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我了解你
暧|昧的气氛陡然被张赐的一句“我饿了”打破。
“那怎么办?”陈秋娘问他。
他咬了咬唇,有点苦恼地说:“晚饭时盘算着来看你,一直想着怎么临时部署一下,又不让他们知道。就没吃多少。”
他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那神情还很委屈似的,活脱脱像是个“求关注”的小孩子。陈秋娘一颗心柔软得不行,却还是半开玩笑地问:“你这是怪我了?”
张赐却是很认真地摇摇头,说:“不是。只是说晚饭没吃好罢了。还真是饿。”他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肚子,一脸饿得难受的样子。
“那,那你随我一起回去,我给你做些吃的?”陈秋娘建议,但对于这个建议又有些犹豫。
张赐摇摇头,说:“我本是秘密而来,就不要惊扰你家里的人。再说,我还要跟你一起看月亮呢。”
“呔,前几天才看过高山之巅的月亮,这别处的月亮看着就黯然失色了,还有什么看头。再说了,我们是说话不方便,这才出来的。”陈秋娘一本正经地批评。但心里也赞同不要回去打扰家里的人才是。可是这大晚上的,怎么给他弄吃的呢?
陈秋娘看着四野的树林、稻田,纷河里水波粼粼,正在积极想办法。张赐却玩着水漂说:“每一处的月都不同,再说了,看月得看跟什么人一起看。”
“你这油嘴滑舌,说得顺溜,估计在汴京时,也骗了不少女子吧。”陈秋娘朗声开他的玩笑,脑子却在积极转动,寻找可食用的东西。
“怎么可能。本公子很忙的。再说了。就算有空,也是跟人切磋兵法武艺。我最烦就是汴京那帮女子,本来就笨。还要在我面前耍阴谋算计的。啧啧,你是没见过——。看到就心烦。”张赐一本正经地回答,尔后就回忆起在汴京的生活,说在汴京的时候,多半的时间都是以张永德将军的二公子身份在玩耍。又因为张将军在领兵,家眷不能离开汴京,他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汴京城内。张将军一直显赫,来往的年轻人多是高门子弟,大家一起玩得都很虚的。至于那些高门家千金。简直让人看到就想绕道走。
“比如赵德芳的远房表妹,人丑又笨,还老是要卖弄自己聪明。要不看她沾了点皇亲,我真要将她一头青丝都剃了,让她皈依佛门去。”张赐说。那神态语气才有点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气息,平素里的他老谋深算的样子,实在像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了。
“你也惧怕权贵啊。”陈秋娘讽刺一番。
张赐将手中最后一块石子漂出去,洗了手,才慢腾腾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谁怕谁呢。只是祖训在那里。”
他提到祖训两人就很有默契地没再说下去了。张家祖训,九大家族。那都是沉重的话题,不适合彼此之间,更不适合这个月色怡人的夜晚。
两人沉默片刻。张赐洗干净了手走到她身边,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陈秋娘询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张赐嘿嘿一笑,弯腰而下,伸手把她搂在怀里,纵身一跃就过了芦苇丛,然后一路往山上去。
“喂,你要进山?”陈秋娘连忙问。
“是啊。”张赐回答。
“你疯了,大晚上的进山。”陈秋娘觉得这人太疯狂。眼前的课是二峨山。在以前的影视作品里,常常出现的蜀山就以此间为原型来构建的。山势起伏。稍不注意就迷路。再说了,夜晚正是猛兽行走之时。这个时刻,毒蛇也不少啊。
“别怕了。”张赐声音倒是很温柔。
“你放开我,我不去。”陈秋娘挣扎。
张赐无奈,只要将她放下来,在进山的路口给她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的大意是他作为族长,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就是要在丛林里生存下来,他八岁的时候,就被家族的训练者丢入森林之中,给了一把刀,几块火石,一条粗麻绳,让我自己走出来。
“我跟你说,那时,遮天蔽日的森林,白日里都看不清日头,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遇见过老虎,狼群,蟒蛇、狐狸、还有不知名的一些怪物。反正,用了三个月,我才走出了那片森林。秋娘,要不然,你以为我会在被那些人追杀时,入了山中么?若是对山中不熟悉,入山中会死得更快。”张赐缓缓地说。
陈秋娘听得心惊,她以前生活的村子是在丘陵地区,浅山之上,都会让人觉得渗人,时不时会有野物跑出来对人凶相毕露。
可是这个男子,八岁就独自一人从那弱肉强食的丛林里突围出来。期间的恐惧、磨难,定然是不少的。陈秋娘望着在月光下平静讲述的他,心里一阵阵的疼。她本能地走过去,抱住他,说:“佑祺哥哥,都过去了。”
张赐身子一怔,随即说了一句:“是的,都过去了。所以,云儿,不要怕,我在森林里生活的经验很丰富的。”
“我知道。”她伏在他怀里,闻着他的熏衣香。
这男子即便打扮得衣衫褴褛,这身上是气息却还是这样淡雅清香,如同高山悬崖上遗世独立的一株兰花。而这一直这样高雅孤傲,远离人群的孤寂男子,这一次为了她跌入了凡尘。无论他是因为那懵懂的所谓爱情,还是因为他残缺的人生愿望希望她去实现,或者是因为他对母亲的愧疚化作对费小怜的诺必行,总之,无论什么原因,他为她跌入凡尘。
跌入凡尘,意味着有了欲|望,有了欲|望,便会有弱点。
那么,自己就会是他的弱点。九大家族容不下她,她也不想自己成为他的弱点。其实,这些日子,经过这些风雨,能得一人如此对待,她已知足,一心唯愿便是他安康。
这一刻,陈秋娘心潮起伏,更坚定了要实施计划,彻底离开他生命的决心。
因为,她不想他太累,不想他在抗衡皇权的同时,还要为她去与九大家族周旋。他这一生活得已经够累了,她不想自己成为他的负累,哪怕他愿意用尽一切办法来庇护她。
她从来不是只图一时烟火绚烂的璀璨,而不去管还有没有明天的人。或者是从小的生活环境所致,陈秋娘很现实,她不讴歌那种生死同穴,不管死活要在一起的人。若爱一个人,就要处处为他好。若两人在一起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那么她宁愿与之生别离,哪怕日日相思久,孤独白头也无所谓。
她认为只要人活着,一切才有希望,未来才有可能。只要人活着,即便千里之遥,也能共看一轮月。
“你知道还担心什么呢,山里夜游,岂不是美哉?”他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像是儿时模糊的记忆里,月夜时分,外婆那一双手轻轻拍着,哼着一支古老渺远而空灵歌。
“这不是普通山,这山里潜在的危险太多。”陈秋娘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这一刻,她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也不管十一岁的女娃和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么拥抱有多么滑稽可笑,更不管什么不好意思了,她就是要这样任性。
“没所谓的。”他试图说服她。
“我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危机,不想你有事。”她语气软软的,是特有的孩童的撒娇。
他便忽然没有说话,只是拥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好,我们不去。不过,可以带你去另一处。”
“哪里?”陈秋娘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
“走呗。”他将她抱起来,像是一只飞翔的鹰,快速掠过田野,沿着纷河走了好一会儿,一直远离了村落,在纷河的一处河湾上停下来。
这一处远离了村落,靠着二峨山。月光在河里流淌,山的背阴处有萤火虫飞舞。周遭一切都像是梦境里的部分,轻柔软绵得不真实。
“美么?”张赐问。嘿嘿笑的样子看起来真傻。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陈秋娘询问。
“随便找的。”他笑了笑,然后纵身一下,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到河里去三两下就叉了肥美的鱼丢过来,有些撒娇地说:“云儿,我要吃你做的鱼。”
“好叻。生火。”陈秋娘也来了兴致,立刻就拿了自己携带的匕首到河边收拾鱼去了。
张赐一边就近捡枯枝,一边说:“真没想到,你还带匕首。你带着杀鱼的么?”
“杀人。”陈秋娘回答。
张赐一愣,默不作声继续捡柴,等捡好了柴,又拢了干燥的落叶过来引燃了火,他才说:“以后,不需要这样处处防备。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你呀,还当真了?我手无缚鸡之力的,能杀谁啊?”陈秋娘将鱼穿在树枝上,又接着月光在旁边寻找了些许草汁滴到鱼上,再将附近的橘子树叶子扯了一些过来裹住鱼拿到旺火上去烤。
张赐则是一直在拨弄火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等到第一条鱼考好,鱼香味飘在周遭时,他拿了过去仔细拨弄出白嫩的鱼肉,啧啧称赞陈秋娘厨艺了得之后,忽然来了一句:“我们虽认识很短,相处甚少。可是,云儿,我觉得我很了解你,如同了解我的掌纹。”(未完待续)
ps:今天一章,身子不适,大家早点休息
第183章 如此佳人,嫁我可好
(标记一下:第一更)
陈秋娘轻笑“哦”了一声,缓缓地说:“年轻人,不要太自负了,你连自己都不了解。”
“小娃娃还学人七老八十装深沉,没大么小的。”张赐戏谑地对话。
陈秋娘“噗嗤”笑,掩面瞧着他。他倒是在站住地对付鱼肉。火光映着脸庞,眉目低垂,便别有另一番风神韵致。她便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像是日光的原野,花朵竞相开放。她从来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的心还能如此为一个人欢欣喜悦。
她瞧着眼前仔细对付鱼肉的男子,想:这就是爱情吧。
原本以为戴元庆之后,死水一样的心再不会起波澜。那个时空里的她,那一颗心垂垂老也,沧桑得没有一点的生气。只有在面对美食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有些许的温暖。也只有在做美食的时候,她才会幻想着是做给自己爱的人吃的。
她沉静知性的外表之下,总是那种小女孩子的幻想:幻想自己父母还在,她做的食物,父母如何喜欢;幻想自己与戴元庆不是表兄妹,他是自己的丈夫,她在家细心研究菜式,他下班回来吃得津津有味;幻想自己有自己的孩子,她为孩子们做丰盛的饭菜,做美味的零食。
她常常迷醉于美食,不知道是迷醉于那种美味,还是迷醉于做美食时,那种幻境的温暖。
那时,她初到国外,都是吃不惯的食物,听不分明的话语,连气候、植物、鸟儿,甚至蚊子都是陌生的。外婆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常常念叨自言自语,表现出返老还童的一面,经常固执地说饭菜不好吃。
她对外婆总是十分愧疚。因为那样年迈还要因为她的事离开故乡,与她一起远渡重洋。所以。她为了外婆能吃得好一点,便想尽了各种办法,做外婆点名要的那些刁钻的菜式。那些菜式都是大户人家所有,是外婆的少爷、她的外公那张刁钻的嘴吃的。外婆是大丫鬟时,常常做与他吃,用料、火候各种讲究。
在遥远的异乡,连炊具都与国内不同,更别说调料。她起初做那些刁钻的菜式。外婆总是摇头不肯吃。后来,她便一头扎进去,研究各种食谱,寻找各种可能的调味,托同时华人的邻居家人从国内买一些调料、甚至一些炊具。
她一心投入,便忘却了戴家带给她的伤痛,只一个人沉静在中式美食的世界里。成天阅读典籍,寻找食材、调料,动手实验菜式,同时将心得体会记录下来。开始形成属于自己的菜谱。
也是因为这样投入,她才很快适应了在国外的生活,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也是因为这样的投入。她做的饭菜常常让邻居赞不绝口;也是这样的投入,她逐渐在当地小有名气,有杂志社找她写美食专栏,有人找她合作开中式酒楼。
她与人开了中式酒楼,亲自挑选厨师,培养潜力股。因为开中式酒楼,她又一头扎进了古代文化研究里,开始在附近的农场租种可以引入的中式调味品植物,茱萸、花椒、细辛各种东西。
她把酒楼做到了极致。从菜式、服务员到酒楼文化。那一座酒楼叫“汉唐饭店”,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就成为当地体验最纯正中国文化的去处。在游人如织的瑞士。那一座酒楼声名远播。而她也在华人圈里名气渐盛,甚至国内美食专栏也开始约稿。认为她是传播真正古典文化的华人,是拯救没落美食的英雄。
命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与她开了一个玩笑,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了她名利双收的人生际遇。她看着客人如潮的“汉唐饭店”,有时候也恍然觉得这不是自己,或者曾经有另一个自己存在于这世间。
因为饭店的生意很好,她再不能单纯地醉心于美食,沉浸在美食带来的温暖与平和之中。她便常常会想起那些伤痛的过往,只觉得自己从内里涌起巨大的难过,一颗心像是深渊,巨大的悲哀在深渊里呜鸣。让她觉得彻骨凉寒,整夜整夜抱着自己,眼泪簌簌而下。
与她合作酒楼的人是华裔商人,是一位历经沧桑的妇人,察觉她的异样,什么也没有问,只说:“出去走走,在路上看看各地的美食,各地的风景。命运长河那一点点小小的波澜,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你还有命在,还有健康着,不是么?”
她沉默良久,便感激地对那位妇人点点头,收拾了行装。从此,便一直在路上,看不一样的风景,研究不一样的美食,遇见了不同的人。
也曾遇见过不错的男子,对她亦好。但她就发现无论如何。戴元庆与她的种种历历在目,她会下意识地去比较,一比较,便觉得那些男子都索然无味,都不够体贴,都不够爱她。是的,太多的人各方面条件不错,但总是爱得太计较,亦太保留。
于是,最后的结局便是分开。这样几次下来,她也累了,便索性对外宣称是修道之人,挡了所有的可能。合作的那位妇人说:“你太追求完美,这世间哪能有完美呢?即便你与那位不也是残缺的么?你们并没有在一起。”
“我知道,可这种事没法将就。”她也叹息。说实话,她是多么想忘记那些过往,就做一个平凡的人,做平凡的烟火生活。她有时候甚至想如果没有读那么多书,看那么多才子佳人、美人英雄的爱情,就像村里的女子那样,认识几个字,能算一下日常开支的账目,嫁给一个老实可靠的农村小伙子,生儿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人间有所谓爱情,只那样过一生,那该多好。
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常觉得读书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是没法将就,那你就等着有朝一日,遇见一个人,让你但觉眼前一亮,明艳不可方物的吧。”那位妇人打趣她。
她也只是对她笑。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终其一生,怕再也活不了,怕要孤独终老了。她甚至在研究美食时,为了忘却那些伤痛,点上安神香薰,尽力进入幻想之中,方能体会喜悦与温暖。
可是,辗转之间,魂穿千年。她在这个时空遇见了张赐,以为已经死水一片的心居然又活了过来。在这个时空,她偶尔还是会想起戴元庆,但那微小的难过真是不足一提。而且,她自己知道,她甚至很久很久都不会想起他一次了。她满脑子总是在琢磨生存,琢磨张赐的举动。
起初,她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样注意张赐;后来,竹溪湖一役,她只道是自己投桃报李;再后来,她知晓了张赐的身世,她很心疼他,她也以为仅仅是同情。可是今晚,危急时刻,她忽然发现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哪怕要从此远离他,他都不想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她希望他活着,希望他平安,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而此时此刻,在这月华如水的夜晚,在荒无一人的山野之间,看着篝火映照下的张赐。她一颗心像是冲破重重坚冰包裹的种子发了芽,尽情吸收着阳光,绽放出最欢欣的花朵。
在此时,一直都很现实的她,却也禁不住想:若是时间就此停住,没有阴谋阳谋,她没有亡国公主的身份,他没有九大家族的羁绊。他便是浪迹江湖的侠客,而她也就是一个乡村小姑娘。两人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从此,花前月下,白头到老。
这就是爱情吧。她看着在她面前露出天真笑容的男子,在内心问自己。
“是的。这就是爱情。”她在心里对自己回答。泪陡然之间翻涌,无声地滚落下来。她以为终自己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情愫流动,可是如今,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爱情已然降临。眼前这个有着悲催命运的天之骄子就是他的爱情。
只是,为什么不是可以相守到白头的良人?她很想抬头质问苍天,然而她却只能坐在那里,在这最后相处的时光里贪婪地看他的笑颜。
张赐还在小心地挑鱼0刺,然后大口大口地吃烧烤的鱼肉。那一条肥美的鱼吃得快剩骨架了,他才很满足地抬头来看她,竖起拇指,说:“不愧是云来饭店的大厨,很好吃。”
“喜欢就好。”她赶忙说,假装掩面笑,将脸庞的泪水抹去。
“很喜欢。”他笑着回答,将旁边已经洗干净并且用草汁调配好滋味的鱼学着像陈秋娘那样用橘子叶裹了裹,便放到火上烤。
“这个火候,我还算在行。以前经常在到各地去,一直在路上,不喜欢吃那种硬邦邦的干粮,就总是烧烤野味。不过,那时随身有携带盐块、香油的。”他一边烧烤,一边说。
“你可真享受,赶路还携带香油、盐块。”陈秋娘笑着说。
“不过拷烧烤出来的还是没有你简易的草汁浸染,拿着橘子叶裹得好吃啊。果然是大厨。”张赐啧啧地说,尔后一边麻利地给鱼翻身,一边问戏谑地问,“姑娘,貌美如花,厨艺绝佳。如此佳人,嫁我可好?”(未完待续)
第184章 何况
(标记一下,第二更)
张赐笑着说,那语气更像是在逗趣。陈秋娘原本不该紧张,但她还是没来由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得没有一点的节奏,像是几百只青蛙在牛皮鼓面上乱跳。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缓和气氛,不能把这种戏谑的话语当真。可是,她抬眸看到他的脸,火光映照之下,他那张英俊的脸红扑扑的,那眉眼之间带着浅笑,眼神竟是无比的认真,还真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有那么瞬间,她失去了语言,脑子有些呆滞,就那样看着他。
“可好?”张赐笑容凝在脸上,低语浅笑地再度询问。
陈秋娘恍然醒悟,这才急急忙忙抓了一句话说:“净打趣人,不理你呢。”
她朗声说,一脸的不悦也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
“我怎么就打趣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云儿如此佳人,仰慕之情出自肺腑啊。”张赐笑着说,那语气抑扬顿挫,听在耳朵里无比的舒畅。
与这个人琴瑟在御,白首到老。日子就这样逗趣着过,也是人生美事。
陈秋娘暗想。所以,有一瞬间,她还真的冲动得想要问张赐爱她么?一生一世只她一人,再无旁人可否?能不能忍受她的缺点、小脾气?能不能在她迷茫时、受伤时,温柔提醒、伸手护住?能不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陈秋娘几乎在涌起这个冲动的同时,就将这个冲动摁灭了。因为即便是爱情降临,但彼此之间存在太多的阻碍,有太多的变数。她真的怕自己孤注一掷不管不顾与他在一起。但到最后,因为家族、仇恨、阴谋等变数,他会放弃她。放弃他们的爱情。
到那时候,她怕自己会受不了。美好的爱情毁灭。她已经遭遇过一次,那种疼痛,她已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倘若真到那地步,彼此之间连可供回忆的东西都不会有。因为那些美好的日子都会化作最锋利的讽刺。
“我不要憎恨这个人。我要想起他的时候是温暖的,会热泪盈眶。我害怕最美好的爱情,最终化作彼此怨恨,恨不得连彼此认识过这个记忆都要抹去。”陈秋娘在心里默默地说。
“呔,我可记得当初有人说我处心积虑。行为粗鄙,这辈子都看不上我,如何如何的。”陈秋娘立刻朗声说。
“哎呀,你又说当初。我当初不是受伤了,疼晕了,连眼睛都花了,没看清楚云儿是如此佳人么?你就不能原谅原谅我么?”张赐做讨好状。
“不行。”陈秋娘一口回绝,然后夺过他手里的鱼,说,“这条该我吃了。”
“那你小心刺。我本来想帮你的。”张赐一边说。一边又拿了一条鱼继续翻烤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鱼挑刺,我还是会的。”陈秋娘一边拨弄鱼刺。一边品了一口鱼肉。她只能再次感叹无污染的水质里的鱼肉就是鲜美。
“我这不是为了当初的口没遮拦,有眼无珠赎罪么?”张赐还在贫嘴。
陈秋娘对他吐舌头做鬼脸,说:“从没想到高傲冷酷的二公子这么会埋汰人。”
“本公子实话说呢。嫁我可好?”张赐这会儿连手里的鱼都停掉了,很期待地看着陈秋娘,等她的回答。
这人真是的,她好不容易插科打诨地掩饰住心中的慌乱,将气氛引向轻松和谐。他居然又来放这么一个炸弹。
陈秋娘蹙蹙眉,斜睨着他,说:“宁可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她以为她说这句话,张赐会做解释。或者再度申明他又不是张永德真正的二儿子,不需要去娶订亲的媳妇。但人家张二公子相当淡定地站起身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很义正言辞地批评她:“文盲,妻才是娶的,妾什么的不叫娶,叫纳。何况,我真想打死你——,我之前不是刚刚说过,我不会让你做小妾,做平妻的么?”
