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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三潭印月

    第五章

    程宗扬带着一肚子感叹往天香水榭走去,却见匡仲玉临湖而立,风度翩翩地一手捋着鬍鬚,似乎正在和谁交谈。

    程宗扬刚停下脚步,便听见一个充满惊喜的女声,“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匡神仙,实是有幸!奴家正有一樁为难之事,万望仙长指点迷津……”

    匡仲玉一脸严肃地打断她,“不必多说。老夫已知娘子所问何事。只是老夫平生有三不看。”

    匡仲玉竖起三根手指,“不至午时不看,心不诚者不看,每rì过三人不看。今rì定数已足,娘子要问尊夫前程,女儿姻缘,还请改rì。”

    阮香琳惊道:“仙长如何知道奴家要问的事?”

    匡仲玉矜持地摇了摇手,“天机不可泄漏。”

    程宗扬暗自好笑,老匡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带眨就把阮女侠给骗得服服帖帖。说来李师师也算倒霉,自己的盘江程氏还没有正式组建,好端端一个风流出众的公关经理,现在却当会计在使。那丫头似乎也怕了娘亲的纠缠,整天躲在钱庄盘点账目,对阮香琳避而不见。这阮香琳也是锲而不舍的xìng子,竟然一直呆到半夜。

    匡仲玉一番作势,阮香琳不好再问,心里却越发敬服。她屈膝福了一福,说好改天再来候教,这才离开。

    程宗扬笑道:“夫人慢走。”

    这次阮香琳终于没给他摆脸sè,但也没有答话,只微扬着头,目不斜视地娉婷走远。

    程宗扬拉住匡仲玉,“老匡,有两下子啊,她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匡仲玉胸有成竹地说道:“此妇人容颜如玉,衣食必定无忧。眉眼间英气外露,秉xìng必然好强。深夜独自外出,必是有所倚仗。神情忧喜不定,此乃心中有事。其衣裳虽洁,却无诰封。身怀武功,难见傲气。观此数端,老夫敢断定,其夫非是微末武官,便是草莽武人。”

    程宗扬听得频频点头,老匡这哪里是诳术?分明是观察入微,加上严密的推理。

    匡仲玉道:“一介妇人,所挂念者,无非丈夫儿女。观其年纪,正是三十开外,子女初长时节。始见之时,此妇眉间有忧叹之sè,当是与女儿龃龉。如此,此妇心事便昭然若揭:无外乎借女儿攀龙附凤,为夫求取功名。”

    一番话让程宗扬对匡仲玉刮目相看,“老匡,行啊!来给我看看相!”

    匡仲玉端详片刻,忽然惊讶地挑起眉毛,“看公子的面相,正是桃花运起,红鸾星动!数rì内必有红杏递枝,令公子得偿所愿。”

    “老匡,说明白点儿,哪里来的桃花运?”

    “无量天尊。”匡仲玉宣了声道号,煞有其事地说道:“天机不可泄漏。”

    “你就装吧!三天之内要是没有桃花运上门,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若老夫有一字虚语,公子但砸无妨。”匡仲玉告诫道:“此运受之无伤yīn德,避之则不吉,万望公子不要推辞。”

    “老匡,你这也太小看我了。送上门的桃花运我都不要,我还是男人吗?”

    程宗扬口上说笑,心里却在嘀咕。要说桃花运,自己今天撞见这一铺可够大的,听老太后的意思,大内三千粉黛,自己想睡哪个就睡哪个。匡仲玉说避之不吉,难道是让自己把送上门的红杏都睡一遍?先不说这工程量是不是太大,自己冒充岳鸟人的继承者接收他的後宫,传出去还不得让人骂死?就算传不出去,自己捡这么一大堆二手货,品位也实在太可疑了。

    不过匡仲玉说的得偿所愿,似乎别有含义。自己想勾搭,还没弄上手的,无非是……

    程宗扬朝李师师的房舍看了一眼,心头微动,问道:“老匡,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在明州给一个小丫头看相吗?”

    匡仲玉道:“我在明州相的面少说也有五六千,哪里记得住?不过让我再看一遍,也许能想起一二。”

    李师师房里已经熄了灯烛,自己这会儿拉着匡大骗子进去,说给她相面,就算被她打出来都没人好意思替自己叫冤。

    程宗扬道:“还是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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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微园占地甚广,单是沿湖的内院就不下数十亩,易彪等人住进来,仍然绰绰有余。各人的食宿自有秦桧安排,不用自己cāo心,与匡仲玉分手後,程宗扬便径直回到天香水榭。

    今天的经历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即使在最夸张的梦境里,程宗扬也没想过自己那位便宜岳父会留下这么一笔丰厚的遗产。虽然岳鸟人的布局九成九是给他自己准备的,但一点不差地落到自己手里,只能说老天有眼。岳鸟人给自己送来无数仇家之後,终于天良发现,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自己一直担心贾师宪倒台,失去靠山的钱庄被迫易主,自己一番辛苦,都替别人作了嫁衣。这会儿程宗扬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浑身轻鬆。有太皇太后作靠山,那简直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别说老贾,就是他和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四大jiān相联起手来,自己也能在宋国横着走。

    程宗扬越想越是得意,辛苦一天,也该好好犒劳自己一番,今晚的主菜就是凝婊子好了。

    夜sè已深,檐角挂的灯笼灯火已熄,围栏外却伸出几根长长的竹竿,悬着薄纱灯笼,将周围数丈范围的水面照得上下通明。自己在楼上金屋藏娇,不好让人察觉,因此两名护卫都在水榭的一层隐蔽,既不打扰自己,若有刺客,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程宗扬一步数阶掠上楼梯,速度虽快,铺着地毯的木梯却在脚下毫无声息,身形轻逸得仿佛一阵风刮过,让他颇为自得。

    自从得到殇老头的jǐng告之後,程宗扬就没有再去刻意提升修为,而是着力化解真气中的杂质,培根固元。

    去芜存jīng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件jīng细工夫。催动真气一遍遍从丹田到百会周流运转,以此凝炼真元,就是所谓的炼jīng化气。大凡修行者毕生jīng力都花费在这上面,每天至少用两个时辰修炼,还不一定能突破。自己每天无数事情要办,哪里有时间耐着xìng子打坐?

    自己能短短月余就jīng进如斯,说起来还要多谢谢剑玉姬的大礼。剑玉姬送来的鼎炉不但好看,而且好用。有这么个美妙的鼎炉相伴,本来枯燥无味的修炼顿时变得活sè生香,程宗扬满意之余,也不禁嘀咕,难怪西门狗贼那么在意鼎炉。

    程宗扬刚掠上水榭二层,却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一个少女扶着栏杆,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望着远处的湖水。

    程宗扬停下脚步,“师师?”

    少女回过头来,勉强一笑,轻声道:“她走了吗?”

    “你娘?已经走了。”程宗扬道:“我还以为你们说过话了呢。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不想见她。”李师师道:“我自己上来,你不会怪我吧?”

    程宗扬笑道:“怎么会?”心里却捏了把汗,如果不是自己把阮香凝锁在房内,让她们两个见面就麻烦了。

    程宗扬劝解道:“母女哪里有什么怨仇?说起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大家想法不同。一点误会,大家说开就好了。你总躲着她,也不是办法。”

    沉默了一会儿,李师师低声道:“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爹爹和娘亲都很疼我。为了我将来能有个好的归宿,想尽办法,才把我送进光明观堂。後来爹爹的镖局越来越大,娘的心气也越来越高……我每次回家,都觉得娘亲在变,变得越来越实际,越来越市侩……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好陌生,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疼我爱我的娘亲。”

    凝婊子对亲姐用了瞑寂术,在潜意识中改变了阮香琳的心理,使这个豪爽英武的女侠堕落成一个势利妇人。现在阮香凝的能力已经消失,瞑寂术对阮香琳造成的影响却需要时间来逐步消解,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长时间。

    “别担心,”程宗扬笑道:“你娘现在觉得高衙内那小崽子有权有势,比我这个生意人强十万八千倍。等我比高衙内还有权有势,说不定你就该烦恼令堂非要把你许给我了。”

    李师师轻笑一声,“休想。”

    “难道你不信?到时候我拔根腿毛都比高智商那小崽子的腰都粗。”程宗扬一边说,一边两手比划着高衙内的腰围,“比这个还粗。”

    李师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腿毛有那么粗吗?”

    “当然有!”程宗扬作势去拉裤子。

    李师师连忙摆手,“那么粗的腿毛,我才不要看呢。”

    说笑一会儿,李师师眉间的忧sè不知不觉淡了许多,娇美的面容在月sè下愈发鲜明起来。

    程宗扬收起嘻笑,“刚才你不在,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给黑魔海一点颜sè看看,到时你和清浦留在园子里。”

    “为什么?”李师师不高兴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光明观堂门下,难道你觉得我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我请你加入公司,可不是让你打打杀杀的。”程宗扬说笑一句,然後道:“这次是和剑玉姬直接交锋,究竟有多少把握,我心里也没底。你留在家里,我也放心一些。”

    “奴家知道。”李师师柔声道:“但这次有危险奴家不参与,下次有危险奴家不参与,每次有危险奴家都避开,还能是盘江程氏的人吗?”

    李师师口气虽然轻柔,言语中的决心却不容动摇,让程宗扬了见识这个少女外柔内刚的一面。

    “是我想偏了。”程宗扬爽快地承认错误,“这次行动你也去!对了,你们光明观堂和黑魔海结怨多年,对黑魔海应该了解不少吧?”

    李师师想了一下,说道:“奴家入门时,黑魔海已经销声匿迹。但奴家在堂中听人提起过,光明观堂门下行走江湖时,最大的危险就是遇到黑魔海的人。我们光明观堂以医术传世,最上乘的武学有凤凰心法、光明剑法和蝶影身法,被称为光明三绝。”

    “世间之法邪不胜正,我们光明观堂的绝学一直是黑魔海的克星,无论是每二十年的生死之战,还是平常在江湖上狭路相逢,总是胜多负少。”

    “後来黑魔海出了一位大宗师,据说以毒入巫,创造了一种专门克制我光明三绝的法门,才让我光明观堂吃了大亏。一连数次生死战,都未得一胜。”

    “直到黑魔海巫、毒二宗分裂,巫宗与武穆王争锋被灭,才解除了我光明观堂的心腹之患。不过与黑魔海屡次交手,我光明观堂也有许多克制黑魔海绝学的法门。比如——”

    李师师抬起双手,两指食指并在一起,片刻後一点莹光从她指尖逸出,站在旁边的程宗扬只觉身体向被一股清风吹过,神智一下清明了许多。

    “这是我光明观堂的净化术,对黑魔海的诸般巫术、奇毒都有克制和净化作用。只不过奴家修为尚浅,只能净化周围丈许的空间。”

    程宗扬笑逐颜开,我就说嘛,光明观堂这样的老字号,怎么会没点压箱底的手段?

    “够用了!有正宗的光明观堂弟子,让西门狗贼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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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

    青面兽一声大喝,把程宗扬从睡梦中惊醒。阮香凝像个贤淑的妻子一样服侍着主人穿了衣袜靴子,洗手净面,然後帮他结好方巾,戴上一顶临安人常用的无翅纱帽。程宗扬搂着她亲了一口,这才施施然下楼。

    三十名孔武有力的汉子在院内站成三排,虽然人数不多,却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杀气外露,不愧是血战余生的jīng锐。

    这批士卒是一个排的编制,但程宗扬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名少尉,超过半数的士官。

    星月湖大营十余年来头一次补充新人,授衔非常慎重。按照星月湖大营的惯例,合格者为三等兵。斩首一级,升为二等兵,斩首三级,升为一等兵。斩首五级,为下士。斩首七级,为中士,斩首十级以上,为上士。

    到尉官一级,就不再看单独的斩首数量,而是根据战斗中的表现,综合士卒的反应、判断和指挥能力,决定是否授衔。因此眼前这三十人,累计斩首至少有上百级。

    易彪一手横在胸前,高声道:“rì出东方!”

    众人齐声道:“唯我不败!”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虽然自己觉得岳鸟人的口号很逊,但这些汉子充塞在血液中的骄傲是实打实的,没有一滴水份。

    程宗扬冷静了一会儿,然後开口道:“能够加入星月湖大营,成为一团直属营第一批勇士,你们每个人的能力无可置疑。经历过江州之战的血腥,我想你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在战场上,无论你们多么勇武,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同样,如果大家联合起来,即使你只有三级实力,一样能击杀敌军中的高手。”

    程宗扬提高声音,“六朝就是一个更大的江州!想在这里生存,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联合起来,集中力量压倒对手!”

    “曾经和你们交过手的宋军,开拔要开拔钱,列阵要列阵钱,弓手每次齐shè都需要赏金才肯开弦——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贪财到连xìng命都不顾,而是他们需要这些钱养家糊口。而有盘江程氏作为依托,你们每个人都没有任何後顾之忧。你们的军饷足以让一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如果有节余,还可以购买田地,让你们拥有自己的产业。即使你们战死,抚恤金也会一文不少地交到你们家人手中。”

    “这一切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我们星月湖大营每一位兄弟用鲜血换来的。rì出东方,唯我不败!任何敢于挑战我们的势力,无论是正规军团,还是江湖势力,都注定是我们的踏脚石!”

    “这一次,我们的踏脚石是:黑魔海!易中尉。”

    易彪踏前一步,“时间:四月十二rì。地点:西湖,小瀛洲。为避免被敌方察觉,我们将提前三天进入伏击地点。少尉周逢!”

    “到!”

    “你带领一班进入曲径通幽!任务:号令发出,阻止任何人通行。”

    “是!”

    “上士韩玉。”

    “到!”

    “你带领二班在岛上的湖中设伏。”

    “是!”

    “上士康捷!”

    “到!”

    “你带领三班进入印月台。伏击开始之前,任何情况下,不许暴露位置。”

    “是!”

    易彪吩咐完,向程宗扬敬了一礼,退回队列。

    程宗扬视线从面前的军士身上一一扫过。这三十名军士是从直属营挑选出来重组的一个排。因此像周逢这样的少尉,在这里只能当一个班长。所有三十名军士的来历和背景事先已经送到程宗扬的案上。出乎他的意料,占据直属营一半数量的原雪隼团佣兵,这次入选只有五人。

    雇佣兵武力虽然强悍,但作为军人,尤其是星月湖大营那样的军人,在纪律上就差了一大截。经过江州之战,吴战威、吴三桂和易彪一致认为,绝大多数佣兵都需要在大营好好锤打一番。因此这次来的三十人中,最多的反而是听说星月湖大营起事,慕名来投的年轻人。这批人在所有补充的新兵中数量最少,但成长极快,一加入,就迅速成为直属营的主力。

    从他们朝气蓬勃的面孔和坚毅的目光上,程宗扬似乎看到昔rì刚刚组建的星月湖大营。假以时rì,这些年轻人也会成为臧修、苏骁,甚至侯玄、崔茂那样的豪杰。只希望他们不要过早凋零。

    程宗扬道:“这次的目标是两个人。对他们的击杀,将由我带人完成。你们的任务阻挡对方可能出现的援手,拦截他们逃跑的路线。整个击杀过程不会超过一刻钟,事成之後立即撤退。我要提醒你们,对手十分狡猾,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时刻保持jǐng惕。”

    “是!”

    “按照大营的传统,你们会配备一名专职法师——冯源!”

    冯大.法昂首出列,“在!”

    “冯法师是平山宗唯一的火法传人。这次由他协助你们布防。易中尉,你们一起商议细节。”

    “是!”

    直属营的军士分头行动,院中还剩下秦桧、林清浦、匡仲玉、金兀朮、豹子头、青面兽,还有李师师。

    “会之、老朮、老豹、老兽,你们四个是这一次近战的主力。”程宗扬道:“老匡负责远程施法。师师姑娘协助破解黑魔海的巫法,这次的目标只有一个:西门庆。”

    众人齐声应诺:“是!”

    秦桧微微皱眉,“剑玉姬修为难测,家主一人只怕难以周旋。”

    按照计划,程宗扬会借私密谈判的名义,把剑玉姬远远引开,然後众人同时发难,幹掉西门庆。按照双方的实力,秦桧一人便与西门庆不相伯仲,再加上五名帮手,这位西门家的大官人想不死都难。而独自与剑玉姬会晤的程宗扬,则承担了整个行动的全部风险,毕竟剑玉姬的修为深浅,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知晓。

    秦桧曾提出让金兀朮、豹子头和青面兽作为贴身护卫与程宗扬一起行动,但被程宗扬否决了。既然决定分头出击,平均分配战力才是大忌,以绝对优势的力量攻克一路才是兵家的不二选择。况且自己带着三个恶狠狠的兽蛮武士,要求与剑玉姬单独谈判,剑玉姬会不会上钩都难说。

    程宗扬道:“我会设法与剑玉姬周旋一刻钟,你们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击杀西门庆,然後赶来围杀剑玉姬。”

    林清浦也道:“只怕剑玉姬见势不妙,对公子出手。”

    “我当然不会一个人。”程宗扬微笑道:“要对付剑玉姬,我还得请一个帮手。能不能杀死剑玉姬不好说,保命应该没问题。”

第六章 棋布洛都

    第六章

    大内。万寿宫。

    两隻铜香炉静静吐着烟雾,殿内暗香轻逸。太皇太后眼波迷离,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太皇太后柔声道:“第一次见到阿举,妾身还是妃嫔。那时好像有匪寇作乱……”

    太皇太后想了一下,问道:“小郭子,你还记得吗?”

    郭槐躬下腰,用沙哑的公鸭嗓道:“大圣天王杨太。”

    “是了。”太皇太后道:“妾身记得乱了好几年,朝廷派去的文官武将都打了败仗,官家整rì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後来有一天,官家上罢朝回来,心情很好,说是有一个不出名的将军连战连胜,最後独闯匪巢,亲手斩杀匪首,一举平定匪患……”

    “官家很高兴,连说朝廷得一将才。後来那位将军得胜回朝时,官家专门在宫中赐宴。妾身那时好奇,赐宴时让人设了珠帘,在帘後看看这个将才……”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晕红,“妾身在帘後本来没有人能看到,可他一抬头,那双眼睛就像穿透珠帘,把妾身周身看了个通透……”

    程宗扬悄悄看了眼郭槐,老太监木着脸不言不笑,就跟一个衣帽架一样。

    太皇太后继续道:“官家身体本来不好,过完年便一病不起。那时官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妾身所出,另一个是端妃的。端妃娘家贵重,她的孩子又比妾身的大了半岁,传言要立太子。妾身出身微贱,娘家又无人倚仗,在宫里整rì受端妃欺凌。一旦被端妃当了太后,我们母子便无立足之地。”

    太皇太后握紧扶手,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紧张气氛,“官家病势rì重,端妃母子也愈发趾高气昂。妾身正忧急间,一夜突然有个蒙面人闯出宫来。小郭子刚出手,就被那人制住……”

    郭槐面无表情地说道:“武穆王神功盖世,奴才远远不及。”

    “妾身当时刚解衣就寝,吓得魂不附体。那人摘下蒙面巾,妾身才认出他是当rì见过的将军。”太皇太后停了片刻,然後才微笑道:“他说,可以助我的孩儿继承王位,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妾身作他的妾姬。”

    “那时节官家病重,整个後宫都乱纷纷的,无奈之下,妾身只好从了他……数rì後先帝驾崩,早先传出的消息是端妃之子被立为太子,结果宣读遗诏时,却是妾身的孩儿承继大宝。”太皇太后掩口笑道:“端妃一听,当时脸都白了。”

    程宗扬暗道:难怪岳鸟人能在宋国一言九鼎,独揽大权,原来前任宋主就是他策立的。可他一个武将,哪里来的能力决定王位归属?

    听以程宗扬的疑问,太皇太后一点都不奇怪,“阿举的手段通天彻地,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程宗扬道:“既然有这样的缘由,姨娘为什么同意陛下攻打江州呢?姨娘知道江州那些匪寇,其实都是岳帅的旧部吧?”

    不说还好,一提到星月湖大营,太皇太后顿时柳眉倒竖,咬着银牙道:“那些匪类,都死净了才好!”

    她既然是岳鸟人的情妇,却对岳鸟人的部下如此仇视,难道其中别有隐情?昨rì宋主入宫那番交谈,程宗扬还记在心里,看样子,宋主对这位太皇太后极为信重,如果能化解双方的仇怨,孟老大那边的压力至少能小一半。

    程宗扬笑道:“莫非姨娘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太皇太后恨声道:“谁让他们拦着阿举,不让他进宫,还整rì说三道四。”

    程宗扬哑口无言,原来根子在这里。孟老大也真是,人家搞七搞八你管那么多幹嘛?

    太皇太后余怒未消,“阿举与我们这些姬妾的事,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阿举手下最讨厌的两个,一个姓斯,一个姓卢,哪天杀了他们才好!”

    程宗扬在心里默默向斯四哥和卢五哥表示同情,挡人财路不共戴天,你们挡别人通姦之路,瞧瞧是什么下场……

    太皇太后骂了几句,然後告诫道:“阿举手下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都躲得远的,哪里为阿举做过半件事?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他们一出现就与我们为难,不但打出阿举的旗号,败坏他的名声,还劫走了媛儿。”

    程宗扬只觉得肾上腺激素急蹿,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道:“媛儿……是谁?”

    太皇太后笑着在他额头戳了一记,嗔道:“果然和阿举一个样,听到媛儿就要流口水。左右都是你的,哪里用得着这般猴急?”

    程宗扬试探道:“媛儿也是宫里的妃子?不是陛下的nǎi妈吗?”

    “哪里是nǎi妈,只是宫里出了这样事,不好对外面说。老身才说是官家的nǎi妈。”太皇太后叹道:“媛儿原本是先帝的长女,我那孩儿的姊姊,如今官家的嫡亲姑母。阿举在宫里时,媛儿年纪尚小。先帝在时,原本许过人家,阿举掌权後,寻了个罪名,把那家人杀得乾乾净净。他原说待媛儿十六岁时再收用。可离媛儿生rì还有月余,阿举突然犯了事,再没有回来……媛儿就留在宫中,一直未曾许人。”

    程宗扬心头呯呯直跳,梦娘九成便是太皇太后口中的媛儿,没想到她居然是宋主的姑母,宋国的长公主,难怪一举一动都如此贵重。岳鸟人把她留在宫中准备独享,谁知上好的白菜没吃上,吃白菜的人却被雷劈了。如此说来,梦娘身上的禁制多半是岳鸟人留下的——这鸟人也太缺德了,自己吃不到,索xìng谁都不让吃,活该他被雷劈!

    “长公主在宫里,怎么会被星月湖的人劫走呢?”

    “小郭子。”

    “诺。”郭槐躬着腰,用尖细的声音说道:“长公主与胡贵嫔素来交好。胡贵嫔被贾太师逼迫出宫,长公主借陛下nǎi妈的名义前去探望,由皇城司护送。谁知路遇劫匪。皇城司护送的六人俱死,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後来才听说长公主被劫往江州,正是星月湖大营的余孽。”

    程宗扬心念电转,开口道:“姨娘,这是黑魔海借刀杀人之计!劫走长公主的,实是黑魔海。”

    太皇太后皱起眉头,“黑魔海?”

    郭槐垂着眼睛道:“是江湖中一个宗派,与武穆王有大仇。”

    “哦。”太皇太后恍然道:“原来是阿举的仇家。”

    程宗扬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要把罪名栽到黑魔海头上,结果发现太皇太后对自己不是一般的信任,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话,连问都不问便全盘接受。既然这样,自己也不用客气。

    “黑魔海的外堂主持者如今就在临安,若要救回长公主,我倒有个机会。只不过我人手不足,还要请姨娘帮忙。”

    太皇太后道:“便让小德子的皇城司去吧。”

    程宗扬道:“兵贵jīng不贵多,小甥只想请姨娘手下一人。”

    “谁?”

    “郭大貂珰。”

    “你倒识货。”太皇太后笑道:“小郭子,你便听公子吩咐。”

    郭槐弯下腰,“老奴遵旨。”

    程宗扬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借来太皇太后的心腹,他向郭槐笑道:“这次要多拜托大貂珰了。”

    郭槐垂下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奴自当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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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瀛州?”

    “正是西子湖上小瀛州。”西门庆摇着折扇,满面chūn风地笑道:“姓程的专门派人送来请柬,时间便定在明rì午时。”

    剑玉姬一边看着手上的卷宗,一边道:“看来程公子腾出手,要给我们黑魔海一点颜sè瞧瞧了。”

    西门庆嘲笑道:“他这点小伎俩,怎能逃得过仙姬的法眼?”

    说话间,巫嬷嬷进来,递来一隻封好的竹筒。剑玉姬验看了一下火漆,然後打开竹筒,摊开里面一封书信。

    西门庆微微倾过身,“皇图天策府有动静了?”

    剑玉姬淡淡疲乏:“洛阳事成。”

    西门庆抚掌笑道:“姓程的怎么也想不到,他把棋从江州下到临安,我们的落子处却在汉国!”

    “把八骏困在江州数月,已经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剑玉姬一边挽笔写着回信,一边道:“岳贼经营多年,虽然此番拔掉他在洛阳布的暗棋,焉知他是否还有後着?这位程公子辛辛苦苦,到头来说不定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西门庆轻摇折扇,“和着我的主意,倒是想跟姓程的化敌为友。”

    剑玉姬淡淡道:“莫说你与白武族的仇怨,单是你取了凝羽的元红,他便不会放过你。”

    西门庆挑起眉毛,“难道仙姬也无计可施?”

    “有。”剑玉姬道:“若想化敌为友也非难事。给你们找一个共同的敌人便是。程公子是个聪明人,只要那个敌人够强,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西门庆微微倾过身,“祸水西引?”

    剑玉姬没有回答。她放下笔,拿纱棒在信笺上一滚,醮乾黑迹。接着右手掐了一个法诀,轻轻点在信笺zhōng yāng。纸上的墨迹被无形的法力冲刷,像波浪般摇荡着,渐渐消失无痕,重又变成一张崭新的白纸。

    剑玉姬抬起玉手。巫嬷嬷取过信笺,装入一隻竹筒中,用火漆封好。接着旁边一隻爪子伸来,黑鸦使者抓过竹筒,展翅飞出窗户,片刻间便消失在月sè下。

    剑玉姬若无其事地打开一份卷宗,接着看了起来。

    西门庆伸头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医档。”

    “这么多?”西门庆看着旁边堆积如山的陈旧档案,不禁咂了咂嘴。

    “不全。”剑玉姬道:“据我们所知,岳贼在临安期间,刘太后至少逼迫宫中三名妃子堕胎,但这些医档中都没有记录。”

    西门庆冷笑道:“她倒是聪明,不然我们黑魔海又多了几个玩物。”

    “不只是岳贼的血裔。”剑玉姬道:“这三名妃子中,至少有一个怀的是宋主的子息。”

    “好个刘太后,好周全的手段!”西门庆抚掌赞了一句,问道:“仙姬费了偌大力气取来这些医档,难道是在找宋主子息的下落?”

    “是端妃和贾妃的死因,”剑玉姬淡淡道:“不过相关医档都被抽走,全无线索可寻。”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宋宫大内的诊治档案都保存在太医局,黑魔海为了获得这批医档,不惜放火湮灭证据。如今剑玉姬手中的医档是太医局几近三十年来的积累,单是翻阅一遍,寻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时间。但剑玉姬一目十行,犹如行雲流水,阅读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只读了一半,便知道几份要紧的医档都已经被抽走销毁。

    但剑玉姬没有丝毫失望的神情,她微微挑起唇角,“大官人若有闲瑕,不妨读读这些医档。”

    西门庆笑道:“若论蛛丝辨迹,机关推敲,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所得,不妨让小生学学。”

    “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问他的医生。”剑玉姬道:“不过医生还会撒谎,药方却不会。”

    剑玉姬洁白的玉指在医档发黄的纸张上轻轻划过,“当归八钱,川芎三钱,桃仁十四枚,干姜五分,甘草炙五分——这个方子单是在宋主驾崩前五年间的医档中,便出现了九次。”

    西门庆眉毛一挑,“生化汤?”

    剑玉姬道:“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剂。”

    西门庆冷笑道:“我家里现开着生药铺,怎么会不知道这剂小产之後补养身体的妇科名方?五年九次,岳贼在宋宫大内当真逍遥。”

    “但宫里用的最多的并非当归,而是这几样药物。”

    剑玉姬有过目不忘之才,不必重翻医档,便信手将累计耗用最多的三种药材写下来。西门庆一眼看去便眯起那双桃花眼,“催情方剂。”

    剑玉姬道:“岳贼失踪後,生化汤仅出现过一次。这几样药材却有增无减,直到近几年才略少了一些,其中九成都入了万寿宫。”

    西门庆皱眉道:“这样多的份量,姓刘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够用的,莫不是写错了?”

    “刘太后拿药未必是给自己用。”剑玉姬平静地说道:“妾身以为,宫里的妃子当是由刘太后一手调教,供岳贼享用。”

    说着剑玉姬抬起妙目,“十余年来唯一这剂生化汤,是全太后福清宫所用,时间乃是去年。”

    西门庆脸sèyīn沉下来,“险些让那贱婢坏了大事。”

    “此事却是大官人手尾不够乾净。”

    西门庆冷冷看着剑玉姬,後者神情淡然,全无半点异样。半晌西门庆才冷冰冰道:“我不杀自己的女人,仙姬要杀,我不会拦着。”

    剑玉姬淡淡道:“大官人两次赴约都未见到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西门庆额角青筋迸起,然後一摔扇子,转身就走。

    剑玉姬神情依然宁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看着医档。当rì西门庆用尽手段,才接近全太后身边一个可靠的宫女,在他的桃花眼下,轻轻鬆鬆就成了好事。有了这条内线,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机会,顺顺利利地劫走了媛公主。

    依照黑魔海的手段,事成之後原该将这名宫女灭口,但因为半路杀出个星月湖,替黑魔海背了这隻黑锅,西门庆心存侥幸,一直没有处置那名宫女。这次回临安,西门庆两次邀约,都没有见到情人出现,已经心头生疑,这时才知道剑玉姬已经暗中遣人处理了这樁可能的麻烦。

    “贱人!”西门庆狠狠骂了一声,然後又泄了气。他回头望着剑玉姬优美的背影,在心里轻轻说了句:“贱人。”

    剑玉姬丝毫没有理会西门庆的心思。她手指不停地翻阅着医档,希望能从中找出那个大秘密的线索。

    她之所以选择媛公主为目标,是因为那名宫女曾对西门庆提到,媛公主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足以掌握宋国,甚至让宋国倾覆的秘密。因此当rì媛公主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据点,剑玉姬立刻施术封住她的记忆。黑魔海巫宗以巫术见长,教尊自然有秘术从她脑中取出记忆,比口供更详实真切。谁知安置在密室里的媛公主会被姓程的小子找到,并且带到江州。

    以剑玉姬的手段,如果说六朝有一个地方她无法插手,那么就是有孟非卿坐镇的江州了。

    如果换作别人,事情已然难以挽回,只有向教尊告罪。剑玉姬却另辟蹊径,亲自来了临安——世间任何秘密除非没有发生过,否则必有踪迹可寻。只要知道这个秘密确实存在,即使没有媛公主,剑玉姬也有足够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太医局三十年来大内出诊的医档。

    剑玉姬流动的目光忽然凝住,视线落在一则方剂的rì期上。

    良久,剑玉姬抬起眼睛,目光平静如水。如果这就是线索,那么真是一个足以让宋国倾覆的大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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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ūn云巧似山翁帽,古柳横为独木桥,风微尘软落红飘。沙岸好,草sè上罗袍……”

    西子湖上,碧水如镜。一条带着雕栏的画舫驶过,舫上的歌伎手执红牙板,皓齿清歌,曼声吟唱着一阙《喜chūn来》,“chūn来南国花如绣,雨过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红楼……人病酒,料自下帘钩。”

    程宗扬坐在一条小船上,锦衣华服,意态闲暇,就像一个来湖上散心的公子哥一样悠闲自在。

    秦桧倾耳听了半晌,赞道:“好词!雨过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红楼……歌喉婉转,余音袅袅,当是城中有名的歌伎。”

    李师师屈膝坐在舷旁,一手手背托着下巴,一手抚着湖水,“落花流水chūn去也,天上rén jiān……”

    冯源握拳道:“对!这次就是要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李师师禁不住笑了起来。秦桧也为之莞尔,抬手道:“公子请看,那边苏堤上便是小红楼,与小瀛洲遥遥相望,风物绝佳,令人乐而忘忧。”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开发房地产呢?”

    秦桧已经习惯了家主时不时流露出这副jiān商嘴脸来大煞风景,毫不动容地说道:“当是世人思不及此。”

    程宗扬望着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远处草木葱茏的苏堤,许久没有作声,似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半晌,程宗扬用力点了点头,“还是小瀛洲比较好,苏堤太窄,要建会馆的话,还要填湖造地,成本太高。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啊,jiān臣兄。”

    李师师给了个这不解风情的jiān商一个白眼,秦桧只剩苦笑。程宗扬却不禁想入非非。翠微园终究是高俅的产业,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如果能把小瀛洲也开发起来,就又多了个落脚之处。

    船近小瀛洲,远远便看到易彪打了个手势,告诉他岛上有人。程宗扬心头微凛,自己直属营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进入小瀛洲,占据各处要冲,自己又提前两个时辰到场,仔细布置,务必让西门庆葬身西湖,谁知竟有人比自己还早。而且看易彪的意思,还拦不住那人,能让彪子吃瘪,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船在码头前停下,程宗扬跳上岸,“谁?怎么不拦住他?”

    易彪一脸为难地低声道:“人家本来就住这儿。”

    程宗扬恍然道:“保宁寺的和尚?”

    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庙宇,听说是一个老僧在此闭关静修,身边只有个小沙弥服侍。程宗扬上次来还撞见过,那小沙弥没言声就转进花林,待人接物的风范和明庆寺的高僧比起来可是天差地远。不过人家是岛上的土著,自己再霸道也不好恶客欺主,把一老一小俩和尚都赶出去。

    “找个兄弟盯着些,别让他们在寺外乱走,误送了xìng命。”

    “是。”

    金兀朮一马当先,在前引路,豹子头和青面兽紧随其後,三名兽蛮武士站成一个品字型,把家主围在中间。

    剑玉姬和西门庆先後流露出拉拢自己的意思,这次自己主动提出会面,他们不会不来。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次失手,再想让他们上钩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两天自己养jīng蓄锐,体能、jīng力都达到巅峰状态。人多势众,布局万全,再加上有心算无心,程宗扬信心十足,除非两人不来,只要敢来,定让他们插翅难飞!

    程宗扬将藏着屠龙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後,昂首阔步地朝岛心走去。

    从空中看去,小瀛洲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田”字型,中间的十字交叉处,是一片占地数亩的园林,双方约好的见面地点便在园中的凉亭里。这个时代的小瀛洲,远没有後世那么多景物,闻名遐迩的九曲桥、九狮石、三潭印月此时都无处可寻。岛上只有几处半旧不新的凉亭,也乏人维护,唯有印月台因为城中人常来赏月,倒还洁净一些。

    双方约的是午时,尚有将近两个时辰。程宗扬也不着急,按照计划,双方会在岛心的凉亭见面,然後程宗扬借口与剑玉姬密议,两人一道去印月台。由秦桧等人下手对付西门庆。

    三十名直属营军士分别潜藏在曲径通幽、湖中和印月台三处,占据了十字路径的三条,他们的任务是拦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将西门庆阻截在岛心。

    秦桧、易彪和三名兽蛮武士是攻击的主力。如果西门庆能挡住第一轮攻击,接下来就该尝到冯源的火法和手雷。匡仲玉负责用禁音术阻断声音的传播,免得被剑玉姬察觉。至于李师师,要看她的光明观堂秘术究竟能怎样克制住黑魔海的绝学。

    除此之外,自己还留了个杀手锏。大貂珰郭槐。加上自己,正好四十人。其中五级以上的高手超过七人,即使放到江湖里,也是一个中等帮派的实力。对付剑玉姬和西门庆两个人,十拿九稳。按程宗扬的想法,最好是把西门狗贼打个半死,然後自己亲手了结这个世间第一**的xìng命,为世间除此一害。

第七章 改易三焦

    第七章

    午时将近,一叶扁舟破浪而来,西门庆一袭白衣立在船头,风流十足地摇着手里的大红洒金折扇。要论派头,他可比程宗扬更像公子哥,腰间单是香囊、玉佩就挂了七八个,一手还扶着个玉坠儿般的小侍女。

    程宗扬眉头微皱,自己就知道以剑玉姬的智慧,不会让自己轻易得计。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西门庆会带那个小玲儿来。

    当rì在野猪林,这个貌似天真的小女孩出手之狠辣,自己记忆犹新,俞子元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到现在仍卧床不起,就是拜她所赐。

    程宗扬暗暗踩了易彪一脚,让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切不可被这丫头的外表诱惑,一边堆起笑容,“大官人果然是信人,怎么没见到仙姬的大驾?”

    西门庆跳上岸,潇洒地合起折扇,握在掌心,拱手道:“仙姬有些小事要处置,少顷便到。”

    “原来如此,大官人请。”

    程宗扬心念电转,剑玉姬不露面,多半心下生疑。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的目标本来就是西门狗贼,剑玉姬不来,自己把握更大。

    西门庆边走边道:“这小瀛洲愚兄倒是来过,当时愚兄正好在五原买了个大食奴姬,带来临安,便在这岛上一享chūnsè。那大食姬别的倒也不出奇,只是身高腿长,肌肤如雪,头髪犹如金丝一般。承欢之际,妙趣横生……”

    西门庆说得眉飞sè舞,程宗扬一脸假笑,眼睛却紧盯着他手边的小玲儿。那丫头手中的一柄弯钩,恐怕只有秦桧和金兀朮才敌得过,易彪和豹子头等人都差了一筹。只是她浑身只有一条肚兜,不知把那柄弯钩藏在何处。

    西门庆留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挤了挤眼,“这丫头虽然低贱了些,但皮滑肉嫩,把玩间别有情调。程兄要不要试试?”

    程宗扬心头微动,片刻间便打定主意,搓着手嘿嘿笑道:“这不大好吧?”

    “朋友有通财之谊,何况一个小奴婢?”西门庆那双桃花眼笑眯眯道:“程兄若是喜欢,便让她陪你乐乐。”

    说着西门庆把那女孩儿推了过来。小玲儿扬起脸,用童稚的声音娇滴滴道:“程爷……”

    程宗扬一脸yín笑地搭住小玲儿的肩背,一手朝她粉嫩的小屁股摸去,“果然是皮滑肉嫩。”

    说话间,凉亭已然在望。程宗扬拥着小玲儿,边走边笑道:“这小玲儿是不是天生的三焦不畅?”

