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逃生
苏妲己一条丝带将秦会之的惊魔指尽数挡下,一边紧盯著程宗扬,似乎对他显露的九阳神功忌惮万分。
程宗扬好不容易摆脱败局,见状当即加入战团。匕首蕴含著九阳真气的珊瑚铁光芒大作,雪亮的刀光狂飙般朝苏妲己攻去。
苏妲己飘飞的丝带与匕首一触,顿时像被烈火烧到般变sè,边缘卷起。那妖妇杏眼含怒,忽然素袖一翻,玉掌伸出,与秦会之的惊魔指硬拚一记,右手的丝带从腰侧飞起,利刃般直刺程宗扬小腹。
程宗扬用匕首挑向丝带,正待用力划断,那条丝带忽然一滑,水一般绕过匕首的锋刃,避开九阳真气,正中自己腹侧。
程宗扬大叫一声,他右手的匕首被苏妲己的虚招引开,只能用左手紧紧抓住丝带,腹侧被丝带刺入寸许,鲜血飞溅。
「死奴才!」苏妲己厉叱一声,丝带笔直递出,要从程宗扬腹侧对穿而过。
程宗扬身不由己地向後飞去,接著脚下突然一空,已经退到湖岸边缘。他试著抓了一把,才没能抓住湖岸,身体像岩石般从湖岸堕下,片刻後「篷」的溅起一片水花。
如果说刚开始苏妲己还有意留程宗扬一条xìng命,这时已经是杀意毕现。她挡住秦会之的缠击,接著飞身而下,衔尾追去。
吴战威扑到岸边,黑沉沉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他解衣要往下跳,秦会之比他更快,足尖毫不停留地在岸边一点,流星般跃入湖中。
夜sè下,湖水漆黑如墨,几个涟漪远远扩散过来,周围听不到丝毫声息。
片刻的沉寂之後,一片眩目的白光突然亮起,方圆百余步一片湖水被白光照得通明。耀目的白光中,苏妲己妖艳的身形飞向天际,她华丽的罗裳半幅破碎,裸露的雪白**在白光中彷佛透明。
接著一条身影蛟龙般从湖中跃出,人未至,一支莹白的弧锥已经划破天穹,四shè的光芒令群星都为之黯然。
吴战威张大嘴巴,看著萧遥逸突如其来的一击刺中苏妲己飘飞的丝带。苏妲己彷佛被狂风卷住,破碎的衣裙同时飞舞起来,那条朱红sè的丝带螺旋状向後激shè。紧接著一个身影鬼魅般闪出,秦会之食指微勾,一指点在丝带中段。
苏妲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被龙牙锥扫到的玉臂迸出一片血花,她身形微闪,逸出白光的范围,远远消失在夜sè中。
萧遥逸与秦会之同时追了上去。两人姿势大不相同,萧遥逸将龙牙锥横咬在口中,半身浸在水里,在湖上划出一道水线。秦会之则是使出登萍渡水的轻功,在湖面疾掠如飞。看起来秦会之的身法更高明,但两人速度相差无几。
白光渐渐黯淡下来,程宗扬无力地躺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气。一双柔软的手臂托在他颈後,使他不至於溺水。
小紫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头儿,你好惨哦。」
程宗扬吐了口水,喘著气道:「死丫头,看我倒霉你是不是很爽啊?」
「哪儿有啊,人家是关心你嘛。」小紫一边说一边扶住程宗扬的手腕,将伤口包扎起来。
劫後余生,程宗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运。苏妲己紧跟著跃入湖中,与自己只相差一线。眼看她的丝带就要划断自己的喉咙,身後突然多了一双温软的小手,拉著自己以惊人的高速脱离苏妲己的攻击范围。然後藏在水下的萧遥逸出手截击,将那妖妇逼退。
「死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人家才不想呢。都是那个萧傻瓜,说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非要拉我来。」
程宗扬笑了一声,「那家伙是怕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好意思告诉你就是了。」
小紫撇了撇嘴,「真没用。」
「可不是嘛……」
程宗扬动了动身体。丝带没有穿透腹腔,只是在腹侧留下一个寸许深浅的伤口,另外几处也都是皮外伤。经过殇侯的指点,自己把死气尽力转化为真元,以前那种真阳外溢的情形已经很少出现。但生死根把死气转化为生机的机能仍在,虽然没有以前那样夸张,但伤势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受伤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让程宗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根据经验判断,这些伤势都不要紧,最重的一处,仍是在鹰愁峪被长槊刺中的一处。毕竟槊锋刺入两寸,这样的贯入伤比起体表半尺长的伤口更难愈合。
程宗扬闭上眼睛,感受著伤口隐隐跳动著传来的灼痛感。小紫细软的手指在伤处抚过,带来酥软的触感,让痛楚减轻了许多。
「死丫头。」
「嗯?」
程宗扬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後悔了……」
小紫出奇地没有作声。
隔了一会儿,程宗扬讶道:「死丫头,你转xìng了?怎么不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污辱我呢?」
小紫撇了撇嘴,「你让我怎么嘲笑你?」
「你可以说——我早说过杀死她,可你这个大笨瓜偏偏不肯,这下好了,被人家反过来咬了一口吧?活该!」
「真讨厌!」小紫把程宗扬的脑袋浸到水里,「不要学我说话!」
程宗扬钻出来,抹了把水道:「谁学你说话了?我只是把嗓子捏细一点。」