这话题转了千山万水,这会儿又绕回来了。陈秋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本公子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你看看,相貌堂堂,学识渊博,功夫了得,对你又好。”张赐看她不语,就笑着自我推销。
陈秋娘心里不是没有波澜,但她还是很清醒,将那些蠢蠢欲动的执念都活活压了下去,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张赐滔滔不绝。她一言不发,只觉得他背后的那月真是很美丽。
“哎,你给句话好不好?怎么我觉得你像在看戏似的。”张赐说了一阵,看她无动于衷,就很受伤的表情。
“你说对了啊?我就在看你的演技到底怎么样啊。”陈秋娘一本正经地说。内心竭力忽视他说的那些话语的威力。
“我真失败。说实话,被人说是演戏。”张赐夸张地捶足顿胸。他夸张表情的动作表情倒是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演戏了。
陈秋娘看他这样,也就顺水推舟,问:“你是张家继承人,我可记得你说继承人训练里有易容一技的。这易容虽在外在,但要百分百像另一个人,那就要内里,所以,也要训练演技,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对吧?”
张赐点点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真是做鬼久了,做人就难了。你说我现在在演戏,但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的我是真的呢。”
陈秋娘嘿嘿笑,心里却是酸楚得很。她在心里补充:我当然眼前的你就是真实的你,天真调皮如同孩童的你,想要过最简单生活,渴望亲人朋友的你,固执、狡黠的你。
“你还笑,不知我这颗心啊都快碎了。”张赐这会儿索性真的是飙演技了,捂着胸口在那里“啊啊啊”的作痛心疾首状,简直是活宝一只。
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张家族长的模样,哪里还有初见时那种冷酷高贵的模样。初见,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清冷英俊,冷酷残暴,喜怒无常,俨然是“生人勿近”的模样;而今却是这样温暖安然。
“装,继续装。”陈秋娘嚼着鱼肉,指着他说。
“云儿,云儿,你对佑祺哥哥不好,我真的好伤心啊。”他站定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语气神色都活脱脱像是个固执的孩子,说完之后,还抬袖子去抹泪,强调她对他不好。
陈秋娘知道他是在闹着玩,也就笑了笑,说:“张二公子别装了,你心性可是强大到让人仰止的地步呢。”
张赐正欲要说什么反驳,却忽然就安静下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陈秋娘心一紧,也四下里看来看去,又竖起耳朵听。
她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张赐却是一跃而起,就往旁边草丛里跳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兔子出来了,说:“原来是一只野兔。”
“烤兔肉不错。”陈秋娘立马来一句。
张赐看了看她,将兔子摁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将兔子捆绑起来,说:“在这个时候,女子不该惊呼一声‘好可爱’,然后给可爱的兔子治伤,最后将兔子放了吗?”
陈秋娘一惊,哈哈一笑,说:“没想到张二公子也会看看才子佳人的闲书。”
“我博学多才,兼收并蓄,只有这般才能成大者。”他很不要脸地回答,同时拍了拍不老实的兔子。
“喂喂喂,谦虚点,恃才放旷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陈秋娘也装着一本正经地批评。
张赐哈哈笑,说:“在汴京,那群女孩子常常泪眼汪汪地来求我们放了兔子、狐狸什么的。简直烦死了。”
“她们很善良啊。”陈秋娘说。心里却是一惊:自己是个吃货,刚才听说野兔,马上想到的就是用什么调料,怎么处理。却不曾想到这一条,这张赐会不会觉得她太残忍。
“不知人间疾苦的可怜虫罢了。大军过境,多少的人吃了人。这些蜜糖里长大的小姑娘以为你又父辈的庇荫,完全不知民间疾苦。”张赐说起那些女子嗤之以鼻。
陈秋娘却是再不敢发什么言论了。一方面,她认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喜欢善良的女子,张赐虽然表面上这么说,但内心不一定认同她的残忍;另一方面,她还真是拿捏不定张赐的心思。
“不过,你若希望我放了,我也就放了。”张赐话锋一转,一手摁着兔子,很认真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陈秋娘看着他,怯生生的表情,说:“我怕你改天到别人面前说起我时,也如同说那些女孩子一样。”
张赐眯了眯眼,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她,说:“江丹枫,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存心跟我做对的。”
“没有啊。”陈秋娘立刻回答,将余下的几条鱼都一并烤了,说实话她还真是饿得很。
“你虽是公主,但你有一天享受过公主待遇么?你虽之前生活在大户人家,但这一年多,你过的什么日子?你跟那些人一样么?她们的见识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完全不知外面的事。我鄙视的是她们这种状态下的所谓良善。”张赐有些生气地解释了一遍,问,“知道了么?”
陈秋娘点了点头,张赐又继续说:“你是很不一样的人,你看得清形势,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的考究。不是一个糊涂浅薄的人。所以,我不担心你做的任何决定,何况——”
他说到这里,倒是停顿了下来。陈秋娘好奇地抬头看他,只见他认真地看着她。(未完待续)
第185章 这一夜
(标记一下,第三章)
张赐认真地看着陈秋娘,顿了顿,换了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何况,我希望你随心所欲地快乐生活。你若喜欢吃,我便宰杀了给你吃就是;你若不喜欢吃,或者想要放走,我就放了就是。你爱做啥,就做啥。平日里步步为营,不累么?”
陈秋娘听这话,有温暖的泪从心脏深处涌起。她几乎要落泪,却还是笑着说:“佑祺哥哥对我真好啊。”
“你才知道?”张赐反问。
“早知道佑祺哥哥对我好,却不知道原来对我这般好。”陈秋娘笑嘻嘻地说。
“那还不嫁我?嫁我就能随心所欲地快乐生活。”张赐耸耸肩,说得顺畅无比,简直一点冷酷少将军的节操和羞涩都没有了。
陈秋娘也学着他耸耸肩,继续对付了一块鱼肉,才说:“那好啊,不过,我问一问啊。我像褒姒那样喜欢看诸侯为烽火团团转也可以么?像妺喜那样喜欢听绸缎撕裂的声音也能满足么?像妲己那样杀孕妇只为打赌所怀胎儿性别也无所谓么?”
“江丹枫,你大爷。”张赐终于忍不住把从陈秋娘这里学的一句粗口给扔回来了。
陈秋娘乐了,立刻就装作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耸耸肩,说:“看看吧。叶公好龙的现实版。”
张赐则不理她,狠狠地对付了两条鱼,拍了拍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的痞子样,才问:“还要吃兔子么?”
“吃了几条鱼,已经饱了。把它放了吧。改天想吃,你再来抓。”陈秋娘说。
“行行行。反正我负责抓,你负责做。”他一边说,一边将那兔子解开。那兔子受了惊吓。估计是腿脚发软了,整只兔都没动弹。
“怎么不动?”张赐拨了拨兔子。
兔子还在瘫软在地。张赐看了看陈秋娘。说:“来,根据小姑娘们的举动,现在该是善良的小姑娘出手救助兔子的时候,顺带要看看兔子有没有受伤,再抹一点金疮药了。”
陈秋娘捂着嘴笑得肚子疼,慢腾腾地挪步过去,用手指戳了戳那兔子。兔子动了动,然后她提起兔子的耳朵。瞧了瞧,也没见着伤口,便问:“是不是你下手太重了?”
“呔,你当本公子是地痞流氓么?本公子的功夫可是高深莫测的。”张赐立刻趁机把自己夸奖了一遍。
陈秋娘挥手,说:“打住。”然后继续查看了一下兔子,确认这只兔子只是被吓瘫软了之后,她将兔子提到一旁的草丛边,说:“乖啊,有姐姐在,别怕那个歹人。”
“谁是歹人了?”张赐也凑了过来。很不悦地问。
陈秋娘没理他,继续戳那只兔子,那只兔子还不动。张赐哈哈笑。说:“看吧,不理你。兔子啊,你太有骨气了,知道这人一直想吃了你,不受她这种假意的善良。”
“死开。”陈秋娘拍了他一爪子,将兔子抓起来,放到草丛里,一边戳兔子,一边朗声说:“快死回去。你母亲喊你回家吃饭了。”
那兔子动了两下,可能终于缓过来。三两下就蹦跶进草丛了。
张赐好奇宝宝似的,惊讶地说:“呀。神奇啊。还能听得懂你的话,想起了它的家中老母,瞬间清醒了。”
陈秋娘白了他一眼,看看即将坠落山头的月,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再呆一会儿吧,不想那么烦。”张赐语气陡然低落下来。
陈秋娘也不说话,只看他将那火堆小心翼翼地浇灭,确认不会再燃起来引起山火之后,才放心滴站起身来。
两人站在波光粼粼的河湾里,眼前是高耸入天的二峨山。她想起不久之后,就会彻底离开,便说:“佑祺哥哥,你跟我讲一讲你遇见的有趣的事,好么?”
“你要听什么?”张赐问她。
“你遇见的有趣的事,或者有意思的事,只要是你的。都想听。”她很认真地说。
张赐转过来看这小女娃,此刻的她看着眼前的粼粼波光,看着远处芦苇丛里飘飞起伏的萤火虫,小小的脸蛋在月光下如同玉般半透明,温润得想要去抚摸一把。他心里一动,像是有一只小飞虫在耳朵里爬行,又像是在心里爬行一样,痒痒的。他想起刚才自己卑鄙地借助开玩笑掐她的脸蛋去抚摸她脸蛋的感觉。那是一种细腻到了极致的细嫩柔滑,仿若再用一分力,就能掐出水来。
此刻,她略略抬头看着前方,长睫毛像是密匝匝的扇子开开合合。张赐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拿手去让那小扇子从掌心拂过。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着迷。他以前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对一个人着迷。他瞧不起那些一怒为红颜的人,他鄙夷过那些在汴京的世家子弟常常说的爱情,不是因为他得不到,不能触碰,而是他不觉得这世间会有一个女子能让他折服。那些女子的一举一动都那样浅薄。
可是,他遇见了她。他一开始就在想她的一言一行到底代表什么,他可以算到一部分,但终究发现他没有办法去看清这个女子。她举手投足都让他着迷,他在养伤的日子里,总是让手下的人在暗中监视她,报告她的行踪与举动。他处心积虑来破解她,但是他破解不了。她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对他的认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成日里都在想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狡黠算计,她的至情至性。甚至,他在处理一些事时,还会不自觉地想:倘若是她,她会怎么做呢?
他彻底沦陷,他会因为她而欢乐或者悲伤。他不止一次地想:与她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所以,他用朱文康逼婚事件来说服自己去任性,得到了跟她好好相处的机会。山顶的相处,那样美好,让他觉得这么多年的人生都是虚幻,都是冰冷。像是食髓知味似的,他才一日不见,便真的如隔三秋。
他想见到她。他便再度说服自己,任性而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但他就是忍不住,觉得非见到她不可。明天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想去管。
从前,他从来不是这样莽撞而任性的人。他是九大家族的族长,算无遗策,对任何人都没兴趣,没任何感情的羁绊。
可是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太着魔了。
“只是,她不知道吧。”张赐看着陈秋娘的侧脸,心潮起伏。
陈秋娘看着远处的美景,亦暗自在想:这一晚的每分每秒,每一处景致,在他年,都会成为我记忆中的绝章吧。因为这是与他最美好的记忆,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美好。是会反复拿起来咀嚼的美好。
两人各怀心事,便良久不语。陈秋娘在看风景,张赐在看她。
陈秋娘也知道张赐在看她,便只假装不曾察觉。良久之后,张赐终于不太舍得地移开了眼,看着眼前月光流淌的纷河,低声问:“云儿,你想听什么?”
