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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逃生

    苏妲己一条丝带将秦会之的惊魔指尽数挡下,一边紧盯著程宗扬,似乎对他显露的九阳神功忌惮万分。

    程宗扬好不容易摆脱败局,见状当即加入战团。匕首蕴含著九阳真气的珊瑚铁光芒大作,雪亮的刀光狂飙般朝苏妲己攻去。

    苏妲己飘飞的丝带与匕首一触,顿时像被烈火烧到般变sè,边缘卷起。那妖妇杏眼含怒,忽然素袖一翻,玉掌伸出,与秦会之的惊魔指硬拚一记,右手的丝带从腰侧飞起,利刃般直刺程宗扬小腹。

    程宗扬用匕首挑向丝带,正待用力划断,那条丝带忽然一滑,水一般绕过匕首的锋刃,避开九阳真气,正中自己腹侧。

    程宗扬大叫一声,他右手的匕首被苏妲己的虚招引开,只能用左手紧紧抓住丝带,腹侧被丝带刺入寸许,鲜血飞溅。

    「死奴才!」苏妲己厉叱一声,丝带笔直递出,要从程宗扬腹侧对穿而过。

    程宗扬身不由己地向後飞去,接著脚下突然一空,已经退到湖岸边缘。他试著抓了一把,才没能抓住湖岸,身体像岩石般从湖岸堕下,片刻後「篷」的溅起一片水花。

    如果说刚开始苏妲己还有意留程宗扬一条xìng命,这时已经是杀意毕现。她挡住秦会之的缠击,接著飞身而下,衔尾追去。

    吴战威扑到岸边,黑沉沉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他解衣要往下跳,秦会之比他更快,足尖毫不停留地在岸边一点,流星般跃入湖中。

    夜sè下,湖水漆黑如墨,几个涟漪远远扩散过来,周围听不到丝毫声息。

    片刻的沉寂之後,一片眩目的白光突然亮起,方圆百余步一片湖水被白光照得通明。耀目的白光中,苏妲己妖艳的身形飞向天际,她华丽的罗裳半幅破碎,裸露的雪白**在白光中彷佛透明。

    接著一条身影蛟龙般从湖中跃出,人未至,一支莹白的弧锥已经划破天穹,四shè的光芒令群星都为之黯然。

    吴战威张大嘴巴,看著萧遥逸突如其来的一击刺中苏妲己飘飞的丝带。苏妲己彷佛被狂风卷住,破碎的衣裙同时飞舞起来,那条朱红sè的丝带螺旋状向後激shè。紧接著一个身影鬼魅般闪出,秦会之食指微勾,一指点在丝带中段。

    苏妲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被龙牙锥扫到的玉臂迸出一片血花,她身形微闪,逸出白光的范围,远远消失在夜sè中。

    萧遥逸与秦会之同时追了上去。两人姿势大不相同,萧遥逸将龙牙锥横咬在口中,半身浸在水里,在湖上划出一道水线。秦会之则是使出登萍渡水的轻功,在湖面疾掠如飞。看起来秦会之的身法更高明,但两人速度相差无几。

    白光渐渐黯淡下来,程宗扬无力地躺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气。一双柔软的手臂托在他颈後,使他不至於溺水。

    小紫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头儿,你好惨哦。」

    程宗扬吐了口水,喘著气道:「死丫头,看我倒霉你是不是很爽啊?」

    「哪儿有啊,人家是关心你嘛。」小紫一边说一边扶住程宗扬的手腕,将伤口包扎起来。

    劫後余生,程宗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运。苏妲己紧跟著跃入湖中,与自己只相差一线。眼看她的丝带就要划断自己的喉咙,身後突然多了一双温软的小手,拉著自己以惊人的高速脱离苏妲己的攻击范围。然後藏在水下的萧遥逸出手截击,将那妖妇逼退。

    「死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人家才不想呢。都是那个萧傻瓜,说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非要拉我来。」

    程宗扬笑了一声,「那家伙是怕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好意思告诉你就是了。」

    小紫撇了撇嘴,「真没用。」

    「可不是嘛……」

    程宗扬动了动身体。丝带没有穿透腹腔,只是在腹侧留下一个寸许深浅的伤口,另外几处也都是皮外伤。经过殇侯的指点,自己把死气尽力转化为真元,以前那种真阳外溢的情形已经很少出现。但生死根把死气转化为生机的机能仍在,虽然没有以前那样夸张,但伤势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受伤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让程宗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根据经验判断,这些伤势都不要紧,最重的一处,仍是在鹰愁峪被长槊刺中的一处。毕竟槊锋刺入两寸,这样的贯入伤比起体表半尺长的伤口更难愈合。

    程宗扬闭上眼睛,感受著伤口隐隐跳动著传来的灼痛感。小紫细软的手指在伤处抚过,带来酥软的触感,让痛楚减轻了许多。

    「死丫头。」

    「嗯?」

    程宗扬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後悔了……」

    小紫出奇地没有作声。

    隔了一会儿,程宗扬讶道:「死丫头,你转xìng了?怎么不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污辱我呢?」

    小紫撇了撇嘴,「你让我怎么嘲笑你?」

    「你可以说——我早说过杀死她,可你这个大笨瓜偏偏不肯,这下好了,被人家反过来咬了一口吧?活该!」

    「真讨厌!」小紫把程宗扬的脑袋浸到水里,「不要学我说话!」

    程宗扬钻出来,抹了把水道:「谁学你说话了?我只是把嗓子捏细一点。」

    笑闹几句,程宗扬心头郁结的闷气消淡了一些。他揉了揉面孔,低声叹道:「我真的是後悔了。在建康城,咱们完全有机会干掉她。就是杀不死她,也能留下她半条命,结果我一时心软,害死了两名兄弟。」

    「大笨瓜,谁让你放过她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跟她并没什么深仇大恨,虽然被她烙了个奴隶印记,但现在也看不大出来了。我设计对付她,顶多是想出口气。」

    「傻瓜!」小紫给了他一个简短的评语。

    程宗扬也没想到苏妲己的报复会如此凌厉,这次死了两名兄弟,下次再遇上她,也许损失会更大。

    刚才萧遥逸的一击,自己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但能看出苏妲己在那只小狐狸手下伤得不轻。小狐狸和秦大jiān贼两个人一起追杀,无论能不能得手,总归安全无虞,不用自己担心。倒是小紫,刚才从苏妲己手下拉了自己一把,似乎受到劲力的冲击,这会儿游水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第三百零二章:岳鸟人的仇家

    「死丫头。」

    「嗯?」

    「你刚才游那么快,是不是变身了?」

    「我才不告诉你。」

    程宗扬忌妒地说:「不许别人看你变成鱼尾的样子。」

    「才不会让别人看到呢。」

    程宗扬突发奇想,「你变成鱼尾,裤子怎么办?」

    「讨厌!」

    「哈哈……哎哟!」

    「活该。让你笑,肚子痛了吧。别动!」

    程宗扬倒抽著凉气道:「死丫头,你小心点……」

    小紫一手按住自己小腹的伤口,程宗扬躺在小紫臂间,身体随著莫愁湖水起起伏伏,被她带著朝湖岸游去。

    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淡淡的光辉,水天宛如一sè。程宗扬禁不住想就这样睡去,直到长夜过尽,阳光来临。

    …………………………………………………………………………………

    萧遥逸抹乾身上的水迹,把巾帕丢在舱中,然後一撩新换的袍服,坐在程宗扬对面的藤席上。

    「我派去的人刚跟出建康,就被那妖妇甩掉了。」萧遥逸道:「接到消息我便赶到玉鸡巷,幸好紫姑娘无恙。」

    程宗扬也换了乾衣,腹侧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半倚著藤席,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算得倒准,正好赶到。」

    「侥幸而已,」萧遥逸道:「萧某对建康比秦兄熟悉得多,从湖上赶来,终究快了一步。那妖妇被我和秦兄联手击伤,至少有一两个月难以复原。吃过这次亏,她即便养好伤,也未必敢再来找程兄的麻烦。」

    程宗扬心里暗叫不然。那妖妇发现自己身怀九阳神功,必然把自己当成肉中刺,必yù除之而後快。

    秦会之道:「今rì之事多谢小侯爷援手。在下一向自负武功,见到小侯爷的身手,方信人外有人。」

    「秦兄太歉了。」萧遥逸开心地大笑道:「要论起武功,萧某怎么敢和秦兄源自黑魔海的绝技相提并论呢?」

    秦会之泄了底子,露出真功夫,听到萧遥逸口气中流露出的浓浓敌意,眉峰顿时一扬。

    程宗扬苦笑一声,「小狐狸,你早看出来了吧?」

    「谈不上早。」萧遥逸收起笑容,冷冰冰道:「贵属吴长伯当rì在鹰愁峪施出大力金刚臂,萧某才知道程兄这池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秦会之刚要开口,却被程宗扬拦住,「行了,小狐狸,别板著你的臭脸了。大家既然是朋友,也不用藏著掖著。没错,会之和长伯都与黑魔海大有渊源,简单地说,他们是黑魔海毒宗一支,和现在黑魔海的当家人不是一回事——这样说行了吧?」

    萧遥逸露出古怪的表情,「黑魔海毒宗?鸩羽殇侯?干!你既然从南荒来,我早就该想到的!」

    程宗扬小心问道:「你们那位岳帅跟殇侯没什么仇吧?」

    萧遥逸脖子一梗,「怎么没有!」

    「我就知道!」程宗扬指著萧遥逸叫道:「你们那位岳帅满世界都是仇人!妈的!把他的仇人都叫来,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他了!」

    萧遥逸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岳帅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嗯,红颜知己,红颜知己。你别急啊,其实岳帅和殇侯倒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说起来,我们岳帅还吃了点亏。」

    「岳鹏举还有吃瘪的时候?这个我喜欢,说来听听!」

    萧遥逸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秦会之,为难地说道:「其实就是岳帅遇到一个女人,没想到和殇侯有关系,结果……」萧遥逸吞吞吐吐道:「岳帅虽然占了点便宜,但足足有两个月近不了女人……」

    程宗扬嘿嘿笑道:「那女人不会姓叶吧?」

    「原来程兄知道?」

    「我知道个屁啊。岳帅占了人家的便宜,但岳帅的女人也被殇侯上过——会之,你别揪胡子,我就不信放著碧姬那样的荡妇,殇侯会不去试试,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装的?」程宗扬道:「这件事大家就算扯平好了。至於岳帅当年清剿黑魔海,和殇侯没有再结仇吧?」

    萧遥逸道:「岳帅倒是想报仇,但没找到人。岳帅在风波亭出事後,我们才听说殇侯在南荒隐居。」

    「过去的事就算了。」程宗扬道:「黑魔海巫毒二宗早就分道扬镳,我敢打赌,如果有机会往对方背後插一刀,两边都不会手软。既然这样,大家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萧遥逸一把拉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拍著桌案道:「合作?殇侯名声很好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黑魔海的妖人!」

    程宗扬抹了把脸,苦笑道:「小侯爷,你也太直接了吧?当著面就骂上了,话说这狠,咱们後面还怎么谈?」

    萧遥逸叫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谈的?又不是做生意!」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我可是生意人。世上有什么事不能谈的?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们和殇侯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一听黑魔海就摆出打打杀杀的架式来呢?」

