得。马车上也没有灯火,所以,也看不清。只不过脸部的皮肤感觉着马车还算豪华,至少铺了柔软的绒垫子。
“能为将军效劳,属下十分高兴。”天璇大叔继续拍马屁。
王全斌“嗯”了一声,对那六人说:“你们星夜兼程赶来,没让你们喘一口气就继续办事。这实在是因为此事关乎我们以后的荣华富贵。若是有了这一笔宝藏,日后该我们出场时,就是天下最强的兵将了。”
“是。”那六人齐声回答。
原来这六人是王全斌的心腹,是从他的辖区悄悄潜伏来蜀中的。看来这王全斌并不信任赵光义的人。或者说王全斌并没有真心想要跟赵光义合作。
那么,这人还真可能是张赐。至少外界的人只知道张府的厉害,却不知道九大家族的厉害。九大家族根深蒂固简直是遍布了九州。
陈秋娘兀自思索。马车外王全斌已经开始布置工作了,有两人骑马,有两人赶车。有两人看守陈秋娘,其中有一个是天璇,另一个是赵浪。
几人得了吩咐,各自就位。那位天璇大叔就爬上了马车,将马车的帘子挑起来。月光和马车前的灯笼光芒映照进来。
“哟,不好意思,我随手扔的。”天枢看到陈秋娘被扔在角落里。随即笑了笑,将她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榻。
“天枢大哥还是这样怜香惜玉呢。”赵浪坐在马车门口笑着说。
“女人嘛。你疼过了就知道了。”天枢没个正形,随意靠在马车上。然后将那帘子撩起来更多些,倒是借着窗外的月光仔仔细细地打量陈秋娘。
“嗨,我对女人没兴趣。”那赵浪回答,随即又问,“大哥你在作甚?”
“之前听将军说,此女是花蕊那婆娘的女儿。那花蕊美成那般,想必这小的也不错。我便瞧瞧呗。”天璇一副色狼模样。
那赵浪大约知道这人真的是色狼,听他这样说,连忙就窜过来低声阻止说:“大哥,大事要紧,你可别出了岔子。”
“啧啧,赵浪,你看看这女娃,小小年纪,这一身小男孩打扮,就国色天香了。真是看得人心痒啊。”天璇继续说,整个人像是要扑过来了。
陈秋娘顿时疑心这人并不是张赐,心里一想到这人不是张赐,她就觉得浑身凉寒。若这人不是张赐,而是色狼的话,自己很危险的。即便在没找到宝藏前,自己可能保有完璧之身,但一旦找到宝藏,就王全斌那种恶棍肯定会先把自己赏赐给他的手下的。
妈的,这个王全斌明明知道自己这个手下是色鬼,还让他来看守她,分明就是想让她怕,想打压她的气势。不过,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王全斌在没有找到宝藏之前,也不会冒险让她有什么闪失。
陈秋娘在这一会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了,便暂时不惧怕眼前这个色中饿鬼一样的男子了。
“没觉得国色天香啊。这就是一个小孩。”那赵浪瞧了瞧,很不解地说。
“你呀,真是练功都练傻了。哥以前就跟你说,这女人是好东西。温香软玉,还个个不同。”天璇笑了笑,将窗帘放下的瞬间,一只手就从陈秋娘的脸上拂过,啧啧地说,“肤如凝脂,滑嫩滑嫩。看来花蕊夫人名不虚传啊。”
“最好拿开你的手,别这么对我,否则我有办法让你家将军把你给灭了。”陈秋娘笑呵呵地说。
“哟,小美人怒了啊?我告诉你,等我以后疼完你之后,你啊,就舍不得灭我了。”天璇口出污言秽语。
陈秋娘呵了一声,说:“懒得跟你争论这等无用的事。你最好规矩点。还有记得一句话:人狂必有祸,狗狂要挨打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是蜀中——”
“呵呵,小美人,爷一定会睡了你,好好疼你的。你别担心啊。”那天璇淫笑着说,同时还伸手过来摸了她脸一把。
“祸从口出啊,这可是蜀地。”陈秋娘轻声强调。
“大哥,将军很重视这宝藏。若当年不是曹彬那厮阻扰,我们可能已经从那孟昶口中套出了宝藏的秘密。这么多年,将军一直没有忘记。这女娃如今是关键,大哥——”赵浪立刻劝阻。
“我自有分寸了。”天璇说,对赵浪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不要阻止。
赵浪见劝阻不行,就兀自挑帘子出马车去了,大约是眼不见心不烦,同时也撇开了关系,若是一会儿陈秋娘出啥事,这赵浪可以说是天璇的问题。他在前面帮着赶马车呢。
“小美人,来让爷摸摸。”天璇说着就靠了过来。
“滚开,要不然我大声喊了。”陈秋娘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她甚至确信这人只是恰好用了跟张赐一样的熏衣香而已。若是张赐哪里会舍得让她这样害怕,哪里会对她口出污言秽语呢。
天璇却不理会她的警告,径直坐到她身边,伸手抚摸她的脸说:“你喊啊,你觉得有用么?”
“成都府有驻防,现在还没有出城。你们深夜行事,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陈秋娘指出了这一点,随后又说,“这成都府城之内,不知道有多少人监视着你们的行动,你们的行踪一旦暴露,你们的计划将毁于一旦,阁下觉得你家将军的大业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你这是威胁我啊。”天璇一只手往她脖颈里游走。她想要挣扎,却无奈被捆得太紧,挣脱不得。
“我这是让你看清形势,不要命丧今晚。若是你家将军的大业毁了,你也活不了的。”陈秋娘又说。
那天璇才将手收了起来,对她说:“你小小年纪,倒是很厉害嘛。不过,我想问你,你那句这是蜀中什么意思呢?”
“蜀中,不是你们的地盘。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么?我这是为你好。”陈秋娘这会儿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被猥亵的危险暂时解除了。
“这的确是。不过,你觉得有人有能力跟将军做对么?”他问。
“我只知道这是蜀中。”陈秋娘只这一句。她才不会被人随便套话呢。
“哦,你的意思是你是地头蛇,是说你的人很厉害,或者你有相好的要来救你?”天璇继续说。
陈秋娘不予理会,只转了话题,说:“其实我很好奇你们怎么出城。”
“这个不劳你费心啊。你安心睡一觉吧。”天璇呵呵一笑,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陷入了昏昏欲睡之中。
在睡去之前,她感觉到天璇在她手心里写字:傻云儿啊。(未完待续)
第232章 无题
陈秋娘睡去之前,感觉到天璇在她手心里写“傻云儿啊”。她蓦然有些清醒,想要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清幽的月光,将他看清楚,无奈那迷药药力很足,她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意识涣散得厉害,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聚拢来。
“真的是我来了,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他又在她的手心写。
陈秋娘这会儿确信是他了,因为她想什么,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就想问他怎么就来了,而且还扮演这人扮演得这么恶心。
她竭力要扭动身体,但扭动不了。情急之下,她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咸咸的血腥味弥散,她吃痛地“啊”了一声,整个人清醒了些许。
“大哥,你做啥呢?”那赵浪听得声响,便挑开帘子询问。
“你当我是没分寸的么?”天璇回答。
“大哥,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这女娃实在长得美——”赵浪声音小下去,大约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不妥帖。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将军将此女交给我,就是信任我,难道将军也是个没分寸的人么?”天璇语气很不乐意。
“大哥,你别跟赵浪计较呗。他向来就这样一根筋,有啥说啥的。”那赶车的人也压低声音说。
天璇则是说:“我不是跟他计较。你们就不晓得将军的心思,为何要将此女交给我?”
“为何?”赵浪这会儿是索性钻了进来,坐在天璇的身边。
陈秋娘竭力保持清醒要听他们的对话,因为她现在又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张赐了。虽然他写了那些话,但他并没有拿出百分百的证据表明他是张赐啊。现在的间者系统这么复杂,监视张赐的人又多。再看看这天璇的行事做派,平日里就是个色狼。是个哄骗小姑娘的主,他要弄点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哄骗她也是非常可能的。
陈秋娘想到这个可能,立刻又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这会儿咬得更狠,满嘴都是淋漓的鲜血。但她却没有吭一声。
“为何啊?”赵浪坐到天璇身边,低声询问。
“难道你不来了之后,不曾打听过此女么?”天璇虽然声音压得低,陈秋娘还是听见了。
“没有,我,我一向只听将军吩咐。”赵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天璇叹息一声说:“你这样很好,不像我,总是有缺点。怕那一天就惹怒了将军。”
“大哥你多虑了。你看这些年将军的大事都交给大哥去办的。”赵浪有些羡慕地说。
天璇却不再说这个话题,只回答赵浪说:“我来时,略微打听,此女甚是猖獗,敢跟将军叫板,甚至威胁将军,妄图想打乱将军的计划,让将军陷入被动。不给她点教训,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呢。”
“原来如此。”赵浪恍然大悟一般,随后又不解地问。“大哥,但我也听说此女甚至不怕死的,以死威胁将军。你这样有用么?”
“这你就不动了。她怕不怕死不知道,她只是抓住将军的软肋来威胁了。但如果是我,我又不弄死她。女子最怕的就是我这样的了。何况我方才听她的口气像是有相好的,她就会更怕这事了。”天璇很是得意地说,一副教导后辈的模样。
“原来如此。”赵浪一副受教的样子,随后又吸吸鼻子,很警觉地说,“大哥,有血腥味。”
天璇一下没说话。随后也吸吸鼻子,尔后就蹲身下来瞧陈秋娘。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
若是张赐。哪里会这样粗暴呢。方才差点被这人骗了。陈秋娘心里想。
“这女娃当真对自己狠得下心,瞧这满嘴血,定然是自己咬了舌头。”天璇对那赵浪说。那赵浪赶忙摘了马车外的一个灯笼凑过来瞧,也是吸了一口凉气,说,“可能是了,大哥,你不是给他下了药吧?”