“只要是你的,什么都好。我想知道我不认识你时,你的事。”陈秋娘转过脸来看这美好的男子,也不顾忌说话太没有分寸,也不去考量什么该不该说。
他听她这么说,一抹笑从脸上氤氲开来,变成醉人的笑意,他说:“好,那我慢慢讲给你听。嗯,讲什么呢?”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呈八字拖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想。
陈秋娘就那样看着他。他想了一阵说:“那就从我从前烧烤兔子说起。”
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切入点,陈秋娘笑了,说:“好。”
于是,仲夏,月华如霜的夜晚,在波光粼粼的纷河边上,看着那流淌的月光,芦苇丛里萤火虫悄无声息穿梭,山风来去,轻柔得像一场梦境。而她的身边有一个容颜俊美的高贵男子,缓缓地讲述起他的过往。
他曾无数次化妆易容,仗剑天涯。一匹马,一个人,一把长剑,走遍各地。风餐露宿,自己动手烤野兔、抓鱼、打鸟,诸如此类。
他也曾无数次在张永德的军中出谋划策,夜晚不能入睡,在冰冷的军帐之外看天上的星星,觉得星空玄妙,也不禁想那些离自己无比遥远的星辰之上是否也有人如同他一般夜不能寐。
他还说起曾为了军费开支,亲自盗掘古墓,只为了保护那古墓的完整。他还说他一个人走上华山,在山巅遭遇击杀,命悬一线。
这一夜,张赐说了很多,那些琐碎的过往,杂乱无章地铺排在陈秋娘的眼前。她很认真地听着,记住了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最后,时间不为人停留,天终于亮了。两人踱步回去,带着满身的露水,从金黄的稻田边走回去,喜宝一脸担心的在院子里,那样子都快哭了。
“我没事呢。”她安慰喜宝。
喜宝点点头,是极其有分寸的孩子,不问多出来的张赐是怎么回事。因为即便是穿着破旧,他依旧是光彩照人的男子。(未完待续)
第186章 离别之前
喜宝昨天傍晚就为回程做好了准备,期间又无比细致地检查了好几遍。晚上亦颇为不放心,怕自家公子会出什么事,毕竟这地方没有护院看护。
他一直担心,因此也睡得不沉。在迷迷糊糊里,他听得似乎有人语从公子的房间里传出,他便一瞬间清醒,第一直觉就是歹人来对公子不利。毕竟,公子是那样如玉一般的人,而这地方实在简陋,也没一个护院。
喜宝立刻起身去敲门,低喊了几声。他不想太张扬惊动左邻右舍,毕竟公子还小,又是女儿家,倘若屋子里真有什么事发生,那就真的毁了公子清白。
他原本准备喊几声,公子若还没有反应,就径直拿个竹签开了门闩进去,无论如何,哪怕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救下公子。因为从小到老,即便是罗氏夫妇也不曾将他当个人看。而小公子却说他是家人,以后张府就是他的家了,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他来管理。
她那样聪敏、博学,貌若画中仙子一样的人儿,还肯叫他一声“喜宝哥”,他此生无憾,便是说什么都要护着她的。
他低喊了几声,没想到公子应声,声音如常。他不放心,又多说了几句话,公子依旧是语气如常。他仔细琢磨,听不出她遇见了危险,便不好强行入了房间,大惊小怪地让她受到惊吓。再说,他怕公子不喜欢那样莽撞的自己。所以,他只好回房,仔细听着公子房间的动静。听一听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她在练习歌舞戏剧,至于什么是戏剧,他不太清楚那些读书人的玩意儿。也不好挖根问下去。毕竟,他还是怕公子不喜欢多嘴的人。
就这样,公子房间起初还有一些低语。后来却没有了声息。他只道是公子睡下了,他便也睡了。但他始终睡得不安稳,因为不曾亲眼看过公子的情况。于是,睡梦里,却是各种各样的梦,梦见公子被歹人掠走,一直叫救命。
喜宝就是在这样的可怕梦境里一下子惊醒,翻身而起,看窗户纸透出的亮光。像是天快亮了。他起床穿戴整齐,去厨房熬了菜叶米粥,觉得天色已经亮堂起来了,他才心安理得地去敲公子的门。
他敲了几下,低声喊:“公子。”
屋内没有应声。他陡然觉得浑身冰凉,又继续敲了几下,又没有声息,他感觉自己都快不知道怎么呼吸了。只得寻了竹签打开门。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被褥没有叠,公子的衣物到是不在了。而那采光的天窗不像是倾斜了。他陡然意识到公子应该是被人从那里掳走的。
他一时之间慌了神。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是,他想到自己是张府的大管家,是公子信任之人。不可乱了阵脚。
“你家公子去哪里了?”阿贵路过门口,探了头进来问。
“出去散步了,让我来帮他整理一下床铺。”喜宝马上回答,语气如常。这一刻,他已经冷静下来。如今公子生死未卜,亦不知之后情况如何发展,切不可泄露了她被歹人掠走的消息。若是过了辰时,公子还没有回来。他也会按照原计划出发回六合镇,然后秘密找陈掌柜商议营救之事。
这一瞬间。喜宝忽然发现自己再不是以前那个小厮了。
阿贵“哦”了一声,说:“这江公子从前在陈家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搞失踪,跑出去散步。跑马,调查客户情况的。她不是说辰时要起身么?”
“阿贵叔,你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主子们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去多言多语了?”喜宝沉声喝道。
“哟,小毛孩子也端架子了?你那府邸还不是托了我家公子与夫人的福气?说句不中听的,就凭你家公子那个毛孩子,能做啥?还不是我家夫人与公子善良——”阿贵在门外啧啧地说,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
喜宝也不管什么,三下五除二将公子的床铺整理妥帖,快步走出门,瞧着驼背的阿贵,目露凶光,沉声说:“闭上你的嘴。就你这种老东西,给你家主子丢人。”
“你小子——”阿贵还想说什么,看见他想要杀人的神色,便“呸”了一声。
喜宝也不理会,只说:“我们做下人的只管做事就是,莫要议主子的事。我家公子辰时定会回来,就算辰时不回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这柳村是她家乡,回来一趟,看看左邻右舍,聊聊家长里短,也未尝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用一种阴沉沉的神情瞧着阿贵。那阿贵动了动嘴,没说出来,就恨恨地瞪了他两眼走开了。
他也没心思与这宵小之人计较,只慢腾腾踱步到了竹林之外,日光已经在山那边透出亮来,染得东方天际绯红一片。偶尔有山风从金黄的稻田吹过,稻穗滚滚而过,白鹭起起落落,好不欢快。
然而,他心急如焚。他一心记挂着他的小公子。可是,驻足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公子的影子,而马四爷却已经收拾了细软,驾着他的车来门口等着了。
“喜管家,要启程了么?”马四爷十分尊敬地喊他。
他点点头,说:“辰时就起身,你先进来吃个早饭,我有做你的早饭。”
马四爷笑着进来吃早饭,他便等在院子里。终于,稻田那边,似乎是小公子的身影出现了,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瞧不见是谁,两人一路而来。看小公子的步履十分欢快,时不时还蹦蹦跳跳倒着走,很快乐地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
喜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早已出窍的灵魂瞬间就回到了本体。他发现,没有什么事比公子平安更重要了。
公子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他的担心,他还什么都没说。公子就低声安慰:“我没事呢。”
他点点头,也不去问她旁边那个衣衫褴褛,但看起来气宇轩昂的俊俏少年公子是谁。因为自家公子平平安安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去看那个瘦削高挑的少年。一身的破衣衫,像是久闯江湖的人,但眉宇之间少了些许的仆仆风尘,那一双手竟然跟小公子一样,瘦削修长的手,那指头骨节分明,那手上的皮肤像是半透明的白玉,其间隐隐可见青黑的筋。
那也是一位贵公子,而且应该是不简单的人,看那眉宇之间的神色自有一种威仪,虽然他看着自家公子时,神情像是白白的棉花团似的,很是柔和!
喜宝略略打量,就觉得这位公子实在不凡。
“现在什么时辰了?”陈秋娘看到喜宝兀自在发呆,像是在瞧张赐似的,连忙询问。
“就快辰时了。”喜宝连忙回答,随后又问,“两位公子可要用些米粥,我有熬米粥。”
陈秋娘摇了摇头,说:“我们在外吃过了,你快去用了早饭,回六合镇去。”
“是。”喜宝鞠躬离开,脚步踏实而轻快,虽然心里总是有隐隐的失落。
陈秋娘与张赐便站在菜圃外聊天,她时不时地揪一朵木槿花在手中把玩。张赐还在说他的过往,她偶尔插嘴,在张赐休息的间隙,她也说一些乡野里的乐趣。比如如何种菜、插秧、抓鱼,四季的物候变化,如何做出美味的东西。
“呀,真的可以用你的说的方法酿酒?我做的米酒总是不够地道。还有桂花酒什么的,我做得也不好喝。”轮到陈秋娘讲述了,张赐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不断提问。
“是呢。”陈秋娘蹦跶着,一刻也停不住。在他面前,她愿意是一个小姑娘,不想记得自己其实已经活了三十多年了。
“那你什么时候教教我,或者直接做给我喝。好不好?”张赐眼巴巴地看着她,语气里有着祈求。
陈秋娘想到即将离开,一时愣住,随后立刻撒谎说:“好。”
她谎言一出,想到不久之后,她就要离开,心都凉了,也不敢深入地去想那时的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张赐脸上却因为她的回答绽放出笑容,说:“还有你豪门盛宴的那些果酒,我也要喝。你也要给我做。”
“你喝过?”陈秋娘十分讶异。
“没有。不过,我听说很好喝。”张赐神色有些沮丧。
“好,我回到镇上,就把方子抄给你,然后亲自为你调配果酒。”她笑着说。心里盘算把一些美食的配方抄一份儿给这个吃货公子。
“一言为定。”张赐高兴地伸手来与她击掌,开心得像个孩子。
尔后,辰时到了,陈秋娘与张赐一并回六合镇。十八骑早就等得不耐烦,又怕进村暴露张赐的行踪,所以就等在一线天的山坡上,看到张赐的马车过去,就远远跟着。
陈秋娘一路都紧张得很,警觉着可能发生的危险,却没想到一路都顺利得很。马车在入六合镇南门之前,在一处密林处,张赐趁人不注意就下了马车,没入了旁边密林里。
(第一更,标记一下)(未完待续)
第187章 惊天巨变
(第二更,今日更完,晚安各位)
马车一路入了南门,直奔新宅而去。
新宅门口,得知主人归来,丫鬟婆子都来相迎。陈秋生作为家主,换了干净的衣衫,梳了好看的儿童发型,直身站在门口,背后是丫鬟婆子们,他倒颇有点小大人的模样。
“大姐。”陈秋霞穿了一条红裙子,白荷叶边的衣衫,梳了垂髫,一看到她下马车,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陈秋生也是略略鞠躬,喊了一声:“大姐。”然后迎上前去,拉住了陈秋娘的手。陈秋霞就不那么守规矩,也是蹦跶了过来,拉住陈秋娘的手,说:“大姐,这里好大啊。”
“住得可还好?”陈秋娘温柔地询问。
“好啊。真的好呢。柳儿姐姐梳的头发也很好看。”陈秋霞指了指一个丫鬟。
那丫鬟红了脸,立刻说:“谢姑娘称赞。”
陈秋娘对她笑了笑,随后就喊了一声:“四爷爷,这里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马四勒住了马,到了近前,瞧着陈府的匾额,激动地说:“没想到我马四也有住这种大宅子的一天。”
“四爷爷心善人慈,就不要说那些了。”陈秋娘笑着说,随后就朗声说,“这位是我四爷爷,从今就在这宅子里了,四爷爷人善心慈,你们一个个的却不要因为这样就失了规矩,为所欲为了。可知道了?”
“是。”丫鬟婆子都是常年经过训练的,堪比文工合唱团,立刻齐声回答。
“若是有敢怠慢者,喜管家会按照规矩处罚,到时候就不要怪家法无情了。”陈秋娘朗声说道。随即又换了一种语调,说。“四爷爷精通骑术,御马术,若是有人要请教。也须得有礼相待,谁敢怠慢。这宅子便是容不下他。既是容不下,这陈府的一切待遇,便是享受不了的。可是听明白了。”
“小的听明白了。”又是异口同声。
“从今往后,这府邸里事务,喜管家来处理。若有大事,便问大公子即可。今日,我就把位份定在这里,若是有人头脑不清醒。表公子自会来处理了他。”陈秋娘在门前又朗声说了这一番话。
众人纷纷表示听明白了。她又换了一番口吻,说:“当然,大家辛苦,这府里收入多了。大家的薪金自然也高了,至于婚丧嫁娶,生病医治,只要是府邸里的人,陈府断然不会不管。但大凡有敢私心者,赶出府邸去。”
“小的谨遵家规。”又是齐声回答。
陈秋娘也不多说什么。她能为陈秋生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他以后要如何发展,完全就看他自己了。
“大姐。这屋外日头晒得很,还是让大家都进去吧。奶奶给你冰镇了雪梨,说等你回来解暑了。”陈秋生说。
“好了。大家都进去吧。这里怪热的。”陈秋娘挥了挥手,一手牵着陈秋生,一手牵着陈秋霞进了院落。
陈柳氏换了衣衫,虽面有菜色,但倒是体面了不少。她看到陈秋娘,不知道该拿什么神情相对,便是尴尬地笑了笑。
“奶奶。”陈秋娘上前福身打了招呼。
“哎,快,快把冰镇雪梨端来给大姑娘解暑。”陈柳氏有些激动。大约是因为陈秋娘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还能如此尊敬她。还能叫她奶奶。
旁边青衣丫鬟端来了雪梨,陈秋娘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便对陈柳氏说:“奶奶,我总是会忙别的,这最近又要做迁祖坟的事。这家里上上下下就要你看着一些了。”
“好,好。”陈柳氏连忙答应。
陈秋娘正要再交代一些别的事,喜宝却是急匆匆地走进来,对众人一拜,随后对陈秋娘说:“公子,陈掌柜来了,说有急事找。看样子好像很着急似的。”
“你没领他来正厅?”陈秋娘倏然站起身,心想陈文正会有什么事,难道是饭店出了什么问题么?
“陈掌柜说事情紧急,就不进来了,让公子快与他走一趟。”喜宝回答。
陈秋娘点点头,随后叮嘱陈秋生好好学习,陈秋霞好好照顾两个弟弟,又向陈柳氏拜别,匆匆往门外赶。
陈文正正在门外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着急。
“怎么了?大哥。”陈秋娘快步走出。
陈文正将她一拉,说:“边走边说。”
“公子。”喜宝显然有些不放心,便是喊了一声。
“不碍事的。你先回去处理事情,我晚饭不回来吃了。”陈秋娘对喜宝挥挥手,这才转过来看陈文正。
“丹枫,大喜,大喜啊。”走了一段路,转过一个拐,陈文正看四下里无人,立刻就压低声音说。
陈秋娘一头雾水,便问:“什么大喜?”
“朱文康死了。”陈文正一脸笑容,高兴得不得了。
“死了?”陈秋娘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随即又有些懵了,他要是死了,她的计划岂不是泡汤?而且,赵匡胤肯定还会找别人来对付她的。新来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个状况,这人怎么死得这么不是时候啊。
“是啊。死了。”陈文正一个读书人,从来四平八稳,神情若定,就连做了酒楼掌柜,也是一股子书卷气,温文儒雅,让人好生羡慕的。今日却因为朱文康死了这件事,神情语气都失了平常的模样。
“怎么死的?”陈秋娘有些沮丧,一边问,一边赶路。
陈文正四下里瞧了瞧,就说:“我们回去说,我怕这里是非多。”
陈秋娘也热得很,拼命摇着扇子,“嗯”了一声,两人加快脚步回了陈文正家。两人就去了书房,关到密室里去了。
“到底怎死的?”陈秋娘虽然沮丧,但还是很好奇这件事。
“被人砍死的啊。”陈文正还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在这密室之内,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连话语都说的畅快许多。
“具体什么情况?”陈秋娘询问。
陈文正哈哈笑,说:“事情是这样的,朱文康今天照例带了人出来搜捕那个柴瑜,在各个地方搜查。当然,我肯定不相信他还在搜捕柴瑜。因为四门洞开,柴瑜的乳母又死了,官府已经埋在了镇外。如果我是柴瑜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咋可能还在镇里呢。所以,朱文康肯定是在搜别的东西。”
陈秋娘暗自佩服,即便是这种快把陈文正乐疯了的时刻,他还是异常敏锐地看清了对方的意图。
“别的东西?”陈秋娘不由得询问一下,想看看陈文正知道了多少。
“是啊。我猜测的话,肯定是替朝廷搜的。因为就朱家的生意来看,肯定是朝廷在扶持的。但是,六合镇有什么值得朝廷搜捕的呢?”陈文正很得意地看着陈秋娘,示意她来说答案。
“张家?”陈秋娘轻声问。
“对,就是张家。张家的根基太深厚,水太深。汴京的那位肯定忌惮,所以,想要想方设法地找寻张家的弱点,想要搬倒这棵大树。”陈文正很笃定地点头。
这男人真不简单。他不知道太多,但能从逻辑利益中推断出这些东西,这读书人以后若能在朝堂之上,必定也是权倾朝野之辈了。
“那你的意思是朱文康在搜查张府的秘密或者罪证,而张府反戈一击,将他砍死了?”陈秋娘做了这个总结。
“很有这个可能。但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陈文正说,“因为朱文康的仇家实在太多了,朱家恶贯满盈的。不过,无论怎么样,朱文康都死了,你就不用嫁了。哎呀,真是大快人心。”
“真的死了?”陈秋娘自语,隐隐还是觉得有点不相信。
“你不相信?丹枫,我告诉你,那可是大家都知道的。朱文康带了人搜捕,自己去恭喜茶楼喝茶,才走到门口,横斜里就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撞了他一下,他骂了一声‘狗东西,走路不长眼睛’,那人回头就扬了一把灰粉,下一刻就从怀中拿出刀来砍了他十几刀,朱文康立刻就倒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的。”陈文正描述得有声有色。
“那砍他的人是谁?这么说来是早有预谋。”陈秋娘询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有人说是柴瑜。”陈文正回答。
“那被抓到没有。”陈秋娘急忙询问。她几乎都已经知道朱文康之死的真相了。这柴瑜没有离开,或者是他自己的意思,更有可能是张赐的授意。张赐不想她嫁给朱文康,让她嫁给叶宣,她却不肯。张赐能做的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先把朱文康灭了。那么,这件事谁来做跟张府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就是柴瑜。而柴瑜肯定也不想她嫁给朱文康。那么,那个执着的少年,定然会同意张赐的说法。
“那小子对六合镇多熟悉啊,怎么可能被抓到呢?再说了,若我先前分析得没错。柴瑜这举动,怕都是张府授意的。”陈文正果然厉害,这会儿也是分析到了这一层。
“希望他能跑掉。”陈秋娘叹息一声。
“不管怎么样,朱文康死了,我心里一颗大石也是落了。”陈文正十分喜悦。(未完待续)
第188章 决定
陈文正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像是前些日子的憋闷恶气都被一扫而空,整个天下清明干净得很。
“朱文康死了,你不用嫁给这个恶人,云来饭店的危机暂时解除了。”陈文正又重复了一边,语气神色都充满喜悦。
“他真的死了么?”陈秋娘不由得自语。
“千真万确。我一听人说这事,就和盼清亲自去看了。当时,他尸体还在那茶楼门口,人山人海的围着,一大滩的血。有人在拍手称快呢。”陈文正拍着桌子,十分高兴。
陈秋娘“哦”了一生,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事是真的,她总觉得朱文康死得好像太容易了。
“哎呀,丹枫,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个人是死了。我一会儿让厨房那边做点菜,今晚我们哥俩庆祝庆祝。”陈文正掩饰不住的喜悦浮在眼角眉梢,整个人来回踱步,简直没法淡定下来。
陈秋娘摇摇头,摆手说:“暂时不可。”
“怎么?你还怀疑他没死?”陈文正也瞧出端倪,不由得询问。
陈秋娘点点头,说:“你也说了朱家不简单。其背后可能是朝廷扶持,目的是监视张府,必要时出手对付张府。”
“是啊,这跟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陈文正疑惑地问,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适才的喜悦神色就倏然退去,眉头陡然皱了起来。
陈秋娘长叹一声,在桌边坐下来,拨弄着那油灯的灯火,缓缓地说:“朱家既然是朝廷苦心经营的暗桩,就断然没有银样镴枪头的道理。这张府的实力,就算我们这些局外人也能窥伺一二。大哥。若你是帝王,你待如何对待张府?”
