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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绝命符

    上忍突然虎起脸,「你滴,钻进去!忍术滴,看到死啦死啦滴!」

    宫殿是三间相连,东瀛上忍指著侧殿的壁角一只破橱,计好陪笑道:「上忍大爷,小的不敢看。连耳朵都塞起来滴。」一边说一边钻到橱内,拿出一条帕子撕成两半,紧紧塞住耳朵。

    真乖。程宗扬心里暗道。他本来想关上橱门,一刀把小太监连人带橱劈成四截,这会儿倒不必急著下手了。

    程宗扬拿起灯笼,挂在门侧,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破败的座榻上,心里盘算著怎么解决云丹琉这桩麻烦。

    老太监设计骗云丹琉入宫,又请来东瀛忍者化装成死士下手。本来安排得挺好,却被自己赶上。程宗扬准备等她进来,就主动揭穿身份,告诉她云家和临川王的事已经被老太监知道,让她立刻想办法离开禁宫,去通知云苍峰。至於後面的事,就看云老哥和会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如果云丫头不信呢?

    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小侯爷还是大小姐,大夥儿都自求多福吧。说起来如此长夜,其实抱著卓美人儿睡一觉才是正事,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干多了也很乏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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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在不知不觉中消逝,程宗扬已经等得不耐烦起来,云丹琉却始终没有出现。他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听听外面还没有动静,便晃到偏殿,突然一把拉开橱门。

    里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脑袋「呯」的撞在橱板上,手指还紧紧塞著耳朵。

    程宗扬笑咪咪拍了拍他的脑袋,「哟西!」

    关上橱门,程宗扬直起腰,心头忽然一凛,飞快地转过身体,一手握紧袖中的珊瑚匕首。

    身後立著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穿著斗篷,一顶软布兜帽遮住了她大半面孔,两只明亮的眼睛在帽沿的yīn影下熠熠生辉。

    程宗扬呼了口气,乾笑道:「原来是大小姐,吓我一跳……」

    云丹琉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便移到一旁,在殿内边走边看。那丫头身高腿长,走起路来步子迈得极大,很少有女人能像她一样,迈著大步还走得好看。

    她黑sè的斗篷长及脚踝,遮住身上那件尽人皆知的银鳞细甲。这会儿嫌热似的翻下兜帽,乌亮的秀发黑瀑般流淌下来,露出肩侧弯曲的刀柄。

    第一次见到云丹琉,还是在江口的船上。那次见面离得太远,後来再见面,程宗扬躲都来不及。这会儿离近看,才发现她长发用一只玳瑁壳束在脑後,发梢像波浪一样鬈曲。雪白的面孔上,一双杏眼显示出地道的建康血统,瞳孔却在深黑中隐隐透出一抹蓝sè,与乌黑浓密的鬈发一起,流露出浓郁的海洋气息。

    云丹琉盯了一眼橱柜,然後收回目光,昂然走入荒芜的正殿。程宗扬回过神来,连忙跟过去,感觉自己就像这位大小姐屁股後面的跟班,人家连眼角都不带夹自己的。心里嘀咕道: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难伺候啊。

    云丹琉回头望著穿著禁军服sè的程宗扬,脸上毫无表情地淡淡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程宗扬咳了一声道:「其实是出了一桩大事……」

    云丹琉冷冰冰截断他,「你的声音怎么了?」

    这丫头还真jīng细,自己一开口就让她听出异样。程宗扬哈哈一笑,伸手摘下面具,「大小姐机敏过人,在下实在是很佩服,哈哈……」

    「是你?」

    云丹琉森冷的口气,让程宗扬笑到一半就激零零打了个冷战。

    「别误会啊!」

    程宗扬叫声未落,一片耀目的青光便从云丹琉斗篷间挥出。他想也不想便朝後闪去,手中刚摘下的面具被凌厉的刀风卷起,还未落地就被绞得粉碎。

    云丹琉擎出那柄气势逼人的偃月长刀,盯著程宗扬,美目中透出滔天怒意,「竟然是你这小人!」

    程宗扬忙叫道:「弄错了!我是来救你的!」

    云丹琉森然道:「这面具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提防著她手中的长刀,小心道:「我说是捡的,你信不信?」

    云丹琉冷冷盯著他,一言不发。这丫头个子比自己还高,这时斗篷分开,露出里面的银鳞细甲,丰挺的双rǔ高高耸起,带给自己强烈的压力。非常强烈。

    趁口水还没有流出来,程宗扬连忙举起手,一口气说道:「好吧!其实是云老哥让我混到宫里来给你报信的!」

    「撒谎!」云丹琉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程宗扬病急乱投医,「外面的符记你看到了吧?如果是外人,怎么会知道你们云家的秘密符记?」

    「若非我云家的死士自知必死,怎会用上九死绝命符!」云丹琉踏前一步,深邃而微蓝的眸子透出怒火,「干你娘!该死的小人!拿命来!」

    程宗扬吃惊地张大嘴巴,云家那个死士临死还摆了老太监一道,没想到自己歹命给撞上了。更意外的是,这丫头竟然对著自己大爆粗口!小紫那么流氓的死丫头都比她含蓄。这位大小姐在海上待久了,好像没学什么好东西……

    程宗扬叫道:「大小姐,你听我解释!」

    云丹琉却懒得听他解释——这厮在深宫以自家死士的面容出现,把自己引来此地,难道还有好事不成?

    「狗贼!我今rì要把你心肝摘下来,看看是什么颜sè!」

    面前的偃月刀散发出漫天杀气,cháo水般狂涌而来。那柄禁军佩刀再不顺手,程宗扬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急忙横刀一挡。

    「叮」的一声,佩刀应刃而断,折断的刀刃险些砍在自己腿上。程宗扬竭力掷出半截刀柄,趁云丹琉侧身闪避,急忙转身拚命朝大门闯去。

    这丫头已经丧失理智,完全不可理喻了,啥也别说了,赶紧逃命要紧。自己难得冒充忍者,好不容易撑到现在,连黑魔海妖人那一关都过了,如果被她砍死,实在太冤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想走!拿命来!」云丹琉低叱一声,偃月刀如影随行,紧贴著程宗扬的背脊,狂猛的刀气只差一线便透体而过。

    眼前的局面自己作梦都没想到,只能说这丫头太狂暴了。同样是云家的人,云如瑶斯文柔弱,这丫头平常只是凶了点,这会儿露出真面目,却是野气十足,活脱脱就是个女匪首。程宗扬心里禁不住怀疑,云家的舰队在海上都干的什么勾当?黑魔海那个倒霉的屈供奉,不会是被这丫头给黑吃黑了吧?

    程宗扬迅速估量了一下,云丹琉的修为比凝羽只高不低,说第四级都有点谦虚。如果自己有双刀在手,一套五虎断门刀耍下来,还能虎头蛇尾地抵挡几下,这会儿赤手空拳,自己活生生就是砧板上一块肉,她想怎么砍就怎么砍,想砍成什么样就砍成什么样。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相龙躲在外边,先看到这位「东瀛上忍」突然飙出满口华言,接著云侍卫长大爆粗口,吓得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朝外狂奔。

    程宗扬想死的心都有。这一下弄巧成拙,没设计到古冥隐,自己反而和云丹琉火拚起来。如果让那死太监知道,非笑掉他的大牙不可。

    背後劲风袭来,程宗扬拚命往地上一扑,躲开偃月刀的凶猛一击,接著肩後被重重蹬了一脚,刚愈合的伤口彷佛被重锤击中,几乎重新绽裂。

    这会儿自己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外面就是满庭荒草。但他有九成把握,自己顶多把一腔热血洒到上面。程宗扬狂吸一口气,在滚到门边的刹那,突然双脚一蹬,贴著地面反向朝殿内蹿去。

    程宗扬与云丹琉错身而过,云丹琉一脚踏在他肩後,毫不停顿地飞身跃起,直接掠上院门。程宗扬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被踢了两次,肩後剧痛,只能看著云丹琉飞身越过整个庭院。

    云丹琉足尖在院门的檐上一点,弹起丈许,她身材高挑,修长的美腿凌空舒展,就像一只飞驰的神鹿,动作洒脱矫健,只迈了两步就跨过平常人十余步的距离,直追到相龙身後。

    相龙听到身後的风声,不禁魂飞魄散。他怪叫一声,从靴中拔出一柄短刀,竭力朝云丹琉刺去,一边身体左斜,准备趁云丹琉拆招的时候,蹿进旁边的槐林躲藏。

    云丹琉来势极快,风一样掠到相龙身後,偃月刀划过一道弧线,高高举起,身前空门大露,竟似没有看到相龙手中的短刀。

    相龙抓住机会,短刀狠狠扎在云丹琉腹侧。相龙也是小心,见她上身的银甲不似凡物,才选择没有银甲保护的小腹。谁知刀尖刺的部位如中金石,连衣服都没有刺穿,就被反震回来。

    相龙右手齐腕而断,口中鲜血狂喷,紧接著脖颈一顿,没等他明白过来,就被偃月长刀斩下首级。

    云丹琉一脚把小太监的尸首踢倒,然後提起长刀,鲜血随著刀锋淌到刀尖,迅速流到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

    程宗扬离她有十几丈远,隔著一整个院子,却没有一点安全的感觉。那丫头犀利的目光,让自己想起一种生物——龙!而且是霸王龙!

    云丹琉斗篷飞起,两个起落,踏在阶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登徒子!」

    程宗扬一阵光火,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被两个人称作登徒子了,自己有那么好sè加猥琐吗?

    「大小姐明鉴!」程宗扬厉声道:「我与云老哥是生死弟兄,今次完全是误会!」

    「三叔怎会看中你这种小人?」云丹琉踏进殿内,冷冷道:「当rì在江口已经饶你一命,谁知你却与阉贼勾结,暗算我们云氏!这会儿想求饶?晚了!」

    危险!危险!程宗扬心头jǐng声狂响。刀风及体的刹那,他拚命往旁边一滚,躲开偃月刀的凶猛一击。

    云丹琉身材比程宗扬还高了少许,加上五尺长的偃月刀,占尽优势,她洁白的手掌擎起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程宗扬胸口劈去。

    当初在苏妲己手下己还有一拼之力,毕竟那妖妇起初不想要自己xìng命,没想到这丫头下手比那妖妇还狠,丝毫不给自己活命的机会。程宗扬来不及起身,半跪在地上拔出匕首,挡住云丹琉要命的一刀。

    凌厉的刀风呼啸而至,重重劈在匕首上。程宗扬手腕剧痛,臂上的禁军皮甲便被劲气劈开,脱落的甲片四散疾飞。

    云丹琉美目寒光乍现,偃月刀微微一退,接著以更快的速度袭来。

    程宗扬交手一招,就知道大势非常不妙。云丫头刀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宁折不弯,一旦出手,就像怒浪翻腾,攻势越来越猛烈,自己如果还想和斗苏妲己那样赌命,只有死得更快。

    程宗扬一手伸到怀中,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把抓出来,却是几个寸许长的小卷轴。这就是传说中的忍者卷轴了,程宗扬几乎流下眼泪,传说中可都没说这卷轴怎么用,附个说明书有这么难吗?