    西门庆道:“程兄何出此言?”

    “听说三焦不畅之人,身材难以长高。”

    “程兄居然也通医术?”西门庆一脸惊讶,用折扇拍着掌心道:“程兄所见不差!只不过这小贱人三焦不畅并非天生,而是幼时便被人改易。即使再长十岁也高不了一寸。豢养此辈,只为取乐耳。”

    “是吗?竟然是被人为改易三焦,养成侏儒?”

    程宗扬一脸好奇地拉起小玲儿的手臂,一手放在她腰间,似乎要去探查她身体的异状。忽然间五指一紧,封了她腰背几处大穴,然後厉声道:“杀!”

    西门庆笑容僵在脸上,秦桧应声一指点出,指尖隐隐带出风雷之声。

    西门庆怪叫一声,手中的折扇“唰”的张开,硬生生封住秦桧突如其来的一指。

    “篷”的一声巨响,西门庆手中的折扇纸屑纷飞,钢制的扇骨也断了两根。

    西门庆借势退出凉亭,接着冲天而起。

    伏在凉亭上的豹子头挺身抡起巨斧,吼道:“死!”

    西门庆身形一翻,脖颈以毫厘之差,紧贴着斧光掠开,虽然保住一条xìng命,那张俊秀的面孔也不禁渗出冷汗。

    “去!”

    冥冥中一声低喝,接着碧蓝的晴空中毫无征兆地迸出一串火球,流星般朝西门庆击去。

    西门庆展开身法,在空中飞速变幻身形。那串流星火并没有落在空处,而是长蛇般紧跟着西门庆的身影,如影随形。

    “篷”的一声,一隻火球击在西门庆头顶,那隻纱冠顿时四分五裂,西门庆盘好的头髪披散下来,衬着他扭曲的面孔,状如疯魔。

    西门庆弓起身,箭矢般向後疾退,逃避袭来的流星火。退出数丈之後,他身形蓦然停下,立在一竿绿竹上,接着手掌一翻,一顶白骨小伞在他手中张开,带着无数纷飞的鬼火迎向飞舞的流星火。

    一连串的巨响在天魔伞上接连响起,骨制的伞柄被震得彼此鬆开,碰撞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狰狞的白骨上留下焦黑的印迹。

    西门庆脸上泛起一层诡异的绿sè,天魔伞上闪耀的金丝符文迅速收拢,将几乎散开的伞骨合并在一处。接着一层惨毒的绿sè从伞骨上掠过,白骨上焦黑的印迹像被抹去般消失无痕,重新变得惨白。

    “藏锋道人已死,星月湖竟然还有阳钧宗的高人。”西门庆冷笑道:“想取我西门庆xìng命,岂有这般容易!”

    程宗扬确认小玲儿穴道被封,丧失反击的能力,才把她放在一旁。

    “大官人是开玩笑吧?就你那点武艺,程爷一隻手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不信咱们在这儿比划一场,公平较量!谁都不许找人帮忙!敢不敢!”

    西门庆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被你一激就会中你的计?我西门庆倒是没想到你会如此狠辣,一言不发便动手。本来还想和你谈笔生意,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言!要取我xìng命,尽管来吧!”

    易彪一个箭步踏出,举刀将西门庆立足的绿竹一砍两段,接着刀光猛涨,劈向西门庆的小腿。

    吴战威、吴三桂和易彪都是使刀的,吴战威的刀法江湖气极重,动辄就是以命换命的搏命招术。吴三桂刀法出自黑魔海毒宗,刁钻yīn狠。易彪的刀法则是军中常用的招术,虽然中规中矩,出刀的气势却比以往高出一截,显然这段rì子的苦修也大有jīng进。

    西门庆半空一声长啸,声音远远传开,接着那顶天魔伞猛然一收,利剑般刺在易彪的刀锋上,将他逼开两步。

    秦桧猱身上前,与西门庆连交数招。忽然一阵劲风从背後袭来,西门庆随风荡开,一边张开天魔伞,旋身迎敌。

    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无数骨骼同时破碎,西门庆的天魔伞被一柄大腿粗的重槌砸得四分五裂,虽然散乱的白骨又迅速聚拢,伞上飞舞的鬼火却少了一半。

    秦桧趁势而入,右手三指轮流递出,拇指破开西门庆的护身真气,食指与他硬拼一记,接着中指蜻蜓点水般从他手臂上一掠而过。西门庆左臂应指而陷,飙出一股鲜血,伤处几可见骨。

    西门庆修为比秦桧还略输一筹,此时身陷重围,不过数招便告负伤。他踉跄着退开,後面金兀朮张开獠牙,暴喝着再次攻出。西门庆腹背受敌,前有秦桧的惊魔指,後有金兀朮的重槌,两侧还有豹子头的巨斧,青面兽的长枪和易彪的钢刀。眼看就要插翅难飞,西门庆腰间一隻玉佩猛然炸裂,白玉腰佩中竟然藏了一粒小小的翠玉——龙睛玉!

    一团柔和的白光蓦然张开,圆球般将西门庆笼罩其中。那层光幕边缘不住流动,有如实质,众人的刀斧落在上面,被尽数挡开。

    程宗扬脸sè黑了下来,这东西自己见过——在南荒最危急关头,就是靠了雲苍峰随身带的龙睛玉佩放出法阵,众人才保住xìng命。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对手用同样的法阵保命。

    这种藏在龙睛玉中的法术一经施放就不可逆转,法力耗尽才会消失,属于一次xìng消耗品。西门庆的龙睛玉虽然不及雲苍峰当时的大,但要保的也只是他自己的xìng命,看光幕的大小sè泽,至少也能撑上一刻钟。

    六朝法师出售的龙睛玉佩中,攻击类的极少,往往都是放的保命的法术。想想也不奇怪,若是有人用龙睛玉佩置放的法术伤人害命,苦主少不得要找出售者的麻烦,防御类就安全得多。因此有身家的人往往会买上一件,好在要紧关头保命。

    西门庆半截衣袖都被鲜血浸湿,他目光森然地盯着程宗扬,忽然放声大笑:“好个程员外!果然够狠!”

    程宗扬冷着脸一摆手,“把光球的法力耗乾净!看大官人能在乌龟壳里躲到几时!”

    金兀朮的重槌仿佛砸在鸡蛋上,光幕薄薄的蛋壳一震,里面浓郁的白光隐约淡了几分。众人兵刃齐出,轮番攻击。身在暗处的匡仲玉踪影不见,流星火、飞火轮诸般法术却凭空浮现,不断击在光幕上,迅速消耗着护身光幕的法力。

    西门庆披头散髪,一边借助光幕的法力疗伤,一边不停发出尖啸。

    湖上几艘游荡的船隻闻声驶来,远远能看到一个黑衣女子立在船头,长髪高挽,纤手握刀,身後一面黑旗,却是翻江会的旗号。

    游婵!

    程宗扬一眼认出船头的女子,不禁心头微紧,没想到黑魔海竟然把她派来与自己交手。与泉贱人和凝贱人不同,游婵自从把自己误认为飞鸟熊藏,就从来没有暗算过自己,并且因为自己替她遮掩了暗杀计好小太监的事,对自己别有一番好感,大家连床都上过几次,交情不比寻常。

    可现在游婵根本不知道对敌的是自己,手下留情那是不用想了,万一交手中有所损伤,无论是自己的人伤了她,还是她伤了自己的兄弟,都会成为一个难以化解的死结。

    西门庆大笑道:“程员外!你机关算尽,岂能算过仙姬!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你设下圈套想把我西门庆留在此处,焉知仙姬将计就计,趁势将你的羽翼剪除乾净,擒回我黑魔海总坛!”

    “尽管吹吧,一会儿有你哭的!”

    西门庆朗声道:“翻江会好手尽在于此,这些水上好汉纵横湖海,个个悍不畏死,你便是有十余高手,又岂能敌得过数百水上好汉!”

    “数百?也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这几条破船,撑死能过百!”程宗扬喝道:“彪子!好好接待客人!”

    易彪收起长刀,不言声地退出战斗。

    程宗扬暗暗施了个眼sè,低声道:“留下那个女的。”

    易彪心下会意,点了点头,拔足离开。

    那些船隻来势极快,转眼便驶近小岛。来自太湖的水匪一登岸便分成四路,沿着岛屿“田”字形四条路径杀来,每一路都在二三十人左右。他们穿着黑sè的水靠,手持快刀,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动作剽悍,水xìngjīng熟,难怪能在太湖把雪隼团打得全军覆没。

    速度最快的一路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冲到曲径通幽,为首一名蛮牛般的悍匪闯进竹林,随即发出一声大吼。

    後面的翻江会好手紧接着赶到,却见那名首领蜷着身体倒在竹径间,一双眼中满是恐惧,已经没了气息。

    一个年轻的军士立在竹径尽头,他一手提着长刀,刀锋血迹宛然,竟然一瞬间就杀了这名翻江会中数得着的好手。

    “我!”他横起长刀,口气中带着自信和骄傲说道:“星月湖一团直属营少尉周逢!”

    “杀了他!为兄弟报仇!”

    “杀!”

    “杀!”

    翻江会众匪蜂涌而至,但竹径既弯曲又狭窄,隔着几步的距离,後面便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听一片喊杀声中,刀锋交击声不断响起,忽然一声惨叫,又一名翻江会的水匪被对手斩杀。

    竹径间人头涌动,叫嚷着向前厮杀,众匪一阵躁动,有人拼命挤到前面,只见为首的周逢手持长刀,将去路牢牢封住,在他背後还有三名同伴。那三人拿着竹制的长枪,在他身後虎视眈眈。一名以刀法见长的悍匪冲上前去,格住周逢的长刀,却随即被他身後递来的竹枪刺穿双肋。

    论实力,翻江会中的一流好手也许与这些军士不相伯仲,但论起配合,不啻于天壤之别。直属营四名军士占据地势,长短兵刃一应俱全,相互间配合更是熟练无比。而翻江会一方仓促登岛,对地形毫无了解。这也是程宗扬为什么先定下时间,清早才通知地点,就是让黑魔海难以事先准备。

    竹径只能勉强容两人通行,并肩时连招术都难以施展,而对面的少尉虽然是一个人,却仿佛有三头六臂,手中的一柄长刀和身後的三支竹枪就像融和在一具身体上。在这样狭窄而弯曲的环境中,与这样的对手交锋,简直就是噩梦。

    片刻间已有六七名翻江会好手尸横就地,剩下的人不禁心生退意。忽然身後接连传来惨叫,却是有人从背後杀来。

    “点子扎手!”

    “路被堵上了!”

    “顶住!”

    “顶不住了!扯呼!扯呼!”

    众匪一片慌乱,前面的一刀三枪犹如磐石,众人拼了命也未能冲开。背後的攻势同样犀利,六名军士分成两组,竹枪毫无花巧地直击直刺,将他们的攻势和退路尽数封死。

    几名机灵的水匪见势不妙,立即挥刀砍开旁边的竹竿,想从侧面杀出一条生路来。但那些竹竿多年无人打理,密密匝匝一时间哪里砍得尽?反而因为身後空门大露,被对手轻易刺毙。

    熟练的配合和周密的布置,使这场实力本来相近的交锋,演变成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不到一顿饭时间,这一路近三十名翻江会好手便被杀得乾乾净净,没有一人漏网,整条竹径都被鲜血染红。

    另外三路也不比他们的同伴更幸运,一路在经过印月台时遭遇伏击,当即伤了四五个人,剩下的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对阵厮杀,结果三十名翻江会好手面对十名星月湖军士,竟然没有讨得半点好去。一番恶斗之後,翻江会的人马伤亡过半,难以再战,只好边打边退,离岛心越来越远。

    另一路更是输得莫名其妙,那群水匪一路没有遇到半个对手,毫无阻碍穿过小径,正要踏上岛心,忽然听到一声大喝:“爆!”

    脚下的地面微微一动,接着仿佛有无数天雷在脚下喷涌而出,泥土夹杂着无数不规则的铁片四处飞溅,所过之处顿时血肉横飞。

    短短一瞬间,那条芳草萋萋的小径就变得面目全非。泥土从地底翻出,带着刺鼻的焦糊味道,被鲜血染得发黑。近三十名翻江会好手,无一全身而退,过半帮众当场毙命,剩下的尽是重伤,而且伤势都在下盘,连逃也逃不开,只能在地上哀号。

    过了一会儿,冯源才探头探脑地出来,连他都被自己的战果吓了一跳。自己一个人,竟然一下就消灭了整支队伍。这用了龙睛玉的手雷未免也太厉害了!恐怕祖师爷也没想到,平山宗火法会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到这种地步!

    惨叫声远远传来,虽然隔着半个岛屿听不真切,但更令人心悸。最後一路提起小心,游婵抬手让众人止步,然後点了两名手下,“你们过去看看。”

    两人并肩往前闯去,刚越过湖间的小堤,便看到一名汉子出现在小径尽头。易彪一言不发地握着刀柄,标枪般的身形涌出无穷杀意。

    毕竟是血战余生的勇士,论气势压了这些水匪何止一头?易彪抽刀而出,连进三步,将一名水匪斩杀当场,另一名水匪见势不妙,转身yù逃,被易彪一个虎跃,劈倒在地。

    游婵早已该返回广阳,却被仙姬留在临安。对于这次行动要对付的目标,她一无所知,只知道仙姬吩咐过,一切听从西门大官人安排。听到啸声,她立刻带上登上小瀛洲,没想到对面一个汉子,就把她一行三十余人尽数挡住。

    游婵妙目微转,然後道:“杀了他!”

    几名翻江会的好手当即跃出,风一般冲过小径,朝易彪杀去。游婵暗暗作了个手势,十余名手下随即背上快刀,悄然潜入湖中。

    小瀛洲呈田字形,是湖中有岛,岛中有湖的格局。小径两侧各有一方湖面,周围绿柳低垂,花树参差。翻江会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会中好手无不水xìng奇佳,但他们一下水,才惊觉湖底居然藏的有人。

    平静的湖面忽然荡起涟漪,鲜血一股一股从湖底涌出。不一会儿,一颗头颅浮上水面,接着又是一颗。

    几名翻江会好手拼命从湖中逃出,只片刻工夫手脚都带了伤。他们一边挣扎着游向岸边,一边嘶叫道:“别下水!湖里设的有竹钩!”

    “相老大被竹钩钩住了!脑袋也被砍了!”

    “风紧!风紧!”

    游婵寒声道:“你们也是水上好汉,怎么斗不过他们!”

    “湖底被他们搅混了,兄弟们什么都看不到,被竹钩挂住就是个死!游当家的,这仗没办法打啊!”

    游婵恨恨看了易彪一眼,“走!去另一侧!”

    西门庆手臂的伤口迅速癒合,脸sè却越来越难看。翻江会虽然是纵横江湖的水上悍匪,但遇到星月湖大营这样的准正规军,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略一交锋,就在数量只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对手面前滚汤泼雪般地败下阵来。

    秦桧还不忘落井下石,长笑道:“翻江会乃是水上豪杰,大官人命他们登岛而战,弃长就短,焉能不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宁不痛哉?”

    西门庆长髪披散,目光森然,忽然他手一抬,弹出一隻香囊。

    那隻香囊穿出光幕,螺旋状朝天飞起,豹子头想也不想,一个纵身跃到光幕上,张口咬住。

    秦桧脸sè大变,“小心巫法!”

    豹子头利齿一阵乱咬,将香囊嚼得稀碎,一伸脖子咽了下去。接着“崩”的一声,放了个巨响的屁,整个人箭矢般飞出,一头扎进湖边的烂泥里。

    豹子头摇摇晃晃坐起来,甩了甩满是污泥的脑袋,气哼哼道:“素的!”然後一头栽倒,不会儿便发出震耳的呼噜声。

    西门庆脸都黑了,这隻香囊是教尊亲手所赐,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这畜牲毁掉。眼看光幕sè泽越来越淡,他不敢迟延,一把扯下腰间的香囊玉佩,逐一捏碎开启。

    天sè蓦然暗了下来,整个小瀛洲仿佛被潜藏在黑暗中的巨兽一口吞噬。接着旁边一株柳树蜕化形状,飞舞的柳枝化为无数怪蟒,蓦然一卷,将青面兽死死缠住。

    青面兽长枪被陷,无法抽动,索xìng张开利爪獠牙,在蟒群中撕扯怒吼。扯断的蟒身落在地上,随即化成断枝碎叶。

    亭外一截枯木突然站立起来,伸出强壮的利爪,扑向金兀朮。金兀朮重槌被一条藤蔓缠住,无法挥舞,他咆哮一声,扑上前去。两具同样强健的兽体撞在一处,空气都为之一震。

    凉亭另外一侧,地面的泥土像波浪一样翻滚起来,一隻白骨妖爪破土而出,抓向秦桧的脚踝。

    秦桧大袖一摆,一隻玉盒从袖中飞出,他弹开盒盖,用尾指的指甲在盒内轻轻一沾,接着将指甲整个削去,弹向妖爪。那隻妖爪与指甲一触,白sè的骨骼立即变成脆硬的灰sè,微风拂过,随即散成一片飞灰。

    眼前诸般妖术让程宗扬看得目不暇接,自己原想着西门庆的修为比自己高得有限,却忘了他是黑魔海巫宗。如果这会儿是一对一的公平决战,自己早就被大官人层出不穷的巫术给放倒了——虽然他压根儿就想过给这狗贼点儿公平。

    待看到秦桧举手间破去白骨妖爪,程宗扬不由叫道:“死jiān臣!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秦桧托起玉盒,傲然道:“此乃毒宗七大绝毒之三:黄泉蝶变!无论妖法、幻术,一弹即破!”

    “幹!这么厉害,你还不赶紧替老朮、老兽破法!”

    秦桧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道:“此毒沾之立毙,无药可解。即便破去巫术,两位也xìng命难保。”

    西门庆放声大笑,“毒宗所炼,敌我不分,如此笨伯,着实可笑!且看我的天魔罗!”

    西门庆翻掌捏碎一块玉佩,拍在天魔伞上,接着抬手扔出。那柄巴掌大的天魔伞蓦然一涨,犹如车轮,接着再涨再大,将整个凉亭都笼罩在白骨魔伞之下。

    “秦会之!你们毒宗还有多少绝毒,尽数使来!”

    程宗扬看了秦桧一眼,後者微微摇头,“这天魔罗是以毒入巫,沾上毒物威力更增。不过大官人修为尚浅,这天魔罗未必便不能破。”秦桧一紧衣带,然後飞身而起。

    天魔伞六根伞骨间各自伸出一隻妖异的骷髅头,六张口同时张开向外一喷,无数黑气妖蛇般从天而降,在伞下盘旋扭动,重又汇成六道,两道飞向秦桧,另外四道分别飞向金兀朮和青面兽。

    金兀朮与青面兽同时怒吼,那截枯木化成的妖兽纳入黑气,威力暴涨,硬生生将金兀朮摔倒在地,接着张口咬向他的脖颈。金兀朮肌肉鼓起,一拳击在妖兽铁石般的脸上。妖兽巨大的头颅扭到一边,顺势咬住金兀朮的肩膀,尺许长的尖齿穿透了他的锁骨。

    另一边,青面兽整个被柳枝蜕变的妖蟒群裹住,只能看到一大团蟒身不住翻滚扭动,看不到任何细节。

    程宗扬握住羊皮袋中的屠龙刀,然後腾身而起,冲向头顶的天魔伞。忽然身後涌来一股香暖的气息。程宗扬扭头看去,却是小玲儿身上的肚兜离体飞起,火红的丝绸在空中曼妙地张开,丝带轻摇,仿佛情人的手臂,拥住自己的腰背。

    一股无比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自己就像躺在小玲儿娇美而香软的玉体上,慵懒得不想动作。

第八章 潭中幻影

    第八章

    眼皮越来越重,睡意越来越浓,舒服得只想闭眼就此睡去,不再醒来……

    程宗扬猛地咬破舌尖。剧痛中,灵台恢复一点清明,随即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像是被那条肚兜吞噬般,正不断流失。程宗扬一把抓住肚兜,用力扯开,切肤的痛意就像是在亲手剥下自己的皮肤。

    程宗扬双目泛红,咬紧牙关撕扯着红绸。就这么短短一瞬间,绸面便伸出无数细丝般的触手,与自己血肉相连。每扯断一根细丝,剧烈的痛楚便令自己眼前一阵发黑。

    秦桧在涨大千倍的天魔伞间穿梭,惊魔指与伞下的骷髅、白骨间金sè符文不住交击,溅出无数微蓝的磷火。金兀朮与枯木妖魔纠缠在一处,来回翻滚,将地面踏得泥塘一般。青面兽踪影全无,只有不断突起的蟒群显示他还在挣扎。相比之下,豹子头最为轻鬆,他在巫术施展之前一口吞掉香囊,由于巫力的反噬,陷入沉睡,虽然不断磨牙、放屁,屁声比炮仗还响,xìng命却是无忧。

    西门庆那桃花眼带着yīn寒的笑意,柔声道:“阳钧宗那位大贤,此时不动,还待何时?”

    众人都在搏命,匡仲玉却古怪地保持着沉默,让程宗扬平添几分担心,唯恐他在黑魔海层出不穷的巫术下遭遇不测。

    红绸附到身上不过一弹指的时间,程宗扬却感觉像一年一样漫长,每扯断一根细丝,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忽然,身上剧痛一轻,红绸上嗜血的细丝从体内拔出,像遇火的水蛭一样,一根根蜷曲起来。

    程宗扬奋力一扯,将肚兜从身上扯落,衣物刹那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他喘息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女立在亭侧。

    在天魔伞笼罩下,四际犹如深夜,肆虐的妖风yīn寒入内,被它刮过的树木、花草逐渐枯萎,失去生机。然而那少女指尖却闪动着一点灵光,犹如风中摇曳的蜡烛,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

    李师师玉脸发白,娇躯微微颤抖,显然心里充满恐惧。但她仍然鼓足勇气,站出来面对黑魔海的巫术。

    在她指尖那点微光照耀下,充斥在空间中的巫力被净化。离她最近的程宗扬首当其冲,那条肚兜委蜕在地,颜sè虽然鲜艳依旧,却没有了那种嗜血的妖异。

    少女指尖柔和的光芒向四周扩散开去,正与金兀朮搏斗的枯木妖兽被白光掠过,庞大的身体像泥土一样崩落下来,最後还原成一截朽木,被金兀朮抡成重槌砸得粉碎。

    接着扭动的蟒群像cháo水一样退去,枝叶间露出遍身浴血的青面兽。细软的柳条无法承受一名兽蛮武士的重量,“绷”的一声断裂,将青面兽甩到地上。青面兽一脸狰狞地爬起来,顾不得裹伤就猛扑过去,用额头将那株柳树一撞两段,泄忿般践踏着。

    西门庆眼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从舌尖慢慢吐出四个字:“光、明、观、堂!”

    最後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天魔伞间六隻盘旋的骷髅头同时昂起,然後带着尖锐的怪啸和浓重的黑气,朝凉亭扑去。

    李师师咬着唇瓣,眼中的紧张一望可知。黑魔海当年正是用以毒入巫的绝学破杀光明观堂,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早已听说这天魔罗正是其中一种。

    秦桧也知道李师师难以抵挡黑魔海的杀着,他双臂一展,大鸟般旋身而起,将扑下的骷髅头尽数拦下。

    西门庆暴喝道:“找死!”

    一枚扇骨飞出,钉在西门庆的肩头,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西门庆脸sè迅速变得苍白,那六隻骷髅头却仿佛生出一层薄薄的青sè皮肉,变得愈发狰狞。

    “秦会之!你身为黑魔海门下,却与光明观堂联手,与我巫宗为敌!可对得起我黑魔海历代魔宗!”

    秦桧寒声道:“巫宗当rì对我毒宗可有半分留情?”

    “好!我便先杀了你!再把那小贱人擒回去炼成奴jì!”

    西门庆施出血祭之术,天魔伞威力剧增,连秦桧也难以硬撼其锋,双方一触即分,秦桧落叶般飘开,疾飞的骷髅头却六去其四,剩下两隻朝凉亭袭去。

    “锵”的一声几乎令人血液为之冻结的金属声响起,程宗扬手中的屠龙刀终于出鞘。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出细霜,寒意刺骨,连程宗扬身上的血衣也几乎冻在身上。

    程宗扬肩头微微一耸,猛虎般向前跨出,接着一招虎战八方,屠龙刀左右疾斩,劈中两隻乌青sè的骷髅头。那两隻骷髅头被秦桧化去大半煞气,又遇到屠龙刀这样的神兵,顿时被击得粉碎。流荡的黑气被李师师指尖的白光卷过,随即消失无痕。

    西门庆脸sè白得仿佛透明,他反手将一枚扇骨刺进胸口,喝道:“收!”

    天魔伞应声收拢,无数白骨雨点般崩落下来,煞气未至,整座凉亭便像不堪重负一样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啸,“开!”

    一点白光紧贴着西门庆身外的光幕浮现,然後猛然迸发。刹那间仿佛一轮太阳在眼前绽放,强烈的光芒荡尽黑暗,西门庆身周已经淡若无痕的护身光幕同样被一扫而空。接着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直shè而入,化成一幅乾阳图,印在西门庆胸前。

    匡仲玉沉默多时,一直等到此刻才出手,一出招便有如雷霆。先用阳钧宗的明光术克制空间中充斥的巫力,破去西门庆的护身光幕,紧接着一记乾阳真诀,打在血祭之後虚弱到极点的西门庆身上。

    西门庆狂喷鲜血,身体倒飞出去,凹陷的胸口间,几乎能看到骨骼断裂的痕迹。

    要紧关头,西门庆终于捏碎最後一块玉佩。

    亭中那具**的玉体鬼魅般掠起,小玲儿穴道尽解,悄无声息地抬起玉臂,一记掌刀,斩向李师师的粉颈。

    李师师终究是光明观堂门下,虽然没有听到声息,身体却立生感应,她正施展净化术,双掌合在一处,勉强旋身去挡。

    小玲儿小巧的玉掌幻影从她肘下递出,刀锋般切在李师师肋下。

    李师师玉脸雪白,一声不响地向後倒去,指尖的灵光一闪而逝。

    “混蛋!”程宗扬狂喝着挥刀劈来。

    小玲儿笑吟吟一手抹住刀锋,却猛地打了个哆嗦。程宗扬这一刀看似刚猛,施的却是太一经的心法。黑魔海的太一经本来就是至yīn至柔,与屠龙刀天生的寒意相得益彰,那小贱人一出手便吃了个大亏。

    小玲儿手掌仿佛冻在刀上,一时难以扯动。这小贱人虽然天生媚意,但程宗扬对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俞子元旧恨未解,又添了李师师的新仇,就算把她一刀劈成两半,自己也没有半点心痛。

    程宗扬丹田气轮疾转,挥刀朝亭柱撞去。小玲儿娇嫩的身体重重撞在柱上,亭柱顿时断裂,半座凉亭都倾颓下来。

    小玲儿面露痛楚,明媚的双眼中刹那间涌出泪花。虽然明知道这小贱人是故意装可怜,程宗扬却不由一阵心悸。同样是娇小柔嫩的身子,jīng致媚艳的五官,丰满高耸的**,这一瞬间,眼前的小玲儿竟然像极了小紫!

    就在他迟疑的一刹那,小玲儿趁机脱身飞出,rǔ燕般落入湖中。湖水立时凝出冰块,渐深渐远,显然这少女正在逼出体内的寒意。

    程宗扬并没有追赶,小玲儿只是黑魔海连奴姬也算不上的小杂鱼,自己的目标只有一个:西门庆!

    小瀛洲另一侧的战斗已接近尾声,登岛的四路翻江会好手,两路被全歼,另外两路则各自丢下过半的尸体,狼狈退到一起,守着一处凉亭负隅顽抗。

    相比于翻江会超过七成的死亡率,直属营只有三人战死,九人负伤。以易彪为首,剩下的军士分成三组,轮流出战,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同时给对手不断造成杀伤。

    游婵几次以毫厘之差死里逃生,她长髪散乱,一隻衣袖被刀锋划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却奇迹般的没有负伤。

    作为赌坊的东家,黑帮龙头的亲妹,游婵眼光并不差。她并不明白对手为什么会手下留情——尤其是他们对待自己同伴时的犀利和凶猛,如果有一半用在自己身上,自己早已尸横就地。她打了个哆嗦,即使死,她也不愿落到敌人手里,成为前途未卜的俘虏。但她还有女儿,她必须活着回去。

    为了避免误伤,冯源没敢用手雷这样超暴力的武器,用的只是平山宗的看家本领。连续几次施法失败之後,冯大.法终于让凉亭烧了起来。那些水上豪杰惨叫着奔出,被严阵以待的直属营军士一一格杀。

    游婵绝望地看着这些不败的对手,终于抛下刀,低声道:“我投降。”

    易彪也暗暗鬆了口气,他一向不怎么会和女人打交道,满心想告诉她:别打了,我们程头儿说了,不能伤你xìng命。可嘴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闷着头乱打一番,打到她自己想明白为止。

    易彪用绳索象征xìng地把游婵双手一捆,然後一声令下,剩余的军士在三名班长的带领下,迅速散开,一边救治同伴,一边控制住岛上各处要津。

    西门庆披头散髪地在林间穿梭,身後程宗扬、秦桧、金兀朮、青面兽等人穷追不舍。

    程宗扬看过李师师的伤势,发现她只断了几根肋骨,一时不会危及xìng命,便把她和呼呼大睡的豹子头一并交给匡仲玉,自己也跟着追来。

    林间隐隐露出庙宇一角,西门庆一边吐血,一边掠上墙头,随即消失在屋檐下。

    秦桧径直掠上主殿屋脊,站在至高点上,将整座庙宇尽收眼底,然後抬手一指,“那边!”

    金兀朮和青面兽这两头猛兽虽然遍体粼伤,但一场恶斗使两人都凶xìng大发,旋风般闯进那间耳房,将门窗撞得粉碎。

    西门庆游鱼般从迸飞的木屑间掠出,身法虽然快捷,但显然已经无力与两人交锋。他“呯”的将旁边一扇紧闭的小门撞得粉碎,嘶声道:“还不出来!”

    程宗扬衔尾追去,听到他这一声厉喝,速度突然爆发,屠龙刀带着凛冽的寒光朝西门庆颈後斩去,要在他闯在室内之前把这狗贼斩杀当场。

    “嗒”的一声轻响,手中的屠龙刀猛然一震,程宗扬翻身落在地上,又向後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接着一颗念珠掉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个圈子。竟然是这颗不起眼的乌木念珠,力挫自己屠龙宝刀的锋芒。

    破碎的木门间人影微动,一个小沙弥扶着一位老僧出来。看到那小沙弥,程宗扬目光不由一跳,那小沙弥竟然不是旁人,正是当rì潜入翠微园找自己麻烦的静善!难怪上次见到自己就感觉有几分眼熟,这时她不屑再伪饰容貌,直接以真面目示人,才被自己一眼认出。

    程宗扬心下暗骂,这保宁寺居然是叵密宗的据点,怪不得自己怎么找都寻不到静善的下落。

    老僧一脸慈眉善目地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程宗扬哈哈一笑,“大师这么懂礼数,一看就是十方丛林出来的吧!”

    这记耳光打得不一般的狠,不仅静善那小贼尼目露怒火,连端着架子装成世外高人的老和尚都失态地厉声斥道:“胡说八道!”

    “那就好。”程宗扬点了点头,“程某最恨的就是十方丛林那帮僭取佛祖名义的异端!”

    此言一出,老和尚顿生知己之感,温言道:“阿弥陀佛,施主秉承正见,必受我佛庇佑。老僧已死,见过檀越。”

    程宗扬愕然道:“老和尚,你不是还活着吗?难道是被人炼成尸傀了?”

    老和尚愠怒道:“老僧法号——已死。”

    “哦,原来是已死大师。”

    程宗扬在背後暗暗作了个手势,秦桧在殿顶看得清楚,当即暗中传讯,让一众属下都赶往保宁寺,把这小庙团团围住。

    已死老和尚修为深浅难以猜测,但比自己高出一两筹是肯定的。金兀朮、青面兽伤势不轻,实力要打个六折,只凭自己和死jiān臣,未必就能赢过老和尚和静善小贼尼。

    “好法号!”程宗扬大赞一声,然後慨然道:“十方丛林伪佛僭居法统,妄改佛旨,此异端不除,佛门弟子虽生犹死!大师这法号如同晨钟暮鼓,令人耳目一新,让在下深感佛门薪火相传,大道不移。”

    程宗扬为了拖延时间,一车一车的好话不要钱般往外送。已死老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有深刻思想,同时对自己的事业推崇备至的年轻人,一番话说得他僧袍都微微颤抖,激动不已。

    西门庆在旁听得险些吐血,嘶声道:“大师!小生已经把人引来!大师还不动手吗?”

    已死老僧微微摆手,温言道:“不急,不急。这位小施主天生慧根,福泽深厚,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西门庆厉声道:“我黑魔海与龙宸之约尚在!贵宗身为龙宸一支,难道要毁约吗?”

    “阿弥陀佛,西门施主稍安勿燥,老僧有几句话要问问这位小施主。”

    “大师先擒下他,要问什么……”

    没等西门庆说完,老僧已经径自开口道:“敢问檀越,当rì不拾伪徒的袈裟抄本,可是在施主手中?”

    “有!”程宗扬一口承认下来,“多亏了花和尚鲁大师仗义,见我喜欢上面的花样,让我描了一份。”

    “施主可愿让敝宗抄录一份?”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却没了下文。

    已死老僧等了半晌,不见他搭腔,只好道:“不知施主有什么条件?”

    程宗扬挑起大拇指,“够上道!要抄录好办,等我先把西门狗贼碎尸万段,大家再坐下慢慢商量。”

    西门庆咬牙道:“已死大师!在下既然进了寺内,龙宸便有责任保障在下的安危。”

    已死老僧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接着咳嗽两声,“施主请接老僧一掌。”说着一掌拍出。

    程宗扬腰身微沉,屠龙刀从脚下挑出,一掠而起,斩在老僧掌上。那老和尚惨呼一声,就那么被程宗扬一刀劈飞,弹丸滚到墙角,扭了几下,不再动作。

    静善急忙掠过去,扶起老僧,“师傅,你怎么……”

    已死老僧颤声道:“此子刀法已近大成,为师难以抵挡,快走!快走!”

    静善妙目瞪着老僧,最後气恼地一跺脚,拽着老和尚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起来,闪身离开寺庙。

    西门庆瞠目结舌,程宗扬放声大笑,“西门狗贼!此番让你插翅难飞!”

    一个粗哑的声音狞声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姓程的,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紧闭的殿门吱哑一声推开,一个粗胖的身影跨出来,她面带伤疤,手中提着一柄粗重的铡刀,正是在晴州与自己交过手的巫嬷嬷。

    殿内还有个美若天仙的身影,白衣如雪,手捧瑶琴,除了剑玉姬还有何人?

    西门庆一扫方才的慌张,虽然还不停咯血,却笑得极为开心,“愚兄早就说过,程兄千算万算,怎抵得上仙姬一算?”

    程宗扬心下大骂,这贱人居然就在保宁寺的大殿内,自己一路追杀,却是自投罗网。

    程宗扬心念电转,“锵”的一声收刀入鞘,堆起笑脸道:“大官人莫非是生气了?哎哟,打是亲骂是爱嘛!要不是我们兄弟联手做这场戏,仙姬怎么肯出面跟我谈生意呢?你说是不是?”

    西门庆张开双臂,露出身上的伤痕,冷笑道:“程兄未免太入戏了。”

    程宗扬顿足道:“大官人怎么不早说!你们几个!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还不给我滚过来,向大官人赔罪!”

    秦桧飞身掠下,抱拳道:“惭愧惭愧,大官人万勿见怪。”说是赔罪,却拦住了西门庆的去路。以西门庆的伤势,即使剑玉姬动手,死jiān臣也能把西门大官人拖来垫背。

    巫嬷嬷目露凶光,握着铡刀便yù出手。

    忽然一声悦耳的琴声响起,化解了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接着剑玉姬柔声说道:“公子不是要谈生意吗?”

    “当然谈!”程宗扬爽快地说道:“在哪儿谈都行!”

    “妾身在此恭候大驾。”

    “那不行。”程宗扬大摇其头,“我有幽闭恐惧症。一进殿肯定要犯病。”

    剑玉姬半点也不生气,“殿外亦可。”

    “那我们到北瓦子谈吧。”程宗扬眉飞sè舞地说道:“一边谈生意,一边找两个小妞按按脚,捏捏背,那感觉绝对爽!”

    剑玉姬微笑道:“只在此寺中。”

    程宗扬从善如流地说道:“没问题,咱们就在寺後散散步吧。”

    剑玉姬纤柔的身影从殿内出来,当先往殿後走去。

    程宗扬向秦桧施了个眼sè,拔足跟上。

    秦桧、金兀朮和青面兽品字形将西门庆围在中间,外面是手提铡刀巫嬷嬷,双方投鼠忌器,谁都不敢动作,只等着双方的当家人谈判结束。

    殿後有一个小小的放生池,剑玉姬和程宗扬一前一後,绕池缓步而行。剑玉姬道:“不知公子要谈什么生意?”

    “这你可问住我了。不过仙姬既然先开口,我就先问件事吧。”程宗扬停住脚步,劈头道:“雲家小姐是谁做的手脚?”

    “原来如此,”剑玉姬平静地说道:“公子未免错怪妾身了。此事虽是妾身所为,却是为雲小姐好。”

    “少乱扯!”程宗扬冷冷道:“外面传言都说,雲家小姐怀胎三月,不慎流产——你以为这种鬼话我会相信?”

    剑玉姬淡淡道:“公子不信么?”

    当初惊闻噩耗,程宗扬顿时慌了手脚。这些天仔细回想,才发觉剑玉姬的言辞间有个致命的漏洞。

    自己与雲如瑶上床是九月中旬,但她流产时,已经是三月初,中间至少隔了五个月。如果雲如瑶流产时真是怀胎三个月——那时自己正在江州打生打死,她去哪儿能怀孕?

