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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人人有份

    武二郎挽起袖子,“反正没我的份!听个响也是一乐!乐丫头,你说先砸哪个?”

    萧遥逸痛心地一拍箱子,“圣人兄,听你的!”

    “信永,佛门重宝,多了反而不值钱,最大的这件给你。”

    “贫僧从来都不贪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信永喜滋滋道:“就这个吧!够大,放在庙里盛香火钱怪合适的。”

    “乐丫头,多的你也拿不了,这两个小的给你,你和潘姊儿一人一件。”

    那两件是一对精巧的玻璃杯,只有核桃大小,乐明珠看着就喜欢。萧遥逸对这两件小东西倒是不在意,见她拿走,心里反而鬆了口气。

    程宗扬把剩下的一推,“好坏都是这些了。”

    萧遥逸臭着脸数了一遍,“一、二、三、四……大哥、二哥、四哥没有,行了,回头让他们找你说话。”

    程宗扬把他的威胁当作耳旁风,对众人道:“大伙也不能白来,剩下这些没标记的,每人挑一件。”

    众人也不客气,纷纷伸手。为了携带方便,都挑的是小器具,只有武二捡了最大一个玻璃盆,咧着大嘴和癫头陀手里那件交相辉映,活像两个刚吃完一盆麺的壮汉,捧着脸盆大的空碗就剩傻乐了。

    “别的东西拿出去也没用,也不用分了。剩下这些……”

    程宗扬拿起一支手电筒看了看。不知道岳鸟人从哪儿捡来这些手电筒,大小形状没有两支一样的。大的有手臂粗细,两尺长短;小的只有两三寸长,细如人指。顶端装的不是灯泡,而是一个透明的晶体。里面的电源不知用过多久,灯光仍然雪亮。太泉古阵的东西最让程宗扬不理解的就是能量储存技术,高压包几百年还有电,这手电看样子再用几十年也没问题。

    “小狐狸,这上面可没标记,你要再找理由想独吞可不行。”

    萧遥逸道:“我们人多!全给我也不够分的!”

    “那就不让你为难了,我来分!”程宗扬道:“武二,最大这个给你。”

    乐明珠道:“我也要大的!”

    程宗扬道:“亮度都一样,大的你拿着不方便。”

    “那我要小的好了。”

    “左护法,你们也辛苦一路,这一支当个纪念吧。”

    左彤芝含笑接过来,“多谢了。”

    “信永,你的。”

    “大哥,我这个有点旧啊。换一个行不行?”

    “行啊,剩下这两件一件是小狐狸的,一件是我的,你随便挑。”

    信永左右一看,很理智地说道:“这个就挺好。真的!”

    朱老头凑过来,“小程子,我的呢?”

    程宗扬把自己那一支递给他,“拿好。”

    朱老头乐得几乎看不见眼,“小程子,大爷就知道你这人仁义!厚道!”

    “等出去记得还给小紫啊。”

    “啥?”

    程宗扬阴恻恻一笑,“别忘了这是谁的东西——小紫一件都没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朱老头看了一圈,发现狼多肉少,是块肉都有主了,他眨巴了几下老眼,一脸委屈地说道:“小程子,你们吃肉,也得给大爷留口汤啊。”

    “这个给你。”程宗扬从箱底翻出一件银亮的金属管,在管侧的按钮上按了几下,眯着眼看了看,然後递到他手中。

    “小程子,你可别忽悠大爷啊。”

    朱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金属管凑到眼前,脸色突然一变。良久,他放开金属管,一脸震惊地看着程宗扬。

    “电子的,姓岳的不会用,把它扔在一堆垃圾里面。别人又用不上,便宜你了。”

    朱老头一言不发,把金属管小心塞到怀里。

    萧遥逸道:“什么东西?老头这么宝贝?”

    “对他来说是好东西,咱们就看个热闹。放心吧,这老东西一隻脚都踏进棺材了,折腾不了几年,再好的东西将来也是小紫的。”

    乐明珠拿着手电筒好奇地东照西照,忽然道:“你看你看!下面好深呢!”

    …………………………………………………………………………………

    密室内回荡着凌厉的劲气声,那块凝冻着琉璃天珠的寒冰掉在地上,散发出诡异的光泽。周飞与宗泽斗得如火如荼,论修为他比宗泽高出一筹,此时已经占了上风。黎锦香剑光如雨,与莫如霖那名使鞭的瘦削护卫斗在一处,显露的修为竟然不逊于周飞。

    三人中最凄惨的是庞白鸿,他被墨枫林和那名铁塔般的汉子联手围攻,脸上被斩了一刀,肌肉翻卷,状如疯魔。

    为了这趟太泉古阵之行,广源行召集的帮派足有九个,更派出严森垒和庞白鸿两名高手。两人大刀阔斧把各帮派整合纳入周族,除了尹馥兰、何漪莲和黎锦香,随行的帮主还有两位,论实力足以压制其他各方势力。但昔名博修为稀鬆平常,为了让他把人引开,身边不能没有人压阵,周飞做的事又是行中机密,因此庞白鸿只带了两个亲信。谁知局势突变,一下把他逼入绝境。

    莫如霖与墨枫林联手,分明是要取自己性命,庞白鸿此时再没有半点侥幸的心思,他心一横,一手探入怀中,将一块玉牌一把捏碎。

    墨枫林双手虚张,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凝冻声,结出一连串冰障,试图拦住那道一闪而逝的讯息,但终究晚了一步。

    一直没有出手的秦翰微一挑眉,然後缓步走到敞开的密封门处,他双手负在身後,腰背微微一挺,虽然是随随便便站在门前,但身形稳如亭嶽,流露出逼人的气势。

    如果有选择,庞白鸿无论如何也不愿请焚无尘出手,但这时无论性命,还是琉璃天珠,他都志在必得。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他也要把琉璃天珠送回晴州。

    秦翰刚才虽然没有出手,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无处不在。他身形一动,庞白鸿压力顿时一鬆,立刻叫道:“少主!”

    周飞收起长枪,厉叱声中,扳住左手小指一拔,漫天血雨间,一头苍黑色的巨狼从他背後跃出,半空中张开双眼,露出一双死白色的眸子。

第二十一章 宗泽枪影

    宗泽枪影如火,击中巨狼的刹那,他浑身一震,只觉一串天雷从天灵盖直劈下来,一直轰到脚底,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将他魂魄击碎,眼底迸出血迹,舌根传来一股苦涩的血腥气。

    宗泽束髮的带子炸开,髮梢像火烧一样蜷曲起来,脸上几乎渗出鲜血,他脸颊抽搐着,浑身的骨骼仿佛破碎,但一手还死死握住长枪。

    周飞傲然一笑,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按在墙上。平整的墙面滑出一道小门,庞白鸿甩开对手,飞掠过来,途中俯身抱起那块寒冰,毫不停顿地钻进小门。黎锦香和周飞先後钻进门内,小门随即合拢。

    墨枫林屈指一弹,一道冰柱轰然出现,卡在门缝间,那名瘦削的汉子灵猫般钻了进去,人未至,长鞭先抖出一片鞭影,往四面八方扫去。

    长鞭出手,他才惊骇的发现,门外居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间,鞭身三丈的长度竟然没有扫到任何物体。他立刻回手,挥鞭卷住门口的冰柱。眼前黑沉沉一片,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

    莫如霖俯身看了一眼,然後回头望去。墨枫林摊开双手,“谁也没想到此处还别有机关。我在冰上使了寒冰阴诀,姓庞的这会儿伤了经脉,最多只能施展出五成修为。既然拿了先生的赤阳圣果,贫道自然不会就此罢手,我等在此守着,莫先生尽管带人去追。”

    莫如霖深深看了秦翰一眼,然後道:“走!”

    庞白鸿抱着那块寒冰,双手、胸前、脸上、鬍鬚都蒙上一层白霜。黎锦香美目闪动,玉手握住剑柄,又缓缓鬆开。

    周飞在前领路,一边道:“这里据说是铁皮兽的巢穴,出口极为广阔。”

    黎锦香道:“什么是铁皮兽?”

    周飞停顿了一会儿,然後道:“与人们说的九天玄兽差不多。不用怕,那些怪兽事隔多年,都已经死了,只是躯壳未化。”

    黎锦香柔声道:“奴家听说,阵中有人见过活的九天玄兽。”

    周飞面容扭曲了一下,接着岔开话题,“这周围有数条通道,最远能通到**桥。”

    黎锦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纤手重又握紧剑柄。

    忽然头陀一道光柱一闪而过,照出庞白鸿踉跄的身影,还有他身边一个披髮赤足的乾瘦头陀。

    那头陀身上裹着一幅白布,紧贴着他,宛如一个鬼影亦步亦趋。庞白鸿魂飞魄散,他经脉受创之余,知觉也大为降低,竟然对近在咫尺的人影一无所觉。

    周飞和黎锦香同时觉察到异状,枪剑同时袭来。那头陀身影一闪,仿佛融化在黑暗中,所有的气息都像迸碎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

    庞白鸿胸前寒意刺骨,後背却冷汗淋漓,他抱着冰块喘息着,黑暗中仿佛随时都会有一隻手掌伸来,夺走他的琉璃天珠。然而等了许久,周围都没有动静。

    “嗒”的一声,一道火焰亮起。周飞手中拿着一隻银亮的金属小匣,一柱火苗在匣上燃烧着,照出周围的空间。

    那个头陀已经踪影皆无。

    黎锦香望着他手中的银匣,轻声道:“刚才的光柱是怎么回事?”

    周飞等了片刻,信心满满地说道:“是烛龙之眼。”

    在他们头顶上方,握着“烛龙之眼”的程宗扬低声道:“你们看到了吗?”

    武二郎一手摸着下巴的鬍髭,“那胖子手里像是有好东西。”

    信永道:“我认出来了,抢舍利的就是那个妖僧!”

    程宗扬道:“都在抢东西呢,要不要咱们也幹一票?”

    武二第一个赞成,“好主意!”

    众人纷纷附合,“幹了!”

    “武二你怎么样?”

    武二捶了捶胸膛,“这点伤算毛啊!”

    “那行,你、我,还有小狐狸对付姓庞的。癫头陀,你在旁边盯着那个抢舍利的,他如果出来,你就缠住他,等我们这边得手,再过来帮你。”

    “费那个事!”武二道:“我和小狐狸对付姓庞的,你和老癫收拾那个抢舍利的不就结了?”

    “二爷,你这种街头打架的水准就别拿出来献醜了。群殴也是讲技术的,两条:集中力量对付重点目标;避免两边同时开战。明白吗?”程宗扬道:“你这没打过仗的就是不行。”

    武二郎嘀咕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啊。”

    程宗扬道:“剩下的人都留在这儿,左护法,你帮忙照看。”

    左彤芝笑着应了一声。

    剩下的人里,铁中宝重伤,徐君房和信永的战斗力加起来还比不上铁中宝,倒是几个女子阿兰迦、白仙儿、乐明珠和左彤芝有一战之力。有左彤芝指挥,一般的对手也能应付。真要遇到高手,还有朱老头。

    乐明珠拽着他的衣角,小声道:“人家也想去。”

    “万一潘姊儿回来找不到你就麻烦了。”程宗扬在她耳边道:“别急,老公下山抢了东西就回来。”

    周飞合上银匣,手上的火苗一闪而逝。片刻後又猛然打开,照了一圈。仍没看到那个头陀,这才放心了些。

    庞白鸿脸上的伤口结了一层寒冰,愈发可怖,他双手已经失去知觉,仍死死抱着那块寒冰。

    忽然身後“嗵”的一声,三人同时回过头。就在这时,黑暗中蓦然射出三道光柱,正照在三人脸上。刺眼的光线使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接着一条身影恶虎般扑过去,一把夺过庞白鸿怀中的冰块。

    庞白鸿双手几乎与冰块冻在一起,武二伸手一夺,把他整个人都扯了过来,竟然没能拿走。

    “幹!你行不行啊!”程宗扬一人拿着两支手电筒,让武二腾出手来偷袭,眼看那厮出现意外没能得手,立刻怒骂着飞身上前。

    “这孙子冻上了!不信你来试!”