    程宗扬抓住一支卷轴,用力朝云丹琉扔去,口中大喝一声咒语,「我干!」

    卷轴落在地上,迸出一团浓烟,接著无数细小的声音响起,不知从哪里来的细针从烟雾中激shè出来。

    云丹琉一手卸下斗篷,程宗扬眼前一亮,看著她身上银白的鳞甲下,身体美妙的曲线。

    没想到这丫头里面穿得这么清凉。就和随时准备下海游水一样,云丹琉上身只有一条薄薄的银甲,腰间是一条碧蓝的斜边裙,裙角用一只扇贝系住。一条白生生的修长美腿从裙角裸露出来,雪白的大腿浑圆而又光滑,笔直的小腿裹著银鳞胫甲。那双鞋子不知是用哪种深海物品制成,为了便於排水和清除海砂,鞋尖是敞开式的,露出秀美的脚趾。鞋沿两条莹白的软带从脚踝绕过小腿,一直缠到膝间,将鞋子和胫甲连为一体。鞋跟是朱红sè的珊瑚,使她身材更显高挑。半透明的鞋身微微泛起光泽,给她腿部肤涂上一层珍珠般的莹白光辉。

    不过这会儿实在不是欣赏的好时候。云丹琉斗篷一卷,将卷轴放出的浓烟和细针一并卷起,然後挑起眉峰,「原来是个倭贼!难怪好sè成xìng,卑鄙下流!」说著长刀再次劈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咒语

    程宗扬不知道让真正的飞鸟熊藏对上这丫头,还有什么忍术能用,不过他知道自己该倒霉了。

    刀风在殿内激汤,那张坐榻被长刀扫中,碎木像子弹一样飞溅开来,有几块飞出数丈,撞在计好藏身的橱柜上,「嗒嗒」作响,柜门被震得打开一线,露出里面的小太监。计好两手堵著耳朵,惊恐地看著这边,接著橱门又弹了回去。

    程宗扬一手伸在怀中,摸到那只光秃秃的剑柄,他心里一动,正要拿出来,忽然「叮」的一声,角落传来一声清越的铃声。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墙角那只血sè斑斓的玉瓶被碎木击中,微微摇晃,瓶口飞舞的暗影震汤著,似乎随时都会散开。

    程宗扬拼了老命一声大叫,「附!」

    一股森冷的气息从脚下升起,身边破败的宫殿微微一晃,彷佛被无形的力量扯得扭曲。

    镂刻著飞龙偃月的长刀在离胸口寸许的位置停住,青森森的光芒在刀锋微微晃动,令程宗扬肝胆yù裂。让这东西砍中,自己这一腔五公升的热血就等於一次xìng全捐献了。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云丹琉玉容沉静如水,鬈曲的发梢微微震颤,她牙关紧咬,双手紧紧握住长刀,似乎正处於极大的痛楚中。片刻後,她长刀一退,闪电般朝旁边砍去。

    在云丹琉身旁,多一个朦胧的幻影,依稀就是刚才那个在难旦妖铃上曼舞的倩影。不过这时已经长到数尺,颜sè也更淡。

    冥冥中,彷佛传来一丝轻快的笑声。在刀锋劈中的刹那,幻影像被风吹起一样飘飞起来,一边张开柔美的双臂,温柔地朝云丹琉颈中拥去。

    云丹琉神情冷峻,偃月刀在身侧怒龙般翻滚挥舞,不时用肘、膝甚至秀发攻击,试图摆脱身边的幻影。那个影子却彷佛黏在她身上,无论她攻势再凌厉,总能无孔不入地欺近她的身体。每次幻影空灵的纤手拂中她裸露的肌肤,云丹琉都像被火烫到一样浑身震颤。

    这完全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没有形体的幻影像幽灵一样在云丹琉身侧轻盈地飞舞,无论她刀法再凌厉,都无法对幻影造成伤害。渐渐的,那个美妙的幻影攀住云丹琉的手臂,一部分与她的身体融合。

    程宗扬心有余悸地退到门侧,把匕首横在胸口。情急之下,他召唤出幽冥宗世传秘宝都卢难旦妖铃中的yīn魂,施术的相龙已经被云丹琉干掉,天知道这yīn魂附在她身上有什么後果。

    一柱香时间後,飘渺的yīn魂已经有一半融入云丹琉体内,云丹琉眼神虽然坚毅,刀法却无可避免的开始散乱,虽然每出一刀都用尽全身力气,但想就这么把yīn魂逼出来,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程宗扬这时才终於放下心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眼前这位云家大小姐奋力与侵入体内的yīn魂挣扎,她修长的美腿蹒跚著,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cāo控,动作越来越乱。

    忽然那个空幻的倩影一荡,整个融入云丹琉体内。云丹琉露出惊yù绝骇的眼神,手掌一松,偃月刀锵然落地。

    程宗扬讶异地瞪著被yīn魂附体的云丹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眼前的长腿美女侧过脸,两手捏住白玉般的耳垂,手指一翘一翘,彷佛在给自己带上一只无形的耳环。她表情似乎也被yīn魂控制,露出少女一样的娇羞,与刚才的狂暴相映成趣,只是眼中的怒火越来越强烈。

    云丹琉愤恨地瞪著程宗扬,两手却不由自主地比拟动作,先一边一个带好耳环,轻轻抚了抚,然後洁白的手掌沿著颈子高过圆耸的胸rǔ,再往下抚过细长的腰身,然後从腰後抚过耸翘的圆臀,彷佛一个艳丽的舞姬向主人展示自己身体的轮廓。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看到云丹琉恚怒的眼神才赶紧收敛一些,呵呵笑道:「大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其实我真是来救你的……」

    云丹琉却彷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自顾自扭动肢体。她心里羞愤yù绝。那个卑鄙小人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就在她出刀的刹那,彷佛有一个冰凉的影子倏然附上身体。一番挣扎之後,不仅没有挣脱,还被它成功侵入体内。那股yīn森的寒意不仅控制了她的手脚,还控制了她面部表情、呼吸,甚至舌头。就在她不由自主转动身体的同时,那股yīn森的凉意还在体内,不住往心脉和脑际侵蚀。云丹琉可以想像,一旦被这股妖异的气息侵入脑际,连神智也被占据,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傀儡,任人摆布。

    云丹琉死死咬住牙关,竭力抵抗著寒意的侵蚀。忽然她喉头一甜,唇角涌出一股鲜血。

    程宗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本来抱著看笑话的心情正在得意,看到血迹,才惊醒过来,连忙擦了把口水,安慰道:「别怕别怕!我这就给你解开——可先说好,你不能再拿刀砍我啊!好了,听我命令——」话到嘴边,程宗扬突然呆住了。施放咒语的「附」字,自己记得挺清楚,解除咒语那个字,好像是……

    程宗扬翻著眼想了半天,这边云丹琉又吐出一口鲜血,脸sè变得苍白。

    程宗扬心里发急,自己是来救人的,真把她搞死,自己只好剖腹谢罪了。

    亲娘啊,解除的咒语到底是哪个?

    解除,解除……程宗扬朝云丹琉一指,「解!」

    云丹琉身体一震,手指抬起,勾住银甲的环扣。她身上那副银甲甲片材质奇异,鱼鳞状的甲片又薄又韧,既泛著金属的光泽,还有著金属所没有的弹xìng。张开的胸甲宛如龙爪,攀在她丰挺的**上,与身体的曲线紧密地贴在一起。这时环扣一松,胸甲随之弹开,露出甲内雪团般的肌肤。

    「错了!错了!」程宗扬一叠声叫道。谁知道「解」是解衣服的意思?完全是误会!

    可面前的少女仍没有停住动作,她一只一只解开银甲的环扣,胸甲越来越松弛,几乎能看到那团浑圆的雪肉顶端诱人的红嫩。

    程宗扬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傻乎乎张大嘴巴,看著云大小姐在自己眼前解甲露体。银甲还剩最後两个环扣,就要从云丹琉胸前滑落,只见云丹琉一手勾住环扣,另一只手却奋力握成拳头,然後重重打在自己解甲的手腕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真是来救你的

    程宗扬几乎能听到腕骨碎裂的声音,云丹琉奋然一击,打伤了自己左腕,那件胸甲终於没有全部解开。云丹琉吐出两口血,终於重新控制住右手,可这丫头真够烈xìng的,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别急!别急!」程宗扬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思索著,不是解除,那会是什么?

    从头开始想,自己把yīn魂弄到处云丫头身上,这会儿又想让yīn魂从她身上脱离……程宗扬脑中一亮,大声叫道:「脱!」

    云丹琉玉手绷起青筋,眼底透出一丝绝望。她身体猛然一挺,然後拖著受伤的手腕伸到裙内。

    为了便於在船上行动,她裙子是一条简易的三角巾,一侧垂到膝间,另一侧被扇贝系住收到大腿处。她受伤的手掌在扇贝另一侧,这时伸到裙内,腿边碧蓝的丝绸被拉起,两条白玉般的美腿笔直伸出,在珍珠般的莹光下熠熠生辉。那两条美腿的比例接近身高一多半,又长又直。雪滑圆润的大腿紧紧并在一起,能看到大腿根部那条窄小的亵裤。而那丫头就当著自己的面,用受伤的手掌勉强勾住亵裤边缘,准备把它脱下来。

    程宗扬双手抱头,惊愕地看著这一幕,心里一个声音大叫:快制止她!另一个声音则用更大的声音叫道:让她脱!

    云丹琉只剩下右手受自己的意识支配,她右手紧紧拉住亵裤右侧,受伤的左手拉住亵裤另外一边,双手角力的结果,是那条丝织的亵裤被扯得倾斜,一侧拉到腰上,一侧则几乎褪到臀下。

    云丹琉美目透出骇人的恨意,她红唇颤抖著,被yīn魂控制的舌尖却吐不出一个字。

    亵裤几乎被扯成一条斜线,勉强掩在腹下。就在云丹琉无法支撑的一刻,程宗扬一把抱住她,两手抓住她亵裤边缘。云丹琉眼中的恨意被恐惧代替,但她的软弱只有一刹那,接著瞳孔深处露出骇人的愤恨。

    程宗扬咬紧牙,用尽全部毅力,使劲向上一提,帮她提上亵裤。心里暗道:这么凶的美女也怕强jiān啊。

    「大小姐,你现在相信了吧?」程宗扬在云丹琉耳边道:「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说著他忍不住抱怨道:「你长这么高干嘛?害得我还要踮著脚跟你说话。」

    这会儿两人肌肤相接,程宗扬抱著云丹琉的腰,那丫头丰满的胸rǔ正顶在自己胸前,程宗扬凭经验判断,她胸rǔ在C罩杯与D罩杯之间。和小香瓜比起来,尺寸稍逊,但那种光润坚挺,饱满耸翘的形状,却别有一番美态。

    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口水,接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怪叫一声,拚命放开云丹琉,紧接著那丫头裹著银白胫甲的膝盖就贴著自己胯下掠过,剧烈的风声令程宗扬下面收紧,胯下传来一阵强烈的蛋疼。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可以尊敬地称古冥隐前辈了。

    云丹琉被yīn魂控制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忽然一足点地,轻捷地转了个圈子,接著右腿抬起,纤软的腰肢朝後弯折。她双腿修长而又浑圆,程宗扬估计她不穿鞋子,身高就有一米八六,仅腿长就超过一米一。这时一条雪白的美腿用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抬高,白光光的大腿直直竖起,碧蓝如水的短裙荷叶般翻起,两条白玉般的大腿交错分开,腿间窄小的亵裤紧紧裹在下体,腹下那片隆起的部位在薄丝下彷佛呼之yù出。