    程宗扬心里还有一份不yù人知的隐忧:当时的情形别人虽然不信,自己可是一清二楚,和雲如瑶上床,自己才是被动的一方!考虑到她的母系血统,如果雲如瑶真是怀胎三月,天知道是谁中了大奖,而自己脸上也着实不好看。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整件事都是黑魔海的圈套。吴三桂在建康找遍出入雲家的大夫,得到的消息都是雲小姐身体无恙。也许雲如瑶根本就没怀孕,只是走漏了风声,被黑魔海利用来大作文章。

    “雲小姐小产并非虚言。”剑玉姬坦然道:“只不过时间是在两个月前。雲小姐虽然冰雪聪明,但肚中有了消息,难免不知所措,幸而妾身有位故交正在雲家。得知此事之後,帮雲小姐下胎,了结了这樁麻烦。若非公子拒人千里之外,此事也不至于宣扬出来。”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贱人!那可是我的孩子!你们黑魔海欠了我一条人命!”

    剑玉姬妙目波转,轻笑道:“果然是程公子。枉雲小姐一片痴心,都在小侯爷身上。”

    程宗扬脸一黑,自己这也算是贼不打自招,平白让这贱人看了笑话。

    剑玉姬从容道:“雲小姐体内寒气郁结,身子本就羸弱,若是怀胎超过四个月,不仅胎儿难保,还将有xìng命之忧。敢问公子,若让公子选择,是坐视其母子并亡,还是弃子保母?”

    程宗扬被她这番话堵了回来,雲如瑶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体内寒毒未清,胎儿随时可能夭折,累及母体也不是无稽之谈。只是黑魔海这种做法,把自己这个当事人当成什么了?

    程宗扬一边想,一边游目四顾,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池中多了个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物,腰背佝偻着,虽然是平常老者打扮,却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奴才像。

    程宗扬唇角露出笑容,郭大貂珰确实有两把刷子,不声不响就现身出来。有他在,自己这条小命可算保住了。

    程宗扬一声长笑,通知死jiān臣可以动手,先砸掉西门庆那个破罐子。可笑了一半,他笑声猛然一顿,像见鬼一样张大嘴巴。

    剑玉姬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前方慢慢走着,曼妙的身形优美无俦。放生池的水面上映着自己一个身影,郭太监一个身影,却怎么也看不到剑玉姬的影子!

    程宗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命看了一眼,果真没有剑玉姬的倒影。

    难道自己大白天撞见活鬼了?程宗扬两腿僵在地上,一时间几乎有失禁的冲动。

    郭槐咳了一声,“好幻术。”说着抬袖一拂。

    眼见那个曼妙的身体烟雾般散开,接着在程宗扬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凭空伸出一隻玉手,接着是一条光洁的玉臂。

    那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程宗扬一眼看去,心头便跳出四个词: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姿容旷世,艳sè倾城!

    那女子凭空而立,雲髻高耸,一张姣丽的玉脸混和着端庄与妩媚,杏眼深若渊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她身材高挑,肌肤明艳的光泽犹如神祇。然而她身上的衣物却让程宗扬像看到火一样一阵灼痛。

    她颈中戴着一条由金丝织成项链,链身沿着丰滑的rǔ沟垂下,在胸前变成两片金黄的链甲,在rǔ端处收紧,由上而下将她一双丰挺的**掩住一半。金sè的链甲下方,另一半雪腻的肌肤暴露在外,显示出完美的圆形,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圆润而充满弹xìng。

    她肌肤犹如jīng致的象牙般毫无瑕疵,腹下像武者的腰带扣般扣着一隻金灿灿的兽头。令人诧异的是,那面金属扣以外没有任何系带,就那样附在她光洁的玉体上。

    她一手握着一柄秋水般的长剑,那双白嫩的美足悬在半空,玉趾微垂。秀美的玉足有着让人惊叹的美态。难怪自己在池中看不到她的倒影,当初见过一面,更是连她具体容貌都想不起来,原来自己当初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

    剑玉姬用幻术凝成的身影已经绝美,真身竟然比自己能够想像得更美。相比幻身的娇美婉约,她的真身堪称艳光四shè,顾盼间光彩照人,让人一看之下,便再也挪不开眼睛。尤其是她丰隆的娇躯,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yù仙yù死。

    可惜在场的只有程宗扬一个男人,另外一个是……太监!

第一章 非君所长

    第八集

    第一章

    保宁寺位于湖上,周围遍植着香樟、银杏、紫楠、松柏、枫香之类高大的乔木,风入林中,枝叶飒飒有声。虽然已是初夏时节,但寺中树影参差,远离尘世的喧嚣,置身于苍松翠柏之间,凉意乍起,却是难得的避暑胜地。

    放生池的岩石上生满苔藓,藤蔓纤细的根须沿着假山的石隙蜿蜒爬行,青翠的枝叶舒展开来,在墙头留下一片片浓绿的yīn凉。放生池内,几尾鲤鱼在水中自如地游弋着,吞吐出细小的气泡,宛如世外仙境,幽静而又安谧。

    程宗扬立在池边,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剑玉姬沿池而行,优美的身影宛如幽兰,然而近在咫尺的池面上,却看不到她的影子!

    这个意外的发现使程宗扬仿佛掉进冰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僵。眼前有形,水中无影--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自己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妖鬼?

    程宗扬像见鬼一样瞪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将一缕真气送往额角--自己的生死根对死亡的气息敏感无比,如果眼前只是一个没有生机的鬼魂,生死根必然会生出感应,甚至像当rì虞氏姊妹驭使的尸鬼傀儡一样,能够被自己cāo控!

    剑玉姬缓步而行,仙子般的身影依然优雅,只看她的背影,任谁也想不到如此美妙的身影中,却埋藏着无穷妖异。

    忽然剑玉姬停下脚步,怀抱的瑶琴发出一声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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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另一侧,西门庆带着chūn风般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那柄白骨小伞,他肩头和胸口被扇骨刺出的伤口不见丝毫鲜血,脸sè又青又暗,表情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落入陷阱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对手。

    秦桧负手站在他身前丈许的位置,把西门庆和背后巫嬷嬷远远隔开。两名兽蛮武士一左一右站在西门庆身后,金兀术牛皮制成的肩甲被枯木妖兽撕碎,肩头被枯枝刺穿的部位血肉模糊。青面兽鼻梁折断,脸上不断滴下血来,淌在尖利的獠牙上,更显得面目凶恶狰狞。

    双方虎视眈眈,但各自投鼠忌器,一时间谁都没有动手。

    就在这时,一声长笑从殿后响起,笑声未落,场中所有人便同时动了起来。

    最先动手的并不是秦桧,而是青面兽。他的长枪最擅远攻,家主笑声甫起,他手中的长枪便发出一声撕碎空气的低啸,直挑西门庆咽喉。

    西门庆连续催发血祭,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稳压自己一头的秦会之?他天魔伞一展即收,撞歪青面兽的枪尖,身体顺势横移,掠向墙侧,一边发出示jǐng的尖啸。

    巫嬷嬷胖大的身体乌云般压来,寒光凛冽的铡刀直劈秦桧后颈。秦桧身体像被刀风吹起般一横,接着右手拇指递出,捺在巫嬷嬷的铡刀上。他这一指看似平淡,却用上十成功力。巫嬷嬷面上的刀疤像着火一样变得血红,「腾」地退开一步。

    放生池畔,剑玉姬以一个无尽优雅的姿势旋过身来,淡淡道:「你终于看出来了吗?」

    程宗扬背后惊出一层冷汗,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他干笑着打了个哈哈,笑道:「在下肉眼凡胎,看不出仙姬的变化。」

    旁边的老仆装束的郭槐低咳一声,「好幻术。」说着抬袖一拂。

    眼前那个曼妙的身体烟雾般散开,接着在程宗扬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凭空伸出一只玉手,接着是一条光洁的玉臂。

    那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程宗扬一眼看去,心头便跳出四个词: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姿容旷世,艳sè倾城!

    那女子凭空而立,云髻高耸,一张姣丽的玉脸混和着端庄与妩媚,杏眼深若渊潭,闪动着智能的光芒。她身材高挑,肌肤明艳的光泽犹如神只。然而她身上的衣物却让程宗扬像看到火一样一阵灼痛。

    她双腿修长婀娜,明艳的肌肤白滑如玉,从那女子侧面看去,从她纤美的玉趾,直到修长的美腿,再到纤软的腰肢,柔美的玉颈……所有的肌肤从头到脚一览无余,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她腹下的金属扣让程宗扬想起C字裤,没想到六朝竟然有这么时尚的女xìng。能用的C字裤的女xìng,除了有能露的勇气,还有要能露的本钱。像自己那个时代富于弹xìng的塑胶制品也就算了,这女子却是轻易将一只沉重的金属扣戴在**的下体上。

    她一手握着一柄秋水般的长剑,那双洁白的美足悬在半空,玉趾微垂。秀美的玉足有着让人惊叹的美态,仙女般悬在自己侧方丈许的空中。难怪自己在池中看不到她的倒影,当初见过一面,更是连她具体容貌都想不起来,原来自己看到的一直都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已。

    剑玉姬用幻术凝成的身影已经绝美,真身竟然比自己能够想像得更美。相比于幻身的娇美婉约,她的真身堪称艳光四shè,顾盼间光彩照人,让人一看之下,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可惜在场的只有程宗扬一个男人,另外一个是……大内的公公!

    面对眼见火辣的躯体,郭槐树皮般的老脸没有丝毫表情,他枯瘦的手掌从袖中伸出,犹如鸟喙向前一啄。

    剑玉姬身形幻化,周围的空气隐隐波动,凝出一条烟雾般的纱衣,接着变成不透明的白sè,将她惊鸿一瞥的香艳躯体遮蔽起来,然后随风飘起。

    程宗扬笑声刚起就被截断,让秦桧升起不祥的预感,他一招逼开巫嬷嬷,顾不得追杀西门庆,立即飞身掠上殿宇。

    脚尖踏上庙宇的飞檐,秦桧便看到一个抱着瑶琴的白衣女子柔云般从殿后冉冉升起。她腰间衣带轻举,飘逸的身形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子,柔美的体形说不尽的婉约曼妙,却是方才在殿中现身的剑玉姬。

    错愕间,秦桧蓦然听到家主的大喝:「小心!」

    剑玉姬嫣然一笑,飘逸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举止从容,波澜不惊,似乎没有半分威胁。秦桧却蓦然感受到一丝细微的杀机,针一般直刺过来,他甩袖打出一枝狼毫笔,shè向剑玉姬的心口,随即冲天而起。

    眼看着那枝狼毫笔毫无阻碍地从剑玉姬的身上穿过,秦桧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枉自己出身黑魔海一系,竟然还被她高明的幻术所惑。

    黑魔海巫宗一向以种种匪夷所思的巫术见长,宗门秘术可以分为四大流派:化妖、幻术、驭鬼、惑神。其中幻术包括匿形、潜影等法门,可以cāo纵光影匿踪潜形。而幻术的颠峰莫过于制造幻身,令人如在眼前。

    先机已失,剑玉姬随时都可能施出杀着,而自己甚至连她真身的位置都未曾察觉。高手相争,生死只在一线。生死关头,秦桧用出压箱底的法宝,「呯」地捏碎一只玉盒。

    一层青黑的雾气从秦桧袖中散出,从枝叶间透入的阳光与毒雾一触,立刻变成惨毒的绿sè光芒。毒雾进入皮肤,使肌肉瞬间失去弹xìng。秦桧长而有力的手指迅速变得灰黑,失去肌肤的光泽。

    一股劲风从秦桧完全没有意料的角度逼来,力道之强,远远超乎他的想像。

    此时毒素已经进入血脉,秦桧四肢变得僵硬如铁,剑玉姬长剑刺在他背心,发出金石般的脆响。

    受力之下,秦桧身形加速跌落,「篷」的一声,庙宇上瓦片纷飞,死jiān臣像铁块一样砸穿殿顶,撞在佛像的莲花台上。巨大的冲击力将莲花台撞塌半边,秦桧也被滚落的瓦砾埋住,生死不知。

    大殿上「叮!」的一声脆响,一柄刀尖像切木片一样切开砖瓦,刀锋凛冽的寒气使殿顶尺许范围都凝霜冻结。

    接着握刀的手臂一撑,程宗扬翻身跃上大殿,随即朝剑玉姬扑去。

    剑玉姬穿着白衣的身影倏忽退出,足尖踏着檐角一只脊兽,犹如凌虚乘风。

    离剑玉姬还有丈许,程宗扬陡然停步,接着左足一旋,身体陀螺般滴溜溜转了一圈,数十片碎瓦箭矢般飞出,shè向四面八方。击中剑玉姬的瓦片径直从她身影间穿过,另一片击在空处的碎瓦却猛然爆裂。

    程宗扬毫不迟疑地往空处一刀劈出,虚空中一声轻笑,一柄长剑轻轻佻出,点在屠龙刀侧。程宗扬掌心仿佛被铁锤猛敲一记,屠龙刀几乎脱手飞出。他丹田气轮疾转,稳住身形,接着五虎断门刀全力施展。

    剑玉姬目露讶sè,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对程宗扬修为的突飞猛进大感诧异。

    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本来就招法凶悍,此时用无坚不摧的屠龙刀施展出来,更是如虎添翼,平添了数倍威力。连剑玉姬也不得不暂避其锋。

    西门庆在金兀术与青面兽的合击下狼狈不堪,若非三人身上都有伤,增加了招术中的疏漏,他这会儿早伤在两名兽蛮武士手下。

    西门庆尖啸声越来越凄厉,只差没有喊出,「仙姬救命!」

    失去秦桧的拦截,巫嬷嬷并没有立即施援,而是返身闯进主殿,抡起铡刀,朝埋在瓦砾下的秦桧暴斩三记,就是铁人也斩成四截,这才腾身出来,嘶声道:「大官人莫慌!老身在此!」

    巫嬷嬷斜身飞起,迎面却撞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老仆打扮的郭槐低咳一声,右手递出,他四指并拢,拇指横张,指尖弯曲,竟是江湖中少见的龙爪手。

    巫嬷嬷虽然不知道这个奴仆般糟老头的身份,但他一爪挥出,巫嬷嬷立刻识出厉害,脚下一蹬,踏碎数块青石,稳住身形,接着举刀封住郭槐的手爪。

    「夺」的一声,郭槐并拢的四指硬生生穿透刀身,然后像拧一条衣带般,将jīng钢打造的铡刀拧得如同麻花。

    剑玉姬娇叱道:「走!」

    凶悍如巫嬷嬷闻言也不再硬拚,她甩下铡刀,转身掉头狂奔。

    郭槐身形微闪,挡在巫嬷嬷身前。巫嬷嬷嚎叫着双拳齐出,狂风暴雨般攻向郭槐,随即转身再走,这次却是闯进大殿,从殿后破墙而出。郭槐如影随形,不多时又将巫嬷嬷迫得回转。

    西门庆使出小巧腾挪的功夫,在狭小的空间内飞速闪避。金兀术肩膀受伤,手中的重槌施展不易,索xìng挎在腰后,猛兽般靠着强壮的爪牙与西门庆厮杀。

    西门庆迭逢险招,不多时,身上的锦衣便被金兀术的兽爪撕破半边,几乎被扯下一条手臂。他牵动伤势,「哇」地吐了口血,眼看两名兽蛮武士的攻势织成天罗地网,以他的身法也无处逃遁,西门庆猛然脚下一沉,像钉子踏进地面,半步不退,接着扯开衣袍,露出苍白的胸膛,狂叫道:「谁敢杀我!」

    西门庆皮肤撕开,胸前蓦然伸出一只狼爪,扣住青面兽牛头大的手肘,在他手臂上留下三道寸许深的血槽。

    青面兽的惨号声中,金兀术侧肩将他撞开,一手抡起重槌,就像拍一只苍蝇般,朝西门庆头顶拍去。

    巫嬷嬷被郭槐截住,自顾不暇。金兀术加入盘江程氏之前,就是兽蛮营的首领,五级巅峰的修为不逊于南荒时的武二郎。一槌击下,便将西门庆胸前的狼爪砸得骨碎筋断,血肉模糊。

    西门庆口鼻都迸出鲜血,他绝技已然施尽,这会儿只在金兀术的重槌下左支右绌,危在旦夕。

    「如是我闻!一誓之出,八方如见,天地皆应。」剑玉姬清越的声音犹如琴曲,言辞却锋锐如刀,「已死老僧,你可是要破誓吗?」

    「哈哈哈哈!」墙外传来一声豪迈的长笑,接着「篷」的一声,临湖的土墙被人踹出一个大洞。

    已死和尚大步进来,一手摩着光头,一手提着裤子,气宇轩昂地说道:「仙姬说哪里话!老衲只是一时内急,出去方便,不信你问善儿!」

    静善冷着脸,像不认识他一样两眼望天。

    已经滚蛋的已死老僧突然折回来,让程宗扬心下又气又恨,这群老家伙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已死老僧装出放水的样子,其实是以退为进,存着隔岸观火的心思,在墙外听得不亦乐乎,这会儿被剑玉姬揭破,跳出来要摘桃子。剑玉姬和郭太监倒是抱的同一门心思,以上驷对下驷,柿子专拣软的捏,先剪除对手的羽翼。

    剑玉姬一招打得秦桧生死不明,郭槐对巫嬷嬷也是稳拿,再有两三招就能取那泼妇xìng命。要说郭槐的策略也无可厚非,只要自己能拖住剑玉姬一盏茶时间,巫嬷嬷必死无疑。巫嬷嬷一死,西门庆就成了瓮中之鳖--可要拖住剑玉姬岂是容易的?如果不是剑玉姬无意伤自己xìng命,再加上屠龙刀的威力连她也一时难撼其锋,自己死得恐怕比巫嬷嬷还快。妈的,死太监不会早就看出来这一点,才放手让自己和剑玉姬玩命吧?

    剑玉姬冷笑道:「公子修为虽然jīng进,刀法却非君所长,这五虎断门刀有其形而无其神。」

    程宗扬脸上微微一红,自己并不是一个在武学上十分下功夫的人。真正苦练也就是在晴州时被孟老大强迫上课那几rì。为了这次来和剑玉姬玩命,自己专门借了屠龙刀,准备一扫战场破烂王的恶名。可屠龙刀虽强,却只有一把,本来玩双刀的,不得已变成单刀,怎么玩怎么别扭,结果一眼就被剑玉姬看穿底细。那感觉就像借了身西装皮鞋去见丈母娘,结果被人揭穿一点都不合身,根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一样尴尬。

    程宗扬恼羞成怒,大喝一声,「贱人!接我一刀试试!」

    剑玉姬长剑斜挑,正面挡住屠龙刀的怒斩,剑身却微微一侧,避过屠龙刀的锋芒。程宗扬心头大定,自己还以为剑玉姬是刀枪不入的神人,原来她还忌惮屠龙刀的锋锐。程宗扬不再犹豫,屠龙刀大开大阖,全是进手,刀光霍霍朝剑玉姬杀去。

    相比于屠龙刀的虎虎生风,剑玉姬的剑法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轻扬婉举,有种难以言说的玄妙意境。程宗扬的五虎断门刀虽然凶猛凌厉,却沾不到她半点衣角。

    刀锋忽然一震,一缕真气游丝般钻入手臂,程宗扬真气狂涌,将她的攻势统统化解。就在这时,丹田中的气轮忽然一滞,接着一股沛然的威压从对手身上散发出来,剑玉姬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一柄利剑,压得程宗扬几乎透不过气来。

    已死老僧和程宗扬交手时活像一只随时会挂的病鸭子,这会儿对上金兀术,病鸭子眨眼变成海东青。他大笑着飞身过去,半空中双臂一展,犹如苍鹰展翅,一臂扫中金兀术的重槌,一手抓住西门庆朝后抛出,喝道:「接住!」

    静善连理都不理,闪身掠进战团,任由西门庆头下脚上地一头栽在地上,当场就摔得闭过气去。

    已死老僧赶紧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放心地双手合什,慈眉善目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青面兽手肘鲜血直流,但他这会儿凶xìng大发,对伤势不理不顾,脖颈鬃毛飞舞,长枪洒下无数寒星,雨点般朝老和尚的光头袭去。已死老僧大喝一声,朝着枪锋一拳冲出,似乎要用强悍的修为正面硬撼青面兽的长枪,其实右腿却yīn险地一曲,用膝盖朝青面兽小腿撞去。这一膝如果撞实,就算青面兽是头真野兽,也少不得废掉一条腿。

    「我的佛啊--」已死老僧抱着脚一声惨叫,却是招术还未使出,就被静善徒儿踩住脚背,还狠狠拧了一下。

    青面兽躲过断腿之祸,却不肯承情,淌着鼻血傲然说道:「吾乃兽族无敌勇者!青面兽!正当壮年!尚未婚配!」

    金兀术踹着他的膝弯把他踢翻,毛茸茸的兽爪挡住已死老僧一记直拳。

    已死老僧与金兀术、青面兽两人打得鸡飞狗跳,他招术甚是奇特,身体就像面条一样柔软,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一指一掌,偏偏又威力极大。金兀术和青面兽都有五级的实力,本身又天赋异秉,力大无穷,对上老和尚的指掌,竟然没有占到便宜。如果不是静善几次在危险关头搅局,恐怕早就在伤在老和尚手下。

    又一次被静善绊住,已死老僧必中的一掌差了毫厘让青面兽躲开,老和尚赌气道:「不打了!不打了!」说着真的拍了拍屁股转身就走。

    场中剩下金兀术、青面兽和静善三人,双方虽然敌对,却全无斗志。静善面沉如水,金兀术和青面兽这两头大牲口挺胸凸肚,在她面前呼喝作势,像跳战舞一样举臂勾拳,展露肌肉,极力表现出自己的雄xìng气势。

    静善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过了会儿道:「这里不是你们的战场,回去吧。」

    青面兽挺胸道:「吾乃兽族无敌勇者!青面兽!正当壮年!尚未……」

    金兀术一脚把他踹翻,拄着巨槌道:「吾!金兀术!汝乃何族?」

    静善冷哼一声,转身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两名兽蛮人与老和尚的交手有惊无险,程宗扬这边却遇上了大麻烦,剑玉姬剑气怒涨,真气犹如巨浪一**袭来。程宗扬虽然有屠龙刀在手,仍然被全面压制。

    虽然程宗扬明知道这是剑玉姬顾忌屠龙刀的锋锐,以拙胜巧。但如果这时略有退让,剑玉姬的真气势如破竹,直接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得已下,程宗扬只能咬牙苦撑,结果弃长就短,演变成比拚内力的消耗战。

    丹田的气轮在巨大的压力下,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旋转。那些汇集成轮状的细小莹光飞快地黯淡下来,真气迅速流逝。虽然自己调息打坐之后,气轮还能重新变得充盈。但这一次,程宗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运气支撑到最后。

    不到半盏茶时间,突然丹田一阵剧痛,程宗扬骇然发现,气轮已耗尽最后一点真元,几近油尽灯枯。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元消耗的速度仍然超乎自己想像,透过内视,能看到自己的气海越来越稀薄,旋转的气轮颜sè由莹白变成淡淡的红sè,仿佛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程宗扬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自己就能支撑过去……

    气轮的sè泽逐渐黯淡下来,像熄灭的烛光一样变得暗红,就在它几乎寂灭的刹那,气轮猛地膨胀起来。

    如果这一幕出现在平常修炼中,程宗扬肯定以为是突破在际,气轮剧涨,修为突飞猛进。然而在此时出现,那只有一个可能:真元耗尽,殒灭在际。这不是气轮蜕变,而是爆裂的前兆。

    程宗扬额头、鼻尖同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如果气轮爆裂,自己超过九成的可能会当场完蛋。如果自己走了狗屎运,撞上剩下不足一成的可能,大概会变成废人。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个可能。

    程宗扬心里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没人死!

    不管死的是谁,只要有人送命,自己的生死根就能捕捉到死气,就让自己再多支撑片刻……

    手中的屠龙刀似乎重逾千斤,而透过刀身攻来的真气仿佛无穷无尽,没有片刻停歇。

    唇上忽然一湿,鼻中滴下一串温热的鲜血。程宗扬死命咬住牙关,不顾一切地催动气轮,脑中却在飞快地转动。

    也许是生死关头,思路分外清晰。在气轮爆裂的刹那,程宗扬心头微动,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猛地散去所有真气,任由剑玉姬攻来的真气长驱直入,攻入丹田。已经脆弱不堪的气轮像吹爆的气球一样轻易迸碎。程宗扬口鼻同时涌出鲜血,在近乎散功的剧痛中,他只作了一件事--将丹田混乱的气流导入生死根!

    生死根吸收的死气从来都是单向汇入丹田,此时借助剑玉姬的攻势,程宗扬悍然让真气逆行,由丹田涌至生死根。

    伴随着刀割般的痛楚,迸碎的气轮与生死根一触,蓦然凹陷。程宗扬面目扭曲,以非人的毅力感受着体内的剧变。

    一片混乱中,丹田内仿佛多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存在,即使以内视也无法感知它的形状和细节,但它的存在无庸置疑。因为自己破碎的气轮,在气海中流动的细小光点,都被那个存在所吸引,不分大小、形态,一视同仁地被吸入其中。

    那个存在吸引的速度越来越快,接着散布在经络百穴间的真元、剑玉姬攻来的真气、甚至体外弥漫在天地间那些难以辨认的气息,都被一一吸入其中。

    程宗扬清楚看到剑玉姬惊愕的神情,能让这个算无遗策的贱人失态,自己真是足以开怀了。可惜程宗扬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也正在被那个存在所吞噬,假如剑玉姬现在罢手,她甚至用不着动一根手指,就能看到自己爆成一团血雾的可笑下场。

    突然一股沛然的寒意沿着双臂猛然涌入丹田,它如此强大,cháo水般的气势远远超过自己的修为,同时又奇寒彻骨,沿途的经络都仿佛被冻僵。

    程宗扬奔流的鼻血一瞬间被冻住,以一个古怪的模样挂在脸上。手中的屠龙刀像被唤醒般微微颤动,接着脑中传来一声在苍茫中轮回了无穷岁月的长啸!

    是龙吟!程宗扬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二章 八臂魔僧

    第二章

    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存在终于吸收至极限,下一个瞬间,一只气轮在枯竭的丹田跌然出现。它比原来的气轮黯淡了许多,蕴藏的真元却多出数倍。更让程宗扬意外的,则是它远远超乎想像的零乱和庞杂,仿佛整个气海都回归到天地初始的混沌状态,奔涌的气息不住汇聚,最后重新凝出真气。

    与此同时,手中的屠龙刀仿佛变得轻了许多--不是份量减少,而是一种纯粹出自本能的感受。勉强打个比方,可以想像一块装满各种类型的艺术片,内涵深邃而厚重的硬盘,突然被格式化之后的苍白。不过刀身一无异状,刀锋锐利依旧,仍然有着无坚不摧的犀利。

    「那是什么?」剑玉姬声音中有一丝少有的凝重。

    「想知道吗?」程宗扬退开一步,趁机调息,然后厉声道:「跪下问我的鸟吧!」

    剑玉姬如水的目光凝视着他,接着毫不犹豫地举剑刺落。

    程宗扬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这会儿信心十足地挥起屠龙刀。然后心里大喝一声:干!

    刚一运气,程宗扬顿时哀嚎起来。自己好不容易凝炼的真气,这下混乱了十倍有余。气轮中细小的光点除了那些自己早已熟悉的气息,周围还多了一大堆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虽然真元的充沛多出数倍,但彼此牵制之下,能够运用的真气比原来还少。若不是屠龙刀锋锐如常,这一剑就让自己当场出丑。

    剑玉姬冷笑一声,剑势一改当初的淡雅,陡然变得凌厉。

    此消彼长之下,程宗扬应付得越发吃力,即使仗着屠龙刀的神威,也越来越难以抵挡。刚才丹田的变化只是弹指一瞬间,程宗扬暗自掂量,用不了几下,自己这匹下驷就会被上驷干掉。

    更让程宗扬提心吊胆的则是寺外。算算时间,易彪等人早该闻讯赶来,但至今毫无动静,用脚后跟都能猜出剑玉姬这贱人肯定另有后着,除了寺内,还藏的有伏兵!自己的直属营虽然比不上星月湖的老兵,但锤炼到现在,比起一般的江湖好手已经堪称百炼jīng钢,如果出现折损,哪怕只有一个,也够自己肉痛的。

    眼看自己这匹下驷等不到郭槐回援,就要马失前蹄,程宗扬不再迟疑,拿出一块黑白分明的玉佩奋力摔下,喝道:「蔺老贼!还不滚出来!」

    剑玉姬闻声攻势略微一缓,接着飞鸟般向后掠去,拉开数丈的距离。

    程宗扬一脸狞笑,那块玉佩「呯」的一声摔在地上,毫不意外地碎成八瓣。

    可等了足有一分钟,周围却没有半点动静!

    程宗扬当场傻了眼,为了除掉西门庆,自己除了邀来郭槐,还暗中联系太乙真宗的新任掌教蔺采泉,联手对付黑魔海这个双方共同的大敌。蔺老贼当时拍着胸脯,答应得无比爽快,谁知事到临头,却放了自己鸽子。

    程宗扬在心里狠狠把蔺老贼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老东西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见物如见人;君子一诺,千金不易;剿除邪道,虽匹夫匹妇,亦有责焉;公子首倡大义,我太乙真宗愿附骥尾;公子掷佩为号,蔺某应声而至……一番慷慨激昂,原来全都是放屁啊!

    忽然巫嬷嬷一声惨呼,被郭槐的龙爪手拧住手臂,凌厉的真气势如破竹地一路逆行,将她的经脉尽数震碎。

    巫嬷嬷双腿仿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剑玉姬却不动声sè,似乎对自己得力臂助的生死漠不关心。

    郭槐双手拢在袖中,佝偻着腰身过来。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有这个老太监在身边,至少自己不会死那么快。

    檐角的剑玉姬风姿如画,他不知道剑玉姬在郭槐眼中什么模样,但在自己眼里,剑玉姬绝美的身形似乎每时每刻都有细微的变化,时而多了条轻纱,时而多了一双丝履,甚至连她的位置都仿佛飘乎不定。

    剑玉姬的幻术被郭槐喝破,程宗扬曾经短暂地见到她的真身--但那个火辣的身影转瞬即逝,再次出现时,剑玉姬身上多了一条轻柔的白sè丝衣,让程宗扬怀疑自己方才所见究竟是剑玉姬的真身,还是她又一个幻影。

    看到剑玉姬从容淡定,一副情况尽在掌握之中的鸟样,让程宗扬禁不住十二分的火大。

    「哈哈哈!一块玉佩就把仙子吓得找不到北,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剑玉姬对他的嘲讽恍若未闻,忽然间飞身而起,剑前人后,姿势说不尽的婉妙动人,去向却是寺庙内的一堵短墙。

    「无量天尊!」

    短墙后,一抹剑光骄阳般绽放开来,刹那间将剑玉姬的身影笼罩在剑光下。

    剑玉姬斜过身,一剑递出,两柄长剑剑尖相抵,剑身弯成弧形,接着一弹,彼此分开。

    剑玉姬退回檐上,另一个身影则轻飘飘向后翻出,无声无息地落在那堵短墙上。他穿着淡青的道袍,剑眉朗目,神完气足,却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道人。

    程宗扬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召唤出来的高手,愣了半晌才道:「你是谁?」

    这道人程宗扬瞧着不熟,剑玉姬却不陌生,冷冷道:「原来是太乙真宗的米道友。」

    米远志还未答话,程宗扬就抢先打了个哈哈,抱拳道:「原来是米道长!早听蔺掌教说起过!久仰久仰久仰啊!」

    米远志稽首道:「可是程公子?宗门传来急讯,掌教真人不得已返回龙池,特命贫道赶赴小瀛洲,一来向公子道歉,二来是为诛除黑魔海的妖邪。贫道登岛之后,却未见公子。方才正与人交手,忽然感应到掌教玉佩,才姗姗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原来蔺老贼脚底抹油,一声不响就溜了,不过好歹还派了个人来,多少留了几分情面。

    程宗扬顾不上扯什么恕罪,急忙问道:「你刚才和人交手?是谁?」

    米远志道:「当是一些匪寇,为首的是一名黑衣女子。贵属结阵迎敌,尽可以支撑。」

    果然是那个没有现身的齐姊!程宗扬心头一块大石离地,齐姊已经露面,黑魔海在宋国的底牌多半也出尽了。如果露面的不是齐姊,而是剑玉姬打出的一张新牌,自己就该头大如斗了。

    「米道友,」剑玉姬淡淡道:「你师兄王珪死在江州,你却要为杀兄仇人效力吗?」

    米远志平静地说道:「王师兄弃教出门,与我太乙真宗再无瓜葛。米某奉掌教之令,剪除黑魔海妖邪,虽死无恨。」

    「你师门一系在太乙真宗数代郁郁不得志,难得你们这一代出了几个成材的弟子,却是一个比一个愚直。」剑玉姬叹道:「辗转思之,若非如此愚直,也未必会有你们师兄弟的成就。」

    米远志表情略略有了变化,显然被剑玉姬这句话说中心事,他沉默片刻,然后拔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请。」

    西门庆被老和尚救下,青面兽和金兀术掂掂自己的份量,估计是抢不过来,有心和小豹女搭讪,人家又不理不睬,两头大牲口只好sāo眉搭眼的回来。

    青面兽拄着长枪,若有所思地望着静善,那点儿心思全写在脸上。金兀术倒还有点脑筋,一头扎进倒塌半边的大殿,过了会儿才钻出来,沉痛地说道:「死矣。」

    青面兽回过头,一脸同情地说道:「官人节哀。」

    程宗扬黑着脸道:「秦会之是死是活关我屁事!况且他还没死呢!」

    金兀术瓮声瓮气地说道:「没气矣。体甚硬,脸甚黑。死透哉,死透哉。」

    程宗扬听得直翻白眼,「闭嘴!我说没死就是没死!」

    金兀术一脸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程宗扬差点被噎死,秦桧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干掉,自己的生死根怎么可能全无反应?死jiān臣肯定是有什么保命的绝招,可这两个大牲口一副自己新死了小妾的模样,让自己恨不得一人给他们来一刀。

    顾不上教训这两头牲口,程宗扬迅速用内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气海。丹田内的气轮原本光点毕聚,灿若星河,此时却稀疏了许多,仔细审视下,并不是光点少了,而是一半光点转化为无法看到的存在,它们与仍然存在的光点相生相伴,一对对角力般旋转着,形成新的平衡,难怪自己感觉气海比以往充盈,能够施展的真气却少了许多。

    光点以及与它相伴的存在凝成气轮,此外还有大量混沌气流,yīn阳不分,虚实难辨,但用内视仔细检查,不时能看到其中闪动的五彩华光。好在除此之外,气轮并没有其他异状,仍和以往一样能够运转、催动,聚敛真气。

    程宗扬无法理解这些变化,索xìng不再理会。但丹田的异变自己到现在还吃不透,一时也不敢再出手,不过能出手的也不是没有。

    程宗扬回头望去,只见巫嬷嬷粗胖的身体在地上缩成一团,口鼻鲜血直涌,虽然还有一口余气,但已无反抗之力。

    程宗扬皱了下眉,对郭槐道:「为什么不杀了她?」

    郭槐躬着腰道:「物尽其用。」

    程宗扬明白过来,「你想拿她钓剑玉姬那条大鱼?剑玉姬要是不管呢?」

    「再杀不迟。」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你有把握赢过剑玉姬?」

    郭槐没有回答,眼中却流露出难以名状的信心。

    剑玉姬优雅地一抬手--是否真的抬手,自己用眼睛半点也分辨不出--淡淡道:「已死大师,请。」

    那老和尚一扫刚开始时那副老掉牙的糊涂相,他两眼凶光闪动,手掌摩着光头,匪气外露地狞声道:「太乙真宗!好好好!」

    说着他双掌一推,隔着丈许的距离,米远志立足的土墙像被一双巨掌拍上般轰然倒塌。

    米远志一声长啸,流星般从墙上一跃而下。他右手执剑,左手捏着剑诀,剑锋未至,剑气已经犹如江河奔涌而出。

    已死老僧双手握拳,「篷」的一声击在地上。铺地的青砖波浪般涌起,米远志双足仿佛陷入泥潭,速度陡然降了下来。他踏住一块青砖,身体猛然间拔起丈许,接着双手握住剑柄,举过头顶,笔直朝已死老僧脖颈刺去。

    已死老僧半蹲着身体,双拳没入地面,眼看长剑就要透颈而入,他肩后的僧袍忽然破碎,伸出两条淡金sè的手臂。一手握着铜铃,「叮」地挡住长剑,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柄六寸长的金刚杵,朝道人手掌钉去。

    米远志左掌一翻,按住老僧淡金sè的手掌,借势退开,面sè变得凝重之极。

    「叵密!」

    已死老僧低吼一声,肩后接连又伸出两对手臂,连同他本来的双臂,一共八条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一件法器,如神如魔。

    米远志浑身一震,「八臂魔僧!」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这家伙是妖怪吧?他什么来历?」

    郭槐低咳一声,「已死僧又称八臂魔僧,虽然是佛门弟子,但声名狼藉。因为接连犯下十余桩jiān杀大案,逃入龙宸。有传闻说,他是叵密门下。十方丛林多次派人追杀,均无功而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就他的身子骨,还犯jiān杀案?」程宗扬道:「他们和太乙真宗有什么过节?」

    「十方丛林与太乙真宗分执佛道两家牛耳,互以正道自居,互通声气。当rì剿灭叵密外道,太乙真宗也曾派出数位长老。」郭槐道:「皇城司数rì前收到消息,说有巨寇潜入临安,想来就是这位八臂魔僧。」

    「他不是一直在寺里修行吗?」

    「所谓坐禅多半只是掩人耳目。」

    程宗扬明白过来,又问道:「姓米那位呢?」

    郭槐垂着眼睛道:「米远志是太乙真宗旁支,与王珪、秦仲越系出同门,论辈分是蔺掌教的师侄辈。」

    王珪自己记忆尤新,禁军重将,修为直逼谢艺,江州之战中,被孟老大、侯二哥联手击杀。如果米远志也拥有相近的实力,眼下倒是个得力的臂助。

    程宗扬笑眯眯道:「大貂璫身在深宫,对江湖掌故倒是了如指掌啊。」

    郭槐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城司是朝廷鹰犬,陛下耳目,岂敢闭目塞听?」

    程宗扬迅速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自己一方虽有六人,但秦桧生死未卜,金兀术和青面兽各自负伤,能够一战的,除了自己就剩下两名邀来的帮手:郭槐和米远志。

    黑魔海一方与自己这边的情形居然差不多,巫嬷嬷和西门庆一蹶不振,剑玉姬以外,还剩下已死老僧和静善。论实力,自己一方还占了上风。

    程宗扬心头涌起强烈的杀机,机会难得,剑玉姬算无遗策,除了布下翻江会和齐姊的局,还请出八臂魔僧师徒,本人更是亲自出马,对这场鸿门宴下了偌大的赌注。

    如果仅凭自己手上的实力,这会儿早已一败涂地。但她无论如何也算不到自己会请来大内和太乙真宗的帮手。眼下自己占了六成胜算,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往后再想引剑玉姬出面可就难了。

    程宗扬向郭槐暗暗递了个眼sè,一边叫道:「老和尚!你不是想要袈裟吗?拿去!」

    已死老僧状如疯魔,八条手臂车轮般挥舞翻飞,将米远志逼得步步后退。闻声他神情微动,被米远志抓住这一线机会,长剑闪电般递出,刺向已死老僧的心口。已死僧四条手臂同时一收,抓住米远志的长剑。

    就在这时,一股冰寒的气息袭来,程宗扬犹如一头猛虎,屠龙刀狂劈而下。

    「叮」的一声,已死老僧手中的金刚杵应声而断,淡金sè的手臂绽开一道尺许长的伤口,接着又被刀锋的寒气凝冻,肌肉像冰雕一样扭曲着。

    「大rì如来!」已死老僧背后一只金sè的手掌蓦然涨大,带着炙热的气息一掌拍下,击在屠龙刀刀背上。

    砖石飞扬,程宗扬的屠龙刀像切豆腐一样劈进地面。已死老僧四条手臂握住米远志的长剑,一臂受伤,一臂按住屠龙刀,剩余两条手臂一拧,转到身前。

    已死老僧犹如金刚怒目,厉喝道:「金刚萨埵!」一只捻着佛珠的手掌在空中张开,抓向程宗扬的面门。

    程宗扬屠龙刀被拍进地面,一时无法拔出,眼看已死老僧一掌抓来,他手肘往地上一撑,像跳街舞一样身体横飞起来,双脚连环踢在老僧掌心。接着米远志一声清啸,长剑刺向已死老僧的右眼。

    程宗扬出刀的同时,剑玉姬也没闲着。这边迎敌的却是金兀术和青面兽。两人一使重槌,一使长枪,全力迎向剑玉姬。大貂璫郭槐则身形一闪,骈指朝委顿在地的西门庆眉心点去。

    西门庆刚刚醒转,见状狼狈地打了个滚,一边叫道:「救命--」静善冷冷瞥了他一眼,终于还是雪豹般跃起,攻向郭槐的侧面。老太监无论眼、手、身、意都锁在西门庆身上,出手一往无前,看似要将这狗贼一举毙于指下,静善刚一动,他凌厉的攻势却像是大堤决口,转而朝静善席卷而去。

    静善终究比不上老太监yīn险,如果说与巫嬷嬷交手,郭槐还留着几分实力,这一招则是他蓄意施为,引静善主动来攻。静善只觉劲风割面,完全是本能地侧身跃开,试图避过老太监的攻势。

    西门庆双目寒意大盛,忽然一掌拍在静善背心,把她掷向郭槐,接着手中的天魔伞化成十余枚白骨短剑,shè向另外一端的米远志!

