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她的作用
术也没瞒着,径直说了,是她的主人派人探寻孟氏的宝藏,叮嘱他们连那些宫人也不要放过。所以,这几年,术和他的同伴就在蜀中,探寻曾在蜀国后宫当差的宫人。其中自然而然就探到了陈柳氏。
当时,王全斌已经被送回了汴京,陈方氏已经入土,陈全忠整日沉迷于赌博。陈家过得凄风苦雨。术与她的同伴利用的是官方的力量,传了陈柳氏上堂问话。问的自然是她与花蕊夫人的情分以及孟氏将宝藏藏于何处。陈柳氏十分惶恐,连连说不知。后来,官方还动用了大刑,陈柳氏原本就有些瘸的腿彻底瘸了。
之后,官方还抓回了陈全忠,也是大刑伺候,问是否知道宝藏的秘密。陈全忠直直摇头,说自己的母亲很早就从宫里退出来了,怎么可能知道宝藏的事。再说了即使有宝藏,那也是男人的事,哪里能轮到费贵妃一个妇道人家知道。最终,术他们没问出什么来,就继续盘查别的宫人。
这期间,陈家败落,不得不搬到二峨山下柳村去住下。这个时候,先前在蜀王宫里的细作传来消息,当年费贵妃怀过一个孩子,无端地找了道士来算命,说那孩子怀上的日子不吉利,留在人家唯恐对孟昶不利。道士这么一算,孟昶就命费小怜打掉孩子,最终的结果就是费贵妃与孟昶有了一年多的罅隙。费贵妃几乎等于被打入冷宫,在宫里足不出户。许久之后,春日城头饮宴,费小怜才以一曲《长相思》打动了孟昶,两人重修旧好。
细作传来的消息说费小怜的孩子到底打掉没有,这个不知道。若是没有的话。或者这个孩子就是宝藏的秘密所在。
由于有这个细作的话,术他们立刻又传已经瘸腿在柳村的陈柳氏前来问话,问的就是当年费小怜的孩子到底打掉了么?陈柳氏口口声声说打掉了。但当术他们问她关于孩子的第一句话时,陈柳氏就面如死灰。只那一个神情。这批优秀的探子们就知道费小怜的孩子还活着,而且陈柳氏是知情人。
当天,术他们亲自审问的陈柳氏,厉声说:“你就不要再说谎了,我们知道费小怜当年并没有打掉孩子,那个孩子还活着。你是知情者,若是窝藏孟氏一族的人,你陈家可是要满门抄斩。包括你那刚出生不久的双胞胎。”
陈柳氏抵死不说,最终术说了派人先去杀了她的儿子,然后才杀她的孙子,最终千刀万剐。陈柳氏还在犹豫时,有人说:“我们查过你的出宫记录,应该是费小怜生产不久,你就告老还乡了。其实就是为她养孩子吧?之后,你从青城山道观抱回的女婴就是费小怜的孩子吧?”
那人也是根据所知来推测的,不料陈柳氏大惊失色,同时又怕自己的儿子孙子惨遭不幸。立刻就崩溃了,伏在地上大声哭,说:“放过我们吧。放过那孩子吧。当时皇上一定要杀了小怜腹中的孩子,小怜为了保全这个孩子,不得不出此下策啊。这孩子跟孟氏一族没有半点的瓜葛。她那样不幸,就请你们高抬贵手吧。”
之后,陈柳氏哭哭啼啼地讲述了蜀王迷信术士之言,也喜欢炼丹什么的。有一日,费贵妃发现自己有喜,推算了生产的日子,便兴冲冲地去告诉蜀王。但不料当时有个道士在场。说蜀王命中不该有此孩子,此孩子乃贵胄之命。但克父母,会为蜀王带来灾祸。蜀王一听。立刻就哄费小怜打掉孩子。费小怜与蜀王多年夫妻不曾有所出,这会儿好不容易怀孕,却要被勒令打掉。她瞬间崩溃,之后就是不答应,任凭蜀王怎么劝阻都不答应。蜀王毕竟是一国之主,最终就是暴怒了,勒令费小怜打掉那孩子,还命了贴身宫人亲自去处理。
费小怜看孟昶命人送来了打胎药,立刻大声数落,命人去推搡了那端药之人,那人端的药就在这混乱中被宫中的小婢换了。
费小怜随即将换了的安胎药喝下,尔后提笔写了绝情书给孟昶,书信中斥责孟昶不顾夫妻情分,听信术士谗言,残害子嗣,实在是愚昧之极。孟昶看完信后,勃然大怒,再也不踏足费小怜的住处。后宫都是见风使陀的,费小怜失宠,很多人都是鸟兽散,花蕊夫人的宫殿里就只有冷冷清清几个贴身宫女。她也足不出户,说是成日里念经超度她那没出声的孩儿,大家都觉得这晦气得很,所以更没有人与这个失宠的贵妃有什么来往。
在这足不出户之中,费小怜谨言慎行,生下了一个女儿。费小怜怕被人发现,连夜让心腹之人送往青城山道观找她的师父收留。这费小怜是青城山道观的俗家弟子,也曾拜了师父的。那师父收了孩子,只对人说是清晨在山道之上捡到的婴儿,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丢下的。
之后,陈柳氏告老还乡,以带子为名将道观里的孩子领养回家。费小怜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陈柳氏不少,叮嘱她好好养这孩子,切不可让她过得不好,而且还要好好教导她,将来为她找一个靠实的人家过日子,切莫再与帝王将相有什么瓜葛。
陈柳氏哭哭啼啼地讲述了这些,那审讯之人问:“那费小怜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给了些珠宝银两。我回家就置了家业,买了田地,还藏了一些。不过,这半年都被我儿子给败光了,公子老爷们你们既然知道这么多,肯定知道我家的情况的。”那陈柳氏哭得更凄惨。
众人查了许久,又看了陈柳氏呈上来的还剩下的费小怜给的东西,再加上当年的细作搜寻记忆,孟昶确实没有在费小怜怀孕期间去过一次费小怜的宫里,而且两人关系闹得很僵。所以,他们认为陈秋娘应该不会有什么线索。但是,陈秋娘没有线索,可是她是费小怜的女儿,这费小怜肯定是爱女心切,对于宝藏的事肯定事知无不言的。
术他们一行人就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自己的主人,自己的主人就亲自进宫见了费小怜。
“你的主人肯定是拿我威胁她,让她说出宝藏的下落了。”陈秋娘冷哼一声。
“公子,有些事迫在眉睫就不能讲究那么多了。”术有些惶恐地说。
“这又是你的主人教你的吧?”陈秋娘哂笑着说。
术默不作声,陈秋娘也不多与她作这口舌之争。她现在有些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术说的日子比张赐说的日子要晚很多。看术的样子不像在说话,而张赐当时也不像是在说谎啊。
这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陈秋娘也不好直接询问,更不能傻兮兮地将张赐卖出来。她思来想去,就是赵氏兄弟或者各有一套细作,赵匡胤其实是比赵光义更懂帝王之术,懂得阴谋阳谋的存在。因为费小怜一到了汴京,赵匡胤就以爱美人为理由把费小怜带入了宫中饮宴,尔后就再也没有放她离开。而费小怜与张赐说的是对方逼问她宝藏的下落,还拿她的女儿威胁她。那么,这个人不是指赵光义,而是指赵匡胤。
陈秋娘略略一想,内心就呵呵了,原来这赵氏兄弟的罅隙还是很深的嘛。人家赵匡胤也不是省油的灯啊,都是一家人,还能不知自己弟弟什么品行么?哼哼,若是赵氏兄弟真的逼急了,她可是很会布局让人自相残杀的了。
术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便低声说:“公子,你且睡吧,我们完成任务就会放了你的。”
“你都说是你们了,你一个人说话算话?”陈秋娘随口一说,术整个人一愣。陈秋娘立刻就觉得术这话说得很悬,便撇撇嘴,说:“得了吧,你别给我空头承诺,你只要告诉我,既然我不可能知道宝藏所在,我老娘也不知道蜀王的宝藏。你们抓我就能得到宝藏,术,你没对我说实话吧。”
“公子,你就别问了。”术立刻说。
“我说术啊,你要我别问,一开始就不应该跟我说话啊。你这不是把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么?”陈秋娘啧啧地说,接着又说,“术啊,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你们肯定有新的信息啊。”
术还是不肯全说了,只说是截获了一份儿情报,是送到汴京的。情报里说蜀王曾经知道这个女娃存在,还偷偷为这个女娃做了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不在这个女娃身上,而是在蜀王的暗卫死士身上。而这些死士暗卫在蜀陷落之后,就神秘失踪了。
“所以,你想带我去晃两圈,看看这些暗卫会不会出现?”陈秋娘问。
术默默地点了点头。陈秋娘耸耸肩,说:“好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啊?”术十分惊讶。
陈秋娘已经兀自拉过被子睡下了,她还真的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的事。(未完待续)
第213章 丢个棋子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术就催促陈秋娘起床,向村人辞行,一路往成都府而去。这一会儿挑选的不是山野密林,却也是乡野小道,是那种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小道。虽然一路上,术还不时向人问路,但若她不是在这成都府附近多年,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小道的存在呢。
这几日,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虽然有些事没办法去判断真假,但术这么大费周章,若不是为了对付张赐,而真的是为了引出蜀王的暗卫找寻蜀王宝藏的话,那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很精彩了,至少在这一场阴谋阳谋的博弈里,不仅仅只有她和张赐势单力薄,陈秋娘的亲爹还留下来一支力量。而她很可能接触到这一支力量,虽不至于集结孟昶旧部造反,但若是得当的话,她也可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了。
如果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生活又是另一番景象,至于联合北汉什么的,她不会考虑。北汉、南唐这些力量都是她看不上的。如果他们够厉害,就不会坐等赵氏兄弟将他们一一灭了。至于北边的辽,她是不会考虑的,至少那样的自己,等于一九三七投靠小日本,莫说张赐不喜欢,就是自己也是不喜欢的。
她兀自在心中勾画另外一幅蓝图。以前戴元庆曾说过,她笑起来很好看,整个人有一种强大的气场,会让人不知不觉地臣服。那时,她说戴元庆说的是玩笑话,戴元庆只是摇头,说你不知道你多灿烂。其实真的没错,她很安静,但是她内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女王气质。
术默不作声走在她后面。算作押解吧。此刻已是夏末,蜀中天气不再那样炎热,山风有微微的凉意。日光明净清澈。让人觉得像是行走在风景画里,周遭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两人走了大半日。彼此都没有说话。中午时分,两人在一个村落停下来,在向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打听成都府的去向时,被老头告知大约日落时分就可以进入成都府了。老头很热情地询问需不需要他套牛车拉他们过去。
术婉言拒绝,老者十分淳朴,说:“我是看你们风尘仆仆,有是妇人和孩子,怕你们脚程慢。日落到不了成都府,误了事,或者遇见歹人。再说,我不收钱的,我自家的牛。”
“老人家,真的不用了。”术鞠躬说,“我与女儿谢过你了。”
老者摆摆手说:“若是你觉得你们的脚程快的话,我看你们也赶路许久了,就在此歇一歇吧。看着日头还是很大。”
术瞧了瞧陈秋娘,说:“那我们讨碗水喝。”
老者点点头。对在一旁翻晒柴禾的妇人说:“三娘,去为他们打些茶水来。”
那妇人抹了抹头巾,便摇动轱辘。打了一桶水上来洗了手,说:“你们且等等,我与你们们倒些茶水来。”
陈秋娘没有理会术,径直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捶着已经发疼的腿,将鞋解开,让磨出血泡的脚透透气。她的脚上有被荆棘刺破的地方疼得钻心,她脱了鞋子查看,那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结了疤。她扯开伤口,走到井台边借用了老者的水瓢打了水冲洗伤口。然后顾不得血流出来,仔细瞧了瞧里面是不是留了断刺。
术看得触目惊心。连忙走过去说:“怎么受伤了?之前也没听你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陈秋娘瞧了她一眼。术略略蹙了眉,陈秋娘哂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何况,我被蛇咬死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公子。”术放低声音说,“不要说那些,你受伤了,你应该跟我说的。”
“没啥的。”陈秋娘将伤口的血挤了挤,从怀里拖出一把因为失了水分有些蔫了的嫩草揉碎之后敷在了伤口处止血消炎,然后从怀里掏出平时备用的布条将脚弄好,然后麻利地穿上鞋子。
那老者在一旁看得大加赞赏,说小女娃很大气,以后必定有出息。术连忙说多谢老人家吉言,那三娘端了茶水出来,陈秋娘摇摇头说自己不喜欢喝茶,只喝了那井里的水。
术则是好意难却,便喝了一碗那三碗端出来的茶。两人喝完,歇息了片刻,便继续赶路。从村子里出来,术坚持要背陈秋娘。
“你这是做什么呢。术,我与你可没有什么过好的交情。”陈秋娘挥挥手,继续往前走。
术摇摇头,赶忙与她并肩一起,说:“公子,是我将你带出来的,这是我的责任。”
陈秋娘瞧了她一眼,说:“你怎么就在他身边做事呢?你想过你的将来么?”
“将来?”术一愣,然后说,“没有。我只想着能多帮主人,实现他的梦想。同时,我也想看到天下永太平。”
“你的主人一定可以许你想要天下太平么?也许他根本就做不到,你毕竟是个女子。”陈秋娘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叹息了一声。
术垂了眸,说:“公子也是男子,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另外,主人一个人做不到,所以,我们要帮他。”
陈秋娘觉察到这术已经是固执到了不可改变的地步,那赵光义的洗脑技术相当成功。既然术执迷不悟,那她就借她的手来随意摆放一个棋子吧。
她坐在石头上沉默,术也沉默。好一会儿,她才叹息一声,说:“术,我知道在蜀中,你做不了主,你许诺我的平安与岁月静好都是空头的许诺,做不得数的。但即使如此,你的这份儿心意我也是感谢了。”
“公子,这是我应该做的。术虽然是平凡人,但还是有一双眼睛,可以看出公子的不凡,也知道这个世界永太平,像公子这样的人也是必不可少的。”术蹲身在一旁,像是当初小翠伺候她似的,她对陈秋娘无论说话还是行动,都很尊敬。
“如果我与你的主人为敌呢?”她笑着问。
她摇摇头,说:“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术在公子身边,看公子对待身边的人就可知道,若是有一天我家主人可以让天下太平,公子是能以大局为重,放下私人仇怨的。”
陈秋娘轻笑,说:“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俗人。不过,既然术这样信任我,你就略微给你提个醒,你家主人的心思,你们可以理解,别人不一定可以理解。即便是亲兄弟,也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你自己斟酌吧。”
“公子。”术喊了一声。
陈秋娘摆摆手,说:“不必说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你也不要问我从哪里听来的。我只是以我若是谁的身份去推测的。你也知道我估算形势很准的,我的推测基本上不会有错。你既然那样信任你的主人,这件事你要不要提醒就是你的事了。另外,我不喜欢跟你主人有什么瓜葛,即便你要提醒,也不要将我说出来,就说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术替主人谢谢公子。”术站起身来,深深鞠躬。
陈秋娘很装逼地摆摆手,说:“我不是帮他,我帮的是天下苍生,希望他不要令人失望。”
术再度鞠躬口中说多谢。陈秋娘已经一瘸一拐地开始走了。术再度申明执意要背她,她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术果然是练家子的,背着她走得很快,还不带喘息了。
走了好一阵子,看天色渐渐晚了,两人到了公平镇。术决定在公平镇歇一晚上。时夜,两人歇息在公平镇的小客栈里。术为她的伤口敷药时,她径直问术明日的打算。
术缄默片刻,还是说:“先去蜀王宫,去看看蜀王的宫殿以及你母亲的宫室。”
“你们之前已经在蜀王宫掘地三尺了吧?”陈秋娘随口问。
术一惊,问:“公子,你怎么知道?”
“若是我怀疑有宝藏,我也会把可能的地方挖一下啊。推测一下就是了嘛。”陈秋娘白了她一眼。
“公子聪颖,术实在太愚钝了。”术连忙回答。
陈秋娘摇摇头说:“哪里是我聪颖,是你谦虚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怎么能引出那些暗卫呢?你们有怀疑的对象么?万一引出来的不是暗卫呢?而且这些暗卫一定知道宝藏所在么?”