    萧遥逸哼了几声,然後道:「这事我要知会孟大哥。」

    「孟老大那边我去说。老实告诉你,小紫那丫头在南荒,一直都是殇侯照顾的。有这份交情在,你们星月湖好意思和殇侯喊打喊杀吗?」

    「是吗?」

    「你以为她怎么活下来的?」

    萧遥逸终於被程宗扬说动,「合不合作不是萧某能决定的。但在建康……」萧遥逸抬起手掌,「不与殇侯为敌,萧某还能做到。」

    秦会之出掌与他轻轻一击,双方算是立下互不侵犯的契约。

    萧遥逸恢复从容,笑道:「你下午不在城里,不知道宫里发了诏书,把王丞相痛骂一顿。」

    「哦,王处仲得了镇东将军的职位?」

    「没有。连自家人都不支持,王处仲只好上表推辞了。」说著萧遥逸大笑两声,似乎很松了口气。

    程宗扬奇道:「王处仲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你这么忌惮?」

    萧遥逸推开舷窗,船只已经从莫愁湖进入大江,再往前便是秦淮河。

第三百零三章:黑狮犬

    「琅琊王家在晋国根深蒂固,王丞相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徒故吏是满朝都是。不过王茂弘生xìng疏淡,不喜生事,倒也罢了。王家其他人我也不放在眼里,唯有王处仲……」萧遥逸道:「那家伙生xìng坚忍,野心勃勃,他若执掌兵权,必成大患。」

    秦会之yù言又止,程宗扬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看在殇侯的面子上,小侯爷也不会和你计较。」

    秦会之道:「既然王驸马力辞,小侯爷何不自己来做这个镇东将军呢?」

    萧遥逸眼睛jīng芒一闪,旋即摇头道:「不可。我们兰陵萧家已经有了禁军的兵权,六镇的州府兵绝不可能再落入我手中。」

    「那么谢家呢?」

    萧遥逸用折扇轻拍掌心,良久道:「谢幼度已经离开长安了。」

    程宗扬道:「谢幼度?谁啊?」

    「谢无奕的嫡子,谢万石的侄儿。」萧遥逸道:「那小子比我还年轻几岁,十年前去了长安的皇图天策府。坦白地说,琅琊王家我忌惮王处仲,谢家我最忌惮的就是谢幼度。北府兵是谢家一手组建,谢幼度生下来就带著军职,那小子若直接去军中赴任,连诏书也不必下。」

    程宗扬心里一紧,「你是说北府兵会听谢家的?」

    萧遥逸没有回答,反而道:「身在乱世,哪里有比兵权更要紧的?谢家、王家、庾家、桓家都各有兵权在手,真正没有兵权的,反而是司马家。」

    程宗扬暗道:难怪晋国朝局会是臣强主弱,莫说晋国帝王大多庸碌无能,即便有一两个英主,面对这种局面也只能束手无策。历史上,东汉之後,魏、晋、宋、齐、梁、陈四百年间接连权臣篡政,直到唐代推行府兵制,才结束权臣拥兵自重的历史,但随即又出现藩镇割据的局面,再到宋代推行文官制度,才从制度上解决了兵权问题,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军事力量的虚弱。

    萧遥逸有些心事不宁地坐了片刻,然後道:「紫姑娘呢?」

    「累了,睡觉呢。」

    萧遥逸抛开心事,用折扇敲著掌心,啧啧赞叹道:「紫姑娘的水xìng真好。一听说那妖妇找你麻烦,就急著赶来。为了赶到那妖妇前面,我们从湖上过来,紫姑娘入水就像游鱼一样,我差点儿都赶不上她。」

    程宗扬装傻道:「海边的野丫头,在水里游惯了。」

    萧遥逸叹道:「这些年紫姑娘吃了不少苦,我们兄弟想起来就心里有愧。」

    「你就慢慢惭愧去吧。」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我可要睡了。」

    「哎哟!」程宗扬惨叫著睁开眼睛,「死丫头!要杀人啊!」

    小紫一脸愧疚地收回手,「对不起,人家以为你的伤已经好了呢。」

    「你傻啊!哪儿有这么快的!我干!你再用力点就又流血了。」程宗扬气恨地捂住小腹,「没看到我伤这么重吗!」

    小紫哂道:「那你还有力气搞人家卓婊子?」

    程宗扬一时语塞,然後yīn著脸道:「我不搞她难道搞你?」

    小紫哼了一声,抱起旁边的狮子狗雪雪。

    程宗扬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会儿讪讪道:「你手段不错啊,卓美人儿现在乖得很,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小紫露出一丝小狐狸般的笑容,柔声道:「程头儿,人家才不吃这一套呢。

    夸人家两句,就想人家给你浇蜡烛,只有傻瓜才干呢。」

    原来都被这死丫头听到了。程宗扬厚著脸皮乾笑两声,「你用的那个什么天女酥,很厉害啊。卓美人儿胸rǔ本来就不小,干到後来,比开始还大,我一只手根本就抓不住。」

    小紫若无其事地说道:「卓婊子的胸rǔ每只围长一尺三寸,重一斤四两,动情时涨大到一尺六寸有奇,重一斤九两——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不知道。」

    程宗扬奇道:「还有这种事?」

    「她还没nǎi过孩子,当然会了。」小紫抬起雪雪两只前爪,笑吟吟道:「程头儿,想不想看雪雪跟你的大美人搞?」

    程宗扬冷笑道:「少来唬我!我已经看过了!这是条母狗!」

    「这是条阉狗啦。」小紫眨了眨眼睛,「知道它什么时候被阉的吗?」

    程宗扬脸sè有点发僵,「不会是你干的吧?」

    小紫偷笑道:「你猜它的小弟弟去哪儿了?」

    程宗扬克制住心底的怯意,乾笑道:「哈哈,不会是你把它煲汤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把它炮制成乾物,装在雁儿的娃娃身上……」

    程宗扬暗中抹了把汗,只要不是拿来对付自己就好。难怪这死丫头整天抱著雪雪呢,原来把那个小畜牲要命的东西给抢走了。

    「……然後人家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程宗扬冷汗顿时淌了下来,用变调的声音道:「谁的血?」

    小紫同情地说道:「好可怜,程头儿,你都快吓死了。」

    「妈的!」程宗扬叫道:「你再给我玩什么巫术,我跟你没完!」

    「是苏妲己的血啦。」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不早说!把话说清楚,别再跟我耍花样!干!迟早要被你弄出心脏病来!」

    「我如果告诉你,血祭的结果是那个女人还是处女,你信不信?」

    程宗扬下弯的唇角慢慢抬起,最後变成夸张的大笑,他笑得直打跌,用力拍了几下桌子,然後指著小紫笑道:「什么狗屁法术!哈哈哈哈!」

    小紫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啦。」

    「信!我当然信!那妖妇干过的男人能从我坐的这地方排到云老哥家门口,还得是两人一排!处女,哈哈哈哈!」

    小紫嘟起嘴,「你真和她有一腿?」

    程宗扬止住笑声,疑惑地说:「有关系吗?」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处女?」

    「你傻啊!是不是处女非要干过才知道?你见过那么风sāo的处女?」

    小紫忽然拿出一只木偶,木偶雕工很粗糙,外形像一个女人,又像一只踞伏的动物。在木偶额头的位置有一滴细小的血迹。

    「哼哼!我就知道你骗我!本来就是条母狗,还说阉了的。」程宗扬拿起木偶,「这是什么?」

    小紫拿出一根细针,刺在木偶额头的血迹上,然後抱起雪雪。那条小狮子狗打呵欠一样张大嘴巴,浑身雪白的绒毛膨胀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雪球。忽然刹那间雪雪雪白的绒毛转为漆黑的颜sè,原本可爱的模样也变得yīn森可怖。

    小紫抬起狗爪,按在针尾,让变成黑sè的雪雪淌出一滴雪血,与木偶上的血迹融合。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著那条妖狗又恢复原状,变成雪绒绒的模样,闭著眼在小紫怀里打呼。

第三百零四章:屁股大了好生养!

    「这……这是怎么回事?」

    「雪雪是条黑狮犬呀,传说是妖jīng的一种呢。」小紫把雪团般的小狗抱到脸侧,「可惜它太小了。」

    程宗扬瞠目结舌,半晌才狂叫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怎么把妖jīng都弄进来了!」

    小紫作了个鄙视的表情,对他的惊诧表示不屑,「程头儿,你真是土狗。妖jīng有什么大不了的?雪雪最聪明了,知道混在一般的狗狗里,让人认不出来。」

    「怪不得你整天抱著它,我还以为你转xìng了呢!」程宗扬叫道:「原来你们是一夥的!妈的,这狗崽子要不是妖怪,你早把它掐死了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抬起下巴,「瞧!」

    黑狮犬的血液顺著针尾淌下,与木偶上的血滴一触,随即被逼开。程宗扬看著那滴黑狗血在木偶表面荡起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散开,最後消失不见。半晌莫名其妙地抬起脸,「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克制其他巫术的法宝,」小紫道:「或者是禁咒。」

    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与苏妲己交手的紧要关头,是她身上一丝奇异的力量帮助自己突破到入微的境界。当时自己无暇理会,这会儿回忆起来,那股力量的气息熟悉异常,倒有些像是……九阳神功!

    程宗扬紧张的思索著,苏妲己隐身五原城,与王哲脱不了关系,很可能是被王哲击伤,或者被设下某种禁制,才不得不收敛。程宗扬想起苏妲己身边众男环绕的一幕,当时只觉得她荒唐yín浪,现在想起来,那么多男人,却只是摸摸她的手脚而已,再想到自己与她欢好时的情形,那妖妇分明是yù求不满,似乎很多年没有和人欢好过。否则以她的yín浪,身边男人无数,怎么会一见到那根情趣按摩棒就禁不住试用?

    程宗扬越想越有道理,他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小紫,最後道:「她身上的禁咒肯定来自太乙真宗,哼哼,看来我要去龙池一趟,找个太乙真宗的人仔细打听一番了。」

    小紫惊讶地看著他,「程头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程宗扬不高兴地说:「找太乙真宗的人怎么了?我以前见过的蔺老头就很上道。」他盘算道:「小狐狸说那妖妇受了伤,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找个机会我要去龙池,拜访一下太乙真宗的总坛……喂,死丫头,你翻什么白眼啊?」

    小紫翻了翻眼睛,「我还以为你在装傻,原来是真傻。」她踮起脚尖,扯住程宗扬的耳朵,「大笨瓜!刚搞过人家就忘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後一拍脑袋,「卓美人儿!我这就去问她!」

    「没时间啦。」小紫道:「云老爷子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干!怎么不早说!」

    …………………………………………………………………………………

    云苍峰没在书房等候,而是坐在院内的树荫下。旁边易彪和吴战威一人蹲在一块石头上,正聊得口沫横飞。

    「多亏了程头儿给的药,老易这回算是捡了条命!」易彪道:「我回营的时候,营里的医官还说我这条手臂算是废了,没想到半个月时间就长得结结实实。医官看到,下巴险些掉下来,整天围著我问用的是什么药。後来我被问烦了,正好听说程爷的名头,就说这是盘江程家的药,一斤黄金才换一丸,哈哈!」

    吴战威嘿嘿笑了两声,「这回哥哥可抢先了一步……」

    「什么事啊?」易彪看著他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哪个小寡妇?」

    吴战威讪讪道:「不是那个……一会儿可别提啊。」说著他扯开喉咙,「阿翠!阿翠!过来见见我的生死兄弟!」

    翠烟掀廉出来,屈膝朝众人福了几福。她仍是昨rì来时的打扮,遍体珠翠,容貌艳丽,举止优雅,不仅易彪眼都看直了,连云苍峰也为之动容。

    「这是易兄弟!跟我比亲兄弟还亲!这是云老爷子,云家三爷,我一直当老哥哥来敬。」吴战威大咧咧道:「往後叫叔叔伯伯就成!」

    翠烟嫣然一笑,「易叔叔,云伯伯。」

    易彪和云苍峰连忙回礼。

    吴战威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吹嘘道:「这也是在建康,换作我们家那边,小叔见嫂子可是要磕头的。算了老易,今天就饶你一次。」