笑闹几句,程宗扬心头郁结的闷气消淡了一些。他揉了揉面孔,低声叹道:「我真的是後悔了。在建康城,咱们完全有机会干掉她。就是杀不死她,也能留下她半条命,结果我一时心软,害死了两名兄弟。」
「大笨瓜,谁让你放过她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跟她并没什么深仇大恨,虽然被她烙了个奴隶印记,但现在也看不大出来了。我设计对付她,顶多是想出口气。」
「傻瓜!」小紫给了他一个简短的评语。
程宗扬也没想到苏妲己的报复会如此凌厉,这次死了两名兄弟,下次再遇上她,也许损失会更大。
刚才萧遥逸的一击,自己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但能看出苏妲己在那只小狐狸手下伤得不轻。小狐狸和秦大jiān贼两个人一起追杀,无论能不能得手,总归安全无虞,不用自己担心。倒是小紫,刚才从苏妲己手下拉了自己一把,似乎受到劲力的冲击,这会儿游水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第三百零二章:岳鸟人的仇家
「死丫头。」
「嗯?」
「你刚才游那么快,是不是变身了?」
「我才不告诉你。」
程宗扬忌妒地说:「不许别人看你变成鱼尾的样子。」
「才不会让别人看到呢。」
程宗扬突发奇想,「你变成鱼尾,裤子怎么办?」
「讨厌!」
「哈哈……哎哟!」
「活该。让你笑,肚子痛了吧。别动!」
程宗扬倒抽著凉气道:「死丫头,你小心点……」
小紫一手按住自己小腹的伤口,程宗扬躺在小紫臂间,身体随著莫愁湖水起起伏伏,被她带著朝湖岸游去。
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淡淡的光辉,水天宛如一sè。程宗扬禁不住想就这样睡去,直到长夜过尽,阳光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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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逸抹乾身上的水迹,把巾帕丢在舱中,然後一撩新换的袍服,坐在程宗扬对面的藤席上。
「我派去的人刚跟出建康,就被那妖妇甩掉了。」萧遥逸道:「接到消息我便赶到玉鸡巷,幸好紫姑娘无恙。」
程宗扬也换了乾衣,腹侧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半倚著藤席,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算得倒准,正好赶到。」
「侥幸而已,」萧遥逸道:「萧某对建康比秦兄熟悉得多,从湖上赶来,终究快了一步。那妖妇被我和秦兄联手击伤,至少有一两个月难以复原。吃过这次亏,她即便养好伤,也未必敢再来找程兄的麻烦。」
程宗扬心里暗叫不然。那妖妇发现自己身怀九阳神功,必然把自己当成肉中刺,必yù除之而後快。
秦会之道:「今rì之事多谢小侯爷援手。在下一向自负武功,见到小侯爷的身手,方信人外有人。」
「秦兄太歉了。」萧遥逸开心地大笑道:「要论起武功,萧某怎么敢和秦兄源自黑魔海的绝技相提并论呢?」
秦会之泄了底子,露出真功夫,听到萧遥逸口气中流露出的浓浓敌意,眉峰顿时一扬。
程宗扬苦笑一声,「小狐狸,你早看出来了吧?」
「谈不上早。」萧遥逸收起笑容,冷冰冰道:「贵属吴长伯当rì在鹰愁峪施出大力金刚臂,萧某才知道程兄这池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秦会之刚要开口,却被程宗扬拦住,「行了,小狐狸,别板著你的臭脸了。大家既然是朋友,也不用藏著掖著。没错,会之和长伯都与黑魔海大有渊源,简单地说,他们是黑魔海毒宗一支,和现在黑魔海的当家人不是一回事——这样说行了吧?」
萧遥逸露出古怪的表情,「黑魔海毒宗?鸩羽殇侯?干!你既然从南荒来,我早就该想到的!」
程宗扬小心问道:「你们那位岳帅跟殇侯没什么仇吧?」
萧遥逸脖子一梗,「怎么没有!」
「我就知道!」程宗扬指著萧遥逸叫道:「你们那位岳帅满世界都是仇人!妈的!把他的仇人都叫来,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他了!」
萧遥逸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岳帅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嗯,红颜知己,红颜知己。你别急啊,其实岳帅和殇侯倒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说起来,我们岳帅还吃了点亏。」
「岳鹏举还有吃瘪的时候?这个我喜欢,说来听听!」
萧遥逸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秦会之,为难地说道:「其实就是岳帅遇到一个女人,没想到和殇侯有关系,结果……」萧遥逸吞吞吐吐道:「岳帅虽然占了点便宜,但足足有两个月近不了女人……」
程宗扬嘿嘿笑道:「那女人不会姓叶吧?」
「原来程兄知道?」
「我知道个屁啊。岳帅占了人家的便宜,但岳帅的女人也被殇侯上过——会之,你别揪胡子,我就不信放著碧姬那样的荡妇,殇侯会不去试试,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装的?」程宗扬道:「这件事大家就算扯平好了。至於岳帅当年清剿黑魔海,和殇侯没有再结仇吧?」