“公子,你父皇当年有四大暗卫,妙手、云归、天涯、皓月,据说这四个人像是影子一样跟随你的父皇。其中,皓月与天涯是十分神秘的所在,没有人见过他们。而在城破之日,也只有妙手与云归自杀身亡,你的父皇身边的另外两名暗卫消失了。尔后,我们的细作是查探了一些蛛丝马迹,如今就是要确认一下那两人是不是你父皇的细作。”术说。
陈秋娘觉得她说得很牵强,知道术不肯对她说实话,也就没说话了。时夜,两人依旧睡得相安无事。在日出时分,术雇佣了豪华的马车,将陈秋娘恢复本来的面目,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成都府。(未完待续)-- |74351|17164497 -->
第214章 蜀王宫
初秋清晨,薄雾日光,成都府外的官道两旁,树木叶子有些微泛黄,在微微的晨风中,有落幕的叶子簌簌落下。
陈秋娘在公平镇的小客栈醒来时,薄雾日光就斜射入二楼的客房。术已褪下一身村妇的装束,取而代之的是干练的女妆,长发束成马尾高高在头顶,淡黄的里衬裤子配了红缎面的绣花鞋,鞋面上绣了一朵梅花,针线细腻,栩栩如生。齐膝的麻布藕荷色裙子看上去做工精致,上身则同样是淡粉色的紧袖口衣衫,外面套了一件蓝底碎白花的斜襟小褂子,腰上的腰封亦是梅花,但针线极其繁复,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公子,你醒了。”术听到她的动静,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她转了过来。
陈秋娘看到了她的脸,是她本来的面目,只是那丑陋的刀疤已经被神奇的易容术遮得没有丝毫的痕迹。这样看来,这术也是眉清目秀的女子,眼神清澈,眉宇间颇有英气。
“你恢复本来面目了。”陈秋娘指出这个事实。
“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而今到了成都府了,为了能引出天涯、皓月,也没不要藏着掖着,公子,让术替你梳妆打扮,去蜀王宫一趟,也算是拜祭你的先祖了。”术笑语盈盈,俯身从旁边的凳子上捧起为陈秋娘准备的衣衫,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套化妆器具。
陈秋娘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虽然她不希望张赐往这浑水里趟。但蜀中这块地方,张府经营了千年,怕是每一寸土地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张赐要知道她的行踪太容易了。再者,张赐既然知道那个小翠有蹊跷。那么,就一定会有所部署的。
所以,她可以肯定张赐此刻已经知道她的行踪。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张赐不要贸然出手。以至于落入敌手。
陈秋娘不反对,术就细心为她洗脸。将脸上涂抹的一层东西洗去,又用清水为她洗干净脸,将之前的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撕下来,然后又涂抹了冰冰凉凉的药水,继而又打来清水再次为她清洁面部。
“公子真是美得令任何人看到都羡慕。”术端详着陈秋娘啧啧地感叹。
陈秋娘垂了眸,说:“别说废话,迅速点,你就不怕夜长梦多么?”
“我这样走走停停。就是想要天涯与皓月知道的。细作传来的消息,当年天涯与皓月失踪的时间正是公子出生的时间。所以,他们很可能是你父皇派去保护你的。毕竟,你父皇最宠爱的就是费贵妃了,据说费贵妃一直不能有孩子,你父皇心急如焚,到处求医,还一边宽慰费贵妃,说妃嫔们生的孩子都给她。”术一边说,一边伺候陈秋娘穿衣服。
陈秋娘默不作声。她知道这都是真的。从陈柳氏嘴里说出的话是真的,孟昶真是极其喜欢费小怜的。也或者是因为太爱费小怜,才会在汴京自杀。她隐隐地相信他是自杀的。而不是像李煜被人赐了毒酒。费小怜是他的最爱,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他满以为投降了,抛却了如画江山,至少可以换得苟且偷生,与如花容颜一同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可是,他忘记了他能对费小怜一见如故,舍不得移开眼睛,别的男人又怎么不会呢?没有权势。没有实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敌人引入宫中再不回返。
孟昶自杀时。一定带着极致的仇恨与悔恨吧。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代帝王,却连最基本的一点都看不透。没有实力就没有发言权啊。
陈秋娘思绪起伏,兀自又想到自己与张赐,一双小手不由得攥得紧紧的。
“我要努力拥有自己的势力与财富,我要有能与人对话的筹码,我要想方设法去守护他。”陈秋娘在心底自语,抬眸看着窗外的日光,日光刺目,她微微眯了眼,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公子,你怎么了?这手攥得这样紧。”为陈秋娘穿衣服的术低声问。
她略略扯动嘴角,轻笑一下,说:“我要盛装去我先祖们受难的遗址上走一遭了,你还不允许我有点不快么?”
“术不敢。”术弯腰低头,为陈秋娘递上了铜镜。
陈秋娘瞧见铜镜之中是她本来的模样,梳了双环髻,细致的小辫垂下来甚是可爱。发髻之间有小小的朱钗点缀,让整个人显得贵气了不少。一袭蓝淡蓝色宽袖长裙宽到了脚踝,袖口领边与裙边都绣了繁复的藤蔓花纹。腰封是粉白底的宽腰封,花纹只是简单的线条绣的喜鹊闹梅。
“公子,这日头虽然大,但入秋了,天气凉,穿一件这褂子吧。”术递上来一件对襟褂子。然后又日给了她一条黄色的大披肩。
陈秋娘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就说:“这可是赶不了路的装束了。你得找马车了。”
“公子放心,我已经找好了。”术笑着说,这就牵引着陈秋娘出了门,在客栈店小二惊讶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往成都府而去。
公平镇严格意义上来讲,已经是属于成都府郊外了,从公平镇到成都府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何况是坐了马车呢。
陈秋娘坐在马车里,瞧着沿途的风光,想着在那个时空,她也曾于这条路上来来去去。那时的成都府已经是国际大都市,那时这条道路是国道三一八,再后来,是成温邛高速。
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时空,陈秋娘伏在车窗边,享受这难得的安闲,心里在想:从前觉得无所谓,但如今张赐对自己这样好,而自己也这样心疼他。那就必须要做几手准备,好好规划一切了。哪怕到最后走投无路,像江承紫那样,她也是可以的。
我,江云江丹枫,从来就不是会认输的人。哪怕知道结局,也要全力以赴去努力。一息尚存,就不会放弃希望。她抿了抿唇,再度攥紧了手。
晌午时分,日光正好。豪华的马车进入了成都府,不愧是历朝历代诗人都赞颂的锦城,稀奇玩意、繁华安闲,即便才遭遇了兵祸没两年,这座城市再度焕发生机活力,成为辉煌的古代大都市。这样繁华,这样富足,难怪赵氏兄弟会率先将目光投向这里。这样富足安闲的城市,也难怪孟昶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马车一路而过,到达了旧日蜀王孟昶的宫殿。那些巍峨的楼宇的主人才去了几年而已,那楼宇檐壁就已经有斑驳破败的景象。蜀王宫里的主人早就被带走,有瓜葛的后宫妃嫔宫女也一并被带走,剩下的老弱病残的宫人早就被遣散。
而那些之前的玩意儿,哪怕是一棵树也早就被宋兵连根拔起。坊间传说的章节里,赵匡胤对王全斌许诺,若是他先攻下蜀,那么蜀地的财富都是王全斌的,但蜀的土地则是大宋的。王全斌就这样鼓励了他的士兵们,于是穷怕了的士兵们一鼓作气攻下了蜀,开始了烧杀抢掠的罪恶行径。
而这些丧心病狂的士兵对于蜀皇宫自然不会放过,因为帝王只要土地,他没有说过这一个蜀王宫不可以动。
陈秋娘站在蜀王宫的正门前,看着那斑驳的隶书字体,想象着那一年的兵祸,那些宫娥妃嫔是如何的惊慌失措,四处乱奔。那些宋兵贪婪放肆,在这座当今世上最富足的宫殿里横行无忌,将一切的财富尽量往裤腰带上别。
尔后,同行而来另一路大军主将曹彬劝解了王全斌约束下属。王全斌拿了赵匡胤的许诺来对付曹彬。曹彬不是第一个攻进蜀的人,他没有发言权。他唯一能做的是默默地约束自己的下属,并且派兵守了成都府的府衙以及这一座蜀皇宫。
但曹彬来得太迟,蜀皇宫早就破败不堪,连孟昶纯金打造的夜壶都被拿走了。
兵祸之后,一片狼藉的蜀国皇宫静静地在那里,像是垂垂老也的妇人,残破没落。赵匡胤终于处罚了王全斌,命令曹彬打理蜀地事务。曹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杀了一干烧杀抢掠得很严重的将领,制住了蔓延的兵祸。随后,派兵将蜀国皇宫保护起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只留了几个人打扫这莫大的宫殿。
陈秋娘的马车在蜀王宫正门被士兵拦了下来。守门的士兵没什么好脸色,显然守着这么一个荒凉残破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术出示了腰牌,那士兵瞧了瞧,又仔细地瞧了瞧术与陈秋娘。虽然他满脸疑惑,却还是放了他们进去。
“你确定他们会来?”陈秋娘询问。
术不语,只指了指远处的宫殿说:“那是你父皇的寝宫,你可以去看看。”
“我没兴趣,你带我去我母妃的宫殿。”陈秋娘回答。
术点点头,两人快步而行,不一会儿就到达了费贵妃的宫殿。那是小型的院落,却是一花一木布局精心,院落里还有芙蓉含苞待放,正寂寞开着。(未完待续)
第215章 费小怜
费小怜是孟昶最宠爱的女人,但费小怜的贵妃宫殿却离孟昶的主殿很远。
从整个蜀王宫的布局上来看,贵妃宫实在有冷宫的嫌疑,而且整个贵妃宫也不如想象中大,更不如想象中华美。这里说白了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带后院的小型院落。
陈秋娘站在贵妃宫的门前,抬头凝望正门口的匾额,红漆的匾额金漆的行楷,上面是飘逸潇洒的三个字“流香居”。匾额上的朱漆蒙了厚厚的灰尘,金漆已有些脱落,整个匾额映衬在清澈的日光里,更显出破败苍凉。
“我听说,你的母妃在与你父皇闹别扭的那段时间,被迫迁居到了这里。原先是住在离你父皇很近的地方。”术对她说。
“那个地方还在吗?”陈秋娘看了术一眼。
术摇摇头,说:“这里算作冷宫,也是你母妃自己请愿来的,她将那边的东西都全部搬到了这里。所以那边就被夷为平地,被你父皇开了一个湖。据说也是道士说的风水的需要。”
陈秋娘冷笑了一声,提了提裙子,推开了落满灰尘的大门,进入了贵妃宫殿。
这里是费贵妃最后几年所住的地方,在这里住着的费小怜已经为人母,不再是那个才情满腹、女儿家心态的费小怜了。
院落里草木疯长,陈秋娘与术走了进去,有成群的鸟雀被惊飞。廊檐窗棂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这里呈现出一种荒凉凌乱,日光从天井透进来,让人疑心这花木葱茏之处,会有聊斋里的女子转身对人笑,摇着一把扇子羞涩地捂了嘴。
“这里坑坑洼洼的是怎么回事?”陈秋娘看了看院落里的几处大坑。疑心是他们在这里挖宝藏的。
“那里原来种植的是几盆红栀子,因为种下的年份久了,根就从盆里去了土里。搬走之时,就挖了下去。公子可知这红栀子的由来么?据说也是青城山的道士来献的种子。一共两粒,你父皇细心培育,这成都府就全是红栀子了。”术回答。
陈秋娘也是听过红栀子的传说,也有人说红栀子其实就是弄色木芙蓉,才有后来蓉城的别称。但无论如何文献里记载的红栀子与弄色木芙蓉应该不是一种物品了,至少芙蓉花真算不得香气清澈了。
“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成都府到处都是,你们还费心将这宫里的红栀子挖走。”陈秋娘斜睨了术一眼。
术垂了眸。说:“起先是没挖走的,这是陛下后来派人来替你母妃挖的。”
陈秋娘听闻是替费小怜挖到北地去的,心里不是滋味,提了裙子往主殿走。走了几步才说:“橘在淮南为橘,在淮北只能是枳了。我母妃也是糊涂,那汴京的风水在能养得起着娇贵的红栀子,想必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不过,我母妃执意于此,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没有?”
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转过头看了术一眼。术摇摇头,说:“我人微言轻。也不在高位,只是听人说像是这几盆红栀子是最初那道士呈上来的种子,培育好了之后。你父皇就赐予了你母妃。因你母妃最喜欢打理花木,对花木颇有心得。”
“所以当今那位就以为我父皇把宝藏的秘密藏在这几盆栀子花里么?呵,还真可笑呢。费贵妃宠冠后宫这么多年,皇帝赐了多少稀世珍宝给她呢。他们怎么不一一查验呢?”陈秋娘哂笑着,这问题丢出来也没打算让术回答。她径直推开了主殿的门,里面的陈设,值钱的都拿走了。一些不值钱的桌椅还摆放整齐,显示出旧日主人的整洁素雅。
陈秋娘抬眸看着主位座,想着这里曾有一位国色天香的才情女子在这里端坐。日子是一打一打的寂寞与惶恐。她站在主位之下,看那高台之上的主位。还有那落了一层灰的棋盘,遥想昔年。费小怜是如何在这里度过了偷摸怀孕的日子,再度获得帝王的宠爱第一次与帝王在这里对弈时,又是什么心情。另外,这个盛宠无比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才从花团锦簇的盛世之中看到了孟氏王朝的衰败,开始为腹中胎儿做另一种打算。
她登上高高的宫墙,与那帝王接受百姓顶礼膜拜时,是不是内心充满了惶恐。她听着宫人闲话北边的乱世时,眉头是不是常常蹙起?她听那些人动不动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时,内心或者很是鄙夷的吧?
陈秋娘在这贵妃宫里转悠,真像是一个女儿在寻找生母的蛛丝马迹,表达那一份儿无法言诉的血浓于水。
费小怜的东西,只要不是金银珠宝,都保留得很完整。那些落了尘的字画,大量书籍都在尘埃里静默着。
陈秋娘蹲身拂去那些灰尘,拿起她的字画,瞧着瞧着就傻眼了。她居然在一堆的书籍里看到了一本线装本的《传奇》,蓝色的封面,字是自己写上去的,大约用的是上好的墨,过了些年头了,字迹依旧很清晰。陈秋娘之所以傻眼,是因为这两个字,明明确确写的是简体字啊。
这是谁人所写?在费小怜的宫殿之中,怎么会有简体字的书籍。
“术,你能看出这书是什么年代的么?”陈秋娘对于古董鉴定什么的不懂得,便将书递给了术。
术翻了几页,说:“古里古怪的闲书,写得啰嗦得很,文墨也不通。错别字也不少,看这纸张不出二十年啊。”
“真可惜,我还以为是什么古董书籍呢,还想着是不是可以翻点值钱的。”陈秋娘耸耸肩,将那本《传奇》拿在手上,继续在灰尘堆里翻看,又翻了些快烂了的宣纸,像是拿来练字用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但上面那一行字却如同闪电击中了陈秋娘。
那一行字写: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陈秋娘看到这一行字,只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要欢呼雀跃,又说不出话来。这,这费小怜难道也是穿越的么?
可是,从陈柳氏的讲解来看,费小怜不像是穿越的人啊。那费小怜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是淑女名媛啊。从陈柳氏的讲解来看,可是一丝一毫都看不出她是穿越者。
“公子怎么了?”术发现了陈秋娘的异样,问了一句。
陈秋娘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这些字,看样子是我母妃的字了。”
“是啊。这是费贵妃的地方,自然只能是她的字了。”术回答说。
陈秋娘笑了笑,继续翻了翻,又翻出“四面都是高墙,出路在哪里”“我想念你,师父”“想吃酸辣粉”......
看来这穿越者一定也与她一样灵魂附体。得知历史的她意外怀孕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却又知道不久之后蜀王宫要破败,便筹划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而她一定也在筹谋离开,但却一直没有成功。最后,一切还是往历史的方向发展,她被带到了汴京,再度入了赵匡胤的后宫做贵妃。
“这字真丑。”陈秋娘将桌上的几页字翻了翻之后,站起身来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哦,这个,有所耳闻。”术有些尴尬地回答,随后说,“你母妃名气很大,又是美人,又是才女。所以,汴京那边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一睹她的芳容,想要她的墨宝的。我曾见过我家主人拿回来的字。写的句子意境很好,果真是才女。不过这字真的——”
术说到后面也说不下去了,大约是顾忌到对着人家女儿数落人家老妈的字丑实在是不应该。
“给你家主人写了啥?”陈秋娘很好奇花蕊夫人到底写了啥给赵光义。
“什么听雨僧庐下,什么点点滴滴到天明。我只看了一次没记住。”术回答。
陈秋娘知道这位是抄了南宋蒋捷的《虞美人》了,而且还写成墨宝送给赵光义。陈秋娘忽然就觉得无语了,如果历史不容改变,这位做的事又算是什么?难道赵光义以后做了帝王,这字画就不流传了么?还是说他因为亲自杀了费小怜,就将费小怜的墨宝也就一并烧了,算作历史的尘埃了。
这会儿,陈秋娘忽然在想:也许历史不是不能改变。这些穿越者来到了这个时空,这个时空已经本身就不是曾经那个样子了,历史就已经改变了,还谈什么守住历史呢?真是可笑。
她因为找寻到了这一点能支撑自己心理的证据,心情忽然就变得好起来,说:“如果有机会,倒真应该见一见我母妃了。”
术有些讶异,不确定地问:“公子,需要我帮你安排么?”