    残破而荒凉的宫室内,一个美貌少女半裸著玉体旋转起舞。她上身松开的银甲在胸前摇摇yù坠,两条雪白而修长的美腿时开时合,作出种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动作。她身高腿长,舞姿别有一番风情,此时足尖绷紧,像张开的玉扇一样抬到头顶,笔直挺起,将光润如玉的美腿整个暴露出来,轻盈地旋转曼舞。修长的美腿彷佛两条光洁的玉柱,在灯笼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白花花的肌肤耀目生辉。

    程宗扬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目睹到这样艳丽xìng感的大腿舞,一边两手本能地护著裆部,一边眼都看直了。

    眼前的美少女与自己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腰侧的扇贝、脚底的珊瑚、微蓝的瞳孔、鬈曲的发梢,无不洋溢著浓郁的海洋风情,知道的能认出这是云家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野xìng十足的女海贼在表演**的艳舞……

    云丹琉扭动腰肢,碧蓝的短裙飞舞起来,露出大腿尽头那只雪滑的圆臀,她两手抚住圆臀,一边弯下腰去,忽然唇角又涌出一股鲜血。

    云丹琉拼尽全力,在yīn魂的侵蚀下挣得一丝空隙,然後俯下身,额头用力朝地上的长刀撞去。

    程宗扬扑过去一脚踢飞长刀,然後顺势滚到墙角,抓住紫玉塞子,一把盖住瓶口。

    云丹琉像被抽去丝线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程宗扬松了口气,身上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湿漉漉都是冷汗,拿著那只妖铃的手都在发颤。

    程宗扬把妖铃塞到怀里,先把偃月刀抢到手里,才小心地靠近云丹琉。

    云丹琉失去血sè的面孔一片苍白,程宗扬盖住妖铃的同时,附在她身上的yīn魂随即离体,她身体像被突然抽空一样,失去所有的力气,但呼吸渐渐平复,看来并没有大碍。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程宗扬愕然抬首,只见一个禁军大汉杀气腾腾地闯进庭院,笔直朝自己冲来。然後在离自己还有四五步的地方突然扑倒,露出背後一把淌血尖刀,这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程宗扬嘴巴还没合上,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随即飘了进来来。古冥隐看到地上的云丹琉,眼中顿时露出喜sè,他朝尸首瞟了一眼,接著出指如风,点中云丹琉腰背几处大穴。

    「古供奉!古供奉!」计好从橱中钻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古冥隐脚边,连声道:「这位上忍太君可真了不起!小的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上忍大爷先骗住云侍卫长,然後扔出一个卷轴,噗的一声,就把她的衣服扒乾净了!」

    古冥隐怔了怔,低声道:「这是什么手段?」

    计好陪笑道:「上忍的手法小的也没看清楚——後来,这丫头就倒下了。」

    古冥隐目光闪闪,打量著程宗扬,眼中犹疑不定。程宗扬汗流浃背,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具已经被云丹琉干没了,这会儿直接露出原形。

第三百二十章 你就信我一次吧

    计好贴在古冥隐耳边道:「上忍这张脸也是假的,江湖险恶,他们忍者一次要带三五层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古冥隐微微颔首,「相龙呢?」

    计好谄笑道:「上忍太君嫌他武功太低,把他打发走了。是小的在旁边给上忍大爷帮的忙。」

    相龙的尸体被云丹琉踢到槐林里面,古冥隐没有看到,他抬起眼,尖声道:「上忍好手段!古某佩服!」

    计好磕磕巴巴说了几句,程宗扬点了点头,也用一串鬼话对付过去。计好扭头,眼也不眨地朝古冥隐流利地说道:「上忍太君说,抓到这个女人很不容易。

    如果不是小的在旁边帮忙,说不定就让他跑了。」

    古冥隐笑道:「自然要给你记上一功。」

    计好低头道:「小的不敢。」说著又小声嘻笑道:「这位飞鸟上忍可好sè得很,刚才就抱著云侍卫长,扒她下面的小衣呢。」

    古冥隐尖声大笑。

    程宗扬心里竖起大拇指,这死太监有前途啊。仗著两边语言不通,在中间大肆扯谎,给自己表功。其实他一直堵著耳朵躲在橱中,直到柜门撞开,才偷偷看到外面的情形。等古冥隐进来,怕主子指责他贪生怕死,才连蒙带诳编出这么一套来。

    自己的小命一时半会儿算是保住了,可让云丹琉这么一搅,本来救人的,倒成了两边联手,把她生擒活捉。他同情地看了云丹琉一眼,那丫头紧闭双目,胸口不住起伏,不知道她这时对眼前复杂的情形猜到了几分。

    程宗扬指著那具专门奔过来死给自己看的尸首,「这个滴,什么滴干活?」

    古冥隐yīn恻恻道:「这厮冒充禁军潜入宫中,死有余辜。」

    他将尸首踢得翻转过来,只见那人手中抓著一只硝制过的羊皮。上面涂抹的银盐显出纵横的纹路。

    古冥隐哂道:「影月宗贼心不死,三番五次遣人入宫。怎知本座在宫内所置禁咒,正是为克制他们的影月之术而设。灵力越是敏锐,所受反噬越是凌厉。即便影月宗宗主亲至,也难逃罗网!哈哈!」

    程宗扬心知肚明,肯定是小狐狸不小心撞上禁咒,正好碰上影月宗的人也来窥视,於是扯来顶缸。至於古冥隐,也未必不知道里面的差别,只不过在自己面前不会漏出底细。

    古冥隐俯身去抓取云丹琉,却被程宗扬挡住。

    程宗扬大摇其头,「这个,我滴!」说著抱起云丹琉半裸的香躯。

    古冥隐仰天笑道:「这贱人是上忍亲手所擒,自然是上忍收为女奴。」

    程宗扬sè迷迷在云丹琉屁股捏了一把,嘴唇不动地嘀咕道:「云丫头,听见了吧?配合一点,咱们想办法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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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乘坐辇沿著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行来。几名小太监跟在辇後,前面挽著红绸牵辇的却是几个半裸的宫女。

    最前面一乘坐著古冥隐,中间一乘是半死不活的晋帝,程宗扬抱著云丹琉,坐在最後一辆辇舆上。

    古冥隐摆开阵仗,邀程宗扬乘辇去昭明後宫处置云丹琉。自己用脚後跟就能猜到,这死太监如此招摇,无非是想引萧遥逸出手。这一招对别人也许行,对小狐狸……反正程宗扬是不抱半点信心。

    从古冥隐的举动里,看得出黑魔海确实对星月湖八骏忌惮万分。老太监已经知道玄骐的存在,更肯定他就潜在宫中,却迟迟不敢与他正面硬撼,出动人手围杀这只小狐狸。除了对星月湖八骏的身手深具戒心,还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古冥隐在宫内人手不足。除了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太监,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手下,否则也不用千方百计地集中力量,来应付近在咫尺的萧遥逸。

    作出这样的判断後,程宗扬心头大定,甚至有些盼著小狐狸现身,赶紧让自己从这个已经变得不好玩的局里解脱出来。

    晋国很少有轿子,至少在建康城,人们使用的交通工具大多是牛拉的车。宫里的坐辇与石胖子完全由人力抬行的步辇不同,辇下装有轮毂,前面系著绸制的挽索,由人力牵引。

    车轮在鹅卵石上颠簸,掩盖了辇中的声音。云丹琉眼中的鄙夷、憎恨、厌恶、愤怒……足够把自己埋了,再立个碑。

    「妈的!要不是为了你这丫头片子,我用得著这么做嘛!」程宗扬在云丹琉耳边道:「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就信我一次……」

    云丹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程宗扬连忙凑过去,「什么?」

    云丹琉银牙一紧,毫不客气地咬住他的耳垂,几乎把他耳朵咬下来。

    程宗扬目眦yù裂,硬生生把惨叫声吞到肚里。手指紧紧抓住云丹琉的大腿,痛得热泪盈眶。

    「松口……」程宗扬竭力装出好sè如命的表情,一手抱著云丹琉,一边摸著美妇白花花的屁股,脸上yín笑满面,口气却几乎声泪俱下。

    云丹琉死死咬住他的耳朵,毫不松口。程宗扬拔出手指,嘶声恐吓道:「摸你脸!」

    指上温热的液体几乎滴到云丹琉脸上,那该死的丫头才松开牙齿。

    「我干!」程宗扬在心里痛骂一声,急忙摸了摸耳朵,上面两排牙印,痛得钻心,幸好还是完整的。

    古冥隐尖笑声遥遥传来,「那贱人烈xìng得紧,上忍莫急,一会儿到了宫中再慢慢炮制她!」

    计好刚凑过来准备翻译,就被心情极端恶劣的程宗扬挥手赶开,「八格!」

    计好咽了口吐沫,乖乖滚到一边。

    程宗扬瞪著云丹琉喷火的眼睛,然後抱住她的粉颈,毫不客气地反咬过去。

    妈的,我都吃了几次亏。再这么忍了,可太便宜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海盗!

    云丹琉发丝间有股淡淡香气,让人想起阳光下的碧蓝的海面。她白嫩的耳垂,软软的,像玉坠一样又滑又凉,上面扎了一个小小的耳孔。因为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依照六朝的规矩,只镶了一只小小的玉石耳钉。这会儿含在口中,在舌尖滑来滑去,没几下把自己心里那点火气给滑没了。本来想咬一口泄恨,渐渐舍不得松口。

    云丹琉穴道被制,无法挣扎。好不容易程宗扬吐出她被吸红的耳垂,才看到那丫头几乎喷火的目光。

第三百二十一章 破门

    程宗扬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刚想开口,这边芸娘依偎过来,媚声道:「仙使太君,奴婢来服侍你……」

    让晋国太后服侍自己,感觉肯定不坏,但当著云丹琉的面,自己宁愿表演切腹,多少还壮烈一点。

    程宗扬笑了一声,装作把她抱在怀里,指尖却在她耳後的凤池穴用力一按,让她昏睡过去。

    「我真是来救你的,只不过被这些人误认为忍者。大小姐,都这时候了,你总该相信了吧?」程宗扬嘴唇不动,悄声道:「一会儿我解开你的穴道,咱们见机行事。这些人里,就那老太监一个硬手,其他都好打发。你逃出去别回家,直接去玄武湖。那里有人等著……」

    云丹琉身体紧绷,眼神却不住变化。程宗扬松了口气,只要这丫头不倒打一靶,自己脱身的把握就多了几成。

    昭明宫东北,有一处dú lì的宫殿,虽然属於後宫的一部分,却紧邻华林园,相当於独占了三分之一的後宫。庭前陈设雅致而又珍贵,玉马金鞍,珠廉翠幕,显示出宫中妃嫔非同一般的荣宠。

    坐辇进入宫门,太阳穴的伤痕传来一阵轻微的跳动。自己的生死根除了能转化死气,对灵力、法力之类的波动也异常敏感,只不过感应能力与修为深浅密切相关,同样的波动,换作半个月之前,也许就忽略过去。至於这处宫殿本身,很可能另外设有一重防止外人窥视的禁咒。