    云苍峰笑道:「易兄弟的规矩免了,我这大伯子的规矩不能免。」他从袖中取出一小串黄澄澄的铢钱和一只白玉指环递过去,「来得仓促,没有什么东西,这算是见面礼吧。」

    吴战威叫道:「云老爷子,你这是唱的哪出啊?怎么好让你破费?」

    那些铢钱不过一小串,但都是金铢,折成平常的铢钱足有几十贯,已经算得上重礼,再加上那枚指环通体莹白,没有丝毫杂sè,更是价值不菲。

    两口子逊让一番,云苍峰却坚持要给,最後翠烟不得不接过来,说道:「多谢云伯伯。」

    吴战威道:「你去忙吧。晌午好生作几样好菜,我要请兄弟们喝酒!」

    「知道。」翠烟含笑离开。

    吴战威攀住易彪的肩,挤眉弄眼地说道:「怎么样?屁股够大吧?我告诉你啊,屁股大了好生养!生七八个都不在话下,老易,别当你的大头兵了,和哥哥一块儿跟著程头儿混吧!」

    易彪道:「成!这次的事办完,我就辞了军职!」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易彪!可不许反悔啊!」

    「程头儿!」

    程宗扬走过来,「这可是你说的,事情办完,过来给我干活!」

    易彪哈哈一笑,「只要程头儿不嫌弃就行!」

    程宗扬坐下来,「那地方还能住吧?」

    云苍峰道:「我世居建康,竟然不知道还有那样一处所在。」

    这次轮到程宗扬惊讶了,「是吗?」

    云苍峰道:「玄武湖的滩岛大多是水师练兵的营地,外人极少在湖中置业。他们在那里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程宗扬看了看左右,「长伯呢?」

    「在前面跟秦兄说话。」易彪赧然道:「在下本来不该过来打扰,只是记挂吴大哥,才央云老爷子一同过来。」

    云苍峰关切地说道:「听说程小哥昨晚遇袭?」

    程宗扬苦笑道:「是白湖商馆的正主找上门来,还杀了我两名兄弟。」

    云苍峰眼中寒光一闪。

第三百零五章:雲奸商

    程宗扬道:「那妖妇也受了伤,有些rì子不会出来了。」

    云苍峰见他无恙,也放下心来,点头道:「昨rì祁远过来见我,已经接了石灰坊加紧烧制,又按你的吩咐雇人挖掘粘土,不知道小哥又有什么手笔?」

    作为在那个世界最後的记忆,程宗扬对段强那句话印象极深,相信自己不会记错。但仅仅一句话是否就能造出水泥,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多把握。程宗扬只好道:「云老哥不用急,有一二十天就知道分晓了。」说著问道:「云老哥今天找我不会是谈生意的吧?」

    「怎么不是?而且是一桩大生意。」

    易彪与吴战威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起身到前面去研讨刀法。

    云苍峰拂去衣上的落叶,良久道:「影月宗的人已经到了,三rì内临川王会遣使入宫问安,如果再不能面见陛下,便会联络朝中大臣到宫城要求面驾。」

    自己亲眼见过,晋帝虽然还剩一口气,但人已经死了一多半。临川王只要不是白痴,这一著逼宫之後,紧接著便是举事了。但程宗扬对临川王的成功实在不看好——有萧遥逸那个握著禁军的小狐狸在暗处虎视眈眈,临川王就是有十成把握也未必能得偿夙愿。何况他还没有十成把握。

    「rì前尚书省五兵曹上奏,称建康近郊湖泽多有流民,疑相聚为寇,请调禁军剿灭。」

    云苍峰虽然没有明言,程宗扬也猜出这是云栖峰的主意,藉机把禁军调离建康,好方便他们行事。程宗扬见云苍峰神情古怪,笑道:「怎么?没朝廷没有答应吗?」

    「书上丞相府,因为王丞相带子弟跪辞镇东将军,耽搁了几rì,昨rì原件退回。五兵曹早知道王丞相不yù生事,准备了满篇道理,诚请丞相调遣禁军。」云苍峰苦笑道:「谁知王丞相答覆说——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五兵曹准备的满篇道理竟然一字都用不上。」

    程宗扬笑道:「这位王丞相还真宽容。」

    云苍峰拈须长叹道:「我们都小看了这位王丞相。王茂弘早年誉满天下,岂是庸才。」

    程宗扬忍不住道:「既然这样,王爷何必心急呢?再等些rì子有何不可?」

    云苍峰道:「箭在弦上,不容不发。只怕迟则生变。」

    刚才说到「王爷」两个字,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徐寄临死前的喊叫。

    「在鹰愁峪伏袭我们的州府兵,似乎与一位王爷有关,云老哥觉得会是哪位王爷?」

    云苍峰已经参详良久,始终不得要领,摇头道:「朝中王侯虽多,能使动州府兵的却少之又少。除了临川王,再想不起第二位来。」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云苍峰都猜不出来,自己也不用想了,除非徐寄再活过来才有答案。这条线索看来就此中断了。

    云苍峰忽然站起身,朝程宗扬郑重地施一礼。

    程宗扬连忙避开,「云老哥,这是做什么?」

    「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小哥援手。」

    程宗扬暗叫糟糕,硬著头皮道:「云老哥有什么事尽管直说,能帮上忙的,小弟绝不推辞。」

    「老五纠集亡命徒逾千,可惜尽是乌合之众。程小哥在南荒已经崭露头角,鹰愁峪一役更是联合诸府家丁大败水师jīng锐,临阵不乱,指挥若定,擅长统筹乌合之众有目共睹。老哥知道你不愿趟此浑水,只是此事关系我云家乃至大晋兴衰荣辱,不得不赧颜向小哥求援。」

    程宗扬品味半晌才明白过来,「你让我去指挥云五爷召集的亡命徒?干!你不如一刀砍死我算了!」

    「若非小哥熟悉宫中路径,老哥也厚不下脸皮来求你。」

    程宗扬叫道:「云老哥,你这不是厚脸皮,纯粹是硬起心肠让我去送死!让一个小商人带一帮不认识的人闯进宫里造反,这么天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云苍峰摊开手,「但凡有半点主意,老哥绝不会来麻烦你。可惜老五手下悍匪不计其数,将才却难得一见。」

    「将才还不好找?易彪算一个吧?要论打仗,我给他当徒孙都不够!」

    云苍峰苦涩地说道:「易彪分身无术。若易虎还在……唉……若程小哥执意不肯援手,老哥只有……」说著云苍峰一撂长袍,作势yù跪。

    程宗扬连忙扶住,陪笑道:「易彪分不开身,还有别人。秦会之你知道吧?还有吴长伯,这两个一文一武,可都是一等一的干长!」

    云苍峰摇头道:「这两人虽是英才,怎及小哥威望昭著?」

    「我有什么威望啊。老哥放心,会之和长伯绝不比易彪差!身手更是比我高明百倍!让他们两个去,比我强多了!」

    程宗扬舌灿莲花,几乎把秦会之和吴三桂吹嘘成天神下凡。才好不容易打动云苍峰。

    云苍峰犹豫半晌,终於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程宗扬刚松了口气,忽然张大嘴巴,一手指著云苍峰,半晌才叫道:「云老哥!你就这么算计我啊!」

    云苍峰一改戚容,大笑道:「老哥怎么舍得让你孤身犯险?」

    程宗扬终於回过味来,云苍峰起初打的就是秦会之和吴三桂的主意,却口口声声请自己帮忙,自己果然上当,不但把秦吴二人双手拱让,还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心意。

    程宗扬啼笑皆非,「jiān商啊jiān商,连我这么老实的人你都不放过。」

    云苍峰抚掌笑道:「从南荒我就打你手下人的主意,没想到到了建康,还是要走这条老路。」

    程宗扬冷静下来,问道:「听说云家主事的是六爷,自从小弟来建康一直无缘得见。难道这等紧要关头,还要靠云老哥自己奔走?」

    云苍峰道:「我们云家这一代兄弟七人,老哥排行第三。几位兄长和兄弟陆续故去,现在还能做事的,只有老哥我,老五和老六三人而已。不瞒小哥说,六弟一直在洛都、长安、咸阳、临安等地奔走,晋国一旦政局生变,能否得到天子认可,至为重要。」

    这确实是件大事。如果无法得到天子认可,即使临川王政变成功,也难以坐上帝位。

    云苍峰得了两个力助,心怀大慰,笑道:「鄙宅清云荷舫夜景颇有一观,小哥若有闲暇,不妨带上会之和长伯来园中消暑。」

    程宗扬知道他是邀两人到宅中详谈,说到底自己对政治仍不怎么感兴趣,本来想拒绝,但随即想起一事,心头微动,当即一口应诺。

第三百零六章:丞相王茂弘

    清云荷舫在云宅西南角,设计者将园中原有的池塘加以开凿,形成一个数亩方圆的池沼,池内偏植荷花。岸旁用巨石雕成舟舫,三面环水,坐在舫上,如同月夜行舟。

    此时荷花早已凋零,翠绿如盖的荷叶上,林立著无数高高矮矮的莲蓬,莲房饱满,别有一番殷实的风景。

    云家的菜肴风味佳妙,尤其是用新鲜荷叶裹著米粉、鸡肉蒸出的鸡块,口感嫩滑,滋味清香,令人赞不绝口。

    秦会之和吴三桂已经知道这趟来的目的,两人都是好事之人,正觉格局太小,听到这等大事,不禁心怀大动,见程宗扬发了话,当即应承下来。

    这会儿在席间与云栖峰谈起行事细节,两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一个恃强凶悍,一个狡诈多端,双方越说越投机,几乎让程宗扬插不上口。不过自己乐得在一旁清闲。别的不提,造反叛乱搞yīn谋,这两个家伙可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云家找到他们实在是走了狗屎运了。

    见双方谈得热闹,程宗扬摸了摸怀中的书卷,随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溜了出来。

    云宅这一带程宗扬已经熟门熟路,轻轻松松就找到那处小楼。云氏以玻璃坊起家,窗上都嵌著玻璃,楼上的卧房隐隐透出灯光。程宗扬知道云如瑶体弱,敲了敲门,不等应声就推门进去。

    楼内寂无声息,程宗扬上了楼,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只见室内放著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放著一页素纸,旁边是一本翻开的书帖,纸上墨迹宛然,似乎是临帖临到一半。洁白的墙壁上插著一束孔雀翎,每根孔雀翎下都用一根细丝悬著张纸条,上面写著娟秀的字迹,似乎是给孔雀翎毛起的名字。程宗扬开始觉得好笑,接著又心生戚然。要怎样的寂寞才会给每一根孔雀翎起名呢?

