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合德入宫
蔡敬仲一边说一边起身,就这么自说自话的走了。
程宗扬一脸茫然,“他什么意思?”
卢景道:“我听着他好像是打算让山阳挖矿的刑徒闹什么事?”
“暴动?”
“有点。”
“这是乱臣贼子啊!”程宗扬抓住朱老头,“大爷,这货靠谱吗?”
“难说。”朱老头低声道:“这些阉人,很多都是疯癫的。你看着没事,其实很可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话间,蔡敬仲又转了回来,“团队我找谁?”
“冯源,冯**。”
“哦。”蔡敬仲转身就走,然後又回过头,“去哪儿找?”
程宗扬尽力忍住扶额的冲动,温言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让他去找你。”
“也好。”蔡敬仲打了个转,又拐回来,“工钱是你给吧?”
“我不给行吗?”
“我给也可以。我还有一点积蓄。”蔡敬仲想了一下,“我以後是不是不用回来了?”
“大概吧。”
“既然不回来,那我就找人再借一点。”
这是不打算还了吧?程宗扬赶紧道:“工钱我全包。借钱这事太败人品,咱们就别幹了。”
“少借一点吧。研究是很花钱的。反正我是太监,早就绝後了,不怕报应。真不行,以後挣了钱再还他们。”
“不用吧……”
“借一点吧。”
“不好吧……”
“少借一点。”
“真不用了……”
“就借一点。”
“……大哥,你看着办吧。”
“好。”
蔡敬仲终于没再回头,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卢景道:“这就是你说的文明人的方式?”
“这是意外。”程宗扬诚挚地说道:“这种人真不多,我觉得很珍贵。”
“珍不珍我不知道。贵是够贵的。每年一万金铢啊,他值这价吗?”
程宗扬神情笃定,“绝对值!”
卢景摊开手,表示对此没有意见。接着他转过话题,“姓唐的又来了。”
“他说什么了?”
“说有一笔大生意,让我多找几个人一起做。”
卢景提到的大生意让程宗扬警觉起来,“不对!他在设套!”
“没错。吕冀和吕不疑准备灭口了。故意拿个大生意当借口,想把我的人引出来。”
“五哥怎么回他的?”
“我告诉他,多大的生意我都敢接。”
“好!”程宗扬抚掌道:“倒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什么生意?”
“七千金铢,买建威将军韩定国的人头。”
“七千金铢?他值这价吗?”
“如果能换来我们的人头,肯定值了。”卢景道:“我接到生意,去打听韩定国,却在驿馆外遇见拉胡琴的盲老头,于是跟着上了北邙。既然找到了盲老头的下落,我今晚就带小胡姬去见他,弄清楚最後两个人是谁。。”
“不用了。”程宗扬道:“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我现在没有十全的把握。等我见过那个人,再告诉你。”
“那好。”卢景没有再追问,起身道:“我去打听建威将军的底细,看怎么把这七千金铢捞到手。”
朱老头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什么钱你都敢要啊?五哥,你们一道去吧。盯着这老头,免得他又溜去斗鸡。”
程宗扬耐心在观中等候。卓雲君去接待几位城中来的贵妇,没有过来陪他。那些贵妇衣食无忧,前来问道,一小半是对出于对道术的好奇,倒有一多半是为了打发时间。卓雲君只随口应酬,遇到无伤大雅的关节,也偶尔点拨一二。她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只言片语就足以令她们受用无穷,可这些贵妇不过是藉此消磨时光,都浅尝辄止,没有一个肯用心的。
天过午时,她一名心腹弟子悄悄进来。卓雲君心下会意,向诸人道了一声失陪,亲自去禀告主人。
“终于回来了。”程宗扬站起身,“你去忙吧。”
“是。”卓雲君轻轻退下。
程宗扬整了整衣物,然後拿起包裹,往合德的住处走去。
合德侧身跪在榻旁,拿着一隻汤碗,用银匙一勺一勺喂嬷嬷喝药。程宗扬在门外欣赏着她优美的侧影,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赵合德?”
合德纤手一颤,险些把汤药泼出来。她转身看着程宗扬,明媚的美眸中充满戒备,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银匙,就像握着一柄匕首。
程宗扬笑道:“你跑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说着把包裹放在案上,“看看东西丢了没有。”
合德努力露出冷漠的神情,颤声道:“你……你认错人了。”
“那这个是你丢的吗?”
程宗扬拿出一块玉佩,在手中晃了晃。
合德失声道:“怎么在你手里?”
程宗扬道:“你总算承认了。我应该叫你赵姑娘呢,还是叫你赵婕妤?”
“不……不是我……”
榻上的妇人叹了一声,“程公子不是恶人,如今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以後之事,还要请程公子援手,哪里还用隐瞒?”
合德红着脸低下头。
妇人咳嗽两声,然後道:“老身江映秋,乃长秋宫女傅。”
“原来是皇后宫里的女官,失敬了。”
江映秋苦笑道:“公子不动声色,看来早已知道老身的来历了。”
“我只是瞎猜。毕竟这么多宫里的器具,一般人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平白在荒山里出现?”
江映秋点了点头,“这位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难怪这么美貌。”程宗扬笑了一句,然後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了?”
“是天子的赏赐。”江映秋道:“娘娘入宫之後,一直思念亲人。天子感念皇后娘娘的思亲之苦,因此下诏,命老身将赵姑娘接入宫中。”
“可是路上出事了?”
“老身接到赵姑娘,便发现有人欲行不轨,因此先遣散小婢,我主仆二人乔装打扮,绕道进入洛都。不料到底被奸人盯上,窃走天子所赐的信物。老身也受了伤,难以行走,只好入邙山休养。赵姑娘去过宫廷几次,但她没有信物,又不认得宫里的人,连大门也进不去。”
第二十二章 前因后果
江映秋咳了口血,凄然道:“老身死不足惜,只可惜辜负了天子和娘娘的一片苦心。程公子,若你能往宫中禀报一声,此恩此德,老身永志难忘……”
程宗扬叹道:“我是很想帮你们。可到了这时候,你说话还不尽不实,你让我怎么帮?”
江映秋抬起泪眼,哽咽道:“公子何出此言?”
“谁这么大胆,敢劫皇后的亲妹,天子未来的嫔妃?何况以你的修为,整个洛都能打伤你的也不多吧?能出动这种高手,难道是你轻描淡写的几个小蝥贼?赵姑娘没有信物不能入宫,但她只要在宫门前说一句,难道还怕谒者不禀入长秋宫吗?她为什么不敢亮出身份呢?她每次去宫廷,是想入宫去见姊姊,还是等天子的车驾出来,直接面见天子呢?”
江映秋沉默半晌,然後咯咯笑道:“程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老身并非有意相瞒,实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怕公子起了畏惧之心。”
“你担心我因为害怕,不给你们帮忙,偏偏不怕我不知深浅被你害死。一点诚意都没有,我看这事不用谈了。”
程宗扬作势要走,江映秋连忙道:“请公子恕罪。只因阻挠赵姑娘入宫的人身份太过显贵,老身才不敢直言相告。既然公子对我等动了疑心,老身自然不敢隐瞒。”
“你说吧,我听着呢。”
“公子可知道吕氏?”
“后族啊,谁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吕氏为何被称为后族?”
“皇后出得多。汉国的皇后、太后,一多半都是吕氏族人。”
“正是如此。”江映秋道:“当日天子成亲,太后原本属意吕氏,天子却一意孤行,立了赵娘娘为皇后。太后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娘娘虽然受天子宠爱,可至今未有身孕。年初吕氏送了一个女儿入宫,被封为美人,若是她先诞下皇子,将来母以子贵,太后之位只怕又落到吕家头上。因此娘娘起意,想召胞妹赵姑娘入宫,一同服侍天子。”
江映秋叹道:“娘娘天生丽质,自己一人便受尽天子宠爱。一旦妹妹再入宫获封,姊妹二人专宠後宫,其他的妃嫔只怕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因此吕氏闻讯便派出死士,不仅是阻止赵姑娘入宫,更要取她性命,以绝後患。也正是因此,赵姑娘才不敢表明身份,吕氏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密布,只怕说出身份,便再没有见到姊姊的机会。”
“这么说来,当日在上汤,吕冀就是冲着你们去的?”
江映秋脸色大变,赵合德一张玉脸也瞬间涨通红。她们有意无意回避了在上汤的经历,实在是当日所见所闻难以启齿,没想到被这个年轻人一口道破。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不但知道你们夜宿上汤,还知道你们用来冒充合德身份的那个小婢,已经被吕家的人追上杀死。而且当日在上汤脚店住宿过的拳师、书生、贩朱砂的商人、游女、三名脚夫、店主一家……全都被吕家的人杀光了。江女傅,你能逃过他们的追杀,我实在很佩服你。”
赵合德惊道:“怎么会这样?”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她,“宫里的事,可比你想像得可怕得多。不仅有台上的荣华富贵,还有台下的血雨腥风。”
赵合德脸色时红时白,忽然捂着脸往外奔去。江映秋焦急地说道:“快!快拦住她!不要让她被吕家的人看到!”
程宗扬闪身追了出去。
赵合德跑到观後,伏在一块青石上痛哭失声。
她哽咽道:“不要过来……”
程宗扬很清楚女人说的“不要”有几种涵意,他只当没听见,走过去递上一条帕子。
“跟宫里的鲛帕比不了,但这是我自己买的,还没用过,乾净的。”
赵合德接过帕子,捂在眼上,嘤嘤地哭泣着。
“哭吧哭吧。”程宗扬安慰道:“都哭出来就好了。”
赵合德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止住哭声,囔着鼻子道:“我不想入宫。我想回家。”
“不想入宫就不入。那地方,还是离远点看比较好。”
“我想见姊姊。”
“呃……”
赵合德凄然道:“我和姊姊从小相依为命,我们的父亲,其实是养父。为了挣钱,让姊姊去跳舞。好在姊姊跳舞跳得好,经常能得到赏赐,他才没有把我们卖掉。後来姊姊入了宫,又当了皇后,我们都不敢相信。父亲整天在外面吹嘘,後来被人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就不敢再说了。”
“嬷嬷来接我的时候,父亲很生气,说别人的女儿当了皇后,都要封侯,赏赐田庄、奴婢。可姊姊除了给点钱,什么都没有,让他出去被人看不起。所以不许我去。嬷嬷又给了他一笔钱,他才答应。”
“我一想到入宫能见到姊姊就很开心。可嬷嬷说,有坏人不让我入宫去见姊姊,让我和小婢分开走。後来到了上汤……”
赵合德身体颤抖起来,“嬷嬷什么都不肯说。但我听到,她们……她们都是宫里的妃子……我听到她们叫那个胖子侯爷,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看着那些女人,就像看在狗马。我害怕极了,不知道姊姊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嬷嬷对我发誓,说姊姊在宫里备受尊崇,是整个汉国的女主人。除了太后,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尊贵。”
“嬷嬷带着我悄悄离开脚店,不小心失落了很多东西。可那些人还在追赶我们,刚一进城,嬷嬷就被他们认出来。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洛都,躲进邙山,嬷嬷也受了重伤……”
“我真不想入宫……我好害怕变成那种样子……”
程宗扬温言道:“你会写字吗?”
赵合德抬起红肿的眼泪,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如果会写字,就写封信,我想办法带给你姊姊。”
赵合德赧然道:“奴家不会……”
“那你有什么东西能当信物吗?”