萧遥逸道:「岳帅倒是想报仇,但没找到人。岳帅在风波亭出事後,我们才听说殇侯在南荒隐居。」
「过去的事就算了。」程宗扬道:「黑魔海巫毒二宗早就分道扬镳,我敢打赌,如果有机会往对方背後插一刀,两边都不会手软。既然这样,大家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萧遥逸一把拉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拍著桌案道:「合作?殇侯名声很好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黑魔海的妖人!」
程宗扬抹了把脸,苦笑道:「小侯爷,你也太直接了吧?当著面就骂上了,话说这狠,咱们後面还怎么谈?」
萧遥逸叫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谈的?又不是做生意!」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我可是生意人。世上有什么事不能谈的?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们和殇侯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一听黑魔海就摆出打打杀杀的架式来呢?」
萧遥逸哼了几声,然後道:「这事我要知会孟大哥。」
「孟老大那边我去说。老实告诉你,小紫那丫头在南荒,一直都是殇侯照顾的。有这份交情在,你们星月湖好意思和殇侯喊打喊杀吗?」
「是吗?」
「你以为她怎么活下来的?」
萧遥逸终於被程宗扬说动,「合不合作不是萧某能决定的。但在建康……」萧遥逸抬起手掌,「不与殇侯为敌,萧某还能做到。」
秦会之出掌与他轻轻一击,双方算是立下互不侵犯的契约。
萧遥逸恢复从容,笑道:「你下午不在城里,不知道宫里发了诏书,把王丞相痛骂一顿。」
「哦,王处仲得了镇东将军的职位?」
「没有。连自家人都不支持,王处仲只好上表推辞了。」说著萧遥逸大笑两声,似乎很松了口气。
程宗扬奇道:「王处仲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你这么忌惮?」
萧遥逸推开舷窗,船只已经从莫愁湖进入大江,再往前便是秦淮河。
第三百零三章:黑狮犬
「琅琊王家在晋国根深蒂固,王丞相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徒故吏是满朝都是。不过王茂弘生xìng疏淡,不喜生事,倒也罢了。王家其他人我也不放在眼里,唯有王处仲……」萧遥逸道:「那家伙生xìng坚忍,野心勃勃,他若执掌兵权,必成大患。」
秦会之yù言又止,程宗扬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看在殇侯的面子上,小侯爷也不会和你计较。」
秦会之道:「既然王驸马力辞,小侯爷何不自己来做这个镇东将军呢?」
萧遥逸眼睛jīng芒一闪,旋即摇头道:「不可。我们兰陵萧家已经有了禁军的兵权,六镇的州府兵绝不可能再落入我手中。」
「那么谢家呢?」
萧遥逸用折扇轻拍掌心,良久道:「谢幼度已经离开长安了。」
程宗扬道:「谢幼度?谁啊?」
「谢无奕的嫡子,谢万石的侄儿。」萧遥逸道:「那小子比我还年轻几岁,十年前去了长安的皇图天策府。坦白地说,琅琊王家我忌惮王处仲,谢家我最忌惮的就是谢幼度。北府兵是谢家一手组建,谢幼度生下来就带著军职,那小子若直接去军中赴任,连诏书也不必下。」
程宗扬心里一紧,「你是说北府兵会听谢家的?」
萧遥逸没有回答,反而道:「身在乱世,哪里有比兵权更要紧的?谢家、王家、庾家、桓家都各有兵权在手,真正没有兵权的,反而是司马家。」
程宗扬暗道:难怪晋国朝局会是臣强主弱,莫说晋国帝王大多庸碌无能,即便有一两个英主,面对这种局面也只能束手无策。历史上,东汉之後,魏、晋、宋、齐、梁、陈四百年间接连权臣篡政,直到唐代推行府兵制,才结束权臣拥兵自重的历史,但随即又出现藩镇割据的局面,再到宋代推行文官制度,才从制度上解决了兵权问题,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军事力量的虚弱。
萧遥逸有些心事不宁地坐了片刻,然後道:「紫姑娘呢?」
「累了,睡觉呢。」
萧遥逸抛开心事,用折扇敲著掌心,啧啧赞叹道:「紫姑娘的水xìng真好。一听说那妖妇找你麻烦,就急著赶来。为了赶到那妖妇前面,我们从湖上过来,紫姑娘入水就像游鱼一样,我差点儿都赶不上她。」
程宗扬装傻道:「海边的野丫头,在水里游惯了。」
萧遥逸叹道:「这些年紫姑娘吃了不少苦,我们兄弟想起来就心里有愧。」
「你就慢慢惭愧去吧。」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我可要睡了。」
「哎哟!」程宗扬惨叫著睁开眼睛,「死丫头!要杀人啊!」
小紫一脸愧疚地收回手,「对不起,人家以为你的伤已经好了呢。」
「你傻啊!哪儿有这么快的!我干!你再用力点就又流血了。」程宗扬气恨地捂住小腹,「没看到我伤这么重吗!」
小紫哂道:「那你还有力气搞人家卓婊子?」
程宗扬一时语塞,然後yīn著脸道:「我不搞她难道搞你?」
小紫哼了一声,抱起旁边的狮子狗雪雪。
程宗扬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会儿讪讪道:「你手段不错啊,卓美人儿现在乖得很,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小紫露出一丝小狐狸般的笑容,柔声道:「程头儿,人家才不吃这一套呢。