“若我是帝王——”陈文正思索了片刻,才看着陈秋娘回答。“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东征西讨。张府之人世代军中。皆是栋梁,又自有训练精锐军队的方式,在朝为武将者,几乎个个都能征善战,兵法谋略得当。在目前这个形势下,若我是帝王,自然不是撕破脸。不仅不能撕破脸,明面上还要重用。这重用一方面是安抚张家。另一方面是为别的武将做一个姿态在。但内里的话——”
陈文正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啧啧地说:“内里的话,或者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帝王权威,一山岂能容二虎?即便是可能的威胁,为帝者都不会留着。再者当今这位的气量可不是太大。就看他登上帝位之后,对自己的部下所做的那几件事。所以,他应该是很忌惮张家,生怕张家做大。所以,即便是张家祖宅,也要在他的监控之内。他肯定要确保张家若有风吹草动。他的势力可以将张府一举歼灭。”
“大哥所言极是,我也听坊间传言,那位黄袍加身不久。就搞了什么杯酒释兵权。他十分惧怕武将做大,有朝一日就像他夺取柴家江山那般夺取了他的江山。所以,依照他的性格,依据大哥的分析。这朱家就是朝廷的暗桩。那么,赵匡胤肯定派了很厉害的人来到了朱家来与张府对抗。当然,明面上还是朱文康,背地里的阴谋举动就应该是赵匡胤派来的人。”陈秋娘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陈文正此刻已彻底冷静下来,听完她的说法,也是颇为同意地点点头。说:“那朱府里定然有很厉害的人物在,或者柴瑜的举动也会被算计在内。若是如此。死的就可能是替身。”
“是,我刚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觉得那朱文康像是死得太轻巧了。现在听大哥一席话,顿时茅塞顿开,明白其中内里了。”陈秋娘也不说是自己早先想到,只将功劳让给了陈文正。
陈文正摆摆手,说:“我是高兴过头,没有细致分析。若不是你提醒,我跟那街上的贩夫走卒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丹枫,我还是希望这件事是真的。”
“嗯。”陈秋娘回答。其实她不喜欢这件事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只能让她不嫁给朱文康,但她的危机并没有解除。不但如此,还可能因为朱文康死了,这周围的人和事就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动。赵匡胤就会有新的指示下来,整个六合镇的局面就会被打破。那么,今日柴瑜所做的一切,与著名的萨拉热窝事件里那个刺杀费迪南夫妇的青年作用一样了。
“可是看你并不太高兴的样子。”陈文正到底是心思缜密之人,立马就看出了她心不在焉。
“掌控云来饭店,只怕不是朱文康自己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如今,朱文康死了,我只怕又会有更加厉害的角色出现。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朱文康活着比死了更好。”陈秋娘缓缓对陈文正说。
陈文正的眉头再度皱起来,翩翩公子活脱脱像是个小老头。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玄。不过,我先前想那念奴或者就是朝廷的人,如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这便肯定也是一片乱。”
“念奴那里有景凉,如今景凉还被扣在朱府,念奴到底情况如何,我们是不知道的。”陈秋娘指出这个事实。
陈文正忍不住叹息一声,说:“你说得对。也许念奴早就运筹帷幄。再者,汴京那位放在这里的暗人也不止一个,只不过是念奴做事招摇一些罢了。更何况,也许在这里的暗桩还不止朱府一个呢。若我是帝王,我也会要全面部署,不能把希望放在一处的。”
“嗯,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稍有差池,就鸡飞蛋打。”陈秋娘立刻作了总结,不过对于他说的不止朱府一个暗桩的事,她也是吓了一跳,顿时觉得浑身冷汗直冒。长久以来,她的思维都习惯了只有朱府一个暗桩盯着张赐。可陈文正作为局外人,跳出了思维的藩篱,从帝王的角度来看,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这个结论,或者张赐已经知道。又或者,张赐也与她一般,有思维的局限存在。看来,还有必要再见张赐一面,把这个情况说一说。
“只不过这六合镇到底谁还可以做暗桩,这就说不好了。毕竟像朱家那样的招摇的还找不出来。”陈文正这会儿似乎对这件事来了兴趣,自顾自地在分析着。
陈秋娘也没心思分析这件事,她得要把朱文康这件事理一理。
“丹枫,我说这张家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对方,我还真是担心。”陈文正想了一阵子,语气居然焦急起来。
“担心什么?”陈秋娘抬头看他。
“从感情上来说,我是站在张府这边的啊。当然担心张家大意了。”陈文正说。
“大哥,你就不要担心了。张家是百年望族,自有其生存法则。我们现在要操心的事是如何处理朱文康事件。”陈秋娘说。
陈文正蹙了蹙眉,说:“真讨厌提到他。我是真的希望那个人死了。”
“大哥先别急,待我去朱家查探一下。”陈秋娘站起身来走向密室门。是的,她方才决定了要去朱府一探究竟,看看朱文康的事,如果可能,还要看看景凉如何了。
陈文正连忙拿着灯盏跟上,一并出了密室。这密室之外是陈文正书房的内间,平时用来藏书,或者读书累了休憩的地方。窗户半开着,灿烂的日光洒进来,明亮得不真实。
陈秋娘微微眯起双眸,等适应了这光线,才打开折扇摇起来,说:“这事,我就用云来饭店二当家的身份去,既体面,又不会被为难。”
“去吊唁?这时候似乎不妥啊。”陈文正说。
“他朱文康之前到处传谣要与我喜结连理。还说我原本是美娇娘。那如今,我就证实他的传言,穿戴女童素服前去朱府。这就妥帖了。”陈秋娘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的狡黠。
陈文正一怔,随即便说:“这,这不妥,你的名声。”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像是在意那名声的人么?我只需活得舒坦。”陈秋娘笑嘻嘻地说。从那黑暗的密室里出来,她也似乎在美丽的日光里透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朱文康如果死了也就死了,局面乱了也就乱了,有些事情是不由自己的。但不管他什么厉害的人,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面对。
“你以后还要嫁人的,与那人有瓜葛牵连总是不好的。”陈文正像是个真正的兄长,立刻就提到了这件事。
“大哥,我这样的人,你还怕嫁不出去么?再说了,我愿意嫁的,都得是非凡之人。那非凡之人,岂是能计较这种小事的?”陈秋娘笑着安慰,尔后就隔着窗户喊,“小翠,小翠,速速为我准备素服一套。”
那小翠在正厅洒扫,听得陈秋娘吩咐,便立刻应声。陈秋娘又喊:“回来,回来,你莫急啊,要准备女装的。”
那小翠从没见过陈秋娘着女装,从前只知道这表公子美得很,比女子还美。却没想到如今,他要穿女装。她顿时就愣在廊檐下,圆嘟嘟的脸,傻呆呆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189章 无题
“表公子,你要女装?”小翠傻呆呆地问了一句。
陈秋娘倚在陈文正的书房窗前,一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说:“是啊。”
“可是——”小翠还是很不解的模样,欲言又止,随即又看了看四周,确信别处的佣人都没有看她,她才提着裙子向前走了几步,到达了一个可以与陈秋娘说悄悄话的范围,又神神秘秘地看看周围,这才神神秘秘地说:“可是,表公子,男儿穿女装会被人笑的。”
陈文正一脸抹黑,沉了声说:“多嘴多舌的,让你准备你就去准备了。”
小翠被陈文正那么一喝,整个人都吓得发抖,连忙话也没有说就跑去准备了。
“大哥,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小翠还只是个孩子。”陈秋娘转过脸看陈文正,只见他抿了唇,脸色不是太好看。
他瞧了陈秋娘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你做了这么个决定,我能说什么?难道要我拍手称快?”
“大哥,你息怒,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样。老百姓也只过自己的日子,哪里有时间记住别人的不幸与窘境呢。再说了,我不会套云来饭店的马车去。这一路上就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最多也就朱门房那边知道我递过去的牌子名帖。”陈秋娘安慰陈文正。
陈文正只得叹息一声,说:“我向来说不过你,你做事总是考虑周详,每一次我都无从反驳。只是每一次,丹枫,你可知道我感觉我好没用。明明我比你年长,是你的兄长,却连保护你都做不到。我算什么兄长。”
他说着。一拳打在窗棂上,打得那窗户来来去去去的像是要掉落一样。陈秋娘赶忙拉住那一扇窗,嘟囔着撒娇。说:“大哥不许妄自菲薄。”
“大哥是实话实说。何曾妄自菲薄了。”陈文正一脸苦笑。
陈秋娘嘟着嘴,“哼”了一声。说:“你就是在妄自菲薄。大哥,你说你没保护我。可是我如今的安稳生活却是你给的。是因为你给了我体面做人的机会,给了我最大的信任。第一次,我与你说起我的构想时,你不曾因为我是一个乡野丫头而怀疑我,鄙视我,反而选择相信我;再者,得知我死了再复生之事。也没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大哥,这世间万千人,能有几个人如同你这般胸襟阔达,待人和善,心思缜密,眼光独到呢?所以,我的大哥是最好的大哥。”
陈文正被她说得露出了笑,叹息着说:“你呀,我总是说不过你。”
“那是大哥让着我。”陈秋娘嘿嘿笑。
陈文正也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着斜倚在窗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想到的是那些闲书里写的仙女精怪。那些精灵一样的女子便应该是这样的吧。这世间,他见过精明的女子,但缺了灵气。沾染了太多的世故;他也见过貌美的女子,但缺了聪敏,只多了跋扈嚣张或者木讷;他也见过看起来灵性十足的女子,但久之相处,就发现那人又流于浅薄。只有眼前这个女子,小小年纪,貌美、聪敏、富有灵气,而且她的才气与灵气是他望尘莫及的。
他与她这样接近,可是他从来对她没人任何一点的非分之想。一则是因为她年纪尚小。虽然貌美,但形容尚幼;二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配不上这样的女子。能一生一世做她的兄长,给予她关怀,就是最好的了,何况他们现在像是家人一样,这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所以,朱文康那个恶棍前来逼婚的时候,他真的是快疯了,他想不顾一切庇护她,甚至想过精心布局,将那恶棍暗杀了。只是每每追问她的态度,她总是一副心甘情愿嫁给朱文康的样子,这让他不敢贸然下决定。从这方面来说,她也太会演戏,那眉目神色之间转换自若,仿若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一点的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陈文正瞧着眼前一脸狡黠的美丽女子,兀自想了前前后后。
“对了,大哥,我有礼物送给你。”陈秋娘看陈文正不再纠结于她要去朱府探查一下的举动,便想到把另一件事也一并说了。
“什么礼物?”陈文正听到她脆生生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陈秋娘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将那荷包递过去,说:“你瞧瞧。”
陈文正接过荷包,从里面掏出了几穗稻谷,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微笑的女娃,问:“稻谷?”
“是呢。大哥觉得这稻谷如何?”陈秋娘指了指那稻谷。
“颗粒饱满,稻穗充实。”陈文正仔细看了看那稻穗。那几穗稻穗都是长势极其良好的,若整块田都是这样的话,那这家人就算是大丰收了。
“这是不同的田里摘的。涵盖了两个村庄。”陈秋娘将那稻穗拿起来顺手插在旁边的花瓶里。
“这样看来,这里的土地肥沃,很适合耕种?”陈文正问道。
陈秋娘点头,说:“是的。这是我这次回柳村采摘的稻穗,想给大哥过目。那柳村以及附近的潘村都在纷河边上,用水方便。而且也靠近二峨山,那边植物动物很多,物产丰富。是我们建立农场的好去处,虽然远了一点,但绝对不会陪。即便以后云来饭店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陈氏农庄里的东西也会够我们积累足够的财富了。”
陈文正静静地听完,啧啧地说:“丹枫的眼光就是不凡。你先前也跟我说过陈氏农庄要与云来饭店分开运营,不能让如今的股东参与,原来是以防饭店有朝一日会有所变故啊。”
“是的。大哥先前也说了,我们开饭店的方法很极端。这样快速地积累了很多钱财,又打造了这么一种薄利多销的方式,再结合豪门盛宴,云来饭店基本上就是吸金石了。朝廷什么的,肯定虎视眈眈。所以,我怕有朝一日,可能会有祸端,或者不如我们所愿的事发生,那么,陈氏农庄就成为我们最后的资产了。而以后,你也要在陈氏农庄多投一些资产才是。再者,我希望这第一个陈氏农庄是试点,我们悄悄地搞,不要大张旗鼓。以后在别处开分店了,我们再来开云来农庄。”陈秋娘将自己的构想提了出来。
陈文正不由得竖起拇指,说:“丹枫,我甚少佩服什么人。但你真是让大哥佩服的。”
陈秋娘笑了笑,说:“大哥,不瞒你说,我这么说,也有点私心的。”
“哦?”陈文正一惊,但也十分佩服她。她做事总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即便是耍阴谋都耍得那么理所当然,耍得让人觉得就该这么做。
“大哥,因为我想陈氏农庄应该是隐性的。所以,我希望这件事由我那边的管家喜宝去做。收土地,做农场。但这农场大股份在大哥这里,土地也只三分之一在秋生那边。不知大哥可满意?”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观察陈文正的反应。
陈文正却是很坦然,说:“你那边去做确实很好。只是那喜宝可是能托付之人?”
“所以这件事,还要麻烦盼清拿捏。喜宝实去办,过一些日子,就安排盼清与喜宝见一面。我看喜宝与盼清准能投缘。那喜宝做事也是十分妥帖。以后还要请大哥多多调教一下这个孩子。”陈秋娘趁机向陈文正推荐了喜宝。
“嗯,既然你觉得可信,必定是可信的。那明日就让他们见一面,我总是怕这云来饭店夜长梦多的,让他们早日着手办这陈氏农庄也是好的。”陈文正说。
陈秋娘看这件事已处理妥帖,便又将农庄建制等琐碎问题跟他说了说。陈文正也是一一应承,说:“饭店施行这个员工制度就施行得很好,大家都很有积极性。农庄那边想必更不会差了的。就依你去办。”
“好。待我从朱府回来,就着手办这件事。”陈秋娘笑着说,便看到那小翠踩着小碎步往这边跑,跑到那院子中央,就站定脚步福身说:“表公子,素服已准备好了,公子现在就要用么?”
“你送去我的房间,等着我,我马上就来。”陈秋娘说着,将向陈文正告辞说,“等我去一探究竟,回来跟大哥吃晚饭。”
“丹枫,你要处处小心啊。”陈文正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说,“要不,一个时辰,我就派人去接你?”
“大哥,这种琐事,你就不要在意了。你还是看着饭店一点,至少在农场建立起来之前,我们这个饭店还得要撑着。”陈秋娘叮嘱,随即就从书房里退出去,去了自己的房间。
小翠捧了素服站在房内,十分恭敬地问:“表公子,你要试试么?”
“嗯。试试。”陈秋娘拿了素服进里间换了出来,又询问了小翠这要去奔丧的话,如何打扮穿戴。小翠一一解答了,她便笑着说:“等一会儿,我要去朱府奔丧,你就陪同我去吧。”
“啊?朱府?难道,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表公子你,你其实是,是女的?”小翠结结巴巴的,是非紧张。(未完待续)
第190章 飙演技
陈秋娘才去了柳村一日,六合镇就出现了大事。朱文康以一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方式死了。
本来以为这个人死肯定是要经过多番算计,阴谋阳谋的;或者也要高人出手。但他却死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直接砍杀。像是一代枭雄最终被小混混砍死街头一样让人觉得滑稽,更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人们议论纷纷:那个十恶不赦,阴险狡诈,淫人妻女的恶贼多次遇刺都没死,没想到死在那个北蛮崽子手里了,还是被砍死的。
“那崽子还算做了一件好事,为民除害。”有人应声。
旁边有人连忙说:“小声点,不要让朱府的人听了去。”
“听了又怎么样?朱府还有什么人么?朱府子弟可被朱文康都屠干净了。”又有人不服气,高声说道。
“据说还有一个,叫朱文才来着。”有人接了话。
“不就是个读书的么?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为他的杀父仇人报仇吧?”先前那拍手称快朗声说道。
“就是,就是。这朱文康坏事做尽,这朱家气数已尽。我们受了那么多气,如今连畅快吐几句都不行么?”人群中又有声音沙哑的人朗声说。
他这一话,一时之间,让周围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刻,陈秋娘一袭素服女装,坐在陈府的马车里,身边坐着小翠。前面赶车的亦是陈府干练喜宝。她因为经过社戏广场,见那么多人在这里,便让喜宝将马车停下片刻。她想听一听坊间流传的情况,想多搜集资料,来看一看这朱文康到底是不是死了。
“真死了?”又有人在问旁边的人,声音低沉。
陈秋娘略略挑了帘子瞧了瞧。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个走货的。此刻,这人正在询问一个兴奋不已的老头。
“真死了。”老头笃定地说。脸上的皱纹都快绽成花了。他回答了这三个字,似乎又怕询问之人不信。便又补充说,“我是亲眼瞧见的,当时,我就在那茶楼喝茶。我每日里都要去哪里喝早茶的,那天,朱文康就刚刚走到了茶楼门口,对他的手下吩咐了什么,就准备上楼来喝茶。结果我就看到一个小乞丐过来了。我还以为是要钱呢。朱文康也大概以为他是来要钱的,挥手要那小乞丐滚。结果那小乞丐就撒了一把粉末过来,朱文康躲避的同时,小乞丐的刀就刺进去了。”
陈秋娘听到这里,略略蹙眉。暗想:这人如果是目击者的话,他说的这个版本跟坊间的版本是有出入的。坊间传言的版本是说朱文康被砍了二十多刀,被柴瑜所砍死。而这个老者却说那个小乞丐只给了他一刀,而且是刺入。那么,坊间为何又传言他被砍了二十多刀?