赵合德想了想,提起裤脚,从白玉般的脚踝上取下一条银链,上面带着几个小小的铃铛。
“这是姊姊在公主府跳舞时得到的赏赐,本来是一对,姊姊把其中一条送给了我。”
程宗扬接过银链,“那好,你想想有什么要说的,我帮你带话进去。”
第二十三章 主事闻姨
“我……我说不出来……”
程宗扬也不勉强她,“那我先帮你报个平安吧。”
赵合德鬆了口气,羞赧地低声道:“多谢公子……”
昨日浓雲密布,却始终没有下雨,此时乌雲散开,化作天边片片晚霞。赵合德本来就是绝色丽人,肌肤白腻透红,柔润如玉。此时被霞光一映,更显得娇艳无比。
程宗扬心头微动,禁不住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赵合德一手掩住面孔,“你……”
“失态!失态!”程宗扬连忙道:“我一时没忍住。”
赵合德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卓雲君从廊後出来,轻笑道:“小丫头还不解风情呢。”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你以前还不如她呢。现在这纤腰一扭,满腰满臀的风情万种。”
卓雲君娇声道:“都是紫妈妈和主子调教的好。”
程宗扬捏了捏她丰腻的臀肉,“这马屁拍得真不错。”
卓雲君柔声道:“主子,今晚就留在观里,好好调教奴婢好么?”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死丫头还在洛都,不知道打谁的主意呢。我怎么能安心待在这里?”
“那……奴婢给主子准备一辆马车,”卓雲君娇媚地说道:“主子一边在车里弄奴婢,一边赶路,两不耽误,如何?”
程宗扬揉弄着她柔滑的雪臀,在她耳边道:“你这几天是不是排卵期?”
“唔?”
“你离下次癸水还有多久?”
卓雲君红着脸道:“还有半月。”
“那就对了。排卵期就是你的身体开始准备受孕,今晚你要是侍寝,会有很大机率被我弄大肚子。”
卓雲君流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羞,身子迅速变得火热。
程宗扬看着她的小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去给我画道符。”
卓雲君讶然抬起头,“什么符?”
“随便。只要漂亮就行,越漂亮越好。”
卓雲君没有再问,只道:“奴婢这便去画。”
忽然一块玉佩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赵合德一手掩住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程宗扬搂着卓雲君走到她面前,“玉佩没摔碎吧?”
赵合德手足无措地摸摸鬓髮,“没……没有……”
程宗扬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这么害羞吗?”
“可是卓教御……”
卓雲君温婉的笑道:“卓教御也是女人啊。将来你也会遇到一个男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赵合德看着脚尖,喃喃道:“我才不会……”
卓雲君笑道:“要不要打个赌?”她翘起小指,“我们拉勾。”
赵合德大着胆子伸出小指,与卓教御勾在一起。
“好漂亮的小手。”卓雲君呵气如兰地轻笑道:“小妹妹,你输定了呢。”
“行了,别逗她了。”程宗扬道:“你来有什么事?”
“是信物……”赵合德捡起玉佩递过来,“这是姊姊给我的。”
程宗扬接过来随手一抛,把那块玉佩远远丢下山坡,没入草丛。
赵合德瞪大眼睛,不知道他为何把这件信物随随便便就丢掉了。
“从今往後,你不用再沾什么宫里的东西。”程宗扬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要喜欢玉佩,我给你买。”
“我才不要买,我是……”赵合德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後一跺脚,“我不跟你说了。”
卓雲君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笑道:“主子是打算收了她吗?”
“不是我打算收她。而是除了我这里,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程宗扬感叹道:“她运气够好才遇到我啊。”
卓雲君笑道:“奴婢也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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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雲君终究没能和主人同车而行,她要留在观里安慰合德,万一出现意外也好有人照应。程宗扬只好自己一个人返回洛都。就在下山途中,他遇到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子年约四十,皮肤仍然白皙光滑,但眼角已经有着细密的鱼尾纹。她双手握在一起,就那么站在山路中央,神态从容自若,就像一个大户人家主持中馈的主妇,斯文有礼而富有教养。
程宗扬奇怪地看着她,正准备擦肩而过时,那妇人开口道:“程少主,请留步。”
程宗扬停下脚步,“你找我?”
“奴家自晨间少主进山,就在此等候,终于等到了少主。”那妇人微笑道:“奴家姓闻。”
程宗扬瞳孔微微收缩,“闻姨?”
“难得程少主也知道妾身。妾身闻清语,黑魔海汉国主事。”
“你找我什么事?”
“有件事,想请少主拿个主意。”闻清语扶了扶鬓脚一支火红的木芙蓉,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们在汉国的两位执事,昨日被紫姑娘杀了。他们得罪了紫姑娘,原也该死,只是大祭之日在际,届时巫毒二宗同祭魔尊,按规矩是不能擅动刀兵的。”
“你搞错了吧?”程宗扬一脸惊讶地说道:“你们不是不让紫丫头列入门墙吗?她现在还不是黑魔海的门人,什么规矩都套不到她头上吧?你们要想让她讲规矩,先让她入门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紫姑娘也与本门弟子无异……”
“咱们就别睁着眼说瞎话了。差远了好不好?大祭都不让她参加,结果把她惹毛了吧?西门那小子被她切成两半,现在又死了两名执事,你们傻眼了吧?我跟你说,凭我对死丫头的了解,你们後悔是正常的。现在後悔可是有点晚。”
“奴家只是想请少主转告紫姑娘,该罢手时且罢手。”
“这我可打不了保票。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她说了算。她要不愿意停手,我跪下来求她都没用。”
“少主太过谦了。”
“一点都不谦虚,我们家的事你们不太了解。这么说吧,我们家天最大,紫丫头第二,雪雪你知道吧?就是她养的那小狗,我们两个第三。”
闻清语微笑道:“少主不必再费心思了。奴家既然来见少主,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既然少主不肯相助,只好请少主到敝处做几天客,等紫姑娘来的时候,我们好跟她商量。”
第二十四章 夺路狂奔
“去你那里做客?”程宗扬笑道:“你陪我吗?”
话音未落,程宗扬袖中便飞出一道寒光,朝闻清语腰间刺去。闻清语身形微微一闪,避开珊瑚匕首的锋刃,然後身後飞出一杆长戟,月牙状的戟钩切向程宗扬的手腕。
程宗扬闪身後退,一边用衣袖遮住面门。一道诡异的光芒落在他袖上,随即燃烧起来,发出暗紫的光芒。
程宗扬匕首一转,切下着火的衣袖,然後微微蹲下,像一头豹子一样,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充满精力。
一名顶盔贯甲的壮汉从闻清语身後出来,他身材不高,肌肉却十分坚实,脖子又粗又短,两腮生着钢针般的鬍髭。
闻清语道:“紫姑娘杀过本宗两名执事,在墙上留下字迹,指明要杀这位韩将军。”
“这是栽赃!”程宗扬一口咬定,“死丫头根本不识字。”
闻清语鬆了口气,“奴家还怕冤枉了紫姑娘,如此一来就可以肯定了。墙上留书之人韩字不会写,只划了一个圈代替。想来应该是紫姑娘的亲笔了。”
“划了个圈,你们怎么知道就是韩字呢?”
“因为前面还有’建威将军’四字。”
程宗扬盯着那壮汉,“韩定国?”
那大汉哼了一声。
程宗扬忽然道:“我跟你单挑!谁敢插手,谁是孙子!”
韩定国呸了一声,舞戟朝程宗扬杀来。与此同时,一个瘦长的身影从树上出现,他拿着一块紫色的水晶,口中念念有辞。
闻清语道:“赤凫!留他性命!”
脚底的山石仿佛突然间变成空空的洞穴,程宗扬脚下一晃,险些摔倒。韩定国长戟卷地扫来,戟弯幻化出无数重影。
程宗扬腾空而起,地上却仿佛涌出无数无形的藤蔓,将他的手脚层层缚住,刚跃起尺许就被拽回地面。
程宗扬拼命一滚,好不容易才避开戟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那个赤凫显然是黑魔海九御之一,擅长各种巫术。他和韩定国如果分开,自己丝毫不惧,可此时联起手来,威力倍增。韩定国在前攻坚,以硬对硬,赤凫则用巫术辅助,影响自己的判断。
高手对阵,生死只是一瞬。可以想像自己与韩定国贴身搏杀之时,赤凫突然施展巫术,只用让自己出招稍缓片刻,就足以让长戟在自己胸口开出一个透明窟窿。而且听闻清语的口气,他还有更狠的巫术未曾施展。
这样打下去,妥妥是十败无胜的局面。闻清语也许真不想要自己的命,但如果被她逮住,让小紫来救,自己还不如一头碰死得了。
程宗扬暴喝一声,“韩定国!你竟与黑魔海妖人勾结!程某身为朝廷命官,今日要为国除奸!拿命来!”
大喝声中,程宗扬从腰间掏出一支手指粗的细管,迎风一摆,赫然变成一根长逾两丈的尖矛,直刺韩定国的眉心。
韩定国见那细矛来得诡异,不敢硬挡,往侧方一滚,避开矛锋。
程宗扬挥出钓鱼竿,只是恐吓对手,长竿刺出的同时,竿梢的鱼线无声无息地划过半个圈子,飞向远处的赤凫。
那鱼线本来就细如髮丝,又是透明的丝线,破空之际没有半点风声,长度更是达到超乎想像的四丈,等赤凫惊觉过来,鱼线已经缠住他的手腕,接着程宗扬抬臂一扯,细韧的鱼线像刀锋一样切开赤凫的皮肤,鲜血狂喷而出。
赤凫手腕剧痛,连手背的筋腱也被切断,手指顿时失去力道,指间的紫水晶随即滚落下来。
闻清语拔下簪子,凭空一划,一道劲气飞出,挑中鱼线,发出“铮”的一声震响。
“闻姨好雅兴,这时候还有心情弹琴,没看到你手下的腕动脉都切断了吗?你再弹一会儿,这野鸭子可就死透了。”
闻清语面沉如水,在仙姬主持下,黑魔海一贯注重收集对手的资料。这位程少主的卷宗有厚厚一叠,除了仙姬不置一辞,其他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高。认为他虽然与星月湖大营交往极深,但秉性更接近于那些唯利是图的晴州商人。再刻薄一些,更会说他贪淫好色,懦弱无能。可没想到自己一交手,才发现此人如此难缠。嘻笑嘲讽,撒泼耍赖,吹捧喝骂,样样俱全。虽然己方实力远胜于他,却被玩弄于掌股之上。
闻清语叱道:“魔卫!”