    他们两个在一起打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宗扬身体一动,武二连人带冰往後一扔,返身迎上周飞的长枪。

    程宗扬刚接住那块寒冰,黎锦香的剑光也飞射而至。程宗扬一拳击在冰上,想击碎冰块,抢走琉璃天珠,不料那冰块坚硬无比,反而震得胳膊隐隐作痛。

第二十二章 寒冰阴诀

    程宗扬那一拳的力道一点不少全落在庞白鸿手上,庞白鸿一时不察,心神被冰上的寒冰阴诀所摄,这时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接着头一甩,眉毛和鬍鬚上的白霜一颗颗飞了起来,眼中恢复神采。

    程宗扬急忙变招,谁知冰上隐隐传来一股吸力,拳头仿佛冻在冰上,一时间难以拔出。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自己早该知道冰上有异,结果还是吃了暗亏。眼看那道剑光疾射过来,他勉强侧过身闪避。谁知那道剑光紧贴着自己的拳头一掠而下,毫不停顿地疾劈下去,斩断庞白鸿一条手臂。

    庞白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断臂处却没有溅出一点鲜血,而是露出鲜血凝成的冰茬。

    黎锦香玉容无波,长剑再次挑来。程宗扬心下雪亮,用力拔出拳头,一个勾拳,砸在庞白鸿下巴上,把他打得身体一旋,正好送到黎锦香剑下。黎锦香毫不迟疑,一剑将庞白鸿另一条手臂斩断,接着在他颈下一抹。庞白鸿脖颈冒出一道血线,在两人的夹攻下顷刻间便送了性命。

    这时萧遥逸也已经出手,与武二一起扑向周飞。寒冰翻滚着飞向半空,黎锦香闪身便走,与周飞并肩对敌。

    程宗扬拔出怀中一截刀柄,将全身的真气贯入其中。一道电光猛然射出,在柄上变幻形状。他不敢再空手去拿,索性凭借雷射刀电光状态的锋锐斩开寒冰。

    黑暗中伸出一截碧绿的荷梗,接着梗上吐出一朵花蕾,花蕾随即裂开,悄然绽出一朵雪白的莲花。

    “阿弥陀佛。”慈音一手握着荷梗,一手竖在身前,柔声道:“这琉璃天珠乃不祥之物,待贫尼将其供在佛前,朝夕梵唱,化去其中的戾气。善哉善哉。”

    寒冰翻滚着落下,慈音握住荷梗轻轻一挑,那朵白莲娇柔的花瓣微微颤动一下,稳稳托住寒冰。

    洁白的莲花上,沉甸甸的寒冰散发出幽蓝的光泽,冰侧还冻着两截凄惨的断臂,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眼前的女尼慈眉善目,仿佛不染半点烟火气。

    程宗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贼尼!还我的金铢!”

    慈音淡淡一笑,举步欲行,忽然停住脚步。

    莫如霖像个官员一样矜持地负着手,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拦住慈音的去路。

    慈音眉梢一挑,“莫五?”

    莫如霖从容一笑,温言道:“原来是慈音师太。幸会幸会。”

    “你想抢我的东西?”

    莫如霖客气地说道:“不敢不敢。”

    慈音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半点长进都没有。”

    萧遥逸凑过来抢夺寒冰,忽然扭头盯着莫如霖,上下打量片刻,“胖子,看你有点眼熟啊。”

    莫如霖脸色微微一变,乾笑道:“原来是小侯爷,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哈哈……”

    萧遥逸敲了敲脑门,“我想起来了,你在岳帅门下混过,是个卖珠宝吧?”

    莫如霖小心退了半步,“小侯爷好记性。就是卖珠的莫五。”

    程宗扬心头一震,原来是这家伙!离开鬼王峒後,小紫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但他知道,那个结始终在小紫心底。

    这会儿无论什么琉璃天珠,佛祖舍利,全被程宗扬抛在脑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莫五跑了!

    萧遥逸道:“我记得府中的珠宝都是你来管的,但武穆王府被抄後,清单上一件珠宝都没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莫如霖愕然道:“还有这事?小的早就离开王府,後来的事一无所知。”

    萧遥逸道:“你难道不是岳帅遣散的?”

    莫如霖道:“小的是老娘死了,回家奔丧。後来才听说岳帅蒙冤。不瞒小侯爷说,小的一想起岳帅当年对小人的照料,小的就肚肠寸断,泣不成声。”

    见过莫如霖当日在栖凤院的气派,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潜藏在苍澜水面下的黑道大佬会变脸一样露出这副面孔。程宗扬心里升起疑雲,这家伙说的和碧姬完全不一样。

    萧遥逸忽然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肠。”

    程宗扬知道,小狐狸也起了疑心。

    这会儿琉璃天珠易主,武二和周飞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双方各自罢手。周飞没有离开,只一脸深沉地摩挲着他的大霸王之枪。慈音倒是想走,可前後都被人堵住,只能待在原地。

    小紫一进太泉古阵就踪影皆无,程宗扬原以为她找到什么宝物,这会儿才明白原委。死丫头八成早就看穿莫五的身份,对她来说,古阵内无论什么宝物,都比不上莫五要紧。

    小紫一直没有出现,程宗扬有心拖延时间,说道:“师太,放明白点儿,别看大家是熟人,但你要硬闯,再熟的人也会翻脸。”

    慈音道:“施主言重了。天下之事,抬不过个理字去。难道仗着人多,便能欺负人吗?”

    “少来这一套,先把欠我的账说清楚!你今天要是不还钱,别想离开!”

    慈音叹道:“贫尼拿了公子的钱,委实心中不安,前些日子卖了衣钵,凑了些钱财,本来想还给公子,谁知遇上个恶僧,把贫尼的钱都抢了去,眼下身无分文。”

    “你说的恶僧是已死那个贼秃吧?接着编,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慈音展颜一笑,“公子真是个聪明人,贫尼这点花招怎能骗得过你?实言相告,贫尼在临安做着木材生意,公子的钱都投在里面。公子可能不晓得,前些日子临安失火,足足烧了大半个城,正是木材生意一本万利的时候,可这本金压得也多,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公子要是想发财,只要再投个四五百金铢,交给贫尼打理,过完年就能赚到四五千。这么好的发财时机,公子可莫错过了。”

    程宗扬道:“我没跟你说过?临安的木材生意早就被秦会之垄断了,那家伙你也知道,眼光准,下手狠,想靠投机木材发财的都被他打得一塌糊涂,别说亏到吐血,上吊投河的都有。”

    慈音勃然大怒,“原来如此!这个杀千刀的秦会之!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二十三章 抢夺天珠

    庞白鸿已死,身边只剩下黎锦香,周飞依然信心十足,他挺身而出,双手持枪一震,散发出滔天气势,沉声道:“兀那尼姑!放下琉璃天珠!饶你不死!”

    程宗扬和萧遥逸“哗”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程宗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好让这位周少主赶紧和慈音贼尼火拼一场。

    慈音喝道:“莫五!一百枚金铢,琉璃天珠便是你的!”

    莫如霖应声道:“七十!”

    “成交!”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利落地完成交易。慈音接过金铢,把那块寒冰直接塞给莫五,然後扬长而去。

    周飞凝聚的气势就那么被架在半空,然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直往下降,一直降到冰点还没停住,看得程宗扬都于心不忍。遇见慈音这种奸滑的对手,对于周飞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残忍了。一招不出,甚至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就把他打到谷底,想报仇都找不到地方。

    莫如霖捧住寒冰,顿时打了个哆嗦,叫道:“墨道长!”

    一支拂尘扫来,在冰上轻轻一拂。寒冰阴诀散开,莫如霖双手由白转红,终于能挡住冰上的寒意。

    一看到墨枫林,程宗扬和萧遥逸脸色都阴沉下来。当日在江州城外,墨枫林逼杀藏锋道人,星月湖大营上下都对他恨之入骨。两人同时涌出一个念头:趁秦太监还没来,先幹掉他再说。

    程宗扬和萧遥逸旋风般出手,让莫如霖大惊失色,叫道:“小侯爷!莫五对岳帅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当日之事怨不得小人啊!”

    萧遥逸与他擦肩而过,喝道:“只诛墨贼!旁人不问!”

    程宗扬叫道:“姓秦的已经被解除军职,竟然敢召集部属,私出国境!是不是想造反!”

    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墨枫林顿时大怒,他忍不住喝道:“宋国主暗臣昏,奸佞当道!秦帅战功赫赫,忠义无双,却屡遭排斥,哪里还有天理!”

    “不会吧?”程宗扬愕然道:“秦太监真打算造反?”

    “唯愿清君侧!”

    “那不就是造反吗?”

    墨枫林厉声道:“幹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程宗扬毫不含糊地说道:“我可是正经的宋国官员,有官方身份的!”

    三人唇枪舌剑,手下也没闲着。萧遥逸十指如飞,指下发出一连串细碎的脆响,墨枫林身边布下的各种护体冰诀被他一轮疾攻破碎无余。程宗扬的雷射刀已经凝出刀身,银灰色的刀光紧跟着萧遥逸的手指,匹练般直切进去。

    墨枫林袖中飞出一支冰锥,乌蓝色的锥尖刺向萧遥逸的手指。萧遥逸手掌一翻,抹着冰锥掠过,程宗扬手中的雷射刀刀光暴涨,狠狠斩向冰锥。萧遥逸的手掌则直接攻进墨枫林袖内。

    劲气交击间,墨枫林宽大的袍袖车轮般张开,能看到他正在施展法诀的手指被那公子哥儿扭住,拧麻花一样扭了几圈,保证他两根手指没有一寸骨头是完好的。

    程宗扬一刀击碎冰锥,正想趁机取他性命,忽然眼前一花,墨枫林被人揪住衣领倒飞出去,接着一隻拳头霸气十足地伸来,毫无花巧地迎向刀锋。

    雷射刀如中铁石,刚凝出的刀身碎成一片银芒。程宗扬胸口像被大石砸中,浑身经脉都为之剧震,接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程头儿,你行不行啊!”

    武二郎怪叫着冲上前去,双拳带着一股狂飙攻出。

    秦翰并没有拿出他那杆丈八蛇矛,脱去武将衣甲,换上一身灰袍的他只像个平常老人,但身形一凝,便流露出百战之余的凛凛军威,即便面对武二郎和萧遥逸的夹攻,脸上仍不动声色。

    武二犹如腾跃的猛虎,一波一波狂攻不休,萧遥逸则像是穿花蝴蝶,在秦翰身侧游斗不已。最後还是身上有伤的武二先吃了亏,秦翰一拳击出,武二抬臂挡格,胸前的肌肉跳动间,伤口溅出两条血线。萧遥逸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抱着武二的腰,把几乎激起凶性的二爷给拖了回来。

    程宗扬喝道:“秦太监!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清君侧!”

    秦翰没有追击,他双手收到身後,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奴此行本是奉旨行事,不敢有私。”

    “太后的慈旨也算旨意?你把陛下放在哪儿呢?”

    “是太皇太后。”

    程宗扬笑着揶揄道:“太皇太后不会是让你来找赤阳圣果吧?”

    看到秦翰的神情,程宗扬失声道:“我幹!不会是真的吧!”