“真的?”那个做走货的中年男子也是十分怀疑的样子。
“当然真的啊,我亲眼所见。一清二楚。小乞丐将匕首刺进朱文康的胸口,然后快速抽出来,血就飙出来了。好吓人的。那朱文康大叫一声。走了几步就倒地了。”那老者十分激动,拍着胸口保证自己是第一目击者。
“老人家,我可听人说,朱文康是被乱刀砍死的啊?”陈秋娘示意小翠挑帘子。小翠掀了帘子结结巴巴地问。
“他们瞎传的。”老者朗声说。
“真的?”那走货的又问了一遍。
老者拍胸脯保证,陈秋娘从马车窗户缝隙里打量那个男子。三十多岁,络腮胡子,目光炯炯有神,整个人有一种江湖草莽之气,偏偏那打扮又像是读书人。听口音又不像是本地人。更像是蜀州东部山区人氏。
“肯定是真的,那朱文康绝对没有中第二刀。”老者继续强调。
“公子。还要问什么吗?”小翠放下帘子,低声问。
陈秋娘觉得也听不出什么来。就吩咐喜宝:“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喜宝赶了马车,片刻后就在朱府门口停下来。朱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白灯笼。那一切都在向外界说明朱府的家主已经去了。
喜宝停住马车,就上前叩了门环。朱府里的小厮就开了门。也许是死了家主的缘故,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朱府小厮门房都格外有礼。那小厮对喜宝行了礼,问:“不知客从何来?”
“我家姑娘得知朱家家主蒙难,如五雷轰顶,以泪洗面,特命小的赶了马车来,要为朱公子吊唁。”喜宝说话亦十分得体,一边说一边还递上名帖。那名帖之上赫然是云来饭店江丹枫的印章。
那小厮一瞧,神色讶然,不由得看了那马车一眼,说:“客请稍候,我去禀报管家。”
“有劳小哥。”喜宝鞠躬。
那小厮关了门,片刻后就打开了大门,对喜宝几乎九十度的鞠躬,说:“管家听闻是江公子前来,让快快有请。”
喜宝走了过来,轻轻挑开帘子,低声问:“公子,你真的要进去么?”
“当然。”陈秋娘说着,随后笑了笑,在小翠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那让属下陪你进去。”喜宝立刻说。
“陪我进去可以。但任何事情,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多言,亦不要擅作主张。可是明白了?”陈秋娘瞧了瞧喜宝。
“诺,喜宝明白。”喜宝点了点头,便随着陈秋娘进入了朱府。
朱府内已全是白灯笼、白花、白幡子,整个府邸弄得阴惨惨的,即便是在午后的烈日里,也让人觉得阴惨惨的渗人。
陈秋娘刚走过照壁,便看到了一身素服的老管家站在日光里,对着她鞠躬,说:“有劳江公子,亲自前来了。”
“管家言重了。我与公子素来交好,又有婚约在身。如今公子不幸身陨,在下实在悲痛万分。想着赶来见公子最后一面,以慰哀思之情。”陈秋娘盈盈一拜,便是一番得体言论。
那管家略略还礼。说:“公子得江公子如此深情,即便九泉之下。必定会高兴。老奴在此,感谢江公子能来吊唁。”
“管家真的太客气了。不知道公子玉身何处?可否引我一见?”陈秋娘立刻切入正题。
“江公子,我家家主已入殓。”管家还没说话,那秀红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斜睨了她一眼,神色里全是敌意。
“原是秀红姑娘,常听朱公子提起你,貌甚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陈秋娘合了掌,举止有度。
秀红撇撇嘴,说:“小蹄子,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不就是那日与那北蛮崽子合谋烧了朱府后院的丫头么?要不是公子拦着,我早将你撕了。你以为你还能蹦跶?”
“秀红姑娘怕是认错人了。”陈秋娘依旧笑着说。
那秀红还想说什么,管家呵斥:“滚进去,从前公子在时,你嚣张跋扈惯了。如今公子尸骨未寒,你就来乱了本分,胡言乱语。冒犯贵客。”
“管家,你这什么意思?我如何胡言乱语了?这女人分明就是——”秀红还要闹,管家已经是一掌劈过去。朗声让人将秀红拖走了。
秀红被拖走后,管家才缓和了神色,说:“让江公子见笑了。都怪家主平时惯坏了他们,你莫要见怪。”
“管家总是这样客气。在下不计较这些。今日前来,只为吊唁挚友心爱之人。”陈秋娘神色语气悲怆。
那管家叹息一声,施了礼,就带了陈秋娘去了正厅。正厅之内,黒木的大棺材正在正中央,棺材盖子已经盖上。但还没有上扣钉。
陈秋娘上前上香拜了拜,便是跪倒在蒲团之上。哭着说:“公子,秋娘来看你了。你知道么。我还等着你娶我,等着与你白头到老,你怎么就去了啊。”
她兀自表演了一番,垂泪许久,整个人倒是显得失魂落魄的。因为她想到的是与外婆天人永隔的事,那悲伤难过都是真的。
“江公子,我家家主能得你这样深情对待,小的在此谢过。”那管家看她良久不走,整个人失魂落魄就靠在那棺木前,没有要走的意思,就上前来说话。
“管家,这些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原本,若是他还活着,我们也迟早是一家人了。”陈秋娘对管家挥了挥手。
“小的不是客套。如今来吊唁家主的,大多是幸灾乐祸之人,能有公子这样真性情的,还真是很少。”那管家双手合掌,倒像是个出家人似的。
陈秋娘点点头,抚着棺木说:“文康平素做事就是真性情,不喜给人留情面。那些人奈何不得他,便只能恨他了。他们怎么懂文康呢。”
“江公子真乃家主挚友也。”管家也附和着说。
陈秋娘这会儿却是扶着棺木站起身,说:“管家,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亲手为他整理仪容,也算是我这个未亡人所尽的一点心意了。再者,我还有东西要交还给他的。”
“这——”管家显得十分为难。
“管家,求你满足我这心愿。要不然,今生我都会不安的。”陈秋娘立刻向那管家跪下来。
“江公子,这使不得,使不得啊。”那管家连连摆手。喜宝倒是十分机灵,立刻说:“管家,你家家主也没有正式盖棺,原本就是等至亲来见最后一面的。我家公子与你家主两情相悦,并已决定结秦晋之好。原本就算是你家家主至亲了。”
“这,好吧。”管家一迟疑,终于是答应了陈秋娘的请求,吩咐人来轻轻抬起了黒棺材盖子。陈秋娘这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置放棺木的高台之上,走到了棺木旁看那棺木中的人。
棺木之中,一身白衣的朱文康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身上盖着素色的被子。
“管家,为何文康只穿这白衣?你们不可因他身陨,就怠慢了他。他毕竟是朱家的家主,你们可不能让他失了体面啊。”陈秋娘扫了那管家一眼,冷声质问。
管家一愣,随即就说:“江公子不要误会,只是阴阳先生说了还不是正式换服之时。还不能正式入殓。待做了招魂道场收敛了魂魄,才可以为家主整理仪容。”
“原来如此。”陈秋娘松了一口气,却是一脸哀伤地站在那棺木旁边。伸了手要去抚摸朱文康的脸。
“公子自重,请尊重逝者。”管家立刻喊道。
“我自有分寸。管家切莫担心。我只是将公子的东西还给公子罢了。”陈秋娘一边说,一边伸手抚摸了朱文康的脸。
她是想要亲自触碰一下这张脸,是不是使用了易容术。上一次听张赐说过,这世上还真是有人皮面具这回事的。
“文康。”陈秋娘压抑地哭着喊了一声,又道,“我今日听闻,却一直不相信是你。我原本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不是你。你是跟我闹着玩的是不是?你最喜欢跟我开玩笑了。明明是为我好。偏生说来要挟我。”
她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一边抬袖抹泪。她手上动作不能太大,只能轻抚他的脸,试图看这是不是死了,或者是不是替身。
“文康,你知道么?我恨过你。你都不看我一眼,就喊那李桃花来退婚。我以前听奶奶说起我有婚约,夫君就是你,我还偷偷来瞧过你。那时你退婚,我也是想上门看看你。或者见见你。让你亲自看看我,再问你还要不要退婚——,可是你却要把我关起来。还是要坚持退婚。文康——”陈秋娘吐槽了一阵,又哭得九曲回环。那声音都要让“闻者悲伤、听者流泪”了。
“公子。人死不能复生。”小翠怯生生地说,想要上前来拉她,却又实在怕死人。
“嗯。”陈秋娘悲伤得很,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手在朱文康脸上轻轻抚摸,从手的触感上来看,似乎没有任何人皮面具的迹象。不过,这仍然不可大意。毕竟她对于易容术什么的了解太少,也没有亲自见过人皮面具。她今日来这里吊唁。明面上是看看朱文康死了没有,实际上是来秀演技的。她相信自己的演技。如果朱文康活着,不久就会露出马脚的。
“文康,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你说此生与我并肩,白头到老。你将这种重要的信物都交给我。你可知,我心里多高兴。一直盼着你能与那女子退婚,好早日与你堂堂正正。可谁曾想到有今日之祸。文康,这东西是你留给我的念想,我如今却也不想留在身上,怕了那世人悠悠众口,说我贪图了朱家的权势。如今,我把这玉戒还给你。稍后,我会向管家讨得你的一件日常物品做了留念。”陈秋娘一边哭诉,一边从怀中掏出玉戒放到了朱文康的手里,趁机试探了一下脉搏。当然,这脉搏也是没有的,手也是冰凉的。
“公子,节哀,你若太伤神,会扰了朱公子的魂灵不安的。”喜宝开口说。
陈秋娘点点头,却早已哭成个泪人。喜宝对小翠说:“还不去扶公子一把么?”
小翠这才跑了过去,将陈秋娘扶了下来。陈秋娘继续飙演技,对那管家说了要选一件朱文康的日常用品留作纪念,还烦请管家盯着那玉戒入殓才是。
管家应了声,陈秋娘又说:“入殓之日,我便是要来亲自瞧着的。”
“这——”管家显得为难。
“怎么?管家像是不想我家公子来吊唁朱公子?”喜宝人很是机灵,这会儿就配合着陈秋娘演戏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管家一边说,一边引了陈秋娘往朱文康的香居走。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听不懂么?”喜宝有些怒。
陈秋娘一脸哀容,哭了一场,那眼睛也是红肿着。因为飙演技,那整个人都像是失了精神,仿若失了伴的孤雁,面如死灰。因此,这个时候,她也是不应该说什么的。这也是她带喜宝进来的原因,一是会让人觉得体面,二是喜宝确实很机灵,即便不与他讲,他都能自动入戏。
“小的也是为难,虽然家主与江公子的感情很好,坊间那些传言其实我也听我家家主说过是真的。但江公子与我家公子毕竟没有合了名帖什么的。我家家主成都府那边的婚也没有退,这望门新寡,也得是那一位。到时候,那一位是要来主持的,所以——”那管家小心翼翼地做了措辞。
喜宝眉头一沉,说:“你这是看不起我家公子了?”
管家连忙说:“不是,不是。小的哪能看不起江公子呢。”
喜宝还要说什么。陈秋娘抬了抬手,说:“不要为难管家。我,我找一件公子日常的物件作为纪念就是。我——”
她一边说,一边就眼泪汪汪,整个人无力似的,只被小翠扶着往那香居而去。
到了香居,陈秋娘推门进了朱文康居所,四处看了看,泪水涟涟,最终拿了一块他平时佩戴的玉珏问管家:“我可否拿了这个留个念想啊?”
管家合掌说:“公子尽管拿,这也是公子最喜欢的物件了。”
“多谢管家。”陈秋娘将那玉珏拽在手里,抿了唇欲要哭。小翠见状,立刻就说:“公子,你平时身体就不好。夫人总是让我们多多照顾的,你切莫太悲伤,伤了身子。”
陈秋娘平素身子瘦弱,陈夫人少不得交待下人注意给她补身子,这小翠这会儿说这一句安慰的话简直是神来之笔。(未完待续)
ps:今天就一更吧。唉,儿子中途又醒来,于是哄他。最终就只能完成五千字了。晚安各位。
第191章 畅想
因为有了小翠这一句,陈秋娘咳嗽几声,整个人就趔趄一下,加上先前的悲伤累积,原本瘦削的她此刻更像是一个纸片,被风一吹似乎就会飘起来似的。
喜宝眼疾手快,连忙扶住,着急地喊:“公子,公子。”
“我,不碍事。”她护着胸口,说了几句又咳嗽起来,那神情动作像是悲伤得快要死去似的。
朱府的管家眉头微微蹙,便说:“看公子这情况也不适合立刻赶路,不如就在此歇息再回去吧。”
喜宝想要拒绝,无奈陈秋娘在他怀里一沉。喜宝顾不得回答那管家,便着急起来,大声喊:“朱府里的大夫呢,大夫呢。麻烦来为我家公子瞧瞧吧。”
管家犹豫了一下,陈秋娘摆摆手,说:“不要麻烦人家,我在此歇息片刻就好。如今,朱府上下,都,很,很忙。”
“那怎么行呢?你身子如此不好,如今又悲伤得很。我听闻神医景凉在这府邸里为念公子治伤,可否行个方便让神医给我家公子瞧瞧?”喜宝后半句话已经是对着那管家说了。
他虽然觉得公子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跟朱文康那样的人有什么瓜葛的,他一直觉得坊间传言都是不实的。公子聪敏、貌美,做事极有分寸,心底也善良,无论怎么想都是没办法将她和那恶贯满盈的朱文康联系在一起。今日公子来吊唁,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奔丧,却不曾想到公子会如此举动。他起初惊讶莫名,简直不能接受。但即便不能接受,他也信自家公子的为人,不去怀疑公子的做法。如今公子生病。他自然想公子能好好的。适才又听小翠那么一说,心里暗想公子怕是有旧疾,何不趁此机会。让神医景凉来为公子瞧瞧呢。说不定能一举就将她的病彻底根治了。
“喜宝,不可造次。”陈秋娘呵斥。随即咳嗽一阵,对那管家说,“我家管家还年轻,护主心切,不懂事。你切莫要生气,与他一般见识。我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歇息一下就会好很多了。念公子那边要紧。”
管家叹息一声,说:“念公子伤得很重。亏得景神医,要不然恐怕就没救了。但即便是景神医,念公子也恢复缓慢。如今,我家家主出了这档子事,大家都不敢让念公子知道。念公子与我家家主一直感情笃厚。怕让他知道家主西去的消息,会让念公子万念俱灰,不治身亡。所以,早些时候,就将念公子与景神医一并送走了。若是景神医还在府里,我们定然会让他给公子瞧瞧的。”
陈秋娘一惊。暗想这景凉果然是被软禁起来了,那么,他们下一步要对付张赐么?她这一失神。那喜宝已经蹙眉,不悦地说:“那偌大的朱家定然有别的大夫吧,请来给我家公子瞧瞧。”
“喜宝,你越发造次了,我们歇息就好,不要麻烦管家了。”陈秋娘立刻不悦地说。她先前贝莱也是想要见一见景凉的,但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想要飙演技,就不能见景凉。她更知道凭借自己不足的经验根本就看不出朱文康是真死了。还是假装的。她来朱府的目的就是飙演技。
朱文康其人好色成性,而且自以为是。若不是如此好掌控,朝廷也不会选了这么一个人做朱家家主。他容易被掌控。而且够凶狠毒辣不择手段,这是朝廷选他的原因。其余的朱家子弟,越是有惊天之才,越不可能活着得到家主之位。
那么,她到朱府里走了这么一遭,演了这么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痛彻心扉的戏。那朱文康要是得知了,心痒难耐,即便是朝廷看守,他也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有所行动。
她这一遭,实际上是在赌,赌的就是朱文康的性子。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必须这么做。
“是。”喜宝被她一训斥,才心有不甘地锤头回答。
陈秋娘则对那管家说:“我就在朱公子居所的偏厅歇息一下,待缓过一些来,就回去,不给管家添麻烦的。”
“那就委屈公子了。”管家依旧合掌,很有礼貌地说,随即又朗声吩咐了几个喜人来此候着,说听候江公子的差遣。
来人是三个小厮,白白净净的站在厅门口,齐齐对陈秋娘说:“江公子有事请吩咐。”
“你们在门外站着即可,我家公子在这榻上歇息,若是有事,定会叫你们的。”喜宝对那三人说。
“是。那小的在门外,您有事请吩咐。”三人又齐齐回答。
陈秋娘则不作声,仔细观察了这三人。说是小厮,模样身材一般无二,细皮白肉,那双手没有一点的粗糙感,但是骨节分明,关节也有些突出,目光也炯炯有神,这些人做小厮打扮,却一点都不像是小厮,倒像是练家子。而且若是小厮知道了最近很出风头的温文尔雅的江丹枫公子是女子,应该是吃惊的表情,可这三人却丝毫也没有吃惊。
看来朱府之内果真是天罗地网。陈秋娘几乎怀疑当初柴瑜能那么顺利救到她都是一种阴谋。
“公子,你且歇息。”喜宝弯腰低语。
“嗯。”陈秋娘假装柔软,就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下。躺下的瞬间,她只觉得很疲累。因为最近很多事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而且来到这个时空中,她几乎每一次决定是在豪赌,而赌博的结果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或者在某一刻,就赌输了,然后之前赢了的都没有意义了。
好想回到那个时空,在国外经营酒楼,即便感觉生命空空的。但每天点一炉香,沉醉于美食的世界里,将各种味道任意组合,将各种方法用诸于各种食材。那样的日子波澜不惊,清淡如水。
从前,过着那样的日子时,她闲下来时,一杯红酒看着窗外的树影重重、月明星稀,会觉得这一生似乎就这样空落落,漂浮在空中,感觉不踏实。
但如今,在一千年前的宋初,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却让她怀念起那时。如果还能回去,一定会倍加珍惜那时的日子。
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那样强烈地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要回到从前。不过,她随即又想到了张赐。想起他很笃定地说“我会保你平安幸福地生活”,想起他的身世与责任,想起他从生下来就在刀尖上行走,在鬼门关前徘徊。想起他上个厕所、吃个饭都得要计算推理一番,且仔细查看蛛丝马迹,看是否有敌人来袭。
他那样累,那样重的担子,无论是谁,这一生都将沉浸在无止尽的杀戮之中,而且结局早已注定,那就是被敌人用一种方式杀死。只是这种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杀死也不知道。
这样人生,换作是自己,怕也是想竭力摆脱,过另一种平淡安宁的日子吧。
若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能够带上张赐。凭她自己的关系,还是能在国外弄个身份的。嗯,弄到了身份,他就可以不再过以前那种惊险生活,可以自由呼吸,畅快吃饭,还能拿着杂志、刷着手机蹲厕所里发呆。
不过,去了现世,他做些什么呢?陈秋娘很仔细地考虑这个问题时,才发现自己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脚有点发麻,于是翻了一个身。
“公子,好些了么?”喜宝看她有了动静,立刻询问。
“嗯。好些了,再呆片刻,我们就回去吧,看这天色,也日落了。”陈秋娘对喜宝说。
喜宝点点头,就在一旁站着,陈秋娘让他坐下,他也摇摇头,低声说:“在别人家,不能失了规矩,让自家公子被人看轻。”
陈秋娘也不在勉强,只在榻上躺着,又继续想张赐若是去了现代能做啥。想来想去,她倒是想起张赐对做饭菜很有兴趣的。他自己酿米酒,还自己试验一些菜式。嗯,若是真的可以回去,张赐也可以一起过去的话,她培养一下他,说不定此君还会是顶级名厨呢。
她要教他做菜,带他去旅行,跟他一起打游戏,或者一起买一个农场,栽种大片的樱花树,种一树海棠花......