黑暗中跃出几条身影,朝程宗扬杀来。
等的就是这时候!程宗扬看准方位,挥手收回鱼竿,飞身跃入林中。
两名魔卫冲入林中,接着同时发出一声惨呼,掷刀捂住喉咙。却是程宗扬逃命时将鱼线绷在两树之间,高度设得十分阴险,两名魔卫刚追上去就着了道,险些被鱼线割断喉咙。
韩定国长戟一扬,切断鱼线,衔尾追去。
程宗扬丝毫不顾及腹内的伤势,拼命催动丹田的气轮,一路直奔上清观。
一刻钟後,上清观的精阁已然在望,但一个身影如影而至,转瞬便追到他身後。
程宗扬立刻改向,头也不回地往侧方掠去。闻清语一掌拍出,却扑了个空。旁边长草摇曳,程宗扬已经钻入草丛中不见踪影。
韩定国持戟往地上重重一敲,然後发出一声唿哨。一名魔卫牵着獒犬上前,嗅着程宗扬的气息一路追踪。
半个时辰之後,程宗扬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然後手足并用往树上攀去。半个时辰中,他三次试图接近上清观,都被拦截,虽然杀伤两名魔卫,背上也被人击中一棍。更麻烦的是韩定国从军中带来四条獒犬,让自己藏无可藏,即使躲到树上也会被闻到气息,连停下来喘口气都办不到。
程宗扬刚爬到树上,一条獒犬便追了过去,对着树巅狂吠。程宗扬调整好角度,然後抬手一提,鱼线编成的绳套从树下飞出,准确地套住獒犬的脖颈,接着把百余斤重的巨犬硬生生提了起来。
獒犬四肢在空中拼命挣扎,牵绳的魔卫绳索险些脱手,他本能地扯紧,拼命往下拽。那条獒犬脖颈被鱼线勒住,鲜血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等旁边的魔卫赶来攀上大树,才发现树上早已人踪杳然,只剩下一根鱼线绑在树干上。
第二十五章 重塑功体
程宗扬喉头发甜,啐了一口血沫。身後的犬吠声越来越近,不等自己穿过这片草丛就会被追上。
程宗扬拿出只剩下空杆的鱼竿,试了试强度,然後转身往山林边缘掠去。
程宗扬刚掠出十余步,一片水波般的火光蓦然亮起,将周围的林木蒙上一层幽蓝的光芒。光线虽然黯淡,但处于火光中央的程宗扬,已经无处遁形。
赤凫用左手托着紫水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韩定国持戟而出,踏入火光,沉声道:“你不是要与本将军单挑吗?来啊!”
闻清语道:“程少主何苦如此?”
後面的魔卫影影绰绰,将这处断崖团团围住。
这是邙山断崖中最宽的一处,两岸的距离超过七丈,即使一个处于颠峰的六级通幽境高手,也不可能一跃而过,何况程宗扬已经是强弩之末。
程宗扬站在火光中,胸口起伏着,发出带着血腥气的喘息。眼看韩定国越走越近,程宗扬忽然转过身,义无返顾地往断崖狂奔过去,速度越来越快。
众人都看呆了眼,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玩命,竟然宁愿跳崖,也不去黑魔海在汉国的分舵做客。
闻清语突然叫道:“不好!拦住他!”说着飞身而出。
在距离悬崖还有两丈的距离,程宗扬双手忽然一伸,一根细细的鱼竿笔直伸出,抵住崖边一块突起的岩石。程宗扬将竿尾顶在腹部,脚下丝毫不停。柔韧的鱼竿迅速弯成弧形,接着程宗扬猛地纵身,几乎变成圆形的鱼竿猛然弹直。凭藉着鱼竿的弹力,程宗扬身体高高飞起,往对岸落去。
韩定国握住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暴喝一声,振臂挥出。石块划过一条弧线,击在程宗扬背上。程宗扬背後的衣服猛然绽开,带着石块的冲击力落在对面的悬崖边缘。
程宗扬扑倒在地上,像昏厥一样一动不动。一盏茶工夫後,他勉强撑起身,跌跌撞撞没入林中。
黑魔海众人神情冷峻,良久闻清语才开口道:“走吧。”
程宗扬扶着树木,勉强迈动双腿。他丹田的真气已经消耗殆尽,失去平衡的气轮一片混乱,随时都可能崩溃。忽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都陷入地下。草根带着泥土从头顶倏倏落下,几乎将他埋住。
程宗扬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踏到一个盗洞,盗墓贼用浮土将洞口虚虚掩了一层,结果把自己陷了个正着。
盗洞斜着向上,离洞顶有一两丈的距离——这点高度平常自己只用一跃就能出去,然後此时想爬到洞顶,却比登天还难。
身下泥土一动,又往洞底滑下半截。程宗扬索性收拢身体,顺着盗洞一口气滑到洞底。
洞内的空气浑浊无比,但程宗扬随即闭气,转入内呼吸。他躺在潮湿的坟墓内,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韩定国砸中自己背後的一击力道并不算十分强劲,然而却在自己真气耗尽的关口,护体的真气形同虚设。结果这并不强劲的一击,造成的後果却十分严重。不仅经脉受创,丹田的气轮更是彻底失去平衡。
无论程宗扬如何催动真气,都无法阻止气轮彻底走向混乱。他感到自己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崩溃,短短一刻钟内,就从第五级的坐照降到第四级的入微,又从入微降到第三级的生象、第二级的内视,一直降到最初的筑基。就像一座大厦从顶部开始坍塌。
程宗扬所有的努力全告失败,再没有任何手段阻止修为的丧失,索性不再理会。这下倒是省事,直接掉到坟墓里,也算死得其所。程宗扬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死丫头肯定会翻遍整个邙山,把自己找出来。自己该给她留句什么话呢?死丫头识字不多,写得太长她也懒得看。那就写短一点,比如“把剑玉姬送来给我殉葬。”
说不定死丫头一高兴,还会多送给自己几个御姬奴……不对啊,难道剑玉姬也是御姬奴?泉玉姬、凝玉姬、剑玉姬……剑玉姬为什么会成为巫宗主使呢?莫非她只是一个傀儡,或者工具……
程宗扬脑中的波动渐渐消失,意识陷入混沌。
就在此时,他最初的筑基也开始崩溃。
所有的修为彻底崩溃之後,随之而来的就是死亡。然而生机断绝的同时,一缕平和舒缓的气息从丹田深处升起,然後像烟雾一样散开,融入已经空无一物的丹田之中。接着,一个漩涡一样的气旋隐约显出雏形,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晰。
那隻气旋与从前完全不同,它有两个旋涡,一反一正,就像一隻不停流动的太极图。他的生死根彻底与气旋融为一体,一生一死,构成漩涡的两个中心,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气息水乳交融,而又泾渭分明,绕着两个漩涡此消彼长,流转不息。
程宗扬深深陷入昏迷之中,然则他每次呼吸,丹田内的气旋就壮大一分,但由于他已经意识全无,修为始终停留在筑基期,只是境界越来越稳固。
长夜过去,阳光从东方升起,逐渐西移,当又一个傍晚来临,程宗扬身体终于一动,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睁开眼睛,而是展开内视。
内视的情形使程宗扬大吃一惊,自己虽然只停留在筑基期,丹田的气旋却膨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说原来的气轮是一片水洼,现在的气旋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只不过由于境界太低,气旋中充满了杂质,真气也远谈不上精纯。
程宗扬挺起身,背後顿时一阵剧痛。他盘膝坐好,然後引导气旋开始冲击境界。对于如何晋升修为,程宗扬已经轻车熟路,但这一回刚开始冲关,程宗扬就发现自己的真气远比以前雄浑,仅仅一个呼吸,修为就攀至筑基巅峰,突破到第二级内视的境界。
筑基、内视、生象、入微、坐照……短短一个时辰,程宗扬已经重新经历了修为从无到有,直至攀升到第五级坐照境巅峰的整个过程。重新恢复的境界比从前更加稳固,真元也更加旺盛。而一阴一阳相辅相承的气旋,则让他真气的运行和施展达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程宗扬并没有急于离开,他催动真气,一遍一遍沿着大周天的路线运行,涤荡着真气内的杂质,将闭塞的经脉一一冲开,直到伤势尽复,气海满溢,才破墓而出。
外面已经是月上中天,秋虫的鸣叫声落入耳中,就像用肉眼去看手上的掌纹一样,层次分明。
丹田中的阴阳鱼和生死根已经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但程宗扬知道,它们仍在自己体内,只是与气旋融为一体。当自己需要时,它们随时都会出现。
程宗扬轻轻一跃,掠上两丈高的树枝。山下的洛都城大半都已被黑夜覆盖,但在青楼密布的乐津里,权贵雲集的西城诸坊,都有不少地方亮着璀璨的灯火,犹如夜空的繁星。
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只差一线就能进入到另一个全新的境界。但程宗扬并没有踌躇满志,或者雄心万丈。他只感到一种从容,就像自己的命运终于能够由自己把握。
程宗扬发出一声长啸,声振林野,然後流星般往山下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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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三倍利钱
程宗扬突然在院中出现,把值夜的敖润吓了一跳,“程头儿,你怎么了!”
程宗扬浑身是土,衣物背後还破了一个大洞,就像刚从土里刨出来一样。如果不是他精神健旺,神态从容,敖润都觉得他是炸尸了。
“摔到个土坑里,弄了一身的土。桶呢?打点水我洗洗。”
敖润摇着辘打了桶水,程宗扬脱了髒衣服,光着膀子在院中洗浴。
敖润道:“程头儿,你昨天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一天都没见人影。”
“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完了。这两天有什么事?”
“多着呢。雲家派人来了,我在社里见的面,说雲三爷这两天就要来洛都。林清浦传过一次水镜。倒没说什么,只是报了这些天的账目,冯**都已经记下来了,就放在你房里。傍晚时候,宫里的徐常侍派人来,让你明天进宫一趟。还有老东,昨天替人射覆,赢了一笔钱,来找你喝酒,顺便问问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
“他问这个幹嘛?”
“老东刚跟老婆离了,家里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全给了老婆,只穿着一件衣服就出来了。咱们院里事儿太多,我没敢留他。临出门正好遇到朱老头,嘀咕什么斗鸡,老东一听,就扯着他去斗鸡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四哥有消息吗?”
“还没回来。不过郭家的人也没动静。衙内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去给郭大侠的外甥偿命,被哈爷揍了一顿才老实。”
“打得好!这小子就是欠揍!卢五哥呢?”
敖润一拍脑袋,“差点儿忘了,他还在里头等你。”
“幹!你不早说!”
程宗扬抹着身上的水匆忙回房,卢景正在客厅里,双方一见面,顾不上打招呼,便异口同声地问道:“见到紫姑娘了吗?”
话出一口,两边都有点泄气。程宗扬打起精神道:“放心吧。只有那丫头欺负别人的,没人能欺负她,用不着担心。五哥,你等到现在,不会只为了问这句话吧?”
“我见你一天多没回来,以为是有了紫姑娘的消息,就等得久了点。”
“消息倒是真有一点。不过有点复杂,还是先说你的事吧。”
“行。关于韩定国,”卢景道:“这肯定是个圈套,但韩定国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从边军一路积功升至建威将军,生性残忍好杀。几次与濮人交战,都有屠村的记录,因此一直没升上去。这人虽然残忍,胆子却极小。据说为了防备有人行刺,连睡觉都穿着铠甲,平日深居简出,身边总有大批护卫。总之这个人很不好杀。”
“再不好杀,也必须要杀。而且必须要尽快杀。”
卢景有些诧异,吕冀和吕不疑出钱请他刺杀韩定国,他和程宗扬都已经认定这是个圈套。因此他的计划中,韩定国的生死无关紧要,重点是怎么将计就计,对付吕家。没想到程宗扬却突然对韩定国起了杀心。
“我的消息正好与韩定国有关。”程宗扬道:“首先,他是黑魔海的人。”
“难怪!我还以为他是吕氏的人,若是黑魔海的人就能解释得通了。吕家选他当目标,多半也知道他与黑魔海的关系,让我们出手,是驱虎吞狼之计。无论我们谁输谁赢,吕家都能坐收渔利。”
“这次吕家的渔翁之利,不能不让他们收。因为还有第二条:他是紫姑娘要杀的人。”
程宗扬说了自己昨天的经历,卢景不禁动容,“紫姑娘点名要杀他?”