“千万别,我还是不喜欢你家主人。”陈秋娘摆摆手,将那一本《传奇》捏在手中,说,“我如果想见,我自己就会去见。”
“公子,你母妃现在也是贵妃。”术提醒。
“你觉得我想见谁会见不到么?”陈秋娘蹙了眉,将一扇窗户推开,让日光投进来,然后拿了一旁的鸡毛掸子将椅子上的灰尘拂了拂,说:“我在这里看书,等你要等的人出现。你也别愣着,打点一下,万一你要等的人今天不出现呢?你总得要打理一下,我们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什么的啊。”
术一愣,随即说:“公子你要住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何况这里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是我出声的地方。”她轻声说,抬眸看院落里的芙蓉树开了一树五彩的花。(未完待续)
第216章 来人
术不作声,兀自走出了贵妃宫。陈秋娘知道术敢这样走出去,必然就不怕她逃走,何况她也不想逃走。第一,她要真正会一会躲在暗处的敌人;第二,她想要知道孟昶或者费小怜留给了她什么样的隐藏势力;第三,她要进一步确认费小怜是不是穿越者,是如何穿越的;第四,她要从这里的蛛丝马迹去找寻一下费小怜的内心,若有必要,她是真要见一见费小怜的。
是的,她在看到费小怜留下的那些字句时,真的很激动。那种感觉像是她最初出国的那几年,行走在异国他乡,耳边听到的是陌生的声音,眼目所见都是陌生的风景、陌生的面孔,嘴里品尝的滋味都是怪异的滋味。可是行走在那样的路上,忽然见到一个中国人,或者遇见一家中国小店,血液里会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那一刻,才会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乡遇故知”会被人评为四大得意事之一。
而当她看到费小怜的字句时,心底里涌起的激动就是在异国他乡偶遇了一个故乡人一样的感觉。虽然先前已知道张赐的先祖们有两位穿越者,并且在唐初还有认识的人江承紫穿越而来。但那些人都不可能让她真正去接触,而费小怜还活着,并且离历史上她死去的年份还有好几年,她是完全可以见到她,与她聊一聊那些只有他们俩才懂得的话题,探讨一下穿越的心得体会。
陈秋娘坐在藤椅上,毫无大家闺秀可言地将双脚舒展开来放到桌子上,就着和暖明净的日光,翻开那一本《传奇》。这是一本手抄本的书,字是端正的小楷,显然要被封面上那两个简体字要漂亮得多。可能是应费小怜的要求。这本书的编撰、录入都是挂了名字的。编撰者挂的就是费小怜的名字,录入者怜香、皓月。
看到皓月的名字,陈秋娘不由得蹙了眉。她想起之前术说过孟昶的四个暗卫,貌似在她出生那一年。皓月与天涯就失踪了。不知道这个皓月是不是孟昶的那个暗卫,术用她想到引出人之一呢。
她蹙了蹙眉,随意翻看了一下。扉页上写的是为了给陛下讲故事所作的创作记录。
“这倒像是《一千零一夜》里给暴戾国王讲故事的女子了。”陈秋娘兀自嘟哝了一句。她随手翻看,里面的故事都是她耳熟能详的故事,比如《人鱼传说》《水浒传》的片段《红楼梦》的说书版,还有一些动漫故事等等。
看来这位穿越而来之后,实在是没事干,无聊得发霉了。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故事都拿出来讲给周围的人听了。
陈秋娘翻了几页,就没兴趣了。将书丢在一旁,然后又在桌子的抽屉里找了又找,便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书了。
她百无聊赖就靠在椅子上发呆,望着院落里开得自在热烈的芙蓉。一树芙蓉,花开多色,芙蓉花瓣层层叠叠,有柔软的褶皱,在微微的风中轻轻摇曳,整个荒凉的院落瞬间就繁华起来了。
陈秋娘瞧着那些开得热烈的芙蓉。料想这就是弄色木芙蓉,亦或者醉芙蓉。她分不清这两个极其相似的品种。只是她知道芙蓉是朝开幕谢的花,真不知道为啥那么多人喜欢呢。
她胡思乱想着。然后抬头看天,那被黑色的房屋分割出的四方的蓝天,干净透明。她想:张赐,你在做什么呢?此刻的你,有没有想念我呢?
她正兀自想着,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妇人,以及两个干练的年轻男子。那三个妇人捧了打扫的工具,那两个瘦高的男子都着紧身的灰布衣衫。看起来很是干练。
“公子,我找了人来打扫。也找了人来置办生活用品,您请开个清单吧。”术略略鞠躬。十分有礼貌地说。
陈秋娘还没开口回答,那两个男子中瘦高的那个就讽刺地说:“哟,术,你乱认主子的毛病还没改么?”
“术的主子只有一个,但值得尊敬之人,术从来不会唐突。”术头也不回地回答,尔后吩咐其中一位正怔怔地盯着陈秋娘看妇人说,“你去取些清水来。”
那妇人还怔在一旁,另一个在弯腰收拾地上垃圾的妇人直起身来喊:“素娥,姑娘在吩咐你呢。”
“像,太像了。”那叫素娥的妇人口中喃喃自语。
陈秋娘不用这妇人解释,单看她的举动就知道她说的是她跟花蕊夫人很像。她问:“你从前在这宫里当差?”
那叫素娥的点点头,说:“回姑娘的话,我以前是在大殿那边洒扫的。”
“哦,行了,你继续打扫吧。”陈秋娘挥挥手,那先前没认真看陈秋娘的宫妇也是惊呆了。
陈秋娘也不管他们,兀自坐在椅子上。术则是等那宫妇取来清水,仔细为陈秋娘磨墨,又将毛笔递过来,说:“公子需要些什么,请写下来,术好为公子采办。”
陈秋娘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她外婆曾是大户人家少爷的贴身侍婢,也是读过书的人,别的东西没教给她多少,但教给了她一手簪花小楷。她亦运用毛笔写得行云流水。
术在一旁专注地看她写字,陈秋娘忽然停住,问:“你办完事,大约需要几天?”
“这个,我不太清楚。”术摇了摇头。
“难道估计一下都不能?或者是不想向我透露?”陈秋娘偏着脑袋瞧着身边的术。
术摇摇头,说:“公子,这种事,以你来看也是没有任何定论的,所以,我并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几天呢。”
“术,你居然跟她说了?”陈秋娘还没接话,那瘦高的青年男子沉声喝道,语气颇为不悦。
“你主人的礼貌,你倒是一分都没学到。”陈秋娘冷眸扫过那男子,毫不客气地说。
那男子冷笑道:“你现在是阶下囚,这个脑子有毛病的女人当你是什么公子,你别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你若今日敢侮我一分,你必定让你生不如死,而且我不解恨的话,还要带上你的家人一并偿还。”陈秋娘不紧不慢地说,眸光里全是挑衅。
那青年男子脸上全是暴怒的神色,倏然跳将过来,就要掐陈秋娘的脖子。术抬手挡住,说:“别得寸进尺,这里,我说了算。你敢搞砸了,我立刻就废了你。”
术厉声喝道,声音威严得吓人。陈秋娘顿时觉得术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青年男子就在陈秋娘咫尺之遥,但就是不敢早贸然进一步。在与术的两厢对峙之下,喝道:“我告诉四哥去。”
“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出蜀王宫。你最好马上就去告诉你四哥,看看谁受惩罚。”术抬手一挥,袖中飞刀就“嗖嗖”往着那两个男青年飞去。
那两人没再说话,立刻转身就走了出去。陈秋娘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她直觉术对她这样恭敬,这样好肯定是一个局,术方才瞬间闪现的模样不该是她平素惯有的模样。
“公子,让你受惊了,是术不应该。”术弯腰鞠躬赔罪。
陈秋娘摆摆手说:“无妨,你且置办好就是了。你早日完成任务,我也好乐得逍遥。”她一边说,一边提笔写了个长长的清单。
那几个宫妇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时分将整个宫殿打扫得整洁干净,有些布帘也被拆下来洗涤。术命人重新购置了一些,又购置了一些新的日用工具,还给小厨房购置了炊具。另外还应了陈秋娘的要求购置了一些食材与调味品,久没动手的陈秋娘亲自动手蒸了一条鱼,做了一个糖醋肘子,还煮了八宝糯米饭,熬了大骨蘑菇汤,招呼了术与那几个宫妇坐在一起吃饭。
宫妇很是激动,却也不敢问他们的由来。术则是默默吃完,独自在天井中站到了清光流淌才回到房中说:“公子,夜深了,这烛火摇曳,看书伤眼睛的。”
“这等好书,无妨了,再说,我也睡不着。”她头也没抬,继续翻着手中的书,那是她命宫妇去蜀王宫的藏书阁中找寻的关于食物的书。她来到这个时空,虽然遭受了多方的磨难,但对于食物的热情从来不曾减少。她闲暇时,常常冥想做什么食物给张赐吃,他会开心不开心。或者与张赐一起研究食物,研究古籍,研究那些存在于传说里的食物。
“若是岁月就如此,能与公子这般过安闲日子,倒真是好了。”术低声感慨。
若是之前,陈秋娘会有些感动,内心会柔软,但看过术的另一面之后,她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继续看书。
大约看到了三更天,那几个宫妇早就回去睡了。术也在一旁打盹,陈秋娘听得有人踩着枯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她听得清清楚楚。她本想叫醒术,但她转念一想,却没有行动,依旧在灯下看书。只不过此刻,她已没办法沉浸在书的世界中了。
片刻之后,有人落在了天井中的一树芙蓉花树之下,尔后一动不动。一直在酣睡的术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环首刀向那人劈了过去。
那人倏然闪身就到了另一棵花树之下。“捉活的。”术大声喊,随即就数十人从这房屋的周围跳跃出来。
陈秋娘心一紧,不由得倏然站起来,她怕来的不是皓月、天涯,而是张赐。(未完待续)
第217章 你来我往
三更天,费贵妃的偏僻宫殿之内,忽然闯入一人。术与早已埋伏在这宫殿周围的一帮人倏然出现,企图要抓住这突然闯入的人。
那人利用费贵妃宫殿内的花树做掩护,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穿行,让术几次出手都失了准头。
“抓活的。”术吩咐那些人。
那些人在朦胧的夜色中,身手矫健,渐渐此对那人形成合围之势。那人却又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上灯。”那群人里有人吩咐。立刻,四周就亮起了火把,腾腾地将整个贵妃宫照得灯火通明。那人却又是一跃,在“嗖嗖”的暗器声里,从一处房檐的断口突出去了。
“追。那群人里有人轻声喝道。
术一跃而起,到了宫门口,却吩咐:“看住江公子,小心调虎离山。”
那群欲要追出去的人中忽然就有一半的人留了下来,就站在陈秋娘的屋子外面、窗户前面。陈秋娘还站在书桌前,瞧着那黑衣人消失的屋檐,那屋檐之上是一钩新月,弯弯的像是要跌落在那屋顶似的。
“不要让贼人跑了,抓活的。”术的声音很果决,在这暗夜里格外清脆。不一会儿,周遭就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跑步声。
“你们还布置了军队啊。”陈秋娘叹息一声,像是在问站在屋外的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窗前的人瞧了她一眼,回答说:“来这里的人都是有来无回的,公子放心好了。”
“行了,你们也别看着我了,我与你们一起出去,省的你们抢不了头功。”陈秋娘这会儿看不到屋外的情形,心里很是没底。她必须要亲眼确认来人到底是谁。才好进行下一步的举动啊。
“我看公子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屋外刀剑无眼。”那人转过来,语气里满是不屑与讽刺。
陈秋娘冷哼一声,说:“你不过是怕承担责任罢了。若我立刻自尽于此,即便你们抓到了你们想要抓的人。你们也拿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你以为你很重要?”那人语气里全是嘲讽。
“我重要不重要,你家主人清楚。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普天之下,能靠线索找到宝藏的人,只有本公主。你若不信,飞鸽传书给你主人,走一个试试?”陈秋娘手中的毛笔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掷,说。“更何况你们十来个武林高手还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么?让开,我要出去。”
她走到门边厉声喝道,站在窗外那人想了想,对门口的人挥了挥手,那两人让开了路。陈秋娘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
贵妃宫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是通往宫外的路。平素都是太监宫女所走之路,帝王妃子以及公主皇子是绝不能走这种辱没身份的小门。这条长长的甬道的另一头通往一个小型的校场,而火光冲天的地方就是那小型的校场。
陈秋娘提着裙子快步往小型校场而去,那里灯火通明,几百人的军队将中间一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一人一袭玄色的长衣。长发飘然。蜀地少有的大风天里,那人飘飞的衣袂之处,俨然躺了十来个人。血流了一地,风吹过来,带来满满的腥味。
周围的人变换着位置将那人围在中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术长枪在手,要与那人单打独斗。有一人拦住了术,像是在争吵着什么。
“你们似乎遇到了困难。”陈秋娘看目前的形势,只要术他们还想要活捉这个人,他们就赢不了。
“这些都是精锐。”身边一个男子回答。
陈秋娘冷笑一声,反问:“是吗?”
“你不信?要不静待结果?”那人问道。
“除了潜伏在贵妃宫周围的人。这些军队应该是成都府的守备吧。不,应该是纯粹的宋兵。当初兵祸之乱。我记得曹彬是主张不侵扰百姓的,曹彬麾下保护蜀王宫的兵将后来被特别嘉奖。留了一批在蜀地。这一批也算精英么?”陈秋娘看出那人占据上风,而且那人绝对不是张赐之后,整个人就轻松了。
“曹将军手下都是精英。”那人争辩。
陈秋娘暗想这人原来还是曹彬的粉丝了,便笑道:“你也太会自欺欺人了。曹将军纵然谋略得当,治军严明。但在目前的兵源环境下,说都是精英,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别废话。”那人有些恼怒。
陈秋娘倒是不说话了,只瞧着中间那人。术终于是说服了拦着她的那个人,手持长枪与那人对垒,周围的士兵蠢蠢欲动,手持武器想要以多欺少将那人围拢活捉了。
术的功夫了得,长枪功夫看起来也很扎实,但那玄色衣衫的人的功夫更了得。陈秋娘是个外行,但总感觉术连那人的衣衫都摸不到。
“啊呀,胜负已定,风寒露重,没啥看头,我回去休息了。”陈秋娘紧了紧衣衫,转身就往贵妃宫去了。
“怎么就定了?”先前与她说话的那人一边询问,一边赶紧招呼人跟紧她。
“那人功夫高,你们又要活的,这胜负肯定定了啊。搞不好,你们的人还会被他抓了,让你们投鼠忌器呢。”陈秋娘耸耸肩,脚下一刻也不停。
“胡说,我们也有绝顶高手。”那人喝道。
“人家也是绝顶个高手。”陈秋娘走到了屋里,在关门之前,对门外的那人说。
她说完就关门了,夜深了,她打算睡觉。因为来人不是张赐,她便不太担心了。再说来人的功夫很高,而且这个人功夫这么高,却用这样一种明显就是让大家发现的方式来到这贵妃宫,根本的目的就不是来救陈秋娘,或者跟陈秋娘交涉什么事,而是以身试险,投石问路的。
说白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躲藏。也没打算逃跑,更没有打算束手就擒,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做了怎样的部署。
这人肯定是为之后的大部队探路的。陈秋娘看了看校场上的形势,立刻就作出了明确的判断。所以,她认为目前情况下,她应该回来睡大觉,养精蓄锐,等待即将到来的好戏。
“我们绝顶高手不少。”那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争辩了一句。
陈秋娘撇撇嘴没有说过,只在心里骂了一句:二逼,就你这个德行,你家的绝顶高手也高不到哪里去。
果然。陈秋娘躺在床上,刚闭上眼没多久,人还没睡意,就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紧接着有人用力推开了大门,还有人在喊:“小卓,小卓,快点出来。”
“来了,来了,怎么了?”有清脆的男声响起。也是急忙推开了这边大殿的门。看样子这叫小卓的男子是在这边看守她的。
“凌空受伤了,你快来瞧瞧。”有人大声喊。
陈秋娘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却再也听不真切。只听得屋外一团的乱,闹哄哄的,简直一点冷炫酷的亲王暗卫特使的素质都没有。
“公子,你们没人看着公子么?”术忽然说话了,语气大惊失色。
“都看着的啊。屋子团团都围起来了,屋顶上也有人的。”有人回答。
“这不顶事的,公子谋略过人。”术急切地说。
“难道要贴身看守么?公子毕竟是个女娃,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也不能在近前瞧着公子睡觉啊。”有人显得难为情。
陈秋娘暗想这人还挺萌的。做坏人也能做得这么不彻底,还顾忌人质的名声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知变通的家伙。”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一边说就一边要来推门似的。
陈秋娘知道这觉是没法睡了。便伸伸懒腰翻身起来,挑开帘子下了床,喝道:“三更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公子,是术唐突了。”术立刻说,语气十分恭敬。
陈秋娘不予理会,径直拉开了门,问:“那贼人没抓到?”