夸人家两句,就想人家给你浇蜡烛,只有傻瓜才干呢。」
原来都被这死丫头听到了。程宗扬厚著脸皮乾笑两声,「你用的那个什么天女酥,很厉害啊。卓美人儿胸rǔ本来就不小,干到後来,比开始还大,我一只手根本就抓不住。」
小紫若无其事地说道:「卓婊子的胸rǔ每只围长一尺三寸,重一斤四两,动情时涨大到一尺六寸有奇,重一斤九两——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不知道。」
程宗扬奇道:「还有这种事?」
「她还没nǎi过孩子,当然会了。」小紫抬起雪雪两只前爪,笑吟吟道:「程头儿,想不想看雪雪跟你的大美人搞?」
程宗扬冷笑道:「少来唬我!我已经看过了!这是条母狗!」
「这是条阉狗啦。」小紫眨了眨眼睛,「知道它什么时候被阉的吗?」
程宗扬脸sè有点发僵,「不会是你干的吧?」
小紫偷笑道:「你猜它的小弟弟去哪儿了?」
程宗扬克制住心底的怯意,乾笑道:「哈哈,不会是你把它煲汤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把它炮制成乾物,装在雁儿的娃娃身上……」
程宗扬暗中抹了把汗,只要不是拿来对付自己就好。难怪这死丫头整天抱著雪雪呢,原来把那个小畜牲要命的东西给抢走了。
「……然後人家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程宗扬冷汗顿时淌了下来,用变调的声音道:「谁的血?」
小紫同情地说道:「好可怜,程头儿,你都快吓死了。」
「妈的!」程宗扬叫道:「你再给我玩什么巫术,我跟你没完!」
「是苏妲己的血啦。」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怎么不早说!把话说清楚,别再跟我耍花样!干!迟早要被你弄出心脏病来!」
「我如果告诉你,血祭的结果是那个女人还是处女,你信不信?」
程宗扬下弯的唇角慢慢抬起,最後变成夸张的大笑,他笑得直打跌,用力拍了几下桌子,然後指著小紫笑道:「什么狗屁法术!哈哈哈哈!」
小紫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啦。」
「信!我当然信!那妖妇干过的男人能从我坐的这地方排到云老哥家门口,还得是两人一排!处女,哈哈哈哈!」
小紫嘟起嘴,「你真和她有一腿?」
程宗扬止住笑声,疑惑地说:「有关系吗?」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处女?」
「你傻啊!是不是处女非要干过才知道?你见过那么风sāo的处女?」
小紫忽然拿出一只木偶,木偶雕工很粗糙,外形像一个女人,又像一只踞伏的动物。在木偶额头的位置有一滴细小的血迹。
「哼哼!我就知道你骗我!本来就是条母狗,还说阉了的。」程宗扬拿起木偶,「这是什么?」
小紫拿出一根细针,刺在木偶额头的血迹上,然後抱起雪雪。那条小狮子狗打呵欠一样张大嘴巴,浑身雪白的绒毛膨胀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雪球。忽然刹那间雪雪雪白的绒毛转为漆黑的颜sè,原本可爱的模样也变得yīn森可怖。
小紫抬起狗爪,按在针尾,让变成黑sè的雪雪淌出一滴雪血,与木偶上的血迹融合。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著那条妖狗又恢复原状,变成雪绒绒的模样,闭著眼在小紫怀里打呼。
第三百零四章:屁股大了好生养!
「这……这是怎么回事?」
「雪雪是条黑狮犬呀,传说是妖jīng的一种呢。」小紫把雪团般的小狗抱到脸侧,「可惜它太小了。」
程宗扬瞠目结舌,半晌才狂叫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怎么把妖jīng都弄进来了!」
小紫作了个鄙视的表情,对他的惊诧表示不屑,「程头儿,你真是土狗。妖jīng有什么大不了的?雪雪最聪明了,知道混在一般的狗狗里,让人认不出来。」
「怪不得你整天抱著它,我还以为你转xìng了呢!」程宗扬叫道:「原来你们是一夥的!妈的,这狗崽子要不是妖怪,你早把它掐死了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抬起下巴,「瞧!」
黑狮犬的血液顺著针尾淌下,与木偶上的血滴一触,随即被逼开。程宗扬看著那滴黑狗血在木偶表面荡起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散开,最後消失不见。半晌莫名其妙地抬起脸,「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克制其他巫术的法宝,」小紫道:「或者是禁咒。」
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与苏妲己交手的紧要关头,是她身上一丝奇异的力量帮助自己突破到入微的境界。当时自己无暇理会,这会儿回忆起来,那股力量的气息熟悉异常,倒有些像是……九阳神功!
程宗扬紧张的思索著,苏妲己隐身五原城,与王哲脱不了关系,很可能是被王哲击伤,或者被设下某种禁制,才不得不收敛。程宗扬想起苏妲己身边众男环绕的一幕,当时只觉得她荒唐yín浪,现在想起来,那么多男人,却只是摸摸她的手脚而已,再想到自己与她欢好时的情形,那妖妇分明是yù求不满,似乎很多年没有和人欢好过。否则以她的yín浪,身边男人无数,怎么会一见到那根情趣按摩棒就禁不住试用?