赵浪说这话的时候,很不信任地看了看天璇。陈秋娘借着灯笼的光芒,看得到赵浪的脸上隐隐有一种“你真丧心病狂”的神色。
“是下了药啊。”天璇说。
“呀,大哥,此女性情刚烈,说不定弄巧成拙,那就坏了将军的大事了。”赵浪大惊失色。
天璇瞧了他一眼,哼哼地说:“大惊小怪,我是下了迷药,省的这女娃在关键时刻弄出动静来,毕竟这里是蜀中,别人的地盘。就是这里的驻守曹彬父子也跟将军不对盘的。”
“哦,是小弟小人之心了。”那赵浪很是惭愧地说。
“嗯,当然。”天璇说着,便掏出了手绢替陈秋娘擦去血迹,说,“你只要乖乖配合我们,不但你的家人可以平安,就是你也可以暂时过得舒坦,至于你的死活,等找到宝藏以后,我看看能不能向将军求情,将你赐给我。若是你不听劝阻,自作聪明,将军有的是法子对付你,我也乐得成全你,毕竟你长得真得很不错。”
陈秋娘不语,那赵浪就说:“那这里交给大哥了,我还是到前面与小蒋一起看着点,毕竟成都府不是我们的地方。”
“挂凌府的灯笼,拿凌府的腰牌,不要忘了,你是凌府大公子的护卫队长,若是有人查问,千万别慌,就说大公子走亲戚累了刚睡下,有什么事大总管会回答的。”天璇吩咐。
那赵浪应了声,提了灯笼挑了帘子到马车外面去了。陈秋娘对他们对话,看来全都是易容成了这城中富户的模样。如今这马车也是打的富户家的旗号,今晚必定不出城,等到天一亮,恐怕就会很招摇地出城。
她几乎能摸清楚对方的路数了,陈秋娘只恨自己没有高强的武功,否则这些垃圾怎么能奈何得了她。
“你呀,也算是个英豪了,为了保持清醒咬伤自己的舌头。呵呵,既然刚才药性不够强。我就给你加点量,放心加量不加价的。”天璇嘿嘿地笑了笑,手中的帕子又扇了扇。陈秋娘顿时闻到了更浓烈的药味。她竭力屏住呼吸,想要对抗这药性。
“你知道你这是徒劳。”他低声说。
陈秋娘终于憋不住。一口气呼吸,顿时就觉得整个人更加昏沉。他却在她掌心里写:云儿,把一切都交给我,好好休息一下。我是你的佑祺哥哥,我们说好要一起穿越时空的。
这确实是张赐。穿越时空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个家伙真是的,吓死人了。她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想要睁开眼来看看他,却是怎么也睁不开了。
好吧,他在身边,这真好啊。陈秋娘放弃了对抗,倏然入睡。
这么多日子来,陈秋娘从来没有一天睡得这样沉,这样香。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中午,她躺在疾驰的马车里。从马车的窗户纸透出明亮的日光,而在她身边的不是张赐假扮的天璇。而是戴着方帽拢着手的花须老者。
“你醒了。”花须老者开口。
陈秋娘仔细瞧了瞧他,心里猜想这应该是王全斌,虽然他垂着眸。声音似乎也变了。不过,她没有自作聪明,反而是假装愚笨地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不会睡一觉,就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吧?”他冷哼一声。
陈秋娘滚了滚,让僵硬的身体舒服一些之后,才说:“原来是王将军,是我眼拙了。”
“你以为会有人救你?”王全斌很讽刺地说。
陈秋娘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说:“看这马车行进的速度,也该是到了青城县境内了吧。你还是先把我解开活动活动。不然一会儿带路,你们得抬着我啊。翻山越岭的。不方便啊。再说了,你们功夫了得。这里又远离成都府,你们还怕我跑了么?”
王全斌没多说话,伸手将她的绳子解了。陈秋娘浑身都有些麻了,舒活了筋骨好一会儿,才问:“那个天璇呢?”
王全斌扫了她一眼,没说话。陈秋娘立刻就说:“你要给我下马威,弄了那么个淫棍来吓我么?”
“小小年纪,懂得倒多。我如今倒是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费小怜的女儿。”王全斌说着,一双眼扫过来,那眼神凌厉得不得了,像是要将人整个看透似的。
“我说我是,你也不信;我说我不是,你更不相信。既然如此,你何必问我。还有啊,你要相信你的间者系统嘛。”陈秋娘捶着腿说。
王全斌垂了眸不说话。正在这时,马车门被打开,天璇逆着日光钻进来,说:“将军,前面就是青城县了。”
“嗯,前面柳明面馆歇息,然后继续前进。”王全斌摆了摆手。
陈秋娘顿时觉得奇怪,照理说这王全斌是迫不及待想要寻得宝藏,怎么又会在路上停留呢。她正在纳闷之间,马车已经被缓缓勒住,王全斌率先下了车,吩咐天璇将她捆起来看牢靠了。
待王全斌走后,天璇还是照例语言上调戏了一下陈秋娘。陈秋娘很是配合他演戏,却在他手心里写:你怎么来了?
“你被抓了,我能不来么?当日我就想来的,无奈被家族里的事绊住了。”张赐在她手心里写。
“我听叶宣说了。不过,你这熏衣香是怎么回事?以前我就提醒过你,你要易容,你的熏衣香啊,很容易暴露的。”陈秋娘急了,写字写得很快。
张赐眉头一蹙,很是讶异,随即在他手心里写:很多人都闻不到,你这鼻子太敏感了。
“我也是闻不到,但是你抱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这熏衣香了。”陈秋娘又说。
“啊?”张赐一张嘴张得老大,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大约是因为他那时演戏,陈秋娘居然就知道是他。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也许王全斌也怀疑你了,你快走。”陈秋娘心里一惊,想那王全斌功夫深不可测,又老谋深算的。(未完待续)
第233章 都江堰
一行四人,不疾不徐,像是到青城县的观光客,一路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径直往从青城县县城北门而去。四人待出了北门,便加快了脚步,一路向北。
正北门出城之后,一条路是入城的,一条官道是往西北而去,径直往崇山峻岭中走的;另一条小道则是往都江堰上去了。
四人上了小道,这小道是唯一通往都江堰上的道路,虽是人们常走的道,但却不像在现代时空的那马路那样宽阔。四人依旧没有说话,赵浪在前面开道,其后跟的是陈秋娘,之后是王全斌扮的老妇人,而张赐扮的天璇则走在队伍末尾。此时,张赐于赵浪也是各自易了容。赵浪易成一个中年小厮的模样,张赐则是易容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富户人家到这边来观光的呢。
小道两旁是茂密的青草,在初秋的风中微微起伏。许是水量充沛的缘故,自从踏上了这小道,便有迷蒙的薄雾在周围隐隐流动,空气中饱含这丰富的水分,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空气里弥散着草木被日光照晒的清新气息。
四人出了城,入了人烟稀少的小道,脚步已经加快。四野的草丛里有成群的雀鸟被惊飞。
走了一段,隐隐看到都江堰上的正门。赵浪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王全斌说:“将军,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王全斌亦停住,问:“怎么了?”
“说不上来,只觉得这周围好安静啊。”赵浪蹙了眉。
陈秋娘本来心里一惊,以为对方看出了什么,却听赵浪这样说,便忍不住笑着讽刺说:“这地方谁有事没事来瞧?老百姓的时间宝贵得很。也就是一些没事干的文人公子哥会来瞧瞧了。再说了,来了这边,还得被看守大坝的官兵盘查。谁闲着没事来这里呢。再说了,安静还不好么?我们惊飞这么多鸟雀。那证明这周围没人来过,至少在两三个时辰之内没人来过。”
王全斌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问:“天璇,你认为呢?”
“将军,天璇说不好。我们几人,一向是赵浪的预感最准了。”天璇拱手说。
王全斌再度沉默,陈秋娘便说:“若是不敢,那折转回去。依你们的原计划便是。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我记忆里的索桥很长。我想除了这岷江之上,便在不可能需要那么长的索桥了。”
“小小年纪,近乎妖邪,满心算计,原本还想留着你,却是怎么看都怎么留不得的。”王全斌喝道。
“你从没想过留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
“你这么猖獗,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而且,我早点拿到那地图。你不就早死了么?你还这样积极,莫非是真的有什么企图?”王全斌语气很淡然,那眼神却是凌厉得不像话。陈秋娘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似的。
“谁说你们拿到图。我就得死呢?你们找得到地方?你们开得了机关?”陈秋娘笑呵呵地说。
王全斌沉了一张脸,陈秋娘却继续说:“蜀中多能人,我师父云启曾说,那宝藏之地一共七座,其中只有一座是真的。其余的六座里有辨别真伪的信物,但需孟氏子弟才能开启。而每一座假的宝藏库里,都是机关重重。”
“机关,老夫从没怕过。”王全斌缓缓地说。
“你是一代枭雄,身边能人异士无数。机关自然不算什么。但是,以血饲养的毒物。见血封喉,请问王将军如何破解。”陈秋娘面上全是微笑。
王全斌一听。也是不由得一惊,说:“有这种东西?”
“将军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呢。”陈秋娘继续出言讽刺。她本来的意思就是要将王全斌牵着出来溜达,以便于张赐还做部署,不至于处于被动。所以,她可是将她以前知道的那点点知识全都用上了,还加上了小说里奇幻的片段。反正这种传说,就是在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很多人都是相信的。
“天璇,赵浪。”王全斌喊道。大约他一直是在带兵打仗,对于这种奇异的事情研究得不太清楚。
“回禀将军,西南蛮夷之地,巫蛊之术盛行,确实很是奇特。”赵浪先说。天璇也随即点点头,说了几件少数民族部落下蛊毒的事。
“你对宝藏知道多少?不是说你娘也不知道么?”王全斌很是不信任地看着陈秋娘。
“我娘并不是知情。她甚至不知道当年那卜算说我不能存在的道士也是我父皇安排的。而我师父离开我父皇,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王将军要是我师父在我父皇身边,今时今日,你是否还活着,那还真的没法定论了。”陈秋娘一脸的骄傲,在外人看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女儿提起自己的父辈时的那种骄傲。
“可是,你父皇死了。”王全斌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个事实,妄图来打击陈秋娘。
陈秋娘垂了眸,说:“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看天色就要晚了。你们若不前行,就打道回府,这秋日时分,山中群蛇活动,见血封喉的蛇比比皆是。任凭你武功再高又如何呢。”
王全斌沉默了片刻,瞧了瞧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远山日头,便说:“那就去看看。”
“是。”天璇与赵浪齐声说。
一行四人又再继续前行,彼此还是没有话语。四人快速走过这一段小路,便到了都江堰的堰门口。这里自从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之后,官府怕有人破坏,便从那时就在这里设了驻防看守,对于来往的人是严加的盘查看管。
那守卫看到他们四人走进,立刻持刀前来盘查。这王全斌捂嘴咳嗽一阵,对那赵浪说:“小喜,把铭牌给人家兵大哥,你越发没眼力劲儿。”
那赵浪点头哈腰。活脱脱就是一个仆人样,双手奉上了印信铭牌。那兵士看了看,立刻就拱手说:“原来是柳老夫人啊。真是失敬失敬。”
“兵大哥客气了,不过是开了个小面馆而已。”王全斌说了两句又咳嗽起来。
那士兵则是说“哪里哪里”。然后又说柳明面馆的老夫人前两年可是开自家的仓库救济逃难者,又办学堂,那面馆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做的,如今却是闻名青城县了。
“兵大哥客气了。我老婆子有个远房亲戚来此地,却是久仰着都江堰的风采,便是要来瞧瞧,不知道兵大哥可否放行了?”王全斌也不多说,径直就说到了主题。
那士兵自然看了看张赐扮的天璇。那是丰神俊逸的少年人呢。那士兵觉得他不是坏人,立刻就说:“老夫人的亲戚,当然可以了,您请,您请。”
就这样,一行四人顺利进入了都江堰。流水湍急,却在鱼嘴自然分流。陈秋娘站在那宝瓶口,看着滚滚的岷江水出神。千年之后的时空,她第一次从山村走出,就曾到过都江堰。站在宝瓶口看那湍急的江水,她曾冥想:千百年前,这里又是怎么样的?千百年前。是不是有有人在这里看流水滚滚,兀自冥想千年之后这里的一切还存不存在,千年之后,是不是有人也这样在这里驻足,思绪飘飞呢?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千年之前,还是另一个她站在这里驻足,想的是千年之后的时空,她那时的想法。这真是玄妙的人生,如同那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样的玄妙。
“别磨蹭了,带路。我耐心不是很好。”王全斌一边说。一边将陈秋娘一拉一拽,她整个人就被丢出去好几米。
陈秋娘一个踉跄。心里全是愤怒,问:“你耐心不好,又能奈我何?”
“你的弟弟妹妹。”王全斌阴了一张脸。
“我也可以不管的。”她说。
“你不是那样的人。”王全斌哼了一声。大约是上一次,她对陈柳氏的维护,让他看出她的软肋来。
陈秋娘垂了眸,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反正一切就要结束了。之前在马车上,张赐在她手心里说在这边不部署的情况。她爷爷的墓地以及牌位按照之前在柳村商量的那样放好,而这边的人员部署在就到位。那时,张赐在她手心里说:“不要担心,我的人遍布青城县。”
那一刻,她强忍住了泪水,她在他手心里问:“叶宣说了长老会的事,你这样为我,会很为难吧?”