“我也不知道紫姑娘为什么这么幹。但她说要杀人,肯定是要杀的。”
卢景立刻改了主意,“这个韩定国早该死了,杀!不光要杀,还要赶在紫姑娘之前杀。免得紫姑娘再去冒险。”
“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大家都要杀他,不如咱们先动手。”
“韩定国住在城西建威将军府。”卢景已经把韩定国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府**有六七十名奴仆,大都是跟他打过仗的老兵。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支卫队,一共有十二名亲卫。韩定国无论身在何处,都与这支卫队形影不离。要想取他性命,必须先解决这些亲卫。”
程宗扬道:“直接到将军府行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他不可能不出门吧?有没有可能我们在路上伏袭?得手的把握更大一些。”
“他出门时极为小心,每次出行都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临出门时随便挑一辆来坐,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哪辆车上。而且他是现职的将军,出门时除了家仆和亲卫,还会调来军队随行保护。每次至少有一百名军士。”
这比直接闯入将军府大开杀戒还要难一些,毕竟将军府可没有上百名军士。
“在目的地动手也是一个主意。”卢景也在琢磨,“他若去赴宴,请客的人家戒备总是要鬆懈一些,他总不能带着那上百名军士上宴席吧?这个时候机会就来了。”
“他修为比我强的有限,大致是五级巅峰。擅使长兵,贴身搏杀不知道深浅如何。”
“这样的话,只要有人挡住他的亲卫两个呼吸时间,我和老四联手,就足够杀死他。”
“这个主意不错。”程宗扬道:“我也打听一下,看看近期他有没有什么宴会,咱们先混进去,等他一来就动手。”
两人反复商讨,敲定刺杀韩定国的细节。但真正的问题是得手之後,如何摆脱吕家的追杀?
吕家肯定知道韩定国平时府上就戒备森严,才把他列为目标,以此消耗己方的实力。对吕家而言,最好的结果是阳泉暴氏和韩定国拼得两败俱伤,最後吕家的人出现,顺顺利利的杀人灭口。
“怎么摆脱吕家的人,我倒有些想法,”卢景道:“运气好的话,还能把他们的七千金铢给弄过来。”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个好!杀人是杀人,挣钱的事也不能耽误。”
卢景说了自己的计划,程宗扬又补充了一点细节,然後等斯明信回来,就着手刺杀韩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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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景走後,罂奴和惊理才现身出来。她们本来应该有一个人在程宗扬身边随身护卫,但这几天诸事纷杂,两个人都被派出去办事。程宗扬失踪,最害怕的就是她们,唯恐主人出事,被小紫惩罚。
程宗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们留意建威将军府,小紫既然要杀他,很可能在附近出现。然後胡乱睡了一觉,天不亮便即入宫。
头回生二回熟,这回入宫顺顺利利就到了玉堂前殿。
程宗扬笑着拱手道:“徐常侍!”
徐璜亲热地挽住他的手,“程大夫总算来了。”
程宗扬往殿中扫了一眼,今天并不是朝会的日子,殿内除了单超、唐衡两位中常侍,还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位是具常侍,是为天子保管印玺的。”
具瑗神情冷漠,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又深又密,程宗扬向他行礼,只微微点了点头,算作还礼。
程宗扬这会儿才感觉徐璜让自己买个二千石是一片好意,在宫里,六百石的官实在低微了些。人家就是不还礼,你也不好说什么。
“左常侍还没有到吗?”
唐衡道:“只怕还要一会儿。”
“那就再等等吧。”
程宗扬心里暗暗估算,除了蔡常侍以外,五名金珰右貂的中常侍都来了。他们会跟自己谈什么事呢?这样大的阵仗,自己的身份好像有点不大对等啊。
左悺未到,几人没有谈正事,便坐下来随口闲谈。忽然徐璜说道:“昨日蔡常侍找到我,私下借了一笔钱。”
“咦?”唐衡讶道:“蔡常侍也向你借钱了?”
单超冷冷道:“他也找了我。”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蔡敬仲是太后的人,单超则是天子亲信,两人素来不睦,甚至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平时在殿上相见,也不理不睬,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单超借钱。
徐璜道:“他向我借五十万钱。我给了他二十万。”
唐衡道:“我也是五十万,给了他三十万。”
具瑗细声道:“他找我借六十万,我给了他十万。”
单超道:“他找我借二百万钱。我给了他一百万。”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他,蔡敬仲该有多恨你啊,别人都是五十万、六十万起,到你这里,张嘴就是二百万……
“老单,你有这么多钱?”
“我把宅子卖了。”单超道:“蔡常侍既然看得起我,这钱当然要给。”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後道:“而且利钱着实不错。他立了书契,敲定三个月之後归还,一本一息。正好我打算换处宅子,就把老宅盘了。”
“一本一息?”徐璜道:“他给我开的利息,也不过五成。”
具瑗道:“我的是六成。”
徐璜大怒,“凭什么给老单是一本一息,到我这儿就剩五成了?这家伙看人下菜碟啊。不行,我得找他去!”
“不急!不急!”众人连忙劝住徐璜。
唐衡道:“蔡常侍准备幹什么,要借这么多钱?”
众人嘀咕半晌,然後纷纷点头,“肯定是准备幹什么大事。”
“多半是做生意。”具瑗道:“我听说他在打听各种器具,需要的数量可不少。”
唐衡道:“他做的什么生意,三个月後能有两倍的利钱?”
“管他呢。只要能拿来利钱,就是杀人放火也是他的事。”徐璜慢悠悠道:“他要真弄出什么事来,连太后也保不住他。”
具瑗却动了心思,“这要真能赚钱,咱们也别借了,跟他合股得了。”
“不行。”徐璜道:“若是合股,万一他说做生意赔了呢?还是借,利钱虽然低了些,但是稳妥。我得去找他,大不了再给他拿三十万,让他也给我付一倍的利息。”
唐衡道:“万一他借了钱不还呢?”
徐璜、具瑗、单超都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他要敢不还,咱们就拿了书契哭太后去!”
唐衡也觉得自己多虑了,蔡敬仲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借钱不还?他要真还不上,大伙拿着书契往太后面前一哭,少不得把太后气个半死。他是太后的亲信,真弄出一屁股屎来,还得太后给他擦。太后再迁怒,也迁不到自己这帮受害者头上。
程宗扬木着脸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煞有其事的议论,一肚子的笑都闷着,觉得肠子都快断了。蔡敬仲真能张嘴,见谁都敢借钱。三个月时间,五成到一倍的利息,用他中常侍的职位作担保,别说他们了,就是自己听见都得心动。
说话间,一位大貂珰匆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左常侍,天子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天子让你们找个懂生意的,带来了吗?”
徐璜连忙把程宗扬推出来,“这位程大夫就是做生意的。从西邸得了官,我亲自经的手,是咱们自己人。”
“那就好。”左悺道:“天子问,有什么生意能在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钱?”
此言一出,众人都呆住了。
第一章 投机生意
“天子问,有什么生意能在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钱?”
左悺尖细的声音还在殿中回荡,几名中常侍一个个目瞪口呆,一时间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半晌唐衡才道:“蔡常侍去找天子借钱了?”
“你们怎么知道?”左悺道:“不过不是借钱。蔡常侍私下求见天子,说他夜观天象,山阳一带当出金砂,其值以亿计,求天子从内库拨一千万钱,由他去山阳采金,如果三个月内不见效,愿付首级。”
众人都围上前去,“他要去当阳采金砂?”
“其值数亿?还拿性命担保?”
“天子根本就不信他那一套,”左悺道:“什么山阳有金砂?山阳挖了多少年铁了,连根金毛都没见着。多半是他找到什么来钱的路子,想背着太后大赚一笔。所以天子让咱们打听打听,姓蔡的究竟有什么来钱的路子?那位程大夫,你不是做生意的吗?说来听听。”
众人齐刷刷扭过脸,殷切地看着程宗扬,好像他一张嘴就能蹦出来金子来。
程宗扬心里直犯嘀咕,这老蔡越玩越大了,连天子都敢坑。难怪老头说汉国的太监都是疯子。
程宗扬躬身施礼,然後道:“此事下官要问问蔡常侍才是。”
左悺不满地板起面孔,“让你来就是因为你懂生意,若是要问蔡常侍,我们难道问不得?哪里还要找你?”
“左常侍有所不知。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息,别说我们汉国,就是天下也没有这等生意。若是赚钱如此容易,世间还不都成了商人?”
唐衡道:“你是说蔡常侍所谓做生意是假的了?”
“下官不敢如此说。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息,正经生意虽然没有,但有一种生意也许是能做到的。”
“什么生意?”
“投机。”
五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宗扬。
程宗扬从容道:“当年七国之乱,都中公侯无不奉命从军,因事起仓促,只得向放贷之家借款。放贷之家以七国势大,成败未决,无人肯借。唯有无盐氏拿出巨资,向列侯放贷,利息以十倍计。此战若七国兵临洛都城下,则无盐氏血本无归。若战事拖延,十倍之利也所获无几。结果朝廷只用三月便平定七国,无盐氏坐收十倍之利。”
唐衡道:“这是赌博。”
程宗扬道:“唐常侍说的是,所谓投机,正是赌博。只是赌局有大有小,蔡常侍若是以此投机,此局当是极大,因此下官要见过蔡常侍才好判断。”
五人沉默良久,最後徐璜道:“我来安排,让你和蔡常侍见一面。但能不能问出什么,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徐常侍放心。只要见到蔡常侍,下官定能看出他的底细!”
程宗扬信心十足的模样让众人都暗暗点头。唐衡、具瑗等人纷纷想方设法,怎么把闲杂人等都移开,让程宗扬和蔡常侍好好见上一面,弄清他做的是什么投机生意。
五位宫中最有权力的中常侍一起办事,可谓是雷厉风行,不到半个时辰,平常用于接待诸侯、宗室的显亲殿就被清理一空。接着徐璜亲自出面,把蔡敬仲请到殿内。
程宗扬已经等候多时,一见面徐璜就笑道:“这位程大夫是新任的常侍郎,前几日见过面的。听说蔡常侍精于器物,一直想向蔡常侍请教……”
这是五人商量好的理由,为了让程宗扬和蔡敬仲见面。徐璜准备了一肚子的言辞,打算昧着良心把蔡敬仲的马屁拍舒服了,让他跟程宗扬谈几句。结果话还没说完,蔡敬仲便道:“唔。那我跟他谈吧。”
徐璜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这蔡敬仲今天怎么改性子了?这么好说话?但他肯赏脸跟程宗扬交谈,徐璜求之不得,陪着笑脸道:“那你们好好谈,我还有点事。那个……小程啊。蔡常侍懂得多,你可要好好向他请教。用心些。”
徐璜怕耽误他们两个谈话,一路小跑的离开,还顺手把殿门关上了,好让他们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仔细交谈。
徐璜一走,蔡敬仲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这是式样图。”
蔡敬仲把图纸递到程宗扬手中,拍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试验室的事可得抓紧啊。”
“我知道,我知道。”程宗扬赶紧接过图纸,塞进腰包。
蔡敬仲一眼看见,“这是拉链?我来看看……”
程宗扬拦住他,“咱们先说正事——你这就开始借钱了?”
“是啊。咱们说好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早啊。”
“不早点怎么行?”蔡敬仲道:“谁也不是几十万钱放身上对吧?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有些手头紧的还要卖房子卖地,你总不能想着今天开口,明天别人就把钱给你送来吧?总得给他们腾出来凑钱的时间对不对?”
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
“大哥,”程宗扬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捞的也太狠了,别说鱼苗,连鱼鳞都不留。我说,你怎么还向天子借钱呢?”