    他终于明白过来,秦翰还真是被自己坑了。当初自己问过刘娥宫里有没有赤阳圣果,本来是想着宫里好东西多,如果真有,小狐狸就有救了。没想到刘娥却上了心,正好自己又嫌秦翰碍事,让刘娥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于是刘娥两件事凑成一件事,乾脆把他撵到苍澜来找赤阳圣果。

    程宗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刚才交手时自己明明看到秦翰揣着朱殷那隻玉匣,可这个一身是伤的老太监也不说自己赶紧吃了,反而老实收在匣里,看样子是真打算带回去缴旨。对敌人程宗扬从来没有半点心软,可看着秦太监,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童话里黑心肠的後妈,活活要把人往死里逼。

    程宗扬没有出手,秦翰也不动声色,双方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黑暗中闪过一团光焰,一个老者持杖行来,他戴着一顶宽大的兜帽,只露出一隻尖尖的鹰勾鼻和一丛花白的鬍鬚,青筋暴露的左手扶着一根木杖,每一步踏出,脚下便荡出一圈赤红的火焰。

    黎锦香躬身道:“还请焚长老作主。”

    焚无尘缓缓抬起头,看向莫如霖手中,兜帽下闪过一缕精芒,哑声道:“琉璃天珠?”

    手里捧着一大块寒冰,莫如霖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火炉上烤,身上汗都下来了。他机缘巧合之下,躲在苍澜称王称霸,但和这些人一比就不够看了。左边是程宗扬、萧遥逸和武二郎;右边是焚无尘、周飞和黎锦香;後面是秦翰、宗泽和墨枫林。三方势力三角形把他们夹在中间。

第二十四章 烫手山芋

    莫如霖修为连平平都说不上,身边两名护卫虽然是正经的高手,但比起秦翰和焚无尘这种水准的就差远了。莫如霖忽然发现,手里这冰块比炭团还烫手。偏偏这还是自己掏了七十金铢捡了大便宜买来的——莫如霖肚子里已经把那贼尼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一想到这茬,就忍不住再骂一遍。

    三方秦翰和焚无尘都是七级归元境的修为,程宗扬这边虽然没有七级,但有两个六级,实力相差无几,任谁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其余两方打垮。局面一时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程宗扬暗自盘算,这琉璃天珠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周族手里。但看焚老鬼的模样,对琉璃天珠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另一边的秦翰倒不像是对琉璃天珠志在必得的模样,多半是操着捡漏的心思,这热闹不凑白不凑。至于莫五,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过他,有没有琉璃天珠都一样。

    程宗扬举起一隻手,“老秦,别说你现在无权无职,就算你还是选锋营的主将,咱们宋国也讲究以文御武。虽然我管不着你,但我是文官啊,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宗泽被周飞一击,身上伤势不轻,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厚颜无耻!”

    “小宗子!朝廷命官你也敢骂?是不是想犯上作乱!信不信我写个札子就能把你扔到狱里先审半年的?”

    “你——”

    秦翰摆了摆手,宗泽恨恨闭上嘴,涨得脖子都红了。

    程宗扬道:“老秦啊,你不是还急着回去缴旨吗?正事办完了,整天在这儿游山玩水,花的不是公款啊?让我说,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该忙就赶紧忙你的去。”

    秦翰低咳一声,“老奴会把江州之战的经过禀知朝廷。”

    “哎哟老秦,我还真不怕。明着告诉你,朝里贾太师是我恩主,蔡侍郎是我知交,六部都有我的好友,连太尉府我也有人!你就是告我一百遍那也是废纸。再说了,如今贾太师已经和晋国和谈了,你还能告我什么?墨枫林,你别笑,今天饶你一命,小心别再让我撞见!”

    墨枫林冷哼一声,然後道:“莫先生,琉璃天珠已在你手中,我们当初的约定已了,告辞。”

    莫如霖道:“等等!难得秦帅光临,小的再怎么说也该一尽地主之谊,起码喝杯茶再走啊。”

    程宗扬笑道:“莫五是吧?咱们是一家人啊。琉璃天珠你拿好,谁敢抢,先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莫如霖“呵呵”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话说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一时心血来潮,七十金铢买的,这会儿想想,这琉璃天珠我拿着也没啥用,乾脆!五十金铢,算你的。”

    程宗扬笑着推辞,“君子不夺人之美。那冒火的老头看着倒像是挺喜欢,要不你卖给他?”

    莫如霖苦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这琉璃天珠我便是砸了,也不能给广源行的人。”

    “广源行算什么东西。”焚无尘喉咙仿佛吞过几个烧红的炭团,声音低沉得吓人,他嘶哑着声音道:“交出琉璃天珠,老夫饶你不死。”

    “你说不是就不是?”程宗扬道:“起码给个投名状吧。这样,你把周少主宰了,我立刻把琉璃天珠买下来给你。”

    周飞冷笑道:“痴人说梦。”

    黎锦香看到焚无尘眼中闪过的寒光,心下顿时一紧,连忙道:“焚长老,庞执事身死,严先生不知去向,不若奴家去请大主灶过来。”

    片刻後,焚无尘点了点头。他和殇振羽交手时吃了些亏,这时真要硬拼,即使秦翰不插手,他也没把握把人全留下来。如果真能拿周飞的命换来琉璃天珠,他早把那小子宰了。那丫头一提醒,他才想起外面还有大批周族人手。严森垒和庞白鸿不在,周族便是拿到琉璃天珠也飞不出自己掌心。

    黎锦香闪身离开,只剩下周飞和焚无尘两人,势力更显单薄。秦翰深深看了程宗扬一眼,拂袖而行。剩下莫如霖立刻认清形势,毫不犹豫地带着手下站到程宗扬一边,口中感叹道:“这么多年,终于又能跟星月湖的兄弟站在一起了,我这心里啊,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小侯爷,孟上校可好?侯中校呢?谢中校……什么!天啊,我这心里……哎哟!”

    程宗扬心里暗道:死丫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家伙是根老油条啊。他咳了一声,“能赊账吗?”

    莫如霖泪眼模糊地抬起脸,“啊?”

    程宗扬把那块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块拿过来,“欠你五十金铢啊。”

    莫如霖搓着冻得发麻的双手笑道:“咱们还客气什么?拿着拿着。”

    程宗扬“咔”的掰开冰块,取出那颗琉璃天珠,叫道:“老癫!”然後抖手往黑暗中一抛。

    披头散髮的癫头陀妖魔一般从黑暗中钻出,一把接住琉璃天珠,然後撒腿就跑。

    谁都没想到程宗扬会来这么一手,等众人反应过来,癫头陀已经带着琉璃天珠消失无踪。

    “去!”焚无尘手一指,一道火线妖蛇般飞出,朝癫头陀消失处追去。

    没有了琉璃天珠,程宗扬这帮人在焚无尘眼里一文不值,连看也不看一眼便与周飞直扑过去。

    莫如霖刚鬆了口气,手腕便是一紧,被人攥住。

    “公子好手段!”他先赞了一句,然後慷慨激昂地说道:“小的这便带人杀将过去!绝不让焚老鬼抢到琉璃天珠!”

    程宗扬笑道:“那是娑梵寺的人,跟咱们没关系。难得见面,咱们找个地方叙叙旧?”

    莫如霖乾笑道:“好,好。”

    两名护卫脸色微变,刚踏前一步,却被萧遥逸和武二郎拦住。

    萧遥逸笑道:“圣人兄,你们尽管去聊,我和二爷跟这两位兄弟聊几句。”

    程宗扬没开手电筒,只默不作声地往黑暗中走去。他要问莫如霖的事关乎小紫的**,除了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第二十五章 黝黑头陀

    莫如霖强忍不安,赔笑道:“这位兄弟,咱们去哪儿聊啊?”

    “找个僻静的地方。”程宗扬道:“毁尸灭迹也方便。”

    “哈哈,小兄弟真会开玩笑。”

    莫如霖满头是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头狂跳的声音。

    程宗扬拉着莫如霖越走越远,蓦然间,心头掠过一道不安,他脚下一沉,双脚像敲进地面的钉子般猛然顿住,接着抬起手,一道雪亮的光柱从手中射出,划破黑暗。

    一个皮肤黝黑的头陀立在离自己不到两步的位置,他头髮蜷曲,双目凹陷,光柱下,高耸的眉骨在眼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那头陀摊开手掌,用生硬的语调一字一顿说道:“琉璃天珠。”

    程宗扬心头狂震,那颗琉璃天珠正是自己身上。刚才他抛给癫头陀的其实只是一颗冰珠,真正的琉璃天珠在他掰碎冰块的同时就已经纳入袖中。

    程宗扬的手法远称不上高明,但正抓住对方的心理,连焚无尘也着了道,没想到却被这头陀识破。

    程宗扬与这头陀交过手,知道他一身诡异的功夫不好对付,他一手伸进怀里摸着,一边问道:“是这个吗?”

    “是”字刚一出口,珊瑚匕首便带着一片寒光往头陀颈中勒去。那头陀黑乎乎的双脚贴着地面,身体像面条一样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竹杖从腋下蓦然刺出。

    程宗扬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时心下戒备,竹杖刚一动,便侧身闪开。交手时不得不放开莫如霖的手腕,莫如霖倒抽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捧着发青的手腕迈开步子就跑。

    程宗扬心下暗骂,也顾不上理会。他肩头的伤口还未痊癒,这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匕首寒光飞舞,水银泄地般朝头陀攻去。

    那头陀身体柔软得像一根柳条,作出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动作。程宗扬交手片刻,便发觉不妙。那头陀似乎能预知自己出手的方位,每次出手都比自己快半招。更让人难受的是他的攻击角度实在太变态了,胳膊拧到背後,竹杖从肩後刺出,这种都属于正常;上身俯在地上,从脑袋後面“呯”的踢出一脚,这才算有点看头;一脚踏着地面,从小腿开始,整个人拧得麻花一样,这种的马马虎虎算是有点难度;本来是脸对着你,突然扭个屁股出来,髒兮兮的裹体布掀开一半,该露的不该露的都跟要甩出来似的,冲着你挨个耀武扬威,那简直不是人幹的事。

    忽然头陀上身往後一翻,身体像球一样滚成一团,双手和脑袋从裆下钻出。程宗扬一刀朝他脑门削去,心里发狠,等逮住这孙子,非把他手脚拧到一起打成拴马结,让他再扭!

    头陀一手撑住地面,身体倒立过来,手指一弹,猛然拔起尺许,接着“呼”的一声从上面飞出,程宗扬这才看到他黑乎乎的赤足一前一後夹住竹杖,朝自己肩头刺来。程宗扬躲闪不及,肩上血花飞溅,肩膀生生被竹杖刺穿,浑身的经脉都为之痉挛,他手掌一鬆,珊瑚匕首锵然落地。

    头陀身体陀螺般一转,翻身站起,然後一手扯开他的衣袖,从里面取出琉璃天珠,一手鹰爪般朝他喉咙抓来。

    手臂抬起时,头陀肩上的褡裢随之扬起,露出背面一个小小的图案,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还有圆圆的手——虽然画得不是很标准,但那图案自己不是一般的熟悉。

    背包中有物一热,像是有东西要冲出来。程宗扬顾不上理会,他心头狂震,失声道:“阿姬曼!”