术点了点头,说:“他功夫实在了得,又抓了我们一个人,我们投鼠忌器。”
“术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说吧,你之前跟我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说在这边就能完成你的事,然后就可以放我回去了。我还以为你布置得多么天衣无缝,可今晚一个人就让你们方寸大乱。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诓我的?不想放我回去?好歹我也跟我老娘长得像,将来国色天香也是可能的,你这是打着将我献给谁的算盘么?”陈秋娘朗声质问。
术一脸难色,说:“我们没有想到对方那么厉害。”
“我看你们是没有用全力,是有所保留吧。”陈秋娘故意朗声说。她这话是想提醒在暗处窥伺的人今晚你们投石问路看人家的部署与实力,说不定人家也是将计就计演一场戏给你看,让你们放松警惕呢。虽然她不知道暗处的人躲在何处,但她知道人已经来了,就在附近,或者就在这一群人之中。她也不知道来的人是张赐的人,还是孟昶的旧部,但无论是谁,她可不想便宜了赵光义。
“公子也是聪敏之人,我不想多讨论。总之,请公子相信我。”术拱手说。
“你好像没有相信过我啊。”陈秋娘冷哼了一声,看了看旁边那个在治疗伤的人,像是一只胳膊都空了,时不时发出压抑的惨叫。
“公子何出此言。”术赔笑。
陈秋娘挥了挥衣袖,拂袖说:“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你确实也是职责所在,你要派人看着我就派人看着我,但总得要顾忌我的名声,你亲自来,或者你派个女子前来。”
陈秋娘料想这术今晚是不可能亲自看着她了,因为今晚的事情表明来人也是极其聪明而且很难对付,术肯定要跟她的上司们进行会晤,而这边就会派别人来。
“公子,术,只好,得罪了。”术低声说,然后对身后一名女子说,“月娘,你到屋里伺候公子休息,公子夜里落个被子什么的,要机警些了。”
那叫月娘的女子一袭红底黑衣劲装,头发扎成马尾,五官也颇有英气,她拱手答话,然后就跟着陈秋娘走进了屋子。
“把门关上吧,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还怕我跑了不成?”陈秋娘一边说,一边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拉了被子盖上了,尔后又对那人说,“柜子里有新置的被褥,那边竹榻可以小憩,你自己看要不要休息了。总之,没事被出声,别打扰我。如果打呼噜,你就给我自动滚蛋。”
那月娘还是没说话,陈秋娘坐起身来想要看看她在干嘛,却看到月娘正在挑她的蚊帐。
“你干嘛?”陈秋娘问道。
“嘘,是我。”月娘压低了声音,陈秋娘还是听出了来人是谁。
“呀,你怎么来了?”陈秋娘低声问。
“不是他来,你很失落么?”来人几乎贴在她耳边低声说,语气颇为戏谑。
陈秋娘心里却是有些失落,却也很庆幸他没有以身犯险,更能理解他作为九大家族的族长,不能任何事都太随性。
“才不是呢。”她在那人手心里写字,因为知道这人这么说话是因为这周围有很多高手。
“你都出卖你自己了。”他也在她手心里写字。
她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便转了话题,继续在他手心里写:“他们天罗地网要引的是孟昶的旧部呢。”
“孟氏旧部在九大家族里,这事就是九大家族的事。”那人也在陈秋娘手掌里缓缓地写字。
陈秋娘一惊,她没想到孟昶的旧部全都是九大家族的人。(未完待续)
第218章 真正的内心
陈秋娘从没想到孟昶的贴身暗卫会是九大家族的人。可这会儿,她转念一想就很释然了。九大家族自从那张烨装神弄鬼让后代子孙误认为自己的祖先能预测未来之后,他们就以守护者的姿态守正僻邪,在各大王侯身边出现一两个九大家族的人作为监察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皓月,天涯是九大家族的人?”陈秋娘在来人的手心里写。
“孟昶身边有很多九大家族的人,毕竟这是蜀中,我们不可避免要与他打交道。”来人写了这几个字,也没有直接回答陈秋娘的问题。
“他的贴身侍卫是不是你们的人?”陈秋娘不放弃,继续提问。
那人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缓缓写说:“皓月,天涯不是九大家族的人,但他们是张赐的人。”
“什么?”陈秋娘没有直接在来人手心里写字,反而是急切地问了出来。在她看来,张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怎么可能有是张赐的人,不是九大家族的人的情况出现呢。
来人轻笑,继续在她手心里写:“说,陈姑娘,一说到了他,你就乱了方寸,看来你对他也是情深得很呢。”
“你胡说什么呢?我于他又救命之恩,他于我也有救命之恩。这机缘巧合,自然不是一般的朋友。”陈秋娘急忙否认。是的,她不希望九大家族里的人知晓他们之间可能的关系,因为九大家族肯定不希望存在一个可以影响他们族长情绪的人存在。
“他听到你这么说,会伤心的。”来人听了听屋外的声息,伏在她耳边对她低声说。
“他又不是你。”陈秋娘嘟囔,斜睨近在尺咫的这个人。这个人还是女子的装束,一张脸颇有英气。看样子是戴了人皮面具了。
“看看你这表现。”那人一边说,一边摇摇头。
陈秋娘仔细瞧着他,从这一张脸上还真看不出一点破绽。若不是先前他出声来相认。陈秋娘还真判断不出这人是叶宣。
陈秋娘垂了眸不理他,只说:“我可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来。”
“开阳。摇光不得力,连一个小角色都斗不过,把你弄丢了,我能不来么?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短,我怎么跟张赐交待?”叶宣撇撇嘴。
陈秋娘试了又试,才鼓起勇气问出来:“他怎么样了?”
这个几个字一说出来,陈秋娘只觉得一颗心怦怦地跳,像是生怕就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咪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尾巴。好在叶宣并没有打趣她。而是思索了片刻,说:“你想听什么?”
“什么?”陈秋娘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叶宣。
叶宣正瞧着她,一双眸子在烛火映照下犹如寒潭碧水。他动了唇,低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想听你失踪后他的反应,还是别的?”
“我是那么无聊的人么?我是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与部署。”陈秋娘急切地说。虽然她真的想知道她被掳走后张赐什么反应,但她到底不愿意浪费时间来说这些无用的事。屋外的人随时可能发现叶宣,术也随时可能进来,她与叶宣的谈话可能随时终止。这每分每秒都很宝贵的。
叶宣只是笑,说:“你江丹枫的淡定气度我是见识过的,你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可我一说到他,你却是一惊一乍的,甚是反常了。”
“你不就要我承认钟情于他么?”陈秋娘觉得这叶宣简直是没轻没重,在这种情况下,还浪费时间打趣她。难道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趣她么?所以,她索性就大方承认自己钟情张赐。
“嗯哼,我是要你诚实里面对你的内心。”叶宣耸了耸肩。
“是啊,我很钟情于他。若谁要对他不利,我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样说,可满足了叶公子的好奇心了?”陈秋娘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说。
“呔。说话不实诚。不爱听。”叶宣摇摇头。
“那叶公子啊,你到底喜欢听什么?你跟我说说。我说给你听。”陈秋娘托腮瞧他,尽量将声音压低。
叶宣凑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瞧她,然后很认真地说:“想听真话,真真实实的话。”
陈秋娘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叶宣明明没有具体指出想听什么真话,她就知道他问的是她对张赐的情感。可是,要对眼前这个人说吗?她看着眼前这个正认真等待她回答的人。
“我想听真话,你对他到了什么程度。”叶宣很认真地在她手心里写,一笔一划写得很缓慢,像是怕她会认错字似的。
陈秋娘犹豫不决,最后心一横,就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感觉,想把所有美好的都想跟他分享;每天十二个时辰,一闲下来就会想到他;想跟他看尽人间的风景,感受所有的美好;我想到他过去的种种磨难,心里会疼痛;想到他可能遭受的危险,我会从梦中惊醒;想要他能过得幸福,哪怕逆天而行,我也在所不惜。”
叶宣听到这回答,身子颤抖了一下,尔后坐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陈秋娘缓缓说完,就坐在一旁,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鼻子就有些发酸,泪湿了眼眶。从前,她没有这样来总结过自己对张赐的感情,连她自己都会觉得糊里糊涂,只知道自己陷入了爱情,爱上了一个千年之前的男子,这个男子是天骄贵胄,他英俊非凡、才华横溢、身份高贵、学识渊博、聪颖机智、算无遗策,最重要的是有一种孩子气的天真与执着。
可是,她从来没有仔细去想爱这个人到了什么地步。如今,叶宣这样来追问她。她略略一想,竟然已经是这样的深情了么?她想到自己内心一直将造反列为下下策,并不是说不走这一条路,而是说万不得已,她真的会这么干的。想到这一点的她着实吓了一跳,最初的她生怕惹上麻烦、惹上权贵,甚至一直在谋划着利用朱文康来制造一场意外的死亡,脱离这些是是非非,去别处过日子。但是,张赐一而再地为她打开心扉、竭力守护她,他那样的情深相许,她便奋不顾身了。
她想起那一句歌词来:你给我保护,我给你祝福。是的,张赐,我要竭力地给你最好的祝福,竭力让你摆脱悲剧的命运。
“你,你不是夸张的说吧?”良久,叶宣才问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呢?”陈秋娘微笑着低声询问。
叶宣呵呵一笑,轻叹一声,说:“明知道我有意于你,希望你能做我叶家未来的当家主母的,你这样伤我的心,我的心好疼啊。”叶宣一边说,一边拉了陈秋娘的手到他的胸口,说,“感觉到了没有?都碎了。”
“别逗了,叶公子。”陈秋娘抽出手来。
“人家很认真的。”叶宣撇撇嘴。
“别说废话了,说正事呢。”陈秋娘说。
“人家说的就是正事。哎,人不同,命不同。”叶宣一边叹息一边回答。
陈秋娘将他一推,说:“快说张赐情况怎么样?你们到底是怎么部署的。既然天涯、皓月都是他的人,那宝藏的事到底有没有谱?”
“你还真急,一下子给我提了这么多的问题。”叶宣不紧不慢地说。
若不是怕弄出动静,陈秋娘真想跳起来打他一顿,这叶宣在关键时刻就知道拖剧情。她沉了一张脸,不再说话。叶宣唧唧歪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说:“罢了,我心痛我忍着,我还是来跟你说说你家佑祺哥哥的情况吧。”
陈秋娘也没说话。因为以她跟叶宣打交道的几次来看,如果她出言打断叶宣的话,叶宣就会歪楼歪到另一个时空去了。所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保持沉默,做一个百分百的倾听者。
叶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废话,交代了一堆没用的背景情况,同时还加了无数他自己的感慨,再加上无数个“据我所知”进行了不靠谱推测。最终,陈秋娘终于可以整理出了她被掳走后张赐的反应以及目前的大体情况。
首先,张赐对她很好,已经让九大家族长老会的一帮老不死的察觉了。
据叶宣不靠谱推测,一堆老不死的也知道了陈秋娘其实是孟昶与花蕊夫人的女儿,而且还被朝廷盯着。然而他们伟大的族长大人坠入爱河,还有点着魔的样子,一帮老不死的就害怕了。因为陈秋娘的身份处境最终肯定是要被朝廷弄到汴京去的。如果他们英明伟大的族长不管不顾就可能直接跟当今的那位杠上,那么,很可能直接带领九大家族里激进分子们走上造反的道路,这样一来,九大家族经营了几十代的家业就将毁于一旦。
“知道不?这一帮老不死的已经把你视为洪水猛兽,红颜祸水了。”叶宣说到这里时,还刻意停了下来,很郑重地对陈秋娘说。
“别打岔,你继续说下去啊。”陈秋娘挥挥手,让他继续说。
叶宣觉得陈秋娘简直无趣,于是就继续讲。他说因为那一堆老不死的因为对陈秋娘的作用有了深刻的认识,所以最近如坐针毡,在对于如何处理陈秋娘的问题上积极商讨对策。
“江公子啊,你这么聪敏,你来猜一猜他们的对策有哪些?”叶宣说了几句,又觉得陈秋娘这样一言不发,他实在寂寞,于是就开始提问要跟陈秋娘互动一下。(未完待续)
第219章 张赐的决心
陈秋娘斜睨了叶宣一眼说:“这还需要猜?”
“这怎么就不需要猜了?你又没见过那群老不死的,再说了你对九大家族知道的也不多啊。”叶宣很笃定地说。
“不需要认识他们,也不需要对九大家族方方面面都了解啊。这世上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陈秋娘回答。
叶宣眉目间全是惊讶,立刻问:“莫不是你还真知道他们的对策?”
陈秋娘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这些长老是对族长起监督作用的,同时对九大家族的走向,以及重大事情起着决定作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如同一艘船的舵,对吧?”
“没错。这群老不死的芝麻绿豆个小事就要开会讨论,权衡利弊,动则就说家族前途命运的。”叶宣立刻接口,嘴里是对那些长老说不出的厌恶。
陈秋娘并没有对这些长老表示喜恶,继续说:“他们权力很大,而且遵循祖训,更重要的是他们懂得‘月盈则亏’的道理。这对九大家族的存在、维系乃至繁荣尤其重要。”
“哦?这是什么道理?”叶宣惊讶地问。
“你大爷的,你是叶家未来继承人,你能不知道什么道理?你还来诓一个小女孩,有意思么?”陈秋娘鄙视地看着他。
“讨厌,你一点都不好玩。”叶宣还是一个少女的扮相,抬手甩了甩手帕,那举手投足还真是羞涩得很。陈秋娘看叶宣这模样,思想有些抛锚,想着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之后,一定要摁住叶宣问一问易容术的事。他们九大家族能人众多,易容术这种东西应该不在话下的。
“呵呵。”陈秋娘干笑两声说。“你好歹是被叶家选定的继承人,又被九大家族长老会承认的,怎么可能不懂‘月盈则亏’的含义呢。”
“懂懂懂。”叶宣语气有些不耐烦。然后继续说,“那会儿那群老不死的天天说‘月盈则亏’。说什么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族,如果走到了顶峰就意味着会迅速衰落。我们九大家族要取得这天下自己掌权轻而易举,但取得这天下的代价就是我们的优势都不存在了,而且站在权力的顶峰会让我们家族成为众矢之的,会让我们家族迷失方向,失去固有的优势。所以,作为九大家族的领导人之一。这些道理必须要懂。反正就那么说了一大堆,太让人心烦了。”
陈秋娘摇摇头,叹息说:“看来你平时真的很会装乖巧懂事,要不然你们那群阅人无数的长老居然会同意你成为叶家的下任族长?你看看你现在跟我说得话,活脱脱的就是家族里的怂恿造反的那一群了。”
“这,我天赋异禀,俊美异常,聪颖过人,行事稳重。”叶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陈秋娘憋着笑,说:“别。别在说这种话了。”
“你不相信?”叶宣凑过来反问。
“我信,我真的信。能成为叶家下一任的家主,定然是非凡之人。不过。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还年轻,想的自然是觉得我手握天下财富、神兵利器,大族长居然被人追杀得跟狗似的,这太憋屈了,真的不能忍了;但是,从家族的利益来说,长老们做的事才能保证九大家族的优势,让整个家族保持平衡的构架。从而平稳地发展下去。”陈秋娘缓缓地说。
叶宣倒吸了一口凉气,凑过近前来仔仔细细地看她。期间还还了几个角度。
“怎么了?”陈秋娘抬手将他推开。
叶宣坐正了身体,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说实话啊,若你不是孟昶和花蕊的女儿,还真适合做我们族长夫人啊,说的话这么深明大义,人又美丽,又聪敏,关键是老不死们的意图啥的你都清清楚楚的啊。可惜了,唉,真是可惜了.....”
“别废话了,九大家族就是个巨坑。我就不是花蕊夫人的女儿,我也不跳坑与你们一起疯狂。”陈秋娘摆摆手。
“哟,你的佑祺哥哥也不要了?”叶宣笑嘻嘻地问。
“那又不冲突。”陈秋娘白了他一眼。大约光线昏暗,叶宣也没有看清楚,只继续问:“怎么可能不冲突?”