“天子的钱也是钱啊。你说的那个试验室,我这两天又考虑了一下。一年一万金铢有点紧。一万金铢是两千万钱,我打算借一亿,算下来有五万金铢,头几年勉强能对付下来……”
“打住!一亿?你打算在汉国宫廷里捞一亿?”程宗扬压低声音叫道:“你想过没有,你从天子手里,从徐常侍、唐常侍、单常侍、具常侍、左常侍……这帮中常侍手里借一亿钱,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他们会放过你吗?你跑到天边都没用!下辈子碰见都得咬你几口。江州刚打过一仗,我可不想因为这一亿钱,跟汉国北军的中垒、屯骑、射声再打一场。你把天子惹毛了,说不定连羽林、期门都给你派来。我们江州地方太小,真心抗不住啊,大哥。”
“你是担心善後?”蔡敬仲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你怎么安排的?”
第二章 求子仙符
“我不是向天子请诏,去山阳采金吗?等借够钱我就走。山阳的铁官徒已经向朝廷几次请命,说矿上每年定额太高,而且铁官抢夺财物,草菅人命。我一到山阳,就把开采量加两倍,你觉得那些铁官徒会怎样?”
“现在就过不下去了,你再加两倍,那还不得反了?”
蔡敬仲抚掌道:“这就对了!铁官徒一反,头一个就得杀我,对不对?”
“那必须的!”
“好。到时候我就爬到房顶上朝北叩拜,痛哭辜负皇恩,无颜面见天子,然後——闭门**。”
程宗扬恍然大悟,“金蝉脱壳!”
“没错。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本事再大,也不能找死人还钱吧?天子都没辙。宫刑?我已经割了。斩首?我都化成灰了。诛三族?我一个太监,全家早就死光光了。天子就是气不过,想找我鞭尸,他也得先找到尸体才好拿鞭子对吧?”
可不是,连鞭尸都鞭不了。程宗扬仔细想了一遍,这事除了缺了大德,别的办得还真是乾净。卷了一亿跑路,连骨头渣子都不留。
“为什么要去山阳呢?”
“咱们不是缺个铁矿吗?”蔡敬仲道:“我想了一下,山阳的铁官徒已经忍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还能再忍下去,这可不行,必须得让他们站出来,为自己的利益抗争。我是这么考虑的,你看成不成——我琢磨着从星月湖大营借点人,帮他们起事,最好能成为首领。等朝廷火烧眉毛,我们再用江州的名义出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向朝廷表示,要把山阳的铁矿包下来。”
“朝廷怎么可能答应?”
蔡敬仲惊讶地说道:“为什么不答应?”
“山阳还乱着呢!”
“就是乱着才好答应——汉国当年和星月湖大营有仇啊!”
程宗扬一拍大腿,“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么大个坑,江州愿意往里面跳,朝廷高兴都来不及。你想啊,朝廷一动兵,打的就是金山银海。正着急呢,有个傻子站出来拼命往坑里跳,要把这个坑给填平了,朝廷做梦都能笑醒。本来要花几亿钱打仗,现在不用花了,对朝廷来说,省的钱就当是赚了。运气好的话,咱们不但一文钱不用花,白白得个铁矿。说不定朝廷还会倒贴几个……”
蔡敬仲表情淡定,这种不知会引起多少血雨腥风的谋划,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像在讲述实验的步骤一样,绝对的客观冷静,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的因素。那些可能被波及的人命,在他眼中仿佛只是一串冰冷的实验数据。
程宗扬本来被他说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沉默半晌,然後拍拍蔡敬仲的肩,“这事我知道了。你不是想看拉链吗?这个给你。”
程宗扬解下腰包,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然後递给他,“你看,这是拉链,里面还有好几层。这个搭扣有意思吧?又方便又结实……有空琢磨琢磨这个,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蔡敬仲目光被那件腰包吸引,毫不在意地说道:“行。”
临走时,程宗扬道:“你是不是特别恨单常侍?”
蔡敬仲困惑地说道:“为什么?”
“你向别人借钱都是几十万,怎么到他那里变成二百万了?”
“我听说他刚卖了房子——要不我再借点?”
“千万别!”
刚才几位中常侍谈及蔡敬仲向大家借了多少钱,单超颇有些自负,似乎蔡敬仲向他借一百万,着实看得起他。程宗扬这会儿才明白,单常侍是自作多情了。蔡敬仲压根就没看他的人,完全是奔着他那钱去的。
程宗扬从显宗殿出来,五名中常侍都拥上前去,“怎么样?怎么样?”
程宗扬沉着脸道:“一文钱都别借给他!”
五名中常侍有些失望,接着又紧张起来,“我们已经借过钱的怎么办?”
“找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
“假的。我看全是忽悠。”
单超一提袍角,就要往殿里冲,众人连忙把他拉住,“息怒!息怒!”
单超胀红了脸,粗声大气地说道:“你们借的少是吧?我可是一百万钱!”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徐璜劝道:“小心打草惊蛇!万一他知道咱们识破了他的伎俩,不肯还钱怎么办?慢慢来,这钱咱们迟早要讨回来。”
众人好说歹说,总算劝住单超,先稳住姓蔡的,然後把钱再慢慢拿回来。
蔡敬仲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但程宗扬还是决定要拆他的台。纵然他害的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程宗扬希望他能把聪明才智都用到正经地方。他的才华用在这上面,不仅仅是浪费,也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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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显宗殿出来,徐璜庆幸地说道:“若不是你,咱家这回可要被姓蔡的坑苦了。”
一想起自己刚才打算再借三十万混个高息的冲动,徐璜就不由暗呼侥幸。幸亏自己慧眼识英,找了个良材,要不然那二十万钱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程宗扬道:“公公这样说就见外了,我看蔡常侍说话吞吞吐吐,言语不尽不实,就起了疑心。我们做生意最怕这种人,不管那生意是真是假,能不能赚钱,都沾不得了。”
“他哪里来的胆子,敢骗到天子头上?”
程宗扬低声道:“如果他是打算拿你们的钱给天子高息呢?”
徐璜一拍大腿,大骂道:“这该死的贼子!”
姓蔡的要真这么做,大伙的钱全到了天子手里,那还要个屁啊!到最後他讨好了天子,把大伙全给埋坑里了。缺德不缺德?
程宗扬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凤体不豫?”
徐璜道:“谁说的?根本没影的事。”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我听外边人一说,就当真了,还准备了点礼物,想献给皇后娘娘。”
徐璜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程宗扬压低声音,“求子的仙符。”
徐璜眼睛一亮,“灵不灵?”
“是太乙真宗秘传的仙符,外面见不到的神物。据说是灵验无比。”
第三章 大汉天子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取出一隻玉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张两寸来宽五寸来长的符纸。那符纸似革非革,通体火红,上面用金汁绘制着细密的符文。随着目光的移动,那些符文仿佛泛起粼粼的金光。即使徐璜对法术一窍不通,也能感觉到符中蕴藏着惊人的灵力。更与众不同的,符纸顶端嵌着一条银链,链上还有几个豌豆大小的铃铛。
这样的灵符闻所未闻,单看绘制的手法,制符之人就绝非凡俗,很可能是某位大有道行的长老,甚至出自太乙真宗教御之手。
徐璜只觉盯着符文的眼睛一阵阵发烫,赶紧移开目光,问道:“此符是从何处求来的?”
“太乙真宗的卓教御如今正在北邙,我专门托了关系,花重金求来此符。徐公公,你看这东西真不真?”
“绝对真!要有一处假的,我徐某立刻抉了自己这对眸子!”
程宗扬舒了口气,“这就好。我不识货,就怕花了钱还被人骗了。”
“你花了多少钱?”
“一千金铢。”
这就是二百万钱啊,够单超再卖回房子了。
徐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这儿等着,咱家这就往长秋宫报喜去!”
不到一刻钟,徐璜就一路小跑的回来了,“快!快!快!娘娘要召见你!”
程宗扬丝毫也不意外,如果皇后娘娘见到符上的银链还无动于衷,除非徐璜没有把符送到她手里。他一本正经地扶了扶进贤冠,昂首阔步往长秋宫走去。
赵飞燕,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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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比北宫的永安宫规模小了许多,但在南宫仅次于天子寝宫,规模远在其他妃嫔居住的宫殿之上。身着曲裾的宫女微微低着头,垂手贴在身前,迈着细碎的步伐。脚下的地板浸过桐油,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宫女穿着白布袜的双足走在上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殿内垂着一幅水晶帘,微风乍起,透明的水晶帘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响。
徐璜在水晶帘外跪下,尖声道:“奴才徐璜,叩见娘娘。”
隔了一会儿,帘内才有一个纤软的声音歉然道:“又劳烦你跑了一趟……徐常侍,辛苦你了。”
“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称辛苦。”
帘内的女子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那张符,我很喜欢……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是,奴才告退。”
娘娘要问求子的事,当然不好有外人在场,徐璜爬起身,朝周围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悄悄退下。
程宗扬心里嘀咕,赵飞燕可是史上有名的妖女,姊妹两个专宠後宫,把天子迷得神魂颠倒,留下无数风流传说,还有燕啄皇孙的恶名,怎么说起话来怯生生的,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帘内沉默良久,那个声音道:“你……可以进来吗?”
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这妖女什么意思?让我进去?难道有什么诡计?等我一进去,她就大叫“非礼”?没道理啊。想给我来个美人计?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求都求不来呢。
第一次见面,虽然自己六百石的官职惨了点,但绝不能让人给看扁了。程宗扬挺了挺胸,摆出气宇轩昂的气势,抬手掀开水晶帘,昂首进入帘内,然後像触电一样立刻俯下身,以头抢地,口中道:“微臣叩见陛下!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帘内立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赫然是那位年轻的六朝共主,大汉天子。
刘骜穿着劲装,头戴皮质的弁冠,一手扶着天子剑,他扫了脚下匍匐的小官一眼,然後对旁边的女子道:“你要不放心,就去看看。”
那女子轻声道:“臣妾……不好出宫。”
“怕什么?宫里又不是只有江女傅一个信得过的。这宫里所有人都是你的奴婢,你尽管指使他们。谁要不听话,你想笞就笞,想杖就杖,杖毙也没关系。”
“……是。”
“让你妹妹入宫,你怕有人拦她,你自己去总是没人敢拦吧?”刘骜用呵哄的口气道:“我今天和张放约好了,要去射猎,他新得了一条狗,据说长着两隻翅膀,飞起来比鹰都快,要不然我就陪你一起去。”
“臣妾知道了。”那女子轻声道:“多谢陛下。”
刘骜吩咐旁边一名年轻的宦者,“你陪皇后娘娘一起去。”
那宦者脖子一梗,“我不去。”
刘骜大怒,“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宦者道:“我也要看狗。”
刘骜没好气地说道:“下次带你去。你这次敢不去,我就把你打发去守陵,让你一辈子连隻猫都见不着。”
那宦者嘟着嘴不再作声。
刘骜道:“富平侯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你要是喜欢,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也无妨。别人问起来,就说跟我一起出去的。母后不高兴也不会骂你。”
“是。”那女子屈膝跪下,双手指尖相对贴着地面,戴着珠翠的螓首轻轻叩下。
刘骜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又跪下了?朕最不喜欢别人跪来跪去的。赶紧起来。我走了。”
刘骜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他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绕到里面一扇屏风之後,然後就没了声响。
殿内安静片刻,那宦者道:“娘娘刚才跪是对的。天子不喜欢别人跪他,但要是有谁不跪,他更不高兴。”
“妾身知道了。”
“娘娘和天子说话,自称臣妾是对的。但我们和这些下人说话就不能自称妾身了,自称我就可以,若觉得不够雅驯,称吾也可以。”
那女子道:“我知道了。”
宦者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哎,这里还有个人在跪着呢。”
程宗扬直想骂娘,自己跪了半天了,天子从头到尾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好不容易等天子走人,他们两个又聊上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跪着也有五尺来高,他们就不觉得碍眼?