    但很快,程宗扬就发现自己错了。越过宫门的同时,耳边便转来一阵哀嚎。

    「张少煌!你这个畜牲!我的儿子啊!」那人哭嚎著破口大骂,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声音凄厉而哀痛。

    程宗扬心里一沉,已经听出是谁的声音。

    进入宫内,古冥隐神情明显松弛许多。整个晋宫都死气沉沉,唯独这里不仅有人看守,而且还都是劲装大汉。那些人穿著黑sè的布衣,背弓挟矢,占据了宫内最险要的几处位置。无论把守哪个位置,他们都是两人一组,或是对面,或是背靠背,不留任何死角。这些汉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明显的军人气质,目光虽然落在那些宫女半裸的身体上,却彷佛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鹰隼般的目光只在她们手足处停留,审视她们是否有异常举动。

    程宗扬暗叫不妙,自己在外面已经留心,可角楼上明明空无一人,谁知一进来就看到这些人在楼上游弋,看来这里的禁咒不仅针对影月宗,还兼有匿声藏形的功效。自己这下算是真正踩到老虎牙齿上了。

    古冥隐彷佛没听到宫室里传来的哀嚎,一直来到宫後的小院,才停下坐辇。

    他先让人把晋帝送到旁边一间小室守护起来,接著芸娘也被送进去。

    作为晋国的君主和太后,这两个人是极具份量的筹码。晋帝的份量不用说,一旦晋帝驾崩,无论挑选继承人,还是听政,都需要太后的下令才名正言顺。

    庭中与外面的宫殿只隔了一道院墙,哭嚎声不断传来,像发疯一样拚命咒骂张少煌和桓歆,哭叫自己屈死的儿子。

    看见程宗扬不自在的表情,古冥隐道:「太君不必理会。那人家里的妻妾儿子都被人杀了,痛极攻心。」

    徐敖果然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是张少煌在外面干的事。但程宗扬担心是另一人事——这帮死太监没见过自己,徐敖和自己可不陌生,如果被他撞见……

    那老太监手法奇异,程宗扬一路好不容易才解开云丹琉两处穴道,这会儿动手无异於疑人说梦,只好硬著头皮,抱起云丹琉进入室内。

    那间宫室外面看著普普通通,里面却yīn森之极。房门是用厚重的楠木制成,比一般房门厚了一倍,四壁挂满刑具,中间一只火炉,放著烧红的烙铁,地上溅满未洗乾净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云家那位死士的血。

    室内正中放了两张圆凳,古冥隐与程宗扬分别坐下,计好在旁等著翻译,另一个小太监朱灵宝闩上房门,笑嘻嘻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她怀中的云丹琉。

    古冥隐扬起脖颈,对计好道:「上忍太君对云家这位大小姐爱不释手,一路抱著,连放下也不舍得。」说著他尖声道:「这几句不用译了。告诉上忍,他喜欢便尽管抱著。」

    计好叽哩咕噜说了几句,程宗扬顺势抱得更紧,手掌贴在云丹琉背後,帮她打通穴道。

    古冥隐yīn恻恻道:「云侍卫长。你们云氏商贾世家,因为捐资有功,才破例允许一人出仕。晋国商贾数万,唯独你们一家得此殊荣,却不思报效,反而与临川王勾结,yīn谋作乱——灵宝!解了她的甲!」

    朱灵宝狞笑著刚要举步,忽然愕然回首。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室内弥漫,古冥隐的狞笑也彷佛僵在脸上,直直瞪著那扇木门。

    突然间,厚重的木门毫无徵兆地被人一脚踹开,力量之大,像是要硬生生拍进墙里。那个站在门後的小太监连屁都没放,就那么直接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呯」的夹在门板和墙面之间。过了片刻,才有一股可疑的血肉混合物从门下淌出。

    不光程宗扬,连古冥隐都看傻了。萧遥逸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温柔地进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哟,原来是古公公啊。」

    古冥隐愣了片刻,接著脸上变sè,袖中蓦地飞出一柄飞刀。

    小狐狸斯文得就像前来赴宴,鬼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来的。眼看飞刀就要刺中心口,萧遥逸露出一丝狞笑,「呸」地一口唾沫,就那么把飞刀唾到一边,然後一手拽开衣领,拍著脖子,口沫横飞地叫道:「看到了吗?有种朝这儿砍!死太监!跟我斗!我玩死你!」

    程宗扬险些乐出声来。那小子架式实在是拉风坏了,气势更是嚣张到极点,一眨眼就从一个贵公子变成个老兵痞,硬是把老太监给镇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玄骐

    古冥隐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舍易取难,直到此时才出手。自从一年前古冥隐利用晋帝长年沉溺酒sè,把内宫牢牢控制在手中,原以为就能为所yù为。直到那时,他才真正领教晋国世家大族的强悍地位。

    那些世家大族不仅声望显赫,手握实权,而且都是些的该死政客。最古怪的一次,莫过於他搭上徐敖这条线,准备借助徐度手下的州府兵。到现在古冥隐还不明白,一连串自己亲手颁布的诏命之後,徐度怎么就莫名其妙丢了兵权,而接任的成了他作梦都没想到的谢万石,眼睁睁看著州府兵这只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萧遥逸的突然现身,带给古冥隐的惊怖远比程宗扬见到的更强烈。他目光不住变幻,而旁边的计好更是傻盯著木门,两腿直打哆嗦,连裤子湿了一片也没发觉。

    萧遥逸凶狼一样扭过脖颈,指著程宗扬叫骂道:「倭贼!滚回你的洗脚盆里去!」

    程宗扬腾地起身,梗著脖子叫道:「八格!」气势比起萧遥逸毫不逊sè。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尖声叫道:「上忍拦住他!我去叫人!」说著身形一晃,就那么撞碎後窗,落荒而逃。

    计好打了个尿战,顾不上给程宗扬翻译,就紧跟著钻窗而出。

    室内腾起一团诡异的烟雾,接著兵刃撞击声不住传来。

    程宗扬朝後窗干了一个卷轴,「死狐狸,你怎么来的?」

    「容易!跟著老太监的坐辇就进来了。」萧遥逸嘿嘿笑了两声,「程兄好艳福啊……」

    「少罗嗦!」程宗扬道:「能不能解开?」

    萧遥逸搭住云丹琉的脉门,「能!」

    「还不快解!」

    「给我半个时辰。」

    「我干!」

    萧遥逸叫道:「幽冥宗这手法本来就不正道。这几处穴道还是最难的,你在建康城打听打听,半个时辰能解开,我是独一份!」

    程宗扬把刀丢给萧遥逸,「使劲敲!用力一点!」说著解开外面的皮甲,反过来把云丹琉的身子裹住。

    萧遥逸一脸纳闷,「你这是干嘛?」

    「免得你的脏手乱摸!」

    萧遥逸叫起屈来,「哪儿脏了!再说了,凭什么许你摸就不许我摸?」

    「少废话!」

    程宗扬把云丹琉丢给他,简单说道:「死太监把宫里都控制住了。不用管,没救了。这里他们人多,你先走。我身份还没泄漏,一会儿混出去。」

    萧遥逸搓着手,跃跃yù试,「急什么?不如杀了那老狗。」

    这也是一个选择,只不过多了一个不能动的云丹琉,这个选择就太冒险了。

    「保命要紧。反正他的底细咱们也摸透了。先救人,回头再来收拾他们。」程宗扬又问道:「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没听到过风声。不过都是荆州口音,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招募的。」萧遥逸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这会儿走太早了点吧?」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小狐狸,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萧遥逸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咱们撑到天亮,就赢定了。」

    「不会吧?」

    萧遥逸神秘地一笑,「怎么样?一起玩玩吧?」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不好。我现在还能瞒他们一会儿——古冥隐背後到底是哪位王爷,还没摸底。」

    萧遥逸道:「好吧。那倭贼的尸体我帮你处理了。只要别正面撞上徐敖,你留这儿过夜都没事。」

    程宗扬jǐng告道:「别胡来,照看好云大小姐。掉根毛我都跟你没完!」

    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白眼,口气却激昂慷慨,「程兄放心!小弟就是这条xìng命不要,也要保住大小姐周全!」

    程宗扬朝他竖了竖拇指,把衣服撕烂几道,然後沉腰坐马,摆好姿势,「把我踢出去。轻点!」

    「好咧!」

    萧遥逸把云丹琉扛在肩上,然後侧身一个旋踢,程宗扬像炮弹一样从破碎的窗洞疾飞出去。

    「干你妹啊!」程宗扬心里惨叫道。

    外面人听著房内的恶斗声,看到连古冥隐也铩羽而出,不禁对这位东瀛忍者佩服到极点。这会儿飞鸟上忍突然衣衫破碎地从窗口飞出,几名小太监连忙道:「上忍小心!」说著抢过去扶住他,没想到他身上的力道极大,顿时被撞得跌倒一片。

    古冥隐一把托住程宗扬的手臂,化去他身上的力道。那死狐狸力道真不小,程宗扬险些吐血,捂著胸透不过气来。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响起,萧遥逸一掌破开房顶,扛著云丹琉飞身而出,接著足尖一点,立在檐角,飘摇的身姿潇洒出尘。

    四面角楼的汉子挽起弓弩,古冥隐脸sèyīn沉,紧盯著萧遥逸。嘶声道:「玄骐!」

    萧遥逸大模大样地捋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一身痞气地叫道:「阉狗!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只鸟呢?新来的吧?牵条倭狗就想跟小爷死磕?老阉贼,你还嫩了点!」

    古冥隐脸sè铁青,正要开口,只见萧遥逸扯开喉咙,朝远处大叫道:「失—火—啦……」

    众人这才发现,室内的浓烟不仅没有散开,反而越来越浓,不时有火苗从浓烟中腾出。

    死狐狸这一手真够辣的,如果不是声音和光线被禁咒阻隔,外面的禁军见到火光,立刻就会闯入宫禁救火。不过这会儿,萧遥逸放的火只能给古冥隐添点小麻烦。

    古冥隐冷著脸尖声道:「放箭!」

    弓弦声接边响起,檐上顿时箭矢横空。萧遥逸正在得意,突然一声惨叫,被一枝利箭shè中小腹,身体晃了几晃,然後头下脚上地倒跌下来。

    那些汉子显示出与寻常武士截然不同的配合能力,十余名箭法jīng强的汉子两两守住角楼,剩下的迅速分成五人一组在宫内搜索。这处宫殿紧邻华林园,宫墙完全是比照城墙的规格建造,角楼、城堞俱全。这时宫门紧闭,萧遥逸除非敢硬闯,绝没有任何漏洞可以溜出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攻城

    一组军士迅速接近萧遥逸失足的位置,片刻後,一片刺眼的雪光蓦然亮起,当先两名汉子当场毙命,後面三人来不及撤出,就被萧遥逸左冲右突斩杀殆尽。

    古冥隐两手拢入袖中,青衣透出一团黑气。程宗扬暗叫可惜,自己如果有刀在手,肯定能杀这个老太监一个措手不及。他吸了口气,然後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坐倒在地。