倘若那样,那该多好。
她想了很多的美好,可是最后还是悲从中来。因为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即便能回去,她是死了,还是昏迷?还会是以前那个样子么?而张赐跟他回去的话,她已经三十岁,而他才十五岁。那简直是不能想的事。
果然,所有的美好都只能在梦境里么?
她的计划是金蝉脱壳,设计一种危险的死亡来让自己消失于这个世间,而自己金蝉脱壳去别处生活,隐姓埋名,跟这里的一切断了联系。但说实话,她很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只要还在这个时空,就有被找到的可能。
至于张赐的悲剧命运,大约就只有彻底造反,自己做了帝王,然后将天下改变一番,将火器提前广泛推广,才能让自己与九大家族的命运止于此处。但这里就会有一个悖论:历史到底能不能改变?强行改变会不会成功?若是不能,他最终还是没法避免悲剧的命运。
而唯一能够彻底逃离的就是换一个时空。她和他都一样,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彻底逃离这一切。(未完待续)
ps:今晚更新完毕,今天一更。
第192章 转变
若想彻底摆脱这命运的悲剧,她与他恐怕都只能换一个时空,换一种身份才可以。
陈秋娘想到这个答案,顿时觉得心里更加悲苦。
换一个时空,换一个身份,谈何容易。千千万万年来,哪一个人不是机缘巧合才得以成功的呢,谁能自如地穿梭时空呢!
她跨越千年,魂穿千载,也只是机缘巧合。直到今时今日,她也不知是那个酒窖引发了穿越,还是那块玉,又或者那些酒,再或者是当时的天气、地理、磁场?
而且,直到今时今日,她还搞不清自己到底算不算魂穿千载。她这种情况,到底是魂魄附入了陈秋娘的身体,还是陈秋娘其实就是她的前世,她现世的记忆在前世苏醒;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魂魄穿越,不过是她的记忆机缘巧合进入了这个千年前的陌生女娃记忆里。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又或者庄周与蝶本是同一人?穿越本来就是太玄妙的存在。至少在那个时空,穿越还只是人们的美好幻想,是文学作品经久不衰的主题,还只存在于理论物理学支撑的理论可能下。
陈秋娘在朱府香居的偏厅竹榻之上,思绪起伏。心里渐渐明晰:那就是若要改变悲剧的命运,最保险的方式就换一个时空,换一个身份。次之的方法就是造反,取得这如画江山,将火器发扬光大,提前引入这个时空,大家都有的东西,就不足以成为稀罕物件了。但这次之的方法很容易因为历史不可更改的定律而不成功。
所以,综上所述,最保险的方法还是换个时空。即便不能带着张赐回现代,那么。随便换一个什么时空也是好的,至少他们不要背负这苦逼的命运。
那么,这几日解除眼前的危机之后。就要继续实施那金蝉脱壳之计。一脱身,就隐姓埋名。一边探寻这个时空的美食,一边寻找可能换个时空的方法。若上天能如愿,给她与张赐一条活路的话,那就太好了。
虽然这事情很渺茫。但陈秋娘想到换一个时空,两人能过安平舒心的惬意日子,就浑身充满力量。先前在柳村与他在河边看月时那种难过,反而在这朱府之内被一扫而空。
原本,她穿越而来。想着在那个时空也过得空落落个的凄惨,如同那苦命的木婉清一样,活着都是悲苦。如今换了一个时空,换了身份,可以从头开始,那就好好开始。所以,她来到这个时空,很快就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亦接受了陈秋娘的一切。可是,她不曾想到的是陈秋娘不是个乡野丫头。而是亡国公主。
但即便知道自己是亡国公主,她都还在积极想办法脱离这个身份,用极其危险的方式在谋划金蝉脱壳。她从没有抱希望于能再换一个时空。可是遇见张赐。得他那样好的对待之后,她第一次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哪怕机会渺茫,也要一试。
陈秋娘想到这里,便慢慢起身,对喜宝说:“我们回去吧,我好些了。”
“是。”喜宝平静地回答,然后对旁边的小翠说,“你扶着公子,我去跟她们打个招呼。”
小翠立刻扶了陈秋娘站起身来。喜宝已经大步跨出去。门口的三人不太友善地问:“你去何处?”
“我家公子缓过来了,准备要回去。想去向管家辞行。”喜宝向那三人拱手行礼。
“我家管家先前交代,府里事务繁忙。若是江公子缓过来要回去。就不必去辞行了。若公子身体不适,不能行动,小的们就会去为公子请大夫。”其中有个小厮说。
“这,不合规矩吧。”喜宝蹙了眉。
“喜宝,无妨,人家主身陨。事从权益,就不要讲什么规矩了。我们走吧。”陈秋娘靠在小翠身上。
“是。”喜宝对陈秋娘行了礼,然后扶着陈秋娘走了。
朱府里,因为家主亡故,每个人都如丧考妣,全都忙忙碌碌,也没有什么人阻拦他们,或者询问他们。陈秋娘一行三人就出了府上了马车往家去了。
马车刚出了朱家巷子,就被拦住了。陈秋娘掀了帘子,却看见盼清如释重负地说:“公子,我可是担心死了。”
“我去吊唁一下朱公子,何来的担心呢。”陈秋娘对他说,尔后对喜宝说,“喜宝,你从前跟盼清是邻居,以后有许多的事,却需要你们通力合作,如今就算是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了。”
“是,公子。”喜宝对陈秋娘鞠了躬,把抱拳对盼清说,“小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喜宝老弟,好说,好说。”盼清也是客套了一下,便跳上车来,与喜宝一起驾着马车回去了。
马车径直去了陈宅,盼清与小翠扶了陈秋娘进院落。陈秋娘径直就回了房间。陈文正立刻前来询问,陈秋娘却只是在门内说:“大哥,我累了,我先躺一会儿。”
陈文正十分担心,便连忙询问小翠。小翠表达能力实在不好,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阵,才将今日在朱府内的事情说清楚。陈文正大约也诧异陈秋娘为何会说那些话,会对朱文康是那种表现。但他也没有问出来,只是拧紧了眉头,又亲自去了新府那边,亲自询问了喜宝。
喜宝就比小翠叙述得清楚,但却还是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陈文正见没有什么收获,就径直回来,在陈秋娘门外问:“丹枫,你可还好?要不大哥给你找大夫吧。”
“大哥,我没事,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了,我一会儿出来陪你吃饭。”陈秋娘有气无力地回答。
陈文正又啰啰嗦嗦地询问了几遍,确认陈秋娘不需要找大夫,才叹息一声去了书房。
到了入夜,小青做好了饭菜送到了陈文正的书房,便过来请了陈秋娘过去。陈秋娘走路有些飘,还是小翠扶过去的。
小青蹙着眉头,一脸担心地问:“表公子,你这身子?”
“公子是郁结在心,悲伤过度。”小翠是老实人,便替陈秋娘回答了。
小青也不说,只是叹息说:“公子,那朱府是什么地方,不能过去就不过去了。你与那朱公子也没见几面的。”
陈秋娘却是配合地抹了泪,也不说话,只是往陈文正书房去了。
两人相对而坐,陈文也是聪明人,想陈秋娘这表现定然有她的意思,于是也很配合地询问她今日朱府的事。陈秋娘一边吃,一边垂泪,说朱文康惨死了什么什么的。实际上用手蘸了菜汤在桌上将在朱府的探查情况写了写,然后又将她为何如此的事也写了写。
陈文正这会儿更配合了,吃完饭将陈秋娘送回房间,还煞有介事低声吩咐小翠要好好伺候公子,还吩咐厨房要炖补汤给公子。
他吩咐完毕,正好饭店那边有事,就立马赶了过去。
陈秋娘躺在床上,想:“如果朱文康没有死的话,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来见我呢?那一日,从山顶下来,月和坤说有人发现了地下密道,不是张府的人,显然可能是朝廷的人。那么,朱文康也很可能使用这个密道。”
“不过,最好你死了。”陈秋娘又在心里自语。之前,她不想他死,觉得他死了,六合镇的情况就会更复杂。可如今,她去了朱府走一遭,想到了张赐,她反而想如果暂时不用嫁给这个人,那么,在这里多一些时光跟张赐相处,再探探他的口风,或者更多地了解一下九大家族,从九大家族里别的穿越者那里去看看情况。
她要多搜集一些穿越者的事,看看有没有换一个时空的可能。到时候,再询问一下张赐,如果可以,两人就可以换了时空了。
陈秋娘想到这里,只觉得原本一条冰冷的死路,还布满了危险,如今却又延伸出一条光华之路。只不过这条路有些飘渺。
但是,再飘渺又怎么样呢?一定要努力去做。
陈秋娘心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原本看不到自己与张赐的未来,如今却似乎有了一点希望。虽然那希望真的很微弱。
她想到这些,便睡不着了。翻身起来,点了油灯,开始写菜谱给张赐,但写了写,又写不下去了。又想着接下来应该从哪里来搜集资料呢?
她一边想,一边认为去拜访有学问之人,借阅藏书;再者,拜访古寺道观,借阅经书,搜集一下传说;第三,就要着重询问一下张赐,看看九大家族可能的典籍;第四,还是要想办法去一趟秦岭山区,去找一找那个酒窖是不是可能存在。
当然,在做这些的同时,还是拖住赵匡胤。而能拖住赵匡胤的就是宝藏。从今天开始,她要改变计划。既然赵匡胤那么喜欢宝藏,那就给他尽可能多的宝藏线索,来布一个大局给他。
至于,朱文康,如果还活着,胆敢出现来找她的话。她会亲自对付他,绝不手软。(未完待续)
第193章 等待
陈秋娘走了一趟朱府,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便放弃了原先想要利用朱文康亲眼见证她葬身河水的金蝉脱壳计划。【轻小说】而今,她要做的是拖住敌人的进度,尽可能地给敌人布*阵,而她则要寻找可能穿越时空的方法。
没错。在陈秋娘的计划里,穿越时空,摆脱身份,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她和张赐的上上之选。至于下下之选,只有造反一条路,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这条路。
而这个庞大计划的第一步就是确认朱文康是否真的死了。因为她必须要打乱对方的计划,牵着对方鼻子走。而朱文康这颗棋子就必须灭掉。
陈秋娘想到灭掉朱文康,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并且过去十年的岁月,她虽然处处谋算,狡黠异常,但从来没想过要去取人性命。而今,她已经身不由己,开始在谋算一个人的性命了,虽然这个人手底下的冤魂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但毕竟是一条人命。
陈秋娘想到此,不由得叹息一声,心里想:朱文康,你千万要真的死了啊。免得让我费神。
因为想要对付朱文康,陈秋娘自从从朱府回来之后,就足不出户,连房门都很少出。每日里都是躺在床上,或者吩咐人准备文房四宝,写一些悲悲戚戚的悼亡诗。
有次,她开了窗户,那写了悼亡诗的纸张还飞到了院子了,院内打扫的小厮赶快捡起来送过来。而她的吃穿用度都是由小翠送到房间里来的。
而她整个人似乎看起来,形容更加消瘦了。木讷的小翠都有些担心,只是劝了劝节哀顺变的话,又觉得自己言辞笨拙,只得在闲暇时跟府里的小姐妹长吁短叹地担心江公子。
陈秋娘则就以未亡人哀思爱人的姿态。静静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她原本预计她这样做戏三人,对方就可能有行动了。可是她一直这样做戏七日,却还是不见一点的动静。
难道他真的死了?陈秋娘微微蹙眉。觉得这似乎说不通。
朱文康作恶多端,所以。他出门的话,明里暗里带了不少人,而他本人也十分谨慎,又怎么会那样轻松地被一个没有绝顶功夫的少年刺杀?
再说,她让喜宝去找了阴阳先生算过,这停尸七日,有四天是适合发丧的日子,可朱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喜宝上门打听过好次。朱府的人传的消息是说阴阳先生的意思:朱公子要停够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吹吹打打出殡入土。
“公子,这个阴阳先生甚怪。三伏天死人,若三天内有黄道吉日,定然三天之内发丧。若不行,那就停七天。七天之中,阴阳先生会开坛做法事,就相当于停尸四十九天了。这个阴阳先生却真的活生生要停够四十九天,即便朱府再多的冰块,恐怕也镇不住朱公子尸身腐烂吧。”喜宝汇报完了打听的情况,就径直向陈秋娘说了他的怀疑。
“是很怪。”陈秋娘托着腮有气无力地说。
“公子。这事还需要去查一查吗?”喜宝又问。
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家公子还去跟朱文康有什么瓜葛,但看公子那日在朱府的模样,像是与那朱文康从小就认识。而且对那厮用情很深,所以就想为自家公子做一些什么。虽然,他很不明白自家公子神一样的人,应该配的是在柳村的那位公子才对,怎么会看上朱文康那种恶霸淫棍的。
“查什么?”陈秋娘面色平静地瞧了喜宝一眼。
“查一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喜宝说。
“人都死了,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捏圆捏扁,我们也是管不着的了。毕竟我也不是朱府的人,甚至算不上他的未亡人。”陈秋娘说着又是叹息一声。
“公子,那你就节哀。”喜宝看她形容似乎消瘦了不少。那脸上的光彩也似乎暗淡了许多。他想到她是为了那厮,心里就一阵阵不爽。
“嗯。”陈秋娘点点头。就不愿意多说话。
“家里有我打理,公子请放心就是。秋生已经去了四方院。夫子破格收他,从教识字开始,夫子是真的很喜欢他的。两位小公子都很好,就是秋霞姑娘出了点疹子,已经找大夫看过了,说是漆树过敏。了药内服和熬水洗澡的,已经用过一次了,效果很好。老夫人身子不错,昨日,也是请过大夫帮老爷看过腿了。”喜宝看自家公子似乎不愿意多说话,便将家里的情况报告一下,准备告退。
陈秋娘点点头,说:“你打理得不错。但你还得抽时间跟盼清学一学,有空与盼清走一趟柳村,让马四爷陪你们去,拜访一下村长,看看农场建立的可能性。”
“是,公子。”喜宝拱手回答,尔后说告退。
陈秋娘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自己则是窝在墙角的椅子上。这竹编的叶子,还是她在自己设计,让小青找人做的,摇来摇去,让她想起外婆经常坐的那一把摇椅。
奇怪,这些人到底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
如果是诈死,或者真死,停尸七七四十九天,都是没有必要的事。如果别人要查看朱文康是不是死了,根本就不会等过头七。
如果自己是对方,希望打破目前这种僵持的局面,无论朱文康是真死、还是假死,都会尽快下葬,让敌人措手不及。
可是,对方如今的做法,倒是让人看不懂了。
就在陈秋娘从朱府回来的第八天早上,便有人来陈府探望她。当时,她刚喝了一小口粥,门房就在外面禀报:“表公子,叶宣叶公子求见。”
“哦,快请。”陈秋娘说。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张赐肯定也是怀疑朱文康死亡的真实性,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包括与她接触。而叶宣应该是张赐派来的。
她打发了小翠将粥收走,又让人收拾了一下外间,兀自在里间换了一身素服衣衫,这才出去见叶宣。其时,叶宣正背着手在欣赏她房内的一堵屏风。
“叶公子。”陈秋娘喊了一声。
叶宣直起身转过来,笑着拱手说:“我听闻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不碍事的,过些日子就好了。”陈秋娘回答。
“呀,你这消瘦成这样了,可有看过大夫?”叶宣自顾自地在凳子上坐下,拈起一块米凉糕就很不客气地吃。
“这又不是什么病,不碍事的。”陈秋娘笑了笑,随即起身拨了拨旁边的香炉,说,“你瞧,我也点着安神香了。”
“这是上好的香。”叶宣很随意地说。
“前日里天香楼的王大家来看我,送过来的。”陈秋娘笑了笑。
叶宣蹙了眉,压低了声音,说:“你敢点?”