“这是高深的问题,改日有空我们再探讨,继续正事要紧。”陈秋娘纠正道。叶宣反应极快,立刻就指出:“你刚才还没说长老们会怎么做呢。”
“这有什么困难的啊?他们从家族利益出发,自然是要对付我。这对付我的话,就从两方面来,一方面是从你们族长下手,这是上上策。比如,召唤你们族长前去,语重心长地谈家族的发展、前途、未来命运,再十分担忧地谈家族的隐忧,委婉地让你们族长大人在他们的一席话中如醍醐灌顶,明白自己的责任,正确对待与那个红颜祸水的关系;再者,除了谈这些之外,还会曲折地表示若是族长大人继续与那个红颜祸水执迷不悟,他们就可能采取强硬措施对付这个红颜祸水。嗯,还可能有更激进的方式,就是在某个节点,比如我有难的现在,将族长大人软禁一下,免得他闯出祸来。”陈秋娘侃侃而谈。
叶宣听到此来,忍不住就丢了翩翩公子的修养,直接来了一句:“他娘的,你,你,这你都知道了,你还问我?”
“你大爷的,我只是就事论事。他们还真的把张赐关起来了?”陈秋娘也是吓了一跳,她先前预计九大家族长老肯定会阻挠他来救她,毕竟这里是龙潭虎穴,搞不好就直接要跟赵氏兄弟撕破脸对垒了,而且孟氏宝藏是赵氏兄弟志在必得的,这是一个很敏感的点。
“也不算关起来,就是看起来了,我是得知了这事,亲自去见了他,还被长老们告诫了一番不准许我搀和你这件事的。现在开阳还在你家店铺里扮着我呢。”叶宣耸耸肩。
“他们没有对张赐怎么样吧?”陈秋娘心里一紧,立刻询问。
“他们自然不敢轻易对张赐怎么样,不过,依照张赐的性格,我想怕过不了几天就会亲自来这里了,到时候情况就有变了。”叶宣语气里也有了些许的担忧,随后问,“秋娘,你刚才说了他们那样的举动还是上上策,那么下下策呢?我其实挺担心张赐强行来了这里,长老们会以下下策来对付你的。你应该大约知道下下策是什么吧?”
“呵,长老们如果还要那个族长,就不怎么可能杀我。再者,如今不再说唐朝,亦不是魏晋乱世了,家族与权贵者的矛盾再次回到了张府第一任先祖时代的模样了。所以,他们不敢轻易不要张赐这个卓越的族长。因此,他们不会杀我,顶多就会派人暗中推波助澜,把我送给赵氏兄弟,或者再不济送往辽国,亦或者丢给柴瑜。总之是要绝了他的念想。”陈秋娘缓缓地说,只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成形。
叶宣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瞧着陈秋娘。陈秋娘坐久了,腿有些发麻,她伸直了腿,不停拍打。
“秋娘,你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这样——,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许久,叶宣才语无伦次地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要说了。继续说别的事情,比如他怎么跟你说的。”陈秋娘催促之后,又仔细听屋外的动静,像是先前那受伤的人就躺在屋外,发出低低的痛苦呻吟。
叶宣点点头,说:“他被长老们制住,只让我前来,务必保护你的安全。而且,还让皓月、天涯做了部署。另外,又派出了十八骑里的人来击破这些人的埋伏。让我到你身边护着你,按兵不动。等过几日,把对方在蜀中的大佬引出来之后,再救你出去。”
叶宣说得言简意赅,但陈秋娘已经明白了张赐的意思。他也认为这术只是小喽啰,赵氏兄弟在这蜀中必定安插了很多人手,因为富甲天下的孟氏一族,连尿盆都是纯金打造,那么孟氏宝藏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可以让一个没有钱的皇帝财大气粗起来的。所以,对方这一次看似阴谋的布局其实是一场阳谋,等着请君入瓮。而张赐要做的事就是使用各种谋略,把他们的部署一层一层地撕下来,最终来个会心一击,将敌人击溃。
“这我懂了,只是对于宝藏呢?他什么想法?”陈秋娘询问。她先前让张赐先去陈家祖坟拿她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可能就是宝藏的线索。
“他说必须在我们手里。所以,不只是我,景凉、皓月、天涯等人都来了。他说他从前不稀罕这宝藏,可是现在有备无患。”叶宣说。
陈秋娘鼻子一酸,她知道张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从前因为没有她,他便想着就那样过一生,可是现在有她了,他想着过得更好,能够守护住她。那宝藏他就必须在手里。
“感动吧?”叶宣酸酸地问。
“嗯。”陈秋娘也不忸怩,一边回答一边用力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220章 叶宣的心事
叶宣抽搐了一下,像是受不了她的直接与肉麻似的,说:“你还真敢回答啊?”
“有何不敢?”陈秋娘撇撇嘴,然后指了指床边的竹榻,说,“那边,被子崭新的,在床头那个黒木柜子里。”
“你要睡了?”叶宣问。
“夜已深了,明日里我要好好游览一下蜀王宫嘛,要养精蓄锐的。”陈秋娘一边说,一边拉被子躺下了。
叶宣却没有挪动,还在一旁说:“不要嘛,我还没有说完呢。”
“可是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啊。其余的不太重要,我暂时不想听。再说啊,你听外面那人的呻吟声。”陈秋娘说到这里,屏住了呼吸。
“怎了?”叶宣低声问,也是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不觉得这呻吟声很假么?”陈秋娘半支着身子伏在叶宣耳边低语。
叶宣皱了皱眉,点点头说:“是有些假。”
“嘿嘿,我们睡我们的,装着不知道呗。”陈秋娘耸耸肩。
“那我们刚才的谈话——”叶宣一副细思极恐的表情。
陈秋娘翻翻白眼,说:“我们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好不?”
“好像是哦。”叶宣仔细想想,便说,“原来是因为这样啊。我之前是见你说得那么小声,我也就跟着小声了。我之前还仔细听了听,外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的。”
“你好意思说你会功夫,是高手。”陈秋娘很鄙夷地说。
“也许是我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叶宣说。
陈秋娘拉过他的手掌,在他手心里写:你易容师父没教过你么?易容一技,形的改变是最细枝末节的,其间,声音、动作、性格是最难琢磨的。一个绝顶的易容术。必定是一个忘情演出的顶级戏子。
“哟,这个你也懂。”叶宣也拉过她的手在手上写。
陈秋娘不理他,径直说:“外面那人的呻吟很逼真。可是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难忍。”
“好吧,你还听得出这些。在下佩服。”叶宣做了个抬手抹汗的动作。
“所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这几日,我们就安心让他们伺候着。”陈秋娘又指了指那个竹榻。叶宣不情愿地去拿了薄被睡到竹榻上去了。
蜀王宫大片的宫殿都废弃了。这座曾奢华一时的宫殿如今悄无声息,只偶尔有栖息的夜鸟发出古怪的声音,让整个荒凉的蜀王宫更显得恐怖渗人。
“这人其实死过不少人。”叶宣忽然说话,用的是少女的声音。所以。他不怕外面的人听见。
“我又不是白痴,单看那蜀中兵祸的惨状,就可知在这蜀王宫里埋了多少宫女妃嫔的幽魂了。”陈秋娘回答。
“你不怕么?”叶宣继续问。
“呵呵。”陈秋娘干笑两声,说,“活着的,我都不怕;死了的,我倒是怕了?”
“你没听过传说里的厉鬼索命什么的吗?”叶宣问。
陈秋娘一时没回答,她在思索叶宣这话题的用意,想来想去就觉得这家伙是想吓她的。她顿时觉得无聊,叶宣却还不死心地说:“怎么?怕了吧?”
“这样知识你还肤浅得很。来,美人,要不今晚本公子不睡了。要为你讲解讲解鬼界、神界、神婆、招魂师各种职业的忌讳,以及我曾遇见的奇人异事?”陈秋不怀好意地挑开了蚊帐帘子,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你不是要睡了么?”叶宣看出她的意图,想到这个女子向来古灵精怪,说不定还真的能讲述一些渗人的东西来。本来这蜀王宫就聚集着历朝历代的冤魂了,再加上王全斌那个混蛋纵容手下到处烧杀抢掠,除了孟昶和他的几个宠妃以及几个子嗣之外,其余的宫娥太监,被屠戮了很多。他当时是没亲眼看到。但他的手下来向他报告时,却是一边吐一边说这蜀王宫的台阶上都血流淌成河。蜀王宫内一片哀嚎,简直尸横遍野。
叶宣想了想那些事。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渗人了。但陈秋娘偏偏不放过他,径直说:“你也知道我是在青城县长大的,我家与道观里的道士关系较好,我亦常常去道观里听他们讲论,便对这捉鬼超度的各种行当知道一二,对那各种鬼魅手段也是知晓了几分,反正天也快亮了,外面那位受伤的仁兄也睡不着,再加上还有一帮兄弟在门外给我们值守也不能睡,这长夜甚是无聊,我就来给大家讲一讲,免得以后兄弟们行走江湖做了不该做的事,白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
陈秋娘朗声说了一大段,叶宣这才算是听明白了,这位还不单单只讲给他听,她还要把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捎上。这女娃在下很大一盘棋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叶宣立刻就说:“你别讲了,你是不知道这蜀王宫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不知道了?”陈秋娘反问。心想:你不是想吓我么?我就看看你胆量有多大。
“你真知道你还敢讲?”叶宣朗声问。
“除了王全斌押解到汴京的那几个人,其余的人几乎都被屠戮了,曹彬来到这里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救下来的人大多数都是那些垂垂老也的宫妇。如果让我来向别人报告情况的话,我可能会这样写:那一日,蜀州城内,风云变幻,山河失色,蜀王宫内哀嚎一片,有血光冲天,浓烈的血腥味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弥漫,直直往人鼻口里钻,令人不由得蹲下呕吐;而那蜀王宫内,血流成了河,断肢残体洒落满地,眦目裂珠者比比皆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陈秋娘缓缓地对那一场杀戮进行了细致描绘,语气十分安静平缓。
“你。”叶宣一个字吐出来,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真的不明白这个十一岁(对,十一岁,之前以为是九岁。前几天才听张赐说实际年龄是十一岁,但归根结底还是女娃啊)的女娃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的,能够这样平静地叙述那一场杀戮而丝毫没有恐惧的神情。这个年龄的女娃不是应该在努力学女红想着怎么嫁出去么?这个年龄的女娃。不对,应该说即便是成年的妇人在说到鬼神时。不都是表现出害怕的么?难道因为她的父母不是平常人,她就天生贵胄天赋异禀了么?
像陈秋娘这样的人,他长这么大,只见过两个。一个是张赐,另一个就是陈秋娘。但是张赐是从襁褓之中就开始接受各种非人的残酷训练与培养,而眼前这个女娃却就是普通农家成长起来的啊。
可她从农家长起来,却对周围的事情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她美貌如花,却又智慧无双。起初。他只是耳闻了张赐竟然派人去暗中监视一个小女娃的一举一动,还派的是贴身的人去的。叶宣就此对这个女娃有了兴趣,便差了天璇、天玑两兄弟去探听。那两兄弟是他七大暗卫中的佼佼者,是探听消息的好手,但他们两带回来的消息里,这个女娃没有一丝的奇怪经历,也没有经过什么严酷的训练。唯一奇怪的就是被毒蛇咬死,然后死而复生这件事。
她的经历越平凡,叶宣就越好奇。于是他就想要更多地知道她的一切。于是,她知道了她在竹溪山为张赐做的一切。也算是布局良苦;再后来,知道她在路上对付吃人者的事。他已经惊讶得不得了了,可是当她开始着手筹备云来饭店时。他才彻底惊呆了。她一个女娃,居然是大开大合的手笔,简直是商业上的奇才。
恰好那时,机缘巧合,张赐求助于他。他就欣然前来搭救她。其实,叶宣是有私心的,因为毕竟从明面上来说,张赐作为九大家族的族长,他的媳妇已经定好了。他是订婚了的。九大家族自从族长张嘉刺死自己心爱之人之后。长老会就决定族长的夫人要族里选拔。
叶宣想张赐纵使再喜欢,也不可能有什么举动。他想着将她变成叶家的当家主母。这样的女子如同最灿烂的太阳。
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女子让他叶宣有兴趣,让他觉得不知不觉就被吸引,时时刻刻都在琢磨她想念她,甚至想每分每秒都见到她。
他知道他陷入了爱情,可是,当他看到张赐那样疯狂时,他隐隐觉得害怕。而就在刚才,当她回答他的问题时,他顿时觉得心都碎裂了。
她是多么璀璨的女子,是多么聪颖的存在。有时候,他觉得她像是在云端的神,俯瞰着整个大局,让人不得不仰视。所以,当她以这么一种情况要讲鬼神之事时,叶宣居然觉得她真的会讲得来让他觉得可怖的。
“我这是为大家好,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睡了。亏得你刚才提醒我,不然我还忘记了这里曾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陈秋娘一边说一边已经翻身下床穿鞋子了。
“你要干嘛?”叶宣问道。
“召集兄弟们讲一讲鬼行鬼道的事。一会儿,我还要给兄弟们都画一些符咒,让兄弟们不要鬼魅缠身,大家都是刀口舔血讨生活不容易的,遇见鬼魅的机会比较多。”她一边絮絮不止,一边就去开门了。
“我的公子啊,夜已深了。”叶宣立刻翻身而起要阻止她。
“放肆,本公子要作甚,需要得到你的同意?”陈秋娘忽然沉声喝道。叶宣被吼得一愣,陈秋娘趁势到了门外拍手召集众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意图了。(未完待续)
ps:最近各种不顺利,今天貌似不小心撕扯了剖腹产伤口,在床上躺了半天,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再加上繁体出版稿费被拖欠,估计要打水漂了,心里超级不爽。人生真是运气不好时,喝凉水都塞牙缝。今晚是平安夜,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第221章 恶趣味
蜀王宫,夜已深,刚刚经过一阵厮杀,风中还有略略的血腥味在飘荡。原本打算睡觉养精蓄锐的陈秋娘在遇见了叶宣之后,激动而又小心翼翼地打听了张赐的消息。她在知道了张赐的难处以及张赐的意图之后,更觉得应该睡觉,养精蓄锐配合张赐的行动。
可是,当叶宣恶趣味地想要以鬼魅之说恐吓一下陈秋娘之后,陈秋娘忽然睡不着了。不是她被吓着了,而是她忽然来了兴致,想把门外看守她的那批人都召集起来,在曾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蜀王宫,在这样一个夜色茫茫的深夜,讲一下那些鬼魅的传奇故事。
叶宣是竭力阻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别的,陈秋娘不予理会,径直出了门,拍手大叫召集了众人前来。
那带头的一人蹙了眉,问:“江公子,夜已深了,有何事?”
“术呢?”陈秋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四处看了看,寻找术的身影。
“她有事忙去了。”那人回答。
“哦。”陈秋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瞧了瞧那个正在假装呻吟的人,她断定术敢于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办事,而把她留在这里,是因为她的领导在这里。那个人是可怖的存在。
“公子有何事,可以吩咐小的去办。”那人在一旁问。
陈秋娘对他摆摆手,说:“我是担心这位兄台。”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躺在一旁的竹榻之上盖着被褥的男子,那男子的手已经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
“有我们兄弟护着,外面还有这边的驻军在,不会有事的。”那人回答。
“你们驻守,我自然不会怀疑的。再说了。就算贼人来这里,也犯不着跟一个受伤的小兵过不去的。这点上,他绝对是安全的。”陈秋娘很郑重地说。
“啊?那公子还担心什么?”眼前的人十分惊讶。瘦削的脸上有一种可怖的神情,但此刻全是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陈秋娘对他招招手。说:“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招呼了那人凑过来,才低声说:“这也怪我先前没想到这一层,因为这几天赶路都累坏了,先前真是没啥精神的。”她说到这里还顿了顿,算是吊足了那人的胃口。
那人一副恨不得马上就知道的样子,却又不得不忍着。继续听她说。
“唉,刚才那月娘提醒了我一下,我才想起来这里曾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于是就随意摆了个八卦阵看了看,阴气太重了,唉唉唉唉。”陈秋娘说到这里叹息了几声,然后看向了那个假装生病的人,说,“这蜀王宫有太多的冤魂怨灵。而且长时间得不到超度,怨气越积越多,法力已经不容小觑了。如今又是深夜,那兄台又受了伤,元气弱,我怕他被鬼魅缠身呢。”
“啊。这个不会了。”那瘦高的人一听说是鬼魅之事,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很笃定地进行了否认。
“你懂什么。”陈秋娘板起一张脸瞧了他一眼,说,“我好歹是玄门中人,且容我去瞧瞧。”
“公子。别污了你的眼,他受伤很重。一身的血污。”那人连忙阻止。
“胡闹。”陈秋娘长袖一甩,呵斥道。“你以为我是骗你的?这玄门中事,你能知道多少?还是说你们自恃你们的强大情报网对我江丹枫或者说陈秋娘的生平已经掌握得事无巨细了,觉得我是玄门中人这事在诓你?”