    里面的内室用一道珠廉隔开,壁角放著一支四尺多高的烛台,上面一支白烛已经烧残,灯芯结成一朵灯花,在烛焰中时明时暗。

    程宗扬撩开珠廉,只见淡青sè的纱帐内,一双滢润的美目正望著自己。

    程宗扬讪讪道:「这么早就睡了啊?」

    云如瑶拥著狐裘卧在帐内,乌亮的青丝软软垂在枕上,洁白的脸庞肌肤吹弹可破。她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扭过脸好吗?我没穿衣服。」

    程宗扬连忙背过身,听著帐内悉悉索索的声音,鼻端彷佛飘来一缕处子的幽香,不觉心头微荡。

    过了一会儿,云如瑶的声音传来,「好了。」

    程宗扬转过身,只见她已经披上狐裘,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孔。

    程宗扬笨拙地解释道:「我和云老哥谈生意,谈得晚了,想著来看看你,还以为你没休息。」

    云如瑶低声道:「谢谢你来看我。」她像叹息一样轻轻道:「好久没有人来看我了。」

    见她伤感,程宗扬连忙道:「我给你带了水果。」他从袖中取出两个黑sè的果实,说道:「这是南荒的果子,当地人叫在鳞果,外面看著不起眼,剥开里面又软又滑,像果冻一样,特别甜。」

    程宗扬剥开一只递过去,「你尝尝。」

    云如瑶接过来好奇地看著,「果冻是什么?有些像荔枝呢。」说著她尝了一口,「好甜。」

    程宗扬道:「本来他们连枝送来十几棵,结果路上都坏了,只剩五六个还能吃的,连云老哥我都没舍得给。」

    云如瑶胃口平常,一般水果连半个也未必吃得下,这时吃了一个,只觉口齿生津,胃口似乎也没有平常那么凉了。

    见云如瑶吃得香甜,程宗扬也不禁露出笑意。这龙鳞果是下午才送来的,随行的是殇侯几名手下。听殇侯派来的人说,龙鳞果是南荒部族送到殇侯处,再移送建康。运来的除了一批珍宝,还有凝羽的口信,说在叶媪调理下,身体正在康复,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离开南荒,让他不用牵挂。

    程宗扬一拍脑袋,「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书来。」

    云如瑶眼睛一亮,接过程宗扬带来的书籍,翻了几页,讶道:「这些是谶纬之学?」

    「有趣吧。」程宗扬道:「这可是**,你看,这是说晋国的。」

    云如瑶看了一会儿,「咦,这里说晋废帝……说晋国这位陛下被权臣废去帝位,原因是他有痿疾,三个孩子都是妃子跟别人生的。」

    程宗扬一怔,「有吗?」

    「诏书写的是:昏浊溃乱,动违礼度。有此三孽,莫知谁子。人伦道丧,丑声遐布。今废为东海王……」云如瑶奇怪地问道:「你没看过吗?」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太忙,没时间读书。」其实那些大段大段的古文读起来太吃力,自己都跳过去了。

    云如瑶翻看道:「好像都不准呢。」

    程宗扬道:「不准就对了。你就当闲书看吧。」

    「好啊。」

    程宗扬环顾四周,「你喜欢看书,房间里怎么只有字帖呢?」

    云如瑶道:「哥哥说读书太耗神,对病情不好,不让我多看。」

    程宗扬道:「也是,过两rì我再给你带些散心的笔记小说来,看著不用费力气。」

    云如瑶露出笑脸,「谢谢你。」

    程宗扬不敢多留,站起来道:「你慢慢看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这里是小姐的闺房,虽然自己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乎,万一让人撞上,少说也要打折两条腿。

    云如瑶露出依恋的目光,最後点了点头。

    程宗扬下了楼,推开门看了看,一溜烟溜回清云荷舫。

    …………………………………………………………………………………

    整个建康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城池,其中的东府城,位於建康东南,本来是丞相府署,後来修建为城池。城虽然不大,却坚固异常,是建康城仅次於禁宫台城的坚城。不过比起宫中的戒备森严,东府城的戒备如同儿戏,城上根本看不到兵丁,沿街叫卖的小贩能一直走到丞相官署门前。

    「王茂弘行的是黄老之术,以无为而治天下。」萧遥逸道:「如果是承平时节,也未尝不可,但国有大患而不去理会,只能说是尸位素餐。」

    程宗扬打著呵欠道:「你要见王茂弘,干嘛非把我拉上?」

    萧遥逸嘻笑道:「让你见见晋国第一等人物嘛——到了。」

    萧遥逸跳下马车,程宗扬只好跟著进了官署。

    绕过影壁,便听到板子打在地上的「啪啪」声,似乎里面正在动刑。两人一看,不禁失笑。

    一个犯了错的官吏被剥了官袍,按在阶前挨打。掌刑的高高举起板子,在空中绕了一圈,然後「啪」的打在地上,离那官吏应该挨板子的屁股隔了差不多一两尺,只不过比个样子而已,偏他还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

    萧遥逸忍笑通名,丞相府的属官进去禀报,片刻後出来请两人入内。

第三百零七章:昏聩丞相

    萧遥逸收起折扇,快步走上台阶,来到内堂,远远便朗声笑道:「丞相大人安好?」

    王茂弘身材不高,颌下一丛胡须收拾得整齐雅致,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特sè,目光锋芒不露,看不出多少誉满天下的样子。

    「坐吧。」王茂弘慢吞吞道:「看茶。」

    萧遥逸拂衣坐下,洒然笑道:「适才从阶下过,见到贵属受杖。那板子举得上拂云根,下击地足,令人大开眼界。」

    萧遥逸揶揄他施刑徒具其表,王茂弘却像是没听出来,他摩挲著扶手,半晌才犹犹豫豫说道:「只怕还是重了些吧?」

    看著萧遥逸哑口无言的样子,程宗扬暗自偷笑,碰上这么个不知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的老家伙,难怪这小狐狸吃瘪。

    王茂弘像刚想起来一样道:「世侄还兼著羽林郎,今rì莫非是来谈公事?」

    萧遥逸收起嘻笑,老老实实道:「正是。」

    王茂弘摆了摆手,「今rì休沐,公事就免了吧。」然後自顾自道:「刚才太原王家的老五子猷来,我问他现居何职,子猷寻思良久,说时常见有人牵马来,自己似乎是个马曹。我问他有几匹马,他说子曰不问马,怎么知道有几匹?我问他死了几匹,他说未知生,焉知死。就这么夹七杂八说了半晌,等他告辞离开,我才想起来,他两年前就作了禁军的骑兵参军——你说他糊涂不糊涂?」

    程宗扬听得好笑,竟有人当了两年官,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萧遥逸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顺著他的话道:「这样糊涂也少见。」

    王茂弘却道:「子猷这人傲达放诞,视官位如敝履,唯以声sè为念,是个聪明人啊。」

    禁军由萧遥逸老爹亲自掌管,王子猷这个骑兵参军当成这样,大家还真是其乐融融。萧遥逸听得明白,也只能装糊涂,陪著王茂弘东拉西扯,又听他吟了几首诗,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足足谈了小半个时辰,终於找到机会起身告辞。

    王茂弘一直送到阶前,拉著萧遥逸的手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外面人都说我昏愦,想来也有些道理,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遥逸唯唯诺诺,好不容易躬身告辞。

    一上车程宗扬就大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坐立不安的样子。王茂弘有一手啊,收拾你这头小狐狸就跟玩一样。」

    萧遥逸惨笑道:「何止有一手。再聊下去,我的底子就被他摸透了。」

    「有这么厉害吗?」

    萧遥逸靠在厢板上,呼了口气,喃喃道:「真是小看他了。」

    王茂弘负手立在阶前,望著远去的车马,背脊不堪重负一样微微佝偻。

    属吏过来道:「二十板已经打完了,请大人示下。」

    「唔,」王茂弘点了点头,良久摆手道:「让他回去歇两天吧。」

    属吏忍不住道:「大人,那斯私移内府财物,已经犯了重罪,何以处罚得如此之轻?」

    王茂弘道:「你也想说我昏愦吧?」

    属吏躬身道:「小的不敢。」

    王茂弘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吧,过两rì再来复职。」

    属吏只好领命退下。

    秋风拂过,阶前空无一人。王茂弘负手低叹道:「人道我昏聩,後人当思我这份昏聩……」

    …………………………………………………………………………………

    接下来两rì,程宗扬接著养伤的名义,在宅内杜门不出。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有了铜器坊、盛银织坊和石灰坊这三家作坊,分别生产拉链、丝袜和水泥,手下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好在祁远已经来了,程宗扬索xìng把这些作坊都交给祁远打理,让吴战威和小魏协助。

    秦会之和吴三桂不愧是殇侯jīng心挑选的人物,对yīn谋造反兴趣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一面在宅中守护,一面轮流与云家、影月宗和易彪的北府兵周旋,程宗扬看著都替他们累,那两个家伙却乐在其中。倒是自己落得清闲,在宅中好好歇息了两rì。

    中间石超来过一趟,先是打躬作揖,赔罪不迭,然後藉著送翠烟出阁,给自己遇袭压惊的名头,狠狠送了份厚礼。张少煌、桓歆等人也一同前来探望,还送来几个美婢。但程宗扬赶在小紫见到之前,抢先回绝了。

    宅里的女人已经不少,除了雁儿几个,还有兰姑和两个歌jì,虽然自己一个都没碰过,但那死丫头脸sè越来越难看。程宗扬心头忐忑,就怕哪天自己一觉醒来,满院的女人都香消玉殒,被那死丫头杀个乾乾净净。

    唯一能让自己消遣的,只有後院囚禁的那个大美人儿。按著自己的意思,卓美人儿内力被制,又在太乙真宗的内斗中败北,不怕她飞上天去。小紫却执意不肯解除她的脚镣,更不肯让程宗扬带她回自己卧室伴寝。自己只好每天作贼一样溜过来,掏钱让小紫解开她的脚镣,等她戴上脚镣再离开。本来一桩风流美事,被那死丫头搞得不尴不尬,自己心里那份郁闷就别提了。

    好在卓云君没有半分不情愿,小紫当rì的痛打早已打掉了她的傲气,如今每天在榻上婉转承欢,那具熟艳的**在自己的辛苦耕耘下被迅速开发,程宗扬每次压在那具丰美的**上,都能感觉到她的诱惑力越来越强烈。

    但遗憾的是,从卓云君口中,没有得到多少自己想要的线索。卓云君说,太乙真宗法术以五行分类,数目不下百余种,没见到禁咒之前,根本无法猜测。

    程宗扬本来想找条捷径,好对付那妖妇。听卓云君这么说,只好放弃。後来想起王哲临终的一幕,又问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是什么意思?」

    卓云君讶然看了他一眼,「这是道家的六甲秘祝,临危念咒,无所不辟。」

    程宗扬道:「我看六甲秘祝似乎很厉害啊。」

    程宗扬把当rì的一幕讲述一遍,卓云君想到掌教身死,教中已不知乱到何等地步,自己竟是宁留在此处为jì,也不肯返回龙池,不禁神情黯然。

    程宗扬见她眼神凄婉,岔开话题道:「我跟你学太乙真宗的法术怎么样?」

    卓云君默然片刻,「不。」

    程宗扬故意怒道:「这会儿还嘴硬!」

    卓云君颦起眉峰,紧紧咬住牙关。

第三百零八章:晋宫鬼事

    程宗扬看著她坚决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教就不教吧。用得著摆出烈女的样子吗?嘿嘿,」程宗扬笑著在她耳边道:「不过你这副贞烈的样子还真诱人。」

    卓云君被他无赖的样子逗得禁不住一笑。

    休养两天时间,程宗扬肩胛和腹侧的伤势已经痊愈,体内更是真阳鼓荡,无论体力还是jīng力都充沛之极,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也难不住自己。程宗扬一把将卓云君抱起来,低笑道:「卓美人儿,换个花样,咱们来试试这张美人椅……」

    …………………………………………………………………………………………

    残月初升,宫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个黑点。

    「噗!」程宗扬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气,「小狐狸,用得著潜这么远吗?」

    「没办法啊。」萧遥逸藉著芦苇丛藏好身形,只露出一个脑袋,「自从上次宫里闹鬼,禁军就加派了人手,昼夜盯著湖面。要还和上次那样划著船来,不等咱们靠近,就被shè成刺猬了。」

    「闹鬼?」

    「可不是嘛。」萧遥逸幽怨地说道:「你说我这相貌堂堂的,怎么就被当成鬼呢?有我这么风流潇洒英俊无比的鬼吗?」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他们还真会编理由啊。」

    「要不在怎么好掩人耳目呢?」萧遥逸左顾右盼,「喂,你说的暗道出口在哪儿?」

    程宗扬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我记得离城墙挺远,在一处湖礁中间。」

    萧遥逸眯起眼睛,「我知道了!」他潜身钻入水中,片刻後露出头来,朝程宗扬招了招手。

    「宫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圆差不多有两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边还有个大水涡,不少船只在那里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涡吸入。周围的渔民都相戒不敢靠近。」萧遥逸低笑道:「他们倒会挑地方。」

    不多时两人潜近礁石的位置,程宗扬凭著印象在礁群中寻找多时,终於找到那个隐秘的洞穴。

    洞内曲折之极,两人不敢举火照明,只能运足目力,沿著洞窟潜游。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那条停泊的小船。

    「就是这里了。」程宗扬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萧遥逸啧啧称奇,「这是司马家哪个废物干的?有一手啊,连我老爹都能瞒过。」