程宗扬越想越有道理,他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小紫,最後道:「她身上的禁咒肯定来自太乙真宗,哼哼,看来我要去龙池一趟,找个太乙真宗的人仔细打听一番了。」
小紫惊讶地看著他,「程头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程宗扬不高兴地说:「找太乙真宗的人怎么了?我以前见过的蔺老头就很上道。」他盘算道:「小狐狸说那妖妇受了伤,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找个机会我要去龙池,拜访一下太乙真宗的总坛……喂,死丫头,你翻什么白眼啊?」
小紫翻了翻眼睛,「我还以为你在装傻,原来是真傻。」她踮起脚尖,扯住程宗扬的耳朵,「大笨瓜!刚搞过人家就忘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後一拍脑袋,「卓美人儿!我这就去问她!」
「没时间啦。」小紫道:「云老爷子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干!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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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苍峰没在书房等候,而是坐在院内的树荫下。旁边易彪和吴战威一人蹲在一块石头上,正聊得口沫横飞。
「多亏了程头儿给的药,老易这回算是捡了条命!」易彪道:「我回营的时候,营里的医官还说我这条手臂算是废了,没想到半个月时间就长得结结实实。医官看到,下巴险些掉下来,整天围著我问用的是什么药。後来我被问烦了,正好听说程爷的名头,就说这是盘江程家的药,一斤黄金才换一丸,哈哈!」
吴战威嘿嘿笑了两声,「这回哥哥可抢先了一步……」
「什么事啊?」易彪看著他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哪个小寡妇?」
吴战威讪讪道:「不是那个……一会儿可别提啊。」说著他扯开喉咙,「阿翠!阿翠!过来见见我的生死兄弟!」
翠烟掀廉出来,屈膝朝众人福了几福。她仍是昨rì来时的打扮,遍体珠翠,容貌艳丽,举止优雅,不仅易彪眼都看直了,连云苍峰也为之动容。
「这是易兄弟!跟我比亲兄弟还亲!这是云老爷子,云家三爷,我一直当老哥哥来敬。」吴战威大咧咧道:「往後叫叔叔伯伯就成!」
翠烟嫣然一笑,「易叔叔,云伯伯。」
易彪和云苍峰连忙回礼。
吴战威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吹嘘道:「这也是在建康,换作我们家那边,小叔见嫂子可是要磕头的。算了老易,今天就饶你一次。」
云苍峰笑道:「易兄弟的规矩免了,我这大伯子的规矩不能免。」他从袖中取出一小串黄澄澄的铢钱和一只白玉指环递过去,「来得仓促,没有什么东西,这算是见面礼吧。」
吴战威叫道:「云老爷子,你这是唱的哪出啊?怎么好让你破费?」
那些铢钱不过一小串,但都是金铢,折成平常的铢钱足有几十贯,已经算得上重礼,再加上那枚指环通体莹白,没有丝毫杂sè,更是价值不菲。
两口子逊让一番,云苍峰却坚持要给,最後翠烟不得不接过来,说道:「多谢云伯伯。」
吴战威道:「你去忙吧。晌午好生作几样好菜,我要请兄弟们喝酒!」
「知道。」翠烟含笑离开。
吴战威攀住易彪的肩,挤眉弄眼地说道:「怎么样?屁股够大吧?我告诉你啊,屁股大了好生养!生七八个都不在话下,老易,别当你的大头兵了,和哥哥一块儿跟著程头儿混吧!」
易彪道:「成!这次的事办完,我就辞了军职!」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易彪!可不许反悔啊!」
「程头儿!」
程宗扬走过来,「这可是你说的,事情办完,过来给我干活!」
易彪哈哈一笑,「只要程头儿不嫌弃就行!」
程宗扬坐下来,「那地方还能住吧?」
云苍峰道:「我世居建康,竟然不知道还有那样一处所在。」
这次轮到程宗扬惊讶了,「是吗?」
云苍峰道:「玄武湖的滩岛大多是水师练兵的营地,外人极少在湖中置业。他们在那里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程宗扬看了看左右,「长伯呢?」
「在前面跟秦兄说话。」易彪赧然道:「在下本来不该过来打扰,只是记挂吴大哥,才央云老爷子一同过来。」
云苍峰关切地说道:「听说程小哥昨晚遇袭?」
程宗扬苦笑道:「是白湖商馆的正主找上门来,还杀了我两名兄弟。」
云苍峰眼中寒光一闪。
第三百零五章:雲奸商
程宗扬道:「那妖妇也受了伤,有些rì子不会出来了。」
云苍峰见他无恙,也放下心来,点头道:「昨rì祁远过来见我,已经接了石灰坊加紧烧制,又按你的吩咐雇人挖掘粘土,不知道小哥又有什么手笔?」
作为在那个世界最後的记忆,程宗扬对段强那句话印象极深,相信自己不会记错。但仅仅一句话是否就能造出水泥,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多把握。程宗扬只好道:「云老哥不用急,有一二十天就知道分晓了。」说著问道:「云老哥今天找我不会是谈生意的吧?」
「怎么不是?而且是一桩大生意。」
易彪与吴战威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起身到前面去研讨刀法。
云苍峰拂去衣上的落叶,良久道:「影月宗的人已经到了,三rì内临川王会遣使入宫问安,如果再不能面见陛下,便会联络朝中大臣到宫城要求面驾。」