    几根手指停在他喉咙上,微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喉骨。

    背包中的物体逐渐收敛热度,那头陀凹陷的深目闪过一道光芒,然後把褡裢上的图案递到他面前,生硬地说道:“神像,谁?”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多啦a梦。”

    头陀鬆开手,从褡裢中取出一团草枝,塞到口中嚼着,一直嚼到汁液横流,然後吐出来揉成一团,按到程宗扬肩上。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很想把这团髒兮兮的乱草塞回他嘴里,让他咽下去。

    那头陀盘膝坐下,念了一段经文。程宗扬也听不懂,只觉得伤口又胀又麻,脑袋昏昏沉沉,直想睡去。

    “哞……”

    耳边传来一声梵唱,程宗扬身体一震,脑海恢复清明。

    头陀一手指着自己,慢慢道:“实叉难陀。”

    这孙子的名字够怪的,程宗扬也指着自己,“程宗扬。”

    实叉难陀华言说得并不流利,慢慢说了半晌,程宗扬才知道他是外道出身,为佛祖所感,投入那烂陀寺。五天竺之乱,他随僧众迁至耽摩。一年前,阿姬曼回到耽摩,与哥哥重逢。实叉难陀因为修成神通,能从冥冥中获得感知,被派来寻找拯救了阿姬曼的恩人和她失散的母亲。实叉难陀先到的五原城,但程宗扬早已离开,他在五原城一无所获,便根据感应的方位,一路找到苍澜,进了太泉古阵。

    他的神通只是在施展时能感应到目标的方位,因此虽然与程宗扬越走越近,却对面不识,直到程宗扬认出褡裢上的神像,才知道他是自己要找的人。

    程宗扬拿出纸张,用左手拿起炭条,勉强写了几行字,“你带着这封信去建康的临江楼,有人会带你去找拉芝修黎。”

    实叉难陀合掌向他施了一礼,接过书信。即使他有神通在身,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也非易事。他把书信收入褡裢,然後取出一件物品,递了过来。

    那是一隻黄金制成的多啦a梦,黑钻作成眼睛,面部和圆手是银制的,珠光宝气,华贵无比,但头上多了一隻红宝石制成的花朵,肚子上的口袋换成一颗晶莹的明珠,倒像是个女版的多啦a梦,让程宗扬想起阿姬曼婀娜的身姿。

    接着实叉难陀又递来那颗琉璃天珠。程宗扬没有接,问道:“听说大师得了一隻佛祖舍利?”

第二十六章 佛指舍利

    实叉难陀点点头,他抬起手臂,用一柄尖刀割开皮肤,然後手指伸进伤口,从血肉中取出一截指骨大小的物体。

    “佛指舍利。”

    程宗扬不由苦笑。他已经看出来,那颗琉璃天珠放在自己手里只会招祸。他本来想商量商量,用琉璃天珠换实叉难陀的佛祖舍利。可这和尚竟然把舍利放在臂中——光看这决心,自己也不用开口了。

    那枚舍利虽然是从血肉中取出,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迹,黑暗中散发出七彩的光华,一看便是难得的重宝。

    程宗扬诚心诚意地说道:“恭喜大师。”

    实叉难陀收起舍利,合什还礼,然後道:“公主说,她每日都在神前为你祈福,并许下心愿,冀求能与你重逢。”

    说完,实叉难陀扶着竹杖悄然走远。

    得知阿姬曼回到耽摩,程宗扬也放下一樁心事。不知她在耽摩过得可好?

    程宗扬坐在黑暗中,一手握着那隻黄金制成的多啦a梦,拨了拨它肚脐上那颗明珠,不禁微笑起来。

    良久,程宗扬勉强站起身,自己本来伤的是左肩,现在右肩伤势更重,只好左手打开手电筒。

    刚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熟人。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莫如霖这会儿老老实实躺在地上,死鱼一样两眼翻白,昏迷不醒。

    程宗扬抬起手电筒,只见一个精灵般美貌的少女坐在半空中,她手肘支着膝盖,紫色的衣袖滑下半截,露出雪白的手臂,小手托着光润如玉的下巴,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少女红唇轻绽,“大笨瓜。”

    “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程头儿,有人天天为你祈福呢。”

    “死丫头,你一直跟着我……不对!是跟着他吧?又打什么鬼主意呢?藏这么久,连面都不露。”

    “刚才人好多。”

    小紫说得若无其事,程宗扬心里却是一痛。虽然大家都认为小紫是岳鸟人的遗腹女,但程宗扬知道,小紫的生父其实还是个未解开的谜。这一点,小紫自己也心知肚明。她一直跟着莫如霖,却直到此时才露面,显然不愿把自己母亲不检点的一面公之于众。至于她本人,恐怕也不像表面显露的那么若无其事。

    程宗扬看了看莫如霖,“不会就把他扔在这儿吧?怎么办?”

    小紫道:“你陪我。”

    “好。”

    小紫嫣然一笑,然後跳了下来。

    程宗扬这才发现她是坐在那辆九天玄兽的车头上,庞大的车体怪兽般蹲伏在黑暗中,黑色的车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九天玄兽的後备厢面积比一张床还大,莫五那样的胖子,再塞几个也不占地方。程宗扬把他往里面一扔,“呯”的合上厢盖,然後过来准备坐他的驾驶席。

    小紫笑道:“程头儿受伤了,要坐後面。”

    程宗扬也不逞强,自己右臂几乎抬都抬不起来,刚才和实叉难陀又打了那么久,左肩的伤口也有恶化的趋势。勉强驾驶,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至于小紫,自己一点都不怀疑这丫头驾驶的技术。

    程宗扬伸手去拉车门,“咔”的一声,车门从里面打开,门内露出一条白生生的手臂,一个女子柔声道:“主子。”

    汽车在黑暗中无声的行驶着,小紫没有打开车灯,外面的黑暗在她眼中仿佛不存在一般。相比之下,车内并不黑暗,那些不知名的设备亮着微光,以程宗扬的目力已经足够。

    车身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没有丝毫震动。庞大的车体像房车一样宽敞,柔软的座椅又宽又大,舒适无比。

    程宗扬半躺在座椅上,笑道:“我还以为你把她们扔在那儿不管了呢。”

    小紫一手按着方向盘,两眼目视前方,轻笑道:“人家好忙的。要不是正好路过,才不会理她们。”

    “何帮主见我的时候还摆架子呢,这才几个时辰,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就说嘛,还是得紫妈妈来教。”

    何漪莲脸上微微一红。

    “人家才没有教。她们两个都是被人调教过的,好懂事呢。”小紫轻笑道:“程头儿想不想试试?”

    “那还用说?来吧!”

    …………………………………………………………………………………

    “怎么还没醒?”

    莫如霖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错愕了一下,莫如霖叫道:“好汉!饶命啊!”

    程宗扬心下佩服,这家伙变色龙一样,能软能硬,能黑能白,该当大爷的时候派头十足,说装孙子就装孙子,一点都不含糊,真不愧是老江湖。

    程宗扬朝他头上拍了一记,恶狠狠道:“叫什么叫!”

    程宗扬口气虽然凶恶,下手却极有分寸——万一这家伙真是小紫的亲爹呢?就算小紫没打算给他面子,自己也不好真打,算是给死丫头积点德吧。

    莫如霖脑袋上戴着一隻头套,目不视物,但他一下就听出程宗扬的声音,连忙道:“小兄弟!误会啊!”

    “都这时候,还不说实话?要不先放你二斤血,咱们再聊?”

    程宗扬也不知道想让他说什么实话,但这样诈唬一句总是没错。

    果然这家伙心里有鬼,一听程宗扬逼问,连忙道:“我说!我说!那些珠宝小的一直小心守着,连睡觉都睁着眼啊!可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会丢了个乾乾净净……真不是小的私吞了啊!”

    程宗扬一听有门儿,装作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道:“既然不是你私吞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么多年连个招呼都没跟我们打,你是怕什么呢?”

    “大兄弟,没人证没物证,这事儿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那天丢了珠宝,小的哭了一宿,觉得对不起岳帅,对不起兄弟们,弄出这么大的漏子,本来我是打算一死了之的……”

    莫如霖嚎啕两声,“我胆小!我没用!脖子都伸到绳套里了,正准备要踢椅子,我他妈尿裤子了!後来小的想,就当我死了吧,我跑到个没人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回六朝。要真是我吞了珠宝,到哪儿不能享福啊?至于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吃苦吗?”

第二十七章 莫五的秘密

    “我瞧你过得还挺滋润嘛。”程宗扬口气冰冷地说道:“栖凤院是拿岳帅的珠宝建的吧?”

    “真不是啊!大兄弟!”

    “那是你自己建的?挺本事啊。自己凭什么能建这么气派的院子?”

    “小的把外姓人召集起来,给人当向导、带路、捡宝贝、贩东西……什么都幹,拼血拼命这么多年才把栖凤院建起来。”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小紫微微摇头。程宗扬继续往下问道:“说得轻巧,你浑身没二两力气,凭什么让那些外姓人听你的?”

    “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镇上的外姓人过得那个惨啊,男的卖命,女的卖身,两样都没有,只好在街上要饭,天天被本地人欺负。”

    程宗扬一听这不胡扯吗?“怎么可能?外姓人那么多有头有脸的,还能让本地人欺负了?他们不欺负本地人就是好的吧。”

    “镇上的外姓人现在看着还算光鲜,以前可不这样。”莫如霖道:“那些外姓人都是中过诅咒的,只要中过诅咒,这人就算废了。平常待着不动,修为都往下降,沾上雾障降得更快。不出一年,就跟平常人差不多。若是在外面有亲朋好友还能多支撑几年,可苍澜远在天边,谁走一趟都不容易。以前有个什么门派的大小姐,家里看得宝贝似的,结果来一趟中了诅咒,出不去了。家里派了好几个人守着,可谁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鬼地方?不出两年,跑的跑死的死,连带着门派也伤了元气。後来断了音讯,没几日就投水自尽了。”

    “你说中了诅咒,不出一年就变成废人,宋三他们在这儿不止一年了吧?”

    “大兄弟刚才不是问那些外姓人为什么听我的吗?要说这还是岳帅的恩德。小的以前听岳帅说过,太泉古阵的诅咒虽然解不开,但如果能在镇上找到温泉,说不定能缓解。小的运气好,挖了半年,终于找到一眼。一试,还真是这样。虽然不能治本,好歹不会像以前一样变成废人。”

    “那些外姓人都是掉过级的?”

    “可不是嘛。运气好的掉个一级,差的掉了个两三级,没温泉的时候,再强的高手到最後也都废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本地人都不如。你别看现在有温泉,可一般人中了诅咒都不信邪,等吃几次苦头知道厉害,那修为也降得差不多了。”

    程宗扬这才明白那些外姓人为什么修为差参不齐。莫如霖身边那几名护卫,多半以前都是成名的高手,可惜被关在苍澜这笼子里面,只能苟延残喘。

    程宗扬冷笑道:“还不说实话?”

    莫如霖道:“小的没有一句虚言,敢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外姓人既然用过温泉,都知道这是好东西,还不把温泉抢了,凭什么听你你一个外人的?”

    “大兄弟果然高明!一下问到点子上了。”莫如霖先拍了记马屁,然後道:“当初为这温泉,闹出好几条人命,要不是有几个人护着,连我也被他们杀了。温泉就一眼,外姓人可有好几百,没捞着的渐渐都凑到我这里来了。我呢,想出几条章程让大伙儿照着做。谁该幹什么活,该做什么事,都分配停当,算是把规矩立下来,大伙儿抱成团,彼此有个照应。”

    莫如霖絮絮叨叨说道:“那帮占了温泉的也没捞着什么便宜,天天内讧,後来见我们这边幹得有声有色,就都投了过来。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在岳帅门下待了几年,跟着朝里的官们学了些派头,而且行事公正,办事也算有章法。就这么一来二去,镇上的外姓人都服气我,推我当个首领。”

    “你们现在修为也控制住了,人也抱成一团了,怎么不乾脆把镇子占了?”