    程宗扬正要开口,额角的伤疤突然轻轻一跳。

    萧遥逸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真有趣。」

    他轻声说著,手腕微抬,袖中的龙牙锥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发莹白的光芒。

    龙牙锥锋芒所指的虚空中,浮动著一团浓黑的气息,里面几点血迹般暗红的光点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遥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应。怎么?程兄上次来没有遇到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也许是上次两人惊动宫禁,才在此新设禁咒。

    「怎么破?」

    萧遥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开禁咒,等於告诉那老人妖,咱们兄弟又大驾光临了。」

    「那你还愣著干嘛?赶紧想辙!」

    萧遥逸苦笑道:「我这不正在想吗?」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忽然拔出龙牙锥,划出一个六角星芒,然後抬掌一推。

    莹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扩大,旋转著框住黑sè的气团,将那只禁咒禁锢起来。

    萧遥逸一把拉住程宗扬,「最多只能撑两个呼吸时间,快走!」

    两人刚掠过禁咒的区域,那只六角星芒就断裂开来,随即化为无形。

    到了洞口附近,两人停下脚步,程宗扬指点道:「出去就是太初宫,入口在神龙殿後面的假山下。」

    「不对!」

    「又怎么了?」

    萧遥逸神情微动,「有血腥气。」

    程宗扬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没闻到?」

    「外面。」

    萧遥逸伏在洞口,闭目倾听片刻,接著身形一晃,掠过数丈距离,悄然没入一丛繁茂的花树中,他身体宛如游蛇,一闪钻入树丛,没有沾到半点枝叶。

    程宗扬没有他这份本领,只能老老实实从洞里钻出来,藉著假山石的yīn影隐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够灵。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著一具尸体。那人穿著禁军的服sè,脸颊生满浓密的络腮胡,面容颇为威武,身体却被绳索捆得像大虾一样,喉咙被利刃切开,看样子已经死了不短时候。他神情颇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脸上却没有惊恐、恨怒的神sè,而是一片呆滞,就像在睡梦中睁著眼被人杀掉。

    程宗扬钻进树丛,正看到萧遥逸用指肚擦了擦尸体的面孔,然後抬起手,眯起眼睛。指上多了一层油xìng的物体,微微闪光,程宗扬低声道:「什么东西?」

    「蜜蜡。」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一个死人,脸上涂一层蜡作什么?」

    萧遥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扬望了望四周,「这个禁军怎么跑到内宫来了?」

    「他不是禁军。」萧遥逸盯著尸体的面孔,缓缓道:「这斯的面孔我从来没有见过。」

    小狐狸说他认识禁军一半的人,虽然有点夸大,但连他都不认识,这个禁军的身份就很可疑了。程宗扬心头微紧,「他是外面闯进来的?」

    「难说。」

    萧遥逸望著不远处的神龙殿,喃喃道:「感觉很不妙啊。」

    程宗扬深有同感,也许是上次不愉快的经历,眼前巍峨华丽的宫殿在黑暗中透出yīn森诡异的气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会又碰到什么邪门的事吧?」程宗扬道:「上次进来碰到了骷髅,这次一来就碰到死尸,再进去只怕要见鬼了。」

    「喂……」

    「怎么了?」

    程宗扬回头,见到萧遥逸脸sè不对,甚至说得上有些发白,微微一怔,跟著才想起这位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於是提议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来时已经商量好,先到神龙殿查看,再遍查周围的宫室,无论如何把那个老太监的狐狸尾巴找出来。但这会儿神龙殿灯火全无,去了也是白去。两人游目四顾,最後目光不约而同地一亮。

第三百零九章:东瀛上忍

    宫殿一侧有一排宫室,西侧尽头一间隐约透出灯光。两人对视一眼,然後萧遥逸在前,程宗扬在後,相隔丈许朝宫室掠去。两人都穿著黑sè的皮制水靠,不用担心衣袂带出的风声。上次是八月十五,月sè极亮,这次只有一弯弦月半掩云中,黑沉沉的夜sè给两人带来许多额外的方便。

    内宫连禁军也不许入内,让两人格外轻松。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潜近宫室。

    两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这时候还亮著灯,里面住的多半是当rì交过手的小太监。那几个死孩子修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扬出手,萧遥逸一只手打他们俩还有得剩,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们喊叫,惊动他人。

    房门虚掩,灯光远远从内室透出。两人悄然靠近,在墙外听了片刻,然後闪身入内。萧遥逸脚尖一点,幻影般闪过两丈距离,落在内室的门侧,身体紧贴著墙壁。

    程宗扬没有跟过去,而是闪身躲在房门後。自己已经打了不少架,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守在後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闯入,万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条退路。

    萧遥逸赞赏地朝他挑了挑拇指,然後回过头,握紧袖中的龙牙锥,一手悄悄挑开内室的门廉。

    入目的情形使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一名军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脸与萧遥逸打了个照面。他一手提著腰带,一手拿著禁军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换衣物。看清那人的面孔,萧遥逸顿时浑身打了个激零。程宗扬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肉一瞬间绷紧,颈後的毛发都耸立起来,显然处於极大的惊骇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严,连鬓的胡须又密又浓,赫然就是刚才那个死去的禁军军士!

    望著这个复活的死人,两人一时间方寸大乱,程宗扬不料自己刚才的话一语成谶,居然当真见了鬼,萧遥逸更是脸如土sè。那军士微一错愕,沉声喝道:「贵样?何者!」

    萧遥逸毛发倒竖,握著龙牙锥的手掌筋腱微颤,冷汗一滴滴淌落下来。

    想来也是,萧遥逸自曝小时候被鬼吓过,连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刚才摸过的尸体复活,再听到他鬼叫般的口音,这小狐狸没当场吓得尿裤子已经够勇敢了。

    但程宗扬知道,对面的家伙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倭人!

    「假扮的!」程宗扬低喝道:「动手!」

    萧遥逸一震,回过神来。他刚握紧龙牙锥,对面的军士立即抛下甲衣,手臂还未抬起,就甩出一道乌光。

    那道乌光划过一条弧线,回旋飞来。萧遥逸展臂一拿,却是一枚三菱形的飞镖。他惊魂甫定,顾不得细看,立即挥手打出。没想到那枚飞镖却是回飞式的,从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又飞了回来。

    闪避间,对面的军士已经拿出武器,却是一根两尺来长的竹杖,两端包著半圆的铜头。

    萧遥逸怕他再施出什么古怪的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贴身近战。那军士招术怪异,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来历,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而且yīn毒。

    萧遥逸施出近身缠斗的功夫,两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变化万千,他修为稳胜对手一筹,只不过惊悸之下,几次错过良机。而那军士的身手也真不俗,攻守进退具有独到之处,若不是倒霉刚巧碰到萧遥逸,程宗扬穿越後所见的大多数人都远不及他。

    那军士在萧遥逸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渐渐慌乱,一步一步向後退去,最後背脊一顿,靠在墙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开萧遥逸一记腿法,竹杖再次攻来。萧遥逸侧臂挡住,竹杖顶端的铜头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内弹出一条铁链,怪蟒般缠在萧遥逸臂上。

    萧遥逸痛哼一声,手臂血痕突现,被链端的尖钩划破。那军士奋力一拉,萧遥逸彷佛被他扯得飞起般,身体横飞空中,接著屈肘一退,龙牙锥破袖而出,直刺那军士胸前。

    那军士避无可避,怪叫声中,腾起一团黑雾,身形倏忽消失。

    龙牙锥闪电般破入黑雾,却击了个空。黑雾散开,那军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上,身体却踪影全无,就像蒸发般在他眼前凭空消失。

    萧遥逸冷汗直淌下来,这斗室不过丈许见方,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难道刚才和自己交手的真的是鬼?

    程宗扬掠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手起一刀,砍在墙角一根不起眼的木桩上,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飞溅中,那军士露出身形。

    「梭那八格那!」

    那军士脖颈被刀锋砍中,嘶嘶吐著血沫,似是难以置信有这等蠢事,他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程宗扬,挣扎几下,便即气绝。

    程宗扬啐了一口,「变身还不用心,宫里有这么破的烂木桩吗?」

    萧遥逸脸sè由青转白,他抹了把汗,惊魂未定地说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东瀛来的忍者。」

    程宗扬多少有点讶异,之前听段强说书说得多了,知道穿越小说大多有个东瀛,总会碰上rì本人,想不到自己这边也无法例外,还是他乡遇故知,碰到了rì本忍者。

    「……幸好以前看片子,多多少少学了两句东瀛文……」

    程宗扬暗自庆幸,蹲下来在军士脸上摸了摸,然後剥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面具上须眉俱全,里面有还残留的蜜蜡,果然是仿照被杀禁军军士面容制成的。

    萧遥逸衷心道:「程兄见闻广博,连这些海外异术也jīng透得紧。」

    「有个幽冥宗的老太监,又来个东瀛忍者……晋宫还真热闹啊。喂,你干什么?」

    萧遥逸撕开忍者的衣物,「当然是找线索了。」

    那家伙身上的东西可真不少,短刀、绳索、飞爪、吹管、毒针……还有几个一寸多长的小卷轴和一堆药瓶。忽然两人眼睛同时一亮,抢出一个竹筒。那竹筒一端的封泥已经打开,隐约能看出上面一个「魔」字,另一端则印著「黑」。

    两人异口同声道:「果然是黑魔海!」

    萧遥逸取出筒里的信笺,上面的字迹已经显过形,在灯下清晰可辨。

第三百一十章:伪装

    萧遥逸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厮原来叫飞鸟熊藏啊。」

    书信以汉字书写,程宗扬毫无障碍地读完。那信是一封请柬,上面说久闻飞鸟熊藏兄弟是乱波上忍,因为两人在东瀛犯了事,无法存身,黑魔海义字当头,诚请两人加盟,位列教中供奉。信中说,如果弟弟要修炼忍术,哥哥熊藏可以先赴建康,由供奉古冥隐接迎。

    「古冥隐是那个老太监吧?」程宗扬不解地说道:「他为什么一来就扮作禁军呢?」

    「这是个什么东西?」

    萧遥逸从飞鸟熊藏尸体上翻出一个油布包,里面包著一截光秃秃的剑柄。剑柄看起来又古又旧,上面贴著一张火红的符印,透出一丝诡秘的气息。

    程宗扬也看不出来,随便揣在身上,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飞鸟大爷,古供奉让小的来问问,大爷准备好了吗?」

    一个小太监嘻笑道:「他不通华语,你说的他听不懂。计好,你不是会倭语吗?」

    另一个小太监吭哧几声,然後弯著舌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紧张,这斗室只有一桌一椅,两人更没有忍者的匿形术,两个大活人一具尸体,想藏都没有地方藏。

    外面三名小太监等了片刻,其中一个高个儿小声嘀咕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怎么没声音呢?」

    「计好,是不是你说的他也听不懂啊?」

    那个叫计好的小太监委屈地说道:「相龙大哥,倭语我只会几句,加上手势他才好明白……」

    高个儿太监相龙在计好头上拍了一把,「你怎么这么笨呢?去催催他!」

    计好推门yù进,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叽哩咕噜的话语,他语速极快,声音又高又尖,似乎在不满地大声呵斥。

    「那个鸟在说什么?」

    计好为难地说道:「我也没听懂……」他皱著眉道:「味道好像和下午不太一样……喂!相龙哥!」

    锵的一声低响,那个叫相龙的小太监拔出短刀,低声道:「供奉说过,让咱们留点心。上次两个逆贼闯进宫里,险些撞破供奉的好事,说不定还有人能闯进来。计好,咱们进去看一眼!朱灵宝,你回去禀告供奉!」

    相龙轻轻一推门。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八格!混帐野鹿伊玛丝!」

    计好连忙拉住相龙,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调儿!下午这位爷就是这样说话的!」

    萧遥逸紧贴在墙角,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

    程宗扬飞快地戴上面具,把地上的禁军衣物披在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古脑塞到怀中。