“为了你,便不为难。”他说。
她便抿了唇,竭力留住夺眶而出的泪,只紧紧握着他的手。她从叶宣的口中知道他的处境,知道他的为难,知道他若要全力救她,不仅仅要对付王全斌与朝廷,还要设防提放着九大家族里长老会的那帮人。九大家族的真正权力是在长老会的那帮人手里。
“放心,我自有安排。”他感觉到她的颤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那一刻,她暗暗下决心,要在青城县将王全斌彻底解决。所以,此时此刻,她不与王全斌做口舌之争,便径直跟着赵浪一直往前走。
其实,在真正的陈秋娘的记忆里,这岷江之上的索桥是否存在,她是不知道的。因为真正的陈秋娘根本没有来过都江堰。而她则是凭借千年之后的那一座索桥的记载牵着王全斌一行人的鼻子走一圈的。
一行人沿河而上,走得很快,在有些需要过支流的地方,都是赵浪丢了绳索套住对面的树,天璇背着她淌水而过的。
果然,走了不大一会儿,就看到了有索桥横在滚滚江水之上。
“将军,索桥。”赵浪有些激动。
王全斌则是停住了,用阴鸷的眼神瞧着她,说:“是这里?”(未完待续)
第235章 江上
千年之后的时空,陈秋娘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高中时代,学校组织,她初次离开眉州。那时,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来看了这屹立了几千年的伟大工程,心里全然是澎湃的激情。第二次,是跟戴元庆分开之后,她回眉州处理一些关乎户口、护照等证件关系的事。处理完事情之后,她在成都转机,忽然觉得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再回到中国,心里更加沮丧,于是改签了机票,在成都呆了三天。
这三天,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都江堰。她也觉得奇怪,心里疼痛且空落落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都江堰,是学生时代,她站在江边迎着猛烈的江风时的模样。她忽然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单纯干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第二次,是四月初来到这千年的古堰,江畔郁郁葱葱,有红艳艳的江花铺排。离堆公园里游人如织,都是安闲幸福的模样。她沿着那蜿蜒的小道一步一步地踏足,鼻子酸酸的,眼睛火辣辣的。她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最终,她在那安澜索桥之前停住。以后的路无论多么凶险,都要学着去走过。她深深呼吸,硬生生将即将出眶的眼泪憋了回去。她扶着绳索,一步一步度过了那三百多米的索桥,从那凶险万分的江上过去。她跪在二王庙的神像前,听那些人念念有词,安静地祈福。之后,她又看那些镌刻着岁月故事的石碑。看那些故事。最后,中国留在她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除了眉州的点点滴滴。就是都江堰了。
而今,千年之前。她在宋初,再度来到都江堰。并且再度来到安澜索桥的面前,她顿时觉得热泪盈眶。当然,现在的索桥还不叫安澜索桥,也没有那个时空的规模与安全系数,更没有那些动人美丽的传说。
眼前的索桥更像是云南偏远山区的那种滑索,虽然湍急的江水之中也有一处支撑的桥墩,但却只有几根横江铁索。一些摇摇欲坠的木板看起来已经腐朽,像是随时要化为碎屑落入江中粉身碎骨似的。陈秋娘定了定心神,笑了笑,说:“能有这样规模的索桥,也只有这一处了吧。我那时很小,记得就是这里。”
“过了桥之后,又经过什么地方?”王全斌语气咄咄逼人。
“王将军何必着急呢,我这不是在回忆么?”陈秋娘笑靥如花。
“你敢耍花招,我就把你扔进这江中喂鱼。”王全斌喝道。
陈秋娘垂了眸,说:“将军你我都是明白人。这种话就不要多说了。没意思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我师父带着我和她的两个徒弟走的这索桥,过了河之后。在对面的庙宇里呆过,然后又继续走,似乎是去了羌寨。那个道观就在羌寨附近。”
“羌寨?我记得羌寨不走这边啊。”那赵浪立刻回答,随即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儿布帛质地的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王全斌也是凑过去瞧,陈秋娘趁机看了张赐一眼,他正看着江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陈秋娘也不好有什么举动,那王全斌就恶狠狠地说:“你居然耍我?……
“我说实话,将军不信。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将军甘愿相信我才到此地的。”陈秋娘很平静地说。然后指了指这索桥,说。“过与不过,将军自己掂量拿捏。”
“将军,我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调派人手过来再做打算,不可贸然前行。”赵浪立刻说。
王全斌沉默片刻,便问:“天璇,你说呢?”
“属下怕夜长梦多,再说了,对面就是崇德庙,去瞧瞧也无妨。当然,一切还是要听将军的安排。”张赐略略鞠躬,显得十分恭敬有礼。
王全斌又用凌厉的眼神盯着陈秋娘看了看,随后说:“那就过去瞧瞧,然后等到了陈家庄,各路人马汇合了再说。”
“可是——”赵浪还要反对。
王全斌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赵浪不甘心地闭上嘴,又看了看陈秋娘,随后又求助似的看着张赐着急地低喊:“大哥。”
“将军自有分寸,我们对这边不熟。”张赐摆摆手。
“赵浪你先行,天璇你带这个丫头跟上,务必要将这个丫头看牢靠了。”王全斌做了部署,一行人就踏上了这摇摇欲坠的索桥。
赵浪走在前面,走得很是平稳。张赐扮了天璇,自然少不得一脸恶劣的笑,说:“小美人,我怕这滚滚江水吓坏了你,哥哥来保护你,委屈你了啊。”
“滚远点,我自己会走。”陈秋娘将他拍开,拉着索快速走了几步,对那王全斌说,“你要让他碰我,我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威胁谁呢。”王全斌很不乐意地看她一眼。
“要不你试试?”陈秋娘反问。
“你还真不爱惜你的命么?难道你不期望有人救你?”王全斌阴沉沉地笑道。
“我师父对我母妃恨之入骨,早已因为我的母妃入了赵氏的后宫与我恩断义绝了。”陈秋娘回答。
“那前日里还来救你?”王全斌马上佐证要将她的谎言戳穿。
“她不是救我,是救她的徒弟。她的徒弟当日跟你交手的啊,你不知道是她的徒弟来救我,她怕她的徒弟必死无疑么?”陈秋娘指出这一点。
王全斌大约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停顿了片刻,来了一句:“那么,为你冲冠一怒不惜动用家族禁忌火器的张二公子呢?他一定会来的吧?”
陈秋娘瞬间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因为王全斌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里全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笑。
“你的目的不是宝藏么?对有没有人救我,你这么感兴趣?”陈秋娘心里已是大乱,但还是强行镇定下来笑着问。
“宝藏是财富,可作军费,我当然要。但是作为一个将领,能拿到张家的火器配方,那便可以横扫*八荒。”王全斌很得意地说。
“将军已经是迟暮之年了,还这样贪心,可不好哟。”陈秋娘笑哈哈地说。
“在这索桥之上,我就明说了吧,前几日扮月娘的可是那张二公子?他对你说了什么?”王全斌径直问。
陈秋娘笑着说:“过了索桥,我就告诉你。”
“他在索桥那边有部署吧,你当我是傻的么?”王全斌冷笑道,随手一下将假发扯掉,一身碍事的妇人装束也一并去除了。
陈秋娘依旧笑着,一手攀着铁索,说:“你既然那么想得当张家的火器,难道没有好好研究过张家以及张赐么?你觉得张家会因为我这个没有价值的亡国公主而冒险前来,钻入你的天罗地网里么?你觉得少年出名的少将军张赐会因为一个毫无价值的小丫头而冒险么?将军,你确定么?……
王全斌蹙了蹙眉,却是笑了,说:“女娃,你虽聪敏,却还小,不懂这人间情事最难自控了。你与那张赐的牵绊,你以为我不知?我既然要得那火器,便早就安排了人在*镇,在张家了。”
陈秋娘只觉得心一沉,先前她只想到统治者会想要张府的火器,却不曾想除了统治者,还有想逐鹿天下的野心家啊。那张府就算是铜墙铁壁,但有心想要钻进去总是可以钻进去的。
“将军是自以为是,一叶障目罢了。当然,你要觉得二公子对我情有独钟,为了营救我不惜代价,动用家族力量,并且在对岸严阵以待,我也没办法。那返回便是。不过,我想提醒将军:若二公子真的可以在对岸严阵以待,凭借张府在蜀中的经营,未必就不可以在这边也部署啊。”陈秋娘笑着说,尔后又在索桥的腐朽木板上蹦跳了一下。
那赵浪则是跳将过来,说:“我先将你拿住,不管他张赐有没有来。”
“你们走得那样秘密,连你们自己也不自信了么?”陈秋娘笑嘻嘻地一躲闪,然后对赵浪竖起手掌,说,“哎,你离我这么近,难道你还怕我真的跳江了么?其实吧,还是你家将军了解我啊。我其实挺爱惜生命的,只不过,我是在跟你家将军说最坏的打算啊。”
那赵浪一伸手,陈秋娘就往张赐身边跳了一点。赵浪喊了一声:“大哥,你抓着这个丫头,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你放心,她跑不了的。”张赐回答。
陈秋娘心里却是很害怕的,因为她总觉得王全斌刚才问天璇过不过对岸那句话很有点多此一举,像是他识破了天璇是张赐所扮的一样。所以,她便一直瞧着那王全斌。
“巧言令色。我就不过去,挟持你在这里,看看那张赐该如何自处。”王全斌笑道。
“实话说了,我祖父的牌位其实就在崇德庙里。”陈秋娘也笑。
王全斌笑呵呵地走了两步,眼神瞧着张赐。陈秋娘已然明了,这老匹夫是真的已经认出了这天璇是假的,并且应该已经知道是张赐了。
陈秋娘一颗心绷得紧紧的,连忙往前一扑腾,就跳到了张赐的面前。王全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冷笑道:“丫头,我小看你了。”
“你小看的人多了。”张赐忽然冷笑。
陈秋娘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张赐拦腰抱起,人已经往索桥那边跳将了十来米。
第236章 对决
“果然是你,张二公子,上次见面时,你还是个小娃呢。”王全斌朗声道。
张赐一手搂着陈秋娘,一手将手中剑一抛,剑鞘落入滚滚江水之中,他便持剑在手,朗声说:“我也多年未见王将军,却不曾想今日刀兵相见。”
“你我也可以不用刀兵相见,只要你将火器与那女娃交出来。”王全斌笑道,随即挥了挥手,周遭就窜出了十来个黑衣劲装之人。陈秋娘瞬间明白为何她说来都江堰,王全斌犹豫良久,还在市场上转悠了许久,原来是招呼了这么一帮的手下了。
那些黑衣人都是环首刀在手,身背弓箭,站位十分诡异。
“王将军真是爱说笑,掠夺别人家的东西,让人家交出来,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张赐呵呵笑。陈秋娘却是笑不出来,她只觉得很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诚然张赐很厉害,几乎是算无遗策,但王全斌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屹立不倒,在犯了重罪之后却只是被一向治军严谨的赵匡胤贬官而已。
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单单看他从成都府到青城县这一段路上玩的七弯八拐的花样就够阴险的了,更何况他的功夫可以跟云启平起平坐了。
孟昶啊,你的军队即便倚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地势,也断然是挡不住这样的人率领的一群饿狼的。
陈秋娘心内感慨,然而也更加担心。她紧张地注视着眼下的局面。眼前的两个男子一老一少,却都不是省油的灯,鹿死谁手还真是不知道。
“老夫说笑什么呢?我明刀明枪,也不怕悠悠众口,更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百年身后事,谁有认识谁?一抔黄土全没了。”王全斌说。
陈秋娘眉头一蹙,说:“王将军看得如此透彻。却又为何对这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迷恋不已,不惜铤而走险呢?”