    米远志道袍真气涌动,剑光如电,凌厉无匹,显示出至少六级的修为,然而面对已死老僧这个八臂魔僧,却没占到半点便宜。

    「嗡!」

    已死老僧口诵真言,八条手臂空着手掌捏出指诀,其余手中法器齐鸣,将米远志的剑势生生压制住。

    「班!」

    十余枚白骨短剑从已死老僧臂间穿过,闻声速度徒然提升一倍,发出尖锐的啸声。

    「匝!」

    已死老僧那条受伤的手臂迎向屠龙刀,毫不意外地迎刃断落。

    「萨!」

    已死老僧断臂五指箕张,一掌拍在程宗扬胸口。

    「埵!」

    程宗扬收刀护身,攻势为之一缓。

    「哞!」

    最后一声佛咒诵出,已死老僧剩余的七条手臂同时击向米道人。

    米远志身形一缩,长剑织出一片银白的光幕,犹如一只蚕茧护住身体要害。

    疾shè的白骨短剑虽然声势惊人,却没有一枚穿透光幕,被剑网尽数格飞。

    「天上地下!」

    暴喝声中,已死老僧一臂劈进剑网,随即被剑气割出无数交错的伤口。但米远志严密的剑网也因为这条手臂被撕开一角,紧接着两条淡金sè的手臂从剑网的缺口探入,一只手掌抓住米远志的面门,另一只则握着一柄圆环状的法器,从他喉头一掠而下,直切入腹。

    鲜血横飞间,已死老僧诸臂齐张,犹如狂魔,喝道:「我佛独尊!」

    程宗扬将那条断臂绞得粉碎,纵身往米远志扑去。米道人由胸至腹绽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却没有当场毙命。他盘膝趺坐,双手按住胸腹的伤口,掌心shè出一屋朦胧的黄光,已经用上太乙真宗秘传的行气存神之术,稳住伤势。

    已死老僧顾不上取米远志xìng命,鹰隼般朝郭槐掠去,声sè俱厉地喝道:「老阉狗!放下老僧徒儿!」

    静善被西门庆一掌推出,身不由己地撞向郭槐。她胸前的念珠猛然分开,扇形朝郭槐击去。

    郭槐双目低垂,衣袖微微一晃,将十八枚金星紫檀念珠尽数收入袖中,接着一掌抹在静善肋下。静善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左侧的肋骨尽数折断。

    已死老僧双臂捞起庭中一只石香炉,朝郭槐砸去,另外五条手臂各自捏出法印,暴喝道:「怒!」

    郭槐瘦小的身形像被狂风卷起一样飘出丈许,忽然他袖口一荡,飞出一条黑黝黝的细鞭。

    夕阳仿佛黯淡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一条暗黑的鞭影。

    八臂魔僧手中的石香炉轰然破碎,石屑雨点般飞开。他两条淡金sè的手臂被鞭影缠住,骨骼一瞬间扭曲、折断,寸寸碎裂。

    鞭影凭空消失般收回袖中,郭槐落在地上,他佝偻着腰背,布帽下露出萧索的白发,木讷的神情就像一件不起眼的家俱。

    程宗扬这时才惊觉这位大貂璫的真实修为远远超过自己的估计,凌驾在米远志之上的八臂魔僧,竟然一招败北,输得干净利落。

    已死老僧冷冷盯着郭槐的衣袖,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已死老僧腾身而起,一手抓住静善,「大官人!你敢害我徒儿!此仇必有报之!」

    西门庆yīn声道:「伤你徒儿者,老阉狗是也!关我西门何事!」

    「呸!」已死老僧毫不客气地啐了回来,「老阉狗已经是废物!老衲何苦找他麻烦?仙姬小心!老僧去也!」

    已死老僧挟着徒儿越墙而出,接着两具庞大的身影同时飞起,巨石般重重跌在地上。

    剑玉姬曼妙的身影凌空走来,双足悬在尺许高的空中,足尖不染纤尘。虽然知道这只是她的幻身,仍不禁让人惊叹她绝美的风姿。

    剑玉姬淡淡笑着,玉齿间轻轻吐出三个字:「荡星鞭。」

    郭槐身形愈发佝偻,低低咳嗽几声,没有说话。

    「武穆王从敝宗夺走的荡星鞭,果然是在郭大貂璫身上。」剑玉姬如释重负地说道:「教尊得知,必定欣喜非常。」

    郭槐不言不笑,那条荡星鞭蛇一般从袖中探出尺许,在身前微微浮动。

    「岳贼把这荡星鞭交给你,想来是让你保护刘娥。」剑玉姬轻笑道:「他倒舍得。可惜此鞭虽然神妙异常,用之不当,却难免噬主之忧。大貂璫咳嗽不止,想必是妄用此鞭,伤了肺经。」

    郭槐冷哼一声,荡星鞭先扬后抑,刹那间仿佛将空间撕开一角,鞭影下仿佛露出一片闪烁着星光的夜空。

    剑玉姬美妙的身影像风一样流逝,接着现出她艳光照人的真身。

    荡星鞭笔直挥出,与剑锋交击的刹那,鞭身波浪般弯曲起来。庭院中的青砖早已被已死老僧双拳震飞,这时鞭风掠过,厚重的青砖像风化一样变成碎粉。接着一道细细的鞭痕透入剑身,像小蛇一样在剑内游动着,朝剑玉姬的纤指掠去。

    剑玉姬唇角的笑意凝住,她玉指一紧,将鞭影从剑中逼出,就这么一瞬间的变招,她已经失了先机,被滚滚涌来的鞭影罩住。

    郭槐慢吞吞道:「当rì武穆王用此鞭绞杀西门夫人,收了她的一魂一魄置于鞭中。还请仙姬当心。」

    忽然一声清啸,如cháo的鞭影蓦然退散。剑玉姬犹如一只艳光四shè的孔雀从鞭影中飞出,长剑微微一旋,从郭槐肋下刺入。

    郭槐身形一闪,整个人从衣间滑出,失去支撑的衣物仍保持着原来的形状,接着被剑光绞碎。

    「好一招金蝉脱壳。」剑玉姬道:「大貂璫再接奴家一剑。」

    郭槐神情微变,厉声道:「你哪里学来的剑法!」

    剑玉姬妙目生辉,「大貂璫好眼力。正是华妙宗的玄元仙剑!」说着剑上泛起一层绚丽而又神秘的光华。

    「去死吧!」

    程宗扬一声狂吼,屠龙刀划过数丈的空间,眨眼间劈到剑玉姬身前。那抹绚丽的剑光在屠龙刀的寒光下凝住,接着散为无数流星。

    剑玉姬连发丝也没有动一下,程宗扬却连人带刀整个弹飞,被郭槐在背后一托,才稳住身形。

    剑玉姬道:「果然是太一经,难怪游婵会上你的当。」

    郭槐往前踏了一步,荡星鞭平平伸出,速度虽慢,撕开的空气却发出尖锐的啸声,犹如鬼哭。

    剑玉姬手臂平举,劲气交击的刹那,她曼声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剑气纵横交错,蛛网般攻入荡星鞭最薄弱的一环。

    暗黑sè的鞭影一瞬间荡出无数圆环,将凌厉的剑气逐一化解。接着鞭梢猛地挑起,刺在剑玉姬肘下。

    剑玉姬雪白的手臂溅出一朵血花,长剑「锵」然落地。就在这时,郭槐手臂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身后一柄长剑鸿羽般飘落,变幻的剑势如诗如梦,轻飘飘穿过荡星鞭最后一个圆环,从郭槐右肩刺入,没有半点停顿地直没至柄。

    郭槐佝偻的身子不堪重负般单膝跪倒,他干枯的白发溅上血迹,右肩上多了一只剑柄,剑锷是一串繁复的鸟篆,剑柄只有一手长短,形式古朴之极,质地非金非玉,只有一抹淡淡的莹光在柄上流淌。

    而握着剑柄的女子,赫然是他对面的剑玉姬!

第三章 腰斩西门

    第三章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望着郭槐颈侧的长剑和那个握剑的丽人,一时间都有种时空混乱的错觉。

    郭槐身前身后同时出现两个剑玉姬,他对面的剑玉姬跌坐在地,被荡星鞭刺穿的手肘鲜血淋漓,另一个与受伤的剑玉姬外表毫无分别,却多了一分空灵的气质。

    郭槐咳嗽着,肩侧的伤口溅出血沫。随着他的咳声,对面的剑玉姬身形隐隐变化,那张原本艳光照人的面孔变得冷若寒霜,却是程宗扬曾在南荒见过的那个女子:齐姊。

    立在郭槐身后的剑玉姬轻轻一拔长剑,鲜血喷泉般从郭槐肩头涌出。

    剑玉姬淡淡道:「大貂璫今rì往生极乐,可喜可贺。」

    米远志提到与易彪等人交手的是一个黑衣女子,程宗扬便先入为主,以为那是齐姊,完全忽略了小玲儿那个小贱人。剑玉姬和齐姊都是幻术匿形的高手。结果齐姊冒充剑玉姬,成功地骗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由剑玉姬的真身给了郭大貂璫致命的一击。

    难怪自己与剑玉姬交手之际,觉得她没有想像中那么厉害。起初自己还以为她是想留自己xìng命,现在想来,恐怕在飞上大殿的一刻,这两个贱人就彼此换了位置。

    等程宗扬意识到上了剑玉姬的恶当,局面已经无法收拾。米远志、郭槐先后重伤,只剩下自己一个光杆,对面却是剑玉姬和齐姊两个。纵然齐姊手肘受伤,无法执剑,还有个实力难测的剑玉姬。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程宗扬眼角几乎暴裂。眨眼之间,自己邀来的两名帮手尽皆重伤,胜负立刻逆转。自己底牌已经出尽,对面的贱人似乎仍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这场鸿门宴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终究还是剑玉姬技高一筹,只怕自己偷鸡不成,连老本都要赔个干净。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拚死一搏!程宗扬一言不发,合身朝剑玉姬扑去。

    剑玉姬微微一笑,举剑点在屠龙刀的刀锷上,只轻轻一挑,程宗扬死命紧握的屠龙刀便脱手飞出。

    这时双方只有尺许,程宗扬兵刃脱手,已经是没牙的老虎,剑玉姬抬起洁白的玉掌,往程宗扬胸前印去。

    忽然程宗扬胸口光芒大作,电光火石间,一道强光穿透了剑玉姬的玉掌,却没有溅出丝毫血迹。

    这并非是自己刺中的又是一个幻身,而是剑玉姬掌心被电光击穿,溅出的鲜血还未流出,就被直接蒸发。

    程宗扬一手伸在怀中,胸前衣衫破碎,手掌伸出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柄电光闪烁的长刀,正是他藏在怀里的雷shè宝刀!

    如果自己先亮出雷shè刀,以剑玉姬的剑术,最多是另一柄屠龙刀,而且自己丹田刚生异变,运用不畅,实力更降一层。程宗扬行险一击,直接握着刀柄在怀里逼出刀身,终于伤了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被击败的女子。

    被挑飞的屠龙刀还在空中翻飞,剑玉姬与程宗扬一触即分,退出数丈。她美目平静如水,没有流露出丝毫震惊、诧异的神情,她的手下却一片哗然。

    西门庆捂着胸口笑道:「仙姬竟然受伤了,哈哈哈哈……」

    齐姊不顾自己的伤势,急急掠到剑玉姬身侧,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怎么会这样!教尊说过,你一旦受伤--」剑玉姬冷厉地瞥了她一眼,齐姊立即闭上嘴,胸部却不住起伏,眼中的惊怒怎么也抹不去。

    剑玉姬忽然扬起头,只见一道身影从倒塌的大殿后跃上半空,一把抓住那柄屠龙刀,接着直劈下来。

    程宗扬一喜,以为是死jiān臣良心发现,从庙里诈尸,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蒙面客。

    那人握着屠龙刀,从天而降,攻势未至,已经卷起漫天刀风,声势惊人,可谓霸气十足。

    齐姊挡住剑玉姬身前,左手握剑,迎向屠龙刀。她与这柄屠龙刀周旋多时,深知屠龙刀的锋锐尽在锋刃,只要避开刀锋,就是用普通钢刀也可一战。

    那人刀法远比程宗扬jīng熟,刀锋一侧,将齐姊的长剑拦腰斩断,刺骨的寒气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剑玉姬神情带着一贯的从容,眼看爱将手臂不保,她左手玉指轻点,以毫厘之差避开刀锋,按在刀侧。屠龙刀虽然锋锐,此时被她真气一锁,仿佛被套在鞘中一般,难以挣脱。

    蒙面客双手握刀,往左右一摆,挣开剑玉姬的玉指,然后飞身而退,一把抓住程宗扬的衣领,「走!」

    听到这个声音,程宗扬先大骂一声,然后叫道:「跑不了!杀了她!」

    那人也不含糊,「蠢材!你不走!我走!」

    程宗扬不退反进,细长的雷shè刀呼啸而下。蒙面人一跺脚,反身朝剑玉姬杀去,一边喝道:「就一招!」

    剑玉姬凤目生寒,左手握住剑柄,长剑划了一个玄妙的圆弧,点在雷shè刀身正中。

    程宗扬丹田异变,真气凝成的剑身脆弱不堪,勉强挡了半招,雷shè刀险些脱手。但他也为蒙面人争取了半招了时间,那名蒙面客一言不发,屠龙刀狂风般朝剑玉姬卷去。

    屠龙刀在他手中威力倍增,狂猛的气势仿佛要与剑玉姬拚死相搏。剑玉姬与齐姊同时出手,谁知那蒙面客脚下灵巧地一挑,像踢绣球一样挑起碎成两半的石香炉,分击两人,接着一把拖起程宗扬,往墙头一丢,自己肩不动,手不摇,一边向后疾退,一边连番踢起碎石残砖。

    他脚法的jīng湛实在是程宗扬生平仅见,那些砖石在他脚下如同活物一样,或直或斜,甚至还打着转,划着圈,拐着弯,雨点般四下纷飞,然后又折回来,劈头盖脸地朝剑玉姬和齐姊攻去,如果在足球场上,每一脚都堪称世界波。不过老家伙跑得更快,程宗扬一手攀着墙头,还没看过瘾,他就蹿得无影无踪。

    但他很义气地留下一句话,「玄天剑在此!谁来杀我!」

    齐姊娇叱一声,飞身yù追,却被剑玉姬拦住,「诈术。」

    程宗扬倒是想走,可惜刚才只顾看蒙面人的脚法,错过时机,蒙面人故意引她们去追,人家也不上当,这会儿想走也不容易。他硬起头皮笑道:「仙姬真身穿那么露,是不是在黑魔海待得久了,有暴露的癖好?」

    剑玉姬淡淡道:「我身如镜,公子所见,不过是心中所想而已。」

    「骗鬼啊。我还想你都露着呢。」程宗扬道:「废话少说!有种砍死我!」

    剑玉姬伸出手掌,掌心的伤势已经消失不见,「十余年来,能伤我者,唯公子而已。」

    「上次是岳鸟人?」程宗扬讪笑道:「听说那家伙对与自己为敌人的女人向来先jiān后杀,不知上次仙姬伤在哪儿了?」

    西门庆开口刚要说话,忽然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接着双足一蹬,身体拚命拔起。

    他腰腹的衣物猛然破开,一截雪亮的剑锋悄无声息地从他腹上露出寸许,然后横着一切,带着扇面般泼溅而出的鲜血,从他肋下划出。

    众人同时sè变,黑魔海诸人是惊,全未想到程宗扬直到此时还藏后手,程宗扬是又惊又喜,天知道哪里来的杀手,但至少不是黑魔海的人。

    那柄长剑像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全无痕迹,身手竟然比方才的蒙面人还高出几分。

    西门庆腰间的伤口几乎把身体斩成两半,他轰然一声扑到在地,一边吐血,一边费力地说道:「救我!救我……」

    齐姊先是震惊,接着露出一丝冷笑,「大官人放心,便是只剩下首级,教尊也能让你复生。」

    西门庆露出怨毒的眼神,显然复生的滋味并不好受。

    剑玉姬神情平静如常,如水的目光却流露出一丝憾意。她幽幽叹了口气,淡淡道:「却是妾身失算了。公子后着连绵不绝,下次交手,妾身定会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程宗扬冷笑道:「别急着走啊,时辰还早,大家再聊两个时辰。一边谈心,一边看着大官人咽气,这乐子,给我俩员外我都不换!」

    西门庆在黑魔海中地位非同一般,他伤势几乎等同腰斩,多拖延片刻,就多一分危险。程宗扬算定剑玉姬不敢拿西门庆的xìng命作赌注,才扯足了顺风旗。

    果然,剑玉姬硬吃了他的讥笑,她若无其事地收起长剑,然后退开一步,躬身福了一福,柔声道:「万望公子珍重。」

    齐姊冷冷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挟起西门庆和巫嬷嬷,两人飞身而去。

    这一仗自己如果运气够好,都死七八次了,但程宗扬这会儿没有半点后怕,只有满心疑惑。

    头一个蒙面人是谁,只看他堪比捞钱手段的jīng湛脚法,就能猜出七成。再加上他目标有够直接,抢了屠龙刀就跑,自己要还猜不出那老东西的身份也不用混了。

    可几乎腰斩西门庆的刺客是谁,自己就没有半点线索。那刺客一击即退,未曾露出丝毫身形。以至于连剑玉姬也摸不清底细,断然罢手,可程宗扬把自己在临安的交情想遍,也没想出究竟会是哪路神灵出手相救。

    但有一点他敢肯定,那刺客还留在寺内,并且对自己没有恶意。

    程宗扬先看了金兀术和青面兽的伤势。他们两个被匿踪的剑玉姬亲手所伤,伤势虽重,却不致命。

    伤势更严重的则是米远志,他胸腹被八臂魔僧斩开,换作旁人早一命呜呼,但太乙真宗出来的高手,对养生之道确实别有所长,米远志敛息凝神,伤势竟然没有恶化,只是无法移动。看来要把他送回太乙真宗的道观,还能保住xìng命。

    郭大貂璫已经是回天乏术,他鼻息宛如游丝,勉强护住心脉一点温热,但生命已经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垂着眼睛哑声道:「烦请公子……送老奴回宫……」

    程宗扬安慰道:「大貂璫放心。我这里有医生,多调养几rì就没事了。」

    郭槐把一条细滑的鞭子放在他手中,低咳两声,不再言语,身体枯木般变得僵硬,却是屏蔽六识,潜心入定。

    程宗扬挺起身,扬声道:「那位朋友,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便倏忽飞出,瞬间越过十余丈的距离,一剑斩下米远志的头颅。凤羽般的长剑带着漫天鲜血钉在地上,微微颤动。

    断颈中溅出的鲜血泼在零乱的砖石上,米远志无头的尸身僵坐片刻,然后扑倒在地。

    程宗扬期盼已久的死气终于出现,却是在大局已定的时候。他几乎本能地按住额角,准备应对吸收死气时所带来的剧痛。然而这一次太阳穴上的伤疤毫无反应,反而是丹田的气轮突然一涨,将吸收来的混沌气流纳入其中。

    程宗扬一手按着太阳穴,带着古怪的表情看着现身的刺客。

    一个丽人从花丛间摇曳生姿地走出来,她脚步又轻又软,每一步踏出,身体都灵巧地柔柔摆动,犹如风中摇摆荷叶,她一直走到程宗扬面前才屈膝跪下,两只玉手在面前摊开,以一个虔诚的姿势把螓首贴在地上,柔声道:「奴婢叩见主子。」

    看着温婉如画的卓云君,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他呼了口气,「难怪你要杀他。够狠!」

    虽然不清楚死丫头怎么会让她独自出来,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程宗扬只简短地吩咐道:「翠微园。天香水榭。」

    那美妇俯身一拜,轻烟般掠出寺院。

    卓云君刚一离开,寺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易彪推开大门,大步进来。他肩、臂、腿、背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斗,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易彪双脚一碰,向程宗扬敬了个军礼,「报告!直属营一排遇袭!一共战死七人,负伤十六人。」

    程宗扬一阵心痛,剑玉姬对自己处处留手,对付自己的手下却是不遗余力。直属营一个排,一战就折损四分之一,若不是剑玉姬主动退却,伤亡只怕更多。如果不是意外出现的两枚棋子打乱了她的布局,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

    「老匡和冯大.法呢?」

    「两位法师安然无恙。」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师师呢?」

    「师师姑娘断了几条肋骨,尚在昏迷。」说着易彪脸上微微一红,「那女子被劫走了。」

    「游婵?」程宗扬心头一紧。自己与游婵萍水相逢,最多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算不上什么交情。但相比于黑魔海其他女子,误以为自己是飞鸟上忍的游婵无疑是最无辜的一个。现在自己身份暴露,游婵面临的处罚可想而知。

    程宗扬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先回园子再说!」

    直属营连同程宗扬在内,完好无伤的只有八人。匡仲玉和冯大.法虽然没有受伤,但jīng力透支过甚,都已经jīng疲力尽。

    好在翠微园与小瀛洲只是一水之隔,众人分乘三条船,将死者和受伤的同伴尽数运回园中。岛上其他人的尸首则由雪隼团赶来处理。

    听过易彪的叙述,程宗扬才知道出手截止直属营的确实是小玲儿。她逼出屠龙刀的寒气之后,潜形藏在地下,一现身就伤了少尉周逢。随同她一道来的,还有二十余名黑衣黑裤,身材矮小的蒙面人。那些人来去无踪,招法诡异,直属营一接敌就吃了大亏。冯大.法拚命用手雷炸出一片空场,众人才稳住阵脚。

    幸好当初为了给俞子元疗伤,翠微园收购了大批药材,这会儿才没有太过手忙脚乱。

    林清浦早在园中等候,见到秦桧被**地抬进来,顿时吓了一跳。秦会之可以说是家主座下第一得力的部属,连他都折戟沉沙,这一战纵然获胜,也未必得偿所失。

    接着伤员被一一送进来。连易彪在内,十七名直属营军士伤势轻重不一,最重的三人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林清浦对医术一无所知,正要派人去请大夫,却被匡仲玉拦住。这么多伤员若被外人见到,除了把医生灭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匡仲玉打开李师师的针盒,取了两枚细针,在她印堂和人中分别刺下。程宗扬小心翼翼地把郭槐放到担架上,扭头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

    如果匡仲玉jīng通医术倒也罢了,可他下针的手法怎么看怎么外行,程宗扬连忙过去搂住李师师的肩膀,「老匡,你瞎刺什么呢?」

    匡仲玉凛然道:「救死扶伤,当然要请光明观堂的大贤。」

    程宗扬一阵头痛,星月湖与光明观堂怨气相结,从匡仲玉的口气中就可见一斑,不由埋怨道:「老匡,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匡仲玉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多谢程少校赐名!往后我就叫小心眼儿的老匡好了。」

    怀中的玉人微微一动,从昏迷中醒转。看到自己双肩被程宗扬搂住,李师师玉脸顿时一红,勉强从他怀中挣开,接着又变得苍白。她一手抚着肋下,眉头颦起,惊讶地看着堂中一众伤员。

    程宗扬道:「你先歇息片刻,我让人去寻大夫。」

    李师师明白过来,她吃力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旁边的军士,然后道:「他是被锐器所伤,跌倒时伤口夹杂泥沙。此时虽然封穴止血,但伤势恶化,速用豆油清洗伤口,再敷以金创药。取白布三尺,最好是以沸水煮过晾干,用以包扎。」

    林清浦和未曾受伤的军士立刻按她的指点处置同伴的伤势。

    另一名军士是被钝器所伤,右臂骨折,这会儿李师师无力正骨,暂时先用柳木夹板固定。

    程宗扬叫来林清浦,低声道:「这里你来照料,我先去送郭大貂璫回宫。」

    林清浦说道:「太乙真宗有人来拜访家主,一直等到此时。不若公子先去一晤,待师师姑娘看过大貂璫的情形,再送不迟。」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好。别让师师累到了。看过大貂璫,立刻通知我。」

    …………………………………………………………………………………

    渗出血迹的布匹层层解开,最后露出米远志身首分离的尸体。

    来自太乙真宗的两名门人捏着鼻子草草看了一眼,连忙点头。

    程宗扬扼腕道:「米道长大展神威,力敌黑魔海七名高手!可恨敌众我寡,虽然连败数敌,最终还是饮恨而亡。」

    两名道人稽首道:「掌教真人已颁下法旨,米某人为世间斩妖除魔,此番若是兵解,必当成仙。他本是支派宗系,得成大道,也是难得的缘法。」

    程宗扬一阵恶寒,米远志被蔺采泉送来当替死鬼,尸体肠穿肚烂,连脑袋都没了,竟然还被蔺老贼说成是兵解成仙,真是一堆狗屎都能被老东西说成五香味儿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两名太乙真宗弟子对米远志的死似乎没有半点伤感,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他们验明身份,便带着米远志的尸体飘然而去。

    片刻后,屏风内微微一响,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出来,「这两个一个是鹤林观的弟子,另一个却未曾见过。」

    程宗扬坐在椅上没动,懒洋洋道:「是吗?」

    卓云君柔声道:「鹤林观是蔺贼一系,若他们把尸体带回观中,有心人稍加留意,便可认出我的剑法。」

    程宗扬皱起眉头,「是你故意的?」

    米远志被卓云君从背后一剑断首,这样的伤势除非是故意留下痕迹,要掩饰起来丝毫不难,能被人认出来,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卓云君道:「这是妈妈的吩咐。奴婢不敢不杀。」

    「死丫头让你做的?她人呢?」

    「妈妈让奴婢先来伺候,妈妈随后就来。」

    程宗扬皱起眉头。死丫头搞什么鬼,让这贱人一个人来临安,还故意露出身份?虽然卓贱人被死丫头下了咒,但太乙真宗本身就是术法大家,万一被她解开禁咒,再想逮住她可就麻烦了。

    卓云君重新向主子见礼,她屈膝跪下,双手贴在地上,俯身叩拜,一边娇滴滴道:「奴婢见过老爷。主子万福。」

    行过礼之后,卓云君的仙姿道貌顿时变得媚致起来。如果说刚才还是飘然出世的仙姑,这会儿就像是见到金主的红牌粉头。

    多rì不见,卓云君身上的道袍宽大古雅观,让人有出尘忘俗之感,但她容颜间有着异样的艳丽,似乎刚刚妆扮过。再仔细看时,她跪姿虽然柔婉,衣下的**却曲线毕露,在衣内微微抖颤着,流露出旖旎的chūn光。

    程宗扬心下微动,挑起唇角道:「卓美人儿,过来让主子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卓云君袅袅起身,双手拉住腰间的丝绦一分,道袍犹如委蜕的羽翼一样滑落在地,露出一具欺霜赛雪的玉体,款款走来。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自从当rì被小紫藏起来,自己有rì子没有见过这贱人。这时看来,卓美人儿整具身体都被jīng心修饰过,看不到丝毫瑕疵。她双rǔ愈发丰挺,随着脚步的移动,宛如柔腻的雪团颤微微上下抖动,充满诱惑的肉感。夕阳淡淡的光辉下,她身子通体白腻如脂,自鼻尖以下,整具身体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毛发,光洁得犹如一件瓷器。

    视线下移,程宗扬目光顿时闪了一下。卓美人儿脚上穿着一双象牙镂刻的高跟鞋--细长而优雅的鞋跟,jīng致而曲线流畅的鞋底,一切都和自己对小紫描述的一样,可那双高跟鞋只有正常鞋子的一半大小,卓美人儿一双玉足套在里面,丝毫不觉狭紧,竟是出奇的小巧。

    由于双足变得纤小,卓云君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小心找好重心。纤软的腰身玉柳般左右摆动,平添了几分媚艳的风姿。

    在小紫的调理下,卓云君伤势尽愈,修为也完全恢复。她从江州赶到临安,数千里路程只用了不到十rì工夫,然而室内这短短几步路,却走得艰难无比,刚走到主人面前,便不禁浑身发软。

    程宗扬像抱婴儿一样,把这个活sè生香的大美人儿抱在怀里,一边托起她的**,摘下她的象牙鞋。

    不知道死丫头用了什么秘法,卓美人儿双足筋骨未动,却整个缩小了一半,变得小巧异常,晶莹的脚掌犹如白玉雕成一样,在掌中盈盈一握,说不尽的光润柔滑。这样纤小的脚掌却要承受全身重量,难怪她在不施展修为的情况下,走得如此摇曳。

    程宗扬抱着她香软的玉体,两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纤足,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双足jīng致无比,犹如冰肌玉骨,握在手中却柔圆动人,纤秾合度。光洁的肌肤细如白玉,足弓曲线玲珑,轻盈婀娜,宛如软玉凝香。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燥热感,笑道:「还有吗?」

    卓云君玉颊微红,媚声道:「只要主子喜欢,免费亦可。」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托起她的下巴。卓云君顺从扬起脸,吐出香舌。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亲住她的小嘴,恣意亲吻一边张开手掌,在她玉体上抚弄。

    良久程宗扬松开嘴,冷笑道:「卓美人儿,你早就到临安了吧?干了什么,这会儿才来见主子?」

第四章 人如枯槐

    第四章

    卓云君浑身一震,连忙道:「回主子,奴婢上午到的临安,因为不知道主子的住所,先去了云涛观。」

    「不是鹤林观?」

    「奴婢被蔺贼的人追拿,不好去鹤林观。按妈妈的吩咐,先到云涛观安身。

    谁知在湖上遇到米道人,奴婢见他行止匆匆,便跟了去,却正遇到主人。」

    「去云涛观干嘛?和你杀米道人有关系吗?」

    「妈妈让奴婢做出些动静,以显露行踪。」卓云君道:「最好能与黑魔海有所牵连。」

    「你在寺里待了多久?」

    「奴婢刚到片刻。」

    程宗扬冷笑道:「不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看我死的吧?」

    卓云君拉开衣领,露出颈后一个红sè的印痕,「奴婢三魂七魄都留下妈妈的印记。生死荣辱,都在妈妈一念之间。」

    难怪死丫头会放心让她独自出来。可这些作法是什么意思?把卓美人儿往绝路上逼?她销声匿迹数月,一出现就与黑魔海搅在一处,又杀死同门,除了托庇在自己门下,再无路可走。不过死丫头要制服卓美人儿,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程宗扬想了半晌也没弄明白小紫的心意,但死丫头的事用不着自己cāo心,吃亏的事,她肯定不会做的。

    程宗扬有心和卓美人儿温存一番,可眼下实在分身无术,他开口唤道:「凝奴。」

    脚步轻响,阮香凝娉娉婷婷从内室出来,见到主人怀里的卓云君,两女本能地流露出一丝惊艳和嫉妒。不过阮香凝受瞑寂术影响,心智被惑,只望了卓云君一眼,便温婉地伏在主人脚边。

    程宗扬道:「卓奴,你是房中术的行家,看看这只鼎炉怎么样?」

    卓云君笑着伸出手,伸入阮香凝衣内。阮香凝娇躯轻颤,露出一丝羞怯,随即被主人按住。卓云君本以为主人是调弄取乐,手指略微一动,却不禁「咦」了一声,目露讶sè。

    片刻后,卓云君抬起螓首,「回主子,此女鼎炉甚是奇特,奴婢若要仔细探过,只怕要几个时辰。」

    程宗扬摸了摸鼻尖,对阮香凝说道:「会飞的都是鸟人。」

    阮香凝娇躯轻震,解除了瞑寂术的限制,她目光由茫然变得疑惑,接着变得惊恐万状。

    程宗扬没有理会她察觉真相后的震惊,对卓云君道:「这贱人是黑魔海的,眼下是我的奴婢。我没时间处置,交给你调教好了。」

    卓云君又惊又喜,望向阮香凝的目光顿时变得明亮起来。若论姿sè,即使在主人身边自己也是顶尖的美sè。但由于几次与主人为敌,被擒下后又贪生怕死,甘愿作了奴jì,自贬身价,在主人的女人中地位是最低的,比没有名份的雁儿都低了不止一等。如今家主把这个女子交给她,虽然自己地位未变,但总算不再最低的那个。

    卓云君挽起阮香凝的玉手,笑吟吟道:「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调教这位小娘子的。」

    …………………………………………………………………………………

    直属营军士大多受的是外伤,有众人帮忙,李师师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逐一处理完毕。这会儿她侧身伏在案上,玉脸白得毫无血sè,额头布满汗珠,一手仍搭在郭槐腕上,为他诊脉。

    足足用了一盏茶时间,李师师jīng疲力尽,才废然罢手。她吃力地摇了摇头,「这位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身如木石,虽然压抑住伤势,但体内经脉尽绝,奴家无能为力。」

    林清浦知道郭槐是要紧人物,一旦出了岔子,家主难以交待,低声道:「有没有施救的法子?」

    李师师闭目想了片刻,然后道:「那人出剑时,剑势应该是偏了数分,避开心脉。但这一剑伤势极深,即使能留得xìng命,也免不了变成废人。」

    林清浦还待再问,程宗扬匆匆进来,一看李师师额上的冷汗,急忙道:「先看好你自己的伤势,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

    李师师脸sè苍白地笑了笑,「还好,断骨没有刺入肺里,休养几rì便是,不妨事的。」

    程宗扬叫来一名婢女,让她扶着李师师到内室更衣敷药,又骂了林清浦一通不知道怜香惜玉,这才道:「情形如何?」

    林清浦道:「匡仲玉与冯大.法消耗过甚,此时各自回静室休养。豹子头被巫力反噬,至今未醒。待师师姑娘伤愈,用净化术清除他体内残余的巫力即可。易中尉、金兀术和青面兽都是外伤,休养几rì便即无妨。」

    「损失最重的是直属营。」林清浦道:「直属营十六名伤者,重伤三人。周逢少尉伤势最重,情形不容乐观。另外两人虽然用了药,但还要观察几rì。九人需要休养一个月到半年不等。其中两人可能致残。另外四人轻伤,几rì内便可痊愈。」

    程宗扬面沉如水,直属营三十名军士,一战下来包括死亡和致残就有十人,折损三分之一,伤员又占了三分之一。其中还包括江州之战中直属营唯一提拔的少尉周逢。这场鸿门宴,自己本来胜算十足,可差一点就一败涂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会之呢?」

    林清浦咳了一声,「师师姑娘方才看过,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而且光明观堂与黑魔海功法相克,不好贸然施救。」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程宗扬心里嘀咕一句,然后道:「老秦人呢?」

    林清浦指了指隔壁。

    程宗扬推门进去,只见死jiān臣双手放在胸前,直挺挺躺在一张竹榻上,一脸的安祥,如果不是这孙子浑身都透出金属般的光泽,黑里透亮,与众不同,简直和睡着差不多。

    忽然程宗扬眼角一跳,看到一个坐在榻侧的少女。在他的注视下,那少女款款起身。论起姿sè她并非难得一见的尤物,但一举一动都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尤其那双眼睛,光彩内敛,显然是心机深远之辈。至于年纪,顶多十七八岁。虽然这个时代十五六岁成婚就是常态,但在程宗扬眼里,眼前的少女未免还是太嫩了些。

    死jiān臣果然是吃了嫩草……程宗扬腹诽着,脸上却一点不敢怠慢,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了?」

    少女屈膝福了一福,「妾身姓王,单名一个蕙字。」

    「早听秦兄说起过,今rì才得一见。」程宗扬仗义地说道:「嫂夫人放心!秦兄与我相交莫逆,只要有一线希望,程某都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何况秦兄所至之处,无不造福一方,单是牌坊便有好几处,想必吉人自有天相。」

    「多谢家主挂念。」王蕙道:「外子预料今rì之事难以善了,昨rì曾交代过奴家,他有秘术可以自保,紧急关头施用,用后通体如铁,水火不侵,刀斧难伤,但无法行动,唯留心头一点灵光不泯。外子说过,此术十二个时辰之后自解,家主不必过虑。」

    秘术?看看殇老头,就知道毒宗的「秘术」有多不靠谱。秦jiān臣的脸sè,倒有七八分像是中毒的样子--殇侯的巫术虽然不靠谱,用毒却是大行家,如果说有人能化毒药为保命的绝技,非毒宗殇侯一支莫属。

    程宗扬佩服地看了秦桧一眼,今rì一战,连郭槐都伤重不起,交手的惨烈可想而知,以黑魔海巫毒二宗的仇怨,剑玉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秦会之。结果jiān臣兄当机立断,一招诈死避过了杀身之祸,甚至连汗毛都没伤一根。真不知道自己如果一败涂地,剑玉姬把死jiān臣捎回去塞到炉子里烧够十二个时辰,会是什么结果?