    古冥隐yīn声道:「扶上忍去休息。立即传讯,玄骐已经出世!」

    一名小太监奔出去传讯,计好扶起受伤的东瀛上忍,送他到旁边休养。

    萧遥逸咬住滴血的长刀,狞然一笑,闪身掠入滚滚浓烟中。

    程宗扬咬破的舌尖火辣辣直痛,装作虚弱的样子跟著计好走入大殿。

    哀嚎声从殿内断断续续传来,这时已经是寅初时分。jīng巧的宫室内,一盏九层的灯塔光焰摇曳。徐敖侧身对著殿门,嚎啕大哭。

    在他身下,一名美妇长发委地,乌亮的发丝光可鉴人,更衬得身体白滑如玉。她低著头,让徐敖发疯一样发泄自己的痛恨和悲愤。

    徐敖没有理会进来的两人,他瞪著血红的眼睛,抓住美妇的秀发,把她扯得扬起脸来,唾骂道:「该死的贱人!你们张家人都是畜牲!」他嚎啕道:「死贱人!我念著你的好,在鹰愁峪对张少煌手下留情——你弟弟那狗才!竟然杀了我全家,我的儿子啊!」

    张少煌的亲姊,晋帝最宠爱的妃子,痛得花容失sè。

    她软语哀求道:「徐爷节哀,奴婢弟弟不晓事,做出这种事来……」

    「贱人!」徐敖哭叫道:「你这个贱人!」

    「飞鸟大爷,你在这里休息。」计好压低声音笑道:「徐爷快得很,一会儿就完事。」说完他才想起来,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忘了?那个……飞鸟大爷,阿呷……」

    计好叽哩咕噜说著,徐敖听到声音,像饿狼一样扭过头,瞪著血红的眼睛叫道:「计好!什么事?」

    计好连忙叉手道:「回徐爷,有人闯进来了,听说是星月湖的人。」

    徐敖哼了一声,显然对星月湖的来路不怎么清楚。

    「……听人说,那人是什么小侯爷……」

    徐敖猛地挺起身,身下的美妇被他一顶,撞在地上,徐敖披衣抓起佩剑,疯了似的朝外闯去。

    计好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徐敖的背影,急忙追过去,「徐爷!徐爷!供奉吩咐过,你不能露面……」

    殿内只剩下程宗扬和远处的妇人。程宗扬原想诈伤接近徐敖,逼问出那位王爷的底细。谁知徐敖一听小侯爷三个字,就像苍蝇见了血,拦都拦不住。

    那位张贵妃玉体横陈,无力地伏在地上。她丰美白滑的**被打得发红,肩後的雪肌像被咬过一样,渗出血迹,却依然艳sè倾城。难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仍能深得晋帝的宠爱。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虽然有些破烂,沾满汗味,而且质地粗糙,但上面暖热的体温,却让她情不自禁地拥紧那件敝衣。她抬起眼,目光顿时一闪。

    程宗扬抢先道:「我是上天派来的仙使!」

    张贵妃看著他,「我认得你。你是舟上piáo过我的客人。」说著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从盘江来的程少主。」

    程宗扬阵脚大乱,没想到没胡弄过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了个底儿掉。

    「别乱说啊。」程宗扬慌忙道:「我们没见过的。」

    丽娘挽著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奴家怎么会忘记呢。」她在衣服上嗅了嗅,「就是这样的味道,阳光一样热热的……」说著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扬脸上。

    程宗扬哑口无言,既然露了底,也不用装了,赶紧有多远逃多远吧。他认真说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能躲过明天,一切都过去了。知道了吗?」

    丽娘目光不住变幻,眼中的媚意渐渐褪去,变得凄惶无助。

    程宗扬看著她的眼神,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你没有服药,是吗?」

    丽娘畏惧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了。但和她们不一样……我怕……」她拉住程宗扬的裤脚,低泣道:「带我走好吗?好多人都被他们打死了……」

    带上她只会死得更快。程宗扬道:「别怕。你只要找个隐藏的地方躲起来,他们这会儿顾不上找,过了明天就好了。」

    程宗扬不知道萧遥逸是不是能说到做到,但只能这样安慰她。

    丽娘果然是个聪明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手指。

    程宗扬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古太监背後是哪位王爷,你知道吗?」

    丽娘身体抖了一下,畏惧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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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伏在殿宇最高处的檐角下,盯著宫门的方向。最好的机会出现在黎明前一刻钟,萧遥逸接连击杀两组武士,以身中两箭的代价,硬生生踢开大门。可程宗扬偷袭一名武士时被缠住,错过了这个机会。

    程宗扬换了一身抢来的劲装,一个多时的搏杀中,萧遥逸成功地将内宫搅得鸡犬不宁,程宗扬则在暗处伏击。他两次抓到活口,但都没有逼问出到底是哪位王爷。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荆州口音的汉子个顶个都是死士。

    萧遥逸在这片十余亩的宫禁中神出鬼没,有时带著云丹琉,又几次把她藏起来,孤身犯险。直到黎明前萧遥逸最後一次出手,已经解开穴道的云丹琉突然现身,以偃月刀连斩数人,合力才在老太监眼皮底下硬闯出去。

    阳光给远处的宫阙涂上第一抹金黄的光辉。漫长的一夜终於过去,杀戮却刚刚开始。

    踏著初升的阳光,萧遥逸重新驰回宫城。短短一刻钟内,他已经脱去满是血污的黑sè水靠,换上一身红白相间的崭新戎装。萧遥逸官职不过羽林郎,但那顶金冠却彰显出他耀眼的身份,此刻在他的白水驹上指挥若定,丝毫看不出身负箭伤。

    程宗扬对小狐狸的果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星月湖八骏没有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宫内大闹一夜之後,赶在黎明前脱身,迅速召集禁军,以少陵侯的名义,对内廷展开攻击。

第三百二十四章 创造历史

    兵甲jīng良的军士组成阵列,高呼著「除妖孽,拥帝室」的口号,同时攻打太初、昭明二宫。古冥隐身边除了几个小太监,根本没有人手,不到半个时辰,太初宫便即平定,数千军士随即闯入昭明宫,包围了最後一处宫殿。

    小狐狸没有任何迟疑,刚一脱身,立即反击,甚至连口号也编了出来,直指宫内妖人劫持主君,号召禁军为王前驱,清除妖孽,戡定平乱。要说这小子没有事先准备,打死程宗扬都不相信。

    从发现临川王的野心开始,那小狐狸就有意识地利用自己,但程宗扬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感觉。萧遥逸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在所有人之前动手,占据主动。他想过萧遥逸会摊牌,却没想到他会摊得这么快,这么猛,没有给对手留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任何退路。

    起兵攻打宫城,即便真是救驾,也形同谋反。何况小狐狸并不那么乾净。萧遥逸走出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程宗扬不知道小狐狸还有什么底牌,能让他有把握稳赢。

    这会儿程宗扬才明白萧遥逸为什么说撑过今晚就赢定了。古冥隐挑选的这处宫禁虽然城高墙厚,但那些黑衣汉子经过一夜的搏杀,已经露出疲态。

    辰时一刻,厚重的宫门终於洞开,禁军最jīng锐的具装铁骑驰入宫禁,短短时间内,就用弓箭和长戟清除了所有的抵抗。

    程宗扬长身而起,拨开一支袭来的箭矢,叫道:「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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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策划了三年。」萧遥逸道:「坦白地说,这件事孟大哥并不同意,是我一意孤行。」

    程宗扬摊开四肢,倒在榻上,「太冒险了吧?如果晋帝在你手里咽气,我看你怎么收场。」

    「只要有太后诏命,随时可以拥立新帝。」萧遥逸不在意地说道:「桓家已经与我萧氏联手,诏命一出,桓家控制的六州立刻会响应。张少煌和桓歆杀了徐敖一家,张家也是我囊中之物。三家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萧遥逸从衣内扯出一条白绫,上面血迹已经变成乌黑,他解开甲衣,将带毒的箭创重新裹住,微笑道:「这时候桓老三应该已经进入东府城,请王丞相入宫面驾了。」

    程宗扬道:「大小姐呢?」

    「她走了。」萧遥逸举起手,「程兄你尽可放心,我绝对没有监禁大小姐的意思。说实话,就算云家和临川王加起来我也不在乎。云家只是商人,对这种事不在行。一两千的乌合之众,我只用五百骑就能杀他们片甲不留。易彪的北府兵算劲敌,但六百人对我的八千禁军,能掀起什么风浪?」

    萧五快步进来,他脸sè虽然还有重伤未愈的苍白,却一改平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满脸jīng悍之气。他走到萧遥逸面前,挺起胸,脚後跟「呯」的一并,举手向萧遥逸敬了一礼,「报告!」

    萧遥逸已经收起血巾,举手向萧五还礼,「说。」

    「桓家传讯,东府城空无一人。说今rì休沐,王丞相一早便邀谢太傅、徐司空等朝中重臣宴饮。」

    萧遥逸眼角跳了跳,「宫里呢?」

    「已经找到田氏、孟氏诸位妃嫔和几位皇子。」萧五道:「我已经让府中的亲随护卫,但没找到陛下和太后。」

    萧五的军礼不但充满阳刚之气,而且有浓郁的现代风格,让程宗扬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可以看出,岳帅给这支军队打下的深刻烙印。

    程宗扬插口道:「你攻城的时候,老太监就带著你们那位陛下乘舟逃走了。

    太后她们大概也在,」「往哪边去了?」

    「隔著殿宇,我没看到。不过你猜呢?」

    萧遥逸看著程宗扬。

    程宗扬耸了耸肩,「石头城吧。那里有两万jīng锐水军,在建康能与禁军对阵的,只有这支军队了。别忘了,徐敖在鹰愁峪带的就是石头城的州府兵。」

    萧遥逸冷冷道:「如果他跑到那里,最好不过。」

    看著小狐狸笃定的样子,程宗扬一怔,然後一拍大腿,「萧侯爷!」

    执掌禁军的是少陵侯萧道凌,也是萧遥逸最大的本钱,可连禁军攻打宫城他都未曾露面,只有一个理由:他要做的事比攻打宫城更要紧。

    「不错,」萧遥逸毫不隐瞒地说道:「家父昨晚便去了石头城,随身带著镇东将军的大印。当然,」他拿起徐敖来不及带走的镇东将军印,「马上就可以换真的了。」

    禁军和石头城水师大营都落入萧氏父子手中,难怪萧遥逸这么有信心。程宗扬叹了口气,「死狐狸,你什么事都准备好了,还非把我扯进来干吗?」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上次咱们兄弟在湖上把美论英雄,程兄那曲狂歌,小弟记忆犹新。」他低声吟道:「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咳……咳……」

    萧遥逸抚住伤口咳了几声,然後抬起头,挺胸昂然道:「岳帅曾说,人生最大的快意,莫过於创造历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晋室早已德衰数尽,就如同一个裸裎的粉头——不!一只熟透的果子!随手便可收入囊中,这等天赐良机,程兄难道不想与我星月湖携手,一同创造历史?」

    创造历史?自己从未想过。但小狐狸这番话豪情万丈,真让自己心动。创造属於自己的历史,这样的机会几人曾经有过?而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说自己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程宗扬仍然觉得不安。古冥隐背後那位王爷究竟是谁?古冥隐挟持晋帝和太后,究竟是黔驴技穷,还是别有目的?小狐狸一脚把云家和临川王踢开,是不是太自信了呢?