    莫如霖长叹一声,“哪儿有这么容易啊。以前有一个大魔头,据说是第七级归元境的,中了诅咒出不去,就准备把镇子占了。结果镇上的本地人全跑了,不出两个月,那大魔头就活活饿死了。别看我们现在有点体面,可还是在本地人手底下讨饭吃。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世上哪儿都有坏人,也都有好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本地人也不随便欺负咱们。”

    “说得好听,人心都是肉长的——本地人不来欺负,你们自己欺负起自己人来倒是有一套啊。那些水果妹都是自己愿意的?”

    莫如霖苦笑道:“兄弟,不妨跟你明说了吧。中了诅咒,这人就不是人了,男的女的都不会再生养。本地人有成家立业的,外姓人过了今天没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大伙儿都是乱着来,就图一乐。这也是外姓人的规矩。有些新来的不懂,拿矫拿样的,咱们外姓人最看不惯这个,也不惯着这号人。甭管什么夫人小姐,天女仙子,不打算活的不提,只要想在镇上活下去,都是这么过的。”

    程宗扬半晌都没有开口。他没有道德癖,也更能理解外姓人的生存状态。失去生育能力,家庭对外姓人没有任何意义,贞操也失去基本的载体。而在生存的巨大压力下,性成了唯一的娱乐,没有节制的**根本不足为奇,相反,坚守贞洁,拒绝**,才是外姓人眼中最大的不道德。

    “弄丢那批珠宝,我这些年心里一直跟扎了根刺似的,想起来我就难受。”莫如霖呼了口气,“不是我莫五这会儿怕死说好听话——这几年有点好东西我都收起来,就想着有一天能把东西补齐,好还给岳帅。”

    程宗扬看了看小紫,开口道:“只有珠宝吗?”

    莫如霖一怔,“啊?”

    “我们去了南荒,找到一个人。”程宗扬慢慢道:“碧姬。”

    莫如霖浑身一僵,然後哆嗦起来。

    程宗扬道:“你说吧,我听着。”

    “兄弟,真怨不得我啊……”莫如霖带着哭腔道:“那娘儿们活活就是个妖精,是她先勾引我的。小的给岳帅办事,往内宅去过几次,那娘儿们每次见着我都给我抛媚眼。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说了几次话,就被她勾搭上了……那娘儿们就是个娼妇!每次上床都问我要东西。”

第二十八章 当年往事

    小紫眉眼间原本时常流露的狡黠笑意消失无踪。那张精致的面孔平静得仿佛一尊玉雕。程宗扬朝莫五脸部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抽了一记,喝道:“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往下说!”

    “是!是!岳帅当年安排後事,把珠宝交给小的,让小的带着碧姬去明州安置,那批珠宝就是信物。结果半路上珠宝丢了,小的只好把碧姬送到一个认识的商人家里……”

    “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莫如霖苦笑道:“我不是没钱了吗?那娘儿们又要好吃的,又要好衣裳,又要好首饰……我哪儿养得起啊。”

    沉默片刻,程宗扬沉声道:“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吗?”

    莫如霖身体一抖,没有作声。

    程宗扬俯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莫如霖吞吞吐吐道:“岳……岳帅……”

    “那岳帅会不知道她怀孕了?”

    “我带她出府没几日,她肚子大了起来,找来大夫才知道已经三个月了。後来我一问,那娘儿们是碧什么族的,压根就没癸水,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算算日子,那孩子八成……不!肯定就是岳帅的。”

    “那你为什么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莫如霖迟疑了一下,没有作声。

    “你知道她有身孕,还任由岳帅子嗣流落在外?”

    莫如霖呼吸渐渐粗重。

    程宗扬森然道:“还不说实话?”

    莫如霖心一横,叫道:“那娘儿们就是个白痴!连孩子是谁的她都不知道!有这种娘,生下来的娃也是个白痴!兄弟,我今天话放这儿了!别的事我对不起岳帅,但这事儿我一辈子都不後悔。岳帅一世英雄,生下白痴孩儿,白白丢岳帅的脸!我是心不狠,要不我就把那娘儿们给掐死了,祸害啊……”

    程宗扬“呯”的一拳打在莫如霖耳後,莫如霖头一歪,叫嚷声戛然而止。

    小紫苍白的面孔慢慢浮现出两片红晕,然後轻笑道:“程头儿,他还没说完呢。”

    “算了,别听了。这家伙鬼迷心窍了。”

    “人家想听嘛。”

    小紫摘下莫如霖的头套,轻轻一拍,将他唤醒。

    莫如霖悠悠醒转,他刚才戴着头套,什么都看不见倒也罢了,这会儿睁眼一看,顿时惨叫起来。

    他被一根绳子捆着手脚,挂在栏杆上,身下便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能让人汗毛直竖,阴囊收紧。

    “大兄弟啊!”莫如霖惨叫着抬起头,接着像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小紫,嘴巴哆嗦半晌,“你……你……”

    小紫没有说话,只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他,美目亮如寒星。

    程宗扬咳了一声,“莫五,别乱说话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碧……碧……”

    程宗扬低声道:“别认错了吧。”

    莫如霖期期艾艾道:“她……她跟碧姬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莫如霖咽了口吐沫,像惊醒过来一样叫道:“大兄弟!我敢肯定她是岳帅的女儿,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跟你说,都说女儿随爹,可岳帅的女儿就随娘,只要是岳帅的女儿,铁定跟她娘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姑娘,你娘还好吧?以前的事……”

    小紫柔声道:“我娘死了。”

    “哎哟……”莫如霖一脸痛心。

    “是被我杀的。”

    莫如霖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小紫声音愈发轻柔,“他在太泉古阵的事,你听说了吗?”

    夜风般的声音,使莫如霖紧张的神情慢慢变得放鬆,“……刚听说。”

    “以前没有吗?”

    “小的在镇上这么多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他让你带着珠宝去明州找谁?”

    “燕……燕无双。”

    “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我没了信物,找到人也没办法接头。”

    “那批珠宝有多少?”

    “两箱。”

    “是什么?”

    “都是上等的宝物,价值十几万金铢。”

    “有谁知道你带着珠宝?”

    “那些珠宝是小人亲自收拾的,没有旁人知道。”

    “再见到那些珠宝,你能认出来吗?”

    “能。”

    小紫轻轻一笑,“睡吧。”

    莫如霖眼皮低垂下来,随即发出鼾声。

    程宗扬在旁看着,心里浮出一个念头:这死丫头,会得越来越多了啊。

    汽车停在一处高架桥上,没有墩基的桥梁像丝带一样飘在空中,上面是乌雲与闪电交织的天空,下面是黑沉沉的魔墟都市。

    车身紧贴着护栏,小紫坐在车头上,脚下便是无尽虚空。长风袭来,小紫的长髮像柔软的海草一样在风中飞舞。

    程宗扬没想到会在太泉古阵遇到莫五,更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莫五,小紫的生父还是一笔糊涂账。平心而论,程宗扬倒是倾向于莫五的判断,毕竟小紫身上看不到任何莫五的痕迹,但同样也看不到岳鸟人的任何痕迹。回头问问孟老大,如果月丫头也是随娘,小紫是岳鸟人女儿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其实,生父是谁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有位儒家大师说过,所谓父亲,其实就是男的为了发泄**,找个女的瞎搞;所谓母亲,就像个装东西的瓶子,把东西拿出来就和瓶子没关系了。”

    “脱离母腹,我们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程宗扬很哲人地说道:“我们是为自己活着。”

    小紫忽然弯下腰,一手脱下鞋子,把一双白玉般的纤足**在风中。她弯腰的时候,程宗扬心臟差点儿跳出腔子,看到她不是要跳下去才鬆了口气,接着目就被她那双纤美的玉足吸引。那双纤足仿佛洁白的莲花,晶莹剔透,纤尘不染,望着它们,程宗扬只觉心神仿佛在风中一点一点化开。

    “还有人知道他运珠宝的事。”

    “啊?”

    “燕无双啊。”小紫轻笑道:“大笨瓜。”

    “噢,对啊。”程宗扬接着反应过来,“不会吧?”

    小紫拍了拍手,“又不关我的事。”

    “小心点啊,这位置太危险了。”

    “我掉下去,你会找到我吗?”

    “开玩笑,这么高,摔下去都成糊状了。”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跑得再远,人家也能找到你。”

    “死丫头,你又在我身上搞什么了?是不是那隻琥珀?”

    “咦?大笨瓜,你变聪明了哦。”

    “哼哼,想瞒我?你把琥珀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要不然你让我带一滴苏妖妇的血幹嘛?还有,你是不是趁我没注意又把它改动过了?刚才那头陀差点掐死我,你居然还在旁边看笑话。是不是这东西还有古怪?”

    “程头儿,你好聪明。”

    “才知道!”程宗扬喝斥一声,然後道:“对了,死丫头,老头说这里能直接到五原城。你说我们要是出去,凭着这块琥珀能不能找到苏妖妇?”

    “当然能啊。”

    “那我们就从这儿出去,找到苏妖妇,把她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好不好?”

    “好啊。”小紫靠在程宗扬肩上,“但人家这会儿不想动。”

    “那我们就在这里吹吹风……哈哈!差点忘了,你看!”

    程宗扬猛地想了起来,急忙兴奋地打开背包,拿出那堆从售货机里取出的饮料食物,“我没骗你吧!这就是我以前说的巧克力,还有可乐,还有饼乾……糖果……每样我都给你留着!”

    两人坐在桥上,一边分享着这些不知道是来自几十个世纪之前,还是几十个世纪之後的食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足够,实在不需要太多言语。

    程宗扬道:“其实想知道真相,也有办法。”

    “哦?”

    “有种技术叫基因鉴定,可以辨别出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比如拿你和月霜每人一根头髮,就能查出你们基因的相似度。基因在人的每个细胞里都有,每个人又都不一样,差异越小,亲缘度越高。我以前在地方,大家都用这种方法做亲子鉴定。”

    “真的吗?”

    程宗扬笃定地点点,然後指着下面的魔墟,“我在姓岳的留下的箱子里找到一支小型的电子显微镜,还有一堆试验用的玻璃器。我猜魔墟里面肯定有基因测定设备。可惜我不知道那东西什么样的,也不会用。”

    “电子显微镜?”

    “是啊。那东西能把东西放大,看到肉眼看不清的结构。我把它给老头了。老头这一趟算来值了,有了这支显微镜,老头再狠点儿,估计能直接看到毒药的大分子结构。这再玩起毒来,绝对是如虎添翼。”

    小紫轻笑道:“真有趣。”

    程宗扬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小紫对月霜、岳霏分别作了基因取样,鉴定结果证明,几个姊妹的基因完全不同,并且样本中没有任何疑似岳鹏举基因序列的存在,而是以近乎克隆的相似度,与可取样范围之内的母系样本完全相同。

    远在苍澜的莫五也提供了血液样本,鉴定结果同样与小紫的基因全无关系。

    与此同时,小紫也对另一对父子进行了基因鉴定,证实两者存在生理学上的父子关系,给一樁不为人知却影响深远的悬案划上了句号。

第一章 西境魔墟

    阴暗的天际乌雲密布,暗红的闪电在雲层中穿梭。天穹伤口般的裂隙间,不时有零星的火山砾石带着火焰缓慢掉落,宛如一片片燃烧的羽毛。

    乌雲越来越浓,仿佛压在高架桥上。一阵狂风掠过,暴雨倾盆而至。一道巨大的闪电贴着桥身射下,蜿蜒的光芒纵贯天地,映出风中纷乱而密集的雨滴。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狂风和暴雨充斥。

    硕大的雨点坠落下来,在玻璃上溅起漫空水花。程宗扬靠在宽大而柔软的座椅上,小紫蜷着身偎依在他怀中,发出柔细而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狂风呼啸,暴雨滂沱,车厢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乾燥,温暖而又宁静,充满温馨的气息。

    又一道闪电落下,沉闷的雷声仿佛从车顶滚过。程宗扬从睡梦中醒来,手臂微微一动,又连忙停住。他看着小紫宁静的睡容,一根一根数着她弯长的睫毛,丝毫不觉得厌倦。

    雷声不断响起,程宗扬忽然想起莫如霖还在後备厢里,不由心下一惊,这么久不会把那家伙给闷死吧?