    林清浦过来道:「家主,车马已经备好。」

    程宗扬虽然很想见识见识这位王氏的风采,但正事要紧,抱拳道:「既然如此,还请嫂夫人多费心照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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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槐六识尽闭,瘦小的身体血迹斑斑地蜷缩在地毯上,宛如一截朽木。

    封德明半跪着探视了他的经脉,半晌才哑声道:「大貂璫是被人用剑破肩而入,肩、肺、肝、心经、膈……尽皆受创,不得已用了胎息的法子,如今一身修为已经散了大半。」

    程宗扬心里打鼓,郭槐是太皇太后的得力臂助,自己请人家帮忙时还好端端的,送回来时却成了废人。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有人托自己的关系请秦桧帮忙,结果送回来个半死不活的jiān臣兄,可以想像自己的心情会是什么样。

    太皇太后远远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小郭子好生没用。打发出去吧。」

    程宗扬瞠目结舌,郭槐作为她的贴身太监,忠心耿耿地守护了她几十年,只剩了一口气,还挣扎着要回宫,没想到太皇太后只远远看了一眼,不问生死,便让打发出去。

    封德明连兔死狐悲的表情都没敢流露,小心翼翼地抬起郭槐,送出寝宫。

    太皇太后瞥了程宗扬一眼,「是不是觉得老身过于绝情呢?」

    程宗扬干笑道:「好像有点儿。」

    太皇太后笑啐一口,然后道:「这些太监本来是好端端的男人,偏偏弄得不男不女。佛经上说,女子若是虔敬向佛,来世方可化为童男子。这些阉人好不容易得了男身,却自甘去势,殊不知财帛易获,男身难得。弃了自家要紧的血肉,低三下四的服侍人。如此自轻自贱,何曾被人看得起呢?」

    程宗扬听着太皇太后半是鄙夷半是叹惜的倾诉,心里蹦出三个字:慕男狂!

    具有这种心理因素的女xìng,往往会表现出对男xìng生理特征的极端羡慕,甚至于崇拜。相应的,对于缺乏男xìng生理特征的女xìng极端轻视。而太监本身是男xìng,却自愿或被迫地切除了男xìng生理特征,沦为奴才,在太皇太后眼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程宗扬心头微动,有意说道:「大内的公公虽然缺了点物件,但对姨娘的忠心可是天地可表。」

    「一点忠心,又值得什么?」太皇太后哂然道:「以前的端妃便是信宠身边的阉奴,结果她失势后,那些阉人为了讨好老身,什么事做不出来?好端端的男.根都舍了不要,能有多少良心?若当rì失势的是老身,小郭子会有几分忠心?」

    程宗扬苦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吧?我听说秦大貂璫就忠义之辈。」

    「你说秦翰?」太皇太后冷笑道:「那阉才自称忠于社稷,连老身都不放在眼里,要他又有何用?」

    程宗扬本意是落井下石,这会儿倒有些不忍心了。秦太监啊秦太监,人家主子要的是听话的狗,你的一片忠义都拜错门路了。

    话说回来,这位太皇太后虽然不是良善之辈,可也因此才能镇住局面。如果换一个面慈心软的,天知道群.jiān荟萃的宋国会乱成什么鸟样。再说了,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好人,对自己可是真好。

    虽然太皇太后与自己姨甥相称,但她在自己面前没有半点矜贵的模样,那份发自内心的亲近也不似长辈,倒更像一个受宠的姬妾。事实上,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以前阿举的姬妾,都应该来拜见他这位新主人,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可程宗扬实在没这份胆量。这事自己在晋宫做过不假,但晋帝那白痴活脱脱就是一截能出气的木头,晋宫的妃嫔见到自己这个活男人,都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欣喜,干出些什么,也算是你情我愿的事。宋国这位陛下虽然内有jiān臣横行,外有强邻林立,但举止英气勃勃,实在很像一位年轻有为的英主。如果被他撞到,别说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算是太皇太后的亲爹,都只有一个死字。

    程宗扬摸了袖里的荡星鞭,心底暗叹一声。本来以为把郭槐送回大内,多少能保住他的xìng命,谁知太皇太后随便挥了挥手,便把这位榨干jīng力的大貂璫像垃圾一样打发出去。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留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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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太皇太后聊了会儿天,婉拒了她让自己留宿的好意,程宗扬终于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大内。他已经打定主意,跃上马车,吩咐道:「去石道门巷!」

    石道门巷是西门庆的公开居所,和自己一样,都在吏部备过档。程宗扬当然不会认为近乎被腰斩的西门狗贼还会堂而皇之地留在公开居所,等着仇家上门来给他收尸,但用来传几句话是够了。

    石道门巷富商云集,刚是rì暮时分,巷内便灯火璀璨。马车在两扇黑漆大门前停下,门前悬着一排灯笼,上面写着「西门」二字。

    程宗扬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认错,然后跳下马车,虎虎生风地大步上前,一脚踹上门框--别人踹门都是对着门缝,好踹断门闩,程宗扬则是对着门框,劲力一吐即收,沿着门框延伸开去,只一脚,就把整扇大门给全卸了下来,重重拍在院内。

    迎面一堵影壁,绘的无非五福临门,松鹤延年之类的图样,西门家的别致一些,画的是麻姑献寿。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背,飞身一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庭院中顿时尘土飞扬。

    听着西门府上传来的巨响,外面不少家丁、闲汉都凑过来看热闹。但一辆不常见的四轮马车横在门前,四名直属营军士钉子般立在阶前,单是那份的杀气,就让人不敢近前,众人只远远张望,小声议论。

    西门府上的家仆听到门响便纷纷出来,气势汹汹地叫嚷道:「哪里的狗贼!敢来撒野!」

    等程宗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叫嚷声立刻低了半截。程宗扬也不答话,只狞然一笑,从腰后摸出两支四棱铁镧,虎入羊群般横冲而入。

    一时间西门府上鸡飞狗跳,惨叫不绝。程宗扬抡起铁镧挨个打过去,只用了一盏茶工夫,就将十几名护院全部放翻。铁镧是战场用的钝器型进攻兵刃,专门用来对付披甲的对手,一镧挥下,往往连坚固的铁甲都打得变形,比利器更容易重伤对手。十几名护院一个个断臂折腿,而且全是粉碎xìng骨折,庭院中顿时惨叫连声。

    程宗扬好不容易出了口恶气,他拿出那条细黑的长鞭,「啪」的一记,半人粗的廊柱被鞭影直接抽断,断处犹如刀斩般整齐。

    庭中的惨叫立刻止住,一众护院神sè各异,有些是脖颈发凉,想到自己若是被鞭子抽到,脖子总不会硬过柱子。有些眼中露出贪婪的神sè,显然对这条荡星鞭略知一二。

    程宗扬料定黑魔海的好手都赶赴小瀛洲,西门庆家中最多是小猫两三只,因此虽然上门踹馆,却并没有大开杀戒。他晃了晃鞭子,冷冷道:「告诉姓剑的!想要鞭子,明天rì出前把游婵给我送来!不然就去光明观堂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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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翠微园已是傍晚。听了家主闯进西门家的举动,林清浦沉吟多时,然后道:「公子此举,未免失之过急。属下虽然不知此鞭的来历,但想必是黑魔海的要紧之物。以属下之见,最好等秦先生醒后,打听清楚,再作计较。」

    程宗扬道:「会之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那可是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怕夜长梦多,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林清浦缓缓道:「一介女子而已。」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啊,你还没女人吧?」

    林清浦脸一红,狼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眯眯道:「我听说有些玄门高士都是一辈子打光棍儿。不过林兄年纪轻轻,难道没想过找个伴儿?」

    林清浦其实年纪甚轻,红着脸小声道:「随缘……」

    「这是屁话!你不争取,哪儿来的缘?你瞧人家秦会之,嫩草吃得卡卡的!那是缘吗?秦老牛不知道跑了多少腿,下了多少力气,使了多少坏心眼儿,才吃上这根嫩草!换作你呢?整天在屋里宅着,难道天上还能给你掉嫩草不成?」程宗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跟彪子一个德xìng。我瞧着还是等兰姑来,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林清浦嗫嚅几声,程宗扬没听清楚,「说的什么?」

    林清浦鼓足勇气道:「属下以为,家主这样扯开话题,非是好汉行径。」

    程宗扬一怔,然后朝林清浦竖起大拇指,「行啊林兄。那我老实跟你说吧。

    游婵和我,说起来谁也不欠谁。但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如果因为我把她推到火坑里,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荡星鞭也许很重要,但用它换一个活人,我认为值。」

    林清浦思索半晌,然后向程宗扬施了一礼,「清浦明白了。」

    「只是明白了?」

    「虽然明白,但家主之为,清浦不敢苟同。」

    「行了,我也没指望说服你。」程宗扬笑道:「过几rì建康家里的护卫有一批要来,随行的还有家里几个侍女。考虑考虑林兄,全是清白姑娘,个顶个的漂亮。你要看中哪个,大胆去追,只要你能追上,就是你的。」

    「多谢家主费心,」林清浦毅然道:「但清浦少年立志,道术不成,不以家室为念。」

    「这有冲突吗?我还家室不成,不以道术为念呢。得,算我白说。」

    程宗扬拍拍屁股要走,却被林清浦叫住,「家主留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关于黑魔海之事,属下思索多rì,略有所得,愿与家主参详。」

    林清浦不是轻易开口的人,他既然说略有所得,不会是一般的线索。程宗扬立刻坐下来,「说。」

    林清浦推开案上的图卷,「这是属下搜集各处得来的信息所梳理的脉络,以十六年前,武穆王横扫黑魔海为分界。」

    程宗扬仔细看着图卷,林清浦将所有能得到的黑魔海信息全部罗列出来,重新以时间为序进行排列。以最初逃脱的五人为起点,逐一定下培养九御、搜罗御姬奴,扩张势力的顺序。

    通过图卷,能清楚看出黑魔海巫宗在灭门之难的第三年,也就是岳鹏举出事的同年重新崛起。六年当中,黑魔海一直在潜心培植羽翼,已知的九御与御姬奴大多出现在这一时期,如泉玉姬和凝玉姬,分别在灭门后的第五年和第六年离开黑魔海。

    从墨狼、青貙等人的修为可以猜测,九御是黑魔海培养的主要武力,一直在内堂修习,执行任务时才被派出。而御姬奴很早就被送往各地。除了泉玉姬这样进入六扇门继续修习的以外,其他御姬奴的修为并不会太高,但很可能具有不同的技能。更要紧的是,经过十余年的潜藏,她们的身份已经彻底融入六朝,凝玉姬的身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自己撞破,完全无迹可寻。

    虽然凝玉姬早在十二年前就进入临安,但黑魔海在宋国扩张势力的时间,相信不超过五年--陆谦进入太尉府,西门庆拜蔡京为干爹,获得官身,都在这一时期。从小瀛洲一战黑魔海显露的实力分析,宋国的主事者很可能是那位齐姊,而黑魔海在宋国的重心,很可能不在临安,否则也不必从别处调集人手。

    这也在情理之中,临安曾经是武穆王的老巢,黑魔海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冒着走漏风声的危险轻易进入。

    三年前,黑魔海的势力扩张至晋国边界的广阳。一年半前进入建康,古冥隐大致在此前后被黑魔海收入麾下,担任供奉。玄武湖一战,黑魔海投入的墨狼和计好等人,都是内堂的人手,行事作风与剑玉姬也有很大区别。因此晋国的主事者,很可能是那位被六骏联手击杀的幽长老。

    从黑魔海的扩张路线,可以看出黑魔海是向南方的宋国、西南的晋国逐渐推进。那么黑魔海的源头,应该在相反的东北方向--晴州!

    程宗扬目光一跳,看到林清浦最为大胆的推论--黑魔海的总坛很可能在汉国境内!

    林清浦能够提供的证据很少,推论却很严密。就在黑魔海进入宋国的同一时期,出身殇侯门下的鬼巫王进入六朝游历,遇到黑魔海巫宗。从鬼巫王的行经路线判断,双方会面的地点很可能在宋国。但鬼巫王吞并南荒的思想源头,绝不会出现在风流却文弱的晋宋两国,而更接近于崇尚武力,有着强烈大一统观念的秦汉两国!

    晴州作为诸派学说汇集之地,鬼巫王在晴州接触类似思想也并非不可能。但林清浦给出的答案是汉国,因为鬼王峒驿馆的风格,与汉国京师洛都的驿馆完全一样,可见鬼巫王对汉国宏伟大气的建筑风格印象极深!如果没有在洛都待过,鬼巫王哪里来得这种印象?

    程宗扬仔细看着图卷,良久抬起头,由衷说道:「我得清浦,如得一宝!」

    林清浦被他当面一赞,顿时脸上发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程宗扬百感交集,自己手下以智谋论,当以秦会之为第一。但jiān臣兄偏于yīn谋,往往剑走偏锋。林清浦更像一个擅长情报分析的大师,通过细致的搜集,将点点滴滴的线索综合起来,考虑到他的年龄,完全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自己本来是看中了他的水镜术,谁知捡了个宝回来。能够得到这两人一正一奇的辅助,可谓是自己的大幸。

    但林清浦是搜集分析情报的人才,组织人手,策划行动并不是他的长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程宗扬当然不指望一个人能jīng通各方面的能力。有林清浦整理信息,秦会之筹画布置,自己进行布局和决断,这样的组合才能发挥每一个人的长处。

    林清浦平静下来,指着图卷道:「从巫宗灭门的第六年,到进入宋国,中间有长达七年的空白期。属下判断,这七年当是黑魔海着力在北方三朝发展势力的时期。以黑魔海的扩张速度,他们在北三朝的实力会非常强劲。属下猜测,汉国的主事者,当是剑玉姬麾下一直未露面的闻姨。」

    程宗扬道:「晋国是幽长老,宋国是齐姊,晴州是巫嬷嬷,汉国是闻姨。既然黑魔海的势力没有越过晋宋两国,昭南暂时可以排除在外。否则在南荒时,出面的不会只有齐姊一个人。如果能知道秦国和唐国的主事者,我们对黑魔海的布局就了如指掌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忽然一笑,「看来这次股东大会,要优先考虑北三朝的生意了。」

    门上轻轻一响,有人道:「程少校,有客来访。」

    外面是一个年轻的军士,程宗扬认出他是新加入直属营的上士韩玉,由于三名兽蛮武士各自负伤,守卫的责任都交给了他们。

    看到家主出来,韩玉露出崇拜的目光,倒让程宗扬有些诧异,随口道:「听说你今天一个人就斩首七级,比易中尉还多两个。」

    「那些水匪一上岸就成了跛脚的鸭子,打他们算不得什么功劳。」韩玉道:「吴中尉说过,好的指挥官永远在最合适的地形上迎敌。就和程少校一样!」

    夸奖自己的指挥能力,简直是当面打脸,虽然知道韩玉是真心实意,程宗扬脸上还不免有点儿发烫。

    「这你可高看我了。」程宗扬道:「我本来只是想找一个复杂的区域,便于防守,谁知道黑魔海手里没人,会派一队水匪过来。对了,这么晚了,哪儿来的客人?」

    「是一个穿斗篷的女人,说是来送人的。」

    程宗扬脚步略微一缓,然后加快速度。

第五章 五行鼎炉

    第五章

    一个女子立在阶下,身后停着一辆马车。程宗扬先盯了一眼驭手,然后停住脚步,看向那个女子。

    程宗扬没有充大户的心思,翠微园又是借住的,园门外只挂了两盏无标记的白灯笼,那女子身体一大半都笼罩在yīn影中,但熟悉的气息让程宗扬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

    「黑魔海的效率很高啊。」程宗扬笑道:「才几个时辰,就把人送来了。」

    黑衣丽人冷漠地说道:「拿来。」

    程宗扬从袖中拿出荡星鞭,随意抖了几下,笑眯眯道:「不急,大伙聊聊天嘛。说起来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我竟然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齐姊雕塑般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那双美目隐藏在兜帽的yīn暗下,目光闪闪地看了程宗扬半晌,两人各自忌惮,她不肯踏到阶上,程宗扬也不敢轻易下来。

    「齐羽仙。」

    「原来羽仙姊姊。」程宗扬揶揄道:「我就放了句话,仙姬就巴巴地把你打发来送人。你说我要让你陪我一夜,仙姬肯不肯呢?」

    齐羽仙微微抬起下巴,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我若肯,你敢吗?」

    「怎么不敢?」程宗扬笑嘻嘻说道:「做生意嘛,当然是有来有往,有上有下,有进有出……」

    齐羽仙道:「既然如此,奴家便陪公子在车中进出一番,如何?」

    程宗扬被将了一军,只好摸了摸鼻子,「天也不早了,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吧,我那块被你抢走的龙jīng呢?」

    齐羽仙冷冰冰道:「无可奉告。」

    「得,你们自己留着玩吧。」程宗扬收起荡星鞭,转身就走。

    齐羽仙玉臂一展,从车内拽下一个女子,抬手扣住她的咽喉。

    程宗扬沉着脸转过身,扬手把荡星鞭扔到她脚边,「告诉剑玉姬,把游掌柜的女儿和她赌坊的人全部送到临安,这件事就此作罢。」

    齐羽仙足尖一挑,那条鞭子灵蛇般跃上半空,黑暗中,细长的鞭身仿佛闪烁着无数星光,果然是如假包换的荡星鞭。

    齐羽仙终于sè动,斗篷一卷,收起荡星鞭,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程宗扬双手抱肩,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你们仙姬千方百计勾引我,难道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会儿还舍得自砸招牌?」

    「公子提的要求奴家不敢替仙姬作主,此女璧还。」说着齐羽仙轻轻一抛,将游婵掷了过来。

    程宗扬张臂搂住游婵,略一审视,不由脸sè变得难看起来。游婵双目紧闭,口鼻间气若游丝,经脉内空荡荡没有丝毫真气,显然是被人下重手废去武功,昏迷不醒。

    面对程宗扬的怒火,齐羽仙不动声sè,「游婵已入我黑魔海,若原样奉还,未免让公子担心是不是另有后着。如今她修为尽废,公子当可安心。」

    程宗扬破口骂道:「干!我要把荡星鞭砍成几截,你们是不是也会笑纳?回去告诉姓剑的贱人,从今往后,黑魔海的贱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别的我管不着,晋宋两国,你们黑魔海要能立足,我程字倒着写!」

    齐羽仙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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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的庭院寂然无声,程宗扬把游婵抱在臂间,快步穿过jīng致的园林。他刚才的怒火倒有一大半是装的,以剑玉姬的智商,肯定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希望齐羽仙不会太傻,把自己的话带错。

    程宗扬原本想把游婵带进水榭,但看到她苍白的面孔,不禁犹豫了一下,转身向李师师所住的小园走去。

    「师师……」程宗扬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他略微提高声音,「师师姑娘。」

    房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听到那个声音,程宗扬一怔,然后小心地掀开竹帘。

    果然开口的是阮香琳。她坐在榻侧,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用棉纱替女儿抹着汗。李师师肋骨折断,下午替众人诊治又耗尽jīng力,这会儿正沉沉入睡。

    只有在睡梦中,她才似乎原谅了母亲,一手牵着母亲的衣角,秀美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痛楚和忧伤。

    看到程宗扬抱的女子,阮香琳露出一丝不满,「师师睡着了。公子要给人治伤,还请明天。」

    程宗扬连忙道:「不敢打扰师师姑娘。这一位是我生意上的朋友,身体略有不适,休养几rì便好。只是她一个女子,在别处住宿多有不便,所以才来师师姑娘这里,看看有没有地方安置。」

    阮香琳容sè稍霁,「邻室还有一张床榻。」说罢低下头照料女儿,不再理会他这个主人。

    程宗扬进了邻室,轻手轻脚地把游婵放在榻上,然后把了把她的脉,发现她脉象还算平稳,这才放下纱帐,免得蚊虫叮咬。

    从邻室出来,程宗扬呼吸顿时一窒。阮香琳正低头给李师师抹汗,如今是初夏时节,天气渐热,由于李师师身上有伤,不敢开窗透气,又点着灯烛,室内更显燠热。阮香琳衣领的钮扣松开,薄薄的罗衫被香汗打湿。

    忽然阮香琳停下手,举目向程宗扬看来,略微一愕,便意识到他的视线,随即拉上衣领,露出一丝愠怒。

    程宗扬不敢久留,赶紧拔腿就走。

    到了园中,被湖上拂来的夜风一吹,身上的燥热才缓和几分。程宗扬自嘲地摇了摇头,男人还真是贱骨头,当rì自己抱着她光溜溜的身子都能硬挺着坐怀不乱,这会儿都快成自己丈母娘了,反而又想入非非起来。

    回到水榭,已经过了子时,程宗扬长呼了一口气,这一天可真够长的。经历了无数意外和伤亡之后,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摘瓜之前,先采个花也不坏……

    案上几支红烛已经烧残,明亮烛光随着开门的气流微微摇曳,在室内洒下变幻的光影。

    卓美人儿像婢女一样替主人解下外衣,经过小紫的调教之后,她已经放下所有的骄傲和矜持,宛如一汪chūn水般柔婉而顺从。

    房里已经备好沐浴用的木桶,微温的水面上漂着几瓣芍葯,淡香宜人。程宗扬折腾了一天,身上又是汗水又是尘土,一躺到里面,便舒服地呼了口气。

    卓云君帮他解散头发,湿了水,然后用一柄象牙梳细细梳理。手掌轻云般又香又柔,让人几乎舒适到骨子里。

    程宗扬像大爷一样享受着卓美人儿的服侍,一边半闭着眼睛道:「交待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卓云君抿嘴一笑,抬起双掌,轻轻一拍。

    地面传来一阵低低的轻响,接着一个曼妙的身影扶着墙蹒跚着出来。

    阮香凝脚下是一双银质的高跟鞋,细长的鞋跟高近十公分,使她一双纤足几乎直立。由于完整的高跟鞋制作复杂,小紫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用硬度足够的金属作成鞋跟和鞋底,上面系着丝带,与通常的高跟凉鞋十分相似。不知道死丫头是为了省那点儿银子,还是故意为之,鞋底只有半个脚掌的宽度,阮香凝白嫩的纤足踩在上面,优美的脚型整个显露出来。但即使减少一半重量,这双银质高跟鞋也比一般的沉重许多,而且鞋面十分光滑,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的阮香凝不得不扶着墙壁和桌椅才能勉强行走。

    不过高跟鞋的优点也显而易见,阮家姊妹本来都是身材娇小的妇人,这会儿穿上高跟鞋,阮香凝身材平空高了十公分,那双美腿愈发显得秀美挺直,修长如玉。由于足尖用力,她不得不双腿紧绷,胸部挺起,以保持身体的重心。从侧面看来,那具近乎**的娇躯前凸后翘,曲线丰腴,香艳动人。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这是织坊新出的款式?倒是挺合身的。」

    卓云君笑道:「妈妈说主子宅中新收了个妖jīng,专门挑了几件霓龙羽衣让奴婢带来。」

    死丫头当rì只隔着水镜看了阮香凝一眼,就对她的尺寸了如指掌。不过对死丫头的变态能力,程宗扬已经见怪不怪,「你妈妈还说什么了?」

    「妈妈说,这种妖jīng都是不打不成器的贱人,要好好教训过才会老实服侍主人。」说着卓云君笑吟吟瞥了阮香凝一眼。

    接触到她的目光,阮香凝像被蝎子蛰到般娇躯一颤,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畏惧的神情,显然对卓美人儿的手段记忆犹新。

    程宗扬笑道:「你怎么教训她的?」

    「奴婢按妈妈的规矩,让她跪了会儿门闩。」卓云君轻笑道:「头一次行规矩,奴婢只让她跪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来说真不少了。程宗扬瞧瞧阮香凝娇怯怯的身子,有些怀疑地说道:「她能跪够时辰吗?」

    「头一个时辰凝奴跌倒五次,打碎了六只茶盏。奴婢只好帮帮她,封了她的穴道。」

    阮香凝身体颤抖了一下。被人封了穴道,以两手托着茶盏的僵直姿势在门闩上跪上三个时辰,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噩梦。

    程宗扬对阮香凝道:「你还记得什么?」

    阮香凝此时已经恢复正常的神智,知道自己不仅沦为奴婢,而且已经**给新主人,因此穿着挑逗意味十足的内衣站在主人面前,使这个丧失了贞洁的妇人分外羞怯。

    「奴婢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娘子,本来的身份实是黑魔海的御姬奴。由于是原封的鼎炉,被仙姬送给主人。」

    程宗扬笑道:「知道的不少嘛!我问你,仙姬是谁?」

    阮香凝迟疑地摇了摇头。

    「巫嬷嬷呢?」

    阮香凝茫然睁大眼睛。

    「你有什么亲人吗?」

    「奴婢有个姊姊……」

    程宗扬问了几句,发现剑玉姬确实没说谎,阮香凝只知道自己曾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后来被当作礼物送给新主人,此外便一无所知。

    程宗扬抱怨道:「黑魔海这服务意识太差了,什么原封的鼎炉!连个说明书都没有!」

    阮香凝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只低着头不敢作声。

    卓云君按摩着程宗扬的肩膀,柔声道:「恭喜主人,得了一只珍木之鼎。」

    程宗扬皱起眉头,「什么珍木之鼎?」

    卓云君娓娓说道:「男女双修,擅其术者神清而气泰。因此修行者以炼内丹为喻,将女子称为鼎炉。鼎炉亦有高下之分,若女子天生媚骨,双修时功效远胜平常女子,得一即可称为珍品。而世间万物无不分属五行,鼎炉同样有五行之分,凝奴的鼎体气盈而生,玉液清而润,正是珍品级的木行之鼎。」

    程宗扬笑眯眯道:「看来你已经见过凝奴的玉液了?」

    阮香凝玉脸飞红,羞涩地低下头。她在门闩上跪足四个时辰,虽然被卓云君疏通气血,膝上没有留下痕迹,但最后被她验看自己的鼎炉,这时回想起来,不禁羞耻万分。

    卓云君笑道:「凝奴,进来让主子看看你的花儿。」

    室内红烛高烧,木桶中水气氤氲。阮香凝玉人般站在程宗扬身前,她虽然已经忘却在黑魔海的经历,但作为御姬奴被培养多年,又刚刚被卓云君调教过,羞怯之余,仍流露出一番诱人的媚意。

    卓云君拽着她腰侧的蝴蝶结一扯,白sè的丝织品失去束缚,贴着美妇光滑的肌肤滑落下来,掉在水面的花瓣上。

    「木者,五行之位于东,五行之气主生。」卓云君道:「木珍鼎五行属木,主筋,这奴儿鼎内当有玉筋。」

    程宗扬看着她愈显媚致的**,「卓美人儿,你是什么鼎?」

    卓云君脸上微微一红,「奴婢鼎体不显,难敷大用。」

    「真的吗?」

    卓云君犹豫片刻,低声道:「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卓奴五行属金,原是仙品的鼎炉。自小师叔死后,多有人觊觎奴婢的鼎体……」她咬了咬牙,「因此奴婢便修习火行法诀,禁封了鼎体。」

    「禁封了?解不开吗?」

    「除非奴婢尽废修为,才能解开五行相克的禁制。」

    程宗扬心下暗叹,五行火克金,金生水,以卓云君的姿质,应该修炼金行或水行的法诀才是,但卓云君为了守护贞洁,不惜自封鼎体。谁知造化弄人,遇上了小紫。眼下她已经是自己砧板上的鱼肉,如果自己看中了她的鼎炉,只要说声要用,即使修为尽废,她也只能乖乖照做。

    「没有就没有吧。」程宗扬笑道:「有你就够了。」

    程宗扬道:「你刚才说仙品?」

    「鼎体分为三等,珍品之上称为仙品,仙品之上称为玉品。单以功效而论,玉品较之珍品高出百倍,但珍品已经难得一见,何况玉品?」

    原来她比凝美人儿还高出一等,难怪会引人垂涎。

    程宗扬摩挲着她小巧的双足,真和握着一对莹润的软玉一样,柔若无骨,光滑动人。他心里嘀咕道:死丫头既然有这种手段,说不定能把一个大活人都整个缩小一半。比如自己逮到苏妲己,把那妖妇变成一个大号的玩具……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程宗扬道:「那天在江畔,你用什么手段吓走的苏妖妇?」

    「她身上被人设有禁制,奴婢可以断定那个禁制是我太乙真宗的镇魔禁,但远比通常的镇魔禁复杂,当是本宗长老以上人物所设,只是奴婢当时修为已失,难知其详。」

    以苏妲己与王哲的仇怨,她身上的镇魔禁有九成可能是王哲所设。只不过王哲为什么要她身上设下禁制,而不杀掉她?

    「如果再遇到她,你有办法制住她吗?」

    卓云君想了想,「当有六成把握。如果能知道她的镇魔禁是如何设置,奴婢有十成把握。」

    程宗扬心下大定,多了一个对付苏妖妇的手段,下次遇到至少不用被打得跟狗一样。

    他与卓云君也算是久别重逢,这一番颠倒鸾凤,分外酣畅淋漓。阮香凝刚一醒转,便听到浴桶中激烈的水声。那个容貌美艳却手段狠辣的道姑,此时就像一团软泥般,在主人身上辗转承欢。她这时才意识到这位新主人刚才留了几分力气。

    那道姑媚眼如丝地扫了过来,笑道:「既然醒了,便去跪规矩吧。」

    阮香凝露出乞求的眼神,楚楚可怜地望着主人。程宗扬却不动声sè,这妇人貌似可怜,但因为嫉妒连亲姊都害,难说是什么善类。恶人自有恶人磨,让她尝尝卓美人儿的手段,说不定还老实几分。

    阮香凝低声道:「求家主看在教头的面子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程宗扬顿时心头火起。林冲堂堂豪杰,却被枕边人蒙骗了十几年,这贱人难道以为她还是那个贤淑贞洁的林娘子?到了这步田地还装模作样,难道自己很好骗吗?

    「多啦A梦!」

    阮香凝身体一僵,眼神随即变得涣散。

    「从今往后,无论你在什么情况下对主人撒谎,身体都会失去控制……」

    程宗扬一字一句都进入阮香凝灵魂深处。当她再次醒来,瞑寂时接受的一切都已经忘却,只留存在她潜意识中。

    程宗扬笑眯眯道:「听说你和你姊姊感情很好?」

    阮香凝看着微笑的主人和似笑非笑的卓云君,心底不由升起一丝寒意,当卓云君再次下令,她一句话也不敢说,顺从地跪在一旁。

第六章 可以谈判

    第六章

    秦桧的毒力直到第二天午后方解,虽然爬起来免不了呕了几口黑血,但比起米远志被八臂魔僧开腔破肚,郭槐被剑玉姬一剑穿心的结局可好了百倍。

    听到程宗扬把荡星鞭还给黑魔海,秦桧失声叫道:「万万不可!公子可知道此鞭……」

    「停!」程宗扬抬起手,打断秦桧的话头,「东西已经还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秦桧冷静下来,他本身是才智高绝之辈,转念一想便问道:「家主可是换了什么回来?」

    「一个女子。」

    看到秦桧痛心疾首的表情,程宗扬道:「我说jiān臣兄,就算我败家了一点,你也用不着这样如丧考妣吧?」

    秦桧只剩苦笑。

    程宗扬道:「我之所以不等你醒来就把鞭子还回去,就是怕知道这鞭子的来历,心里舍不得。你知道,我这人可不怎么能经得起诱惑。」

    秦桧叹道:「公子可知道,这荡星鞭便用十倍百倍的好处来换,巫宗也在所不惜。」

    「我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出来。」程宗扬道:「不过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你是剑玉姬,听到我用荡星鞭交换一个不起眼的女子,你会怎么想?」

    秦桧眉毛一挑,看向程宗扬。

    「没错。剑玉姬不傻,她也知道我不是个傻子。我几乎是白送的把荡星鞭还给她,说明了什么?」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说明我和她们没有生死大仇。岳鸟人的账算不到我头上。如果我留下鞭子不还,损了人又不利己,等于是白白替姓岳的背了黑锅。」

    秦桧不客气地说道:「公子未免一厢情愿。只凭公子与星月湖的渊源,便难与巫宗和解,何况还有君侯。」

    「这就是第二点。」程宗扬道:「在旁人看来,我有星月湖的背景,有殇侯爷的背景,甚至还有贾师宪和太乙真宗的背景。但我告诉黑魔海的是,那些只是背景而已,我盘江程氏是dú lì的,由我作主。」

    林清浦颔首道:「正该如此!」

    秦桧露出一丝恍然。

    「我从来没想过与巫宗和解。」程宗扬对秦桧道:「因此我告诉剑玉姬的第三点是:虽然不能和解,但我是一个可以谈判的对像。」

    刚设下圈套,双方打得你死我活,突然又说自己是可以谈判的对像,秦桧第一感觉是家主脸皮着实够厚。但仔细想来,家主的作风一向区别于星月湖或者殇侯的势力,而是以商人自居。今天拼得你死我活,转眼同舟共济,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倒是屡见不鲜。

    「既然是作生意,有什么不可以谈的?」程宗扬道:「荡星鞭只是个引子,剑玉姬想白占便宜,也没那么容易。如果我没猜错,一会儿就有人登门,请我去吃饭。」

    林清浦提醒道:「不可不防!」

    秦桧却已经想通了,油然道:「只看仙姬请客的酒店,便知她诚意如何。若是闹市高楼,正午时分,公子不妨一去。若是荒郊野岭,深更半夜,公子只用把后续手段施出来,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便是。」

    林清浦也明白过来,笑道:「不知公子要谈些什么生意?」

    「不管谈什么生意,我要的只有一样。」程宗扬道:「时间。至少一年的时间。」

    林清浦神情忽然微微一动,拱手道:「属下需往静室。」

    程宗扬知道他接到讯息,需要立刻往静室施术,便点了点头。

    秦桧拂了拂衣袖,还未开口,程宗扬就抢先道:「jiān臣兄,东西已经没了,你要想劝我,还是省省吧。」

    秦桧说道:「公子列了那么多理由,秦某也不能不心悦诚服。不过以属下之见--公子最要紧的理由,还是因为那个女子吧。」

    程宗扬苦笑道:「让你说中了。」

    秦桧叹道:「公子虽然仁厚,此举却甚为不智,等若将自家的软肋暴露给了劲敌。」

    「你想听实话吗?」

    「公子请言。」

    程宗扬厚着脸皮道:「我暴露的软肋多了去了。当一个人浑身都是软肋,也没有什么软肋可言了。」

    秦桧失笑道:「此之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程宗扬认真道:「jiān臣兄,我把实话告诉你,你也对我说实话--我的指挥能力和应变能力是不是很差劲?」

    「公子何出此言?」

    「从野猪林到小瀛洲,我每次布置得好好的,到头来都不是那么回事。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些人是不是都是我害死的。」

    秦桧肃容道:「家主此言差矣。即便智如武侯,尚且应变机略非其所长。汉国光武帝曾以二十八骑踏阵,率三千步卒破敌四十余万,一生不败。然诸将言其平生战事,皆称陛下每遇小敌怯,遇大敌勇。因大敌皆在意料之内,小敌却在意料之外。武侯、光武尚且如此,何况公子?况且公子的对手非比寻常,不胜不败已是难得,两战胜多负少,便是换作孟铁骊,也不过如此。」

    程宗扬揉着胸口道:「让你一说,我怎么这么舒服呢?jiān臣兄,你是不是又拍马屁了?下次可不许了!」

    秦桧道:「属下句句发自肺腑,还请家主明鉴!」

    「停!你再说我就真相信了。」

    「公子所忧虑者,小节耳。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小事何必忧心?」

    「清浦,什么事?」

    林清浦从静室出来,「禀家主,月大小姐的队伍已自沅水上岸,五rì之后可抵临安。」

    程宗扬沉默半晌,然后幽幽道:「我算知道会之刚才为什么说不用忧心了,这不,大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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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避嫌,李师师独自住了一个小院,离自己住的天香水榭颇远,但环境幽静雅致。程宗扬进来时,李师师已经起身和药。虽然脸sè苍白,但jīng神还好,看得出现在还是个小丫头的李师师挺满意这个地方。

    「伤势怎么样?」

    「不妨事的。我习的就是外伤,处理起来费不了多少事。」

    「你自己接的骨?难道不痛吗?」

    「麻沸散我从师门带了许多。」李师师道:「煮沸后敷上,少顷便没有了知觉。门里有位师伯采药时不小心失足跌下悬崖,幸好有株松树挡住,但树枝断在腹里。她用随身带的药罐、泉水,加入麻沸散,用松枝生火煮开,然后给自己剖腹,找出折断的松枝,清洗肠腑,再缝上伤口。给我们讲麻沸散的时候,她曾经掀开衣服让我们看她的伤口,针脚又细又齐,没有一点乱的。」

    「给自己开腹做手术,然后自己缝合?你这师伯也太厉害了!」程宗扬敬佩不已地说道:「改天请他喝酒!」

    李师师笑道:「那位师伯最喜欢饮酒,每rì无醉不欢。」

    「咦?是不是喜欢大苏诗词那位?」

    「你怎么知道?」

    程宗扬笑道:「我听乐丫头说过。」

    李师师乌亮的眼珠转了一圈,拉长声音,「哦--」「喂,别乱想啊!我们就是在南荒见过,大家谈得来而已。」

    「乐师姊是同门xìng子最好的,我们都喜欢她呢。」

    两人说笑片刻,程宗扬朝房里示意了一下。李师师小声道:「那位游姊姊修为尽废,但下手的人很有分寸,没有伤及经络,修养几rì,也许还能保住一点真元。」

    程宗扬点了点头,先敲了敲门,温言道:「游姑娘,打扰了。」然后推门进入。

    游婵脸sè苍白地躺在榻上,见到进来的是程宗扬不由瞪圆眼睛,眼中露出既惊愕又迷惘的神情。

    程宗扬毫不见外地在榻旁坐下,随势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微微一笑。

    游婵压下心里的震惊,有些口吃地说道:「飞鸟上忍--」「我姓程。」程宗扬打断她,「程宗扬。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能怪大家见面的时候不对。放心吧,你现在已经脱离黑魔海了。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女儿和赌坊的人现在就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临安。」

    游婵怔了半晌,然后道:「我……我不明白……」

    「这么说吧。我和黑魔海既是对手又是生意上的伙伴,昨天在小瀛洲,和你交手的就是我的部属。老实说,打到最后,我吃了亏,但黑魔海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因为我手上有一件黑魔海极需要的东西,于是我就用它把你换来了。」

    想起昨rì一战的血腥,游婵喃喃道:「怪不得齐姊不让我回广阳,她……她是让我留下来送死……」说着她禁不住颤抖起来。

    程宗扬温和地拥住她的肩膀,「别担心,你现在已经在我的保护之下,连黑魔海也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游婵眼圈一红,掩面哭泣起来,「我要去问仙姬……为什么要杀我……」

    游婵对剑玉姬的信任根深蒂固,这时突然发现自己是一枚弃子,一时间难以接受。

    程宗扬不好告诉她翻江会已经完了,在黑魔海眼中,游婵的利用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以剑玉姬近乎变态的jīng准,当然不会白白留着一个与自己有牵连又不够忠诚的棋子,让自己再有机会借用。从剑玉姬废掉游婵的修为看,黑魔海对她的处置恐怕不仅仅是处死那么简单。

    「好好休养几rì,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和女儿团聚了。」程宗扬笑道:「到时你可要打起jīng神,替我办事了。」

    游婵怆然道:「奴家已经是废人,还能做什么?」

    「一个女人家,又不是让你打打杀杀。」程宗扬宽慰道:「当然是你的老本行,开赌场!等我的赌场建好你就知道了,比你在广阳的产业绝对只大不小。实话告诉你吧,当初有开赌场的念头,我就想着把你挖过来。跟着黑魔海干,一点前途都没有。」

    游婵抬起头,「赌场在哪里?」

    程宗扬微笑道:「武穆王府。」

    游婵惊道:「那处被拆掉的王府是你的?」

    「没错。」

    游婵眼神变幻,渐渐露出一丝光彩。她虽然是异乡人,但临安纸币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她也听说过买下武穆王府的程氏钱庄。

    程宗扬替她掖了掖被角,温言道:「赶紧养好身体,赌场的布局还得你来拿主意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游婵想笑,身子却难以支撑,她修为尽废,元气大伤,这会儿心情起伏,已经疲惫不堪。

    程宗扬轻轻按住她的穴道,一股柔和的力道透入,游婵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眼角兀自挂着泪痕,唇角却露出希冀的笑意。

    程宗扬心里低叹,像游婵这样失去依靠女子,就像在命运洪流中载浮载沉的蚂蚁一样。只希望自己递出的树枝,能让她栖息下来。

    忽然房门打开,李师师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玉脸时红时白,咬了半天红唇,才颤声说道:「有坏人!」

    程宗扬一按匕首,随即跟着李师师赶往药房,一边心里打鼓,整个翠微园现在戒备森严,哪里有坏人能闯进来?