“昨日里,我柳村的邻居小柳郎中来*镇办事,听说我病了,特意来为我瞧了病的。”陈秋娘一边回答,一边走到窗边,将窗户大大地敞开,让内一眼看得见外。
“他怎么说?”叶宣问。
“说没事,不要过度悲伤就是。”陈秋娘叹息一声,坐过来坐在桌边,整个人伏在桌上,将头半埋在环绕的胳膊里,以免有人看到她说话的唇形。
“那就好。我今日才听周铭说你病了,找你表哥问,你表哥也不在,我就冒昧前来探望了,如今看你这模样,我就放心了许多。”叶宣朗声说。
“多谢叶公子记挂。”陈秋娘回答。
“哪里哪里,我能顺利入主云来饭店,还多亏江公子看得起呢。”叶宣哈哈笑,随即就压低了声音,询问了陈秋娘对于朱文康死亡事件的看法。
陈秋娘便说了那日摸过尸体,但她不专业,并没有摸出人皮面具。再者,或者即便那是真的,也可能有假死的药,让人浑身冰凉。
“总之,朱文康的死很可疑,或者对方也是看久久不能打破僵局,就来这么一出,搅乱局面,想让我们有所部署,从而露出马脚。因为之前的情况太平衡,而即便朱文康向我逼婚也没能打破僵局,或者他们就做了这样的局。不过,我想知道叶公子今日来此,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比如,打破僵局、打破平衡的不止敌人,九大家族、甚至二公子也这么想?”陈秋娘低声问。
叶宣斜睨着她,唇边一抹笑,低声说:“江丹枫果然是智慧过人,二公子也不想继续这么平衡下去了。这么平衡下去对我们也不利。”
“那茶楼喋血,可是你们的手笔?”陈秋娘询问。
叶宣摇摇头,说:“我不清楚。张赐很多事情并不会告诉我。至于那个是不是柴瑜,我的人仔细探查了,也查不到。柴瑜就像是从这世上凭空消失了一样,连离开*镇的记录都查不到。”
“哦,道路很多,查不到很正常。”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腹诽:查不到多正常啊,那个时空装满了摄像头、电子眼,还不是有很多东西会被漏掉。
“嗯。我来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情况,不然那位会急疯了。他最近没办法来看你,这情势很微妙,朱府之内是什么情况,也还不明确。”叶宣又压低声音说,那神情一脸的打趣**。
陈秋娘也不知怎么的脸一下子就滚烫了,只垂眸不看叶宣。(未完待续)
ps:更新完毕,晚安各位
第194章 奇人
叶宣看她伏在桌上没动静,一双手肤质如半透明的玉,看得人心痒得很。他便赶快转向一边,瞧着墙上挂的字画,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怦怦地跳。
陈秋娘则是伏在桌上,一颗心都乱了。刚才叶宣说的话,她却只记得那一句“那位会急疯的”。她想:他那样聪慧的人,学了那么多的阴谋阳谋,天下之策,又怎么会看不清她那一点小九九呢。但他却还是担心她有事,还冒险让叶宣来走了这么一遭。
两个男女各怀心事,皆没有说话。屋内安静得很,只剩下屋外夏风吹得院内的银杏树唰唰响,偶尔会听见蝉鸣。
过了良久,两人才平复过来。陈秋娘抬眸看叶宣,叶宣也正好回过头来,瞧见她一双眸子晶亮亮的,秋水长天一样的干净。他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屁股像是着了火似的,巴不得马上就逃离这里。所以,他立刻垂了眼帘,便尴尬地笑了笑,说:“你没事就好,时候不早,我还会去复命呢。”
“你先别走。”陈秋娘见他要走,连忙就出声留住。
叶宣一怔,便在凳子上正襟危坐,活像是在听严格的夫子授课的学生,也不敢再看她,便语气生硬地问:“不知道江公子还有何事?”
“咦?你不是叶宣么?”陈秋娘很是疑惑地自语了一句。
“我怎么不是了?”叶宣语气着急,不由得看了陈秋娘一眼。此刻,陈秋娘略略蹙眉,正在审视着叶宣。她之前都不曾怀疑这叶宣是假的,可是刚才叶宣那神情简直一点都不像是叶宣该有的。在她的印象中叶宣是个嘴欠人好的贵公子,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富家公子。留恋兰台,喜好风雅之事,装逼装得凶。但实际上这个人也是很有城府的。可刚才捕捉他的表情。怎么就像是没见过她似的。她顿时就想到了易容术,所以。便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她甚至还在想会不会是朱文康扮成了叶宣来试探她的。如果是朱文康来试探她的,那刚才都说漏嘴了,她可要想办法不能留下这个人才是。
“不像他啊。”陈秋娘托着下巴好像是闲聊似的,其实心里已在盘算如何留下他了。
“我怎么不像了?你很了解我么?”叶宣不知道为何,无端地有些生气。
“他虽然嘴欠了点,但一直都是风雅的公子,没遇见大事情,还是很淡定的。而且。定力什么的都不错。而你呢,脸上还有紧张的表情。你紧张啥啊?”陈秋娘缓缓地说,还真的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叶宣这会儿可是不答应了,立马就站起来说:“我怎么就嘴欠了?我做事有分寸得很。要不然,那晚,我就不会反对景凉不救你,还与玉禾大打出手了。”
陈秋娘听到了这些话,顿时就明白这人还真是叶宣,所以,她还是略有些失望地说:“原来还真是叶公子。可你到底紧张啥呢?”
“我,我内急,不可以啊?”叶宣只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只是那么心猿意马一下,就被她看见了,还怀疑他不是本人。
“哎呀,你早说嘛。你先去出恭,等你出恭完毕,我们再继续谈,我还有事跟你谈啊。”陈秋娘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头却知道这人是在说谎。她虽然才与叶宣见过两面,但看叶宣的言谈举止也绝对不是这么忸怩之人。不知道这人的紧张从哪里来的。
“本公子。本公子这会儿不急了。”叶宣高声说,心里却在骂自己真没出息。这表现怎么就这样糟糕呢。
“真不急了?”陈秋娘蹙了蹙眉,很仔细地看着叶宣。大眼睛轻轻眨了眨,才说,“看来叶公子肠胃不是很好。我这边长话短说,说完之后,你且去找大夫看看。”
“好,好,你还有什么话,请讲。”叶宣如释重负,立刻又垂了眼帘。
“请叶公子给那位带个话:如今局面,无论是否是他想要的,都请他稍安勿躁,敌不动我不动。这六合镇上,怕还有暗桩。”陈秋娘斟酌一番,说了这么一句。心想:无论你是真的叶宣,还是假的叶宣,无论你这句话带给谁,事实上到最后,她都可以抵死不承认的。
“好。还有别的么?”叶宣又问。
“没有了。”陈秋娘低声说,那声音懒懒的,像是柔滑的丝帕拂过了面颊,叶宣只觉得的又是一怔,他立刻就站起身,说:“那你好好养着,在下告辞了。”
陈秋娘点头,喊“小翠,送客”时,叶宣已经窜到了院子里,那样子好像她陈秋娘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送走了叶宣,她就开始提笔写菜谱,心里却是在想如何让赵匡胤的人知道蜀国可能有宝藏,而她正在寻找,她就可以牵着对方的鼻子走了。但在实施计划之前,她先要做的事,就是干掉朱文康。
她琢磨良久,便让小翠喊来喜宝,让喜宝准备一下,她明日里要清泉寺。
“这三伏天,暴雨多,公子,您就不要去清泉寺了吧。”喜宝大惊。
“多嘴。去备两辆车,明日里,我住过去为朱公子诵经,你帮我把陈夫人接回来。算算日子,陈夫人也该回来了。”陈秋娘手一挥,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喜宝无奈也只得去准备。
这一日,陈文正依旧在酒楼忙到很晚,盼清则是去了一趟柳村看收地的进度。陈秋娘百无聊赖,从喜宝走后,就泡在陈文正的书房里翻阅典籍。然而陈文正的藏书多是一些孔孟之道以及各种历史类典籍。至于那些神仙志怪、奇闻异事的书籍,几乎就没有。
她一直翻阅到傍晚,也没有什么收获,眼睛也看得有些疼。于是吃了晚饭,就点了熏香,搬了椅子在院子里纳凉。让那些小厮丫鬟们讲些奇闻异事来听,说谁讲得好,就有赏,但是自己编的就能算。丫鬟小厮们听说有赏,简直是将自己道听途说的,或者世代传下来的那点压箱底的异闻奇事都拿来说了。但陈秋娘还是没有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再加上丫鬟小厮们说故事的能力简直太堪忧了,别说绘声绘色,能有几个表达清晰流畅的就已经不错了。最后,她听得乏了,就随便打赏几个碎银子给一个口齿还算伶俐的,让她拿钱跑腿去自家的饮料铺子里买一些冷饮来给大家解暑。
一院子的小厮丫鬟闹到了大半夜才算是散了。第二日,陈秋娘起了个大早,小翠来替她梳洗,便问她还要听故事么?
陈秋娘点点头,随即便说:“我可不是天天都能赏的。”
“能为公子讲故事,不要赏都可以的。”小翠很高兴。
“那你讲讲呗。”陈秋娘示意她讲。
她摇摇头,说:“我可能说不好的,不过,我看公子总是要听这些奇闻异事,婢子大胆猜测了一下,公子是不是在为了那朱公子伤心过度,想要找寻起死回生的方法啊。”
“小翠,你可以啊,人还蛮机灵的。”陈秋娘立刻顺水推舟。
小翠被夸得不好意思,一边给陈秋娘梳头,一边说:“哪里呢。婢子这是歪打正着。”
“不管是什么。小翠都是聪敏的女子。”陈秋娘又夸了这丫头一句,便顺势问,“小翠这么打听,可是有什么说法要讲给我听?”
“公子,你果然聪敏,一下就能猜到婢子的心思。婢子就是想到了一个人,所以才想多嘴跟公子说几句。”小翠压低了声音。
陈秋娘心里一“咯噔”,暗想:难道这小翠才是潜伏在这里的高手么?
“何人?”陈秋娘理了理衣服,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询问。
小翠紧跟其后,说:“与眉州接壤的加州那边,有山临水,山崖大佛,大佛对面山中,有一奇人。据说懂得御风之术,能让河水倒流,还能让天上下雨,但能有缘见到他的人却甚少。”
“哦?竟有这样的人?这奇人到底是属于什么流派?”陈秋娘对喜宝摆摆手,便由小翠搀扶上了马车。她招招手,让小翠也上了马车,说,“你继续跟我讲讲这个人。”
“婢子遵命。”小翠行了礼,便跪坐在她面前说,“我是前些年听客栈的走商们说起的。说那奇人跟人算卦,也给人看风水,也给人解惑。自称一介书生买醉江湖,只跟有缘人说话。但是很多人只知道他住在那山中,却连他在山中哪里都找不到,只有有缘人才可能找到。”
“哦。如果是这样,我去清泉寺诵完经,还得去加州一趟。”陈秋娘点点头。心里倒是想着出去走走,把这些敌人带着走一走也是好的。至于那个奇人,她倒是想去会一会,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可是,可是婢子只是听说,也不确定。”小翠有些慌了。那喜宝却是挑了帘子,说,“公子身子不好,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公子若要问什么,喜宝去为你问就是。”
“胡闹。你去了,这心不诚,那先生能见你吗?再说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要你做,柳村那边还有些琐事也没有处理妥当,你还要跟陈文正公子学习,你怎么可以轻易离家?”陈秋娘正色呵斥。
喜宝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小翠也被吓得发抖。陈秋娘则又说,“这事我也不急,若真的能起死回生,什么时候都一样,反正他们要停七七四十九天,今日去了清泉寺。记得提醒我找大师问问迁祖坟的事。”
“是。”喜宝回答,然后趁势继续赶车去了。
那小翠却是疑惑地问:“公子要迁坟么?”(未完待续)
第195章 第一站
陈秋娘点点头,说:“我祖籍远在青城县,后迁居五里镇。还没着手迁坟之事,就遇见了兵祸。之后,家里一落千丈,亦无暇回去瞧瞧祖坟落败成什么样子了。这会儿定了宅子,总的还要看看祖宗的坟茔的。”
“公子小小年纪,真乃至孝之人。”小翠低声说。
陈秋娘呵呵笑便不再说话,心里却更加怀疑这小翠有问题。一个人要装聪敏不容易,要装笨却更容易露出马脚。这小翠看起来很是笨拙,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但有些话偶尔之间就可见其深浅。陈秋娘对此种情况十分敏感。
“公子,到时候迁坟,你要亲自去么?”小翠见她不回答,又询问了一句。
陈秋娘半眯着眼,斜靠在凉垫上,只点头不语。
“婢子听闻六合镇去往青城县路途遥远。到时候,若公子觉得婢子还行,婢子请求能继续伺候公子。”小翠继续说。
陈秋娘“嗯”了一声,算作是答应了。那小翠倒是自顾自地高兴,说:“能伺候公子,简直太好了。”
“你别一惊一乍的,公子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你没看公子都没回你话了么?你安静些。”喜宝到底是观察入微的人,掀开帘子轻微呵斥了小翠。
小翠低声说:“哦,谢谢喜宝公子提醒,我这就闭嘴。”
天气炎热,眼前这个从前看起来单纯笨拙的丫头很可能是别人安插在陈府的间者。陈秋娘便也没心思多打听什么。整个人昏沉沉的,于是就躺在铺了竹篾垫子的马车里假寐。
马车一路颠簸,在晌午时分终于到了清泉寺。因为清泉寺实行的是早课晚课,便也没有午饭这种说法。其实在古代,很多寺庙道观都实行的是早晚饭制度,既是节约粮食。又是修行所在。
喜宝与小翠先是陪同陈秋娘去大殿上了香,又与主持攀谈了许久,说是为朱公子在寺庙里捐一个牌位。希望诵经之声能超度他早登极乐,不受业火之苦。陈秋娘给的香油钱丰厚。举止说话彬彬有礼,又说了是朱公子。那主持虽是出家人,也是听闻过朱文康的丰功伟绩的,所以,这主持也觉得这朱文康死后是有无数多的业火报应的。
“施主心善,那老衲就在此为朱公子立一个牌位,连续三日为他超度。”老主持合掌,又是一句“阿弥陀佛”。陈秋娘也还了礼数,随即又表示自己也要加入这诵经之中。
老主持没有反对,又赞陈秋娘心善。尔后,陈秋娘就在清泉寺的厢房内住下。收拾好行李,便去找了陈夫人。陈夫人正在午睡,那陪同陈夫人来此诵经祈福的是门房王婆子。王婆子正拿着蒲葵扇在陈夫人卧房的门口,坐在一张矮凳上,靠着墙壁昏昏欲睡。
“王嬢嬢。”小翠上前喊了一声。
王婆子吓了一跳,“哎呀”一声跳起来,扶着胸口说:“你这个死丫头。吓死我了。”
“王嬢嬢,是江公子来看夫人了。”小翠又说。
那王婆子满脸带笑,说:“江公子有心。这正在想让人给家里捎口信。这边祈福就要结束了,让家里套马车过来接呢。没想到表公子就过来了。”
陈秋娘笑了笑,询问了陈夫人的身体情况,又询问何时可以动手。王婆子说原本是要等到明日的,因为这下午才会有车回去,她拜托了秀水街头的那个裁缝铺子的吴妈去云来饭店报信的,那吴妈要下午才回去。
“当然,如今表公子来了,却是即刻就可动身的。”王婆子十分高兴。看来对这青灯古佛的寺庙实在是不感兴趣。
“原本先前大雨,我就想将夫人接回去。但大家都深知夫人脾气,没有祈福完毕。怕就是洪水来了,她也不会走了。所以,这才算着日子,到今日才前来。”陈秋娘说着,便听得屋内陈夫人起身了,忙吩咐小翠前去伺候,吩咐王婆子将一干细软都放到马车上,喜宝一会儿就送他们回六合镇。
王婆子去收拾行李,小翠进屋服侍了陈夫人。喜宝则站在陈秋娘的身边,低声说:“公子,让那辆马车送陈夫人回去。我是要留在这里伺候的。”
“胡闹,别人我不放心,你机灵些,赶车也稳当。就你送过回去了,再说了,盼清晚上还要找你。”陈秋娘沉了脸。
喜宝嘟囔一句:“不要。留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这附近都太平得很,何况是这佛门净地。”陈秋娘一摆手。
“公子,我虽不是六合镇本地人,但小时就在罗家,对这六合镇了若指掌。”喜宝将声音压得很低,后来几乎是靠在她耳边说,“公子,小翠并不如她所说是本地人。而且,我觉得她并不是那么笨的人。”
“你不要多心。”陈秋娘早知喜宝观察细致,却没想到他能细致到这个地步。
“不是多心,我句句属实。”喜宝有些着急,正想要说什么,那小翠已经陪同陈夫人出来了。
“云儿,你来接我来,我真是高兴。”陈夫人一身简约的衣衫,打扮十分朴素。陈秋娘知道她这次来这里既是来为陈文正的前途事业祈祷,也是为老掌柜祷告的。
“这是云儿应该做的,夫人,你还是请上车吧,不然,这天色晚了,怕路上不太平。”陈秋娘说,尔后又让她放心,说喜宝是靠实的孩子。
陈夫人瞧着喜宝,说:“这孩子是罗家的那个小伙子,我却是见过。”
陈秋娘这才与陈夫人说起置业安家的事,还请她以后帮她多多照顾一下弟弟妹妹,毕竟她也不曾为人母,总是照顾不周的。
陈夫人一听陈秋娘将一家子都接过来安家,一时之间十分讶异,一方面答应陈秋娘帮她照顾家人,一方面又低声询问饭店的声音真的那么好么?