    萧遥逸作了个小心的手势,程宗扬点点头,然後掀廉出来。

    房门拉开,伪装成禁军面孔的程宗扬挺胸踏出。只见外面站著三个十几岁的小太监,一个个头高点,一个圆滚滚的,还有一个矮小机灵,这会儿三个人都张大嘴巴,然後惊叫道:「真像!」

    「这个鸟大爷好厉害啊!」

    「太像了!古供奉也想不到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道:「你们懂什么?这叫忍者。幽长老好不容易从东瀛请来的!不能喊大爷,要叫上忍!」说著他一脸谄媚笑道:「飞鸟上忍,小的计好——不是!」小太监想起来他不通华语,连忙卷起舌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程宗扬故意板起脸,作出听不懂的样子。

    小太监连忙指著自己,「计好!计好!」

    程宗扬露出释然的神sè,「哟西,计好,哟西。」

    旁边两个小太监也挤过来,指著自己道:「小的相龙。」

    「小的朱灵宝。」

    「哟西!哟西!」程宗扬欢然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一边寻思自己是不是该直接下重手,把这几小崽子的脑壳拍碎得了。

    计好比著手势,半是中文半是倭语结结巴巴地说道:「飞鸟上忍万安,古供奉请上忍到殿里见面。就是那个——那个大房子。古供奉听说上忍愿意出手,喜欢得很,要好好招待大爷。」

    那个叫朱灵宝的小太监谄笑道:「飞鸟大爷,这边请。」

    「哟——西,」程宗扬故意拉长声音,听著背後的动静,一边道:「哟西!开路伊玛丝!」

    相龙道:「哟,他还会说华语呢?」

    计好背著脸撇了撇嘴,小声道:「就几个词,路上现学的。咱们说什么他听不懂。」

    三个小太监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向客人施礼,然後提著灯笼在前面引路,程宗扬迈步跟在後面,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如果能选择,自己这会儿巴不得调头就走,剩下的烂摊子扔给萧遥逸收拾。不过想想外面的八千禁军,程宗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个小太监最大的相龙也不过十四五岁,看上去满脸童稚气,只是这些小太监似乎在宫里待久了,沾染上太监的yīn微,目光闪烁,不时露出与他们年龄不符的暴戾yīn毒神情。

    这会儿三个人以为他听不懂,一边走一边毫无顾忌地交谈。朱灵宝道:「古供奉很看得起他啊。」

    相龙道:「他是幽长老请来的,古供奉当然要给他面子了。」

    计好挤了挤眼,小声道:「听说他好sè得很,在东瀛犯jiān无数,才逃出来。这一路都躲在船舱里,不敢露面。」

    相龙嘻笑道:「难怪刚才火气那么旺呢。」

    朱灵宝道:「相龙哥,听说那个jiān细是你抓到的,真是云家的人?来跟那个长腿美妞见面的吗?」

    相龙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我盯了侍卫长十几天才盯到。还是死士呢,在古供奉手下什么都招了。要不是忌惮那长腿美妞的身手,古供奉早就把她叫到宫里来。好在现在有了鸟大爷,啧啧,这易容术,连我都看不出来!」

    计好羡慕地说:「相龙哥立下这样的大功,古供奉一高兴,说不定会把太初宫赏给你看管。」

    「太初宫没意思。昭明宫还差不多。」相龙嘿嘿笑道:「最好能抓到活的,让古供奉把那个长腿美妞赏给我玩几天。」

    几个小太监嘻笑著朝神龙殿走去,程宗扬听得惊心动魄。他们口里的长腿美妞九成可能是云丹琉,这几个死孩子在背後盯著云丹琉,撞到云家的死士扮成禁军潜到宫中与她见面,於是擒下那个死士。正好赶上飞鸟熊藏到建康,让这个忍者扮成死士,设计对付云丹琉。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够好,云丹琉想不上当都难。

第三百一十一章:主奴易位

    刚踏上台阶,眼前黑沉沉的神龙殿一瞬间灯光通明,高逾丈许的殿门一扇扇打开,殿内传来悠扬的乐曲声,灯光下一片花团锦簇。

    一个青衣小帽的老太监立在殿前,尖著嗓子道:「飞鸟上忍,鄙人古冥隐,忝居黑魔海供奉。」

    小太监计好连忙叽哩咕噜翻译,程宗扬点了点头,然後装作听懂的样子,怪腔怪调地说道:「古供奉?」

    古冥隐满脸喜sè,「正是鄙人!上忍这番易容术可谓是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程宗扬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计好眼睛一亮,忙道:「这个我知道,他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古冥隐大喜,亲自携起程宗扬的手,尖声笑道:「关照不敢当,上忍是幽长老亲自邀请,难得来建康。万余里舟车劳顿,今晚定要好生快活一番!快请!」

    程宗扬被他拉住,不禁汗毛直竖,那死太监手掌又凉又滑,就和死鱼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但一入大殿,程宗扬立即眼花缭乱,把身边死太监忘到脑後。

    殿内满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这些宫中jīng挑细选的歌舞乐伎一个个明眸皓齿,娇俏可人,这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堂上吹箫鼓瑟,轻歌曼舞。程宗扬不用装就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望著殿中飘舞的倩影,眼睛都直了,进殿时险些被门槛绊到。

    古冥隐挽著他,对殿内的如云美女看也不看,满脸堆欢道:「上忍一路风尘仆仆,辛苦辛苦。」

    计好结结巴巴地翻译几句,到底说的是不是倭语只有天知道了。

    程宗扬连连点头,把自己仅知的几句往外乱扔,「喔嗨呦,哟西!哟西!」

    计好乖巧地说道:「他在向供奉问好。说供奉是教内了不起的人物,祝供奉心想事成,为圣教多立功勋!」

    古冥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多谢多谢!上忍,这边请!」

    上次在殿内惊鸿一瞥,没看到多少东西,这时程宗扬才见识到神龙殿的富丽堂皇。整座大殿高及三丈,殿内三十六根两人合抱的巨柱撑起殿宇。柱上包著金箔,描绘jīng致的龙凤图案,猛然看去如出一手,仔细看时每根柱上的图案又各不相同。大殿两侧摆放著十余支丈高的银制灯台,上面繁灯点点,犹如火树银花。殿顶的藻井镶嵌著无数明珠玛瑙,在灯火照耀下宝光四shè。

    数十名身著盛装的乐伎坐在殿下,各自拿著钟、磬、琴、瑟、击琴、琵琶、箜篌、筑、筝、笙、笛、箫、篪、埙诸般乐器演奏,殿内十余名身材窈窕的舞姬彩衣飘飞,歌舞翩跹,令人目不暇接。

    殿上风光又是不同,十余名垂鬟少女簇拥著数名锦衣绣服的贵妇,灯光下一个个娇靥如花。那些贵妇盘著云髻,头戴凤钗,容貌姣丽,衣饰华美,显露出尊贵而显赫的身份。

    群芳环绕间,陈列著两张飞龙描凤的坐榻,每一张都有六尺宽窄,足以当床榻睡卧,上面铺的卧席非丝非竹,洁白如玉,仔细看时,竟然是用象牙削成细篾编织而成。

    两张坐榻後面,是晋帝的御座。晋帝脸sè青暗,僵尸般靠在御座上,凹陷的眼眶内,两眼微微睁开一线,眸子全无神采,只不过头上的冕旒被人扶正,看上去略微有些样子。

    古冥隐彷佛没有看到晋帝,拉著程宗扬坐在榻上,笑道:「闻说上忍光临,宫内的妃子也盼著能一睹上忍风采,今晚本座把她们一并召来,在席间为上忍接风洗尘。」

    那几名小太监都机灵过人,不等吩咐,相龙就和朱灵宝走过去屏开宫女,扶起一名贵妇,笑嘻嘻扶到两人座前。

    老太监像主人一样靠在榻上,声音又尖又细地说道:「这是田贵妃。」

    那妃子在太监搀扶下俯身盈盈拜倒,娇声道:「奴婢田氏,拜见上忍。」

    刚才还在血腥的斗室拚命,突然间置身於灯火辉煌的宫殿,身边群芳环侍,歌舞升平,程宗扬如坠梦中,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没有失态。

    眼前的情形,宫外谁也想像不到。这个叫古冥隐的老家伙看起来在晋宫的职份并不高,看他的服sè,在太监里也是个洒扫庭院的下等仆役,可此时却像是这禁宫深夜的君主。程宗扬注意到,上殿时他对御座上的晋帝视若无睹,那个在晋国至高无上的帝王,在这个老太监眼中连傀儡也算不上。而内宫荣宠仅次於皇后的贵妃,在他面前更是跪称奴婢,真不知谁是主,谁是奴。

    面前这位田贵妃正值青chūn,不过双十年华,她容貌娇艳,眉眼满含chūnsè,施过礼,抬脸嫣然一笑,艳态横生,让程宗扬一阵眼晕。那美妇丰满的胸rǔ在华丽的宫装下高高耸起,随著身体起伏,在身前颤微微抖动。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胸前,禁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

    古冥隐一直观察他的反应,见状抚掌尖声笑道:「上忍好眼力!田氏产子未久,rǔ汁充盈,与其他妇人大是不同。」

    他这番话迹近狎戏,丝毫没有给这位妃子留体面,田贵妃却毫无愠sè,反而面露欢容,好像被这个老太监称赞一句就喜不自胜。那两个小太监也对她没有半点尊重,两人互相挤了挤眼,然後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那小太监的rì文水准和自己只有比烂,双方纯粹是鸡同鸭讲,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著头,眼珠左右乱转,作出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就算他说了什么要紧的事,也好糊弄过去。

    程宗扬暗中冷眼旁观,田氏身为贵妃,後面还坐著晋帝,但这殿内身份最高的却是那个老太监。老太监以下,是五六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太监本来是身有残疾的下人,可满殿妃嫔宫女却对几个奴才俯首贴耳,那种温驯的样子,让程宗扬百思不解。

    如果这老太监用的是胁迫的手段,这么多人总会一两个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可无论殿上的妃嫔还是殿下的歌舞伎,没有一个露出丝毫愕然羞怒的表情,都在含笑观望,彷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傀儡汤

    殿上歌舞渐入佳境,丝竹声不绝於耳。程宗扬留心查看,除了古冥隐和几个小太监,殿内就是些妃嫔宫女,连其他的太监也一个不见。

    这会儿殿门都已经关闭,不知道小狐狸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但程宗扬可以肯定,打死那小狐狸他都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奉若上宾,在殿内享受著连帝王也未必能及的待遇。

    相龙和朱灵宝接连引著殿上的贵妇过来拜见,眼前华贵的美妇鱼贯而入,桃腮粉面,雪貌花貌,看得程宗扬眼花缭乱。

    第一次见到晋帝,自己还以为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听萧遥逸说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还大大吃了一惊。这时看到殿上的妃嫔,程宗扬才知道萧遥逸说的不假。那些妃嫔最大也不过二十四五年纪,一个个人比花娇,又各具美态,有的端庄,有的妖娆,有的甜美,有的艳丽,其中最美的一个是孟贵妃。

    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张少煌的亲姊是晋帝最宠爱的妃子,据说国sè天香,艳冠六宫。他朝殿下望去,这会儿还剩下最後一个身份贵重的美妇没有过来拜见,她发髻上的金凤尤其华丽,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张贵妃。

    忽然背上一寒,感应到老太监yīn沉的目光。程宗扬连忙收回目光,若不是有面具遮掩,自己脸上微妙的表情早就被他识破了。

    老太监低声道:「计好,让他取了面具,大家好说话。」

    计好看了程宗扬一眼,为难地小声道:「回供奉,他们忍者有规矩,从来都不露出真面目。」

    古冥隐哼了一声,「这位上忍倒沉得住气。去,试探他几句,我怎么觉得他和传说中不太一样啊,东瀛人说话该是这样的吗?」

    程宗扬心头微凛,知道这老家伙已经动了疑心,但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哪里出了错,心中忐忑。计好叽哩咕噜说了一番,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程宗扬乾脆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是这小太监发音不准,惹得自己生气。

    老太监不悦地瞪了计好一眼。计好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费力地比划道:「你滴,看到了吗?」

    程宗扬左思右想,想不出端倪,索xìng豁了出去,露出一副sè迷迷的表情,翘起拇指道:「花姑娘!大大滴好!卡哇伊!哟西哟西!」

    几句乱七八糟的rì文出口,程宗扬自己都觉得别扭,哪知道老太监眼露兴奋之sè,还频频点头,连声说著不错不错,便知道自己这条路没走错,心里连声大骂这票太监是什么素质!