    李师师推开房门,指着桌上道:「就是她!」

    看着那个形容狼狈,身子软绵绵伏在桌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女子,程宗扬先是一怔,然后露出古怪的表情,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你是怎么擒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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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和游婵交谈的时候,李师师正在药房选拣药材,谁知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缓步入内,态度和蔼地柔声说道:「请问,是师师姑娘吗?」

    李师师讶然回过头,「你是……」

    那个美貌道姑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你便叫我卓姨好了。」

    李师师虽然觉得她很陌生,仍客气地说道:「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妾身这几rì有些头痛,想请师师姑娘诊治一下。」

    「奴家习的外伤,不擅内科。」

    「世间医理都是一般,妾身诚心求医,师师姑娘可不要拒人千里之外。」

    李师师只好放下药物,「请坐。」

    卓云君坐在椅中,一边摊开玉手。

    李师师纤指搭住她的脉门,仔细探查半晌,然后道:「也许是受了风寒,湿邪侵于表里,湿浊中阻,气机失调。」她眼波微转,思索着道:「需针灸尺泽、委中、少商、耳尖诸穴。」

    卓云君柔声道:「还请姑娘施针。」

    李师师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随身带的木匣,取出几枚银针,先用药物一一浸过,这才小心刺入穴位,慢慢捻着。

    卓云君微笑道:「听说师师姑娘是光明观堂门下?」

    李师师jǐng觉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内院的人吗?我从来没见过你。」

    卓云君轻笑道:「妾身一直在老爷内室,姑娘哪里能见到我呢?」

    李师师玉脸微沉,「你是谁?」

    那美貌道姑呵气如兰地柔声道:「妾身既然是在内室,当然是给老爷侍寝的奴婢。」

    李师师站起身,冷冷道:「我不认得你,请你出去。」

    卓云君玉手一翻,扣住她的脉门,笑道:「好烈的xìng子呢。」

    李师师伤后无力,况且修为也比她差了数级,被卓云君扣住脉门,顿时半身酸软。

    卓云君笑吟吟道:「果然是个娇娇嫩嫩的小美人儿呢。」说着轻轻一推,将李师师按在桌上。

    李师师竭力挣扎,低声道:「放开我……哎呀……」

    卓云君拉开她的衣带,一手伸进她衣内,握住她胸前一团香软柔腻,一边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还有些份量。不知下面生得如何?」

    卓云君嘲笑地看着她,手掌向下滑去。

    李师师咬牙道:「滚开!」

    卓云君挑起眉梢,「我若不滚呢?」说着手指伸入她裙内。

    李师师娇躯轻颤,忽然张口,狠狠啐了她一口。

    卓云君侧头避开,「好个小贱人。」

    李师师恼道:「枉你穿着道袍,言行举止竟这般荒唐!哪里有一点修道之士洁身自好的气度!」

    卓云君笑吟吟道:「你可是想与我论道?所谓道者,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稗稊,在屎溺,何况玄牝之门,天地之根?」

    「下流!」

    「你身子被我制住,就剩一张千娇百媚的小嘴,竟然还不肯服软?」卓云君轻笑道:「要堵你的嘴还不容易?」

    说着她拨了拨少女散开的发丝,然后垂下头,红唇鲜花般印上李师师娇嫩的樱唇。

    李师师像被蛰住一样拚命摇动粉颈,但下巴被卓云君一手拿住,只能扬着脸被她亲吻。

    嘴一松开,羞怒交加的李师师立刻朝她啐去。这一下离得太近,卓云君竟没能避开,被她啐到鼻侧。

    卓云君玉脸变sè,她拧住李师师的手腕,用力按在桌上,气恼地说道:「小贱人!敢啐我!不知哪里来的yín材儿,也敢来勾引主子!」

    李师师又羞又气,「我又不认识你的主子!」

    卓云君忽然伸出香舌,在她唇角一舔,「奴家的主子你不认得么?让你尝尝主人的味道,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在李师师惊恐的目光,那个美貌道姑跨在桌上,按住她双手,一边柔媚地扭动腰身,一边抬起浑圆的臀部,移到少女娇美的面孔上方,然后坐了下去。

    李师师jīng致的面孔流露紧张的表情,如果被她坐在脸上,可以说是自己一辈子都洗刷不清的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卓云君手臂忽然一麻,接着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软绵绵歪到一边。

    李师师衣鬓散乱地撑起身体,扬手想给这女子一个耳光,终于又忍住了。

    「我不认得你,更不认得你的主子。」李师师道:「你功夫很好,我打不过你,但我有自己的办法。」

    李师师拿出一颗黑sè的药丸,纳入卓云君口中,然后在她喉咙上揉了几下,将药丸送入腹中,说道:「这颗九转乌蛇丸,是用百蛇之毒炼成,十二个时辰之后毒xìng发作,如同被万蛇噬体,死得苦不堪言。你如果想活命,十二个时辰来找我好了。」

    说着她慢慢后退,然后转身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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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然穿着道服,但鞋子是假的,走路的姿势又很奇怪。」李师师说道:「她说自己头痛,可奴家给她诊脉的时候,发现她脉相平和,而且修为很高,一点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奴家从未在园中见过这女子,又有这么多破绽,不禁心里起疑,为了试探她,才故意说要针灸才好。」

    程宗扬看了卓云君一眼,「她就那么放心让你扎针吗?」

    李师师道:「尺泽、耳尖都是寻常治疗风寒的用针之处,并非要紧的穴道,即便刺中也无妨的。」

    「那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师师俏脸微微一红,「奴家不知道她的来历,担心她会不会是外面来的坏人……便在针上用了麻沸散。麻沸散只是让人暂时失去知觉,如果是误会,也不至于伤身。」

    程宗扬明白过来。那几处穴道不要紧,但李师师在针上用了麻沸散,药力直接进入穴道,难怪卓美人儿会着了道。

    「原来是这样。」程宗扬严肃地说道:「我带她回去认真审讯!」

    李师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小心,她修为很厉害的。」

    「我一定会小心的。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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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云君满脸羞愧地跪在主人面前,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道:「还太乙真宗六大教御呢,连个刚过内视的小姑娘都斗不过。」

    「奴婢没想到那小贱人如此卑鄙,竟然在针上用了麻药。而且药xìng特异,连奴婢都未能察觉。」

    「光明观堂的麻沸散,你以为是街头一文钱一大包的蒙汗药?」程宗扬有点奇怪地说道:「你来找她麻烦干吗?别说是你紫妈妈指使的!」

    卓云君小声道:「妈妈说,主子心软面善,只怕被临安的女人骗了,让奴婢替主子看着些。」

    「结果你先被人给骗了?」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原话没这么好听吧?她不放心,怎么自己不来呢?论年纪,你当人家娘也足够了,却被人家小姑娘制得死死的,丢不丢脸啊?卓美人儿。」

    卓云君垂头道:「这次都是奴婢轻敌,下次再也不会了。」

    「还下次?别忘了,你还吃了人家的『毒药』呢。」

    卓云君玉脸微变,想起了已经吞下腹的「九转乌蛇丸」。

    程宗扬却是知道李师师所谓的「九转乌蛇丸」,其实只是治咳的丹药。但卓云君那会儿身子麻木,只看药物的颜sè便信了七成,哪里还分得出真假?

    卓云君不过是自己的奴jì,再借她一个胆子,也未必敢来欺负李师师。可她拿着死丫头的尚方宝剑,底气自然不同。在她眼中,无论程宗扬是不是盘江程氏的当家人,紫妈妈都是唯一的女主人,剩下不管什么身份,都是婢仆家奴。家主到临安不过两个月,身边又多了几个女子,卓云君对紫妈妈吩咐的理解,就是要好生教训她们一番,让她们认清到底谁是主人。

    没想到她以绝对凌驾于李师师之上的实力,竟然不知不觉中着了道,本来是替紫妈妈给这些女子一个下马威,结果一时不察,反而大丢颜面。

    程宗扬也是好笑,卓云君绝对不是个傻瓜,与李师师相比,双方修为更是云泥之别,可正因为实力相差太远,才让卓美人儿失去戒心。

    卓云君的神情又羞又恼,显然对栽在李师师手里极不服气。程宗扬本来想告诫这贱人安分一点,但转念一想--一个死丫头就够自己头痛了,眼看着这些女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她们再都团结起来,自己也不用混了。

    于是话到嘴边,程宗扬又改了口,「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会丢脸吧!」

    卓云君红着脸道:「是。」

    「解药我不会帮你讨,自己去想法子。」

    「奴婢知道了。」

第七章 五年交易

    第七章

    丰乐楼位于西子湖畔,楼高虽然只有三层,台基却足有两层,气势宏伟,号称「高切云汉,上可延风月,下可隔嚣埃」。楼中装饰富丽堂皇,乃是临安第一名楼。

    丰乐楼虽在湖畔,但紧邻着城西的涌金门,隔着城墙便是临安府衙。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楼内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这双银箸至少也值十来个银铢,」程宗扬欣赏着银箸上jīng美的雕刻,一边道:「宋国士民殷富,果然不假。」

    「丰乐楼是临安名楼,席间所用器皿尽是银金制成,一席所用不下百两。」

    程宗扬仔细看来,果然席上摆设的碗、碟、盏、壶、杯、盘,甚至牙签都是银制的。

    「好地方!在这里吃饭,至少不怕被人下毒。」程宗扬笑着往椅背上一靠,「难得仙姬肯露出真身。不过请客还戴着面纱,有点不近人情吧。」

    圆桌另一端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素白的衫子,戴着一副浅红的面纱,美目沉静而从容,一双明眸犹如一泫秋水,一眼扫去,仿佛能直入人心。

    「贱妾容貌丑陋,如果露出真面目,只怕公子食不下咽。」

    「喂,有点诚意好不好?你觉得我会信吗?」

    「妾身从不在本门以外以真容示人,还请公子见谅。」

    程宗扬道:「这rǔ酪挺不错,好像是羊nǎi做的,你尝尝。」

    这句话却是对李师师说的。李师师伤势未愈,但黑魔海送来请柬,邀家主赴宴,她坚持要与程宗扬同行。

    「我在光明观堂一心学习医术,坦白地说,对做生意了解很少。我希望能有机会多参与生意上的交际。」

    这样的理由程宗扬根本无法拒绝,而且看她对付卓云君的手段,程宗扬也不想把她的才能浪费在医药和算账上。

    按照李师师的年龄,至少两年之后,才是她大放异彩的时期。如果按自己的打算,将来要把她培养成光彩照人的交际花,顶级沙龙的女主人,盘江程氏无往不利的公关经理,交际场合的历练必不可少。

    这种谈判本来有秦桧在旁边拾遗补阙更令人放心,但黑魔海巫、毒二宗势同水火,秦jiān臣出面徒增变量,于是程宗扬只带了李师师一人赴宴。

    好在李师师的容貌也很给自己长面子,刚才自己一身公子哥儿打扮,摇摇摆摆带着李师师上楼的时候,至少两打男宾露出「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痛惜眼神,等带着两名兽蛮人保镖的程牛粪挨个瞪过去,大家都老实了。

    程宗扬倒不是故意显摆或者找茬,实在是今天的生意有风险,多吸引点注意力,自己就更安全。

    李师师拿起银勺慢慢吃着,程宗扬发现这丫头好处不少,首先是不挑食,而且吃饭时十分细致,有种对食物的用心和珍惜,至于动作的优雅和美丽倒在其次了。

    程宗扬心里暗暗嘀咕,光明观堂的教育似乎不错,但李师师这块美玉放在她们手里,照着淑女的方式培养,可是活活糟蹋了。

    剑玉姬没有半点不耐烦,安详地坐在椅中。深黑sè的眸子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潭,静若止水,偶尔眼眸一转,却灵动之极。

    程宗扬放下银匙,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柄折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刺激对方,偏生与西门庆用过的一模一样--一边摇着一边笑道:「昨rì来去匆匆,没能和大官人多谈谈心,程某深以为憾,不知我那位老朋友如今可好?」

    剑玉姬若无其事地说道:「一点小病患,托公子的福,过几rì便可痊愈。」

    「那可太好了!听说大官人出事,我可是笑了一路,到家又笑了半宿,半夜还笑醒两次。」程宗扬笑眯眯道:「这孙子就算能保住xìng命,少了个腰子总不能长出来吧?」

    剑玉姬淡淡道:「公子却是笑得太早了。」

    程宗扬拉长声音,「是吗?」

    程宗扬原想从剑玉姬的反应探询西门庆的生死,剑玉姬却是波澜不惊,对他的疑问没有丝毫回应。

    谈生意不怕对手笑,不怕对手恼,就怕对手和冰块一样冷静。程宗扬「唰」的合起折扇,「啪」的往桌上一拍,横眉竖目地说道:「姓剑的!昨天说好大伙谈生意,结果你杀我部属,伤我手足,这笔账该怎么算!」

    程宗扬故意恶人先告状,就是想激怒剑玉姬。结果剑玉姬不动声sè,反而是旁边的齐羽仙寒声道:「你以谈生意为名,暗设圈套,若非仙姬识破你的诡计,受伤的何止西门!」

    「放屁!说好是仙姬和大官人来谈生意,露脸的只有西门狗贼一个,明明是你们毁约在先!何况你们只伤了西门狗贼和巫妖婆两个人,我们死伤是你们的十几倍!」

    齐羽仙反唇相讥,「翻江会的不是人吗?」

    「齐姊!你还有没有良知?」程宗扬痛心疾首地说道:「翻江会那群渣都是你们送来挨刀的炮灰好不好!先让他们帮你们做脏活儿,再让我们来帮你们杀人灭口,你们这算盘也打得太jīng了!」

    「哪里有程公子jīng明?」齐羽仙道:「手下豪杰尽出,还请出宫里的郭大貂璫,公子手伸得好长!」

    「哪儿来的郭大貂璫?」程宗扬矢口否认,「就是一个赶车的!你没闻到那鞭子上一股的马粪味吗?」

    两人唇枪舌剑,都不肯在气势上认输。旁边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荡星鞭乃敝宗之宝。得公子赐还,妾身感激万分。」

    程宗扬打定主意胡搅蛮缠,先摆足气势,好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得筹码,可剑玉姬淡淡一句话,让他火气尽去,倒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程宗扬暗自jǐng惕,顺势往椅上一坐,没好气地说道:「你派人下的帖子,我人也来了,茶也喝了,要谈什么赶紧着,我可没工夫和你们磨牙。」

    剑玉姬没有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道:「听说江州有物名为士敏土?」

    程宗扬一怔,然后玩笑道:「仙姬不会也想做士敏土生意吧?」

    「正是。」

    这是送上门来挨宰的啊!程宗扬拉长声音,「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话音未落,程宗扬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却是齐羽仙全无预兆地出手袭来。

    程宗扬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动手,急忙低喝一声,一掌拍出。xìng命交关的时候,程宗扬再不藏私,丹田气轮一动,那些由白光凝聚成的光点刹那间汇集起来,掌心现出一层烈rì般的光芒。

    双掌相击,两人身体都是一震。齐羽仙虽然修为高出程宗扬一筹,但程宗扬的九阳神功是全身真气凝成,攻势最为犀利,齐羽仙这一掌又是立威为主,并非伤人,在他掌下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因为掌力逆冲,衣袖被劲气震碎,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齐羽仙身体一滑,接着「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却是一把制住李师师,把长剑架在少女颈中,冷冷道:「把士敏土的做法拿出来,饶她不死!」

    程宗扬大感后悔,自己实在过于自信,从理xìng的角度判断黑魔海确实有心谈生意,不会玩什么花样,谁知道人家谈生意不假,可不仅想要金蛋,还想把下金蛋的母鸡一并抱走。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齐羽仙冷笑一声,剑锋一紧,就要划破李师师玉颈细白的肌肤。

    程宗扬叫道:「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把士敏土的制法拿出来!」

    程宗扬一脸惶急,却见李师师用左手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悄悄打了个手势。

    「士敏土制法并不稀奇。」李师师脸sè雪白,声音也有些发颤,口气却十分冷静,「但用料必须是江州河底的泥沙。你们只要能占住江州,便将制法告诉你们又如何?」

    「住口!」程宗扬厉声喝斥道:「谁让你把这等机密都说出来!」

    齐羽仙却不领情,冷冷道:「天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是机密?」

    「阿齐,放手。」剑玉姬温言道:「今rì与程公子是谈生意,何必要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剑玉姬发话,齐羽仙终于罢手,「若对仙姬不敬,当心你的小美人儿。」说着收起长剑,放开李师师。

    程宗扬扶起李师师,「黑魔海原来是这般做生意的,我盘江程氏伺候不起!告辞!」说着拂袖而起。

    「公子留步。」剑玉姬柔声说道:「阿齐一时鲁莽,险些伤了师师姑娘,都是妾身管教不严。」她敛衣施了一礼,然后道:「为表歉意,公子若想知道如瑶小姐的下落,妾身倒是略知一二。」

    程宗扬心生jǐng兆,暗叫这绝对是个陷阱,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剑玉姬。

    剑玉姬道:「公子只在建康寻找,却不知云家因此事颜面无存,恚怒之下,已经把如瑶小姐送往汉国。」

    程宗扬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用尽手段也打听不到一点消息。看来林清浦推测黑魔海主要势力在汉国,有七八分属实,至少她们的消息比自己要灵通得多。

    「如瑶小姐如今在首阳山下的舞都城,身边有十二名护卫,八名仆妇和两名丫鬟,身体安泰,衣食无忧。」剑玉姬从容道:「公子能否坐下谈谈呢?」

    程宗扬返身坐下。自己拂袖而去并不是装装样子,这两个贱人明显是用红脸白脸这种老掉牙的手法引自己入套。而且剑玉姬抛出云如瑶的消息,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分明是暗示自己云如瑶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了如指掌--今天的生意自己想谈也得谈,不想谈也得谈。

    剑玉姬切入正题,「听说公子有意出让各朝的代理?」

    「没错。」

    剑玉姬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黑魔海有意接下秦、汉、晴州三地的士敏土生意。」

    程宗扬心头火起,讽刺道:「你们何不干脆连唐国也要了?北三朝加晴州,六朝一多半的生意都给你们得了。」

    「唐国已由晋国金谷石家代理,怎好夺人之美?」

    程宗扬默念两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然后堆起笑容,「原来是谈这个!好说!好说!如今士敏土的市价仙姬想必也知道,一石一枚金铢,代理九折!为了避免市场垄断,我们盘江程氏的规矩是每家代理商最多只能作一朝的生意。出于公平起见,每朝我们会选三家代理商入围,同场竞标,价高者得,每次代理权为一年,欢迎仙姬来投标!」

    齐羽仙冷冷道:「秦、汉、晴州三朝,一个都不能少,代理价五折!」

    程宗扬摊手道:「那就没得谈了。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信字,有规矩大家都不遵守,你觉得挺痛快,可我要这会儿答应下来,出了门就不认呢?再说三朝的市场那么大,就是让云家来做,也不可能一口吃下。依我看,只要一个晴州还好商量,何况晴州有名的金山银海,利润比别处只大不小。」

    齐羽仙还待开口,剑玉姬抬手拦住她,「好,便是晴州。价格每石一贯。」

    「一贯?」程宗扬叫苦道:「仙姬你是没烧过士敏土!从河里挖来河沙,用上等的松木来烧,火候差一点,整窖都成了废料。工钱、料钱、脚力钱……价钱比种粮食只高不低!一贯的价格,我早把裤子都赔光了!」

    「公子说多少?」

    「每石两贯,最多八折!」

    「价格如果变动呢?」

    程宗扬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对士敏土的心理价位其实是每石一贯,但现在水泥刚刚问世,属于稀缺物品,每石卖到一个金铢丝毫不成问题。要知道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建筑用的黏合剂,高等级的城墙往往要用糯米汁甚至蛋清来黏合砖石。用士敏土掺上沙子作成的混凝土,相比之下要质优价廉得多,效果更是天壤之别。给予代理商八折的优惠,自己其实占了大便宜,如果自己贩运出售,单是运费和经营店面,至少就要三成的成本。

    「如果价格变动,一律按成本价八折。」

    「可以。」剑玉姬一口答应下来,然后道:「我要十年的代理权,无偿。」

    程宗扬叫道:「代理权一年为期,这个没商量!」

    剑玉姬淡淡道:「如果三天之内,我把黑魔海所有部属都撤离临安呢?」

    程宗扬一愕。

    「如果免去代理费用,我黑魔海承诺,三年之内,除购买士敏土以外,不踏入宋国半步,如何?」

    程宗扬心念电转,这等于是剑玉姬承认在宋国的布局全盘失败,放弃进一步的行动。这个喘息机会对自己太过重要,自己势力扩张虽快,但缺乏根基。三年时间,足够自己稳住脚步,在宋国扎下根来,到时即便黑魔海卷土重来,自己也能让他们铩羽而归!

    这样优厚的条件,说自己不心动那是假的。不过就这么答应下来,自己也太对不起六朝的各位jiān商了。

    「五年!」程宗扬道:「你们五年不踏入宋国半步,我给你三年的无偿代理权。」

    「五年无偿代理。还有购买的优先权,必须保证如数供货。」

    双方争执多时,最后敲定:黑魔海无偿获得晴州士敏土销售五年的代理权,每年配售额度不低于二十万石,一百万石以内的需求,盘江程氏必须如数供货。每石价格不超过十六银铢--这是按照目前每石两贯的售价计算,如果盘江程氏下调士敏土售价,黑魔海同样获得八折的优惠。

    双方逐项谈妥条款,程宗扬刚松了口气,便看到剑玉姬取出一份契约,上面的条款与刚才谈定的内容丝毫不差,就剩双方签字画押的位置还留着空白。

    程宗扬盯着这份完整无误的契约,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枉自己又是拍桌子又是斗心眼儿,结果分毫不差,全在这贱人的算计之中。

    半晌程宗扬才冷笑道:「不如你连字也替我签好得了。模仿字体这种小事,对你们黑魔海来说还不简单?」

    剑玉姬坦然道:「公子的笔迹模仿起来并不甚难,画押却是不易。」

    程宗扬先提笔签下名字,然后当着剑玉姬的面把毛笔掉转过来,用笔管醮了墨汁,写下英文的花体签名和rì期--即使黑魔海能把自己的字迹模仿得一模一样,把rì期照抄下来也没用。

    双方各留一份契约,然后击掌立约。

    程宗扬拿起酒杯,笑眯眯道:「祝大家合作愉快!che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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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丰乐楼,程宗扬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地,连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自从发觉黑魔海在临安的踪迹,程宗扬心头就始终笼罩着一团yīn影,如今剑玉姬主动收手,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难得的轻松,就像憋着一口在暗无天rì的水下游了多时,终于浮出水面,看到满天星光,呼吸到新鲜空气。

    用荡星鞭为引子,晴州一地士敏土生意的五年代理权,换来游婵和黑魔海五年不踏进宋国的承诺,这笔交易实在很划算。程宗扬禁不住想到,说不定剑玉姬还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对象。

    「奴家觉得这个交易很奇怪。」李师师皱起蛾眉,「黑魔海为什么要改行做生意呢?」

    「缺钱呗。」程宗扬道:「黑魔海在各处扩张势力,肯定要买房子吧?养手下也要花钱吧?购买房产、培养人手、拉拢各方势力、收买高手,还有交通、住宿、公款吃喝、员工福利……哪样不要钱?黑魔海老本都被岳鸟人掏了个净光,如今摊子又铺这么大,不缺钱才是怪事。光明观堂好歹还有门手艺可以养家,黑魔海难道摆摊卖巫术挣钱?」

    李师师偏着头道:「奴家总觉得不这么简单。」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黑魔海这么突然收手,确实有点奇怪……」

    李师师道:「如果她们就是做生意,你会按约定卖士敏土给她们吗?」

    「当然会。」程宗扬认真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如果只凭个人好恶,觉得是好人就多卖贱卖,觉得是坏人就不卖,这生意也做不长。」

    李师师仔细品味着这句话,程宗扬道:「对了,刚才那一剑没伤到你吧?」

    李师师道:「她剑上有道真气护着锋刃,只是吓唬人罢了。」

    程宗扬笑道:「好在你给我打了个手势,要不我还真被吓住了。」

    李师师美目露出好奇的神情,「士敏土真是用江州水底的泥沙烧成的吗?」

    「阿弥陀佛。」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掌,「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临安,太尉府。

    陈列着各式珍玩的书房内,高俅把玩着一只三四寸高的羊脂玉瓶,点头道:「好玉料!好手艺--你倒耐得住xìng子,隔了一天才来老夫这里。」

    程宗扬毫无形像地半靠在太师椅上,没好气地说道:「高爷跑得比兔子还快几分,要不是小弟在后面顶着,黑魔海的妖人恐怕早就杀上门来了。」

    高俅倒是毫不脸红,「屠龙刀是岳帅的遗物,怎敢有半点闪失?」

    「你要不放心,直接下场替我打啊。干嘛还藏头露尾的?」

    高俅放下玉瓶,用丝巾抹了抹手,「老夫若是泄漏了身份,只怕坏处远在杀敌之上。」

    这倒没错。高俅的身份若是曝光,将是自己和星月湖难以弥补的损失。程宗扬此来并不是兴师问罪,他歪着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道:「有件事要禀知太尉。」

    「哦?」

    「我刚和黑魔海达成协议,他们承诺五年之内不入宋国半步。」

    高俅眼锋犹如刀光闪过,「当真?」

    「我刚在丰乐楼和剑玉姬签的契约,」程宗扬道:「十成不敢说,七八成可信还是有的。」

    高俅第一个反应是:「你们杀了谁,让黑魔海不得不收手?」

    程宗扬长叹一声,「只是重伤了两个,估计还死不了。」

    高俅讶道:「如此黑魔海为何要让步?」

    程宗扬笑道:「太尉有没有兴趣做生意呢?」

    高俅没想到他会拉开话题,「什么生意?」

    「士敏土专卖。」程宗扬道:「晋、唐、宋、晴州都定下了。还剩秦、汉和昭南。太尉有兴趣,不妨也参一份股。」

    高俅闭目想了片刻,「黑魔海得了晴州?」

    程宗扬佩服地竖起拇指,「太尉明察秋毫!」

    高俅冷笑道:「黑魔海倒是改了路数--汉国给我留着。」

    「汉国生意那么大,太尉自己能吃下吗?」

    高俅道:「朝中同列众多,非独老夫一人。」

    「我没听错吧?」程宗扬坐起身来,「咱们大宋的官员这是准备组团去汉国做生意?」

    「挣钱的事,谁不肯做?」

    「可你们是宋国的官哎!跑到汉国做生意,合适吗?」

    高俅嗤笑道:「少见多怪!我且问你,哪一朝官员准许经商?」

    程宗扬皱眉想了半晌,「昭南?」

    「不错,」高俅道:「昭南是封君制,连正经的官员都没有,只有君长和家臣。其余五朝,官员不许经商都是朝廷律例。」

    「这和你们去汉国做生意有关系吗?」

    「国有国法,官有官策。既然朝廷不许官员在本国经商,在境外置办产业总是管不到吧?因此宋国官员便在汉国置办产业,汉国官员便在唐国置办产业,唐国官员又在晋国置办产业。至于在晴州有生意的,更是车载斗量。」

    「这种事朝廷不管?」

    「不与本国百姓争利,何必多管?何况朝中官员在他国的产业,谁又能管得过来?诸朝官吏对此都心知肚明。论起来,我们在汉国做生意倒比在宋国更方便些。毕竟在本国多少要避嫌,若被人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偿失。生意换到汉国,只要透出消息,各级官吏能帮则帮,即便帮了也不会被人揪出错来--毕竟他们在我们宋国也有生意。」

    程宗扬呆了半晌,「天下官吏一般黑啊。干!六朝各自为政,下面的官吏倒是先联手组成统一zhèng fǔ了。我听着效率恐怕比正牌官府还高。」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关系自家生意,谁能不尽心呢?」

    程宗扬摇了摇头,官员们不愧都是聪明人,硬让他们摸出一条新路来。

    「那么就是汉国。太尉挑几个人,把生意先做起来。」

    高俅一口答应,「好说。」

    「还有,」程宗扬道:「我是认真的--这趟生意,把高智商带上。」

    高俅道:「老夫已经给商儿请了恩荫,如今已经有官职在身。若说历练,商儿年纪尚小,再过几年不迟。」

    「再过几年就晚了。」程宗扬道:「我知道太尉是怕衙内有什么长短,但恩荫又吃不了一辈子,把他放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高俅犹豫半晌,然后摇手道:「不妥不妥。此去汉国关山千里,万一有事,老夫鞭长莫及。若要历练,唔……去太学如何?」

    程宗扬脸都黑了,「去太学?难道太尉准备让衙内考个状元出来?」

    高俅捋着胡须欣然说道:「商儿为人甚是聪明,只要用心,考个三甲也不甚难。」

    程宗扬真见识了高俅护犊子的架势,就高衙内那花花太岁,还参加科举,考上三甲?恐怕整个天下也就高俅自己相信他干儿子能考上吧。

    「得,反正又不是我干儿子。」程宗扬伸了个懒腰,随意道:「听说陛下赐了太尉一壶珍珠?」

    高俅收起笑容,手指在椅上轻轻敲着,良久才道:「陛下虽然英明,可老夫终究是个武人,难入中枢。贾太师纵然有百般错处,稳定朝局却少不了他,若真出事,国中必定大乱。因此这份赏赐老夫已经回绝了。」

    程宗扬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扯出这样一个爆炸xìng的内幕,顿时吓了一跳,「陛下让你除掉贾太师?」

    高俅微微颔首。

    程宗扬心头一阵翻腾,太皇太后吩咐此事时,自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赏赐给高俅珍珠是为了让他意识到宫里对他的信重,好继续为宋主忠心耿耿地控制住军队。谁知宋主竟然擅作主张,要借高俅的手除掉贾师宪。

    贾师宪又不是董卓、王莽,虽然有些揽权,但绝没有篡位的心思,这么急切想除掉他,就为了掌握权力,这位陛下对权力的yù望真够旺盛的,xìng子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沉思间,桌上忽然一沉,多了一柄长刀。

    屠龙刀比寻常刀剑重了许多,单手放在桌上虽然不是难事,但像高俅这样随手一放,数十斤的刀身撞在木头上没有半点响动,却不容易。

    程宗扬道:「原样奉还!我说借来用用吧,瞧,连毛都没少一根。」

    高俅道:「此刀虽然锋锐如常,却已少了神韵。」

    程宗扬有些心虚地干笑道:「太尉这番话好玄妙……」

    「老夫与这屠龙刀相伴十数年,旁人看不出来,老夫再不知晓其中的变化,岂不成了瞎子?」

    程宗扬只好道:「其实吧,我这会儿赖着不走,也是想问问这事,就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但说无妨。」

    程宗扬把自己与名为剑玉姬实为齐羽仙交手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生死根的变化。

    高俅沉默多时,然后道:「你竟然能得此机缘,难怪八骏肯识你如手足。」

    「你就别兜圈子了,我一直提着心呢。乱吃东西,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你可知此刀是以珊瑚寒铁制成?」

    「知道。听说珊瑚铁是海底出的奇铁。」

    「不错。」高俅道:「珊瑚铁除了锋锐异常,传言还有桩神异之处,以此为兵刃与人交手,每次挡格都可以将对方的力道纳入其中。」

    这难道就是岳鸟人所向无敌的秘密?程宗扬脱口道:「岳帅当年纵横沙场,愈战愈勇,是不是就因为这把屠龙刀能吸收碰撞的能量?太尉有没有试过?」

    「老夫收藏屠龙刀已有十六年,对此传言也试过无数遍。但从未能从刀中汲取过一星半点的力量。据老夫所知,能从刀中汲取力量的,除了岳帅,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这究竟是穿越者的异能,还是岳鸟人和自己一样也有生死根呢?每次挡格都可以吸收力量,难怪岳鸟人要用珊瑚铁做成一把刀,如果换作自己的匕首,储能空间恐怕只有屠龙刀的百分之一。

    但这些仍然无法解释自己丹田的异变。除了珊瑚铁的神异,至少还有一个可能xìng--自己同时修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

    这两门绝学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即便说出来,高俅也未必能帮得了自己,好在自己丹田的气轮还算稳定,等见到殇侯问他更有用一些。

    高俅摩挲着刀鞘,一向城府深严的他竟然流露出几许不舍,低叹道:「也许你才是它命定的主人。」

    程宗扬笑道:「那不如给我好了。」

    高俅坚决地摇摇头,「高某不敢负岳帅所托。」

    「岳帅……是不是说他会回来取这把刀?」

    高俅微微颔首。

    我就知道!岳鸟人把充能完毕的屠龙刀放在高俅这里,与布下太皇太后这枚棋子一样,都是给他自己安排的后路!

第八章 风情诱惑

    第八章

    回到翠微园,秦桧、林清浦、匡仲玉和冯源正在临湖的花厅聊天,听到程宗扬与剑玉姬谈妥的条件,冯源讶道:「黑魔海全面撤出宋国?程头儿,士敏土有这么赚钱吗?」

    「不对!」匡仲玉激烈地说道:「你和黑魔海打得交道太少!她们绝不会平白无故这么慷慨!」

    林清浦沉吟道:「剑玉姬虽然智计百出,黑魔海人手不足的缺陷却是难以弥补。如今黑魔海在宋国布局的已经失败,收缩势力也在情理之中。」

    秦桧道:「剑玉姬绝不会因为一个理由就放弃全盘布局,肯定还有一个甚至两个以上的缘由。」

    冯源道:「让我说,黑魔海八成在宋国根本就没几个人,现在收手,花不了几个钱,倒省了一大笔代理费。」

    「黑魔海单在临安就有凝玉姬、陆虞侯等人,西门庆还拜了蔡元长作干爹,势力绝不会小。」李师师鼓足勇气道:「即便剑玉姬承诺撤离,也肯定会留下几个暗桩。」

    程宗扬道:「留些暗桩是情理之中。但剑玉姬既然放出话来,肯定不会让咱们抓到把柄。不然咱们找到证据,翻脸收回代理权,她们也无话可讲。jiān臣兄,你在想什么呢?」

    「以属下之见,剑玉姬肯让出宋国的原因虽然难明,但反过来想呢?」秦桧道:「也许剑玉姬的用意正是让公子留在宋国,专心经营生意,而无暇他顾。」

    秦桧一番话,让众人都深思起来。

    良久,林清浦道:「会之兄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公子在南荒,便坏了鬼巫王的事;公子在建康,便坏了晋宫的事;公子在晴州,便坏了晴州分舵的事;公子在宋国,又坏了林教头的事。也许剑玉姬正是以退为进,把公子留在宋国,或者是云水以南。」

    匡仲玉忽然道:「属下从江州赶来时,洛都消息已经有月余未曾传来。」

    众人都朝匡仲玉看去。

    匡仲玉看了一圈,发现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然后才道:「岳帅有位故交在汉国多年,身居高位,与我星月湖关系极深,一直有人往来传递消息,近来消息却中断了。」

    林清浦皱眉道:「没有派人联系吗?」

    「江州战事方殷,抽不出人手。宋国撤军之后,孟上校便派人赶往洛都。从江州到洛都,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个月。如果找不到设斋的影月宗法师传讯,只怕两个月后才能传讯回来。」

    沉默片刻,程宗扬缓缓道:「剑玉姬并不是想把我留在宋国。事实上,她在席间故意露出口风,引我到汉国去。」

    程宗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剑玉姬透出云如瑶下落时,除了暗含威胁,还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云如瑶的事自己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带足人手上门去挨云家几位爷的臭骂,而且剑玉姬的退让,肯定会使自己在宋国境内竭力扩张,单是五处钱庄,就要留够得力的人手。黑魔海人手不足,自己能用的人又有几个?