陈秋娘嘿嘿笑。低声说:“夫人,日进斗金什么的都说得太低了。”
“啊?”陈夫人十分惊讶,她也曾跟随陈掌柜一起经营过客栈的。从来没想到这个九岁的小丫头能将一个快死了的客栈妙手回春,弄得有声有色。
“夫人不必惊讶。正是因为饭店生意太好。大哥和盼清,还有小青,每天都忙得很。只有我这样子不方便去抛头露面,做一点幕后的活计。所以,我的时间比他们多,我便来接你了。”陈秋娘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将陈夫人送上了马车。
喜宝还是沉了一张脸,老大不愿意的看了看她。说:“我送了陈夫人回去,就再来伺候。”
“胡说了,家里还那么多事,小翠在这里伺候就好了。再说,这里什么都有的。若是我想回去,云七还在这里。”陈秋娘蹙了眉。
喜宝知道拧不过陈秋娘,咬唇不语,挥了一鞭子就赶马车走了。陈秋娘朗声吩咐:“要仔细赶车,不要着急,注意安全。”
“知道了。”喜宝大声回答。心里却是一肚子的气,又担心又害怕的。
送走了陈夫人一行人,陈秋娘就径直到了自己的厢房。在里面点了熏香。因为是贵重香客,佛寺就派了有地位的高僧前来为陈秋娘讲解诵经的规矩,包括诵经的时辰、香烛点燃的时机、所诵经文内容。说是寺庙之内孤魂野鬼更多,若是所诵之经文不符合,自身又不按照规矩来,就可能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寺庙,不是,不是清静之地吗?不是说,恶鬼都怕佛经的吗?寺庙怎么。怎么还有那些东西呢?”小翠怯生生地问。
“小翠,不得多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你懂什么。”陈秋娘轻声呵斥。
那高僧立刻就赞美陈秋娘有慧根,还说入夜之后不能走动,尤其是各大殿堂之内,可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惹上不该惹的东西。届时,若是九命薄弱之人,就是佛祖也是救不了的。
陈秋娘合掌施礼,那高僧告辞,小翠却是在一旁哆嗦。陈秋娘不予理会,只翻身休息去了。她要养精蓄锐,这里是她开始迷魂阵的第一站。
一觉醒来,已是斋饭时间。陈秋娘与小翠一同去了寺庙里为香客准备的斋堂,用了些斋饭。两人便早早回屋洗漱,因是三伏天,天气还热。小翠怕得很,就拉了竹榻在陈秋娘身边睡。
陈秋娘也不避讳,只道是身体乏了,想要早些睡,明日里还要诵经。主仆二人早早睡下,等到了午夜,夜深人静时,陈秋娘这才蹑手蹑脚起身,低声喊了小翠一阵子,见这婢子没动静。陈秋娘也不管她是真睡了,还是假睡了,她就披了衣衫出了门来。
她相信:如果赵匡胤早就知道她是亡国公主,那么,监视是无处不在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赵匡胤的监视中。
因为寺庙里讲究普度众生,据说寺庙里反而是阴气最重的地方。因此,入夜之后,那些大殿什么的,据说要留给孤魂野鬼去参拜,所以,此刻的寺庙里空无一人。白日里的灼热已退去,松柏银杏在朦胧的月光下影影绰绰,乍一看,还真有些吓人。
陈秋娘在穿越之后,其实也是有些怀疑鬼神之说什么的。其实,就算在那个时空,生活在迷信包围圈的山村,她即便长大之后,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她对于鬼神什么的,还是将信将疑的。
但无论有没有鬼神,她又始终都认为人是强大的物种,那种见不得光的,无形的东西,是不必要害怕的。所以,她在夜晚走路,总有一股子腾腾是杀气,大有“鬼魅回避”的态势。
她是从内心里不怕什么孤魂野鬼的。但在这森森的寺庙之内,在空无一人的寺庙里行走,她还是觉得阴冷得让人有些不舒服。
不过,她不怕。只是在大殿门口徘徊良久,尔后,双手合掌,就跪在那里。
“施主?”有个值夜的小沙弥低喊了一声。
陈秋娘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颤抖。她知道是自己在这里许久,吓着这个小沙弥了。因就在佛门,终究深信鬼神,所以,这个小沙弥起初应该以为自己见鬼了。而看了许久,她都在这里跪着,一动不动。他又怕是生人。若是生人,这是违法寺庙规矩的。而且一动不动的,他也怕出什么事。
“嘘。”陈秋娘回头,示意那小沙弥噤声。
那小沙弥失声“啊”了一声,陈秋娘原本就是一袭素衣,又是生面孔,大约那小沙弥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了。毕竟,能在月夜跪在大雄宝殿之外的必然是厉鬼,传说是为了在佛门之外忏悔,希望洗去一身的肮脏业障,若是被人打扰,必定恼羞成怒,取人性命。
因为小沙弥被吓了,惊动了寺庙里的高僧。主持也一并来了,却看是陈秋娘跪在那里,便对双手合掌,说:“施主这是为何?”
“白日里,听元清大师说起,午夜会有恶鬼在大雄宝殿之外忏悔。我特来此,看能否与朱公子的魂魄见上一面。”陈秋娘依旧跪在那里,很有礼貌地说。
“施主,人鬼殊途。即便你跪在这里,也是瞧不见的。佛法无边,你这份儿心,朱公子定可感受到。”主持劝解良久,陈秋娘才被小翠扶回了房睡下。
当然,陈秋娘这件事也就传开了。她暗想:凭朱文康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出现的。朱文康,我就要看看你死透了没有。看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第二日,陈秋娘照例诵经,发呆。倒是喜宝又驾着车来了,说不放心陈秋娘。同时还带来了两个小厮,陈秋娘看着眼生,喜宝却是没好气地说:“公子都不关心府邸里的事,也不曾住在府邸里,怎么能认得全了?这两个小厮是府上的护院了。我亲自挑的,人也机灵,我也就一并喊到这里来服侍公子。”
陈秋娘知道他的用意,也是叹息一声。不过,这喜宝也没说实话。虽然她不没回去几次,但这府邸里什么人,她可是过目不忘的。此刻,这两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来历。(未完待续)
第196章 逮住那个穿越者
喜宝驾车送来了两个小厮,只喝了一杯清茶,便说家里事情多,得要返回去了。
“家里也没庄子什么的,能有什么事务呢,喜宝哥倒是来去匆匆的。”小翠在一旁添茶水,便是接了一句。
喜宝也没接她的茶水,只端着先前喝干了的茶杯,说:“晴带雨伞,饱带干粮。这虽是夏日里,但眼看着盛夏将尽,过不了几日就要秋凉,到时候一寸秋雨一寸凉,蜀中两三下就要冷了。秋雨绵绵,不见天日。那些被子褥子,若现在不晒好,到时候就发霉了。”
“喜宝哥真是考虑周到。”小翠将他不接杯子,便又将杯子递了递。
“这是蜀中人人会做的。小翠难道不知这蜀中气候么?”喜宝忽然反问。
小翠一尴尬,只得笑笑。陈秋娘知道是喜宝沉不住气,便立刻打断说:“喜宝,你总是这样没趣,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妇。”
喜宝知道这是自家公子在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的,他却还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声:“蜀中天气,秋日很短。日照只在夏季,这是人人都懂的嘛。”
“你还真是没情趣。”陈秋娘沉了声,便安慰小翠说,“喜宝做事向来较真,又严肃,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公子,哪里的话,喜宝哥教训得是呢。”小翠连忙说。
喜宝咬唇不语,闷头坐在那里。陈秋娘便下了逐客令,让喜宝速速回去,不然晚了路上就不安全了。
“是,公子。”喜宝起身来对陈秋娘一拜,走了两步,忽然又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说:“哎呀,我倒是给忘了,今早走的时候。陈夫人嘱咐我把小翠带回去,刚渴得要命。只顾着喝茶,竟然是忘记了。小翠,你跟我回去吧。”
陈秋娘知道这是喜宝不放心,要将小翠弄回去。但她恰恰需要小翠在身边。于是说:“我这边还需小翠伺候,你且回去在我们府邸挑两个腿脚勤快的丫头给陈夫人送去,帮陈夫人的忙就是了啊。”
“公子,这怎么使得呢。”喜宝着急了。
“这有什么使不得?”陈秋娘瞪了他一眼。说实话,她很不想喜宝有一丝一毫地牵连到他的事情里来。
“小翠毕竟是陈掌柜家的人。公子。再说了,我挑选了人来服侍你的。”喜宝站在廊檐下倒是与陈秋娘针锋相对,然后还没等陈秋娘说什么,就对那两人招招手,说,“你们两个过来。”
那两个小厮走了过来,对陈秋娘一拜,那瘦瘦高高小厮略鞠躬,先开口说:“小的叫开阳,是府邸里的护院。特来保护公子。”
“小的摇光,也是府邸里的护院,也是来保护公子的。”那矮小一些的亦拱手介绍自己。声音清脆,眼眸清明。
陈秋娘先前只是扫了一眼,这会儿仔细看,却看出这摇光是个女子。而那开阳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当然,她之前就知道这两人绝对不是陈府的人,亦不是新宅这边的人。她对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点是个秘密,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开阳。摇光。可是北斗星的那个开阳,摇光?”陈秋娘朗声问。
她方才听到这俩名字是。是很诧异,她可从没听说过谁家小厮敢取这么大的名字。这取名从古至今都是很有讲究的。太大的名字。如果八字托不起来,就是灾祸。因此,很多人的小名都是阿猫阿狗,命贱好养活。到了要上学堂、入族谱,或者担任大事了,会让德高望重的先生取名。而这种名决计不会是开阳、摇光这种高高在上到无法企及的名字。再者,即便是有知识的文人也不会在给小厮取名上犯这种二。
“回禀公子,正是北斗星的开阳与摇光。”两人齐声回答,这举手投足一般无二,倒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般举止有度,礼仪有加,也决计不是小户人家所训练出来的。看喜宝的样子好像还很信任他们。可是喜宝到底凭什么这么信任这俩陌生人呢?陈秋娘也不好直接询问喜宝。
“哦?难道还有兄弟姐妹叫天璇,天玑,玉衡,天枢,天权?”陈秋娘面上打趣,脑子里却是。
两个小厮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笑着说:“从前听说公子博学,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这种东西,算得什么博学了。既然喜宝让你们来伺候,看样子也是聪敏的,那就留下吧。”陈秋娘笑着留下了这两人。第一,她现在来这里就是做戏的,做戏钓出朱文康,利用朱文康来放第一幕烟雾弹,来的各路人马越多越好;第二,喜宝这人做事谨慎,但对这两人像是很信任,想必是有他的道理的;第三,即便这两人有问题,那也无所谓,反正演戏的人总是需要看戏的。
“是啊,公子,有他们俩在这里伺候,想必是够了。又何必麻烦小翠呢。陈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带回小翠去。”喜宝马上又提出要带走小翠。
“公子,不要,不要赶我走。”小翠听闻,立刻就跪了下来。
陈秋娘扶起她来,便呵斥喜宝,说:“滚回去,你太没大没小了。”
“公子。”喜宝喊了一声。
“别废话,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是朱府有要出殡什么的,记得前来通知我就是。”陈秋娘一挥手,转身就往屋里去,也没管喜宝。
当日,晚饭之后,寺庙方面怕陈秋娘又大晚上地晃荡到大殿门口去跪着,那既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是会破坏佛门规矩的。所以,先前的高僧以及主持都相继来找她,一系列佛语丢过来劝解什么人鬼殊途,委婉地让这个金主消停一下,而且主持还承诺说明日是好日子专门为朱文康诵经。
陈秋娘十分有礼貌地谢过高僧及主持。高僧离开一会儿,又十分担心,遂洗了个澡又来陈秋娘屋里。说与陈秋娘下棋。
“大师,我可能要拂你的意了,我不会下棋。”陈秋娘笑着说。
高僧那眼神明显就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你堂堂云来饭店二当家。运筹帷幄在胸中,不会下围棋,你骗谁呢”,但好歹是高僧,所以,他神情很平静,说:“那贫僧与公子谈谈佛法,主持说你颇有法缘。”
看来这高僧是誓死要感化她了。看着她了。陈秋娘也没办法,便与这和尚相对而坐,吩咐小翠拿了包袱来,亲自为他泡了豪门盛宴才有的茶叶。
高僧同学明明喝得很爽,但就是要装得波澜不惊的模样在陈秋娘对面坐着。又因为两人要谈高深的佛法,其余人都被屏退到门外去了。
一壶茶,几块精致的干粮点心是陈文正托喜宝送来的。高僧与陈秋娘相对而坐,两人各自装逼,一起探讨了人生、轮回。后来,陈秋娘就认真地询问灵魂附身的问题。询问佛家典籍可有此类记载。高僧熟读佛家典籍,没否定,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说得全是乱七八糟的废话。
之后,陈秋娘又把“烂柯人”的典故丢了出来,问:“大师既说万物平衡,那其间时间与青春又去了何处?”
“一切都是虚幻,如幻如电,如泡影。阿弥陀佛。”高僧来了这么一句。
陈秋娘暗骂:秃驴都是装逼分子,这好好讨论一下穿越问题,就净整这些没用的。看来还是自己去借阅一下佛寺典籍,自己阅读才是上策。跟这个所谓高僧讨论。只能越来越不着调。
然后,一壶茶喝淡了。茶点也吃光了,月上中天。陈秋娘便起身说:“夜已深了,今日便不讨论了。”
这明显是逐客令啊。高僧却像是听不出来,说了一句:“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讨论施主方才提出的问题,施主可否一试?”
陈秋娘一听,以为这高僧有什么心见解,她便立刻说:“好。”
高僧同学立马就吩咐屋外站的小沙弥进来摆棋。陈秋娘立刻问:“大师这是要下围棋?”
“贫僧想教会施主,施主便可从中领悟佛法了。”高僧开始胡扯。
自此,陈秋娘终于相信这个装逼的高僧是被主持派来看着陈秋娘,不让她今晚再出去吓人的。她连忙一摆手,说:“大师,殊途同归,你们善于用围棋来演绎人生,在下却自有了悟人生的方式。要不,大师今日就见识一下在下了悟人生的方式?”
高僧一听,笑道:“主持说了施主慧根极深,施主既乐意,贫僧求之不得。”
“好的。”陈秋娘笑着爬起来,将自己带的包袱打开,拿出了一捆竹片,对开阳、摇光说:“你们两人也一并过来,这要众人一起修炼的。”
“是,公子。”开阳、摇光立刻就走过来。
小翠则有些着急喊:“公子,那我呢?”
“你昨夜下半夜就没睡,今白日里也没有好好休息。如今就去休息吧,这个修炼只需四人,明日里,大师忙别的事,闲下来时,我就教你。”陈秋娘安慰小崔一番,小翠不太甘心地去里屋打了地铺躺下了。
“公子这是什么秘籍呢?”摇光像个好奇宝宝。
“好东西啊。”陈秋娘一边说,一边将竹片摊开了。那竹片共一百零八片,颜色、大小、光滑程度都与一般无二,这是她在竹溪山时,请山上的高手做来玩的,本来,她还在想在竹溪山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把全寨子都发动起来玩的,但没想到张赐那么快就打来把她救走了。
“啊!这个!”摇光很兴奋地叫了起来。
“你见过?”陈秋娘心里一紧,暗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会有逮住一个穿越者的机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