“我活就要活得轰轰烈烈。活得精彩,有什么看透不看透。我可不想像张赐小儿一样活得窝窝囊囊。”王全斌笑道,随即又说,“张赐,你一生之事,你以为老夫不知?你张家之事,你以为老夫不知?”
“你当然知道。所以,你就不该再次来到蜀中。”张赐将陈秋娘往身后一拽。护在身后。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火器的部分图,我已经在手,你若是乖乖交出冶炼的部分,我就放了你们俩。否则,你与这女娃选的这好地方,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王全斌笑着,手又是一挥,从索桥的另一边快速疾行来了七八个人。也是手持环首刀,身背着重型弓箭。
“这真是行人弓箭各在腰啊。”张赐啧啧地摇摇头。
“你不想要宝藏了?若是逼急了,我们就是往这里纵身一跳。你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呢。”陈秋娘朗声说。
王全斌讽刺一笑,说:“小娃你威胁我?你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陈秋娘不说话了,她确实没有料到这王全斌还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是张赐知道的。张赐像是感觉到她的疑惑,低声说:“九大家族有一家姓王,很多年的乱世,有人叛逃,在追查叛逃的过程中,遗漏了一个小婴儿。”
“就是王全斌?”陈秋娘已然明了。还是不由得询问。
“是,叛逃出去的人是九大家族的匠人。那匠人制造火器部件。所以带走了一部分的火器部件设计图。”张赐又补充说明。
陈秋娘心里咯噔一下,便说:“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引你前来。他要火器。我真是傻,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比火器更宝贵的宝藏呢。”
“你太小看九大家族了,即便我不在了,也不是你任意可以踏足的地方。”张赐笑道。
“九大家族树大了,枯枝也是很多的,呵呵,没有完全的准备,老夫会布这个局?只不过,九大家族也真是太贪心了,居然也觊觎孟氏宝藏。”王全斌长剑在手,一脸的讽刺。
“就你这句话,也是不了解九大家族的,九大家族的根基财富还不需要孟氏的宝藏来堆砌。”张赐朗声说,但他的手却紧紧将陈秋娘握住。
陈秋娘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心里便是有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到底是错了,不该让张赐到这里来。
“对不起,佑祺哥哥。”陈秋娘低声说。
“没有的事,此生能遇见你,我也就不枉此生了。你说什么呢。再说,这里风景甚好,地势也甚好呢。”张赐轻声安慰。
王全斌却是朗声说:“小女娃,你聪敏得很。怎么就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九门族长会对你另眼相看呢?你是怀璧其罪啊。这九门族长从小可就练就了冷酷无情呢。你知道他亲娘怎么死的么?亲爹怎么死的么?他亲自手刃的呢。”
陈秋娘心里一咯噔,浑身不由的颤抖一下。张赐一下将她握得太紧,说:“他在挑拨离间,我从没半点骗你。”
“小女娃啊,你不要理会他。若是过来,助我寻得宝藏,我不杀你,你这样聪敏收你为义女。有朝一日,你还可以手刃你的杀父仇人呢。”王全斌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你这罪同谋反。”陈秋娘说。
“小女娃,你虽聪敏,涉世不深。不知这世间太多的男子就是以这种莫须有的感情去欺骗女子的。骗得你的钱财,青春,权势,便转身就走了。你若拜我为义父,寻得宝藏。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王全斌继续游说,说到底怕她玉碎跳下这索桥。
陈秋娘摇摇头,说:“你之前可说的是我还小,不懂这男女情愫。如今,却又来说这话了。王将军,我不信任你。我与佑祺哥哥之间的事,我自有分寸。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小女娃,你还是太年轻。”王全斌说。
陈秋娘笑而不语,她真是瞧不上王全斌。她陈秋娘凭什么信任他?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张赐真的是手刃了他的亲生父母。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选择跟张赐站在同一边。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就是小婴儿都懂的。
“看来小女娃要执迷不悟了。”王全斌笑了笑,便对那张赐说,“你若是真心疼这小女娃,就将她交出来。你应该知道今日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知道,你的一支百步穿杨的队伍,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张赐笑了笑。
“你有把握么?”陈秋娘不由得问。
“没有哎,怕不怕跟我一起死啊。”张赐问。
他笑嘻嘻地说,陈秋娘反而不那么紧张了。脚下是滚滚的江水,两岸是苍翠的青山,初秋的日光明净得不得了。此时此地,与一个英俊的少年在这晃悠悠的索桥上,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这场景倒是很适合浪漫啊。
“不怕啊,只不过有点怕被射成刺猬。”陈秋娘看了看那些弓箭手。
“这样啊,我也不喜欢被射成刺猬。”张赐耸耸肩。
“那怎么办。”陈秋娘看着桥头的王全斌,又看了看滚滚的江水。
“嗯,其实吧,我是想跟你一起老死啊。儿孙满堂,须发全白啊。”张赐笑嘻嘻地说。
“哦,那先解决点那些弓箭手啊。看着他们拿着弓箭听渗人的。”陈秋娘看着方才已经重型弓箭在手的黑衣人,心里真是打鼓得很。
“这说得也是。不然我们俩在这索桥上看个风光都不好。”张赐说,然后她轻轻挥了挥手,袖箭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似乎是有一位仁兄太紧张,弓箭走火啊,那箭嗖嗖就来了。
张赐一转身,那弓箭从耳边飞过,径直没入了腐朽的索桥木板,木板被穿透,没入江水之中,瞬间不见了。
“胡闹。”赵浪转身呵斥了一身。
与此同时,为首的一名黑衣人突然站起身来,手中环首刀一旋转,身后一惊倒下了五六人。陈秋娘惊呆了,只见那黑衣人一跃而起,向身后数十步窜了窜,在这过程中,还射出了一支箭,射中了两人。
“啧啧,这身手真好。”张赐啧啧地说。
“那人是你的人。”陈秋娘问。
“是啊。这世道啊,谁又算得了谁呢?王将军,你一个人算我跟云儿两个人,算不了的。”张赐笑着说,四野的山峦里,索桥的桥头之后,赫然出现了五六十人。
王全斌眉头一蹙,身形极快,向张赐袭来。陈秋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快的身形,即便是在蜀王宫中,这王全斌也没有这样快。当然,她也不知道张赐到底有多厉害,她本能想要后退,无奈被张赐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这两人到底会如何。她不得而知。张赐则是抱着她闪躲,那王全斌招招致命,又招招都是在抢她。陈秋娘清楚,此刻的自己就是张赐的累赘,拖慢他的行动。
“放开我。对付他。”陈秋娘喊。
“不要。这里危险。”张赐说,还是抱着他躲闪。
“赵浪,你们将那丫头抢下来。”王全斌喊,剑唰唰唰快得不得了。(未完待续)
第237章 诡异的形势
张赐与王全斌对垒。一个少年英雄,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两人都是极善谋划之人,陈秋娘对于这一点已有深刻认识。
但两人的功夫到底谁高,她心里没有底。那一日,王全斌两次出手,她已看得心惊胆战,最后唯有一个印象就是这人的伸手太快了。后来,得知这人是年过五旬的老者,她更是讶异。莫说这古代人的寿命普遍都不高,年过四十,须发全白的都是常事,就是在她熟悉的那个时空,年过五旬之人,都不可能有元气淋漓的身手。
可是,王全斌竟然这样快,快得眼花缭乱,快得不可思议。尔后,他与云启交手。陈秋娘不知道云启有没有用全力,但她看得出王全斌与云启对垒的那几招,丝毫没有乱阵脚,而且招招精准,就知道这王全斌在武功上也是高手。至少云启是张赐所推崇的蜀中三大剑客之一。
至于张赐,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个男人真正使用功夫。第一次见他,只是知道这人受了很重的伤,被一群功夫极高的人追,居然还能活下来。之后在竹溪山,他只是云淡风轻的指挥者,使用功夫也只是几招,而且他那时有伤在身。唯一一次见他使用功夫是在柳村,月夜与柳承的对垒。但那一次,在陈秋娘看来,他游刃有余像是在玩似的,柳承虽然厉害,但张赐并没有用全力。
如今,王全斌与张赐对垒。陈秋娘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对人太强,张赐的功夫情况她也不清楚,但她唯一清楚的是张赐还有分心护着她。
她几次三番想要后退自保,不成为张赐的负累,可是张赐不允许。而她也不想过多与张赐纠结这个问题反而让他分心。
于是她就如坐针毡地在张赐怀里,悬着一颗心紧张地注视眼下的局面。准备在有需要时出手。但就在这时,王全斌吩咐了赵浪出手抢陈秋娘。
是的,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王全斌想要全身而退,除非抓住有用的人质。抓住张赐。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就单看方才张赐抵挡他的招数,张赐的功夫真的很厉害。那么唯有抓住陈秋娘这是最划算的事。
赵浪一行人一跃而起向张赐唰唰用剑,其中还有试图用弓箭之人,但那试图用弓箭之人都被先前那神箭手所射杀。
赵浪躲避及时,也是受了些许的伤,但这不妨碍五六人夹击张赐。
“在你的人能到达的范围,先解决了你们。小娃。你以为你带那么多人就能奈何我?你们太天真了。”王全斌手下不见减速,嘴上还讽刺不已。
张赐不言语,只是用心格挡。那五六十人居然此时此刻就做壁上观,站在桥头依然不动。
陈秋娘看这种情况,心里有些纳闷:此时此刻,不应该速战速决么?王全斌的功夫很厉害,张赐又带着她,何况还有赵浪几人的围攻。这样下去,张赐落败只是迟早的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还是张赐有别的安排?
这情况着实诡异。这会儿,只有先前那个神箭手。在不停地发着箭,其余的人依然不动。
赵浪身边的人不断有人落入滚滚江水之中,被瞬间吞没。最终便剩下了张赐与赵浪、王全斌的对垒。而有好几次。陈秋娘几乎是贴着王全斌的剑尖闪过。
“交出这个女娃和火器配方,我今日放过你。”王全斌笑道。
“你在做梦么?”张赐冷声回答。
“你没看到你带来的人完全不动么?你还不明白么?你太嫩了,对九门根本就不清楚。”王全斌更加猖獗。
张赐不言语,只是冷笑一声,继续认真格挡。又是来来回回十几招,先前那个神箭手将赵浪手脚都射伤,赵浪终于没法支撑地倒在索桥之上,大叫一声:“将军,属下不能再跟随将军了。”
赵浪说完之后。纵身一跃,也是落入了江水之中。
王全斌没有说话。只认真对付张赐。
张赐因为抱着她的缘故,已经渐渐落入下风。不过。好在还有一个神箭手在一旁助攻。不过,那个神箭手大约是功夫不咋的,始终不敢近前来,只能使用弓矢找寻机会帮助张赐。
当然,两大高手对垒,只要有一丝丝的机会就能让对方处于赢面。张赐利用这种机会将王全斌刺伤了几剑。但都是皮外伤没法动其筋骨。
“你放开我,我往那边去。”陈秋娘对张赐说。她想的是他专心对付那王全斌,她往那神箭手那边靠。她知道神箭手的作用,是没有人能近身的。单看刚才那神箭手的手法,那简直是神乎其神,干净利落了。
“乖点。”他将她一搂,手上依旧与王全斌对垒。
正在这时,陈秋娘感觉这索桥晃荡得厉害。从索桥的另一端来了十来个人,都是疾行而来,对付的是那神箭手。
呀,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王全斌还在这蜀中布下天罗地网不成?