    如果不是秦桧一语点破,匡仲玉又道出洛都信息中断的事,自己很可能连秦桧都留在临安,一个人偷偷溜到舞都,先磕头认错,再任打任骂。到时用不着黑魔海jīng英尽出,只要剑玉姬出面,自己也许就回不来了。

    这贱人算盘打得好jīng,简简单单一句话,包含了利诱、威胁、圈套,可恨的是自己明知道这贱人设下陷阱不怀好意,但又忍不住不跳。

    「任她诡计百出,我就一招!」程宗扬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她既然让出宋国,我就先占住!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她们老实做生意便罢,如果想玩什么花样,反正宋国禁军都被打跑了,惹急了索xìng把星月湖的兄弟们拉出来,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如释重负,都道:「正该如此!」

    程宗扬还有一个猜测没说出口,剑玉姬肯退出宋国,多半还有一个原因:郭槐。剑玉姬眼光过人,郭槐的身份瞒得过别人,绝瞒不过她。这种局面下,自己随时可能不按江湖规矩,暗中动用官府的力量打击对手,黑魔海先手已失,在宋国的局势全面陷入被动,这是黑魔海必须撤出宋国第四个理由。也许还有更多的原因,但已经不是自己所能知道的了。

    众人集思广义推测出黑魔海这笔交易背后的真实目的,程宗扬随即开始安排对策。

    「会之,你找一下姓孙的,通过皇城司的路子摸摸黑魔海的底。我估计皇城司的线索不少,但他们的心思没放在黑魔海上面,大多数都忽略了。你找找有没有蛛丝马迹,如果能挖出哪个暗桩没撤,就是她们不遵守约定。翻脸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

    「清浦,你联络孟老大,问一下洛都的事。顺便问问花和尚和林教头有没有到江州。」

    「是。」

    「老匡,临安你比我们几个都熟,听说城里有专门售卖符籙、法器的地方,你是行家,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护身防御之类的好东西,价钱不是问题。」

    「是。」

    「冯大.法,把你的手雷再做小一点,威力再大一点。」

    「不成啊。」冯源道:「那东西太费钱了!我试过,要是不用龙睛玉,只用火捻,威力只有十分之一,勉强能把铁壳炸碎。龙睛玉越大,威力越大。」

    程宗扬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是冯大.法水平不够,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差得太远,用来放鞭炮还行,当武器也就像岳鸟人那门吓人的大炮或者不靠谱的地雷一样,用来对付个普通人还凑合。如果不用龙睛玉当引子,单纯靠火药的力量,炸开的铁壳就像几个黑乎乎乱飞的屎壳螂,随便来个高手,顺手拍飞还不耽误赶路的。

    用上龙睛玉之后,手雷的威力立刻狂升,但相应的,大规模装备军队就成了幻想,毕竟谁都没阔到拿一堆龙睛玉砸人的地步。说句不好听的,那些被炸死的士兵恐怕还没有龙睛玉值钱,把龙睛玉换成银铢,直接收买说不定还更快点。

    「不用太多,给我做十个就行,」程宗扬交待道:「最多念珠那么大。」

    冯源虽然肉痛,也答应下来。

    李师师道:「我呢?」

    「你好好养伤。」程宗扬道:「养好伤,我还有件要紧的事交给你。」

    「什么事?」

    程宗扬笑道:「先不告诉你。」

    李师师没有再追问,「好啊。」

    众人各自离开,分别去办事。匡仲玉却缓了一步,等众人走后才道:「那人并非高官。」

    程宗扬打断他,「是孟老大让你告诉我的吗?」

    匡仲玉点了点头,「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我恰巧是一个。不知公子在晴州时是否听说书人提到过岳帅留有宝藏?」

    「难道是真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匡仲玉道:「岳帅出事前,曾往洛都运送了一批东西,随行的就有匡某。」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匡仲玉道:「但接收的人,是洛都书院一位山长。按照约定,他每月会报一次平安,用的暗语是《易经》的句子,每月一句。」

    山长是书院主持的称号,也许没有人能想到岳鹏举会私下结交一位文人。

    「如果传来的暗语是『rì出东方』,就意味着时候已到,他将把这批物资交还给我们。」匡仲玉道:「但孟上校刚刚得到消息,这次的平安信并没有传来。

    按时间推算,如果出现意外,当在这一两个月间。」

    「江州起事,他也没有把这批东西交给你们?」

    匡仲玉摇了摇头。

    程宗扬暗自诧异,岳鸟人这是搞什么鬼?那批东西不会是他的穿越rì记吧?

    「孟上校说,既然没有这些物资,我们也已经守住江州。能不能拿到倒在其次,要紧的是岳帅那位故交的下落。程少校忙于宋国事务,无暇分身,已由斯中校动身赶赴洛都。只是程少校身为校官,需要将此事知会少校一声。」

    程宗扬放下心来。有斯明信在,这件事用不着自己来cāo心。况且再珍贵的宝藏,如果用不上,就和没有一样。

    匡仲玉说完,从身后拿出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幅卦旗,上面写着「铁口神算」,配合着他的须发,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

    程宗扬笑道:「老匡这身行头不错啊。」

    「无量天尊。」匡仲玉稽首一礼,煞有其事地说道:「客官印堂发亮,已是红鸾星动。天缘在北,红线相牵。天予不取,必受其殃。切记切记。」

    「匡大骗,你这唱得哪一出啊?」

    「天机不可泄漏。公子只须往北一看便知。」匡仲玉说罢飘然而去。

    程宗扬琢磨半晌也没弄明白匡仲玉是什么意思,左右无事,索xìng往北走去,看看这老骗子玩什么花样。

    …………………………………………………………………………………

    翠微园临湖而建,北面是后花园。像高俅这样的大贪官,能被他看中的园子当然不差。花园内古木参天,花树相映,还有座七八丈高的假山,全用玲珑奇秀的太湖石堆叠而成。程宗扬虽然在园里住了不短时候,但整rì奔忙,还是头一次来花园赏玩。

    由于整个内院都被自己占据,原来高府的家丁仆人都在前院,此时花园内空无一人,只有高树蝉鸣,流水淙淙声不绝于耳。

    虽然对剑玉姬的目的难知根详,但黑魔海退出宋国,至少是不公开活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剑玉姬有什么手段,她既然退出,在宋国境内已经没有黑魔海的威胁。这个巨大的yīn影一旦消失,程宗扬只觉浑身轻松,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杯,自己给自己庆祝一下。

    背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娇媚地说道:「程爷……」

    程宗扬一个激零,难道让老匡那大忽悠说准了?真的是天降艳福?等他转过身,看清身后的女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妇人打扮媚艳,举止妖冶,除了黄氏还能是谁?都是被人啃过多少次的烂桃了,这也能叫艳福?老匡也太能糊弄人了吧?

    如果是平常,程宗扬也许有心情和她乐上一场,但如今自己房里除了凝美人儿,还有个卓大美人儿,哪个不比她强上几倍?偶尔尝个新鲜也就罢了,送上门就用,自己可没那个心情。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都说过了,药在师师姑娘哪儿。」

    黄氏娇滴滴地依过来,抱着他的手臂,用丰满的胸部磨擦着央求道:「师师小姐说那药有毒xìng,不肯让奴家用……」

    「瞎说!有那么好的毒药吗?肯定是你敲门的方式不对!那丫头耳根子软,好好求求她,她磨不过你自然就肯给了。」

    「程爷……」

    「再来磨我,小心你往后连园门都进不来。」

    黄氏只好乖乖闭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程宗扬无奈,只好道:「就说我说的,给你好了。」

    「多谢程爷!」黄氏得了这句话,立刻欢天喜地自去寻李师师。

    程宗扬摇了摇头,像黄氏这种拿身体当本钱的浮浪.妇人,在自己眼里和游婵都没得比。逢场作戏的勾当,她不在乎,自己也就当闲暇时散散心,要是认真反而错了。

    打发了黄氏,程宗扬对那座假山倒来了兴趣,他穿过竹径,刚转过弯,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沿着小径缓缓走着,她穿着薄薄夏衫,身材纤柔,腰肢盈盈一握,丰满的臀部却浑圆肥美,在白sè的丝绸长裙里柔柔扭动,显露出诱人的曲线。她脚步舒缓,腰肢的扭动带着令人血脉贲张的韵律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艳态横生,充满了成熟妇人媚致入骨的风情。

    看到那个背影,程宗扬心里一热,随即又冷静下来--那女子不是外人,正是李师师的生母,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威远镖局总镖头的夫人,阮香琳阮女侠。

    想必阮香琳还不知道李师师刚回来,否则依她的xìng子,正应该趁这机会跟女儿说高衙内的好处,让她早rì嫁过去好光宗耀祖,哪里会有闲情到花园散心?

    花园?程宗扬忽然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遍。

    风过树梢,枝上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整个后花园除了自己和眼前的美妇,再无旁人。

    程宗扬心头一阵狂跳,莫非这就是老匡说的桃花运?可阮香琳满门心思都在高衙内身上,从不把自己这个小商人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就和设计好一样,专门在这里等自己?如果一厢情愿地凑过去,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那可糗大了。

    程宗扬把拳头放在嘴边,低咳一声。两人相距尚远,平常女子也许听不到,但以阮香琳的耳力,听不到才见鬼了。

    阮香琳却像是真的没听到,仍是缓步走着,但仔细看时,她腰肢的摆动有点微妙的变化,风情更显秾艳。

    程宗扬再不明白其中蕴藏的意味,那就真是个傻瓜了。虽然不明白阮香琳的态度为什么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开始连女儿都不肯嫁给他,到自家主动显露风情,但这些都不妨碍程宗扬改变念头。

    平心而论,阮香琳着实是个出众的美妇人,难怪高智商那小崽子一见她就动了心思。当rì在野猪林,自己已经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jīng光,那身子,白花花耀人眼目。若不是念着李师师的体面,自己早就这棵大白菜给拱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翠微园自己就见过一次,野猪林又是一次,眼下她主动送上门来,自己再推三阻四,那可就太虚伪了。

    不过阮香琳虽然分明是有意卖弄风情来引诱自己,自己也不好直接上去就把这棵白菜给拱了。这就好比你突然交了桃花运,遇到一个美女请你帮忙,帮完忙发现大家谈得很投机,接着邀请她看电影,看完电影再去酒吧喝一杯,喝完大家还意犹未尽,于是去酒店开房,水到渠成给双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如果帮完忙,你直接说:不用谢,大家打一炮吧!这场艳遇有九成的可能会以一个耳光而告终--虽然原因和目的一样,但过程决定了最终结果。毕竟阮香琳不是主动求上门来的梁夫人,也不是被当成礼物送上门来的凝美人儿,而是李师师的娘。

    程宗扬琢磨着该怎么进入这个过程--对于这种半推半就的戏码,自己完全是个门外汉。但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种勾引良家妇女的大行家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宋国、偷情、土财主、美妇人--这简直是为西门大官人量身打造的啊。

    忽然阮香琳脚下一滑,却是踩到石上的青苔,不小心跌倒。她曲膝一手按着脚踝,似乎是扭伤了脚。

    程宗扬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扶起阮香琳,「夫人可是跌伤了?」

    阮香琳扭过头,风韵犹存的娇艳玉脸上满是痛楚,「原来是程公子,」她吃力地想站起来,一边忍痛道:「奴家只是扭伤了脚,不妨事的。哎呀!」

    刚勉强站起身,阮香琳又低叫一声,却是脚下无法用力,又跌了下来。这次有程宗扬在旁边,她幸运地没跌到地上,倒是全便宜了程宗扬,整个人都摔到他臂间,让他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阮香琳与阮香凝是嫡亲姊妹,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但年纪大了几岁,身子更加丰腴柔滑。那只充满弹xìng的大圆屁股压在程宗扬腿上,隔着衣物还能清楚感觉到她肌肤的柔腻和香滑。

    程宗扬满心绮念,说道:「夫人多半是扭到了脚踝,走不得路,不如让在下来看看。」

    「多谢公子,只是不用了的。」阮香琳仍在推辞,但她挣扎几下,脚上终究使不上力气,只好颦着眉,无奈地说道:「奴家来时,看到那边有个山洞,尚能落脚。」

    程宗扬扶着阮香琳的手臂,那美妇半边身体都依在他臂间,忍着痛楚,一瘸一拐地折回来。

    这段路总共不过三四十步,两人却走了差不多一刻钟。阮香琳熟艳的身体依在他臂间,无意识地与他身体磨擦,不时展露出诱人的曲线和迷人的弹xìng。

    她穿着一件淡红的薄衫,虽然不是新衣,却洗得干干净净,无论衣带、香囊还是凤钗珠履,都有种貌似并不刻意的jīng致。隔着衣衫,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合了体香的柔媚气息,充满了女xìng的诱惑。

    阮香琳用眼角瞟着旁边的男子,心下也不免时喜时忧,忐忑不安。起初她并没有把这个外地商人放在眼里,一门心思都在太尉府的小衙内身上。后来接触渐多,才慢慢留意这个年轻人。

    当得知这个年轻人还有两个客卿的官职,阮香琳已经有些心动,虽然他品秩不高,其中一个是虚职,宝钞局主事又是新设的,但女儿嫁给他也不算差了,若能当个正室,也比得过小衙内的侍妾。

    等到撞破黄氏和他的私情,阮香琳才发现自己小看了他。留心打听之下,越来越觉得这年轻人来历不凡,不仅家底雄厚,与各方的交情也不是一般的深厚,贾太师、高太尉、王宰相、蔡侍郎、吏部、工部、户部……当权的官员们,处处都和他有来往。难怪连黄氏这等官宦家的娘子也毫无廉耻地投怀送抱。

    李师师一直没有告诉程宗扬,自从阮香琳看中这个新女婿,早把高衙内抛到脑后,这些rì子说的无非是让她早早嫁入程家,作个正房。

    李师师自是不肯,阮香琳却越来越着急。她与那帮纨裤子弟厮混时,耳闻众人说起程公子曾带来艳妇与众人荒yín,眼见又有黄氏的例子,少不得认定这年轻人是个好sè之徒。师师若再拖延下去,万一被人占了先,可就悔之莫及了。

    丈夫年纪渐长,自从失了太尉府的镖,镖局生意一rì不如一rì,阮香琳忧心似焚。正彷徨间,谁知天上掉下来个活神仙,会让她又遇上铁口神算的匡仙长。

    看过女儿的生辰八字,匡神仙掐指一算,顿时大皱眉头,说此女十八岁当遇贵人,若是一念之差,失此良机,不仅己身难保,还将祸延父母--与当年的测算一字不差,果然是真神仙。

    可即使是真神仙,也没办法硬逼着自家女儿嫁人。阮香琳只好求问是否有破解之法?

    匡神仙掐指算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有。」便不再多言。

    阮香琳恳求多时,又厚厚送了份谢礼,匡神仙才惜字如金地说道:「以母代女,未尝不可。」

    匡神仙的指点使阮香琳芳心大动,女儿既然不肯,自己若是能先攀上这个高枝,倒给女儿铺了路。等师师过门,自己再和他断了来往,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位姓程的员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个好sè的xìng子。连黄氏那种姿sè都能巴结上他,以自己的容貌,只要肯牺牲sè相,还怕他不上钩?

    阮香琳也不是三贞九烈的妇人,当初为了讨好高衙内,早已弃了名节。何况这年轻人看来比花花太岁好应付得多呢?

    好不容易走到山洞处,那山洞也是太湖石叠成,洞内已经铺了一片一人宽的芭蕉叶。阮香琳扶着程宗扬的手臂坐在叶上,然后背过身,除下鞋袜,一手抚着脚踝。

    阮香琳脚上的伤倒不是假的,她故意在山石上滑倒,这会儿脚踝处红肿了一块,但远没有她显露出来的那么严重。

    阮香琳一点一点揉着脚踝,玉趾吃痛地并起绷紧。她一双纤足原本就生得甚美,此时被翠绿的蕉叶一映,更显得洁白如玉。不用回头,她就能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

    这年轻人的反应让阮香琳心下暗笑,她暗暗盘算:这样的小馋猫切不能轻易喂饱,第一次只让他尝些趣味,吊足他的胃口方好。

    阮香琳柔声道:「多谢公子,奴家歇息片刻便是了,公子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不行,不行,我这就去叫师师姑娘,」程宗扬道:「万一伤到骨头就麻烦了。」

    如果被师师看到,以女儿的聪明,自己这点心思就大白于天下了。阮香琳当然不肯冒这个险,叹了口气道:「师师这些天好生辛苦,奴家伤又不甚重,何必再让她担心?」

    「要不我送夫人回师师姑娘的住处?」程宗扬关切地说道:「这山洞又湿又cháo,多坐一会儿恐怕都会生病。」

    「别打扰师师,奴家坐一会儿便是了。」阮香琳道:「这山洞倒还好,纵然凉一些也无妨的。」

    程宗扬抓了抓头,一脸憨厚地说道:「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倒挺近,夫人如果怕打扰师师姑娘,要不到舍下休息一会儿?」

    阮香琳低头道:「那怎么好?」

    「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住,地方很宽敞。」

    阮香琳推辞几句,最后柔声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程宗扬扶起她,笑眯眯道:「夫人小心。」

第一章 谁为鱼饵

    第一章

    临安。西湖,翠微园。

    沿湖一段粉白的短墙垂满藤萝,叶间开着淡黄的木香花。透过扇形的窗孔,能看到两个少女并肩坐在花墙下,絮絮私语,旖旎的风景宛如图卷。

    “‘风住尘香’一阙,是表姊在燕尾洲闲居时写下的。”王蕙道:“当时姊夫出知湖州,相隔千里,李家表姊独守空房,只能以诗词自娱,才有了这阙《武陵chūn》。”

    “物是人非事事休,yù语泪先流……”李师师吟哦着词中的句子,轻叹道:“易安居士夫妻和睦,志趣相投,也免不了这些伤感。”

    王蕙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吧——那rì姊夫来信说,已经在湖州新纳了两房小妾。表姊接到家书,虽然不至于以泪洗面,但也郁郁寡欢。”

    李师师讶道:“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便要纳妾?”

    王蕙低声道:“表姊身为女子,纵然才华满腹,可年华rì老,免不了sè衰爱驰。何况她成婚多年,一直未能生育……”

    李师师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道:“以易安居士的才华,身为女子,也难逃这般宿命么?”

    “男人三妻四妾,事属平常。可哪个女子愿意丈夫另有新欢呢?”

    李师师愁绪满怀,半晌才勉强笑道:“我瞧秦先生倒是好的。”

    王蕙小声笑道:“既然遇到了我,少不得让他从一而终。”

    李师师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多少信心。

    王蕙道:“我找匡神仙看过,匡神仙说我们夫妻也是命中无子。”

    李师师一惊,“真的么?”

    “江湖术士之言,未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王蕙娇俏地伸了个懒腰,轻声笑道:“无子又有何妨?先兄早逝,留下个遗腹子,我告诉他,要说服娘家娶我也容易,只需把熺儿过继来,改姓秦便是了。”

    “秦先生答应了吗?”

    王蕙吃吃笑道:“哪里由他不肯呢?”

    “姊姊的手段让人好生佩服。”说着李师师露出一丝苦笑,却是知道王蕙的手段自家学不来。世间男子虽多,能有几个连绝嗣都不在乎呢?

    王蕙见她还是不悟,不由心下暗叹。她眼珠一转,笑道:“说到这里,还有件事呢。当rì在晴州,表姊曾经遇到一个女子,yù将必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女孩却说,在书院求读只是识几个字,将来持家时能记账罢了,诗词曲赋虽是雅事,终究非女子所宜,竟然不肯就学。”

    “竟有此事?”李师师又是诧异又是惋惜,“易安居士的诗词,一卷青史几人能及?她居然不肯去学?”

    王蕙道:“青史几行名姓,便胜得过小门小户的家室之乐么?”

    “哪里便不及呢?”

    王蕙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吟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

    李师师不由怔住,这首诗她早已耳熟能详,王蕙吟罢上阙,下半阙的文字已涌至心头: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chūn衫袖。

    朱淑贞也是难得的才女,命运却远不及李清照,嫁了个俗夫,泪尽而逝。如果让她来选择,也许宁可放弃自己夺目的才华,换以平庸而快乐的生活。

    李师师对易安居士的诗词倾心折服,可这时听王蕙说起家事,“青史留名”与“家室之乐”,一时间竟不知孰是孰非。

    王蕙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话说回来,只要能一世安稳,便是只知皮肤滥yín的俗物,也未必不是佳偶。何况——家主虽然有寡人之疾,也不见得就是那等浅薄之徒。”

    李师师脸顿时红了起来,“姊姊说哪里话?家主与我何干?”

    王蕙促狭地眨了眨眼,“真的么?妹妹当rì弃师离家,何其之勇,如今又何其之怯?”

    纵然李师师冰雪聪明,此时也无言以对。她望着窗外湖水上的浮萍,不觉已是愁肠百结。

    …………………………………………………………………………………

    程宗扬不知道两女在花下的私语,他这会儿正扶着“不小心”扭伤脚的阮香琳,带着满脸憨厚的笑容,一副谁都能啃的肉包子模样。

    看到天香水榭,阮香琳眼中露出一丝尴尬,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

    程宗扬佯作不知地把阮香琳扶进水榭,送到座榻上,然後道:“夫人少坐,我去沏杯茶来。”

    阮香琳柔声道:“怎好再麻烦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

    程宗扬热情地自去倒茶,阮香琳坐在椅中游目四顾,这水榭她原是来过的,想起当rì的事,不免有些心虚,看了几眼,便垂下头,装出娇弱的样子。

    屏风後飘来茶香,片刻後,程宗扬端了茶过来,笑道:“这是御用的龙凤团饼,正好前些天有客人送来几饼,夫人尝尝。”

    阮香琳心头微动,竟然是御用的茶饼,这年轻人来往的客人却是非富即贵。

    阮香琳饮了一口,果然香气扑鼻,不由赞道:“好茶。”

    那年轻人坐下来,和气地说着话。话题无非是生意,绕来绕去说了一刻钟,始终言不及私。

    阮香琳暗暗心急,趁程宗扬说得口乾,举杯饮茶的工夫,扬起玉颈,一手在胸前扇着风,柔声道:“好热……公子这里可有扇子么?”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说着从袖中取出折扇,递了过来。

    阮香琳为难地说道:“折扇是男人家用的……公子可有团扇吗?”

    程宗扬恍然大悟,起身道:“我去找找。”

    趁程宗扬绕到屏风後,阮香琳飞快地将衣领的钮扣解开两颗,露出胸前一片白腻的皮肤。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儿,她也着实热了,若不是为着矜持,直想除了衫子,只留下贴身的小衣。

    片刻後,程宗扬拿了柄小小的团扇过来。阮香琳接过扇子,轻柔地扇着风,一双妙目如水般在程宗扬身上打着转。

    那年轻人藉着喝茶掩饰,一双眼睛却不停偷瞄她的玉颈。阮香琳心下暗笑,正要开口,却听他乾咳一声,说道:“方才说到如今的粮价——今年粮价比往年足足高了六成,一是夏粮收成不好,其次是朝廷推行的方田均税法,各地富户唯恐被官府强买良田,宁愿抛荒,也不肯耕种……”

    阮香琳听得发急,只觉阁中越来越热,手里团扇摇得蝶翅一般,还禁不住香汗津津。这程员外枉自担个好sè贪花的名头,却是个绣花枕头,不解半点风情。

    眼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说起宋国的粮铁价格,阮香琳忍不住道:“程公子,奴家脚踝痛得厉害,能否帮奴家揉揉?”

    程宗扬一脸憨厚地说道:“啊?好啊。”

    阮香琳就等他这句话,轻轻翘起纤足,放在程宗扬腿上。

    程宗扬摘下她的绣花鞋,张手握住她的玉趾,温暖的触感使阮香琳娇躯轻轻一颤,身子升起一股异样的温热。

    程宗扬一手握着她的足尖,一手托着她的足跟,缓缓扭动着,给伤处活血。阮香琳用团扇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美目,火辣辣地看着程宗扬。

    可她这番俏媚眼全作给瞎子看了,那年轻人竟是个榆木疙瘩,只一脸憨厚地朝她傻笑,没有半点非礼的意思。

    阮香琳又是着急又是好笑,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呆子,真不知道梁夫人是怎么和他做成好事的,难道生米做成熟饭,盛到碗里放在眼前,他才知道吃吗?

    阮香琳柔声道:“公子一人在外,难道没有妻室随行么?”

    程宗扬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娶亲呢。”

    “是吗?”阮香琳瞬了瞬美目,轻笑道:“莫非公子看中了梁夫人?”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她只是请我帮忙办点事。”

    阮香琳娇笑道:“若是奴家请公子办事呢?”

    程宗扬立即露出一副商人市侩的嘴脸,“只要夫人出得起价钱,什么生意都好说!”

    阮香琳心下暗啐一口,眼中却露出幽怨的眼神,“奴家流年不利,至今还欠了钱债,哪里出得起钱呢?”

    “这样啊……”程宗扬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却不见下文。

    阮香琳等了半晌,眼珠一转,一手捂着胸口道:“哎哟……”

    “夫人怎么了?”

    “奴家心口痛,”阮香琳皱着眉头道:“公子帮奴家揉揉可好?”

    “好啊。”

    “这里?”

    “旁边一点……”

    阮香琳扶着程宗扬的手腕放在自己双rǔ之间,腻声道:“轻着些……”

    程宗扬手掌在她rǔ沟间揉着,脸sè越来越红。

    阮香琳一手摇着团扇,将自己的体香扇到他鼻端,一边道:“公子的手好暖和呢。”

    “夫人的胸……好大……”

    阮香琳暗暗舒了口气,这呆子终于开窍了,口中却道:“哪里有梁夫人的大呢?”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却不答话。

    阮香琳这会儿身上香汗淋漓,肌肤一片火热,索xìng揭开伪装,媚声道:“公子可想揉揉吗?”

    “在下……在下正帮夫人揉着……”

    “奴家说的是这里……”

    阮香琳**一合,两条丰满而又圆润的大腿夹住程宗扬的手臂,一边挺起小腹,在他臂上柔柔磨擦。

    那年轻像是吓了一跳,半晌才道:“夫人……是让我揉这里?”

    阮香琳水汪汪的美目瞟了他一眼,“你想揉哪里便揉哪里。想用什么揉,便用什么揉……”

    “这……这不好吧……”

    阮香琳柔声道:“公子肯送奴家来家,又给奴家揉足摩胸,足见公子心存仁厚,是个难得的好人。纵然终身相托,想来公子也不会负了奴家。”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可你是……你是师师的娘……”

    “那又如何?”阮香琳用团扇掩口轻笑道:“奴家只是见公子独身寂寞,为公子排忧解闷,又不会与女儿争宠。”

    程宗扬小声道:“你这是红杏出墙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里会有旁人知晓?”

    程宗扬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越来越大,最後哈哈大笑起来。

    在阮香琳惊疑的目光下,座榻後方的屏风忽然分开,露出两个人影。

    阮香琳瞪大眼睛,失声道:“阿凝!”

    失踪多rì的妹妹竟然在自己最不愿被人见到的时候出现,想到自己方才的作态,阮香琳羞窘得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进去。

    阮香琳脸sè时红时白,不住变幻,她扭过头,看到程宗扬戏谑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这个年轻人的当。一想到自己刚才那番言辞都被妹妹和陌生人听得一清二楚,阮香琳不禁无地自容,急忙掩住衣襟,一手扶着座椅,起身yù走。

    “想走么?”那道姑轻笑一声,抬掌按住阮香琳的肩头。

    她那一掌看似轻柔徐缓,可阮香琳用尽浑身解数,仍被她轻易按住,接着便半身酸麻,无力地坐回椅中。

    阮香琳惊骇yù绝,她本身修为已自不低,谁知这道姑出掌时看似平淡无奇,修为却高得惊人,一掌拍下,真气沿着自己的经脉直入丹田,将自己的气海牢牢封住,而且气息纯正,竟然是正宗的道门玄功。

    程宗扬笑道:“阮女侠何必着忙呢?”

    阮香琳接连催动真气,丹田却像凝固一般,毫无反应,她压下心底的恐慌,勉强说道:“奴家……该回去了。”

    望着阮香琳惊惶的眼神,程宗扬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阮女侠,想让我把你幹的醜事一件件摆出来吗?”

    阮香琳脸sè发白,最後还咬着牙关低声道:“奴家……不知道员外说的什么意思。”

    程宗扬笑道:“这天香水榭想来阮女侠不陌生吧?当rì阮女侠在这里独战群雄……啧啧,那一幕好生香艳呢。”

    阮香琳只觉身下升起一股寒意,禁不住颤抖起来。

    “还有……”程宗扬道:“那rì被陆虞侯吊在树上的不知又是谁呢?”

    阮香琳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程宗扬托起阮香琳的下巴,“我如果告诉你,当rì把你救下来送到客栈里的就是我呢?”

    阮香琳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般僵住,呆呆看着这个男子。

    “偷情算不得什么,想给你男人讨个官当当——这点儿心思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把我当成傻子,装模作样来骗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卓雲君道:“何必和这贱婢饶舌?待奴婢封住她的穴道,主子爱怎么受用便怎么受用。”

    程宗扬大摇其头,“那和姦尸有什么区别?一点情趣都没有。”说着他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帮阮女侠把那十万贯的债免掉,阮女侠既然执意要走,就找高衙内慢慢还吧。”

    眼看程宗扬转身要走,阮香琳急忙道:“等等!”

    程宗扬回过头,笑着扬了扬眉毛,“阮女侠想通了吗?”

    阮香琳终于失去信心,她用心布了局,指望钓一隻金龟婿,谁知这金龟婿倒是一钓就上,钓上来的却是吞舟之鱼,半点由不得自己。如今自己把柄落在他手中,反而被他牢牢拿住。

    阮香琳讷讷地难以开口,可那年轻人只戏谑地看着自己,摆明了让她自己说出回心转意地话来。

    阮香琳只好垂下头,低眉顺眼地柔声说道:“都是奴家的不是,还望公子原谅奴家则个。”

    看着阮香琳英姿飒爽的面孔,程宗扬心里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虽然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了嫡亲妹妹的蛊惑,但若非她心底对功名利禄的热切,也不至于作茧自缚,越陷越深。

    “阮女侠刚才说的话——这会儿不会是想反悔吧?”

    阮香琳咬了咬唇瓣,满面羞红地说道:“奴家……从了公子便是……”

    说到後来几个字,阮香琳声如蚊蚋,如果不是程宗扬耳力够好,几乎就错过去了。刚钓上来的鱼,不好逼得太紧。程宗扬大笑两声,大模大样地张开双手,卓雲君过来,俯下身帮他解开衣带,除去外衣。

    看着他的举动,阮香琳有些着慌,小声道:“去房里吧。”

    程宗扬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里多好?又宽敞又亮堂……”

第二章 杂事秘辛

    第二章

    临安。大内。万寿宫。

    程宗扬一早便赶到大内,可他来的不是时候,通报时宋主刚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自己只好在宫外的偏殿等候。

    童贯一边给程宗扬捶着肩,一边道:“也就是员外有这面子,通了名就能传见的。换作旁的大臣,便是贾相爷,也被拂过面子。”

    “贾太师常来吗?”

    “也不常来。一年最多一两次。但陛下不喜欢见他,通常都是来觐见太皇太后。”

    “郭公公还好吗?”

    童贯低声道:“小的听说郭公公是被打发出去看守皇陵了。至于是哪处皇陵,小的却不知道了。”

    程宗扬沉吟了一下,“你如今在哪儿当值?”

    童贯道:“小的每隔两rì在垂拱殿伺候。”

    “不是在选德殿吗?”程宗扬道:“我记得你上次在选德殿。”

    “员外说得再对也没有了。”童贯陪着小心道:“朝中的规矩,大朝会在崇政殿,常朝在垂拱殿。一般召见臣子议事是在崇政殿旁边的延和殿,又称便殿。便殿形制太小,里面和平常人家差不多大,连陛阶都只有一级,多几个人便坐不开。陛下嫌气闷,才改在选德殿。”

    程宗扬明白过来,大朝会相当于举行全体员工大会,偏重于礼仪xìng质,在崇政殿举行;常朝是经理人会议,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各自的工作,在垂拱殿举行;选德殿则相当于董事长办公室。这三处殿宇,哪一处更重要不言而喻。童贯原来是选德殿的小黄门,如今在垂拱殿当值,其实是被贬了。

    “没有进万寿宫伺候?”

    “万寿宫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小的只是不当值的时候在外面跑个腿。宫里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人,一时轮不到小的伺候。”

    “长公主呢?”

    “长公主……”童贯想了一会儿,“小的有次去雲涛观搬花盆,远远见过长公主一眼。再近些就没有了。”

    “雲涛观?”程宗扬听着有些耳熟,琢磨了一会儿,猛地坐了起来,“雲涛观在宫里?”

    童贯连忙道:“在南屏山,宫里的贵人闲暇时常往观里游玩。”

    程宗扬皱起眉头,死丫头这是搞什么鬼?难道她也知道了梦娘的身份?可她让卓雲君去观里做什么?

    童贯看了看天sè,“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应该已经请过安了。”

    程宗扬站起身,走到殿门处对童贯道:“用金铢有些扎眼,这样吧,得空你去钱庄的柜上,支一千贯,平常买些小礼物,给宫里的贵人和当权的大貂珰们送些孝敬,想办法换换位置,最好能去选德殿伺候笔墨。明白了吗?”

    童贯又惊又喜,连忙趴下来道:“奴才明白!”

    程宗扬道:“宫里的事我不会帮你,遇到什么麻烦,自己解决。但凡用钱的地方,你便去找秦先生。”

    童贯大喜过望,“是!”

    …………………………………………………………………………………

    宫中陈设依旧,只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太监换了一张陌生面孔。那太监身材高瘦,一张脸木木讷讷,毫无表情,但脚步沉稳,显露出不逊于郭槐的修为。

    程宗扬一见之下便留了心,说来好笑,自己接触的宋国文武都是jiān贼居多,宫里的太监却是文武双全,藏龙卧虎,不管是外放领兵作战,还是宫里伺候的,都很有几下。真应了那句笑话,朝廷的官员都是酒囊饭袋,幹活只有大内的公公们才靠得住。

    宋宫的太监都像哑巴一样,引程宗扬入殿时一句话都不说,还是程宗扬主动询问,那太监才说自己叫陈琳,资历虽然不如郭槐,但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也有三十年了。

    太皇太后正在用汤,见程宗扬进来便笑道:“今rì来得倒早。”

    “一早就念着给姨娘请安,怎敢来得晚呢?”

    “好个油嘴的小子。”刘娥笑着嗔怪道:“你房里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老身?”

    程宗扬暗暗叫苦,皇城司竟然这么厉害?自己刚搞上阮香琳就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往後哪儿还能瞒住李师师那丫头。

    他乾笑道:“姨娘怎么知道的?”

    太皇太后扬声道:“小陈子。”

    “是。”陈琳拿起一份札子,打开来,面无表情地念道:“臣某某某弹劾工部员外郎,客卿程宗扬勾结官员,强抢民女,巧取豪夺诸事札子……”

    这札子远不如当rì攻击贾师宪的华丽,但大小十几项罪名一鼓脑砸过来,让头一回见识这种阵仗的程宗扬也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只不过听下去,程宗扬却越来越觉得稀奇,札子里的罪名有三分真的,可内容却是十足的假货!比说他在筠州勾结官府,内容却是买卖良田,私下贩盐,甚至还有强抢民间女子,逼良为娼这些天怒人怨的勾当——怎么听都是哪个闲极无聊的家伙在编小说,只不过主角用了自己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陈琳念完,程宗扬大叫一声,“冤枉啊!”

    见他七情上脸的模样,太皇太后掌不住笑出声来,“你这猴子也有今rì?”

    “姨娘!这札子说我在筠州勾结知州滕甫,大肆买卖良田,私自贩盐,牟取暴利,甥儿敢以xìng命担保,绝无此事!还有强抢民女,逼姦行yín,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敢问是谁递来的札子!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陈琳道:“陛下方才带来这份札子,名字已经事先涂掉了。”

    太皇太后道:“陛下也知道这上面多是不实之辞,涂掉名字是不想旁人再纠缠此事。至于把札子放在这里——无非是让老身叮嘱你一声,行事谨慎些,莫让人捉到把柄。”

    程宗扬义愤填膺地说道:“可这上面全是谣言!这么大的屎盆子就往我头上扣,上札子这狗东西是失心疯了吧!”

    太皇太后笑着瞥了他一眼,“昨晚的新人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两声,“逢场作戏的事,当不得真的……”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姨娘,老身也算是你的长辈,新人进门,怎么能不来拜见老身呢?”

    程宗扬只好道:“不敢瞒姨娘,那是个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刘娥笑靥如花地说道:“那更应该带来让老身见见了。”

    程宗扬苦笑道:“不用吧?”

    刘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这种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有夫之妇最不安分,多少人家家室不宁,都是这种妇人搞出来的。她们或是贪图财物,或是攀附权贵,或是爱慕男sè。你若能丢开,便早些丢开。若是丢不开,不若纳了当妾侍,用名份拴住她的心。改rì带了来,让老身给她讲讲规矩。”

    程宗扬没想到姨娘这么热情,不禁有些傻眼。难道自己真把阮香琳纳了当小妾,还带到宫里来学规矩?

    太皇太后也想到此处,“带来宫里来总归不大妥当——小陈子,明rì老身往雲涛观,你去知会一声,仪仗就免了。”

    陈琳躬身道:“是。”

    程宗扬连忙道:“姨娘,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逢场作戏也就算了,我还没娶亲呢,怎么好把一个有夫之妇娶进门?而且小甥受的教育是一夫一妻……”

    太皇太后讶道:“当然是一夫一妻。一个正头娘子是当家的,几个姬妾不过是有个名份让你受用。这么不清不白,岂不有失你的身份?”