那人略略尴尬,说:“公子,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那不过是个小兵,不值得你去看。”
“那是一条命。再说了,若是因为那位受伤的哥子元气较弱被怨灵们得逞了,怨灵们就会得寸进尺,那么,我们接下来都得遭殃。”陈秋娘很郑重其事地说。
旁边一个年轻一些的人问:“真有此事?”
“我玄门中人,从不诓人。”陈秋娘斜睨了那人一眼,一脸的不悦。随后,她又对先前那小头目说:“你若不信,就去看看你们的情报部门给的情报,我年幼时在青城县陈家庄时,是不是常常去青城山的道观里。”
那小头目没说话,陈秋娘径直走到那人身旁,装神弄鬼地绕着走了一圈,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几个不明所以的护卫问:“江公子,怎么了?”
“奇怪,真是奇怪啊。”她不由得摇摇头。
“怎么奇怪了?”其中一个人问。
她瞧了那人一眼,煞有介事地说:“照理说,在这种极其凶险之地,又是深夜阴气最盛之时。这位哥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照理说身边应该无数幽魂徘徊不去的,可是——”
“可是怎么了?”几个等剧情等得急切的人已经在追问了。
陈秋娘又转了几圈,才说:“可是这哥子身边元气淋漓,鬼魅退避三舍呢。从这元气上来看,却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除非——”
她说了几句,又开始吊人胃口。先前几个等得不耐烦的人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这位哥子命格好,或者说气场足,气势大。但是,气场足、气势大,或者命格好的话,不应该啊。”陈秋娘说到这里,摇摇头,连连说了四个“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那小头目也忍不住追问。
“不应该是个小兵啊。”陈秋娘耸耸肩,然后叹息一声说,“不管如何,看到他没有被鬼魅缠身那就好了,在这种地方如果被鬼魅缠身,那就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力挽狂澜了。”
“是不是哦?”有个人有些怀疑地说。
陈秋娘冷笑,说:“你可以不信啊。你也可以去自己砍了一条胳膊试试啊。”
“我有病啊?”那人反问。
那小头目喝道:“放肆,你怎么跟公子说话的?”
“我不介意啊,你也别呵斥他,这鬼魅也不是谁都能看到。这人啊,对于看不到的总是万分怀疑嘛。”陈秋娘说。
那叶宣假扮的月娘也在一旁,来了一句:“我们怕什么呢,这里不是有你么?公子你是玄门弟子呢,鬼魅还不退避三舍啊。”
“月娘啊,你是不知道,我虽算是玄门弟子,却是道行很浅,毕竟我只是属于俗家弟子,有点根基,师父教了一下,后来我家举家迁到眉州,也就没有再接触这方面的东西了。我即便能看得出,也不知道如何化解啊。”陈秋娘语气十分无奈。
“啊?那怎么办?”叶宣没法阻止,这会儿就来配合陈秋娘演戏来了。
陈秋娘叹息一声说:“那位哥子没事,我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只不过,在这种充满怨气的旧日宫殿中,大家行事还是小心些吧。你们啊,可是没听过鬼道之事吧,总觉得不就是杀那么一两个人么?平素里行走江湖,也是不拘小节,不忌讳什么。其实吧,久走夜路总是会遇鬼,这行走江湖,还真的要讲究诸多忌讳的。若是各位兄台不嫌弃,就容我讲一讲,如何?”
那些守卫,有些是觉得无聊,觉得听一听也是好的,有大多数是真的想知道鬼魅之事。但这些人都无一例外地看向了那个小头目。
“既然大家不信,也很为难,那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去睡了。只是以后若是犯了什么忌讳,那可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大家了。”陈秋娘一拂袖,一转身,就像是要进屋睡觉似的,一边走还一边说,“月娘,他们不信,你就进屋来,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好了。”
“是,公子。”月娘回答,就像是真的要跟她往屋里走了。
陈秋娘这边厢才走了几步,那小头目忽然就说:“公子且慢,既然公子对我这些兄弟如此仁厚,就请公子为我的这些兄弟们讲一讲鬼道之事吧。”
“既然如此,我就倾我所能为各位讲一讲了。”陈秋娘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主位之上坐着。她瞧了瞧周围,捡了块大青石当惊堂木,待那些守卫都到齐了之后,她瞧了瞧捡来的大青石,让他们肃静。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鬼道之事。先是讲了各种鬼的种类,以及其中哪一类属于猛鬼,在讲解的同时还加上抑扬顿挫的声调,并且找出各种传说例子作为佐证。
“那么,水鬼是最厉害的了?”有人还举手提问了。
在鸦雀无声里,陈秋娘说:“从种类上来说,是最难缠的,最猖獗的,白日里都敢硬生生附人身体,拘人魂魄。”
众人呀了一声,陈秋娘又继续讲了阴阳师、道士、和尚、神婆、冥婚等各种各种忌讳与由来。期间又加上各种绘声绘色,像是就发生在身边的各种故事加以佐证。
饶是一帮刀口舔血的人在她绘声绘色的故事下,在她似乎是专业知识科普的专题讲座之下,已经在这幽深的夜晚觉得浑身凉悠悠的。
陈秋娘讲得越发有了兴致,把以前读大学扒拉的灵异鬼故事全都拿了出来,一直讲到东方发白,她才留下一干呆若木鸡,都在各自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的守卫径直睡觉去了。
叶宣也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看着陈秋娘的背影,那轻盈的步履,他才知道这不过是她的恶趣味罢了。
这女人,唉,把一帮杀人放火的人忽悠成了这样。
叶宣顿时觉得她离自己更远了,有一种哭笑不得的心酸。(未完待续)
第222章 美妇人
陈秋娘睡到了晌午才起来,术已经在一旁站着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回来了啊?商量好了么?”
术也没有惊讶,很平静地说:“公子放心,不日就会放你回去的。”
“你家老大靠得住么?”她站起身来,很从容地接过术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
术没有回到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说:“听说公子昨夜睡得不好。”
“哦,还行啊。就是问起月娘这蜀王宫的往事,忽然想到你那个受伤的手下,就起床给你的手下讲解了一下另一个你们不熟悉的门道的事了。”陈秋娘语气很平静,一边说一边进行梳洗。术很自然地走过来替她梳头发。
陈秋娘也不拒绝,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说:“我母亲昔年也是坐在这里梳妆的吧,不知道梳头发的是谁呢,不知道我父皇有没有替她懒起画峨眉呢。”
“公子,你觉得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术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术,你又何必逼迫我说出我不愿意说的话呢?那毕竟是我的父亲,坊间、史书或者都会把他说得不堪,却唯独我不能从嘴里说出半点的不是来的。”陈秋娘微微眯了眼,看着铜镜中那一张稚嫩的脸,那么小就显露出的倾世容颜,还是微微失神,暗想:我是谁呢?这一张脸这样陌生啊,像是初初相见似的。
“公子,坊间的人对你父皇了解多少?史书?这蜀中还有史官活着么?为你父皇写史书的人却是从来不曾与他一起生活过的人。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单单看这蜀中的富足,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术说。
陈秋娘整了整头发,插上了一柄点翠簪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腰封,笑着说:“术倒是说得合情合理。但我从没与他生活过,也不曾接触过他的人。我又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样的呢?我与那些史官以及坊间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术,你若想问我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了当。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公子,你误会了,术是就事论事,绝没有一点别的目的。”术语气依旧平静,态度依旧谦恭。
陈秋娘只是笑了笑,看看窗外日光澄澈,芙蓉花落了一地,树上却又开了一树。便问:“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我给公子准备了膳食,请的是以前蜀王宫里的厨娘。”术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
“你倒是有心了。只是我不愿做这笼中鸟,你倒是多放些心思在宝藏的寻找上,让我早日脱了这囹圄之困。”陈秋娘一边落座在饭厅的餐桌上,一边对那术说。
“公子放心,没几日的事了。”术略略鞠躬。
陈秋娘看了看那些菜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种东西也配说是宫廷菜肴么?”
“公子就将就吃些吧。”术在一旁劝。
陈秋娘不答话。只四处瞧了瞧,看到月娘在一旁,便说:“月娘。你去街上给我买些馒头来,要猪肉馅儿的那种(宋的馒头是有馅儿的,那时候统一叫馒头的),哦,对了,就是在骡马市那路上有一家北地馒头铺,你去那儿买。”
这馒头铺子是成都府赫赫有名的。陈秋娘虽然没来过成都府,但之前筹备云来饭店的开业,对于这周围的知名餐饮企业也是进行过考察的。
月娘嘴上说是。眼神也不由得看看术。术对月娘点点头,那叶宣假扮的月娘就去买馒头了。待月娘走后。陈秋娘就让术陪着她在这宫殿里走走。
蜀王宫与紫荆城比起来实在算不得大,但昔年。孟昶竭尽奢华,可以说是将整个成都府都当成了皇宫宫殿。
“其实,公子的父皇也算励精图治了。”术忽然说。
陈秋娘呵呵一笑,说:“术,我没见过。便不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失了公允,你也莫要提了。”
术果然没有提,只陪着她在蜀王宫随意走走。而那些护卫因为昨晚都听了她讲鬼道之事,俨然觉得这小小的女娃真是大师级别的人,看她的眼神都特别尊敬,特别客气。
陈秋娘看这蜀王宫实在破败得不成样子,也就失去了走游的兴致,只提出去参观一下蜀王宫的厨房。术抓了一个过去在厨房里洗碗的宫妇来做导游,带领陈秋娘进行了蜀王宫厨房半日游。
孟昶果然是懂得享受之人,那厨房规模巨大,立面设施十分精巧,许多的烹饪工具竟然是考古学上都没有的东西。陈秋娘迷醉于这些食器,暂时忘记了阶下囚的身份。
过了晌午,叶宣买了馒头回来,她狠狠咬了一口,说:“嗯,就是这个滋味。”
术在一旁不语,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术才低声问:“公子,你真的能看到鬼魅么?”
“呵呵,术,我说我能看到,你又看不到,我如何才能使你信服呢?”陈秋娘斜睨在窗边,瞧着一脸严肃的术。
“你让鬼魅帮你做一件事不就可以了么?”术想了想提出了这么个证实的办法。
陈秋娘摇摇头,说:“你的手下可能没有跟你说清楚,我虽是玄门子弟,但并没有一心向学,而只是俗家弟子。能看见鬼魅与阴阳的强弱已经是我的天赋异禀了,我说实话,我还没有到达可以招魂驭鬼的境界。”
“那,便真的没办法了么?”术询问。
“这种事,你爱信不信。别来让我给你证实。”陈秋娘将一口馒头吞了,才沉了脸,冷笑道,“不要再说这种话,术,你没有之前让人喜欢了。如今的你,真的让我很讨厌。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还是集中精神对付敌人吧。昨日之人功夫极高,那样大喇喇走进来,一是给你警告,二是探你们的虚实。你们的虚实。一次探索的结果肯定做不得数,若是我,我肯定会再用别的办法探听。你最好等着接招吧。”陈秋娘甩甩手。对那月娘说,“你这手下手脚还算麻利。跟着我端茶倒水还不错。”
“公子喜欢就好。只不过公子刚才说还会有人来探虚实,这个就一定么?”术立刻问。
陈秋娘哂笑,很鄙夷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不要装了,白白惹人讨厌。再说了,你家掌事的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就可以自刎提头去向你家主子谢罪了。”
“公子。”术喊了一声。
“闭嘴。”陈秋娘头也不回,对她竖起了两个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术果然没有说话。陈秋娘就带了叶宣假扮的月娘到费小怜的闺房去,半开了一扇窗,坐在窗前嗑瓜子吃茶。
那叶宣也被允许坐在一旁的马扎上,她则是捧了一本孟昶组织人编撰的风物志在认真地看着,心里还想着如何再给陈文正一点的建议,让他把陈氏农场做得更好。
黄昏时分,蜀王宫安静极了。陈秋娘正准备对付一条活鱼,给自己做一餐好吃的,蜀王宫再度沸腾起来。她跑到院子里,之后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美妇人持剑在手。对着一干人等,喝道:“我皇大仁,不忍兵戈。让你们进城,你们竟烧杀抢掠蜀中子民。如今,你们这帮跳梁小丑还异想天开要蜀国宝藏。莫说没有,就算有,你们配么?还不速速滚开。”
“那人是谁?”陈秋娘问旁边的叶宣。
叶宣摇摇头,说:“不知道啊。”
“你的见识也看不出来么?”陈秋娘不死心地问。
“又不是九大家族的人。不认识。”叶宣很笃定地说。
陈秋娘就倚门看外面的一切。那白衣飘飘的女子当真是美得很,肤若凝脂、杏目柳眉,身形瘦削,一并长剑在手。如果头发是白色的话,活脱脱就是白发魔女传里的练霓裳。更要命的是此女子的气场超级足。
“看起来功夫很了得的样子。”陈秋娘看那女子持剑的模样。不由得来了这么一句。
“我也看出来了,要你说?”叶宣撇撇嘴。
“她说我皇。看样子是蜀王宫的人啊。是女的,又是高手的话——,你真的没有一点的印象?”陈秋娘再次询问叶宣。
叶宣摇摇头,而那妇人一柄剑在手,对周遭蠢蠢欲上的人说:“你们还不退下,就不要怪我手中长剑无情。”
“敢问阁下是那位前辈?”术拱手询问。
“跳梁小丑,你配知道我的名号?”那妇人很是不屑,手中长剑貌似青铜制作,但她略略抬起,竟是轻盈无比。
“前辈,你既然不肯说,那也不怪我不客气了。”术说着也亮出了手中兵器,也是一柄长剑。
“就你?也配使剑?”那美妇人冷笑,气势十分狂傲。
“前辈不要得寸进尺。”术语气平静。
那美妇人冷眸一凝,厉声说:“打扰他安寝的人都该死。”
“她说的安寝之人是谁呢?”陈秋娘自言自语。只觉得这美妇人对她口中那人十分在意。
“大约是说你父皇。”叶宣回答。
“父皇?莫不是他的某一任妃子?不过看这气势,功夫应该很高啊。”陈秋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快速搜索脑海。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大喊了一声:“糟糕,外面的这些人怕都活不了啊。”(未完待续)
ps:今天抽了点时间码字,小伙子还算配合。所以,这会儿就更新了三千字,如果一会儿小伙子睡得早的话,可能还有一更。但是12点前如果没有更新,大家就自行解散,好好休息吧。
第223章 羡慕嫉妒恨
叶宣大吃一惊,问:“那女人这么厉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女人应该是我父皇的暗卫队长啊。”陈秋娘连忙回答叶宣。她方才搜肠刮肚才想起前日里跟张赐一起在柳村看星星,哦不,看月亮的时候,柳承以为张赐是采花贼,穿了一身夜行衣来英雄救美,被张赐识破了身份。那时,张赐提到了柳承的师父云启。
她记得张赐说过:蜀中剑术第一人,青城无尘道长,如今已仙逝;另外,川渝第一侠潘小虎,如今应该有五十来岁;剩下一人便是蜀帝身边的暗卫队长:云启。据说这位,剑术超群,剑法华丽,但从未有人见过她出手,她出手,对方必死。
当时,她内心中勾画出的云启是一个冷面酷哥,不苟言笑,一柄长剑不离身,剑出鞘就会见血封喉。可是后来张赐打破了她对于暗卫高手的想象,那云启居然是个冷漠的大美女。而且这大美女像是很钟情于孟昶,便用这样一种身份时时刻刻都呆在那个男人身边。于是嘛,就跟费小怜颇有过节。
如今看这美妇人的气势,以及她执剑的姿态跟柳承系出一撤,陈秋娘大概断定这女子就是那云启了。云启那人剑术极高,连张赐都得很。
“你父皇的暗卫队长?女的?”叶宣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得嘀咕一句,才骤然想到,立刻惊呼一声:“啊,云启。”
“不行,得让他们住手。”陈秋娘跨步出去。叶宣一把将她拉住,说,“你搅和什么?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这些是敌人的小喽啰,如果这些人死了。我们就么有了对手,那戏怎么唱下去?还是九大家族知道宝藏所在?”陈秋娘试探叶宣。
叶宣摇摇头说:“你家张赐说不知道的啊,老不死的们也似乎不知道的样子。”
陈秋娘没在多跟叶宣说话。而是在门口朗声喊道:“术,你可曾听说。蜀中剑术第一人,青城无尘道长?”