自己亲眼见过,晋帝虽然还剩一口气,但人已经死了一多半。临川王只要不是白痴,这一著逼宫之後,紧接著便是举事了。但程宗扬对临川王的成功实在不看好——有萧遥逸那个握著禁军的小狐狸在暗处虎视眈眈,临川王就是有十成把握也未必能得偿夙愿。何况他还没有十成把握。
「rì前尚书省五兵曹上奏,称建康近郊湖泽多有流民,疑相聚为寇,请调禁军剿灭。」
云苍峰虽然没有明言,程宗扬也猜出这是云栖峰的主意,藉机把禁军调离建康,好方便他们行事。程宗扬见云苍峰神情古怪,笑道:「怎么?没朝廷没有答应吗?」
「书上丞相府,因为王丞相带子弟跪辞镇东将军,耽搁了几rì,昨rì原件退回。五兵曹早知道王丞相不yù生事,准备了满篇道理,诚请丞相调遣禁军。」云苍峰苦笑道:「谁知王丞相答覆说——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五兵曹准备的满篇道理竟然一字都用不上。」
程宗扬笑道:「这位王丞相还真宽容。」
云苍峰拈须长叹道:「我们都小看了这位王丞相。王茂弘早年誉满天下,岂是庸才。」
程宗扬忍不住道:「既然这样,王爷何必心急呢?再等些rì子有何不可?」
云苍峰道:「箭在弦上,不容不发。只怕迟则生变。」
刚才说到「王爷」两个字,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徐寄临死前的喊叫。
「在鹰愁峪伏袭我们的州府兵,似乎与一位王爷有关,云老哥觉得会是哪位王爷?」
云苍峰已经参详良久,始终不得要领,摇头道:「朝中王侯虽多,能使动州府兵的却少之又少。除了临川王,再想不起第二位来。」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云苍峰都猜不出来,自己也不用想了,除非徐寄再活过来才有答案。这条线索看来就此中断了。
云苍峰忽然站起身,朝程宗扬郑重地施一礼。
程宗扬连忙避开,「云老哥,这是做什么?」
「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小哥援手。」
程宗扬暗叫糟糕,硬著头皮道:「云老哥有什么事尽管直说,能帮上忙的,小弟绝不推辞。」
「老五纠集亡命徒逾千,可惜尽是乌合之众。程小哥在南荒已经崭露头角,鹰愁峪一役更是联合诸府家丁大败水师jīng锐,临阵不乱,指挥若定,擅长统筹乌合之众有目共睹。老哥知道你不愿趟此浑水,只是此事关系我云家乃至大晋兴衰荣辱,不得不赧颜向小哥求援。」
程宗扬品味半晌才明白过来,「你让我去指挥云五爷召集的亡命徒?干!你不如一刀砍死我算了!」
「若非小哥熟悉宫中路径,老哥也厚不下脸皮来求你。」
程宗扬叫道:「云老哥,你这不是厚脸皮,纯粹是硬起心肠让我去送死!让一个小商人带一帮不认识的人闯进宫里造反,这么天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云苍峰摊开手,「但凡有半点主意,老哥绝不会来麻烦你。可惜老五手下悍匪不计其数,将才却难得一见。」
「将才还不好找?易彪算一个吧?要论打仗,我给他当徒孙都不够!」
云苍峰苦涩地说道:「易彪分身无术。若易虎还在……唉……若程小哥执意不肯援手,老哥只有……」说著云苍峰一撂长袍,作势yù跪。
程宗扬连忙扶住,陪笑道:「易彪分不开身,还有别人。秦会之你知道吧?还有吴长伯,这两个一文一武,可都是一等一的干长!」
云苍峰摇头道:「这两人虽是英才,怎及小哥威望昭著?」
「我有什么威望啊。老哥放心,会之和长伯绝不比易彪差!身手更是比我高明百倍!让他们两个去,比我强多了!」
程宗扬舌灿莲花,几乎把秦会之和吴三桂吹嘘成天神下凡。才好不容易打动云苍峰。
云苍峰犹豫半晌,终於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程宗扬刚松了口气,忽然张大嘴巴,一手指著云苍峰,半晌才叫道:「云老哥!你就这么算计我啊!」
云苍峰一改戚容,大笑道:「老哥怎么舍得让你孤身犯险?」
程宗扬终於回过味来,云苍峰起初打的就是秦会之和吴三桂的主意,却口口声声请自己帮忙,自己果然上当,不但把秦吴二人双手拱让,还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心意。
程宗扬啼笑皆非,「jiān商啊jiān商,连我这么老实的人你都不放过。」
云苍峰抚掌笑道:「从南荒我就打你手下人的主意,没想到到了建康,还是要走这条老路。」
程宗扬冷静下来,问道:「听说云家主事的是六爷,自从小弟来建康一直无缘得见。难道这等紧要关头,还要靠云老哥自己奔走?」
云苍峰道:「我们云家这一代兄弟七人,老哥排行第三。几位兄长和兄弟陆续故去,现在还能做事的,只有老哥我,老五和老六三人而已。不瞒小哥说,六弟一直在洛都、长安、咸阳、临安等地奔走,晋国一旦政局生变,能否得到天子认可,至为重要。」
这确实是件大事。如果无法得到天子认可,即使临川王政变成功,也难以坐上帝位。
云苍峰得了两个力助,心怀大慰,笑道:「鄙宅清云荷舫夜景颇有一观,小哥若有闲暇,不妨带上会之和长伯来园中消暑。」
程宗扬知道他是邀两人到宅中详谈,说到底自己对政治仍不怎么感兴趣,本来想拒绝,但随即想起一事,心头微动,当即一口应诺。
第三百零六章:丞相王茂弘
清云荷舫在云宅西南角,设计者将园中原有的池塘加以开凿,形成一个数亩方圆的池沼,池内偏植荷花。岸旁用巨石雕成舟舫,三面环水,坐在舫上,如同月夜行舟。
此时荷花早已凋零,翠绿如盖的荷叶上,林立著无数高高矮矮的莲蓬,莲房饱满,别有一番殷实的风景。
云家的菜肴风味佳妙,尤其是用新鲜荷叶裹著米粉、鸡肉蒸出的鸡块,口感嫩滑,滋味清香,令人赞不绝口。
秦会之和吴三桂已经知道这趟来的目的,两人都是好事之人,正觉格局太小,听到这等大事,不禁心怀大动,见程宗扬发了话,当即应承下来。