    打铁趁热,既然摸对了路,就是对症下药,程宗扬用拇指比向自己,「哇搭希哇,太君的斯」,伸指指向老太监,「支那!支那!东亚病夫的斯!」

    这些话如果在本来的世界说,可能已经被人围起来打,还会被逼著吃整块匾额,但老太监听了,居然如释重负,对几个小太监点头,「没错,我之前听说东瀛人讲话,都是这个调调。」

    程宗扬心中再一次骂起敌人的素质,还有不良小说影视的毒害,真实世界哪有这样说话的rì本人?偏偏在三流小说里还一抓一大把,这些太监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误导。

    想归想,程宗扬但表面上就完全顺应如流,一口一个「花姑娘」、「支那」、「太君」,说得不亦乐乎,眼神更猛往另一边的裸女飘。

    计好好不容易才和他沟通上,谄笑道:「幽长老说,东瀛人都好sè得很。这个飞鸟大爷更是sè中强人。一身的好忍术都用在这上面,」说著学著程宗扬的样子翘拇指,「手段大大的有!」

    古冥隐细声细气地说道:「今晚可要见识见识了。」说著摆了摆手,「让上忍……不,太君不必拘束,只管作乐。」

    程宗扬满口的太君,说得都快掉下泪来,索xìng撇著舌头,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哪个滴,堵尤塞他?」

    古冥隐回头看了一眼,朝计好问道:「堵什么?」

    「上忍问,那个人是谁?」

    古冥隐明白过来,尖声笑道:「那个是大晋的陛下。」

    程宗扬黔驴技穷,胡乱说了几句。这下可难住了当翻译的小太监计好,他眨巴眨巴眼,硬著头皮道:「上忍问,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古冥隐目光一闪,冷笑著低声道:「这是幽长老问的吧?这句不必译了。告诉上忍,本座依据教主的吩咐,给晋帝服了秘制的傀儡汤。所用份量、服药时辰分毫不差。谁知晋帝服後便阳亢jīng奋,三昼夜间欢好不下百次,最後jīng流不止,奄奄气绝,本座倾尽全力才护住他一丝气息。」

    计好辟里啪啦说了一番,程宗扬早听得清楚,心里大是奇怪,乾脆道:「傀—儡—汤?什么滴干活?」

    古冥隐这句听明白了,不等计好翻译便苦笑道:「上忍该知道的。」他压低声音,「是教主亲手颁赐的药方。每一剂药物本座都仔细量过,绝无差错。」他叹了口气,「上忍既然知道我教情形,这样说,明白了吧?」

    明白个屁啊。好不容易等那个死孩子嗑嗑巴巴罗嗦完,程宗扬撇著舌头道:「方子滴你滴有滴?那尼教主大人伊马哈……」然後是一大串乱凑的发音。

    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战战兢兢道:「上忍说,供奉的方子,为什么不拿给教主大人?」

    古冥隐脸sè大变,脱口叫道:「万万不可!」

    他声音又尖又厉,把计好吓得一哆嗦。老太监意识到自己失态,稳住神情,正容道:「上忍入教未久,不知道教主的xìng情。教主不仅武功卓越,法术超群,而且jīng通药理,身兼巫毒二宗之长,是我圣教不世出的天才!我等为圣教奔走各处,教主往往亲自赐药,每一剂神效无比!」他抚膝摇头晃脑地赞叹道:「神效无比!」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碰到老太监哪点痛处,让他反应这么激烈,再问又怕露出马脚,只好一边听,一边煞有其事地用力点头,嘴里连声道:「搜嘎!搜嘎!」

    老太监挤出一丝笑容,和颜悦sè地对旁边的小太监说道:「田氏和孟氏一个新近产子,一个怀著身孕,上忍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中意的。去,传周氏过来。」

    相龙和朱灵宝笑嘻嘻走进人群,周围的宫女纷纷散开,露出人群间一个华服女子。那女子戴著一顶凤冠,髻上的凤钗两翼张开,凤口衔著一副光彩夺目的珠串,成串的明珠从额头一直垂到鼻尖,遍体珠光宝气,将她圆润的下巴映得又白又腻,鲜艳的红唇犹如丹涂。

第三百一十三章:芸娘的身份

    那美妇珠串轻摇,宛如娇柔的花枝般被人扶到殿上,她双臂张开,纤美的手指白滑如玉,在两人扶携下微微翘起。腕上戴著一对碧玉镯子,衣裙都是最昂贵的绫罗,一针一线都jīng致无比,彷佛从画中走出般艳丽。

    她屈膝跪下,娇声道:「奴婢周氏,拜见上忍。」声音又软又绵,似乎在哪里听过。

    「哟西!」程宗扬点了点头,尽力不露出惊艳的表情。

    程宗扬忍住心头的悸动,朝太后面上看去,入目的情形使他顿时脱口叫了一声。

    「啊!——呀,哟西哟西哟西!」

    老太监细声道:「这贱人还入上忍的法眼吧?」

    程宗扬只觉面具下湿漉漉都是冷汗,眼前的太后凤钗溜到一旁,珠串歪斜,露出的玉靥端庄艳丽,弯眉樱口,看上去极为眼熟——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位太后自己不仅见过,还曾经上过!

    「奴家家里本来薄有资财,可是天时不好,奴家丈夫沉疴在身,每月吃药都要几吊钱,家里的资财这些年陆续都用完了。为了过活,才不得不……」

    舟上那对美jì婆媳的话语从心头滚过。难怪小狐狸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出两jì的下落,谁能想到湖中偶逢的舟jì竟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程宗扬心头怦怦直跳,眼前的太后赫然便是当rì的芸娘!

    程宗扬压下心头的震惊,竖起拇指道:「卡哇伊——玛丝塔!」然後又是叽哩咕噜一串。

    计好头上冒出汗来,结结巴巴说了几句,都没有靠在谱上。这也著实难为他了,连程宗扬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何况他呢。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程宗扬卷著舌头道:「她滴太后滴,那尼古供奉滴狗锈金?」

    计好抹著汗道:「上忍说,她既然是太后,怎么把供奉当主人?」

    老太监乾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托教主洪福,本座制住晋帝,便召来宫中后妃,颁赐圣药。我们这些鄙陋之人,怎知教主圣药神妙?原以为这些贱人一服之下便气绝身死,谁知圣药灵异通神,原本的毒药竟生奇效。」

    计好在旁一句一句翻译,程宗扬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老太监的话语。

    古冥隐大赞了一番教主圣药的神妙,然後道:「宫内一向信奉灵修道,后妃宫人无不对授籙、引仙、接神之法趋之若鹜,本座小施手段,便使这些妃嫔虔信不疑,尤其是服过教主圣药之後,更是如痴如迷。」他抬臂划了一圈,尖笑道:「今rì殿上,诸人只知接神,何曾有半点疑心!」

    程宗扬暗叫不然,这老家伙多半还有其他手段,只是不会告诉自己。他口口声声说教主圣药神妙无比,不过失神的迷药变成要命的chūn药,毒药变成迷药,这随机xìng好像有点太强了……

    相龙巴结地指著殿内那具白森森的骸骨道:「那贱人因为不肯接神,被百鬼附体,在殿上狂舞数rì,才气绝而死。剩下的见供奉如此神通,都视供奉如神,没有半点违拗。」

    另一个小太监道:「供奉为了测度她们的心智,让太后和……唔……」话没说完,就被相龙按住嘴巴。

    不过程宗扬已经听到,「哟西……」

    古冥隐静默片刻,然後缓缓道:「这些贱人久居深宫,受万民奉养,出去舍身接客也是天理循环。不瞒上忍。这贱人在外面还遇到一桩奇事——让她自己说吧。」

    相龙捏了捏太后雪白的屁股,「那天接客的情形,仔细说来。」

    周太后被摸得轻喘连连,「奴婢是八月十三,在湖上遇到那两位公子……」她娇声道:「那晚奴婢正和丽娘一起,两位公子唤奴婢过去伺候,得了五十银铢的piáo资。」

    一丝寒意爬上背脊,程宗扬握紧拳头,手心满是冷汗。

    相龙道:「那两人是什么身份?」

    太后道:「奴婢不知。丽娘此前在画舫接过其中一位客人,也没有听说他们的身份。」

    程宗扬微微松了口气,想起当rì在画舫上,芝娘起初称小侯爷,丽娘一来,就改口称公子。这样谨慎,难怪萧遥逸喜欢她。

    「不过丽奴说,其中一位公子带的琴不同凡品,那琴并非桐木,而是杉木所制,漆面纹如蛇腹,琴声清越,如击金石。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太后玉颊飞红,轻喘细细地说道:「那位公子想一起去piáo丽娘,另一位公子却不肯答应。那位公子说:『张饭桶、石胖子他们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们。』另一位公子说:『老大他们那边,你总看得上吧。』那位公子说:『别开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然後又说:『四哥那边也许能行,只不过我四哥整天yīn森森的,我怕他干过的女人都变成冰窖』……」

    老太监道:「这贱婢天赋远不及丽奴,丽奴强识敏记,过目不忘。这番话语还是她说起来的。」他枯瘦的手指敲著榻上的象牙席,yīn恻恻道:「冷冰冰的老四,除了斯明信还有何人?星月湖八骏终於露出马脚!」

    程宗扬脑中轰然一响,良久才听到太后说:「他们让丽娘一边抚琴唱曲,一边服侍……另一位公子说:『我在南荒听到那里的山歌,有一句青松倒在玫瑰上,压的玫瑰颤微微……』」古冥隐笑道:「好好好!」

    程宗扬心头狠狠跳了几下。

    古冥隐道:「上忍初来,可能有所不知。八月初九晚,小侯爷萧遥逸和盘江程氏的少主在青溪醉闹,此事建康城尽人皆知。」

    不对!程宗扬猛然想起,在心里叫道:除了太后的芸娘,还有那个丽娘。当rì在画舫与张少煌的座船相遇时,丽娘正瑟缩在自己怀中,吓得脸都白了。张少煌那个大嘴巴口口声声叫小侯爷,丽娘怎么会才知道萧遥逸的身份?如果说丽娘有意隐瞒,原因究竟是……

    干!程宗扬终於明白过来,那个国sè天香的丽娘,就是晋帝最宠爱的贵妃!张少煌的亲姊!难怪她见到张少煌会吓得面无人sè,更绝口不提自己接客时险些撞见亲弟。

第三百一十四章:都卢难旦妖铃

    古冥隐道:「既然上忍已经知晓,也不必隐瞒。圣教在六朝的死敌,莫过於当rì的星月湖。这些年来,星月湖虽然退隐幕後,却没少给圣教找麻烦,尤其是星月湖八骏,一向是圣教心腹大患。」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骏铁骊孟非卿,如今是临安城的大商家;第二骏天驷侯玄,化名藏身军伍;第三骏龙骥谢艺,以读书士人独走天涯;第四骏幻驹斯明信,第五骏云骖卢景,两个行踪诡秘;第六骏青骓崔茂,以卖画为生;第七骏朱骅王韬,隐居荒村,作个教书匠。只有第八骏玄骐,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古冥隐道:「一个多月前,圣教剑玉姬设计将排名第三的龙骥引至南荒,结果了他的xìng命。只有这个第八骏玄骐始终打探不出,每每念及此事,我等都如芒在背。」

    老太监尖声笑道:「谁能想到,武穆王座下的第八骏玄骐,竟然出身兰陵萧氏,乃是少陵侯的世子!本座十余天来忍隐不发,只待剑玉姬赶到,便以这两个娼妇为饵,布局杀了他!」

    夜枭般的笑声让程宗扬心旌摇拽,背後冷汗直流。

    程宗扬一直以为自己和小狐狸的身份足够隐密,没想到早已漏出马脚,人家已经布置好了陷阱,等著自己来钻,如果不是今晚走了狗屎运,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宗扬心里暗暗发急。那头死狐狸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这会儿还不来踢场子,难道让自己充忍者充到天亮?