    程宗扬动了下手臂,右臂仍然又困又麻,沉甸甸地举不起来,只好用左手抱起小紫,轻轻放到一边。

    和庞大的车身一样,汽车的後备厢也极为宽大,里面似乎有通风设置,莫如霖在里面不但没有闷死,反而鼾声如雷,睡得正熟。这位黑道枭雄半张着嘴巴,口水滴在身上也浑然不觉,脸上看不到曾经的惊惶、恐惧、笑里藏刀的阴险和冷酷,而是一种解脱感,仿佛如释重负,连睡梦都变得轻鬆起来。

    关上後备厢,程宗扬飞快地跑了回去。短短一会儿工夫,身上已经湿透,从头到脚都浇得落汤鸡一般。他拉开车门,微微一怔,然後笑道:“你醒啦。”

    小紫蜷着腿依在椅中,一双美眸犹如寒星,随着窗外划过的闪电微微闪亮。她没有作声,只伸手帮他解开衣物,把湿衣叠好,用一块丝帕把他身上的水迹抹乾,然後搂住他的腰,把精致的玉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鼻端飘来淡淡的幽香,程宗扬把下巴埋在小紫柔软的髮丝间,心头慢慢沉静下来。

    “痛吗?”

    “当然痛。”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丫头,万一我要是残疾了,下半辈子可就指望你了。”

    小紫轻笑道:“好啊。”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要有赤阳圣果就好了。”

    “如果有,你舍得吃吗?”

    “废话,那也太浪费了。肯定要留到保命的时候吃了。”程宗扬狐疑起来,“死丫头,你不会手里有吧?”

    小紫摊开手,“可惜没有。”

    “反正知道它在哪儿长着,回头我们去把它连根刨了,带回家种。”

    “人家已经去刨了,”小紫充满遗憾地说道:“可惜整个楼里的赤阳藤都枯萎了,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扬讶道:“怎么会这样?”

    小紫失望地说道:“谁知道呢。”

    “没关系,”程宗扬安慰道:“说不定下次来,它又发芽了呢?”

    外面的暴雨越来越大,车身连同车下的桥梁都仿佛飘浮起来,在水中摇荡。桥下那座被人遗弃的城市仿佛浸在水底,偶尔有几盏路灯,在黑暗中顽强地散发着光芒,折射出古怪的泡影。

    这会儿在桥上俯瞰魔墟,程宗扬忽然心下一动,朱老头当年追着岳鹏举进入太泉古阵,王哲会不会也是如此?王哲曾说那块赤红色的石头是在太泉古阵的西边,但自己知道,太泉古阵是分层的。如果他是和岳鹏举一起通过传送阵进来,会不会把这处魔墟当成整个太泉古阵?

    换个角度来想,师帅既然直接提及那块红色的石头,那么它在太泉古阵必定是一个标志性的存在。可无论外姓人还是徐君房都不知道它的位置,除非它是在魔墟里面。

    “魔墟!”程宗扬道:“那块红色的石头是在魔墟的西边!”

    小紫想了一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宗扬望着窗外的暴雨,“没太阳,怎么找方向呢?”

    小紫指着仪表盘道:“这里有啊。”

    程宗扬拍了下脑袋,“先把老莫送回去!”

    …………………………………………………………………………………

    “兄弟,”莫如霖把一件沉甸甸的物品塞到程宗扬手中,“这对赤金护腕里面刻有移山和飞羽两种法诀,戴在腕上,便是数十斤重的大刀也轻如鸿毛。”

    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莫如霖低声道:“兄弟是明白人,一会儿给个面子……”

    程宗扬明白过来,笑道:“好说!”

    莫如霖鬆了口气,随即收起嘻笑,摆出一脸深沉的表情,双手负在身後,稳稳踱着步,流露出黑道霸主般精明而又霸道的气势。

    停车场偌大的空间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各方势力正在对峙,吵得一片声响。与程宗扬离开时相比,局面已经大不相同。左边是实力最为庞大的周族,为首的是焚无尘、周飞;右边则是人数不逊于周族的外姓人,挑头的是宋三和几名护卫。最後一方是以法音寺为首的佛门诸寺,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群僧法度森严,任谁也不敢小看。另外还有几股零星势力,如实力大损的道门诸宗,已经不气候,只能充当旁观者。

    众人目光的焦点,却是场中一名老者。周族的大主灶昔名博趴在地上,癫头陀双目圆瞪,一膝压在他背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塞在他嘴里,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萧遥逸蹲在旁边,劝道:“吐出来吧。”

    昔名博毅然摇头。

    “这么多人盯着呢,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昔名博一脸的大义凛然,对他的劝解充耳不闻。

    萧遥逸摊开手,对普济等人道:“这没办法了。总不能把他肚子剖开吧?”

    “阿弥陀佛!”普济宣了声佛号,然後沉声道:“既然如此,小僧便把他带回寺中,在佛前决断。”

    “谁敢!”周飞一声断喝。

    “少主说得对!”宋三在人群中扯着嗓子道:“我等便与周族联手,先灭了这帮贼秃!”

    “杀!杀!杀!”外姓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鼓噪起来。

第二章 破腹取物

    一个声音淡淡道:“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外姓人像找到主心骨一样一片欢呼,宋三排众而出,叉手道:“莫爷!”

    “急什么?”莫如霖神情从容地摆了摆手,“慢慢说。”

    宋三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另一边,信永像见了亲人一样拉着程宗扬就不鬆手,声泪俱下地说道:“大哥,你要给小弟作主啊!”

    程宗扬也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癫头陀吭哧两声,正想开口,就被信永啐到脸上,“滚!你个废物!”

    癫头陀讪讪地闭上嘴,手上卡得又紧了几分。

    眼看昔名博被掐得直翻白眼,随时都会被他掐死,程宗扬赶紧劝道:“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你不是把琉璃天珠给癫师弟了吗?这家伙活活就是个废物!”信永痛心疾首地说道:“珠子攥在手心里还没暖热,就被人追上,小弟赶紧来接,这废物眼见脱不了身,就把珠子扔过来——谁成想这个杀千刀的老东西正好跑到中间,跳起来就要叫阵,天可怜见啊!癫师弟这废物活活就把我们这佛门重宝扔到了老东西的狗嘴里……”

    “不至于吧?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们折腾这么久?”

    “开始我们人多,後来周族人多,起初打了两场,谁都没捞着好,再後来外姓人也来了,一直折腾到现在。”

    程宗扬原以为自己的把戏早被拆穿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这么离奇的转折。琉璃天珠据说是高僧转世的至宝,佛门诸僧已经丢了佛祖舍利,对这颗琉璃天珠丝毫不容有失。而周族这边,琉璃天珠无论是对焚无尘,还是他们背後的晴州总商会都意义非凡,更是不肯让步。现在“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里,昔名博却在癫头陀手里——佛门诸寺和周族这算是彻底杠上了。

    周族虽然人数众多,但少了严森垒和庞白鸿这两个真正的主事者,单靠一个周飞,能不能驾驭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人物,只怕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佛门的法音、娑梵、佛光诸寺都在十方丛林名下,人数虽然比不上周族,但凝聚力非凡,尤其是里面很有些敢于玩命的狂信徒,真打起来,任谁也得掂量掂量。至于那些外姓人,则是不遗余力地在中间煽风点火,挑拨是非,恨不得两边赶紧打个血流成河,他们好来捡便宜。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叫道:“琉璃天珠是我们少主先得!正该归我们周族所有!”

    周族众人同声应和,“正是!正是!”

    普济和尚振臂而呼,“佛门重器岂能落于他人之手!”

    诸僧齐声喝道:“护我佛宝!”娑梵寺几名和尚叫得尤其响亮。

    周飞扬声道:“既然是佛门重宝,自然是有缘者得之。琉璃天珠乃是周某所得,眼下又落在大主灶身上,可见佛宝的缘份正在我们周族!”

    这句话一出来,周族众人纷纷称是,连旁观的道门诸宗,如沈黄经等人也微微点头。

    普济禅杖往地上一振,杖端几隻铜环锵然作响,森然道:“外道之徒,也敢妄谈佛缘?”

    另一名僧人踏前一步,寒声道:“非是我佛信众,竟然敢口称佛旨,妄谈佛理——亵渎我佛,莫此为甚!”

    程宗扬刚听到周飞的话,还觉得这位周少主有几下子,拿缘份说事,堵住众僧的嘴巴,没想到这些和尚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非是佛教徒敢谈佛理,直接就被他们打成外道。言外之意,只有十方丛林才是佛经的唯一解释者。对话语权的争夺强烈到这种地步,与自己印象中的佛门大相迳庭,这么搞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个佛教版的宗教裁判所了。

    周飞显然也没弄明白自己并不出格的一句话为什么会激起这么大反应,微一愣神,随即喝道:“何必饶舌?要打便打!”态度强硬之极。

    普济毫不示弱,“如此甚好!”

    “且慢!”黎锦香道:“敢问莫爷,今日之事,贵方是否还要插手?”

    莫如霖这会儿已经被一众护卫牢牢护住,听到那个穿着宫装的少女开口,他微微挑了挑眉。眼下周族与佛门诸寺不相上下,作为第三方势力的外姓人态度如何,显得十分重要。而他早已表态,绝不允许琉璃天珠落到广源行手中,周飞等人都心知肚明,黎锦香故意提及此事,并不是健忘,而是藉此提醒佛门诸寺,当心外姓人平白作了得利的渔夫。

    普济等人不知道莫如霖与周族已经有过一番争夺,闻言果然露出戒备之色。莫如霖心下冷哼,这黎门主年纪不大,却是颇有心计,他淡淡道:“黎门主既然问起,莫某不妨明说:今日之事,我等唯以程公子马首是瞻。程公子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哗然。如今苍澜汇聚了各门派的头面人物,有不少放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角色,相比之下,程宗扬一行毫不起眼,谁也没想到苍澜本地的地头蛇会一边倒地表明立场。

    信永大喜过望,深觉自己这次的大腿实在抱得正确无比。焚无尘虽然不动声色,眼神却愈发阴狠。唯有周飞仍是傲气凌人,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低头。

    莫如霖在外姓人中的威望果然不是吹的,宋三等人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没有一个人质疑大当家的决断。

    众人视线都落在程宗扬身上,接下来应该由周飞出面,但那位周少主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黎锦香只好道:“程公子的意思呢?”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忽然道:“光明观堂的潘仙子呢?”

    众人目光刷的往角落里望去。潘金莲戴着面纱,一双美目沉静如水。

    程宗扬笑道:“让我说呢,咱们先把那东西取出来,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佛门重宝再说。光明观堂擅长外科,不如由潘仙子操刀,替大主灶剖腹取珠。以潘仙子的医术,想必大主灶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第三章 剑拔弩张

    潘金莲淡淡道:“两成。”

    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主意不错,那颗琉璃天珠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连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况且两成机会不算少了。可昔名博却玩命地扭动起来,显然对这个成功率并不满意。

    黎锦香道:“有没有稳妥一些的法子?”