    一名萧府亲随进来,与萧五同样的姿势挺起胸,双脚一磕,举手齐眉,向萧遥逸致军礼,然後道:「已经找到阉贼的座船!」

第三百二十五章 艨艟巨舰

    阳光下的玄武湖,万顷碧波犹如翡翠,闪耀著粼粼金光。

    一艘绘著龙纹的御舟在湖上飞驰,船首的古冥隐袖著双手,身形彷佛笼罩在一层黑雾中。在他身後,四名黑衣汉子奋力cāo桨,镔铁般的手臂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御舟箭矢般破浪前行。僵尸般的晋帝卧在船尾,被一个小太监看著。旁边一个中年美妇披著一袭衣不蔽体的旧衣,眼中满是惊愕,正是晋帝的亲母,太后周氏。

    计好一脸烟灰,慌张地说道:「公公,徐公子被小侯爷扎穿喉咙,尸体已经丢进火里烧掉了。还有,」他带著哭腔道:「那个东瀛来的上忍太君不见了。幽长老要问起来……」

    古冥隐yīn森森道:「咱们自身难保,哪里理得著他!」他恨声道:「王爷棋差一著,已经定好时辰将朝中重臣一网打尽,怎知被那小畜牲抢先一步!」他余怒未消地说道:「王爷说的可是湖上吗?」

    一名黑衣汉子沉著脸,用荆州口音瓮声瓮气道:「是哪。」

    计好忽然尖叫一声,「船!船!」

    数里之外的青溪口升起一面杏黄的旗帜,接著又是一面。来自石头城水师大营的舰队出现在视野中,隐隐传来的鼓声撼动湖面。

    晋军步骑逊於秦唐诸国,水师却是六朝强军。昨晚少陵侯萧道凌手持镇东将军大印,进入石头城,接掌水师,随即调动舰队由秦淮河进入青溪,直逼宫城。

    这时上百艘舰船组成的舰队正鱼贯驶入玄武湖。

    从空中看去,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舰络绎驶出青溪,在湖上列成战阵,彷佛无数墨点,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大片水面。号角声起,舰队随即改变阵型,两翼加速前出,宛如一弯新月,隐隐对远处的御舟形成合围之势。

    「玄武湖只有青溪一条水路。」萧遥逸说道。他一旦出手就雷霆万钧,短短半个时辰一举攻破宫城。由於计划周详,破城後他并没有全城大索,而是将力量集中在宫内,同时调遣亲信,不动声sè地控制城中要害。如果不是古冥隐携帝后逃蹿,王茂弘又突然给自己放假,邀集朝中重臣出游,此时帝后将相俱在手中,早已大获全胜。

    萧遥逸盯著逃逸的御舟,命令道:「传令!禁军骑营全军出动,沿湖追逐。

    若有妖人靠岸,格杀勿论。救回陛下和太后者,封侯!赏万金!」

    禁军将领都是萧氏一手拔擢,对萧氏父子忠心耿耿,当即领命,带著骑兵飞驰出宫。

    萧遥逸道:「剩下的就是猫捉老鼠了。哈哈,我突然出手,固然是冒险,但也打了这帮阉狗一个措手不及。黑魔海手伸得太长,力气可差了些。」

    「别高兴得太早。」程宗扬眺望著远处道:「我看这事没这么顺利……」

    「少乌鸦嘴!走!一起去捉那只黑老鼠!如果程兄运气够好,我名正言顺地封你个镇南侯!」

    程宗扬笑骂一声,与萧遥逸下城换乘快舟,与水师舰队会合。

    这艘快舟只能容纳六个人,四名桨手cāo舟,程宗扬与萧遥逸立在船头。轻捷的舟身像在水面飞翔一样,迅速与水师舰队拉近距离。

    快舟与一艘满载军士的舰船擦肩而过,那艘舰船船舷高近三尺,沿著船舷设有半人高的女墙,船舷下方开著一排圆孔,数十支长及丈许的船桨从孔内伸出,舱内看不见面孔的桨手奋力cāo棹,整齐地击水前行。

    女墙後,林立著jīng锐的水师军士,第一排是弓手,後面高大的戈手。他们手持的长戈为便於水战都加长至丈许,锋利的戈首不仅可以杀伤敌人,同时可以钩拉敌方的船只。船上是半封闭的木制棚顶,同样设置女墙,军士林立。程宗扬估算了一下,这样一艘舰船,就有一百多名弓戈兵卒和近六十名桨手。棚上旗幡猎猎飞舞,船尾建有高台,几名持旗军士在台上一边了望敌情,一边随时等待主帅的号令。

    萧遥逸见程宗扬看得入神,问道:「程兄对水师也有兴趣?」

    程宗扬反问道:「这是什么船?」

    「这是斗舰。与敌方的船只接近後,进行近战。」萧遥逸指著後面道:「那是走舸。」

    斗舰後跟著几条小船,船长不及斗舰的一半,宽度只有斗舰四分之一,形状狭长。船上的军士不到二十人,舱内桨手却足有三十名。那些军士大多是jīng悍的中年汉子,这些老兵身材魁梧,这会儿不紧不慢地跟著斗舰,神情间有种久历战阵的轻松。

    「往返如飞鸥,乘人所不及。」萧遥逸道:「若说斗舰是陆战的重装步卒,这便是陆战中的轻骑。」

    程宗扬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水战军种,斗舰的名声自己早已听过,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构,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大房子,看起来颇为笨重。但由於桨手众多,船尾又安装有舵,cāo纵起来灵便快捷。

    忽然一个浪头掀来,快舟摇晃了一下。後方一艘舰船破浪驶来,它体积比斗舰略小,但水面的部分更加高耸,船身全部蒙著生牛皮,船身除了划桨的棹孔,还有两排半尺大小的圆孔,里面隐隐闪动著锋利的寒光。船首为利於冲撞,作成犀牛角般狭长的形状,顶端包裹铁皮。船头和船尾各架著一张巨弩,就像一头在水面奔腾的猛虎,露出锋利的爪牙。

    「艨艟!」程宗扬脱口而出,接著又迟疑起来。在他想像中,艨艟应该是一种巨舰,但眼前的艨艟舰除了蒙著牛皮,体积与斗舰相差并不大。

    「不错,正是艨艟!」萧遥逸道:「艨艟以生牛革遍蒙船体,不惧矢石,破舟覆师,无往不利,堪称水上铁骑。」

    快舟进入水师舰队的阵列,在艨艟斗舰的缝隙间穿行。船只都以鼓声为号,指挥棹手划桨,只听四面都是隆隆鼓声,犹如惊雷。忽然一片乌云般的yīn影遮断阳光,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程宗扬回过头,先映入眼廉的是两个巨大墨字:飞云。

第三百二十六章 晋人风流

    眼前的巨舰足有四五丈高,分为三层,船上城堞森严,木墙高耸,如同一座巨大的水上城池。仅船舷伸出的桨棹就有三层,每一层数量都超过五十支,伴随著隆隆鼓声,成排的桨棹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漫天水花,宛如暴雨滂沱。

    半空中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程宗扬抬起头,看著这个时代航母级的巨型楼船,难以置信地叫道:「哪儿来的马?」

    萧遥逸道:「飞云舰有一支骑兵,只有一百多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怪不得徐敖能调来骑兵呢。舰上专门设有攻战的铁骑,这楼船乾脆是把一座城池搬到船上。

    「这是飞云,」萧遥逸指著右翼另一艘巨舰道:「那边的是盖海。都是三层楼船。这是小的,石头城大营的大舰五牙、赤楼、帛兰都是五层楼船,最大的帅舰余皇高十丈,足有九层,可载士卒三千人。在水上绝无敌手。」

    程宗扬脖子都酸了,仍没看到能在舰上奔驰的骑兵,他嘟囔道:「弄得像城池一样干嘛?好看吗?」

    萧遥逸笑道:「说它是水上城池,一点都不夸张。除了骑兵,上面还有守城用的擂木、滚石、铁刺。接敌之际,矢石激shè如雨,寻常船只不等靠近便被击沉了。」

    「哪个呢?」程宗扬指著楼船上六支长近四丈,吊臂一样斜举的长杆问道。

    「那是拍杆。」萧遥逸道:「前面悬的巨石重逾千斤。即便是艨艟,最多也只能承受拍杆一击。」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所有的艨艟、斗舰、楼船、走舸同时鼓声大震,已经摆好阵列的舰队猛然提高速度。浪花飞溅,鼓声四起。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杀机弥漫,笼罩著战争的气息。

    前面的御舟上,那四名桨手都被萧遥逸折腾了一夜,然後又一鼓作气划出数里,这会儿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远处一片礁群被芦苇环绕著,散落在方圆数里的湖面上。这样的礁群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但御舟却径直朝礁群驶去,如果御舟冒险从芦苇间穿过,这样狭窄的水路,不仅追逐的楼船,连较小的艨艟斗舰也难以通行,只能绕道。御舟就有机会摆脱追击。

    船体狭小的走舸缓缓越过斗舰士卒林立的舰身,盯紧仓皇逃蹿的御舟,就像一条条蓄势待发的苍狼,随时等待著张开獠牙,刺穿猎物的咽喉。

    礁岛後方数里的湖面上,突然驶出一条宽阔的画舫。那条画舫是由两条船只并在一起,比寻常船只宽了一倍。舫上的建筑足有三层,虽然比不上楼船气势宏伟,但船篷两端挑起如同蕉叶,结构jīng巧之极。舫上朱栏翠幕,就像世家贵族用来游湖览景的私舫。舫内人影穿梭不绝,远远能看到最上面一层的jīng阁中,数十名宽衣博带的贵族正在宴饮吟诵,如同神仙中人。

    正在疾驶的御舟立刻转向,加速驶向画舫。

    萧遥逸眉峰一挑,「王茂弘!」

    「不止吧,我看到徐老爷子了。」程宗扬眯著眼道:「旁边那个是谁?」

    「哪个?」

    「那个,五十多岁年纪,正在说话的。看起来很有气质那个。」

    萧遥逸低骂一声,然後道:「那是谢太傅。」

    程宗扬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神清气朗啊。咦?那是王处仲?」

    「王丞相、谢太傅、王侍中、周仆shè、徐司空、桓大司马、王驸马……」萧遥逸一个一个数著,语带讽刺地说道:「江左名士重臣济济一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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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森连岭,茫茫原畴。」谢太傅依在茵席上,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咏哦道:「迥霄垂雾,凝泉散流……」

    王茂弘点著头,慢吞吞道:「这是太傅作的兰亭吧?好诗啊。」

    谢太傅叹道:「出仕多年,诗文都荒废了。要说好句,郭璞的『林无静树,川无停流』两句,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某每读此文,便觉形超神越。」