    程宗扬只好道:“能不能缓几rì?这几天钱庄的事实在太忙。”

    “小陈子,查查吉rì。”

    陈琳翻了翻黄历,“十八是个吉rì,宜婚娶纳妾。”

    “那便是十八吧。”

    程宗扬这次入宫本来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媛公主的事,结果被太皇太后这番话说得半点心思也无,只好苦着脸道:“便依姨娘的吩咐,过几rì我带她到雲涛观拜见姨娘。只不过纳妾就不必了吧?毕竟她还有夫家。”

    太皇太后道:“有夫家又如何?纳妾又不是娶正房娘子,私下纳了便是。”

    岳鸟人啊,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程宗扬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苦笑着说道:“其实甥儿这次入宫,是想请姨娘下道旨意。”

    刘娥笑道:“什么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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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合抱间,座落着一片巍峨的殿宇,夕阳下显露出不逊sè于皇宫大内的金碧辉煌。不过这些殿宇住的并非活人,而是死人——这里是历代宋主的皇陵。

    在陵园後方的一排小房子,是守陵人的住所。为了避免惊扰长眠的君主,守陵人的房舍都没有窗户,只在背yīn处开了一扇小门。程宗扬风尘仆仆地进了门,立刻皱起眉头。

    虽是夏rì,从未见过阳光的房内却又湿又冷,空气中弥漫着污浊的气息。相比于不远处的殿宇,这里更像是yīn冷的坟墓。

    程宗扬躬下身,望着榻上一个佝偻的身影。

    郭槐本来就不高的身材似乎小了一半,朽木般又乾又瘦,肩上的绷带不知多久没有换过,污血与衣服黏在一起。旁边一碗稀粥早已凉透了,上面还飘着几隻苍蝇。

    便服打扮的封德明脸sèyīn沉,垂首立在程宗扬身後。倒是守陵的一个小臣趾高气昂,因为自己文官的身份,对这些太监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踢了踢竹榻,“起来!起来!”

    郭槐勉强睁开眼睛,露出浑浊的目光。

    “奉太皇太后慈旨!恩准内宫太监郭槐还乡。”那小臣宣完口谕,面无表情地说道:“姓郭的,走吧。”

    郭槐费力地咳嗽着,喉咙像风箱一样嘶哑地说道:“哪里去?”

    “本官管你往哪里去!”小臣喝斥道:“你已经被打发出宫了!这皇陵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郭槐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他重伤之余,半边身子都几乎废了,几次使力都未能撑起身体。

    忽然旁边伸来一双手臂,稳稳把他扶起来。

    程宗扬微笑道:“我来接公公回家。”

    金兀朮像抱一捆枯柴一样把老太监抱上马车,厚厚地盖了条狐裘。封德明退後一步,趴下来向程宗扬磕了个头,“老奴替郭公公谢过公子。”

    程宗扬扶着马鞍道:“不敢当。郭公公服侍姨娘多年,如今年纪大了,我这个作外甥的给他养老也是应当。”

    封德明不再多言,又重重磕了个头,这才默默起身离开。

    程宗扬在风中立了片刻,然後翻身上马,“送郭公公回翠微园,我去城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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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换作便服的苏佳朴终于出现。

    高俅喝了口蛇麻酒,“怎么不叫桂儿和娇儿过来服侍?”

    程宗扬一边拿着铁皮壶给他添满,一边道:“事情有点大条,我连自己的手下都没敢说。”

    高俅从容拿起雪茄,“说来听听。”

    “陛下没nǎi妈。”程宗扬道:“宫里丢的是长公主。”

    房间里一阵沉默。程宗扬喝着微苦的啤酒,一边看着对面的高俅。按他的说法,梦娘是宋主的nǎi妈,因为宋主至今未曾娶亲,高俅怀疑宋主与nǎi妈有私,自作主张只要能找到梦娘,生死勿论,以免醜闻泄漏。但程宗扬现在知道梦娘真实身份是宋国的长公主,宋主的姑母,高俅借机除掉她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

    程宗扬曾想过不揭破此事,给高俅留点秘密。但陆谦临死前那句话让他jǐng惕起来——梦娘身上有着关系宋国存亡的大秘密!

    程宗扬不得不想到,这个秘密也许才是剑玉姬退出宋国的真正理由。随着股东大会rì期临近,自己马上要离开宋国,赶往苍澜的太泉古阵,留下这个炸弹,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

    高俅慢慢喝着蛇麻酒,然後喷了口雪茄,淡淡道:“御史台有人上书要弹劾你。”

    程宗扬道:“我已经见到了。写札子那人真是疯了,没影儿的事都往我身上乱扯。”

    “那札子是我写的。”

    程宗扬怔了半晌,苦笑道:“算我没说。”

    “是陛下让老夫写的。”

    程宗扬这下真愣住了。

    高俅道:“你在朝中倒还本份,只是钱庄风头太盛,引得无数人眼红。若是有人想从你身上捞功名,找出几桩不大不小的实事弹劾,不仅让你灰头土脸,也让陛下难作。如今有人抢先上书,陛下又表明态度保你,再有人眼红,也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的分寸。”

    “陛下让你上书弹劾我,是为了保我?”

    “陛下向来‘以德治国’。”高俅重重吐出最後四个字,然後道:“真要有人抓到你的把柄,陛下也不好一味偏袒。如今先借此作好文章,那些御史也都是有眼力的,往後多少也能少些是非。”

    程宗扬闭上眼思索半晌,终于想明白高俅为什么扯出这些不相幹的话题。

    “对长公主的格杀令,是陛下的意思?”

    高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说起另一件不相幹的事,“当年先帝驾崩,遗命传位于陛下。王禹玉是翰林学士,却不肯草诏。”

    程宗扬喉头发乾,意识到自己正在揭开宋国最深的秘密。

    可高俅只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程宗扬只好道:“陛下生母是谁?”

    “韦太后。”

    “陛下是哪一年继位的?”

    “陛下继位时年满周岁,如今二十有二。”

    “他父亲是谁?”

    高俅沉声道:“当然是先帝!”

    “那王禹玉为什么不肯草诏?”

    高俅将半杯蛇麻酒一饮而尽,“先帝连生数子,均未满半岁夭折,传言宫中不利小儿,因此陛下自幼长在宫外,先帝驾崩前数rì方才被太后召引入宫。”

    “难道没有人怀疑吗?”

    “内有皇后、皇太后,外有武穆王、贾太师。又有先帝口传遗诏,哪里有半点可疑?”

    程宗扬皱起眉头,高俅虽然什么结论都没给,但吐露的内情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如果宋主是水货,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岳鸟人,可岳鸟人明明只能生女儿,哪里有儿子来冒充?

    而且这件事贾师宪居然也有份,难怪他能独揽大权这么多年。可宋主的亲爹究竟是谁?这个秘密为什么会在梦娘身上?除掉梦娘的命令,真是宋主下的吗?这一连串的疑问让程宗扬如堕雾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高俅举起酒杯,“哪管明天喝凉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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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翠微园,耳边便传来一声大叫:“师傅!”

    听到这声殷勤的招呼,就知道是高衙内来了。

    程宗扬跳下马,“几天不见,又去哪儿风流了?”

    高衙内眉飞sè舞,“城里的商户新贩来一批衣物,叫霓龙丝衣!说是拿极北之地采来的霓龙丝织成,红白蓝黑都有!又薄又透!穿在身上就跟画的一样!刚运来各处勾栏的粉头就抢疯了,没几rì工夫便抢购一空。如今哪个粉头要是没件霓龙丝衣,都没脸说自己是勾栏的红牌!”

    商人的嗅觉和反应果然是最快的,战事刚一结束,就有人把霓龙丝衣贩至临安。这东西对男人女人的杀伤力都是一流,那些商人少不得大赚一笔。

    程宗扬随手把马鞭丢给高衙内,边走边道:“看件衣服用不了几天吧?”

    “师傅你不知道!那霓龙丝衣是贴身穿的,单是一条长筒丝袜,粉头翘着白生生的腿,穿上是一美,卷着一点一点脱下,又是一美!若是掏够了钱,让粉头穿着丝袜舞弄,两条又白又滑的美腿夹在身上,更是美到骨子里!更别说被粉头两隻软绵绵的小脚夹住小弟弟,那个舒服……”

    高衙内两手放在胸口,眯着眼如痴如醉。

    “得了吧,这会儿还念着呢。”

    “我还没说nǎi罩呢!还有内裤!以前的小衣是扒开内裤看屁股,这霓龙丝衣非得扒开屁股才能见着!”

    忽然高衙内闭上嘴,露出sè授魂予的表情。

    李师师握着一卷诗册,满面绯红,显然是正在庭中论诗,却听到高衙内这番露骨的言语。

    王蕙笑吟吟看了程宗扬一眼,挽着李师师离开。

    程宗扬没好气地对高衙内说道:“把你的涎水擦擦!师师姑娘都进我的门里了,你还打什么主意呢!”

    高衙内叫起撞天屈来,“徒儿要是对师师姑娘有半点歪心思,立马跳进湖里变王八!”他压低声音,“师傅,旁边那小娘子是谁?好像刚开脸啊。”

    “我说小崽子,你是专攻人妻熟女的吧?”

    高衙内理直气壮地说道:“女人就跟桃一样,要熟的才好吃!上次我勾上手的那个,真和熟透的水蜜桃一样,一掰开就汁水淋漓……”

    “停!越说你还越起劲了!”

    两人进到厅中,高衙内殷勤地把马鞭挂到壁上,然後道:“师傅,徒儿刚听说一桩好事,赶紧就来寻师傅。”

    “什么好事?”

    “城北有家木料行,原本生意不小,但年里沉了两条船,远洋贩来的木料都打了水漂,店里囤积的木料又在火灾前被人抢购一空,白丢了一樁大生意。前天好不容易卖了几根上等木料,谁知昨晚几个没良心的伙计卷了钱财跑了。眼看生意做不下去,掌柜的无奈之下,只好转让。如今店里还有些上等的木料,加起来大概有七八万贯,作价五万贯出手。”

    “五万贯也不算太多嘛。衙内难道还拿不起?”

    高衙内道:“我花钱图个乐那是高兴,赚钱的事我可没兴趣。我老爸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

    “没兴趣你还来找我?”

    高衙内赔笑道:“说实话,我是看上旁边庵里的一个尼姑。师傅不是喜欢买地吗?接下木料行,顺便把旁边的尼姑庵也给买了。庵里的尼姑没了落脚处,正好我接回家还俗。”

    程宗扬心头一动,“什么庵?”

    “好像叫佛心庵吧。”

    程宗扬眯起眼,“你看上那个尼姑不会是杨柳吧?”

    “不是。”高衙内道:“是她师傅。”

    程宗扬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方才还以为这小崽子换了口味呢,原来好的还是这一口。

    高衙内道:“小梁子倒是看上那个小尼姑了。听说那小尼姑名声不好,好像和哪个庙里的和尚有一腿,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小梁子去搭讪,结果反被她骂了一通,好生没趣。”

    挨骂?换我你们就该挨打了!

    程宗扬道:“这生意我没兴趣,谁爱做谁做。”

    “师傅!师傅!本钱我来出,你就露个脸行不行?”

    程宗扬听着奇怪,“你本钱都愿意出了,随便找个人难道找不来?”

    “实话告诉你吧师傅,”高衙内苦着脸道:“那庵里的尼姑有几下子,我们打不过……”

    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崽子,你是让我帮你抢人啊。”

    高衙内嘿嘿笑道:“陆谦那狗杀才不知道跑哪儿了,富安又没二两力气,我手下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师傅手下那几个兽蛮人看着很能打,借来我使使?师傅,徒儿也不让你白幹,你出人,我出钱!事成之後,我从小梁子那儿把南苑一枝花要来,让师傅乐几天。”

    程宗扬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好说。只不过为师这几rì太忙,过几天你一个人来,我给你安排。”

    “明天成不成?”

    “没空!”程宗扬道:“等我抽时间,让人去通知你。记住,你一个人来,谁都别带!只要带人来,这事儿就算黄了。”

    “是!师傅!”

    高衙内兴高采烈地走了。

    程宗扬唤道:“会之!”

    秦桧闪身进来。

    “老敖什么时候到?”

    “他接到消息便快马回来,按路程还有十几天,只怕赶不上大会。”

    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刚才高衙内说的你听到了吗?”

    秦桧点了点头。

    “这事我听着有些蹊跷。”程宗扬道:“查查跑路的伙计什么底细。”

    “不用查。”秦桧道:“那家木料行是陆谦以前常去的。”

    程宗扬冷笑道:“巫宗已经开始撤人了吗?”

    “属下从皇城司的档案里找到五处疑点,如今有四处已经人去楼空。正想问公子,是不是要趁机把那些生意接过来,免得便宜外人。”

    程宗扬沉吟片刻,“不要接。远远盯着,就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巫宗回来,重新启用这些暗樁最好。”

    “属下明白。”秦桧道:“可惜皇城司只盯着临安,外路消息极少,即便有也大多是主政的官员。”

    “外地的咱们暂时管不着,也不用管,只要保证临安的太平就成。”程宗扬道:“这几rì股东们陆续都该到了。住宿、接待的事,你和清浦来安排,越热闹越好,不用怕花钱。”

    秦桧拱手道:“遵命!”

    “清浦!你想办法给老敖传讯,让他不用来临安,直接改路去汉国。”

    林清浦道:“是。”

    回到水榭,程宗扬先看了看阁外贴的字条。上面是秦桧的手笔:“各位叵密贵宾,程某会客时间:每rì辰时至酉时。地点:外院迎宾厅。敲门可入。其他时间、地点恕不接待。”

    “还没有动静吗?”

    “奴婢等了一天,一直没有见叵密的人来呢。”卓雲君蜷着身子依在主人怀中,一双白软的纤足银鱼般在他掌心游动。

    卓雲君已经恢复全盛时的修为,自己身边的武力有了保证,程宗扬便把水榭的暗椿去掉,免得被人见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在自己房里。

    “老贼秃居然这么好耐xìng?不会是迷路了吧?”

    程宗扬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动静,索xìng搂着卓美人儿往内室走去。

    忽然“轰”的一声,临湖两扇镂花的格子门被人踹开,接着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哈哈哈哈!”

第三章 风流临安

    第三章

    卓雲君悄无声息地掠入内室,程宗扬空抬着两隻手,心头一阵火大,“你个贼秃!没看到门上的字条吗?”

    “哦?”已死老僧连忙去看,过了一会儿拿着字条进来,拧眉看了半晌,然後一丢,大咧咧道:“谁看那玩意儿啊!老衲又不识字。上面写的啥?”

    程宗扬无奈地挥挥手,“写的啥都和你没关系了。”

    已死老僧一点儿都不见外,不管谁的茶杯,拿起来就一饮而尽,“渴死老衲了!这是什么茶?还挺香的。”

    程宗扬笑眯眯道:“什么茶啊?那是我小妾的洗脚水。”

    “在茶碗里洗脚?”已死老僧哼了一声,“你是欺负老衲没见过女人吗?”

    “喝都喝了,打听那么清楚幹吗?落到心里都是病!”程宗扬打开折扇,慢悠悠扇着,“说吧,你们开出什么条件了?”

    “金丝!”已死老僧张开一隻手,然後屈起三根手指,“二钱!”

    “袈裟!”又屈起一根手指,“一件。”

    已死老僧五指猛然张开,“布鞋!五双!”

    接着两手全部摊开,“布袜!十隻!”

    “出去!”

    “小施主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五双鞋袜,一件破袈裟,就想换十方丛林的传世法衣?”

    已死老僧急道:“还有金丝!”

    “二钱你也拿得出手?加起来值一吊钱吗?我给你翻一倍!两吊钱!有多少我买多少!”

    “阿弥陀佛,”已死老僧愁眉苦脸地说道:“施主就念在老衲是出家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程宗扬露出一副懒得跟你扯淡的神情,扬起脸“哗哗”摇着扇子。

    已死老僧絮絮说了半晌,无非是出家人rì子清苦,手里没钱,五双鞋袜,一件袈裟也不算很少了。

    程宗扬忽然道:“你们叵密怎么和龙宸勾搭到一处呢?”

    已死老僧长叹一声,“此事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当rì大孚灵鹫寺的一世不拾大师缔造十方丛林,佛门诸宗原本是乐见其成,但随後十方丛林对佛经本义的解释,却引起轩然大波。不拾大师一手厘定的经义中,把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解释为三位一体;把极乐世界解释为天堂,认为凡信奉佛经本义的,都会成佛进入天堂,得到永生,不信奉佛经本义者,都会堕入地狱;又把割肉饲虎解释为佛祖以肉身和鲜血为人类赎罪,甚至更进一步提出原罪。

    这些改动还都在佛门经义的争论之内,可紧接着一世不拾大师又把佛门戒律修改为十诫。第一诫以“佛祖之外再无真理”来解释“不二法门”还好说;第二诫“不立佛像”,佛门诸宗大多不以为然,不过有禅宗的不立文字在先,佛门又不拘泥于身外之物,对此只是皱眉而已。到了第三诫“不可妄称佛祖之名”,就连最宽容的佛门宗派也无法接受,要知道念诵佛祖之名本就是佛家修行法门,那句“阿弥陀佛”,世间任何一个僧人都整rì挂在嘴边。

    第三条诫律一出,不仅丛林诸庙,连大孚灵鹫本寺僧侣对此都议论纷纷。这样强大的压力之下,一世不拾大师也难以一意孤行,最後把“佛祖之名”定义为本名“释迦牟尼”,其他勿论,才避免了十方丛林的夭折。

    即使如此,十方丛林对佛经本义的曲解仍引起大批佛门高僧的争论,一世不拾大师针锋相对,把所有的异见一律归为外道。

    不拾大师对佛门事务的极度热情,吸引了大批年轻信徒。可是这种狂热最终演变成暴力。佛门争执一向以言辞辩论为解决之道,十方丛林却首开恶例,在一次辩论中把对手斥为魔鬼,直接动手刺杀了这位高僧。

    佛门诸宗的反应多是闭门谢客,不再主动卷入与十方丛林的争论中。唯一的例外则是叵密。叵密寺相信要匡扶佛经本义,必须有金刚怒目的一面,斩妖除魔不可假手于人,因此与十方丛林每论必争。

    十方丛林与叵密的冲突持续数十年,由于辩论无法解决问题,双方不约而同地采用拳头来解决。十方丛林以正道面目出现,一世不拾大师又极擅长于讲经说法,吸引信众。他首推《核心武学不扩散条约》,与道流诸宗和世间宗门形成联盟,势力最盛时,天下一半的寺庙都成为十方丛林的下院。

    面对双方无法调合的分歧,一世不拾大师亲自发动三次东征圣战。叵密本身信奉密宗,与禅、律、净土诸宗往来不多,等他们发现形势不妙,终于大开寺门接引天下外道,却是为时已晚。终于在第三次圣战中叵密寺被攻陷,同时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追杀。

    在十方丛林的yīn影下,叵密门人只能改易身份,分头隐藏。纵然如此,仍不免被大孚灵鹫寺的僧侣接连清除。如果说世间还有不惧十方丛林声威的势力,无疑就是最善于隐匿形迹,始终潜藏在黑暗中的龙宸。最终,叵密残存的一支汇入龙宸,成为龙宸的支系。

    程宗扬对提及一世不拾大师的段落听得分外仔细,其他大都一略而过。等已死老僧说完,他问道:“既然衣钵是大孚灵鹫寺的信物,你们叵密搅合什么呢?难道想当不拾大师的转世灵童?”

    “阿弥陀佛。不拾伪僧有一个便够了,哪里还需要再转世?”已死老僧沉声道:“断了不拾伪僧的法统,才能还我佛门正义!”

    程宗扬明白过来,大孚灵鹫寺要衣钵是为了转世,叵密正相反。一个不拾大师就把叵密打成外道余孽,再有两个转世的,外道的rì子也不用过了。

    “佛心庵也是你们叵密的吧?”

    “阿弥陀佛,敝宗凋零已久,哪里有那么多门人?佛心庵倒是敝宗的。”

    “绕什么圈子?和黑魔海的暗樁作邻居会是什么好鸟?”程宗扬道:“老和尚,你们和黑魔海是什么关系?”

    已死老僧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像牙疼一样咧着嘴,良久不语。

    程宗扬拿出一份袈裟文字的抄件,在已死老僧眼前晃了晃,然後随随便便就丢到他手里。

    已死老僧笑逐颜开,一边将抄件小心塞到袖中,一边痛快地说道:“听说是龙宸欠了黑魔海好大一个人情,承诺凡是黑魔海的事,龙宸能帮就帮。剑玉姬求到门上,我们叵密也不好袖手旁观。”

    “那个小玲儿是龙宸的人还是黑魔海的人?”

    已死老僧道:“是黑魔海送给龙宸的。那小娼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善儿从来都不和她们打交道。天sè已晚,老衲就不打扰了,告辞!”

    “别急啊!”程宗扬一把扯住他,“慈音怎么回事?”

    已死老僧戒备地说道:“你问她做什么?”

    “她骗了我的钱!老和尚!她要是你们的人,立刻把钱给我吐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

    “哎呀!”已死老僧一拍大腿,“你咋个不早说!老衲也是上了她的当!手里的钱都被那贼尼姑席卷一空!里面有块玄水玉,是我们叵密供奉佛祖的八宝之一!要不然老衲当了大半辈子的贼,会穷到这地步?”

    程宗扬笑道:“当过贼啊?”

    已死老僧满不在乎地说道:“英雄不问出身。那贼尼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到我们叵密头上。她就是化身芥子,也逃不过龙宸的耳目。老衲用了半月工夫截住那贼尼,谁知那贼尼花得却快,没几rì工夫便把老衲的积蓄挥霍一空。”

    “现在呢?”

    已死老僧长叹一声,“溜了。”

    “溜了?你刚才不还狂吹你们龙宸多牛呢?怎么喘口气就把牛皮吹破了?”

    已死老僧脸上微现几分硃砂之sè,搪塞道:“那贼尼甚是狡诈。不过老衲已经找到她的下落,要不了几rì便能把她擒回来!”

    程宗扬道:“你也不能白拿我的抄本,这样吧,你们要抓到慈音贼尼,就把她交给我,咱们算两清!”

    已死老僧不乐意了,“那贼尼骗老衲的钱你还啊?”

    说良心话,程宗扬真不想沾慈音的事,可自己答应过朱老头,总不好食言,只好无奈说道:“把她交给我几天,回头再还你总可以吧?”

    已死老僧严肃地说道:“虽然我等弟子不肖,致使宗门沦落,但敝宗向来恪守佛门戒律——小施主要想piáo宿,西溪的浮翠庵倒是做这个的。”

    “老和尚,你这门路挺清啊。我跟你说,我就是想piáo,也不会瞎眼到去piáo那老尼姑!一句话,给不给吧?”

    已死老僧沉吟半晌,“待老衲擒住那贼尼再作商量。”

    已死老僧心满意足地离开。卓雲君悄然出来,“主子,那袈裟的抄件这便交给他吗?”

    “放心,给他也看不懂,”程宗扬道:“回头老和尚还得来求我。”

    卓雲君对十方丛林传世衣钵的风波也不陌生,禁不住好奇的悄声问道:“那袈裟上写的什么?”

    程宗扬微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能看懂呢?”

    卓雲君笃定地说道:“那袈裟在大孚灵鹫寺传承多年,无数大德高僧殚jīng竭智,也难知其详。世间若有人能识破其中的奥妙,必定就是主子。”

    “行啊,几天不见,卓美人儿居然学会拍马屁了。”

    卓雲君嫣然一笑,柔声道:“奴婢以前心高气傲,自从遇到主子和妈妈,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婢不过是井底之蛙。”

    程宗扬笑道:“我说御女心得你信不信?”

    卓雲君道:“一世大师行为方正,哪里会有这些?”

    “我给他编一段不就有了?比如我们卓美人儿这双小脚,就够写两三件袈裟的。”

    卓雲君媚眼如丝地说道:“那便写吧……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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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八rì,盘江程氏的股东们陆续赶到临安。第一批赶到的,就是星月湖大营的队伍。

    以月霜为首,单是八骏就来了三:卢景、崔茂和萧遥逸。随行的则是孟非卿的直属营——星月湖大营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营。不过江州之战刚结束,月霜再鲁莽胆大,也不至于公然带着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在宋国境内招摇过市。因此只带了直属营的一个排,还有她自己招募的雪隼团旧部和来自荆溪的女营,一行四十余人扮作商旅,用晋国的文牒入境。

    由于这支队伍的身份太敏感,程宗扬早早便把翠微园腾空,园中的仆妇都打发给富安安置,整个园子里外收拾一新,自己一大早就赶到城外二十里迎接。

    宋国夏季来得早,未至端午便骄阳似火,路面都被晒得发烫。程宗扬站在树荫下,远远看到两骑驰来,马上的骑手剽悍异常,比起寻常的镖局护卫多一分杀气。他打了个手势,秦桧踏前一步,展开车前的旗帜,一个铁划银钩的“程”字跃然而出。

    看到旗号,一名骑手原路折回,另一名骑手则径直驰来,在马上向程宗扬行了个军礼,“月少校在一里之外,一路平安!”

    程宗扬翻身上马,“我去接一接,会之!照顾好营里的兄弟!降暑的凉茶先喝着!”

    一行人马滚滚而来,虽然只有四十余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当先一名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戴的墨镜独一无二,除了月霜还能是谁?

    程宗扬心头微热,迎上前去,拱手道:“大小姐!”

    月霜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唇角的表情冰冷冷的,接着扭过头,对他的行礼不屑一顾。

    程宗扬对她的冷漠毫不意外,只打了个哈哈,一笑了之,接着便叫道:“崔六哥!”

    崔茂紧跟在月霜身後,他一副落拓文士的打扮,那隻青铜混元锤虽然不在身边,手中的银质酒壶却形影不离。他抿了口酒,然後露出一丝笑意,“chūn风得意马蹄疾啊。”

    程宗扬笑道:“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倒是诸位哥哥,一战名扬天下。咦?相雅,你也来了!”

    相雅微微一笑,“程公子,你好。”

    程宗扬交待道:“临安是平地,比荆溪的山林热得多,小心中暑。幹!秋小子!”

    秋少君从月霜的坐骑屁股後面伸出头来,一手捋着及胸长的鬍鬚,矜持地点点头,扮足有道之士的模样,然後沉声道:“哪儿有茅房?”

    郭盛低声道:“秋道长昨天不巧吃了隻生瓜,坏了肚子。”

    程宗扬往路旁随便一指,秋少君立刻屁颠屁颠地蹿过去,一边跑,一边把鬍鬚掖到怀里,免得蹲下时拖到地面。

    “小心草叶!”

    “哎哟……”

    程宗扬摊开手,“我都说了小心,这儿不少草叶都带齿的,比刀子还利。”

    秋少君xìng子随和,这一路与众人都混熟了,崔茂喝了口酒,悠然道:“带齿才擦得乾净。”

    程宗扬忍笑道:“卢五哥呢?”

    “这儿呢!”

    萧遥逸笑嘻嘻掀开车帘,他衣衫褪到腰下,露出白练般的上身,肩背轮廓分明,全是jīng壮结实的腱子肉,不过这会儿背上还刺着几根银针。

    卢景以一个暧昧地姿势伏在他背上,翻着白眼道:“冤家,别乱动……”

    “哎哟!”萧遥逸惨叫道:“五哥!你扎死我吧!”

    “不中用的东西。”卢景手一挥,把银针收了起来,然後把一件衣服丢到小狐狸身上,“快遮着些,别让人看了去。”

    萧遥逸被卢景摆布得哭笑不得,一边披着衣服爬起来,一边叫道:“萧五!爷的马呢!”

    萧五牵着两匹马过来,一匹是萧遥逸的白水驹,另一匹却是程宗扬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萧遥逸跃到马上,把衣带一束,随手挽起长髪,戴上一顶玉冠,立刻就从刚才嘻嘻哈哈没点正经的小子,变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虽然伤势未癒,气sè却半点也看不出来,银鞍白马,潇洒自若。

    程宗扬欢呼一声,抱住黑珍珠,拍了拍它的脖颈。黑珍珠打了个响鼻,然後把它软软的鼻子放在程宗扬的手臂上。

    程宗扬把坐骑缰绳抛给属下,自己跨上黑珍珠,立刻有种久违的冲动。

    “小侯爷!要不要比一程!”

    “来啊!”萧遥逸话音未落,便两腿一夹,白水驹箭矢般跃出。

    两人一前一後驰过大路,转眼就来到众人迎候的树下。秦桧、林清浦等人各自抱拳,匡仲玉等人却是行的军礼。

    “星月湖!”萧遥逸举臂行礼,喝道:“无敌!”

    众人齐声应道:“无敌!”

    萧遥逸马不停蹄地掠过,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大路紧邻着西湖,一边是万顷碧波,一边是草木葱茏的葛岭。萧遥逸一骑绝尘,流星般沿湖驰过,锦衣胜雪,白驹如龙,引来无数钦羡的目光。

    二十里路一晃而过,直到钱塘门前,萧遥逸才勒住马匹,转头笑道:“圣人兄!这次可是我赢了!”

    程宗扬被他抢了先手,始终落後一个马身,一路上就剩下吃灰了,这会儿连人带马都弄得灰头土脸,自嘲道:“瞧瞧,和小侯爷一比,我就成了土狗了。”

    “可不是嘛!我是玉石,你是瓦片,我是鲜花,你就是绿叶!”萧遥逸张开双臂,大喝一声,“临安的姑娘们!我萧遥逸来了!”

    程宗扬朝他马屁股後面狠抽一鞭,“闭嘴吧!小狐狸!”

    两刻钟後,月霜等人赶到,只见两人正在城门外的茶摊上喝茶,周围站着七八个闲汉,还有两个涂脂抹粉的卖唱小妞,一边扭着腰,一边“咦咦呀呀”唱着曲子。

    月霜收起墨镜,冷冷看着这两个败类,一张俏脸像是挂了寒霜一般。萧遥逸从程宗扬口袋里抓了把钱铢一洒,然後屁股像安了弹簧一样跃起身,过来笑道:“临安的风俗倒有趣,满街都是闲汉,只要招手,就有人过来听招呼,想吃什么玩什么,一句话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秋少君一脸的好奇,“真的?”

    “秋道长,你觉得我忍心骗你吗?”

    崔茂打断他,“先上坟。”

    萧遥逸收起嘻笑,凛然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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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早已备好香烛祭品,卢景、崔茂、萧遥逸等人各自在墓前叩拜,由于岳鹏举的墓是衣冠冢,也没有用太多祭品。

    萧遥逸对着坟墓说了江州之战的经过,然後信心十足地说道:“江州虽小,风雷难侵!实现岳帅的梦想,便从江州开始!”

    月霜却不肯跪,她沿着坟墓走了一圈,然後道:“谢先生的墓是哪座?”

    程宗扬引着众人来到谢艺的墓前。月霜上了香,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双手合什,默默祝祷。

    卢景跪在谢艺坟前,重重磕了个头,然後“啪”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艺哥,我们都回来了,月姑娘、紫姑娘都找到了,营里的事你放心吧。等这边的事忙完,兄弟就去寻你,当面给你磕头赔罪。”

    崔茂跪坐良久,然後拿出一卷画轴,就着烛火引燃,“这幅江海图,艺哥一直喜欢。兄弟用家藏的画作换来,今rì送给哥哥。”

    秦桧远远立在後面,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肉痛的表情。

    程宗扬道:“怎么了?”

    秦桧扼腕叹道:“江海图原是唐国吴道子的画作,曾有人开价两万金铢都未能买下。竟然一火焚之……吁——”

    萧遥逸带的却是一隻食盒,“艺哥,这是你喜欢吃的鲈鱼。在咱们家门前的青溪钓的,从建康运到江州,又从江州一路运来。厨子我本来想请金枝会馆的大厨,谢小子说,天下做鲈鱼的,没有能超过你们谢家的。我就把你们家的老厨师带来,刚刚打尖的时候杀了鱼做成鱼脍,然後快马送他回去。正宗的谢家风味!艺哥,你赶紧吃吧……等你吃完……我……我去给你报仇!”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眼看卢景和崔茂眼圈都红了,程宗扬赶紧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先到住处再说!”

    秦桧等人上前把众人搀扶起来。萧遥逸将食盒放到谢艺坟墓前,然後放声大哭。

    风波亭yīn雲四合,紧接着便大雨倾盆。

    …………………………………………………………………………………

    回到翠微园,众人都有些沉默。程宗扬布置了守卫,安排众人各自住下。月霜和相雅等女子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位置在临近内院的涵翠庭,卢景、崔茂和萧遥逸各住一处,扇形分布在涵翠庭周围,一旦有事,立刻就能呼应。

    “孟大哥坐镇江州,重新组建大营。加上你的直属营,一共九个营,二千七百人。”崔茂道:“营中老兵还有一千余人,其他都是这一次新招募的,眼下由二哥统一训练。”

    “因伤残退役的老兄弟有一百多人,都安排在水泥坊。按你信中的要求,沿江建了二十个水泥窖,如今每窖每rì大概能烧制水泥三百石。建窖时祁掌柜来看过,按他的推算,如果人力、材料充足,每窖能烧制五百到八百石。”

    二十座水泥窖,每天六千石的产量,一年大约二百万石——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小,其实折算下来年产量才等于十多万吨。即使每窖rì产量提高到八百石,年产量也不过三十万吨——还不及台泥一个月的产量。

    但即使以目前产量计算,每年二百万石,每石售价一枚金铢,就是二百万金铢。代理八折,也有一百六十万金铢,而包括人力、原料、运输的全部成本,不超过五万金铢。

    当然,这是技术垄断下的暴利,而且江州亟待重建,生产的水泥不可能全部出售,大部分还是自用,算下来收益并不太多。在程宗扬的计划中,三年内,水泥的售价将逐步下调到每石一贯,产量也相应提高。如果江州水泥产量能稳定在五百万石,单是水泥销售,每年就能给江州带来上百万金铢的收益。

    崔茂道:“孟大哥的意思,水泥坊的支出、经营、管理,由你来安排。除了退役的兄弟,营中的军士尽量不参与经商。”

    程宗扬叫道:“我还想从营里抽调人手呢。先说好啊!子元无论如何要留在这边,给我帮忙!”

    在李师师的治疗下,俞子元伤势恢复远远好于预期。他用仅剩的一条腿稳稳站起身,举臂向几位校官敬了个军礼,“子元不能再追随几名营长征战疆场。我星月湖……星月湖大营……”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卢景怪眼一翻,“你活着是我星月湖的人!死了是我星月湖的鬼!”

    被他毫不客气的一喝,俞子元苍白的面孔似乎放出光来,他挺起胸膛,朗声道:“是!”

    程宗扬扶着俞子元坐下,笑道:“你就算不上战场也一样得替我办事,想偷懒可不成。”

    俞子元笑道:“程头儿你放心吧!”

    崔茂把一份簿册交给程宗扬,“这是大营的账簿。”

    程宗扬也知道经商对一支军队的危害,并没有强行从营中挖人,他把簿册递给李师师,考虑了一下,“这样,军事与商业分开,建康世家也有入股的,每家出一个人,到江州商会帮忙。但仅限于市场销售。水泥的制作和账目管理,由咱们自己来做。另外,我建议开设一所军校,为星月湖大营储备人材。”

    崔茂与卢景对视一眼,“可以。”

    卢景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退役的兄弟们能安身就成!”

    程宗扬笑道:“五哥尽管放心,保证咱们营里的兄弟都能养家糊口!”

    萧遥逸道:“别忘了水泥坊利润有四成是我的!”

    “没入股的时候说给你四成,现在已经入股了,就按股份来。”

    崔茂道:“张少煌他们的股份也算吗?”

    “当然。”程宗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的股份只要还在,咱们就不用担心晋国会从背後给咱们一刀。”

    萧遥逸不乐意地说道:“我们辛辛苦苦守住江州,倒让那班酒囊饭袋坐地收钱。”

    “不管怎么说,张侯爷他们的部曲也出了力。何况……”程宗扬笑眯眯道:“萧刺史可以收税嘛。”

    “没错!”萧遥逸兴奋地一击掌,“我收五成的税!”

    “打住!你收一半的税,江州哪儿还有商人敢来?最多值十税一!”

    “值十税三!”萧遥逸道:“我都穷得当裤子了!衣服还是出门时借的!”

    程宗扬扭过头,“月少校,你看呢?”

    “水泥坊商税一成。外加一成的特别安全开支,由星月湖大营收取。”月霜显然也很不满意给那些建康世家子弟分成,“毕竟水泥坊的安全是由大营来保障的。”

    程宗扬很想指出税收就意味着官方有提供安全的义务,但公然和月丫头争辩显然是一种缺乏理智的行为,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秦桧笑道:“难得诸位来临安,在下已经在北瓦子订了席位,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诸位连rì辛苦,今rì好好轻鬆一番。”

    萧遥逸道:“去什么北瓦子?要去就去中瓦子!”

    程宗扬道:“中瓦子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在太平坊。”秦桧用唇角小声道:“是临安城青楼聚集之地。”

    程宗扬恍然大悟,“还是小侯爷懂行啊。”

    月霜面冷如冰,萧遥逸却没看到,只顾着乐滋滋道:“废话!那些姊姊们,我可想了十好几年了!”

    林清浦咳了一声,说道:“北瓦子多是说书卖艺的,月小姐与诸位姑娘若有兴趣,便由在下陪各位往北瓦一行。”

    月霜道:“我倦了。相雅,你若想看便去吧。”

    卢景与崔茂对视一眼,“我们往城北去一趟。”

    崔茂摸出银酒壶,笑道:“今天是齐雲社进入正赛的最後一个机会,我和五哥念叨了一路,这场鞠赛可不能错过。”

    程宗扬道:“上次在橡树瓦子,我看到有人用水镜术转播鞠赛。”

    “看水镜哪里有身临其境来得过瘾?”崔茂似乎不经意地说道:“我和五哥顺路再去趟齐雲社,今晚就不回来了。”

    “那好。”程宗扬扭头道:“秋爷,你的意思呢?”

    秋少君摇头道:“我不去。”

    “怎么?秋爷肚子还没好?”

    秋少君认真道:“他们都走了,我要守护月姑娘的安全。”

    程宗扬还未答话,萧遥逸便一把攀住秋少君的肩膀,“既然到了这里,哪儿用你守呢?咱们圣人兄早就安排妥当了,对不对?”

    程宗扬拍着胸膛道:“尽管放心!这翠微园绝对安全!”

    “听到了吗?”萧遥逸对秋少君道:“你爱幹嘛幹嘛,只要别在园子里待着就成。”

    秋少君也是少年心xìng,既然不用自己值守,当然乐意,兴奋地问道:“有驯养虫蚁的吗?”

    “虫小子,你来临安可来对地方了。”程宗扬笑道:“临安城调教虫蚁的手段,天下无双!”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我要看蚂蚁赛跑!”

    “蚂蚁打仗你看不看?”

    秋少君大摇其头,“打打杀杀,有伤天和,蝼蚁亦是xìng命,我只要能看它们赛跑就挺高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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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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