那神箭手见有人来,先是左右闪躲一番,拉开距离与人交手,射杀了几人,但无奈敌人颇多,他很快就被人近身了。那神箭手的功夫不是很高,很快就落在下风。最终,他似乎是见势不妙,就朗声喊:“二公子,我先帮到这里啊,这情况我应付不来了啊。”
他说完这一句,又是找准机会三箭齐发,尔后,纵身一跳就往桥下江水之中而去。在跳下桥的那一刹那,他还找准机会朝着王全斌发了三箭。随后,那位仁兄倏然落入滚滚江水不见了。
王全斌没料到那神箭手纵身跳下还能准确地发出三箭,不由得躲避。这一躲避,就慢了一招,张赐一剑刺入了他胸口,虽然只是浅浅一剑,但彼此的实力平衡了。
张赐也利用拔剑的机会,倏然往后退了六七米。
“张赐。你以为你跑得了么?你看看这前后的。跟我玩计谋,你还差得远。”王全斌很是得意地说,丝毫没有管胸口的伤势。
张赐还是紧紧抱着陈秋娘。手持长剑靠着铁索。他丝毫不理会王全斌,只问:“云儿。你信不信我?”
“信啊。”陈秋娘想也没想,径直回答。
“我没有杀我的爹娘,我对你说的话全是真的。你信么?”张赐继续问。
“他挑拨离间的话,我怎么会信了他呢?”陈秋娘瞧着那王全斌说。
“我从来没有觊觎过孟氏的宝藏,你信么?”张赐又问。
陈秋娘只觉得奇怪,不由得看张赐。他一脸的担心,很是紧张地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
“你问这个问题做啥?你与我初次相逢之事,也只有你我知道。你的伤口也不是新伤。我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么?”陈秋娘觉得心疼得很。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心里竟然是这样的惶恐,怕她不信他么?
她如何不信他?有些事可以装,有些事可以谋划。但他与她之间,有太多的事是不可谋划的。
“我怕你不信我,我怕得很。”张赐在这个情况下居然说这事。
“喂,我说二公子,你现在不是应该担心眼前这个碍眼的老头怎么解决么?”陈秋娘朗声说,尔后还看着那王全斌。
“老夫不怕你激怒。”王全斌冷哼。
“那你倒是出剑啊。不要拖时间,又要与那些人一起对付我佑祺哥哥。很不要脸的。哦,不过。我忘记了,你向来不要脸。”陈秋娘啧啧地说。心里想的就是要让这个人怒了。
“小姑娘,你想多了。在这个乱世。要脸是活不下来的。”王全斌不为所动。
陈秋娘也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事有失水准。眼前这人在乱世中屹立不倒,自然不怕什么激怒。所以,她便改变策略,说:“那你让那些人让开,我告诉你宝藏的秘密,还有火器的制造方法。”
“你知道火器?”王全斌对宝藏似乎并不感兴趣,一听到火器,整个人惊讶得不得了。
“是。所以,你不能轻易让我死。”陈秋娘朗声回答。
“胡闹。你知道什么?你不是说信我么?”张赐喝道,将她紧紧一搂。搂得她骨头疼,尔后又说。“我张赐没有完全的把握,难道会来救你么?”
“可是你带来的人,不听你的啊。”王全斌哈哈笑,尔后又压低声音说,“你看,你竭心尽力为了九大家族,甚至你的爹娘都为九大家族牺牲,但是你看看,他们连你喜欢的人都容不下呢。他们如今这样坐山观虎斗,而且还将帮你的那个弓箭手逼入江中,目的不是很昭然么?他们要你屈服。他不会放过我,却也不帮你。他只想让你明白,你的族长之位没有多大的效用。来吧,我们联手吧。”
陈秋娘这会儿才明了,这桥两边的黑衣人是九大家族的人。他们在这里袖手旁观,不可能放过王全斌,却也不帮张赐,只是想让张赐明白违背长老会的意思肆意妄为是没有好处的。
“联手?”张赐轻笑。
“是啊,联手。我不杀这丫头,成全你们的美事。再者,你与我联手,就是与九大家族划清界线。那觊觎火器的人,怕你登基为帝的人都不会再为难你了。而且,你懂的火器制造,我有我的势力,还有这丫头知道孟氏宝藏所在。我们三人联手,这天下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四海八荒尽在我们手中了。张二公子,这人生百年,不能憋屈地过啊,谁知道还有没有来世呢。”王全斌继续压低声音游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张赐笑着说。
“那你还犹豫什么?”王全斌赶紧说。(未完待续)
第238章 此处彼处
“我不是犹豫,是从来没想过跟你合作。”张赐回答。
“你若不跟我合作,你与这个丫头的日子不好过。老夫也年轻过,也尝过痛失所爱的滋味。”王全斌继续游说。
陈秋娘也知道若是张赐的家族真的在给张赐下马威的话,此时此刻,暂时跟眼前的老头合作是王道,但关键是九大家族从西汉初年就存在,而且这么千年的风云岁月都屹立不倒,这样的家族就绝对不会让族长成为傀儡,成为银样镴枪头。
张家的族长也是九大家族的族长,其选拔是那样的严格,那样的残酷无情。这么大费周章选出的族长,又怎么会轻易的不信任呢?
张赐上一次能够动用火器到竹溪山对赵氏一族以威吓,那么这一次就能在这里击溃王全斌。
“王将军真是太天真了,而且你派出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妄图渗透九大家族?当年,你的祖上是九大家族最底层的匠人,他们对于九大家族也是一知半解。你以为九大家族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与谋算的?这千年的时光之中,有无数心怀鬼胎的人觊觎过九大家族,也有无数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大家族弟子生过你这种心思。但无一例外,都只有可笑的败亡。如今,只不过是在这些名单里再添上你罢了。”张赐朗声说道,手中长剑指向了他。
“女娃,他从头到尾都在谋算你。”王全斌看与张赐合作无望,立刻就向陈秋娘说。
“别废话,我乐意让他谋算,咋的了?唧唧歪歪的,败了就是败了。”陈秋娘亦朗声回答。
王全斌顿时沉默,那岁月印记出千沟万壑的脸上突然有一种颓败。但是。那神情只是转瞬之间,他便冷声道:“女娃,你何其愚蠢。九大家族这么多年都不曾与朝廷对立。而你知道孟氏宝藏的秘密,注定要被朝廷捕捉。女娃。他要护你,就要与九大家族为敌,与朝廷为敌。九大家族选一个有能力的族长,难道你以为可能让这个族长为所欲为?”
“你不用多费唇舌了,那是我的事。”陈秋娘冷声喝道。她真的不愿意这王全斌的花言巧语对张赐有丝毫的影响。
“云儿,你信我么?”张赐又问,语气倒是十分紧张。
“你以后不要问这个问题了。若是不信你,今时今日。就不会与你站在这里。这脚下可是巨川。好了,别废话了,好好处理眼前的情况,不要忘记我们的梦想。”陈秋娘对张赐说。其实,她没有告诉张赐:她其实从来不会百分百相信任何人,她对他的信任也只有百分之九十八,那剩下的百分之二是给自己的心理一个缓冲。因为这世间多得很的身不由己,有很多人如法如意,也就无法实现自己的承诺。那么,这百分之二的不信任就是给自己的心里缓冲。以至于在现实不如期许之时,自己不至于不知所措,难过绝望。以至于落难尖叫,最终香消玉殒。
“真的?”张赐笑得很开心,低声询问。
“再问我就生气了。”她板了脸。
“愚蠢。”王全斌喝了一声,却是一跃而起,长剑已经唰唰而来。他的速度快得很,瞬间就在近前,张赐持剑格挡。先前将神箭手逼落桥下的那群黑衣人有人几箭齐发,针对的都是王全斌。王全斌左右躲避不及时,腿部中了一剑。张赐唰唰两剑,刺入他胸口。再拔出剑时,那血飚出来。在澄澈的日光下格外夺目。
“你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在一起的,愚蠢天真的小儿。”王全斌怨毒地说。那神情语气犹如诅咒。
“去死。”张赐像是怒了,一剑刺入他腹部。王全斌向后一跃,那血再度飚射而出,猎猎的江风中顿时有浓烈的血腥味。
“你们定不会有好下场,上天入地都逃不了的。”
然后纵身一跳如同一枚快速的炮弹直直地落入了江中。陈秋娘看着王全斌坠入那滚滚江水,心里无端一惊。不远处那铁锈斑斑之上,还有大滩的血迹,她真的见证了乱世里一代枭雄的落寞。
“云儿。”张赐长剑依旧在手,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怎么回事?是你的人么?”陈秋娘却没有松一口气,她甚至有不祥的预感。因为她觉得王全斌刚才说的其实是真的。张赐虽然是严格考核选拔出来的族长,但家族利益大于一切,长老会定然不会让族长脱离他们的掌控。
张赐,九大家族的族长。但若是离开了九大家族,或者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陈秋娘径直就询问他,不出陈秋娘所料,张赐并没有径直回答他,而是朗声问:“辰,你们要造反吗?”