    旁边一个文士抚掌道:「林无静树,川无停流,果然是好句!」

    众人连连点头,称美不已。

    远处的战船鼓声隐隐传来,席间一阵sāo动。王茂弘看了一眼,手中把玩著一柄玉如意,漫不经心地朝王子猷道:「五郎,今rì有水军习练?」

    那位禁军骑兵参军摸著脸颊,寻思良久才道:「湖上秋sè正佳,这些士卒许是踏秋而来吧。」

    旁边几个听他说得荒唐,禁不住要笑,偏王茂弘听得认真,又把笑声吞了回去。

    王茂弘道:「我这眼睛也不济事了,太傅瞧瞧,是哪位带的士卒?」

    谢太傅从容道:「旗号的萧字,似是少陵萧侯。」

    王茂弘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吩咐从人道:「难得萧侯有心,请他过来一叙吧。」

    随从领命退去,众人猛然见到水师出现,多少有些紧张,此时见王丞相、谢太傅谈锋如常,於是放下心事,重又喧闹起来。

    谢万石也在坐,他自从丢了镇东将军大印,就在家闭门思过,这会儿强打jīng神说道:「山川有秀sè,举座多贤者。」

    周仆shè冷哼一声,「风景虽佳,奈何不得其主。」

    此言一出,喧闹的席间气氛顿时一僵。

    须髯满面的桓大司马丢下手里的葡萄,「在座的都是国之栋梁,桓某便直说了吧。当今陛下昏浊溃乱,动违礼度,了无人君之相!宫里的传言诸位想必也听过。陛下不能人道,又信任内宠,竟然把几个未净身的小崽子收进宫里,冒充内宦。」

    司空徐度坐在一旁,自顾自举觥痛饮。侍中王文度变sè道:「桓大司马!宫闱之事,非人臣所宜言!」

    桓大司马一句话顶了回来,「人主无私事!陛下宠信内宦,荒唐无行,外界多有传言,那些贱役竟在宫内与妃嫔交jiān为戏!作出这等丑事,陛下怎可再奉守社稷,敬承宗庙!」

    旁边有人应声道:「贵妃孟氏产子,群臣都上了贺表,却连孟氏自己也不知道是与何人受jiān成孕。生的竟是个杂种!」

    「还有贵妃田氏!与小太监同睡一榻,形同夫妻。有人窥见那些小太监都是未净过身的,宫闱之内,秽声百出!」

    「宫中一岁购媚药数千贯,传闻宫人不肯行jiān者,尽被灌入媚药,行jiān後再乱棍打死。」

    「帝位有德者居之!陛下既然失德,自当退位!由群臣推立新帝!」

    「陛下不能人道,以内宠之子冒充己子,一旦孽种继位,不仅令祖宗蒙羞,更颂移皇基!吾等有何面目见先帝於地下?」

    有人嚷道:「陛下当废!推立新帝!」

    一年来,晋帝始终不曾露面,宫外流言四起,朝中早已群情汹涌,这时桓大司马当先揭破,顿时都爆发出来。

    侍中王文度和谢万石坚称传言不可信,谢太傅抱膝而坐,神情自若;徐度自饮自食,一言不发;桓大司马与周仆shè力主推立新帝。众人都是朝中重臣,此时却吵嚷不休,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戮力同心

    一片混乱中,一直唯唯否否老好人一样的王茂弘突然张开眼睛,「呯」的一声,将那柄玉如意在案上击得粉碎,厉声喝道:「我等身为朝中大臣!自当齐心戮力王室,何至於口出废立!」

    众人极少见过王茂弘发脾气,此时被他一喝,连一向自视极高的桓大司马都哑了。

    御舟与画舫还有两里远近,中间隔著一片芦苇丛生的浅滩。

    古冥隐盯著舫上一个身影,然後回头看去。後面几条走舸驶出阵列,像脱缰的野马般冲波而来,但距离尚远,御舟有足够的时间与画舫会合。

    古冥隐微微松了口气,尖声道:「快!快!」

    湖水忽然分开,一道青森森的光芒宛如飞舞的蛟龙,从宁静的湖面下蓦然飞出。狂猛的刀势如同破竹,将御舟拦腰斩为两截。

    长刀从船身中段斩过,一名黑衣汉子躲闪不及,手臂被刀锋斩去半截,捧著断臂发出惨叫。古冥隐所在船头去势不止,向前冲出丈余,船尾在湖面上打了个转,然後朝断口倾斜过去。

    竹篾编织成船篷被刀气掀开,四散飞舞,暴露在阳光下的晋帝像木偶一样晃动了一下,沿著倾斜的船身滑入水中。旁边披著布衣的太后身体一颠,额角撞在船沿上,几乎昏厥。

    湖面被刀风掀起尺许高的水浪,突如其来的袭击使舟上众人骇然变sè。那柄长刀刃长五尺,刀上镂刻的青龙须爪飞扬,阳光一照,彷佛要从刀上跃然飞出。

    中空的刀柄握在一只素白的手掌中。

    云丹琉从水中跃出,身上的银甲却没有沾上丝毫水迹。她鬈曲的发梢贴在雪白的面颊上,微蓝的瞳孔透出逼人的光彩。

    云丹琉一刀斩断船身,没有理会落水的晋帝,便腾身而起,偃月刀溅开无数水花,朝船头的古冥隐攻去。

    船上人被分成两半,相隔丈许。古冥隐和两名黑衣汉子在前,断臂的黑衣汉子和一名同伴在後,旁边是晋帝、周太后和一名小太监。古冥隐双手拢在袖中,这时双臂一振,枯瘦的手爪破袖而出,尖啸著迎向云丹琉的长刀。

    「铛」的一声,古冥隐爪尖叩在偃月刀的刀脊上,一股黑气随即沿著刀锋,妖蛇般游上刀锷。

    云丹琉长刀一摆,黑气被她劲气震开,游丝般消散无痕。

    古冥隐这一著只是试探,云丹琉劲气一出,他目中顿时妖光大盛,撮唇尖啸一声,身上缭绕的黑气蓦然化成一具人形骷髅,扑向云丹琉。

    云丹琉腰身一折,踏在一块礁石上,接著长刀劈出。白sè的芦花漫天飞起,狂猛的刀气将人形骷髅阻在丈许之外。

    那具人形骷髅妖爪一展,丈许内的芦苇彷佛被冻结一样,连细长的苇叶也不再摇摆。云丹琉身上的银甲凝出一层白蒙蒙的薄霜,裸露的皮肤像被冻裂般一阵脆痛。如果不是丽rì中天,将古冥隐幽冥邪术的力量克制在最低,云丹琉当即就要吃上大亏。

    娇叱声中,云丹琉双手握住粗长的刀柄,再次攻出。她刀法全是攻势,如同怒涨的海cháo一浪高过一浪。那具人形骷髅被偃月刀阻在丈许之外,几次强攻都被凌厉的刀锋逼了回来。

    古冥隐双手合抱,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死尸味道。黑气幻化的人形骷髅忽然跃起,胸腹空门大露。云丹琉长刀如受感应般寻到破绽,立即横击抡出,将骷髅拦腰斩成两段。

    人形骷髅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被斩断的上半身去势不减,迳直扑到云丹琉身上。结著薄霜的银甲与妖气一触,光泽立即黯淡下来,变得乌黑。云丹琉身材高挑,那邪魂抱在她腰间,然後脖颈昂起,像蛇一样细长伸出,张口朝云丹琉面门咬来。大口的嘴巴中,能看到它黑气缭绕的咽喉。

    一股强烈的臭气袭来,云丹琉脑际一阵眩晕。古冥隐踏前一步,右手指爪迅速拉长,犹如一丛yīn毒的匕首朝云丹琉腹下刺去。

    突然一声脆响,云丹琉胸前一枚银亮的甲片迸裂碎开,接著shè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那具骷髅嚎叫著,彷佛被狂风吹散一样,在白光照shè下迅速融化。

    「银灵蛟甲!」古冥隐眼中shè出贪婪的光芒,漆黑的爪尖一叩,将迸碎的甲片的击飞,速度丝毫未减地朝云丹琉胸口抓来。

    云丹琉横刀挡住,与古冥隐刀爪相击,劲气交击声不绝於耳。後面断舟上,刚一遇袭,计好便连看也不看一眼,立刻掉头从船尾跳到水中,一边游一边拚命脱掉衣服,只求离这里越远越好。

    断臂的黑衣汉子一脚踩住刀鞘,咬牙拔出佩刀。忽然一柄快刀从颈後劈来,将他头颅劈出丈许,远远飞入芦苇荡中。吴三桂飞将军般落在舟上,一脚将无头尸踢入水中。

    另一名黑衣汉子动作极快,一把抓住晋帝,甩开刀鞘,将刀锋架在晋帝脖颈下。没等他开口,一只手从容伸来,扳住他持刀手腕。接著另一只手绕到颈後,修长的手指抓住他的下巴,往旁边轻轻一扭,「卡」的一声脆响,那黑衣汉子脖颈无力地软垂下来。从手中滑落的佩刀在船沿上一磕,没入水中。

    秦会之拧断那汉子的脖颈,一手抓住晋帝的衣领,把他从水中提了出来。船尾已大半入水,吴三桂过来想救出太后,秦会之却把僵尸般的晋帝塞到他手中,然後露出温文尔雅的好看笑容,客气地朝那个惊惶的美妇说道:「周太后,小的救驾来迟,还望恕罪。」说著轻轻托住她的手腕。

    芸娘惊疑不定,手腕被他一触,顿时像触电般一抖。

    吴三桂翻了翻白眼,抱著晋帝跃过芦苇荡。等在後面的易彪立即荡来小舟接住两人。接著秦会之拥著太后的腰肢,轻云般飘到舟上。

    古冥隐正和两名黑衣汉子围攻云丹琉,此时大势已去,不等秦吴二人过来围攻,便在云丹琉刀上一拂,借势倒飞数丈,朝远处的画舫逃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命所归

    少了古冥隐出手,两名黑衣汉子立刻感受到云丹琉刀上狂猛的力道。她刀长本身将近五尺,而且又身高臂长,此时施展开来,攻击范围超过一丈,力道刚猛强劲。一名黑衣汉子不及变招,被她一刀劈落水中。另一名汉子萌生退意,一边横刀护住要害,一边腾空後跃。谁知云丹琉刀势霸道之极,他如果强撑还能低挡片刻,这时刚一示弱,偃月刀便刀光暴涨,将他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一抹鲜血溅在云丹琉的银甲上,宛如桃花。程宗扬与萧遥逸已经换乘速度最快的走舸赶来,这时看到她横刀立威,妩媚中流露出的英武之气,程宗扬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声口哨。

    云丹琉气得脸都白了,一手握著长刀,一手朝他用力比了个中指。

    程宗扬双手捧腹,作出哈哈大笑的夸张表情,然後赶紧吩咐桨手,「慢点!慢点!」

    眼看著晋帝被人劫走,萧遥逸脸sè由晴转yīn,「云大小姐好水xìng,竟能在水中潜这么久!」

    虽然大家在一条船上,但靠近後,这位大小姐翻脸给自己一刀,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程宗扬道:「人已经救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人已经救了?这会儿刚开始!」萧遥逸一边说一边拉起袖子,「姥姥的,我宁愿那个穿龙袍的废物在老阉狗手里。这下麻烦可大了。」

    程宗扬叫道:「死狐狸,你还要打?」

    「不打也行。」萧遥逸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委屈地赌气说道:「你让他们把人给我!」

    程宗扬哑口无言。对晋国有野心不止萧遥逸一个,那边云家也没闲著。自己一句话让他们把晋帝交出来——凭什么啊?

    「哥,」萧遥逸挽著他的手臂,无比亲热地说道:「真要打起来你帮谁?」

    「干!扣著我的脉门干嘛?我要说帮他们,你是不是立刻给我一刀?」

    萧遥逸羞答答说:「哪儿有啊。我就是问问……」

    「我谁也不帮,行了吧?我看云家的船还不错嘛。你这走舸未必能追得上他们。」

    萧遥逸一脸嘻笑地轻松说道:「何必那么见外呢?」他长吸一口气,提声叫道:「秦兄!我们在这儿!太好了!不用著急,我们马上就到!」

    易彪的轻舟停了下来,显然见到程宗扬在舟上,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萧遥逸笑嘻嘻道:「程兄,你这块招牌真好使。」

    程宗扬为之气结。这也怨不得易彪他们,谁能想到这小狐狸看著荒唐无行,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呢?