本来剑拔弩张的情势,因为陈秋娘这娇声一喊而陡然有了缓解。不光是那美妇人斜睨了她一眼,那术手中长剑在手,没看过来,却还是朗声回答:“我在北地曾听闻。”
“那川渝第一侠潘小虎,你又可曾听说过?”陈秋娘又朗声问。
“潘小虎侠名在外,曾出了川渝。在中原大地惩恶除奸。当年,辽人举兵来犯,潘小虎大侠是襄助我主破强敌的。术自然敬佩不已。”那术又回答。
“那术既对江湖中事颇为清楚,想必蜀中除了潘小虎、无尘道长之外,剑术最高之人,你也是知道的吧?”陈秋娘问出了这一句,那术也是聪明人,一听到陈秋娘的提示脸色就变了,再过来看眼前这冷若冰霜的美妇人,就少了几分底气。但她到底不是一般的小喽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朗声回答说:“自然是关中第一剑客沧海先生的大弟子云启了。”
“那你又可知那云启是什么人?是男是女?”陈秋娘这会儿声音不疾不徐,因为她看得出眼前的形势已经缓和了不少。
术说:“回禀公子。云启乃蜀王孟昶的暗卫队长。没有人见过她什么样子,不过,据说貌美绝不输给花蕊夫人。”
陈秋娘呵呵一笑,说:“既是如此,你觉得你赢得了云启么?你也是聪敏人,可别不自量力,多生事端了。”
术呆立在原地,陈秋娘已经对月娘说:“我累了,我们进屋看书去吧。”
叶宣假扮的月娘这会儿也是呆若木鸡。陈秋娘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她。
屋外很安静。方才的刀兵剑戟的碰撞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落日将宫墙染上诡异的红。这时光静谧得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陈秋娘带着月娘一路畅行无阻回到了房间里,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了一册食货志,却是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我想不通。”站在一旁好一会儿的叶宣说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想不通的,云启不是你们的人,若是术他们死了,我就看不到我的敌人水到底多深了。”陈秋娘的拿了竹签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字。
叶宣动了动嘴唇,想说:“这种运筹帷幄的事哪里是你一个姑娘玩的,这种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好好幸福。”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去。因为他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一般,这个女娃是太阳一样的存在,璀璨夺目。他的智慧与勇气超越了太多的人。再说了,她那样爱那个男人,依照她的个性便不会袖手旁观的。
叶宣站在桌子旁边兀自想了很多。他想起他被长老会的人关起来,派了月来让他去一趟。他去了,他那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全是焦急,他说:“她被掳走了,本来一切在我掌控之中。但是长老会的人横插了一脚,那些人在临邛跟丢了人,你务必要找到她,保护她。”
“你放心了。我会尽力的。”叶宣拍胸脯保证。
“不是尽力,是一定。”张赐十分急切地说,尔后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她是我的命,她不在,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那一瞬间,叶宣如同遭受了雷击。
曾经,他也想过可以像爹爹遇见娘亲那样,遇见一个女子,让他甘愿一生一世都呵护她,甚至可以为她献出生命。可是这么些年,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生出一生一世只这一人,纵使千难万险也要与她白头到来的心思。直到他遇见了陈秋娘,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那样不同,但觉眼前一亮,只觉得时时刻刻都想着她,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笑得周围的人都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遇见了这么一个女子,却偏偏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的挚爱。而且,他以为张赐这一生已经注定,再不会困顿于儿女情长,毕竟这个人十二岁就通过九大家族的族长考核,正式接任了族长。这个男人鲜少露出一点的笑容,也没什么朋友,更少与人亲近,就是他的亲人也琢磨不透这个人的举动。有人说他是历任九大家族族长里最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一个。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男子,这会儿却不像是说笑话一样对他说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是他的命。叶宣愣了片刻,对他许下承诺说一定会保她平安。他转身离开,着手布置保护陈秋娘。可是,他心理真的好嫉妒张赐,能够遇见可以让他奋不顾身的女子。
他怀着一丝的侥幸,希望这个女子对他并没有任何的意思。可是,她亲口对他说了“为了守护他,即使是逆天而行也在所不惜”,叶宣知道自己一丝机会都没有了。他彻底败了,他羡慕张赐,羡慕纵使他处境艰难,却还能在有生之年寻到这人世中难得的珍宝,寻到一个知心之人。
“好了,你也别琢磨了。”陈秋娘看他不语,呆了许久,便出声提醒他。
他这才回过神来,说:“我没琢磨什么,只是想云启会不会杀了他们。”
“这就看术上不上道了。”陈秋娘将手中书册放到了一旁,抓了毛笔在竹简上胡乱涂着。
“你说这云启原本就住在这宫中么?”叶宣毕竟是堂堂叶家未来的继承人,只是片刻的失神与情绪失控,这再转过身来,就已经是云淡风轻,平静如水了。
陈秋娘摇摇头,说:“她应该不在宫中,这里虽然是她爱的那人所住过的地方,但也是她的伤心地。况且,早在蜀还没有被灭之前,她就因为对我父皇情根深种,再也没办法好好保护他,就将队长交给了天涯,尔后,她四处云游去了。我料想她不曾走远,但也来不得救我父皇。最终,我父皇命丧汴京。她或者时不时会要来凭吊一番。再说了,她若住在宫中,昨日就发难了,何至于等到今日呢?”
叶宣点点头,便又琢磨起云启出现的目的,并且这云启不可能是赵氏兄弟的人,也不可能是九大家族的人。那么,到底是谁的人呢?
“会不会就是知晓宝藏秘密的人呢?”叶宣忽然提出这个可能。
陈秋娘赞许地点点头说:“嗯,有可能,不过,也有别的可能啊。”
“什么可能?”叶宣抓了抓脑袋。他总觉得这女娃真不简单,每次他只想到一二点,她却不断能想到一二点,更能想到三四五六七。
“不好说啊,也许云启是受人之托而来,也许单纯就是看不惯有人在这个地方自以为是,也许她还真的知晓宝藏的秘密。”陈秋娘打太极一样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叶宣听完陈秋娘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只要询问哪一种可能性更大时,忽然有一黑衣人从屋顶上倏然蹿下就站在她窗前。
陈秋娘本能起身后退,那监视她的几个护卫看到了立刻就跟他动手。那人一柄长剑在手,剑法空灵飘渺,一剑挥出,跟他动手的人,手腕全部被划伤,兵器落了一地。
“秋娘,跟我走。”他跳了过来,急切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柄剑却向叶宣刺去。(未完待续)
第224章 走
来人黑衣蒙面,长剑飘然。陈秋娘却一眼就瞧出那人是柳承,本来她在判断出前面那个女子是云启的时候,就暗想这云启忽然出现事有蹊跷,或者是不想她落入敌手,毕竟如果她是云启,当年负气离开自己爱的人,最终自己爱的人沦为阶下囚客死异乡,这会成为终生遗憾。而今,别人要觊觎她的宝藏,收拾他的女儿,作为云启若是出现了,大约就是管这件事来了。
云启来了,那因为她的原因,或者柳承也会来了。
她之前只是猜想,却不料柳承真的来了。柳承的功夫到底多高,陈秋娘不知道,但看他与张赐对垒,自是不弱。可赵光义真派出的人会是弱者么?她陈秋娘都能想到蜀中高手如云,难道阴谋家著称的赵光义会不知道么?
这里一定有高手。她早就笃定了。而且那位所谓的伤者,她看不出他伤势的真假,但她能听出那声音里没有痛楚。她是演戏高手,她便是辨别的高手。
柳承一剑刺向叶宣,叶宣连忙闪躲,手中长剑抬手去挡。
“秋娘,走。”他唰唰唰几剑逼退了叶宣,伸手就来拉她,带来满屋子的药香。
“哥,快走。”陈秋娘一边喊,一边伸手要去推他。
她小小推了一把,有一柄飞刀破空而出,从柳承方才的位置深深没入了窗棂之上。柳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戴了斗笠,手持大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狂砍过来。
那人身形虽然瘦削,但气势太刚猛,身法又非常快。陈秋娘这个外行都看得一颗心提了上去,不由得喊:“哥。你快走,我没事。他们说找到东西就放我回去的。”
柳承没有说话,依旧与那人对垒。那人拿的明明是一把刀,却使用了挑、刺、压、勾、砍等各种手法。将柳承逼得步步后退,最终终于被那人的刀锋划过,胳膊上血流如注。
“呀,这位小哥的剑法已经快的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这人的刀法居然能更快,真是将这位小哥的剑法招数活生生打乱了。”叶宣不由得低声说。
陈秋娘一双手紧紧捏成拳,片刻功夫,柳承又被刀锋划过了背部。翻起一片肉来。
“那人似乎想要活捉这位小哥,刀法加了剑法,又有拳法,相当霸道啊。”叶宣又在一旁品评,自语说,“原来张赐那家伙说得对,这里真的卧虎藏龙,绝对有高人在呢。怪不得要叫人来叫阵,闯关先拆陷阱呢。”
陈秋娘无心听叶宣说什么,她这个功夫外行都看得出柳承分分钟有危险。她必须要努力救他。所以,她毅然往门口跑去,还没跑到门口。一溜烟的看守人就将她拦住。
“滚开。”她喝道,倏然从袖口里抽出匕首,说,“不让开,我就死在这里,我一死,你们想要的东西,根本不会有。”
那些人面面相觑,却还是将她围起来。
“哎呀。你们信不过我么?我看着她呢?”叶宣唰唰地跑过来,扒开人群。
那些人有点如释重负。其中有个小头目说:“江公子,我们职责所在。”
“她不跑的。就是出门溜达一下,这院子里打斗太厉害了,小姑娘害怕。”叶宣耸耸肩。
陈秋娘看周围的人没动,随即就跑出了门,在门口朗声喊:“云启前辈,你救救我哥。”
那美妇人一听,眸光一凌厉,“唰”地看过来,随后一跃而起,消失在了陈秋娘的视线之中。
“好厉害的功夫,真不愧是云启了。”叶宣啧啧地说。
陈秋娘知晓云启定然是去救柳承了。说来说去,那柳承是她的侄子。云启功夫这样高,那厉害的人物肯定打不过她,柳承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陈秋娘想到柳承已经得救,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那边与云启对峙的术看到陈秋娘跌坐在门口,连忙跑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就是里面来了个黑衣人要带公子走,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出个厉害的人要将那黑衣人劈死。公子就忽然跑出来了。”叶宣耸耸肩,装着十分婉转的声音说。
术眉头一蹙,蹲身问:“公子,你怎么了?”
陈秋娘抬头看了叶宣一眼,术也看了看叶宣,陈秋娘手中匕首一下就搁在术的脖颈之间,对叶宣说:“你快走。”
“啊?”叶宣还是月娘的装扮,他一脸迷茫,显然搞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你快走啊。”陈秋娘催促。
“公子,你这是做啥。”术的语气相当平静。
“快走。”陈秋娘不理会术,只催促叶宣。
“我走哪里去啊,公子。”叶宣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只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自己都不知道,反而是陈秋娘知道了呢。
“公子,你觉得你擒得住我么?”术询问。
“她擒不住,我也不弱。”叶宣虽然还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但伸手就将术捆绑了。毕竟也是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功夫自然不弱。
“你快走。我没事。”陈秋娘催促。
叶宣知道事情败露,点点头,趁着没人发现,径直就走了。
术叹息一声,说:“原本我想趁其不备收拾了他,却没想到公子蕙质兰心了。”
“你是易容高手,他的易容水准不如你。况且,你为何选中他来服侍我?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她是女子,其实是你故意的吧?你们每个人都有特殊的气味,你们的衣服上。”陈秋娘看叶宣走远,这才收起了匕首。
“你闻得到?”术十分惊讶。
陈秋娘垂了眸,叹息一声,说:“我是厨者大家,你不知道么?作为一名厨者大家,鼻子、舌头、眼神都需要顶级。对于气息、滋味、色调的辨别,岂能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公子果然高人。术佩服得很。”术将手上的束缚除去,便问,“那位易容也算是精妙,不知是何人?”
陈秋娘抬眸对她一笑,说:“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不会。”术笑了笑。
陈秋娘不再说话,径直往院落里走去。那些护卫已经在收拾院落里因为刚才打斗而散落了一地的花树,刚才那个手持大刀都这斗篷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云启与柳承也一并消失,仿若刚才那一场打斗只是幻觉。
“我去睡了。”陈秋娘丢下这一句,径直去了房间里。
术二话不说,就吩咐人打了水给她泡脚。陈秋娘也不推辞,径直坐在那椅子上泡脚,心里想的是这里到底还有多少陷阱,还有多少高手呢。
泡脚完毕,她就睡了。一晚上,都是不安的梦境,张赐身中数刀,倒在血泊里。她在极端的悲伤与绝望中哭醒。
“公子,你怎么了?”术在旁边监视她,见她醒来,立刻一个箭步窜过来。
陈秋娘坐在床上,许久才回过神来那是一场梦。可是那梦太真实,真实到让她现在想起浑身还止不住地颤抖。
“做恶梦了吧?”术低声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陈秋娘忽然一跃而起,抓起一旁的匕首就喝道:“术,叫你家掌事的滚出来,别他妈的这样藏着缩着。”
术一愣,说:“公子,夜深了。”
“叫他滚出来。还有在这周围潜伏的那些高手,都滚出来,不就是想要宝藏么?直接来问我好了。”陈秋娘喝道。
术十分讶异问:“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陈秋娘恶狠狠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你不应该知道的。”术笃定地说。
“你多了解我?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对云来客栈力挽狂澜?你觉得我不知道宝藏的事么?我是玄门之人,我还懂得你家主子的心思,我还知道你家主子真正的目的,如果我愿意损耗一些生命,还能知道当今那位何时驾崩。懂不,我不是你这种垃圾小丑可以判定的。”陈秋娘恶狠狠地说,已经顾不得什么步步为营了。她真的不愿意看到张赐为自己涉险,今日柳承那一刀刀被割伤,那血花飞溅时,她已经害怕得要命了。
术一时震惊在原地,陈秋娘将匕首往地上狠狠一掷,跳下床迅速床上干练的衣衫,拿了梳子三下五除二将头发束发成一个马尾,朗声说:“敢囚禁我来此,若是为了宝藏,怎么不敢亲自问我?如果我江丹枫想要,难道还找不到么?”
“江公子未免太狂妄了。”门外响起浑厚的男声,不疾不徐的声音用的是北地的语调。
“阁下装神弄鬼,还假扮受伤之人,在这里监视,也实在没见得多高明。”陈秋娘冷哼一声,听那人的声音以及那人的呻吟声,她已经笃定了此人就是屋外那假装受伤之人。
“江公子果然有狂妄的资本。”那人赞赏道,尔后又问,“你真的懂得玄门之术?”
“鬼道之事,自然存在。只不过,我懂得与否,这是个秘密。倒是你们做事如此不得力,你家主子真的高兴么?”陈秋娘缓缓踱步而出。(未完待续)
第225章 杀
陈秋娘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紫色外衫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但很高,整张脸都笼罩在他戴的大斗篷阴影里。
他略略抬头,陈秋娘感觉他在瞧自己。
“你很大胆。”他说,依旧是正宗的北地语音。
“没有胆量,哪里来的产量?”陈秋娘嘲讽地说。
“你比你老子硬气多了。”那人语气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评价。
陈秋娘知道这人指的是孟昶,在历史上,孟昶是懦弱无能的代表,佐证就是花蕊夫人写的那个“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这首诗一出,花蕊夫人是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难为了孟昶背上了千古懦弱昏庸、纵情声色误国误民的罪名了。其实,孟昶不过是知道大势已去,不做无谓反抗,希望能以自己的投降换得蜀中百姓的安康,谁晓得王全斌和赵匡胤根本就不是善类,将蜀中闹得鸡飞狗跳,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陈秋娘对于孟昶的解读比许多人都要深刻,那是因为戴元庆。戴元庆很喜欢这一段历史,曾经仔仔细细地研究,也不管陈秋娘能不能听懂,将宋初那一段风云岁月里的人物逐一点评。陈秋娘因为那样喜欢戴元庆,所以对历史并不感兴趣的她也将那些记得清清楚楚。
孟知祥统一了蜀地,建立了蜀国。而真正将蜀国变得富饶无比、让人民安居乐业的是孟昶。这是戴元庆对孟昶的评价。
“那你如何看待孟昶的投降?”陈秋娘对于花蕊夫人的事略知一二,顺带便知道孟昶的投降。所以,她询问了戴元庆。
戴元庆的解答是:孟昶是个很好的统治者,却没办法去守住江山。第一,他的身边没人可用,朝中几乎没有将领可用;第二,蜀中军队很差,孟昶注重了一方面就忽略了另一方面;第三,孟昶本身就不是一个具备侵略性的人,他一直在试图作一个明君。
那一时刻起,陈秋娘就有些了解这个帝王的想法了。孟昶决计不是桀纣之流、也不是杨广之类。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铁血帝王野心与魄力的人,其人稍微平凡,加上太过理想化,以至于把一切想得过于美好,导致了最后的悲剧。也许在汴京的所见所闻让孟昶忽然清醒。他那时忽然意识到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这一刻眼前这带着斗篷的紫衣男子显然是讥笑孟昶的无能。陈秋娘呵呵冷笑,说:“我考虑我自己而已,了无牵挂便无所畏惧。我此等自私之人又怎能比得了我的父皇要时刻想着蜀中苍生的前途命运呢。”
…“早听闻你伶牙俐齿,果然不假。”那人继续说。
“实话实说罢了。”陈秋娘绕过他,径直往那大厅的主位上一坐,说,“只可惜,我父皇是君子,入侵之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强盗,对我蜀国烧杀抢掠。之后,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将一切推给了一个领军的将领,而这个将领仅仅是被带到了汴京,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呵呵,比无耻、比没节操下限,我父皇可真是比不上你们呢。”
那人转过身来,淡淡的语气,问:“你不怕我杀了你?”