那女子连忙道:“对不起——程大夫,请平身。”
第四章 娘娘出宫
宦者道:“娘娘不用对臣下说‘对不起’,他是臣子,跪死都是应该的。”
妈的,敢情跪得不是你啊!有种你来跪一个,你小子跪到天亮,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公公说的是,微臣多跪一会儿也是应该的。”程宗扬说着顺势起身。开玩笑,万一这娘娘听不出来什么是客气话,真让自己多跪一会儿就傻了。
虽然很好奇这位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的赵飞燕究竟有多美,但程宗扬还是没敢直勾勾把目光放到皇后娘娘脸上。借着起身,他目光顺势上移,先看到一条曳地的长裙,鲜红的丝绸上绣着金黄的凤纹,往上是一条衣带,用金丝镶嵌着攒成花形的珍珠,雕刻着凤鸟的白玉,还有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
她双手放在身前,长长的衣袖掩住手指,只能看到袖口精致而繁丽的刺绣。臂上缠绕着轻雲般的臂带,肘後悬着一隻香囊,囊上绣着象征多子的石榴。宽大的衣襟微微隆起,上面绣着连绵的合欢纹饰。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玉颈,然後是小巧的下巴。
程宗扬目光停了片刻,才移到她唇上。那隻红唇柔软而莹润,衬着如雪的肌肤,红艳得令人惊心动魄,犹如一朵娇美的菡萏。
程宗扬停下目光,不敢再往上移——作为六百石的官员,看到这里都有些逾矩了,再往上看就是找死。不过单看这一唇一颌,面前这女子就已经堪称绝代尤物。
红唇轻分,流淌出一串悦耳的声音,“程大夫,谢谢拿来你的仙符。”
宦者插口道:“娘娘,你不用……”
“这是臣份内之事,”程宗扬打断他,“怎敢让娘娘相谢?”
宦者接口道:“他说的对。”
赵飞燕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确定那宦者不会再开口,才柔声道:“我听说,此符是从上清观卓教御那里求来的,是吗?”
“是。”
“那这符上的银铃……”
“什么银铃?”宦者伸头去瞧。
程宗扬咳了一声,“据臣所知,听闻是为娘娘求的仙符,上清观一位刚入观的姑娘特意献出此铃。”
那隻红唇微微抿紧,流露出一丝激动。
“这银铃很一般嘛。”宦者道:“杂色银子,值不了几个钱。程大夫,你是不是没掏够钱啊?”
死太监!你这是在打娘娘的脸你造吗?程宗扬微笑道:“敢问公公贵姓?”
宦者脸一板,“这是你该问的吗?你一个外臣,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想巴结我?外臣结交内侍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要不然是我得罪了你,你想报复我?我一点都不怕你知道吗?你才六百石你知道吗?六百石在宫里一抓一大把,你知道吗?”
赵飞燕开口道:“中行说。”
宦者立刻躬身,“娘娘。”
“我想和程大夫说几句话,可以吗?”
“行啊。”中行说闭上嘴,侧了侧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只用眼睛使劲看着他,中行说终于明白过来,“让我回避是吗?好吧。我就在外面,娘娘想叫我,声音大一点就可以。”
中行说走到程宗扬面前,用脚在他身前划了一条线,严厉地说道:“我警告你!不得越过这条线!明白吗?”
程宗扬看着那条线,终于明白当年汉宫众人为什么拼着亡国的风险,也要把这孙子打发到匈奴去,这货实在太咶噪了!当着天子、皇后的面都敢指手划脚,换成几位中常侍还不得被他喷死?
程宗扬抬起眼,看向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赵飞燕双十年华,一双眼睛微微发红,似乎刚哭过,却平添了几许风流妩媚,水灵灵的眼波流动间,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程大夫,”赵飞燕充满希冀地轻声问道:“你见到她了吗?”
程宗扬直接了当的回道:“是的。”
“上苍……”赵飞燕双手合什,几乎喜极而泣。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合德还好吗?”
“令妹还好,只是想见娘娘。”
“我要去见她。”
“上清观在北邙,山路崎岖,不若由臣下护送合德姑娘入宫。”
“不要!”赵飞燕连忙止住他,然後自失地笑了笑,“幸好她没有入宫。不然我会後悔一辈子的。”
说着她站起身,“走吧。”
“从这里走?那中行公公……”
赵飞燕嫣然一笑,“你想带他吗?”
“可是娘娘若是出宫,身边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
“我以前也是平民女子,哪里没人伺候就走不得呢?”
开玩笑,哥可是有人追杀的人,还指望你能带几个高手路上保护哥呢。万一撞上黑魔海的人,你就是个白送的大礼包,你知道吗?
赵飞燕看出他的犹豫,迟疑道:“要不然……知会一下单常侍?”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单超修为如何,自己看不出来。但瞧着就像是很能打的样子,一旦有危险,让他来当炮灰也放心些。
中行说在外面叫道:“我都听见了!你们不想带我,我还不想跟你们去呢!告诉你们!只要出了长秋宫,不管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天子问起来,我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这算说好了,”程宗扬道:“你要改口我弄死你啊!”
赵飞燕抿嘴一笑,“程大夫,请稍等。”
赵飞燕进入内殿,片刻後再出来,面上已经多了一幅轻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美目。她身上的凤袍换成曲裾,身後结着长长的丝带,贴身的衣物勾勒出纤美的身形,娇柔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起来,身体就像腰後的丝带一样轻盈。
她头上凤钗、珠翠都已取下,长髮挽成一个鬟,用一条丝带扎住,然後在外面披上一件罩衣,掩住了婀娜的身材。
赵飞燕美目微微一转,示意他跟上,然後走到屏风後。程宗扬压根没理中行说划的那条线,直接跨了过去。
屏风後果然有一个甬道入口。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总不能让皇后娘娘在前面带路,程宗扬自告奋勇,当先进入甬道。
第五章 饶舌妇人
宦者道:“娘娘不用对臣下说‘对不起’,他是臣子,跪死都是应该的。”
妈的,敢情跪得不是你啊!有种你来跪一个,你小子跪到天亮,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公公说的是,微臣多跪一会儿也是应该的。”程宗扬说着顺势起身。开玩笑,万一这娘娘听不出来什么是客气话,真让自己多跪一会儿就傻了。
虽然很好奇这位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的赵飞燕究竟有多美,但程宗扬还是没敢直勾勾把目光放到皇后娘娘脸上。借着起身,他目光顺势上移,先看到一条曳地的长裙,鲜红的丝绸上绣着金黄的凤纹,往上是一条衣带,用金丝镶嵌着攒成花形的珍珠,雕刻着凤鸟的白玉,还有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
她双手放在身前,长长的衣袖掩住手指,只能看到袖口精致而繁丽的刺绣。臂上缠绕着轻雲般的臂带,肘後悬着一隻香囊,囊上绣着象征多子的石榴。宽大的衣襟微微隆起,上面绣着连绵的合欢纹饰。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玉颈,然後是小巧的下巴。
程宗扬目光停了片刻,才移到她唇上。那隻红唇柔软而莹润,衬着如雪的肌肤,红艳得令人惊心动魄,犹如一朵娇美的菡萏。
程宗扬停下目光,不敢再往上移——作为六百石的官员,看到这里都有些逾矩了,再往上看就是找死。不过单看这一唇一颌,面前这女子就已经堪称绝代尤物。
红唇轻分,流淌出一串悦耳的声音,“程大夫,谢谢拿来你的仙符。”
宦者插口道:“娘娘,你不用……”
“这是臣份内之事,”程宗扬打断他,“怎敢让娘娘相谢?”
宦者接口道:“他说的对。”
赵飞燕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确定那宦者不会再开口,才柔声道:“我听说,此符是从上清观卓教御那里求来的,是吗?”
“是。”
“那这符上的银铃……”
“什么银铃?”宦者伸头去瞧。
程宗扬咳了一声,“据臣所知,听闻是为娘娘求的仙符,上清观一位刚入观的姑娘特意献出此铃。”
那隻红唇微微抿紧,流露出一丝激动。
“这银铃很一般嘛。”宦者道:“杂色银子,值不了几个钱。程大夫,你是不是没掏够钱啊?”
死太监!你这是在打娘娘的脸你造吗?程宗扬微笑道:“敢问公公贵姓?”
甬道颇为宽敞,虽然深入地下,却丝毫没有气闷的感觉,里面点着油灯,能看到甬道是用砖石砌成,上面呈拱形,有些地方两边还建了耳房。
走了一盏茶工夫後,身後传来一个声音,“右。”
程宗扬没听明白,拐了个弯才看到甬道分出一条岔道。他依言往右走去,一刻钟之後,甬道到了尽头,向上沿着台阶走了一两丈高,来到一处小房子里。
程宗扬原以为这条甬道直通宫外,出来才发现两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竟然还在长秋宫内。
程宗扬忍不住道:“不是到宫外的吗?”
“不可以的。”赵飞燕道:“这些便道都是各宫自己用的。”
原来只是为了宫内通行而设的便道,并不是什么天子专用的秘道,难怪自己一个外臣,也能堂而皇之的进来。
屋内守着几名小黄门,见到皇后娘娘过来,都连忙跪下。赵飞燕吩咐几句,一名小黄门飞也似的去找单超。片刻後,单超闻讯赶来,俯身向娘娘行礼。
天子已经交待过娘娘出宫的事宜,连出行的车马都已经安排停当。那辆马车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打开车门,里面的装饰却是华贵之极。可惜程宗扬也就是看看,如果敢跟皇后娘娘同乘一辆马车,那完全是奔着宫刑去的。
…………………………………………………………………………………
北邙,上清观。
静室内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赵飞燕跪坐在席上,望着案上一株新剪下来的月季,想起妹妹这一路经历的危险,一时间柔肠百转。如果说最开始她是因为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迫切想让妹妹入宫,姊妹俩同心在後宫稳住脚步,那么现在她宁愿妹妹留在宫外,平平安安过完此生。即使有一天自己万劫不复,也好留一份寄托。
赵飞燕握了握微凉的指尖,收回心思。她私下出宫,在外面用的是富平侯家人的名义,守门的女童告诉他们,卓教御正在与几位客人见面,暂时无法出来会客,请她在静室等候。那位程大夫似乎和观里的人很熟,问了几句,便自行去寻合德,说是请她前来与自己相见。至于单超等人,赵飞燕不愿让他们见到自己与妹妹相见的情形,把他们留在了外面。
望着那株娇艳欲滴的月季,赵飞燕渐渐静下心来。忽然房门被人拉开,一个女子道:“这里还空着呢,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几名妇人自说自话地涌入室内,她们遍身罗绮,一个个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本平静的静室一瞬间变得如同喧嚣的街市,赵飞燕只有暗自苦笑。
前面一个女子对她说道:“你也是来见卓教御的吗?放心,我们不会抢了你的位次,只是这里安静,过来歇歇脚。”
赵飞燕略微欠了欠身,然後低下头去。
平城君见她不作声,也觉无趣,转头对同伴道:“来这边坐。咦,这盆花不错,正好一人一朵。”
几名妇人纷纷伸手,争抢着将那盆月季采摘一空,各自簪在鬓侧,攀比说笑了好一阵子,才各自坐下。
几人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听得出都是都中勋贵人家的妇人,为首那个叫平城君——这个封号赵飞燕依稀在宫里听过,似乎是自己晋封后位时,前来拜见的封君之一。当时只远远磕了个头,连相貌都未看清楚,没想到竟是如此饶舌的一个妇人。
平城君忽然神秘地说道:“你们听说过那位皇后娘娘的事吗?”
第六章 皇后传闻
赵飞燕微微一怔,便听到旁边有人接口道:“又怎么了?”