这会儿在席间与云栖峰谈起行事细节,两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一个恃强凶悍,一个狡诈多端,双方越说越投机,几乎让程宗扬插不上口。不过自己乐得在一旁清闲。别的不提,造反叛乱搞yīn谋,这两个家伙可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云家找到他们实在是走了狗屎运了。
见双方谈得热闹,程宗扬摸了摸怀中的书卷,随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溜了出来。
云宅这一带程宗扬已经熟门熟路,轻轻松松就找到那处小楼。云氏以玻璃坊起家,窗上都嵌著玻璃,楼上的卧房隐隐透出灯光。程宗扬知道云如瑶体弱,敲了敲门,不等应声就推门进去。
楼内寂无声息,程宗扬上了楼,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只见室内放著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放著一页素纸,旁边是一本翻开的书帖,纸上墨迹宛然,似乎是临帖临到一半。洁白的墙壁上插著一束孔雀翎,每根孔雀翎下都用一根细丝悬著张纸条,上面写著娟秀的字迹,似乎是给孔雀翎毛起的名字。程宗扬开始觉得好笑,接著又心生戚然。要怎样的寂寞才会给每一根孔雀翎起名呢?
里面的内室用一道珠廉隔开,壁角放著一支四尺多高的烛台,上面一支白烛已经烧残,灯芯结成一朵灯花,在烛焰中时明时暗。
程宗扬撩开珠廉,只见淡青sè的纱帐内,一双滢润的美目正望著自己。
程宗扬讪讪道:「这么早就睡了啊?」
云如瑶拥著狐裘卧在帐内,乌亮的青丝软软垂在枕上,洁白的脸庞肌肤吹弹可破。她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扭过脸好吗?我没穿衣服。」
程宗扬连忙背过身,听著帐内悉悉索索的声音,鼻端彷佛飘来一缕处子的幽香,不觉心头微荡。
过了一会儿,云如瑶的声音传来,「好了。」
程宗扬转过身,只见她已经披上狐裘,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孔。
程宗扬笨拙地解释道:「我和云老哥谈生意,谈得晚了,想著来看看你,还以为你没休息。」
云如瑶低声道:「谢谢你来看我。」她像叹息一样轻轻道:「好久没有人来看我了。」
见她伤感,程宗扬连忙道:「我给你带了水果。」他从袖中取出两个黑sè的果实,说道:「这是南荒的果子,当地人叫在鳞果,外面看著不起眼,剥开里面又软又滑,像果冻一样,特别甜。」
程宗扬剥开一只递过去,「你尝尝。」
云如瑶接过来好奇地看著,「果冻是什么?有些像荔枝呢。」说著她尝了一口,「好甜。」
程宗扬道:「本来他们连枝送来十几棵,结果路上都坏了,只剩五六个还能吃的,连云老哥我都没舍得给。」
云如瑶胃口平常,一般水果连半个也未必吃得下,这时吃了一个,只觉口齿生津,胃口似乎也没有平常那么凉了。
见云如瑶吃得香甜,程宗扬也不禁露出笑意。这龙鳞果是下午才送来的,随行的是殇侯几名手下。听殇侯派来的人说,龙鳞果是南荒部族送到殇侯处,再移送建康。运来的除了一批珍宝,还有凝羽的口信,说在叶媪调理下,身体正在康复,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离开南荒,让他不用牵挂。
程宗扬一拍脑袋,「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书来。」
云如瑶眼睛一亮,接过程宗扬带来的书籍,翻了几页,讶道:「这些是谶纬之学?」
「有趣吧。」程宗扬道:「这可是**,你看,这是说晋国的。」
云如瑶看了一会儿,「咦,这里说晋废帝……说晋国这位陛下被权臣废去帝位,原因是他有痿疾,三个孩子都是妃子跟别人生的。」
程宗扬一怔,「有吗?」
「诏书写的是:昏浊溃乱,动违礼度。有此三孽,莫知谁子。人伦道丧,丑声遐布。今废为东海王……」云如瑶奇怪地问道:「你没看过吗?」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太忙,没时间读书。」其实那些大段大段的古文读起来太吃力,自己都跳过去了。
云如瑶翻看道:「好像都不准呢。」
程宗扬道:「不准就对了。你就当闲书看吧。」
「好啊。」
程宗扬环顾四周,「你喜欢看书,房间里怎么只有字帖呢?」
云如瑶道:「哥哥说读书太耗神,对病情不好,不让我多看。」
程宗扬道:「也是,过两rì我再给你带些散心的笔记小说来,看著不用费力气。」
云如瑶露出笑脸,「谢谢你。」
程宗扬不敢多留,站起来道:「你慢慢看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这里是小姐的闺房,虽然自己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乎,万一让人撞上,少说也要打折两条腿。
云如瑶露出依恋的目光,最後点了点头。
程宗扬下了楼,推开门看了看,一溜烟溜回清云荷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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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建康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城池,其中的东府城,位於建康东南,本来是丞相府署,後来修建为城池。城虽然不大,却坚固异常,是建康城仅次於禁宫台城的坚城。不过比起宫中的戒备森严,东府城的戒备如同儿戏,城上根本看不到兵丁,沿街叫卖的小贩能一直走到丞相官署门前。