陈秋娘轻蔑地瞧着他笑了笑,说:“此时此地,怕有用么?再说了,你不敢。哈哈哈。”
她狂傲地笑了起来。是的,不管她是江云,还是陈秋娘。她存在于这个宇宙之间,值得在乎的人本来就不多。父母早逝,外公的模样记不得了,爷爷奶奶也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外婆相依为命,好不容易遇见戴元庆却又是敌不过命运的结局。
自从外婆去世之后,她就没有什么牵挂了。在这个时空,她对陈柳氏一家的安排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今,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张赐。恰好张赐的身边又那么危机四伏,她想跟他一起看细水长流,但又怕因为自己的事让他陷入困境,从而有性命之虞。所以,因为刚才那惊险的梦,她决定不要继续等下去,她要主动出击。
“你太狂傲了,我是不敢杀你,但是我可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什么的,让你生不如死。”那人的语气还是很平静。
陈秋娘瞧着他,神情似笑非笑,也是很平静地说:“即便你敢,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要知道,这人世间,你最掌控不了的就是人心。我是我自己的,即便我此刻身陷于此,我依旧是自由的。难道你没用从我的眼神里看到什么吗?”那人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低头看她。
陈秋娘毫不畏惧地抬头看他,没有一点的退缩。
“看到了。”他说。
“看到了什么?”陈秋娘闲话家常一样。
“孤注一掷的亡命。”那人缓缓地地说。
陈秋娘笑着垂了眸,说:“阁下也是聪明人。”
“但江公子似乎忘记了你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奶奶。”那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笑着说:“他们与我何干?你拿不相干的人来威胁我,真是笑话。”
“是么?”那人微微眯了眼。
“自从我被蛇咬死,再复生过来,他们就与我无关了。难道阁下的间者没有告诉你我在陈家过的什么日子么?”陈秋娘这会儿已略微平静下来,她一直在与眼前这个人对话,试图牵着他走几圈。如同《黔驴技穷》里的老虎一样,惹怒了驴子,带着驴子溜几圈,就知道驴子的深浅了。
那人停顿了片刻,才问:“是么?”
陈秋娘没答话,那人忽然朗声说:“带上来。”
紧接着有人推开大门,火把映照在厅里,带上来的人俨然是五花大绑的陈柳氏。陈秋娘手一抖,心想自己还是不够狠心的。
陈柳氏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陈秋娘,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陈秋娘心里一急,但表面上还是维持平静,问:“奶奶,你不在六合镇,却怎么来了这里?”
…“他们,他们抓我来的。”陈柳氏回答。
“弟弟妹妹呢?”陈秋娘问。
陈柳氏摇头,旁边那人却说:“你若是想,一会儿就让你见到了。”
这句回答很明确地告诉她,不仅仅抓了陈柳氏,还有她那些弟弟妹妹都在他的手里。并且,他们都在这蜀王宫里。
陈秋娘不语,那人却冷声说:“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此时此刻,你只能乖乖地听我的。否则——,我可以先给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对付你。当然,我可以不对付你,我对付这些蝼蚁,看看你是不是你说的那样绝情。如果是的话——,哈哈哈。”
那人狂笑起来,声音如同恶魔般癫狂。陈秋娘不由得闭上眼,心里一团乱。她虽然与陈柳氏一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但终究还是相处了一段时日,她不可能不顾他们的死活。
“云裳,给江公子看看,让他认清一下形势。”那人淡淡地说,然后手一挥,那押解陈柳氏的人手起刀落,陈柳氏的一只耳朵被削落在地,血喷出来。陈柳氏尖锐地狂叫之后昏死过去。
“大当家,成了。”那云裳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陈秋娘坐在主位上看着她,然后起身缓缓走了过去,在那云裳的面前站定。云裳挑衅地看着她,神色里全是“你又能怎么样”的表情。陈秋娘怒目圆瞪,然后下一刻,迅速将袖中匕首狠狠地扎入云裳的胸口。
“你——”云裳不相信地看着她。
她咬着牙,又狠狠地转了两圈,才将匕首用力拔出来,说:“对长者你也下得去手。”
陈秋娘从来不是善类,但第一次杀人,她还是浑身战栗,觉得这癫狂的人已不是自己。
“他不过奉我的命行事。”那人还淡坐在位置上,仿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只嗜血的蚊子被打死了。
“她是奉命不假。但削去长者的耳朵,还表现出嗜血的兴奋,这就是他该死的理由。”陈秋娘很快就恢复平静。
“你就断定我不会动你么?”那人问。
陈秋娘将匕首擦干放入随身的包裹,然后从里面拿出止血的药草为陈柳氏止血包扎,连头也没有抬过一下,只淡淡地说:“这世间,我是唯一知道宝藏所在地的人,而且蜀中机关术的大师亲自打造了机关术,只有我才能开。”
“是么?”那人还是不相信。
陈秋娘包扎好陈柳氏,对旁边早就吓得瘫软的打扫妇人说:“帮我把我奶奶扶到床上休息,好生看护。”
那两个妇人的魂这才回来,脸上全白了,动了动唇没说出一个字,只两滚带爬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将陈柳氏抬走了。
陈秋娘这才对站在一旁的术,说:“我手脏了,给我打点谁来。”
术呆呆的,像是不认识陈秋娘似的。那紫色斗篷的人喝道:“你还不去?”
术这才瞧了瞧陈秋娘,然后拿起木盆去打水了。
陈秋娘继续回到主位上,那人说:“要不,我帮你逗弄一下弟弟?”
陈秋娘闭上眼,说:“阁下这有意思么?你的目的是拿到宝藏,解你主上军费缺乏的燃眉之急。你若要横生事端的话,我真不能保证你何时可能拿到这宝藏。”
“你威胁我?”那人不悦地说。
…“彼此彼此啊。”陈秋娘斜睨了他一眼,用很轻的语气笑着说,“还有,你的帐我记着的。”
那人冷笑一声,说:“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居然这样狠毒。”
“狠毒与否那要看对什么人。那个云裳,一看就是嗜血如狂之人。这样的人,杀了是向善。”陈秋娘缓缓地说。
“呵呵,真会给自己找借口。”那人讽刺,随后又说,“如果你打得过我,是不是早动手了?”
“是。”陈秋娘直言不讳。
“你知道不。原本拿到宝藏,你可能会活着,但此时此刻,拿到了宝藏,你也可能不会活着。”那人徐徐站起身来。
陈秋娘耸耸肩,眉如弯月,笑嘻嘻地说:“你害怕我这样璀璨聪颖的人会破坏你主上的夺位大计么?”
“你——”那人声音骤然就变了,赫然起身一跃而来,刀就在她的脖子上,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陈秋娘将他的刀拨开,说,“我去休息,你最好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另外把我奶奶他们放了,小孩子是无辜的。为自己积点德,这世间真有鬼道之事。”r1152
第226章 乱
陈秋娘赌了一把,好在她对人性与人心才揣测都很对路,所以,那人真没有再拿陈柳氏或者弟弟妹妹的性命威胁她。但躺在床上的她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先前,她一心记挂的是张赐的安危,而今得知弟弟妹妹和陈柳氏都在他们手上,陈秋娘就更担心了。
“公子,你不该这样急躁的,你看这不伤了你的奶奶。”术推门进来站在她的床边对她说。
陈秋娘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斜睨她一眼,说:“准备好了么?”
“公子。”术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句。
“当年我父皇给了我两样东西,一样是我的公主金牌,另一样是金丝银线的龙纹包被。宝藏的机关钥匙秘密就在这两样东西里。”陈秋娘不与术多说别的,而是径直抛出了他们想要的信息。
术蹙了蹙眉,问:“公子,你如何知道宝藏机关的钥匙秘密在这两样东西里的?”
“今天那个女人叫云启,我父皇的暗卫队长,知道了吧。”陈秋娘瞎编了一通,反正她编故事糊弄人的本事从小就练就了,编排的故事别人根本难辨真假。“她的名号你听过吧?与蜀中第一剑客无尘道长齐名的,剑法快且狠,是孟昶的贴身护卫,但是你问王全斌为什么他入蜀王宫时,云启不在?”陈秋娘继续瞎编排。
术兀自想了想,大约觉得陈秋娘说得很在理,就又问:“可是据我所知,云启离开的原因是不喜欢你母妃,而且她跟你母妃势同水火。”
陈秋娘噗嗤一笑,啧啧地说:“术啊。你主人怎么那样信任你呢?掩人耳目的事,你不懂么?”
“可我也是女人,今天我看到了她对你父皇的情谊。”术立刻强调她的判断没有错。
“你的判断没有错。她跟我母妃肯定有罅隙啊。但是早不走,晚不走。为何偏偏那时候走呢?她是我父皇的贴身护卫,如果你换成她,对自己的主人芳心暗许。你会放任你的主人在危险之中么?”陈秋娘立马坐起身来对术进行洗脑。
术摇摇头,说:“不会。”
“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云启怎么会呢?”陈秋娘立刻询问。
“她跟你母妃不合,你父皇宠爱你母妃。”术回答。“执行任务?”术似乎如梦方醒。
“是啊。对于她来说,我父皇的命很金贵,她愿意以性命来保护他。否则她一个盛名在外的剑客怎么会甘愿做一名护卫队长,做一个人的影子呢。但是她能离开我父皇,那说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必定是我父皇吩咐的,而且比我父皇的性命更重要。懂了不?”陈秋娘拍了拍蹲身在一旁的术的肩膀。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你的父皇让她负责了财宝的藏匿?”术懂了陈秋娘的意思,但她是一个办事细心的人。所以每个言语表达都无比准确,所以,她又这样询问了陈秋娘。
陈秋娘叹息一声,说:“我猜测是这件事,但她对我母妃怀有敌意,看到我这张脸也不肯多说什么了,所以,她没有明确跟我说过你刚问的问题。不过,她说过我的包被和金牌要收好。这关系着孟氏一族的命脉,关系着孟氏最后的尊严。是你父皇不顾性命的布局。”
“不顾性命的布局?”术蹙了眉,像是狗嗅到肉骨头似的顿时觉得陈秋娘话语里有阴谋可挖掘。
陈秋娘斜睨了她一眼。转身往衣柜里找了干净的衣衫丢到床上,自己又爬到被子里,准备换了一身衣衫,刚才杀了个人,一身的血腥,她自己闻到也不舒服,再说了她现在是尽量不去像杀人的事,否则她就会哭出来、颤抖不已的了。
她慢吞吞地换好了亵衣,又穿好了内衫,开始穿襦裙了,才问:“术,你说实话吧。赵宋在这蜀王宫其实没拿到多少财富的,对吧?”
术抿了抿唇,垂眸说:“我是小角色,这种机密,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对我还藏着掖着么?”陈秋娘鄙夷地说,随后又说,“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别人当赵宋到蜀地捞到了多少好处,其实吧,蜀国的国库都快空了。一则是因为我父皇向来不搜刮民脂民膏;二则是因为有些财富会按时放到一个秘密给的地方,在这个乱世有钱才有实力啊。”
她说得不大声,却也不小声。她真不怕别人听见。
“公子的意思是说,接手这件事的人就是云启?”术问道。
“我认为是啊。至少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来向我提起我的身世,再没有前朝遗老遗少来跟我讲我的父皇了。”陈秋娘耸耸肩,不由得叹息一声说,“我的父皇是那样璀璨的一个人,只因为温和不具备侵略性,就被恶狼所吞噬。”
“公子。”术不知道怎么安慰,便喊了一声。
陈秋娘摆摆手,说:“所以,你们布局要抓的人不过就是云启罢了,对了,就是今日那个美妇人。”
“那今天你放走的那个假扮月娘的人又是谁?”术忽然正声问。
“她的徒弟啊。云启有两个弟子,一个话多,一个不苟言笑,之前受伤的那个就是不怎么说话的那个。”陈秋娘又虚晃一枪,继续胡编乱造。
“云启亲口说的那两样东西有用?”术很是谨慎地问。
“她问我要过那两样东西。”陈秋娘垂了眸,随后又说。“你猜得没错,那两样东西就在青城县,当时。我奶奶不知道那两样东西的重要性,然后又看那包被是金丝龙纹的。怕被人瞧见引来杀人大罪,就放到了我爷爷的墓中了。那云启来问我时,我奶奶说在逃难过程中丢了,那云启就没再追问,当然,她没追问的原因是我遇见了另一个人。”
陈秋娘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了那个追杀张赐的黑衣人,顺带就将那个人也扯进来。她说:“当时。云启正要询问我时,村里突然来了人,是一个姓刘的人,带了一批手下住在村里,说要搜寻朝廷钦犯。”
“姓刘?”术蹙了眉。
陈秋娘点点头,又为术描述了一番那人的样貌,尔后才问:“术可是知道那人是谁?我听他与那张府的江航对话,像是在汴京做官的。”
术抿了唇没有回答,但那神色就像是已知道那人是谁。她兀自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人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啊?”陈秋娘抓着脑袋想了想。就把卖蛇的事以及那人说的一些话都说了。她心里想:那人追杀张赐,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之拖下水。让你们狗咬狗一嘴毛。
术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但什么也没有说,反而是话锋一转,问:“那你的包被和你的金牌还在你爷爷的坟墓里?”
“当然了。”陈秋娘很笃定地说。
“不一定吧。你陈家在青城县也算是大户人家,你爷爷的坟墓莫说那掘金校尉会盯上,就是那小毛贼也会偷进去的。你那金牌和包被都是稀罕物。”术指出了这种可能。
“所以啊,你去问我奶奶,我那物件是怎么弄的。”陈秋娘立刻说,随后又来了一句:“不行。我奶奶刚被你们伤了,还昏迷着。说到这个,外面那个人真是混蛋中的混蛋。办事能力之低下,若我是你家主子,早将他削了。”
术默不作声,大约是因为说到了自己的上司,不愿意有任何评说,只坐在一旁听陈秋娘说。
陈秋娘则是叹息一声,说:“我奶奶怕我将来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我父皇又会认我,所以这种事关我身份明证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在我爷爷的墓里,而是在我爷爷的大牌位里,而那大牌位供奉在一个小道观里。”
“至今还在?”术很激动地问。
“我家当时给了足够的钱,说让一直供奉的,应该还在。”陈秋娘回答,然后问,“我们是不是开始动身去青城山了?”
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显然这件事她也做不了主。
陈秋娘垂了眸,说:“你们打算自己去取,然后这里的形势不变么?呵呵,我可告诉你们,青城县山脉复杂,再加上当地人崇尚道教,大小道观到处都是。你们要找到那个小道观,没有我的道路,你们根本不会找到。”
“你这是非要乱了我们的部署不可?”门被推开,那个戴斗篷的男人平静地问。
“你也可以在这里等。”陈秋娘询问。
“除了你,你奶奶还可以带路。”那人说。
陈秋娘冷笑道:“你以为陈柳氏那等婆子能养出我这种人么?真是笑话。”
“云启的两个弟子,你都交过手了。一个是医术高明,对于兵法见解独特,自从找到我之后,教我兵法、医术与历史;另一个教我治国方略、谋算人心。我奶奶只是将那东西放入我爷爷的墓。她一个乡下婆子哪里能想得到摸金校尉还是盗墓飞贼呢。”陈秋娘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自顾自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丝毫没有破绽,果然那人许久都不曾说话,就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