平城君吃吃笑了两声,“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
“说吧,说吧。”
“那位皇后娘娘啊,以前是个舞姬……”
“这有谁不知道的?”
“我娘家三叔的四外甥的连襟的远房小姑上次来,悄悄跟我说起来,她那个男人原来在乐津里当里长……跟那位娘娘好过。”
赵飞燕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面纱下的玉颊涨得通红。
众人纷纷道:“真的假的?”
平城君得意洋洋地说道:“哪里会有假的?她男人以前在乐津里,里面的歌舞姬都归他管。那位娘娘因为生得漂亮,被她男人看中了,专门叫过来,在屋内服侍了几日。就因为这个,那位娘娘当上皇后,差点没把她男人吓死。她看着自家男人连日魂不守舍,一番追问才问出来。”
“竟有这种事?”
有人插口道:“你们家也养着舞姬,还不知道那些小娼妇是个什么情形?本来就下贱,再有三五分模样,还不是由着人受用?”
“都说那位娘娘生得美,不知怎么个模样?”
平城君道:“她男人本来还不肯说,我那个远房妻妹拧着她男人的耳朵问了一夜才问出来……”
“快说!快说!”
平城君压低声音,“她男人说,那位娘娘模样长得漂亮不用说了,那身子白生生的,又软又嫩,跟没有骨头一样,什么花样都摆得出来。她男人说,有回喝醉了酒,弄了她一夜,前後换了十几种花样。据说,那位娘娘屁股里面有一个蝴蝶状的红印,从後弄她的时候,屁股一晃一晃,那蝴蝶就像在飞一样。”
众女都掩口笑了起来。赵飞燕脸色却变得煞白。
笑了一会儿,有人悄悄道:“我还听说,那位娘娘其实是被爹娘扔掉的,後来被一个无赖拣回来养着。刚十二岁,就被那个无赖给蹧踏了。”
“可不是嘛。都说她那个养父是个无赖,小姑娘还没长成就破了她的身子,伤了天癸。要不入宫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怀胎的消息呢?”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那位娘娘是个白虎……”
“那不是克夫吗?”
“可不就是嘛,”有人煞有其事地说道:“听说入宫之前,死在她肚子上的男人就有好几个了。”
“那天子……”
“天子可是真龙下凡,当然能镇得住那白虎。不过子嗣上可就艰难了。”
这话说得十分有理,众女纷纷附合。忽然有人道:“平城君刚才说蝴蝶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家那死鬼,上次拿了幅春宫图回来……”
众女哄笑起来,“春宫图啊,好个有情有趣的夫君。”
那女子也笑了起来,“你们就笑吧,我就不信你们没看过。”
“好了姊姊,那春宫图怎么了?”
“那春宫图上是个光溜溜的美人儿,手脚都被捆着,趴在马鞍子上,被几个胡人从後面弄。屁股缝里就有一隻红红的蝴蝶……”
“不会吧?那春宫图是哪里来的?”
“我家那死鬼去年从边塞回来,说是从一个杂胡部族中得来的。图上的美人儿是一个从洛都到边邑寻亲的舞姬,被胡人掳走。那些胡人弄得高兴,还让被掳的画师画了那幅图。”
“後来呢?”
“听说那舞姬後来被卖到别处,没了音讯。”
“该不会就是那位皇后娘娘吧?”
“那可保不齐。若是有人拿那幅图跟皇后娘娘比照一下,说不定宫里就要出大乱子呢。”
有人愤愤不平,“这种人也能当上皇后?”
“天子到底是年轻,见到美色就晕了头。”
“太后娘娘也是,怎么就由着天子的性子胡来?”
“太后也不容易……”
赵飞燕眼前阵阵发黑。她自知出身低微,全倚仗天子的宠爱才登上后位,因此入宫之後循规蹈矩,深居简出,极少与洛都的贵妇见面,连宫中的婢女、内侍也刻意善待。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自己遇见天子之前,虽是舞姬,却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谁知会被这些妇人在背後如此诋毁?尤其是自己身上的标记,除了天子,哪里有旁人知晓?
是了,多半是那些侍浴的宫女……赵飞燕拧紧手指,几乎涌出泪来。自己屡屡厚加赏赐,她们怎可如此!
一名道姑进来,竖掌向众人施礼,笑道:“已近夕时,观中开了斋饭,还请诸位赏脸。”
“观中的斋饭自然是要叨扰的,”平城君招呼众人,“走了走了。”
一众女子纷纷起身,不一会儿就人去室空。唯有赵飞燕坐在原处未动,那道姑也没有催促,只悄悄合上门。
一个声音响起,“那些只是无知恶俗的多舌妇人,娘娘何必理会她们的胡言乱语?”
赵飞燕低着头,良久才道:“吾父虽然为人粗鄙,好酒无行。却非是衣冠禽兽之徒。”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程宗扬道:“别看那位平城君说得嘴响,扒开来其实臭不可闻。子烝母,甥侵姨,妻咒夫——哪一条都是天地不容的死罪。无非是帝王贵胄,郡国封君,无人敢惹罢了。”
这样的猛料突然暴出来,赵飞燕惊愕地抬起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没错。就是那位平城君。”程宗扬索性说开了,“她妹妹续弦给了赵王,如今是赵王后。赵王刘彭祖年事已高,赵王后却是青春年少——那位赵太子色胆包天。不仅淫及後母,连平城君也是入幕之宾。”
当初从平城君身上搜出诅咒的木偶,惊理和罂奴暗中留意平城君的行踪,居然发现她与赵王太子通姦的勾当。接着顺藤摸瓜,又发现赵太子与继母赵王后关系非同寻常。而那隻诅咒的木偶,就是赵太子、赵王后、平城君三人相互勾结,暗中诅咒赵王刘彭祖的道具。这些事一旦暴光,三人最好的结果也是禁锢终生。众所周知,吕后杀起宗室从不手软,若此事大白于天下,三人都难逃一死。
第七章 姐妹相见
赵飞燕陡然得闻秘辛,却没有目光一亮,觉得拿住了平城君的把柄,要给这个背後诋毁自己的贱人一个好看,反而惊得花容失色。
程宗扬心下大奇,赵飞燕在史书的名声可不堪得很,妖媚惑主,淫、乱後宫,再加上燕啄皇孙的恶名,怎么本人纯洁得跟隻小白兔似的?一路谨小慎微,唯恐行迟踏错——你这都是装的吧?
赵飞燕惊慌地说道:“这些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见。”
装吧装吧,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程宗扬躬身道:“是,臣知道了。”
赵飞燕微微鬆了口气,随即道:“合德呢?”
“请娘娘稍候。”
程宗扬打开房门,向外面知会了一声。片刻後,门外人影微闪,一个少女慢慢走入静室。
赵飞燕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接着泪珠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虽然戴着面纱,赵合德仍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叫了声“姊姊!”便扑过来抱住她。姊妹俩紧紧拥在一起,痛哭失声。
程宗扬拉上静室的房门,看了眼立在门外的卓雲君。卓雲脸上带着温婉淡雅的笑意,与他目光一触,却瞬间露出一丝惊喜,“主子,你的伤势……”
“正要找你试试呢……”程宗扬低笑着展臂搂住她的身子,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入旁边一间静室。
…………………………………………………………………………………
姊妹俩痛哭一场,渐渐收住眼泪。赵飞燕用丝帕拭去妹妹的泪水,拉着她的手端详半晌,然後展颜笑道:“真的长大了呢。”
她搂住妹妹的肩,像小时候那样把妹妹搂在怀里,柔声道:“阿爹可好?”
“还好。就是常常喝酒。”赵合德没有提及父亲被人殴打的事,只道:“有时候喝醉了,还是跟人吵架。”
“跟以前一样呢。”赵飞燕语带惆怅地轻叹道,然後打起精神,“给你们的钱,可收到了吗?”
“收到了。可爹爹……”赵合德欲言又止。
“爹爹怎么了?”
“爹爹……”赵合德声音越来越小,“……嫌自己没有身份……”
赵飞燕沉默下来。皇后之父封侯本是汉国的惯例,但自己甫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生父已经无从知晓,养父又是市井之徒,在朝中无人问津。结果朝廷上下都像忘了此事一样,对封侯之事绝口不提。而天子刚刚秉政,自顾尚且不暇,自己又怎可因为家事去劳烦天子?
迟疑间,她听到合德细如蚊蚋的声音,“姊姊……我……我不想入宫。”
赵合德伏在姊姊怀里,小声道:“我真的不想入宫……大门那里画的鸟兽好大……好吓人……像是要把人吞掉一样……我看到就害怕……”
赵飞燕拥紧妹妹,隔了会儿道:“那便不入宫了。”
合德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扬起脸,高兴地说道:“那我明天就回去!爹爹不会做饭,这些天总在外面吃,只怕早吃够了。”
“不。你不能回去。”赵飞燕叮咛道:“你哪里都不要去,唯有待在这里,才能保得平安。”
赵飞燕一边说一边拉起衣袖,从腕上褪下几隻赤金手镯,戴到妹妹腕上。
赵合德意识到姊姊的慎重,不禁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爹爹……”
爹爹虽然称不上慈爱,但终究是他把自己姊妹养大,于己有养育之恩。如果真是有危险,总不能置之不理。
“爹爹不会有事的。”赵飞燕抚着她的长髮道:“我担心的是你。”
“因为有人要害我吗?”
赵飞燕用沉默回答了她。
“为什么?我又没害过别人……”赵合德越说越委屈,泪珠一连串地滚落下来。
赵飞燕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再忍忍啊……”
“可我想回家……”
赵飞燕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不怕阿爹骂你?”
“阿爹最多也就是骂我。他若不高兴,我逗他开心就是了。”
赵飞燕拥着妹妹,心里一阵酸楚。是啊,虽然阿爹脾气暴躁,对她们姊妹动辄喝骂,可到底不会故意加害她们。
“再忍一忍。终有团聚的时候……”赵飞燕岔开话题,笑道:“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我在宫里提心吊胆,没想到妹妹竟遇到了卓教御。不知江女傅可好?”
“嬷嬷受了伤……”
赵合德断断续续讲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如何辞别爹爹,如何与江女傅一同来到洛都,如何躲避那些心怀不轨的盯梢者,甚至不得不改道易容……其中自然少不了提到那个年轻人。
虽然赵合德隐瞒了许多,赵飞燕仍听得惊心动魄,低叹道:“此番我们姊妹能够相见,还要多谢谢程大夫。”
“他……”赵合德撇了撇嘴,低下头小声道:“……不是个好人。”
赵飞燕无奈地说道:“他若是那种‘好人’,又哪里会相助我们姊妹呢?”
赵合德吃惊地睁大眼睛,“为什么?难道……难道我们是坏人吗……”
赵飞燕眼中流露出几分伤感,“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良久,赵飞燕直起腰,重新整理了妆容,展颜笑道:“此地比洛都城内可要安稳得多,能把你托付给卓教御,我也好放心了。”
…………………………………………………………………………………
程宗扬伏在她背上,笑道:“如何?”