“对不起,二公子,你的举动违反了九大家族族规第三百九十二条。”桥头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领头的人回答。
“我是为了家族利益。”张赐回答。
“长老会认定这一次我们没有必要来蹚浑水。”那人回答。
“长老会之前已经裁定了,要清理门户的。”张赐喝道。
“王全斌是跳梁小丑,他根本不需要公子亲自出手。我们接到长老会的裁定是清理门户,诛杀妖邪。”那辰继续回答。
“好一个长老会。”张赐喝道。
“长老会也让我带一句给族长:上一次若不是赵氏逼迫太紧,妄想在各个领域对付九大家族,长老会根本不同意你动用火器围攻竹溪山以给赵氏震慑。如今,门户已清理,赵氏没有内部败类的指引,根本没办法对付九大家族,反而会处处敬畏我们,族长再也不需要用赵氏说话了。”那辰上前一步朗声说。
张赐没有理他,只是将她握得更紧。陈秋娘感觉到了他的无能为力。
“没什么的,这世上多得很的是不圆满,是无能为力,公子不必介怀。”陈秋娘低声安慰。
“我说护着你的。”他固执地说。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上的人。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上天给了我时间,能遇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陈秋娘低声说,有泪从心底涌起。此时此刻,她在这绝境里,想或者魂穿而来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遇见这么一个人,在那个时间里去拯救他。而今,她的使命应该要结束了。
“不要这样说。我以为我的日子就那样过了,可是我遇见了。从前觉得没有意义的事都想去做。我甚至想带你去看那些我喜欢看的风景,吃我喜欢吃的食物。告诉你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所有的孤独与难过;为你讲述我所走过的地方那些风土人情。我想与你一直说话,一直说话,不停息,直到头发全白,直到视线模糊。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云儿,从前,我觉得随时都可以死去;现在,我想的是我得活着,跟你在一起。保护你,守护你,让你开心。遇见你,我更加珍惜我的生命。”
“那就好好珍惜你的生命啊。如果我不在此处,那么肯定在彼处存在啊。”陈秋娘轻笑。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或者就要殒命在此了。
千年之后,她曾无端地想来这里走一走,看那滚滚江水,泪湿了眼眶。这千年之前,她却无端地选择了这里,或者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不要,我要看到你,直到视线模糊。”张赐语气有些惊慌,将她紧紧搂住。他也预感了到些什么,像是怕她消失似的,尤其是看着她在秋阳之下灿烂的笑。他想起他们相遇在春天,那时的潭水彻骨的寒,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而她就那么出现,眸如星斗,从容淡定地为他洗伤口。这一整个人炎热的夏天,她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时时刻刻都想知道她在做什么,那几个暗卫俨然已经成了他的耳目,去看她在做什么。然后,他听着回禀,揣摩着他的心思。
“哎,我的家乡有一首情歌有这么一句歌词呢。”陈秋娘笑嘻嘻地说,眼神却是瞧着两旁的黑衣人。
“什么歌词?”张赐问。
陈秋娘却对那两旁的黑衣人朗声说:“你们长老说得确实没错,我就是妖邪。我也不让你们动手,待会儿,我会使用法术回我的故乡去了。你们稍安勿躁啊。”
那些黑衣人纹丝不动,倒是那辰喝道:“别花言巧语,速速纳命来。”
“你这样就不对了,让我好好跟你们族长告别啊。”陈秋娘还是在笑。
“你说什么傻话呢。”他着急了。
陈秋娘低声对他说:“佑祺哥哥,我不是这个世间的人。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穿越时空吧?我就是穿越时空的人,跟你的第一世先祖、第七世先祖以及那个被杀的吴王妃一样。我是穿越时空而来,现在我要使用法术回到我的时空里去了。”
“你骗人。”张赐急忙说。
“我没有骗你。我是想让你找一种方法,能把你带到我的世界的方法,因为我想你跟我在那个世界认真地生活。”陈秋娘笑着说。(未完待续)
第239章 做一个念想
初秋江山,山风饱含湿润的水汽吹过,周遭树林摇曳出沙沙的响声。铁锈斑斑的索桥在猛烈的风中摇曳得如同飞起的秋千。
张赐一手抱着她,一手持着血迹斑斑的长剑,靠在索桥的铁索栏杆上,整个人随着索桥来回摇晃。那索桥两头的黑衣人像是默许了陈秋娘与张赐告别,都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雕塑群像。
脚下滚滚江水时而呜咽,时而咆哮。此情此景让陈秋娘想起荆轲刺秦王时,在易水之上的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而就在几分钟之前,有数人纷纷落入这咆哮的江水之中。其中包括了一代枭雄王全斌。机关算尽太聪明,却还是误了自己的性命。
王全斌败了,但与他对垒的张赐和陈秋娘也没有能赢。真正的大赢家是九大家族,那些长老个个都是人精,岁月的恩赐让他们对初次萌动情愫的张赐那一点心思拿捏得太准了。这些老鬼们将“将计就计”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得太顺溜了。
不过,陈秋娘很清楚:这一次失败,不过是因为张赐年少,以及九大家族长老会从来不曾显山露水而又太卑鄙阴险;再加上张赐救人心切,在这场博弈里冒了险,丝毫无暇顾忌九大家族长老们的举动。尔后的岁月,这些长老会被眼前这个善于谋算、善于忍耐的少年彻底算计、架空。最后,九大家族会被张赐彻彻底底地握在手里。这之后,这九大家族必定是新一代的天下,至少九大家族新一代的接班人有一大部分已经是暗中站在了张赐这一边。比如叶家的叶宣以及景家的景凉。
但张赐能掌控九大家族。成为真正的九大家族族长的前提是他必须活着。
而今,在这初秋的江上,明明日光那样澄澈。但陈秋娘就是感觉很冷。她已经预感到这一次应该是再也无力回天了。
王全斌已经把她的处境看得透彻,她又怎么看不透呢?而之后。张赐那一脸的颓败更让她知道今日骑虎难下,已是“闻太师上了绝龙岭”陷入绝境了。
她也深深知道:长老会有不得不铲除她的理由。第一,她是孟氏遗孤,亡国公主,而张赐已然对她动了心,做了太多出格的事,长此以往,他们担心会张赐违背了祖训。做出有损家族的利益事;第二,她知道火器的秘密,上一次为了让张赐救她,她写的那个东西必定也是被别人知晓了的,这也是不得不除去她的理由。第三,她的存在肯定让长老们感觉到了危险,觉得可能会给九大家族带来新的变故,而这个新的变故很可能让九大家族一直盘根错节的势力受到冲击,再也不能掌控这世家的帝王将相,不能翻云覆手。制造一个乱世,或者结束一个乱世了。原本,她先前算计朱文康时也是打过这个算盘的。只不过,那时选的是*镇附近的河流,虽然是山中河流。但水流相对于这里就平稳得多了。
但真的舍不得眼前这个紧抿双唇的英俊少年。陈秋娘瞧着他紧张的模样,露出灿烂的笑。她要去赴死。但他必须得活着。她的信条是:即便是再怎么苦逼的人生,都不能轻言死亡。能有一丝机会就必须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配谈未来、谈人生。
“云儿,我会陪着你,无论生死。”他紧紧将她搂住。清澈的秋阳里,他灵动的眸子里有一种难以言诉的自责。
陈秋娘读得懂他的心思,便更知道若是她真的死了,他必定也会随之而来。她在那个山顶与他看日出之时,就已经明了:这个少年过了这么多年只为别人的机械生活,遇见了她,终于觉得日子有些趣味了,开始想要过自己的日子,如今她如果死了,其实等于是掐灭了他的希望。
所以,必须要让他活着。她当下想起了《神雕侠侣》里,黄蓉哄骗杨过的方法便是想着留一个让他活下去的念想。
所以,她说了她穿越时空而来,说了她的私心就是想寻找穿越时空的方法,带他回到她的时空,一起去过安闲平静的日子。可是如今情势紧急,她只有先使用法术回到自己的时空去了。
张赐自然不相信她的说辞,固执地说她在骗人。
“我没有骗你呢。自从在山顶与你促膝长谈之后,我就想我这样心疼这个人,如果她在我的时空生活那多好啊。我一定要找到带他穿越时空的方法,带他回到我的时空,在我的故乡生活。”陈秋娘依旧微笑。
“你骗人,你是想我活下去。”张赐何等聪颖,立刻就识破了她的目的。
但陈秋娘依旧是微笑着摇头,说:“佑祺哥哥,我刚刚说过,你的第一世先祖,你的第七世先祖以及张嘉遇见的那个吴王妃都是从我的时空来到这里的人。要不然,九大家族所掌握的科技怎么会那样超前?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世间的。而且你第七世先祖张烨怕你们拥有那样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科技从而扰乱了历史正常的进程,所以才定下了那样的祖训。至于那吴王妃却还是我认识的人呢。”
张赐使劲地摇头,说:“我不信你,你虽然小小年纪,但向来估计多端。自从遇见了你,我派人时时刻刻保护你,也知道你很多事情,但从来都看不透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你看不透我多正常啊。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陈秋娘依旧笑着,然后轻轻靠在他怀里。
“你是想给我留下让我活下去的念想,想用虚幻的东西让我等待。云儿,你好狠啊。你若不在了,让我守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在这世间苦苦煎熬么?”张赐恶狠狠地说。
陈秋娘轻叹一声,垂了眸子看着脚下让人胆寒的江水,继续说:“你为何不信任我呢?”
“你是陈秋娘,我调查过你的所有。你怪我也好,我的身份注定我必须要疑神疑鬼。”张赐说。
“我怪你作甚?若我是你,也必定会这样做。只是你既然调查过陈秋娘,可知道她诈尸一事?”陈秋娘抬眸瞧张赐,她内心在猜想若是自己将灵魂附体这件事说与他听,他会不会大惊失色立刻跟她楚河汉界,更甚至夸张地将她当做妖怪立刻手刃了呢。
“你指的是在你遇见我的前几日,你被蛇咬死,后来大雨冲刷之下再度醒来的事?”张赐一字一句地将这件事说得很清楚。
“是的。”陈秋娘点点头。
“即便你真是诈尸,即便你真是不祥,我也无所谓。”张赐强调。
陈秋娘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不怕。我跟你说这个又不是要吓退你,我只是今时今日,我必须得以退为进了,怕你胡思乱想,生无可恋,等我做好万全准备再回来与你一起并肩战斗时,你却傻兮兮地自我摧残了。我可说好了,等我回来看到一个残了的张佑祺,我可不要的。”
“你又在骗我,你不要说这么多来骗我。”张赐又使劲摇头,一脸的惶恐与悲戚,像是他这样使劲摇头就能扭转眼前的颓势似的。
“哎,我没骗你啊。真正的陈秋娘已经死了。你肯定知道她是被什么蛇要死的啊。那种蛇,景凉能解么?”陈秋娘又问。她料想张赐肯定问过景凉的。
张赐摇摇头,说:“景凉说无解。”
“那就是了,景凉都没法解的,别人自然更没法解。真正的陈秋娘早就死了,而我则是另一个时空的人,利用那个时代的技术,灵魂脱离跨越时空来到这里附身在陈秋娘身上的。你应该调查过诈尸前后的陈秋娘判若两人啊。”陈秋娘这会儿是什么都不想瞒着了。只为了编织一个让张赐努力活着的理由。
张赐缓缓地点头,墨玉般的眸子里全是忧伤。陈秋娘想要哭,但却努力地笑得灿烂。
“佑祺,我没有骗你。而且,我在那个时空,是一名很有名的美食家,厨艺响彻八荒离合。我有自己的酒楼、饭店。而且我三十岁了,比你大了好多呢。”陈秋娘笑嘻嘻地说,“我可是捡了便宜了,这么粉嫩的少年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脸。他却是将长剑丢在一旁,将她的手捉住,还是固执地说:“我还是不信你。”
陈秋娘用另一只手拍拍额头,叹息说:“这不好办啊。我明明跟你找了这么多的证据了啊。好吧,我再想想。”
她想了想,立刻又说:“对了,你七世祖不是魂穿的,因为他带了法器啊。那个法器是不是这样的?”陈秋娘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张赐不住地点头。陈秋娘心想:你大爷的,这不就是平板么?只不过装了历史系统,可以查询详细的纪年事件罢了,张烨这厮真是坑人不浅啊。
第240章 微笑着离开
“这就是了啊,你也派人查过陈秋娘。她到底做过什么,遇见过什么人,简直一目了然。那么,就不存在与你们家族之人勾结,最终窥伺了你七世祖的秘密的可能啊。而我却懂得这东西怎么使用呢。”陈秋娘笑语盈盈,心里却是十分的酸楚。因为想到或者下一刻就永远也见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而她的生命也将会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最终成为一抹尘埃。
大约是陈秋娘的话语实在无可反驳,张赐紧紧抿着唇固执地来了一句:“反正我不信你。”
“张佑祺,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她嘟了嘴斜睨着他说。他也板了一张脸像是在生气似的,神情固执得很。
陈秋娘看他那样子,心疼得很,便是轻叹一声,说:“我从前也听你说过,那预言的神镜只有长老会与九大家族的族长才可以看的啊。我一个外人真的无从看起,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这会儿张赐的唇抿得更紧,一言不发。陈秋娘低声说:“我就要回到我的时空去了,你还要这样么?你看看这桥两头的人啊,虎视眈眈的。”陈秋娘又看了看左右的黑衣人,那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
陈秋娘努力微笑,她想在这最后的时刻露出最璀璨温暖的笑,不让他觉得离别时候是悲伤绝望的。是的,她要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这个时刻,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看的日剧,里面的女主角在跟男主每一次离别乃至最后的永别时,都始终在笑。她那时就想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情,为什么她还笑得那样灿烂。而今时今日,此时此地,陈秋娘忽然就明白了那个女主角的心情。