    古冥隐笑道:「久闻上忍身怀东瀛yín术绝技,可否让本座一开眼界?」

    自己敢断定这个老家伙是真太监,声音非男非女,如果不是下面挨过一刀,怎么会这么变态?东瀛yín技?龟甲缚之类的绳技肯定能投这变态死太监所好,问题是这功夫自己没练过啊。至於其他的……程宗扬一边胡乱点头,一边飞快地思索著。

    古冥隐细声道:「上忍今rì方到,本该休息一rì。只是事情紧迫,不得不有劳上忍。」

    程宗扬也胡乱点了点头,「对付滴什么人滴?」

    古冥隐yīn恻恻道:「是宫中新晋的一位女侍卫长。」他手指一紧,捏得舞姬痛叫一声,「那贱人不知在何处修习了一身霸道武学,又出身建康钜商云氏,在晋国後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哼哼,数月前,她在海棠花环击杀圣教供奉屈无伏,教内已经下令定要血债血偿。」

    程宗扬这才知道宫内突然召云丹琉入宫当侍卫,不是因为她声名雀起,而是因为双方早在南海就结下仇怨。被云丹琉临阵斩杀的赤鲨悍将,竟然也是黑魔海中人。

    「本座以招贤为名,命那贱人入宫侍卫。谁知那贱人却小心得紧,自从数rì前闹鬼後,绝不孤身踏入内宫半步。」古冥隐冷笑道:「却因此让本座撞破了云氏一桩大秘密。嘿嘿,这班逐利之辈,竟然也敢觊觎帝位,yīn谋作乱!」

    程宗扬咂了咂嘴,「搜嘎……」

    古冥隐却没有再往下说,转口说道:「久闻上忍擅长匿形易容之术,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个云家的死奴才甫一入宫,就被小的们察觉,如今已被本座击脑而死。本座暗自计较,若由上忍扮成云家的死士,引那贱人见面,那贱人必无疑心。」

    「哟西!哪里滴干活?」

    「昭明宫东侧有一处冷宫,如今已废置多年。本座已勒逼那死士传讯,约云侍卫长三更时分在该处碰面。」古冥隐递给他一只瓶子,尖细的声音彷佛一条吐著蛇信的毒蛇,「上忍只需在宫内先置下此物,那贱人必定束手就擒。」

    那瓶子长不过两寸,用一整块古玉制成,浓黑的瓶身带著无数暗红的斑点,彷佛浓稠的鲜血正从瓶内渗出。瓶塞是一块深紫sè的水晶,上面镌刻著一个古怪的符记。

    程宗扬握住瓶身,心头顿时一阵悸动,太阳穴上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手指彷佛触摸到一个被禁锢的灵魂,正在没有尽头的地狱中承受煎熬,既没有开始,也永远没有终点。发自心底的强烈震颤,使程宗扬本能地想把玉瓶扔开。

    古冥隐目光露出一丝讶然,用他非男非女的yīn柔声音道:「上忍可是见过这只玉铃?」

    程宗扬极力稳住心神。这明明是个瓶子,怎么会是玉铃?

    计好很乾脆地说道:「回供奉,上忍说他没见过。」

    古冥隐露出一丝笑容,细声道:「这只玉铃名曰都卢难旦,又称刀山地狱,乃本宗代代相传的至宝。被玉铃所引,必堕刀山狱中。请上忍小心收好。」说著他直起腰,「相龙,你去为上忍施术。」

    相龙躬身道:「小的明白。」

    古冥隐朝程宗扬笑道:「铃中所拘的幽冥yīn魂是本座亲手炼制,太君尽管放心。」

    这老东西也太信得过自己了吧?也许是他借刀杀人,随便塞个瓶子就让自己跟那个丫头片子玩命……程宗扬试探道:「古供奉滴……」後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古冥隐却听出他的意思,「太君是东瀛上忍,此番出马,必定手到擒来。至於本座……」他yīn声笑道:「宫内有客来访,本座总要去会会客人。哼哼,这位公子好身手,不知道是临川王聘来的高手,还是小侯爷亲自大驾光临。」

    程宗扬心里一沉,不知道萧遥逸触到什么禁咒,这老太监已经察觉到他在外面的行动。

    古冥隐看了看远处的铜壶滴漏,载著铜箭的木舟已经升到壶口边缘,「三更已近。上忍不若先去擒下那贱人,再回来尽兴欢宴。」他尖声笑道:「云侍卫长不但姿sè出众,还是未嫁云英。待上忍携美归来,本座与上忍在此拷掠那贱人,以此下酒,哈哈哈哈!」

    老太监的笑声像刀刮在玻璃上一样刺耳,程宗扬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握著那只小小的玉瓶,心里暗道:云丫头,你可欠了我一份大大的人情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魂舞

    夜sè如墨,宫墙间曲折幽深的小径积满落叶,两侧成排的古槐树影幢幛,一盏淡黄的灯笼摇曳著,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投下朦胧的光辉。古槐枝叶交迭,树冠宛如乌云。夜风袭来,树冠在风中微微晃动,细小的槐叶簌簌而下。

    时近九月,夜风拂在身上略带凉意,让程宗扬浑身的燥热略微清爽了些。

    「飞鸟大爷,这边请。」前面提著灯笼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说道。

    计好在旁边小声纠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

    相龙嘀咕道:「叫大爷他也没生气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飞鸟大爷还有点不高兴呢。」

    程宗扬心头微凛,这死孩子眼睛够贼的,自己脸上戴著面具,还能被他瞧出心情,看来要赶紧找个机会拍死他。

    程宗扬杀机一起,两个小太监似乎感觉到什么,连忙闭上嘴。

    两个小太监并没有对这位「东瀛上忍」的身份起疑,只是对他们来说,察颜观sè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别说他戴著面具,就算把墨镜也戴上,脸都包住,照样能拿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恶。

    太初与昭明两宫由一道高墙隔开,远远看去,昭明宫赤乌殿高挑的飞檐犹如鸟喙,比起神龙殿的巍峨雄浑多了几分纤巧秀美。

    萧遥逸一直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行踪已漏,抢先躲了起来。那小狐狸狡诈得很,程宗扬并不担心他,要紧的是自己。如何干掉这两个死孩子,在古冥隐发觉之前救下云丹琉,逃出宫去,才是自己最该头痛。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老太监在宫里势力并不强,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监——至少自己没有看到还存在其他同党。论修为,小狐狸恐怕就稳胜他一筹,只不过他手里握著晋帝这枚棋子,让人投鼠忌器。

    两名小太监领著程宗扬绕过昭明宫的重重宫禁,朝角落里一处荒僻的宫殿走去。计好对倭语彻底糊涂了,这位飞鸟上忍说的正宗倭语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说的夹生倭语,他居然都能听懂,这样神奇的效果,让计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大概自己真有点语言天份吧。

    计好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上忍太君,这是东面的冷宫,平常没有人来。

    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选了这里。」

    「搜嘎!」程宗扬握著禁军的佩刀,寻思怎么出奇不意突施杀手,给这两个死太监来个一刀两段。

    那宫院不知多久没有人来过,庭中荒草丛生,殿宇上jīng心描绘的图案漆料早已脱落,sè彩斑驳不堪,充斥著凄冷的气氛。

    相龙从怀中摸出炭条,在门边画了个符记,低笑道:「这是云家死士约定的标记。我已经给那美妞传讯,约定三更之後,在宫里见面,云侍卫长看见标记就会进来。」

    计好道:「上忍太君大爷,那个瓶子,」他比划道:「瓶子……」

    程宗扬想起古冥隐交给自己的玉瓶,伸手从腰间摸了出来。那只被称为都卢难旦铃的玉瓶是用一整块墨玉雕成,瓶身血迹斑斑,用来作瓶塞的深紫sè水晶在夜sè下微微闪亮。

    「哟西!」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拿著瓶子晃了晃,然後作势yù摔。

    两名小太监急忙拦住,「上忍太君!可不是这么用的!」

    计好对相龙小声道:「你来。」

    「上忍大爷。」相龙朝程宗扬谄媚地笑著,小心地接过瓶子,恭恭敬敬将它放在壁角的隐蔽处,合掌默念几句,然後取下瓶口的紫水晶。

    灯笼昏黄的光芒下,一个轻烟般影子从瓶口溢出,袅袅升起,幻化成一个曼妙的身影。那影子只有三寸来长,她微微低著头,双目紧闭,纤细的眉枝jīng巧如画,竟是个出sè的美女,她空灵的身体像水晶一样透明,纤美的手臂上披著长长的舞带,彷佛一个空幻的jīng灵盈盈立在瓶口。

    相龙合掌念诵道:「天地成,rì月俱……」

    随著他尖细的声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张开,透出迷茫的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在咒语的召唤下,倩影抬起脸,小巧的嘴巴张开,似乎在呼应冥冥中传来的召唤。

    相龙双掌一分,戟指尖声喝道:「视我者,盲!」

    倩影像听到世间最可怕的声音一样,空洞的眼中涌下血泪。

    「听我者,聋!」

    倩影双手掩在耳侧,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挣扎著。

    「逆我者,受其殃!」

    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发出无声的哭号。

    小太监缓缓合起双掌,yīn恻恻地尖声道:「幽幽冥狱,唯吾是从……」

    最後一声咒语落下,倩影浑身一震,彷佛被利针刺中的蝴蝶一样升起,在瓶口寸许的高度盘旋而起。

    相龙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朝程宗扬讨好地笑道:「这是古供奉秘炼的幽冥yīn魂,魂魄一旦被圣铃拘入其中,就如同置身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著他用指尖戳了戳那个影子。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鸣一声,然後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在瓶上摇rǔ摆臀,舞姿妖冶。

    相龙道:「上忍大爷,只要把圣铃放在这儿,等那个长腿的花姑娘进来,上忍大爷念个『附』字,yīn魂就会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个『退』字,就能收回yīn魂。」

    程宗扬听著小太监不著四六的翻译,装作煞有其事的样子眼睛紧盯著那只难旦妖铃,频频点头,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相龙,一面悄悄按紧刀柄。等相龙口沫横飞地说完,突然侧身一挥,刀光匹练般飞出。

    相龙怪叫一声,扑地闪开,叫道:「大爷!上忍!飞鸟太君!」

    程宗扬心里大骂,自己满心切了这死太监,可忽略了这柄禁军的佩刀比自己常用的窄了一半,出刀时差了少许,被他躲开。

    程宗扬挺起肚子,粗声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塞罗!」

    这位东瀛忍者突然发难,计好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上忍说你武功不行,让你赶紧滚。」

    相龙脸上回过颜sè,点头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这就滚!」

    相龙连滚带爬出了宫门,小声道:「我的娘啊,这倭贼真不是人啊……」

    程宗扬摸了摸计好的脑袋,「你滴,大大滴好!」

    计好险些尿了裤子,陪著笑脸眼巴巴看著这位东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龙一块儿滚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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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yy的枯燥小说,更新慢,一个失业民工意外穿越异界,挣扎求生的冒险故事。六朝云龙吟前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朝云龙吟前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