    萧遥逸道:“我来!我也学过医术,多的不敢说!三成把握还是有的。”

    “拉倒吧!”武二郎道:“我还七成呢!老头,要不二爷给你剖一个?保证一刀下去给你个痛快!”

    黎锦香心下暗暗着急,她按照广源行的安排,主动接近周飞,这几日相处下来,这位周少主虽然屡屡有惊人之举,却让她大失所望。周飞虽然身居高位,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角色,他似乎以为自己作为少主,手下人理所当然会向他效忠,至于如何驾驭手下,人尽其材,根本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焚无尘是广源行请来帮忙的,与周族本身没有半点交情,眼下虽然站在周族一方,但显然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庞白鸿身死,严森垒一去不返,多半是凶多吉少,刚有雏形的周族已经是一盘散沙。如今身在险地,黎锦香再不情愿,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站出来。

    焚无尘兜帽下的双眼仿佛有火星闪过,如果单是一个癫头陀,他早已出手,只要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中,大主灶是死是活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让他忌惮的是癫头陀身边那名公子哥和那条莽汉。一旦被那两人缠住,那个躲在暗处的老东西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周飞提枪道:“我周飞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亲朋——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後也不会!来啊!何人敢与我周飞一战!”

    普济左手提起禅杖,右手在胸口画了个“卍”字符,“三世诸佛庇佑!全善全能,唯有我佛!荣耀归于佛祖!阿弥陀佛!”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黎锦香急忙道:“各位听我一言!诸位大师都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不若我们各出三人,两场为胜——焚长老、沈道长、信永大师、普济大师,你们看如何?”

    “这小贱人!”宋三暗骂一声。

    周族与十方丛林的争夺已经成了死局,一旦冲突,必然是不死不休。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外姓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结果黎锦香提出三场两胜,就算双方打够三场,每场都两败俱伤,外姓人也捡不到多少便宜。

    宋三暗自盘算怎么挑动双方恶斗,却听程宗扬一声长叹,“周少主,诸位大师,你们好好商量,何必动手呢?今日之事,我们不再插手,走了!走了!”

    程宗扬向萧遥逸使了个眼色,萧遥逸心下会意,一手拉起武二,与程宗扬一起退到圈外。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後会有期。”莫如霖说了两句场面话,很有风度地拱了拱手,然後带着手下一同退出。

    程宗扬说走就走,似乎丝毫没把琉璃天珠放在心上。武二郎却是一脸不甘,“程头儿,就这么算了?”

    “那还怎么样?”程宗扬道:“咱们不走,他们怎么打得起来?”

    莫如霖欣然道:“兄弟果然高明!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边无际、冀飞熊。”

    那名使鞭的汉子和铁塔般的壮汉各自抱拳。

    “戴松原、柏星辰。”

    剑公子和那名使棍的好手揖手施礼。

    莫如霖道:“这是我手下四大护卫,修为算是外姓人中顶尖的。”

    这几人的身手程宗扬也见识过,比自己只强不弱,想来在江湖上都是成名的人物,可惜被困在苍澜,往日的名声早已湮灭。

    “这是宋三,跟随我最久的。”

    莫如霖在外姓人一言九鼎的地位立刻显露出来,宋三等人虽然不久前还和程宗扬打得你死我活,但莫如霖一摆明态度,众人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

    “这位程兄弟是我世交。”莫如霖道:“还记得我给你们说过吗?当年我行走江湖,曾受过东家一番大恩德,连温泉之法,也是东家所授。这位东家,便是程兄弟的长辈。”

    宋三等人顿时改容相向,莫爷以前的东家他们虽然未曾见过,但莫爷偶然提及,无不充满仰慕之情,连带的他们也知道莫爷那位东家大有来头,非是寻常人物。别的不说,单是温泉,便不知救了多少外姓人。如果不是温泉之法,任他们身手再高,这十几年下来,不是变成道旁枯骨,便是路边饿丐。说起来,莫爷那位东家应该是所有外姓人的恩人了。

    “我藏在库中的宝物,你们也都知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答东家当日一番恩德。”莫如霖声音哽咽起来,“如今程兄弟的长辈已经过世,这番心意只能落在程兄弟身上……”

    宋三连忙道:“莫爷且勿伤怀,莫爷这番心意,老东家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欣慰的。”

    莫如霖抹了把热泪,然後道:“此前的误会不必再说,往後我与程兄弟便是生死之交!东家虽然已经过世,但昔日的恩德,莫某与手下的儿郎都不敢忘。从今日起,程兄弟便是我莫五的少东家。”

    莫如霖在外姓人中说一不二,此言一出,宋三等人根本没有犹豫便齐声道:“少东家!”

    程宗扬道:“莫兄实在太客气了。早知道莫兄困居此地,小弟早便来了。”说着他话风一转,“苍澜这地方虽然不错,但生活多有不便,莫兄久居于此,未免辛苦。”

    莫如霖叹道:“苟且偷生罢了。”

    程宗扬微笑道:“小弟不才,如今族中商会,正由小弟打理。”

    莫如霖一怔,顺着话头说道:“程兄弟果然是年轻有为,东家的商号到兄弟手里,必然是大展鸿图,财源广进。”

    “一般一般。”程宗扬客气两句,然後道:“苍澜商旅难行,大伙儿在这世外桃源虽然过得神仙日子,但免不了缺东缺西。正好小弟在夷陵的商号这几个月就要开张,如果莫兄不嫌弃,我们便专门辟一条到苍澜的商路。”

第四章 惊喜若狂

    众人怔了一下,接着惊喜若狂。他们困居苍澜,最盼的就是外面来的商旅。但苍澜不仅道路难行,本地也没有什么出产,太泉古阵的物品能拿的都被拿得差不多了,偶尔找到几件古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用,摆在外面还不如假货好卖。如今镇上假货横行,全靠着太泉古阵的名头,蒙蒙那些好奇的外来人。他们真正发财的手段,其实是在阵中劫杀探险者,也正是靠抢掠的金钱,吸引冀图暴利的商人,用重金换取粮食、布匹,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外面再普通的货物,运到苍澜都是天价,但那些行商的货物卖得再贵,他们也甘之若饴,毕竟人家能进苍澜,都是用命换的。如果有一条定期的商路……这种好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莫如霖却是惊多于喜,他是外姓人的大当家,与外来的行商打过多年交道,深知这条商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真要长年走下来,付出的人力、物力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兄弟这番好意,哥哥心领了,但专门辟一条商路……”

    “莫兄不必担心,”程宗扬胸有成竹地说道:“镇上最缺的无非粮食。小弟算了一下,如果全靠外面贩运,莫兄每月需要差不多一百石粮。说起来这个数目并不算多,几辆大车便能拉完。但苍澜多是山路,大车无法通行,换成骡马,大概要四五十头,还需要五六个押运的把式。从夷陵到苍澜,路上是一个半月。两支商队轮流走,每走一趟歇半个月,能保证每月有一趟商队过来。如今外面粮价波动很大,但最贵也不超过每石二十银铢。算上两支商队的开销,每石粮食从夷陵运到苍澜,差不多三十银铢。一百石也就是一百五十金铢。”

    那些外姓人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了出来。如果每月真有一百石粮食,众人起码能吃顿饱饭,何况这价格比镇上低了几十倍!

    “少东家明鉴,”宋三道:“单是走到苍澜也不甚难,难的是那道雾障,平常人过时不敢说九死一生,可十次也有五次出事。我们这些废人,更是沾也沾不得。这条商路只怕折损太多。”

    真要是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每走两趟,就有一趟死在路上,再赚钱十倍的商路也没人肯走。程宗扬早有计较,说道:“这个也好办,但需要你们出点力气了。”

    莫如霖见他把握十足,也激动起来,拱手道:“少东家尽管吩咐!”

    “雾障的地形你们熟悉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一辈子都毁在雾障上,对苍澜的雾障可以说刻骨铭心,但对雾障地形的了解,他们反而是最少的,绝大多数都是进来一趟就身陷其中,甚至还比不上那些过客,至少一来一回走过两趟。

    “我来时注意到,雾障那段路其实是一路下坡。把货物运下来,并不用费太多力气,难的有三点:第一,在雾中目不见物;其次,雾气冰寒不能久待;第三是雾中的异兽会攻击行人。”程宗扬道:“要解决这些麻烦,我倒有个主意。”说着他话锋一转,“二爷用的东西你们都见过吧?”

    众人纷纷点头。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些铁轨拆下来,注意要完整的,不能弯折损坏。”程宗扬道:“我会派人铺设一条轨道。”

    “轨道?”众人都是头一次听说。

    “对。把铁轨分成两排固定好,用铁轮车一路就能跑下来。”

    众人将信将疑,有人道:“那么细的铁轨,车轮怎么在上面跑?”

    程宗扬笑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莫如霖忽然叫道:“铁路!我听岳……东家说过!”

    萧遥逸也露出了然的神情,显然岳鸟人跟他们吹嘘过。

    莫如霖连连搓手,“好!好!我怎么早没想到!”

    宋三道:“莫爷,咱们就是想到,也幹不了啊。”

    要辅设轨道,必须进入雾障,这正是外姓人的死穴。

    程宗扬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雾障大概有五里长,一根完整的铁轨是七丈半,一里二十根,全铺下来大概是二百根。铺路的事用不着你们出力,到时我会安排些好手过来,有一个月工夫差不多了。”

    莫如霖叫道:“这怎么使得!”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商路,当然是有来有回。你们在阵中找到的物品,无论好坏,我全要了,只要别拿假货蒙我就行。”

    “看少东家说的!”莫如霖大笑两声,接着泪如雨下,“我莫五当年幸得东家照料才有今日,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要靠少东家养活,我莫五真是没用啊……”说着嚎啕大哭。

    宋三陪着掉了几滴泪,哽咽道:“少东家这番大恩大德,小的们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後面的外姓人没听清众人的交谈,一番窃窃私语,不多时莫爷的旧东家要专门开一条商路的消息便即传开,顿时欢声雷动。

    莫如霖心下别有一番滋味,他躲在苍澜一是愧对岳帅,二来也是避祸,免得被人当成岳逆余党清除掉。苍澜有雾障这个天然的牢笼,镇上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为了小命着想,只能咬牙苦捱。这回遇到岳帅的故旧,莫如霖也是豁出去了,把埋在心底十余年的秘密都吐露出来,说完只觉浑身都一阵轻鬆,想着要杀要剐也就这样了。却不料那年轻人竟然提出专门开通一条商路,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少东家……”莫如霖嚎啕着就要拜倒。

    程宗扬赶紧扶住他,“莫兄,你我的交情还用客气?你放心,三个月内,商路必定开通。”

    那些外姓人看向程宗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目光中充满敬畏和感激,几乎把他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程宗扬心下早有计较,自己计划中要在宋国设立五处钱庄,除了临安的总号和西面筠州的分号,其他三处还在筹建。南边这一处,便设在夷陵。通往苍澜的商路虽然代价高昂,但这点成本自己也不至于支付不起。太泉古阵充满秘密,但自己不可能久留苍澜寻找谜底,如果铺成铁轨,太泉古阵的物品就能源源不断地运往外界,说不定真有自己能用的东西。

第五章 携手合作

    “铁路吗?”萧遥逸思索道:“如果从江州铺一条铁路到建康呢?”

    “想都别想。”程宗扬道:“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铁。单是铁轨用的钢,要防锈,要抗压,不会变形,还要求足够的精度,六朝能铸出来吗?”

    “如果把太泉古阵的铁轨都弄出来呢?”

    “开什么玩笑?”

    武二郎道:“你要能弄出来,记得给二爷留两根。”

    萧遥逸也知道不可能,如果真把那些铁轨运到外界,自己把它们全炼成刀也不会拿去铺路,那也太浪费了。

    忽然众人惊呼起来,却是武二郎打开手电筒,雪亮的光柱顿时把周围的火把都比了下去。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说道:“没见过吧?土狗!”