她微笑着说:“今日暂且别离之时,你都没有什么要问我么?若是没有,我可要施法回到我的故乡了啊。”
“不要。”张赐急切地喊,然后将她紧紧搂住。
她抬头看着他,说:“你知道今时今日他们是算计好了要致我于死地。若是让他们动手,我可能就回不到我的世界了。”陈秋娘继续忽悠着这个一脸难过的男子,依旧是灿烂的笑,柔声说:“所以,有什么想问,就问我吧。我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你的。”
“你,你说的都不是骗我的对吧?”张赐犹豫了片刻却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么你的故乡在哪个时空?”张赐终于不再纠结于之前的欺骗与否的问题,已经在陈秋娘列举的诸多证据之中败下阵来,开始认为陈秋娘说的穿越时空的事是真的。
“我的故乡在一千年后,科技的发展,已经能让人可以穿越时空了。只不过,还不是很稳定,所以,就在试验阶段。而我恰好就是参与试验的人之一。我选择的时空是北宋,因为我想来看看这个乱世初定的年代的游侠们。在我的故乡,人们很向往这种行侠仗义的年代。”陈秋娘很从容地忽悠张赐,她已经将她看的小说、电视剧以及她所熟悉的知识进行了汇总,编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乡。
“还在试验阶段,那岂不是很危险?”张赐很是担忧地询问。
“嗯啊。所以要自己决定,不能让对方损了精气神,否则我的魂灵就没办法回去了。”陈秋娘继续忽悠。
…“你刚刚说是法术的。”张赐抓住了一个漏洞立刻反驳。
“哎,我怎么跟你说呢?刚才没跟你解释清楚,我说法术你会好理解一点。张府应该是知道科技这个词语的,比如你们火器的技术就属于科技。总之有个装置遥控着,只要我启动,我的魂魄就能回到了故乡,附身在我自己的身上。哎,明白了么?”陈秋娘觉得不能再忽悠下去了,不然的话就凭这个男人的智商,她迟早会穿帮的。
“你确定你没骗我?”张赐这会儿真是婆婆妈妈的。
“没有,我发誓。”陈秋娘将小手从他的禁锢里用力抽出来作发誓状。
他再度将她的手抓回去,说:“那你给我看看你的什么法术催动的……的法器。”他想了半天找出了这么一个合适的词语来。
“哦。是用意念控制的,懂不?”陈秋娘这是临时想出来的,哪里带了什么随身物品可以作为不被拆穿的啊。所以,立刻就胡诌了个“意念控制”。
“意念?”张赐蹙了蹙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那眼神里全是狐疑,不过他到底没有问出“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是啊。就是你想,你集中意念说太危险了,太危险了,需要立刻返回,那边与我灵魂连同的一种类似于感应器的东西就会发出警报,那么那边的人就会快速拉我回去了。当然,前提就是我的”陈秋娘把科幻大片里的桥段拿来用了,自己心里也是叹息:张赐啊,我对你多好啊。我这人从小多没心没肺的,虽然向往美好童话,但向来都是以个人现实利益为主的啊。我今天为你能活得有盼头活得阳光灿烂,我这是豁出去了。
她兀自想这些的时候,只觉得泪水就要溢出来了,心里酸楚得不行,但她还是笑着。
“你说的是真的?”张赐还是处于极度的狐疑之中。
“你若不问别的事,我要回去了啊。”陈秋娘板了一张脸。
张赐抿了唇,说:“我就是怕你骗我,让我守着一个不可能的约定去度过这没意义的日子。”
“喂,我那么不值得信任么?”陈秋娘蹙起眉头朗声说。
“姑娘,你的告别应该结束了吧?”那桥头的人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朗声询问。
“今日若你们敢逼迫于她,我定然让你们尸骨无存。”张赐冷声喝道。
“二公子,这是长老会的意思。”那人朗声道。
“好一个不识时务的狗东西,敢拿长老会来压族长?族长的威严任凭你们践踏?”陈秋娘朗声喝道。
那人却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执行家族的最高命令,并无不妥之处。”
“长老会,若是长老会知道我身背的秘密,跪着求我,我都未必肯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陈秋娘笑着说,随后又说,“你们急什么急,该你们上场的时候,自然该你们上场,该你们死亡的时候,黑白无常自然回来拘了你们的魂魄。”
那人便不再说话,张赐转过来问:“你能不回去么?”
“那你能保我灵魂不受损么?我若灵魂受损,我可以回不去,但也会很快魂飞魄散,灵魂枯竭呢。”陈秋娘很郑重地说。
张赐略一沉默,就对那些人说:“你们今日若是要对付她,拿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二公子,不要为难小的们。”桥头那人继续说。
“偌大的九大家族居然怕区区赵氏一族么?”张赐讽刺地反问。
“公子,你应该知道九大家族不曾怕过谁。只不过赵氏兄弟天命所归,先祖已经预言。”那人说。
“如果我说,她跟先祖是同乡,来自同一所仙山,你们又当如何?”张赐朗声问。
四野风声更盛,两边的黑衣人都似乎成了雕塑,片刻后,这两边的黑衣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过了些许时候,还是那领头的黑衣人说:“二公子可不要信口雌黄。”
“她能读懂预言的神镜。她知道之后的岁月朝代的更迭。”张赐立刻回答。陈秋娘听出他声音里有些许的欢快,似乎是为自己终于找到可以留下她的方法而高兴。
“也许是公子你告知她的呢。你也知道朝代的更迭。”那人说。
“我不可能,我对着先祖发过誓的。”张赐说。
那些人再度沉默,片刻之后,还是那领头的人将众人的意见传达:“我们只管执行长老们的旨意,别的不能决定。再说,二公子,长老会亦说了此女近乎妖邪,你已经沉迷太久了。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
“你都是九大家族出来的。这长老会是什么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所以啊,我还是回去避避风头,等风头过来,我再来找你啊。”陈秋娘拍了拍张赐。
“你魂灵回去了。那么,这个身体——”张赐看着她,眼里是说不出的恐惧。
“哦,可能会死啊,不过,如果你能找到好的办法保存,也是可以保持不死啊。不过,我下次过来不一定是用这个身体。有可能是我自己直接过来找你。”陈秋娘说得煞有介事的,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
“你自己?”张赐蹙了眉。
“是啊。你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么?”陈秋娘笑嘻嘻地说。
“想。”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嗯,那就要在我不在的日子,保护好自己,活得更好,看更多的风景,听更多的奇闻异事,等我回来带我去看风景,讲给我听。好不?”陈秋娘靠在他的胸口近乎撒娇地说。
张赐不说话,陈秋娘知道他这样骄傲的人,自然不愿意承认这窝囊的局面。所以,她便笑着又强调一遍,说:“我回去之后,可能会调整一段时间才能有元气来到你这里,你要等着我啊。知道吗?”
“嗯。”张赐极不情愿才回答了一个字。
陈秋娘笑着说:“你真的没别的问题问我了?没有的话,我走了啊。”
“你等等,还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张赐连忙拉住她,那动作快得几乎失了分寸,拉得她撞在他的胸口上。r1152
第241章 重要问题
陈秋娘努力从他怀里仰起头,他就在她的头顶上方,略略低头。下午的日光从远处的山头照射过来,清澈明亮,却是给他做了曼妙的背景,形成一种梦幻般的剪影。
她略略眯了眼看他,这少年原来这样瘦削英挺,这剪影从这个角度来看,却是这般好看。但是缘分却只有这么长,相遇了,似乎相恋了,却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上天会不会垂怜呢?”陈秋娘心里暗想,然后略抬头看着他背后那清澈得不真实的日光,而他的发丝在眼前晃动,不知道怎么的,她明明是保持着危险,视线就模糊了。
“你还有什么很重要的问题呢?”陈秋娘怕泪水滑落,那之前的忽悠就前功皆弃,所以,她垂了眸,甜甜地询问。
张赐间隔了好一会儿,才很不自在地低声说:“我是想问,你,你对我,是,是怎样的?”
“我对你如何?你可不知道么?”她笑嘻嘻地问。
“我,我想,想听你说。”杀伐决断的少年在这种事情上到底是第一次,初次心念转动的他来问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红了脸。
陈秋娘偏着看这个男子,暗想:这真是好看啊。英俊阳光却又没给人莽夫的感觉,干净好看却丝毫没有阴柔之感。要是带着他走在现代的街上,我不知道要遭来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以及内心的咒骂呢。
“你,你说呀。你,你别这样看我。”他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终于是瞧了她一眼,发现她带了笑意正在瞧他,一颗心就慌了。其实。她对自己到底如何,他自然清楚的很,她对他的呵护。为他的谋划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可是,他就是想听她说。听她说她对他的心,他会觉得踏实,会觉得更有勇气去做不敢做的事。
陈秋娘低了头,嘿嘿笑了一阵,才很认真地说:“我来到这个时空,原本最关心的事是瞧瞧那些历史上成名的英雄人物,再次就是看看那些已经遗失了做法的食物,还有一些在我那个时空不再有的食材、调味料。总之。我是个食客,是个厨者,是个吃货。我最关心的就是吃了。至于附身的对象,并不是刻意选择的,而且偶然选择的。如果附身得不满意,刻意立刻选择回去。说实话,当时柳村的人要把我灭了时,我已经准备要回去了。不过——”
她说到这里,陡然想到柳承。那一日,冷得瑟缩发抖。浑身头重脚轻,周围的人都在说杀了她,而只有那一些淡青衣衫的少年从容镇定将她救下。
“柳承救了你。所以,你留下来了。”张赐接过了话,尔后又解释说,“这是月他们调查的结果,不是,不是我刻意的。”
“无所谓了。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了。”陈秋娘笑了笑,继续说,“承哥哥救了我。我原本还想离开的,但真的舍不得那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如果我离开了。他们迟早会没命的。好歹我在那个时空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我经历了很多的东西。我有谋生的手段,我可以支撑这个家。原本一开始是想着去镇上帮厨挣钱,却没想到上山找吃的会遇见你。”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他,他正很认真地听着。他看到她抬起头来,便说:“怪不得那时,我觉得奇怪,你明明是一个山里的小女娃,看到我却淡定的很。包扎伤口,给我找吃的,为我藏匿。而且,你的眼神我如何都忘不了。你的眼神很平静,是那种看尽了沧桑的平静,嗯,是一种安详的平静。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但从我识人来看,这样的你一定会为我请来救兵的,我便偷偷换了你的东西。云儿——,其实,我的命是你的。”
“今时今日,你还说这些么?之后,你救了我很多次啊,可不许说了哦。”陈秋娘嘟了嘴。
“好了,我不说,我不说。我只听你说。”他低声说,那语气到底是宠溺得让陈秋娘都有想哭的冲动。她不由得垂眸,假装深呼吸一下,将眼泪憋回眼里,才说:“那时,我真是怕惹祸上身,因为在你之前,我见过那群刺杀你的黑衣人。对于危险我是有判断的,不过,我拒绝你之后,我一直在犹豫。最后看到被你换了的信物,我自己竟然是如释重负呢,想着第二日,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镇上为你办了这事。”
陈秋娘说到这里,张赐一下将她紧紧搂住,动作太大,惹得原本晃悠悠的索桥晃荡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你还让不让人说了。”陈秋娘在他怀里问。
“嗯。你说,我听着。”他回答,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你放开了,我再说。”她说。
他没回答,还是那样抱着,从手势上来看,越发的固执了。陈秋娘无奈,也觉得此时此景也不要再固执了,就随了他的性子。所以,她靠在他怀里,继续说:“得知你的人来接你,你平安了,我是真心替你高兴的。那时,我还想着如果你说要报答我什么的,我就什么都不要,让你投资点钱,开个饭店。我帮你赚私房钱啊。”
“什么?”张赐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放开她,仔仔细细地看她。
“你看什么啊。”陈秋娘一头雾水。
“你不是开玩笑的?”张赐又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事啊?”陈秋娘更加莫名其妙,但觉得张赐似乎是很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当初千方百计来找我,到柳承家来看我,你是想要我投资你开饭店?”张赐这下子很具体地问出了这一句。
“是啊。我当初多穷啊。出去帮厨什么的,实在没法体现我的价值。再说了,我的厨艺很高的,肯定能帮你赚打钱的。不过啊,我当时还没说出我的计划来,你就觉得我要勾引你,妄图入张家啥的啊。我就觉得啊,这不是一条道的,所以——”陈秋娘说着说着就看到张赐一脸阴沉沉的不高兴,便就噤声了,嘀咕了一句“还不让说实话”。
张赐一脸倍受打击的样子,抿了抿唇,才问:“那你,那你对我——”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述他的问题,便抓了抓脑袋。陈秋娘觉得脚底下晃悠悠的,连忙抓住他,说:“你是问我何时对你改观的?”