卓雲君媚眼如丝地娇喘道:“主子比以往又厉害了几分……真的是伤势尽复了呢……”
程宗扬心情大快,从太泉古阵开始,丹田的伤势就一直纠缠着自己,时刻都要小心维持丹田气轮的平衡,那感觉就像怀内揣着个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偏偏丹田的伤势与生死根、阴阳鱼纠缠在一起,非是药石能解,连死老头都束手无策。没想到古墓一番散功重铸,却让生死根、阴阳鱼与自己的丹田融为一体,不仅解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反而因祸得福,令自己一直停滞的修为也突飞猛进。如今自己已经触摸到新境界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跨越界限,攀升至第六级通幽的境界。
第八章 守卫森严
六朝修为中最高的第九级入神,属于传说中的存在,已经很久没有听说有人能踏入此境。第八级至臻境的存在也极为稀少,此前世间公认至臻境高手唯有王哲一人。王哲殒身大漠之後,第八级的存在也已经空缺。再往下的第七级归元境同样凤毛麟角,每一位都堪称宗师。
在六朝,第六级通幽境便属于一流高手,也是六朝江湖最为中坚的力量。普通宗门能拥有一名六级修为的强者,便足以称雄一方。而六级强者的多寡,也代表着一个宗门的实力。太乙真宗号称天下第一宗门,除了一个修为遥遥领先的前任掌教,几位六级通幽境的教御也是其底气所在。
一旦自己能够跨入通幽境,就至少有了自保之力——除非像身下的卓美人儿那样倒霉,跟人拼了个两败俱伤,被自己捡了便宜。
不过这个便宜还真不错……
门上的禁音符忽然亮了起来,示意有人来访。
卓雲君一边绕过屏风,一边扬起衣袖,在空中轻轻一挥,弥漫在室内的香腻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优雅宁静的檀香气。
卓雲君走到屏风前,在一隻蒲团上屈膝坐下,神态已经变得从容自若,眉眼间再没有丝毫媚意,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除了一条薄薄的丝袍,里面的**便是一丝不挂。
门外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有扰卓教御。”
卓雲君淡淡道:“无妨,请进。”
…………………………………………………………………………………
赵飞燕终究放心不下,带着妹妹亲自见过卓教御,以富平侯家人的名义将妹妹托庇在上清观,求卓教御代为照应。。
卓雲君自无不允,连赵飞燕赠送的金臂钏也没有推辞,只是转手又赠给了赵合德。
赵飞燕放下一樁心事,带着单超等人离开上清观,返回洛都。她不愿旁人见到妹妹,只让赵合德送到静舍出口,嘱咐道:“你诸事多加小心,切不可轻易表露身份,若是有事,便告诉程大夫,好让他知会我。”
赵合德送别姊姊,回去又大哭一场,好在她自小生活的环境远谈不上优裕,上清观远离尘世,虽然山居多有不便,却有着难得的宁静,渐渐也就安静下来。
卓雲君感叹道:“真没想到,这位汉国的皇后,居然是个如此柔婉的绝代佳人。”
程宗扬没有与单超等人一同回洛都,而是留在观中。他一边翻着林清用水镜术传来的账册,一边说道:“你以为她是什么样的?”
“平常来往观中的,都是城中贵妇,提到这位皇后,除了讥讽就是嘲笑,要不就是骂她狐媚惑主,心如蛇蝎。奴婢在观中多日,还没有听到有人说过她一句好话。”
程宗扬抬起头,“说她的人多吗?”
“不是多,而是只要闲谈,都有人提到她。”
“一句好话都没有?”
卓雲君笃定地说道:“没有。”
这就有些邪门了,常言道:秦桧还有三个朋友——死奸臣躺枪了——赵飞燕贵为皇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说她一句好话,这口径实在太统一了。而且来往上清观虽然都是贵妇,但真正见过赵飞燕绝对不会太多,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还出现无数演绎,这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蹊跷。
“她出宫时连一个亲信都没带,只随便请了一位中常侍随行,”程宗扬道:“看来这位皇后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没有一个心腹。”
卓雲君跪在他身後,慢慢给他揉着肩,“江女傅呢?”
“让我看,江映秋多半是天子的心腹,谈不上是她的亲信。”程宗扬说着拿起书刀,在竹简上刻下一个名字:闻清语。
“这位闻姨似乎在汉国有点身份,想办法打听一下。”
“主子可是遇到了黑魔海的人?”
“没错。”程宗扬简略说了前日的经历,然後道:“他们倒不是想杀我,要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逃过去。”
卓雲君凝眉道:“建威将军吗?”
“你知道他?”
“奴婢方才所见的访客中,有一位是射声校尉陈升的夫人,陈夫人在闲谈中提及府中这几日邀请建威将军作客,府里都在为此忙碌,她不耐烦扰,才入山小住。”
“请人作客有什么麻烦的?”
“她说那位建威将军规矩极大,昨日便派人入驻宴客的小园,连她们自家的仆人出入都要盘查。她索性把整个校尉府都丢给陈校尉,由得他们折腾。”
程宗扬推开账簿,“确定是射声校尉?”
卓雲君回想了一下,“是射声。”
“我立刻回洛都。”
卢景宛如一片树叶从高大的桐树上飘落下来,接着身影一闪,掠入暗巷。
程宗扬警觉地看着巷口,见到卢景掠下,立即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府里情况如何?”
“里面看得极严。”卢景道:“只勉强看到园中似乎有一个小湖,周围每隔几步就有人守着,我试过几次也没找到机会,只好退了出来。”
程宗扬已经试过,结果连宴客的小园都没能摸到,就险些露了行藏。射声校尉的府邸并不算宏伟,里面却入驻了大量军士,想瞒过他们的眼睛潜入园中,可以说难比登天,即使以卢景的身手能潜入其中,也难以存身。
离宴请还有数天时间,校尉府中的看守只会越来越严密,到时候恐怕连隻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用提去刺杀赴宴的主宾。难道只有在路上下手了?
卢景道:“先弄清里面的情形,才好再想办法。”
程宗扬抬头往周围看去。射声校尉是北军八校尉之一,作为驻守京城的八支常备军之一的主将,相当于二千石的官员。二千石在地方上堪称封疆大吏,在洛都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朝廷中要把二千石分成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和比二千石。因此射声校尉的府邸也不是十分起眼,周围比它高的建筑比比皆是,只要找一处楼阁,俯瞰校尉府并不是难事。
卢景看出他的打算,有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用看了,邻近的楼阁我刚才已经去过,能看到校尉府的位置都有军士看守。姓韩的肯定是属耗子的。”
程宗扬望着远处一座楼阁,笃定地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没有军士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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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处处布防
一个时辰之後,两人如愿以偿地登上楼阁,朝相邻的里坊望去。隔着重重屋脊,只能隐约看到校尉府的轮廓。那座府邸位于坊南,紧邻着坊外一条小河。府邸呈长方形,最南端是一座池苑,规模虽然不大,却有一座亩许大小的池塘,只是夜色已浓,看不清更多的细节。
程宗扬扭过头,正准备开口,却见卢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程宗扬愕然道:“怎么了?五哥。”
“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勾搭上了襄城君府里的丫鬟?”
程宗扬乾笑道:“没有的事,误会误会。”
卢景翻着白眼道:“刚才那小婢叫什么?红玉?瞧她看你的眼神,要说你们俩没点啥,我也得信啊。”
“五哥,你误会了,我们就是一般的交情。”
“一般的交情会让你不声不响地登楼?”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平时都没人来,只要咱们在楼里别闹出什么动静就行。”
卢景语带威胁地说道:“你要敢对不起紫姑娘……”
“五哥,你就放心吧。我们两个一向是紫丫头当家作主,这点小事在紫丫头眼里,那根本就不叫事。”
“还有月姑娘呢?”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那事你也知道了?”
卢景翻着白眼道:“废话!”
“那是她们两个的事,她们两个商量着办就成,我没有任何意见。你不信?我向岳帅发誓:真没有!”
卢景哼了一声,“便宜你小子了。”
程宗扬苦笑道:“可不是嘛。”
卢景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我在这儿盯着,你先回去。”
“不急,我等天亮再走。”
不亲眼看看校尉府的布置,程宗扬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望着夜色中的池苑,暗暗念道:死丫头此时或许就在附近,寻找出手的机会。等杀了韩定国,她多半也该消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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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一点一点消融,当第一缕晨曦出现在天际,程宗扬眯起眼睛,凝神望着远处射声校尉的府邸。
襄城君府与校尉府并不在同一个里坊,中间隔了数重楼宇宅院,由于襄城君府相隔即远,更因为没人敢招惹襄城君和襄邑侯,因此韩定国属下的军士只占据了校尉府周边的几处高楼,没有敢来打搅襄城君。除此之外,校尉府附近所有能俯瞰府内情形的高处,都有军士把守。
两地相隔虽远,但这点距离对程宗扬和卢景的目力来说都构不成障碍,从襄城君府西南的楼阁望去,能清楚看到射声校尉府邸的整个布局。校尉府前後分为三进,最里面是池苑。
天色微亮,两队军士便集结起来,然後开始检查府中是否有疏漏,程宗扬亲眼看到,昨晚自己和卢景找出的漏洞在第一轮检查中就被找出,接着布置了对应的人手。校尉府的布防越往南越严密,府邸南端的池苑则是重中之重。
昨晚看到的池塘可以证实的确存在,就位于池苑最南端,与外面的水渠隔墙相望。沿池修着长堤,堤上绿树掩映,几乎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军士或者来自建威将军府的仆役看守。池塘中心有一座小亭,通过一道石拱桥与长堤相连。
“宴客的地点不会是在亭子里面吧?”程宗扬有些担心地说道。
亭内虽然没有人看守,但从长堤四周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亭子。如果韩定国与射声校尉选择在亭中会面,身边不需要带任何守卫,只要守住石拱桥就足够了。
那亭子位于池塘正中,在这里交谈,不用担心交谈被人听到,安全方面,池塘更是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无论谁想刺杀他们,都要越过池塘,他们只要在桥头留下一队军士,就能抢在刺客之前进入亭中。
卢景仔细看了许久,“那座池塘是唯一的漏洞。”
“从暗渠进入?”
卢景点了点头。
与池苑一墙之隔,是一条小河,看得出当初建造池苑时,便是从河中引水进入池塘,池塘下方多半有引水的暗渠。问题在于暗渠的方位、大小都无从知晓,渠口多半还会有铁制的栅栏,一旦潜入之後,发现被铁栅所阻,在渠中又无法转身,被困在其中进退不得,即使对于高手来说也实在太危险了。
程宗扬道:“先找到渠口再说。如果进不去再想办法。”卢景说得没错,池塘是唯一的漏洞,再危险也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队军士手持装着铁钩的长杆进入苑中,然後五人一组,用铁钩探查水底。那些军士将整个池塘都检查了一遍,接着拿来渔网,在上面装好倒钩,然後沿着长堤将渔网放入水中。渔网的布置十分阴毒,放在水下一尺的位置,从水面看来没有丝毫异状,一旦有人闯入,想越过池塘,肯定会中招。同样从暗渠进入,一个不慎被卡在里面,那才是死得不明不白。
卢景面色凝重之极,显然也感到棘手。唯一的漏洞也被堵住,想在宴饮之际刺杀韩定国,得手的可能性已经越发渺茫。
看着渔网入水,程宗扬心都提了起来。这道布置正是针对小紫,一旦她倚仗水性潜入池塘,就等于进入死局。
程宗扬在栏杆上拍了一把,“我去找人。”
“哦?”
“射声校尉与韩定国是什么交情?为什么想起来要宴请他?韩定国平常深居简出,小心非常,为什么明知道眼下有人要刺杀他,还要去赴宴?”
程宗扬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然後道:“说不定这压根就是个圈套,套的就是咱们。我先打听一下,真要是个圈套,咱们就在路上下手,免得钻到套里。”
“成。我在这里盯着。”
天刚亮,红玉就到楼下守着,见到程宗扬下来,怯生生地往後退了一步。程宗扬毫不客气在她粉颊上捏了一把,“告诉夫人,我有时间就过去会她。”
红玉又羞又怕,小声应道:“是。”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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