    宋三羡慕地说道:“真是好东西。”

    “别摸!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武二郎一脸得瑟地拿着手电筒左照右照,忽然道:“咦?这不老徐吗?”

    徐君房被他拿手电照在脸上,映得睁不开眼,他两手捂着眼睛,扯着喉咙说道:“程头儿!是你们吗?”

    “老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在外面等你们,看到光柱才过来……别照!别照……”

    程宗扬笑道:“你来得正好,先把这笔生意敲定了。莫兄,请吧。”

    众人在通道内席地而坐,程宗扬拿出纸张、炭笔,由熟知苍澜内情的徐君房协助,与莫如霖为首的外姓人谈定了交易内容。一旦商路开通,盘江程氏将每月派遣一支商队,运送不低于一百石的粮食、盐巴、布匹等货物,以市价结算。外姓人从太泉古阵取得的各种物品,由商队统一收购,价格由双方协商。程宗扬特别强调所有的物品必须完整,以避免外姓人对太泉古阵无节制的破坏。

    外姓人在镇上自成一体,徐君房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苍澜人,与他们的交往也不深。这位程头儿居然坐下来跟他们谈生意,已经让他大出意料,外姓人把姿态放那么低,张口闭口都称他为少东家,透出十二分的尊敬,更让他理解不能。不过徐君房也不含糊,靠着自己对苍澜的熟稔,把交易价格订在一个双方皆大欢喜的程度。程宗扬固然觉得白捡的一样,外姓人也喜出望外。从太泉古阵取得的物品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识货的更是没有,摆出去卖也换不了几个钱。少东家愿意收购,那些外姓人都求之不得。

    交易敲定,不仅程宗扬在外姓人心目中地位一时无两,连莫如霖本来就一言九鼎的威望也水涨船高。至于徐君房和武二郎,都少不了人巴结。

    萧遥逸把莫如霖拉到一边,私下交谈几句,莫如霖指天发誓,自己虽然有负岳帅的嘱託,但绝没有背叛岳帅的念头,萧遥逸才悻悻罢手。

    程宗扬把徐君房留下来继续商谈交易的细节,自己和萧遥逸、武二郎一起回到岳鹏举曾经住过的那处房间。

    左彤芝守在入口处,见到程宗扬过来才鬆了口气,“你们去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回来,朱大爷说去找你们,不知遇到没有?”

    程宗扬一怔,随即道:“不用管他。老铁呢?伤势怎么样?”

    “已经大好了。那位乐姑娘真了不起,”左彤芝佩服地说道:“年纪不大,医术可高明得紧,再歇息几日就没有大碍了。”

    铁中宝折断的肋骨已经被复位,用木板牢牢固定住,此时刚刚睡着。乐明珠和阿兰迦倒是出奇的投缘,这会儿凑在一起,吱吱咯咯地又说又笑。见到程宗扬进来,乐明珠招手道:“大笨瓜,快来!”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我要去草原玩!”乐明珠兴奋地说道:“那里有好多马,人家还没有骑过马呢。”

    “好啊。”程宗扬看着阿兰迦,笑道:“等小侯爷定下日子去铁勒族求亲,我带你一起去。”

    “真的吗?”乐明珠高兴地拉起阿兰迦,“你要做新娘子了?哎呀,我最喜欢新娘子,新娘子最漂亮了!你一定要等我啊。”

    阿兰迦晕生双颊,过了会儿才道:“只要他敢去……”

    萧遥逸道:“就算被人打断腿,我也要爬到你面前,把你接走!”

    “你又胡说!”

    武二郎东看西看,没见着白仙儿,正纳闷间,才发现她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又委屈又愤怒的眼睛。

    “这是咋回事?”武二郎掀开被子,见她从头到脚都好端端的,只是被人封了穴道。

    刚解开穴道,白仙儿就大哭起来,“二郎!她欺负我!”

    左彤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她吵得太厉害,又要出去找你们。不得已,我才封了她的穴道。”

    “她就是欺负我!二郎,你给我打她!”

    武二郎一阵头大,索性把她嘴巴一塞,拿被子卷成一个卷,吓唬道:“再嚷嚷,二爷就把你扔掉!”

    乐明珠张开手臂拦住他,“不许你欺负她!”

    武二郎倒没想欺负白仙儿,不过二爷要的是面子,乐明珠不拦还好,这会儿她一拦就服软,二爷的面子往哪儿搁?武二眼一瞪,蛮横地说道:“我欺负她怎么了!”

    “她有娃娃呢。”

    房间里整个安静下来,武二郎张大嘴巴,像具石雕一样定在当场。

    过了会儿,程宗扬悄悄挑起拇指,低声道:“二爷,神枪手啊。”

    萧遥逸抱拳道:“佩服!佩服!”

    左彤芝也大是意外,半晌才道:“恭喜二爷了。”

    武二郎像没听到一样,呆呆看着白仙儿,片刻後他猛地一甩头,猛虎般闯出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揪着莫如霖进来,“就是她!赶紧走!越快越好!”

    莫如霖被他揪着领子,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拼命点头道:“好说好说……我这就让人做单架,把她抬出去……”

    “抬个屁!万一摔着了,你赔得起吗?做张背椅,二爷把她背出去!”

    “成!成!成!”

    程宗扬惊讶地说道:“二爷,你不至于吧?”

第六章 分头行动

    “甭废话,这地方乱七八糟的,万一磕着碰着可不得了。”武二郎风卷残雲般收拾着东西,一边道:“二爷这就走,先到镇上等着。程头儿,你们赶紧着,别磨磨叽叽的!那个小狐狸,把你的帕子给二爷使使!”

    萧遥逸愕然道:“要帕子幹吗?”

    “万一出汗了呢?我瞧着就你的帕子还乾净些。快点!快点!你不好几条的吗?别娘儿们似的!”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半晌,程宗扬长叹一声,“得,二爷这是指望不上了。爹死娘嫁人,随他去吧。”

    “二爷真是英雄好汉,说重色轻友就重色轻友,一点都不带含糊的。”萧遥逸一边掏帕子,一边对阿兰迦道:“你和武二一起走。”

    “为什么?”

    “你们先走,到外面等我。”说着萧遥逸朝程宗扬使了个眼色。

    程宗扬配合道:“左护法,趁这会儿还没有乱起来,你们也和武二一起走,在镇上等我们。”

    左彤芝毫不拖泥带水,“好。”

    程宗扬对莫如霖道:“莫兄,你说那些胡人在林子里?”

    莫如霖点头道:“死了几个,剩下的逃到林子里,我们也没顾上理会。还有个老的,叫乌什么……”

    阿兰迦道:“乌护大叔?”

    “对对对!他受了点伤……不重!不重!”莫如霖含糊道:“如今在敝处作客。”

    阿兰迦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挂念自己族人的安危,对萧遥逸道:“我在镇上等你。”

    徐君房道:“我呢?”

    程宗扬道:“你跟着我。”

    徐君房也不在乎,“成。”

    乐明珠道:“我要等师姊。”

    “出去在镇上等也行啊。”

    “不行。”乐明珠嘟起嘴,“我要自己走了,师姊肯定会生气的。”

    程宗扬无奈,“那你也留下吧。”

    武二郎根本没理会周围这帮凡人,他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玻璃一样,把白仙儿捧起来,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程宗扬都想踹他几脚。

    莫如霖亲自点了戴松原、柏星辰和十几名好手护送。左彤芝与阿兰迦一起,後面是被人抬着的铁中宝。

    萧遥逸拉着阿兰迦依依惜别,乐明珠似乎想起什么,招手道:“等等……”刚要过去,却被程宗扬一把拉住辫子,她气恼地扭过头,“大笨瓜——”

    程宗扬一指竖在嘴边,“嘘。”

    萧遥逸将一块玉佩放到阿兰迦手中,“这块玉佩是我萧家世传的兰陵玉,你好好带着——千万别弄丢了。”

    本来是情意绵绵的赠送信物,被他郑重其事地加个尾巴,离别时那点伤感立即烟消雲散。阿兰迦赌气地接过玉佩,想了想,从颈中扯出一根项链,取下一颗天青色的珠子,塞到萧遥逸手心里,“这是我出生时就带在身上的,让长生的青天作证。”

    两人拉着手,四目交投,目光流连间,越来越依依不舍。

    萧遥逸忽然道:“这个你也带上。”说着把那隻印有岳帅标记的玻璃樽塞到她手中。

    阿兰迦一怔,“这不是你要带回去的吗?”

    “是啊。”萧遥逸笑嘻嘻道:“你要把它带走,我那几位哥哥就不得不跟我一起去了。”

    阿兰迦瞪着他,“你自己就不敢来吗?”

    萧遥逸理直气壮地说道:“万一是抢亲呢?人多势众才好抢。”

    “你——”

    萧遥逸一手托着玻璃樽,一手轻轻一弹,在清越的袅袅余音中,低声吟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出自北地,阿兰迦也听过。她想笑,眼圈却红了,良久才道:“我等你。”

    一行人终于走远,程宗扬回头看着一脸不高兴的乐明珠,禁不住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还生气呢?”

    乐明珠气恼地白了他一眼。

    “他们两个卿卿我我,你过去多不合适?”

    “我又不是去找他们。”

    “那你叫谁呢?”

    “白仙儿啊。”

    “你找她幹嘛?”

    “她的娃娃忘记拿了。”乐明珠拿出一隻木偶摇了摇。

    咔!程宗扬的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你说的娃娃就是这个?”

    “是啊。”

    “你难道不是说她肚子里有娃娃了?”

    乐明珠脸红了起来,“才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哎呀!武二!”乐明珠终于明白过来,“我要给他解释……”

    “千万别!”程宗扬拦住她,“什么都别说!”

    武二如果发现自己被人不小心给忽悠了,真不知道会幹出什么事来……程宗扬定了定神,看着那隻禁魂鬼偶道:“这娃娃怎么跑这儿了?”

    “左姊姊在床边找到的,白仙儿说是她的,两个人吵了起来。左姊姊点了她的穴道,把娃娃也给了她。我看她不高兴,还跟她玩过家家,帮她把娃娃哄睡。武二好讨厌,那么大声音,都把小宝宝吵醒了。”

    程宗扬终于听明白了。这事说到底还得怪二爷,他怎么就没玩过过家家呢?

    “咦?”乐明珠疑惑地拿起木偶,“有毒吗?好奇怪的毒性……”

    “小心点,别乱玩。”

    “这种毒我从来都没见过呢。”乐明珠飞快地取出银针、银匕、棉球、验毒粉……兴致勃勃地摆弄起那隻玩偶,一边道:“说不定是一种从来没有记载过的毒物,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呢!我要叫它乐氏娃娃毒!”

    看着小香瓜兴奋的小脸,程宗扬都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好在禁魂鬼偶的毒性也不致命,她想玩就让她玩好了。

    众人离开,原本热闹的房间里冷清下来。莫如霖站在门边,有些敬畏地望着房间中的陈设,“这里……是岳帅住过的?”

    “大概是吧。”程宗扬提醒道:“回头最好让人把这里封起来。”

    莫如霖心领神会,“少东家放心,莫五省的。”

    “对了,我们有位朋友,叫宁素的,因为此前的误会下落不明,还要麻烦莫兄帮忙寻找。”

    莫如霖赶紧找手下问明情况,原来宁素受伤後一直跟着凉州盟,古阵外的混战中,凉州盟被打散,宁素也落到外姓人手里。莫如霖拍着胸膛道:“少东家放心!这事包在我莫五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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