“算是这个问题吧。”张赐语气很勉强。
陈秋娘也不管了,径直说:“你说同我划清界限了,却又派人保护我,三番五次搭救于我。我便觉得:这小娃真有意思啊,是个善良的小娃,只是脾气不好,又身处于那样的位置,自然是要防备人。同时,也觉得这小娃娃真可怜啊,都不容易有不计较身份地位,不计较得失肝胆相照的朋友。”
“哼,你才是小娃,我虚岁十七了。”他强调。
“我只是附身小了些,我在那个时代已经马上过三十岁的生日了。是实实在在的三十岁哦。”她笑着说。脑海里快速掠过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她顿时就觉得自己已是看尽了千年的沧桑。
“谁信。”张赐嘴上固执地反驳,随即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那你婚配与否?”
“没有哎。我在那个时空可是无盐之貌,没人要呢。”陈秋娘打趣他。
“真好。上天给你那容貌,就是为了让你等我呢。”张赐居然高兴起来,而且貌似还真的相信她长得丑嫁不出去了。不过也不能怪他。在他的意识里,大凡只要不丑得吓人、性情超级不好的女子都是能嫁出去的,即便是出身贫寒或者不好的女子还能给男人做小妾呢。如果嫁不出去,必定是性情不好,丑得太吓人,没人愿意要。
“你不怕?”陈秋娘故意问。
张赐摇摇头,十分高兴地说:“我怕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哈哈,我这么说你也相信?”陈秋娘笑嘻嘻地说。她实在是不愿意张赐在以后的岁月里想念她的时候,想象她的容貌的时候,将她想得丑到惊动银河系。
“你婚配了?”张赐问。
陈秋娘忽然觉得这算无遗策的人怎么也有犯二的时候呢。她笑嘻嘻地说:“不是呢。我是说我长得不丑,当然肯定没有这陈秋娘好看啊,人家老娘好歹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呢。至于婚配,在我们那个年龄,国家规定女子二十岁才能谈婚论嫁啊。但是大多数女子二十岁的时候都还在上学。”
“上学?女子也可以么?”张赐很好奇地问。
“是啊。”陈秋娘回答,又为张赐简单讲述了现代社会的男女平等,以及学校情况。
“所以,你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努力上学?”张赐问。
陈秋娘点点头,说:“对啊,我读完了大学就二十三了,之后就跟我外婆出国历练了。为了找寻世界各地的美食。这么飘来飘去,就遇不到合适的了,这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嗖嗖嗖,我就三十了啊。”
“那真是个奇妙的世界,真的好想去你的故乡看看,与你在那里生活,哪怕就是平凡的上班族都是好的。”张赐语气神情都十分向往,而且这人真的很厉害啊。她才说到“上班族”这个名词,他立马就拿来用。
“我也想你跟我在那个时空,过烟火生活。所以,我们要努力活着,努力地寻找随意跨越时空的方法。”她依旧在笑。山风猛烈地吹过来,乱了他们的发,脚下的江水来来去去,拍打岸边,竟然有了轻微的呜咽声。(未完待续)
第242章 至少还有你
张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那我先走了啊,那些人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啊。”陈秋娘笑嘻嘻地说,心里却也忍不住胆寒害怕。毕竟脚下是滚滚的江水,即便她水性再好,但这具女童的身体太过羸弱,今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等等。”张赐又阻止。
陈秋娘狐疑地瞧着他,问:“还有什么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问的问题呢。”他一本正经地说。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说:“张二公子啊,张大爷啊,我那还不算回答么?”
“不算。”他说。唇角略略阳气,整张英俊的脸上全是孩子气的撒娇。
陈秋娘垂了眸,心里想:若是平时,凭我这脾气真要抽死这家伙。不过今日这情况,也就任随他了。
她抬眸看他,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说清?”
“你只说你对我改观是因为我派人保护你,救你。只是,只是这样么?”张赐急急地问。那神情模样像是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十分害怕知道似的。
陈秋娘其实不是这样拖泥带水的人,更不是那种在离别时刻“儿女共沾巾”的女子。她向来洒脱决绝,如今张赐这般三番五次地拖剧情,若不是这会儿她可能黄鹤一去不复返,她早就发作了。
不过,她是真的不愿意呵责这个经历了诸多苦难,还以最诚挚的心来守护她的少年,更不愿意让他有半点的难过。所以,她的脾气在此时此刻格外地好。
“改观的契机是源于菜市场的那一次相救。再后来,你竹溪山救我,那时。我就想有生之年,必得要用尽平生智慧保护这个小娃平安。”陈秋娘说到这里,张赐立刻就抗议说。“我不是小娃,我是一族之长。”
陈秋娘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口误。我继续跟你说吧,要不然这天要黑了,我怕周围的环境影响的念咒语,再说了,万一这两帮人有谁等得不耐烦,给我一记冷箭,我就回不去了。回不去。就意味着要跟你永别啊。”
“好好好,我不打断你。”张赐连忙说,一副很虚心受教用心聆听的样子。
陈秋娘这才说:“那时,我以为你来竹溪山救我,还有震慑赵氏兄弟的意思,所以,并没有觉得你只是去救我的呢。但对于你那样的对待,我是真的很感激。至于你当着众人的面与我划清界限,我也知道你不过是保护我。但你真的不派人护着我,让我差点被人煮着吃了。这件事让我有点恨你啊。”
“我有派人保护你的。”张赐还是没忍住不说话。立刻就开口争辩了。
“真的?”陈秋娘皱了皱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你以为江航要捆住江帆不容易么?能让他逃脱了?是我故意让江航放的。我知道江帆必定会去找你的。再说了,我也料定你不会有事。因为罗皓的家族与花蕊夫人的家族是亲族,罗皓曾经是孟昶的护卫队长之一。他看到你那张脸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他对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后来,他不是派来了蒋家的人了么?”张赐解释说。
陈秋娘这才缓缓呼了一口气,说:“江帆的事我有怀疑过,却不曾想到罗皓竟然是蜀王宫的护卫队长。”
“我知道那山间即便是官道一路的凶险,我怎么会放任你一个人去走呢。我的命都是你的。因为遇见你,我才觉得这人生有了点意思,我怎么会让你有事呢。”他低声说,那声音低沉婉转。从那呜咽的江水声中盘旋而出。
陈秋娘瞧着这个男子,只觉得这一幕就是天荒地老。她努力微笑想要留住泪水。但泪水还是缓缓滑落。她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句:“佑祺。”
“我在。”他傻傻地回答。
“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总是想到你。最初,我只觉得你于我是少年人,而且不同时空,即便是我长时间留在这里,以陈秋娘的身份活下去,我与你差距颇大。再说,听闻,听闻你是订亲了的人。我便没有别的想法了。我想你这样的人也得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丫头的,即便是看上了,也便是一时兴起,哪里会一生一世只一人,许了白首不相离呢。”陈秋娘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直想的就是像先祖他们那样遇见一个人。云儿,上天待我真好,让我遇见了你。”张赐低声说,头便埋下来抵在她的额上,唇角全是满足的笑。
“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个命定的人,从我们一出生就在等着与我们相遇。跨越无数的溪流与高山,穿过乱流与时空,辗转徘徊,终究会以只属于彼此的那种独特方式相遇。真好,我兜兜转转,也是遇见了你。虽然今日,要暂时分离。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她瞧着近在咫尺的他,微笑着说。
“不许反悔。”他说。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
“云儿,这一生,我只想与你儿孙满堂,白头到老,直到不能呼吸。”他说。
陈秋娘听得眼泪簌簌而落,整个人却是笑了,说:“佑祺,能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佑祺,你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他认真地点点头。陈秋娘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桥那边已经有人发话,说他们告别得太久了,需不需要十八相送。
陈秋娘没理会他,继续说:“在离开之前,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你故乡的歌么?”他问。
她直起身点点头,说:“是啊,就我刚刚说你说的那句是我故乡一首歌的歌词呢。我唱那首给你听吧。”
“嗯。”张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整个人靠在铁锈斑斑的锁链之上。他原本是白衣飘飘的公子哥打扮,如今在这江上,那猛烈的风吹得衣袂飘飞。
陈秋娘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公子,忽然疑心这是梦境,是小时候常常做的武侠梦里的片段。她注视着他,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云儿,你唱完,我送你一个礼物,你再说走好不好?”张赐问。
“好。”陈秋娘回答。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微笑地唱那一首《至少还有你》。她的声音还带着童真,在这江上响起。
当她唱到高潮部分“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时,风停了。周围就有江水流淌的声音和她童真的声音唱着那一首《至少还有你》。
她以前只觉得这首歌还行,并不是太喜欢。但在此时此刻,她唱了起来,觉得那一字一句写得那样好,她自己落了泪。张赐神情变幻起伏,却也是泪满眼眶。
“唱完了。”她说。
“我还要听,再唱一遍,好不?”张赐说。
她说好,然后再开始唱起来。四野风停了,云也走了,蓝天被即将坠落山头的夕阳染成紫蓝紫红的。她在晃悠悠地索桥上,抓着一个英俊公子的手,用一种清澈的童真声音唱《至少还有你》,唱得缠绵悱恻。
“好了,我该离开了。”她对他笑笑,然后踮起脚将他衣服领皱起来的部分理平整。
“不要,我要你教我唱会这一首歌。”他开始耍无赖。
陈秋娘看着那要坠落山头的日头,她知道这日落之后,水温太低会降低存活率,而且日头一旦落山,月亮一旦升起,还会影响水流的速度。
她摇摇头,说:“这样要等到猴年马月呢,我若是被他们所伤,我就再也回不去了,也再也没有再回返到你身边的可能了。”
“云儿,再两次,我就可以唱了。我已经记得旋律了,只是有几句歌词还记得不清楚。”他说。
大爷的,果然是天才啊。想想自己高考那会儿,简直是死去活来的背古文,就为了语文不拖总分后腿。唉,她不由得暗叹:这人跟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好不好嘛?”张赐堂堂一个公子哥,竟然连撒娇都用上了。
陈秋娘架不住他的央求,又唱了两遍。张赐便又说要唱一遍给她听。于是,张赐就唱了一遍《至少还有你》。
他声音清雅干净,澄澈明净,没有一点的突兀。他把她的调子调慢了一点,唱得很是舒缓深情。两人在这歌声里对视,日光似乎一眼看尽了千年。
“你唱的真好。”陈秋娘笑了。心里想:真是舍不得啊,这么年轻英俊的一个公子爱上了我啊,可是命运就要弄人,让我以为唾手可得,却最终还是得不到呢。
也许这就是命吧。她抬头看天空,有知寒的大雁已经列队南飞了。
“云儿,等等。我说过还要送你一个东西的。”张赐看她一动不动地看天空,以为她要离开了,十分急切地喊道。
“什么东西?”她问。
张赐站直了身,抬起手臂挥了挥手,那桥上的黑衣人竟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这是?”陈秋娘有些不明白地问。
张赐没有回答,又是轻飘飘一挥手,桥头的黑衣人都让开了道,齐刷刷地跪下来了。
“这个礼物怎么样?”张赐询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