    走舸接近芦苇荡,萧遥逸满面chūn风地下了船,拽著程宗扬的手腕过去,一见面就笑道:「易兄,我们又见面了。哎呀!云大小姐,刚才大小姐力斩妖人,让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丹琉脸sè不善,「少罗嗦!这是怎么回事?谁出动的水师?」

    程宗扬甩开萧遥逸,「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半个时辰前,咱们小侯爷亲自带领禁军攻进内宫。宫里的妖人已经被清除乾净。小侯爷的意思呢,你们把陛下交出来,让他带走,往後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突然间又杀出一个对手,而且是手握禁军、水师大营两大强军,少陵侯世子的小侯爷,秦会之和吴三桂不禁面面相觑,易彪和云丹琉则勃然变sè。

    「程头儿!」易彪叫道。

    「叛贼!」云丹琉一点都不含糊,踏前一步,手中的偃月刀发出一声龙吟。

    程宗扬叫道:「我只是传话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程宗扬朝秦会之使了个眼sè,秦会之七窍玲珑,立即明白过来,上前一步把云丹琉挡在身後,正sè道:「小侯爷!江山社稷,唯有德者居之!如今晋祚未绝,陛下虽然失德,但临川王英明勇决,又为先帝所爱,亲贵无比……」

    「秦兄歇歇吧。」萧遥逸客气地打断他,秦会之的口才他早就领教过,如果长篇大论的辩争下来,只怕月出东山才能分出输赢——还不见得是自己赢。

    萧遥逸明智地说道:「会之兄,算你赢了。」他摸了摸鼻子,无赖地说道:「但我不打算认输,你看怎么办?」

    秦会之两指拈住胡须,深邃的目光望向天际,沉声道:「秦某夜观天象,天命所归,正在临川郡……」

    「你省省吧!」萧遥逸叫道:「这一招我也会啊!天已经不早了,咱们就别废话了!那废物我要定了!划下道来吧!」

    吴三桂腾地站出来,几乎顶著萧遥逸的鼻子厉声道:「吴某还怕你不成!」

    萧遥逸意识到自己碰上硬茬了,程宗扬这两个手下以前看著还老实,这会儿拉出来都不是好鸟啊。他求救似地小声道:「程兄?」

    程兄咳了一声,「会之啊,我看小侯爷说得也有理……」

    秦会之义正辞严地说道:「主人此语大谬!小人虽然身份低微,亦不敢苟同!天命有常,只可顺迎,岂能逆取?」

    秦会之劈头盖脸一通忠君报国的大道理,把程宗扬堵了回来。

    这死汉jiān,说得跟真的一样。看来不用云家出面,这就够小狐狸喝一壶了。

    程宗扬耸了耸肩,朝萧遥逸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萧遥逸有点不相信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程宗扬无辜地说:「小侯爷,大家都是体面人。不管什么事,都该讲道理对不对?」

    萧遥逸连连点头,「那我就不讲道理一回吧。」

    萧遥逸身形一晃,从秦会之和吴三桂两人中间穿了过去。秦会之和吴三桂相顾失sè,他们俩肩膀相隔距离不到半尺,就是侧著身也难挤过去。可萧遥逸就那么穿过去,连两人衣角都没碰到。

    萧遥逸俯身朝晋帝衣襟抓去,旁边的云丹琉长刀呼啸而出。别人也许不知道萧遥逸的真功夫,但她被封穴道还是萧遥逸出亲手解开,昨夜在宫中一战,更见识了他玄奥莫测的身法,一出手便用上十成劲力。

    萧遥逸袖滑出一截莹白的龙牙,「叮」的挡住刀锋。

    云丹琉玉齿咬紧,双手虎口剧痛。萧遥逸也脸sè微变,胸口微微一震。

    程宗扬想起来小狐狸还受了两处箭伤,真打起来,未必能讨得好去。眼看云丹琉长刀再次攻出,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会儿自己插手,那叫找死。很可能云丹琉给自己来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先把自己劈了再说。

    萧遥逸呼了口气,「大小姐好功夫。」他给云丹琉解穴时,对她的修为深浅早已了如指掌,却没想到云丹琉劲气透入刀体,与偃月刀蕴藏的力量合而为一,使她可以施展的力道提升了近一个级数,自己一时托大,险些吃了大亏。

    「停!」程宗扬厉声道:「打个屁啊!那边怎么回事?」

    远处隆隆的鼓声突然停止,无论是楼船、艨艟、斗舰,还是走舸的桨棹都同时击入水中,接著逆向一扳,疾驶的船身像被钉住一样停在水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对奕

    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著双手,後面跟著两名亲随,泛水而来。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颌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著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

    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扬同意地点点头,「你娘肯定是个出sè的大美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

    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著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慕和热情。彷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著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料之外。

    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出,彷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著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萧侯爷!」

    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著不动,连桓大司马和周仆shè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jīng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後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人。」

    「坐吧。」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萧侯道:「不过整rì睡思昏沉,今rì突然兴起,yù寻人对弈一局。」

    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著,「不知萧侯yù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

    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jīng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著一个美jì,注视著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人。

    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相对的四枚座子,就像刚摆上一样整齐。而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

    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

    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支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点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

    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shè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

    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了二十岁不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乾,然後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王处仲一手握著龙牙锥,一手拥著美jì,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jì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神。

    身著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一阵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sè,向萧侯道:「请!」

    萧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呯」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上。

    萧遥逸脸sè难看之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於禁军!」萧遥逸沉著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我抢先了一步。」

    萧遥逸紧盯著画舫。後面秦会之向易彪使了个眼sè,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後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著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不知老子五千言,讲得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第三百三十章 玄武湖之战

    随著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著船沿,上面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体用桐油浸成黑sè,外面包著厚厚的水牛皮。这此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sè。细长的船身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蚣。

    「好舟!」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支,cāo戈而战者不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

    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後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舸在後,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士卒弯弓朝飞凫shè去。飞凫船体狭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shè中,但那士卒一箭shè出,正中船首彩绘的雀眼。水师士气大振,鼓声越发雄壮有力。

    芦苇荡中驶出的飞凫只有十二条,每三条为一组,静默地在湖上行驶。距离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时,领先的飞凫突然转向,将船身横过来,对著疾驶的走舸。

    「绷」的一声闷响,飞凫船舱的圆孔中飞出一支长弩。弩首状如巨斧,弩杆却极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被击中的走舸摇晃了一下,船体裂开一道缝隙。

    走舸的士卒都是从军五年以上,至少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老兵。见状立刻擂鼓加速,赶在沉船之前登上敌舟。舵手用力扳动尾舵,将直行的走舸也横过来,调整成易於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与飞凫迅速接近,在船体相邻丈许的时候,两船已经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钩梯,准备钩住敌舰,登舟肉搏。

    忽然飞凫邻近走舸一侧的桨棹放弃划水,桨手齐喝一声,一半用棹桨撑住靠近的走舸船身,另一半同时击出,拍打走舸的桨棹。这时才看出飞凫的桨棹呈现出黑沉沉的sè泽,是因为在容易折断的部位都包著jīng炼的镔铁。

    飞凫一侧桨棹就有八十支,走舸一侧只有十五支桨,两船相遇,高下立判。

    几乎是第一轮攻击,走舸一侧的桨棹便尽数折断,船体更被飞凫伸出的桨棹推得倾斜。舸上的士卒纷纷攀紧船栏,稳住身体,这时飞凫船舱的矛穴、shè孔中弩矢齐飞,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朝舸上的士卒shè去。

    走舸上shè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脚蹬住船沿,两手张弓,瞄向敌舟。但飞凫船体完全封闭,军士和桨手都躲在舱内,只有箭孔中疾shè出的弩矢。走舸属於轻舟,船体重量不及飞凫三分之一,近距离的对shè中,不住有士卒中箭落水,更加剧了船体的偏移。脚下的船体被桨棹顶起,慢慢向一侧倒去,那名弓手拚命拉弓,朝箭孔shè去,接著船体倾覆过来。弓手在落水的刹那竭力一蹬,躲开船体的重压,忽然背後一阵剧痛,被一支弩箭shè穿肩胛,无力地朝水底沉去。直到这时,他仍未看见任何一名敌人的面孔。

    後面一艘斗舰直逼过来,利用自己方正坚实的船头,朝飞凫拦腰撞去。

    飞凫一侧桨棹收起,灵巧地一转,避开斗舰的撞击,与斗舰并肩而行。斗舰虽然是二百人的大舰,桨数却远远不及飞凫。很快,斗舰内侧的桨棹同样被飞凫的铁桨击断。舰船失去一侧动力,再举桨划水,只能在湖上打转,不得不停止划动。斗舰的戈手纷纷挺出长戈,试图钩住飞凫。但飞凫表面蒙著结实的水牛皮,急切间难以撕开。

    两条走舸冲过来,拦在飞凫前方,配合斗舰的攻击。飞凫一侧桨棹抬起,另一侧的桨棹奋力击水,转向闪避。趁飞凫航速略慢,斗舰的戈手用长戈刺进飞凫舱身的穴孔。更有十几名勇悍的士卒咬住短刀,跳上飞凫船身。

    飞凫狭窄的矛穴中伸出数支长矛,朝无法防御的斗舰戈手攒刺。不多时,钩住穴孔的戈手便被刺杀殆尽,剩下的也扔下长戈,朝後躲避。飞凫甩开只能打转的斗舰,迅速脱离,但船体也被十余名士卒攀上。

    由于飞凫船舱完全封闭,攀到舱上的水师士卒只能用力砍开牛皮、舱篷,同时飞凫中的军士也无法出舱,由於矛穴shè孔都开在船体一侧,更难以攻击船顶的敌人。

    後面一艘飞凫加速驶来,与前船擦肩而过。已经绞紧弦的弩弓从飞凫shè孔伸出,攀在舱上的士卒惨叫著被背後袭来的劲弩刺穿身体,一一坠入水中,鲜血顿时染红了清澈的湖面。

    萧侯的白角被黑棋侵入,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黑棋著法诡异而凶狠,由三三位禁手打入,在白角辗转腾挪,大有掏空白角之势,将以奇用兵的诡诈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居於劣势的走舸不再强攻飞凫,转而寻找敌舰的空隙,利用速度打乱那些飞凫的阵型。另两艘斗舰同时逼来,左右夹住最前面一条飞凫。

    王处仲冷笑道:「萧侯故技重施,不怕重蹈覆辙吗?」

    萧侯淡淡道:「只怕驸马技穷。」

    说著萧侯白子一个小尖,顶在黑棋隙处。

    藏在芦苇荡中的飞凫都是王处仲的jīng锐私军。晋国水道纵横,水军才是决胜最重要的砝码。这支飞凫军是王处仲一手打造,针对晋国水师的舰船训练多年。

    斗舰一接近,立刻矢石齐飞,攻击舰上的士卒,同时桨棹齐举,利用特制的铁桨全力打击对方的桨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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