「王茂弘行的是黄老之术,以无为而治天下。」萧遥逸道:「如果是承平时节,也未尝不可,但国有大患而不去理会,只能说是尸位素餐。」
程宗扬打著呵欠道:「你要见王茂弘,干嘛非把我拉上?」
萧遥逸嘻笑道:「让你见见晋国第一等人物嘛——到了。」
萧遥逸跳下马车,程宗扬只好跟著进了官署。
绕过影壁,便听到板子打在地上的「啪啪」声,似乎里面正在动刑。两人一看,不禁失笑。
一个犯了错的官吏被剥了官袍,按在阶前挨打。掌刑的高高举起板子,在空中绕了一圈,然後「啪」的打在地上,离那官吏应该挨板子的屁股隔了差不多一两尺,只不过比个样子而已,偏他还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
萧遥逸忍笑通名,丞相府的属官进去禀报,片刻後出来请两人入内。
第三百零七章:昏聩丞相
萧遥逸收起折扇,快步走上台阶,来到内堂,远远便朗声笑道:「丞相大人安好?」
王茂弘身材不高,颌下一丛胡须收拾得整齐雅致,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特sè,目光锋芒不露,看不出多少誉满天下的样子。
「坐吧。」王茂弘慢吞吞道:「看茶。」
萧遥逸拂衣坐下,洒然笑道:「适才从阶下过,见到贵属受杖。那板子举得上拂云根,下击地足,令人大开眼界。」
萧遥逸揶揄他施刑徒具其表,王茂弘却像是没听出来,他摩挲著扶手,半晌才犹犹豫豫说道:「只怕还是重了些吧?」
看著萧遥逸哑口无言的样子,程宗扬暗自偷笑,碰上这么个不知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的老家伙,难怪这小狐狸吃瘪。
王茂弘像刚想起来一样道:「世侄还兼著羽林郎,今rì莫非是来谈公事?」
萧遥逸收起嘻笑,老老实实道:「正是。」
王茂弘摆了摆手,「今rì休沐,公事就免了吧。」然後自顾自道:「刚才太原王家的老五子猷来,我问他现居何职,子猷寻思良久,说时常见有人牵马来,自己似乎是个马曹。我问他有几匹马,他说子曰不问马,怎么知道有几匹?我问他死了几匹,他说未知生,焉知死。就这么夹七杂八说了半晌,等他告辞离开,我才想起来,他两年前就作了禁军的骑兵参军——你说他糊涂不糊涂?」
程宗扬听得好笑,竟有人当了两年官,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萧遥逸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顺著他的话道:「这样糊涂也少见。」
王茂弘却道:「子猷这人傲达放诞,视官位如敝履,唯以声sè为念,是个聪明人啊。」
禁军由萧遥逸老爹亲自掌管,王子猷这个骑兵参军当成这样,大家还真是其乐融融。萧遥逸听得明白,也只能装糊涂,陪著王茂弘东拉西扯,又听他吟了几首诗,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足足谈了小半个时辰,终於找到机会起身告辞。
王茂弘一直送到阶前,拉著萧遥逸的手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外面人都说我昏愦,想来也有些道理,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遥逸唯唯诺诺,好不容易躬身告辞。
一上车程宗扬就大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坐立不安的样子。王茂弘有一手啊,收拾你这头小狐狸就跟玩一样。」
萧遥逸惨笑道:「何止有一手。再聊下去,我的底子就被他摸透了。」
「有这么厉害吗?」
萧遥逸靠在厢板上,呼了口气,喃喃道:「真是小看他了。」
王茂弘负手立在阶前,望著远去的车马,背脊不堪重负一样微微佝偻。
属吏过来道:「二十板已经打完了,请大人示下。」
「唔,」王茂弘点了点头,良久摆手道:「让他回去歇两天吧。」
属吏忍不住道:「大人,那斯私移内府财物,已经犯了重罪,何以处罚得如此之轻?」
王茂弘道:「你也想说我昏愦吧?」
属吏躬身道:「小的不敢。」
王茂弘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吧,过两rì再来复职。」
属吏只好领命退下。
秋风拂过,阶前空无一人。王茂弘负手低叹道:「人道我昏聩,後人当思我这份昏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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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rì,程宗扬接著养伤的名义,在宅内杜门不出。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有了铜器坊、盛银织坊和石灰坊这三家作坊,分别生产拉链、丝袜和水泥,手下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好在祁远已经来了,程宗扬索xìng把这些作坊都交给祁远打理,让吴战威和小魏协助。
秦会之和吴三桂不愧是殇侯jīng心挑选的人物,对yīn谋造反兴趣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一面在宅中守护,一面轮流与云家、影月宗和易彪的北府兵周旋,程宗扬看著都替他们累,那两个家伙却乐在其中。倒是自己落得清闲,在宅中好好歇息了两rì。
中间石超来过一趟,先是打躬作揖,赔罪不迭,然後藉著送翠烟出阁,给自己遇袭压惊的名头,狠狠送了份厚礼。张少煌、桓歆等人也一同前来探望,还送来几个美婢。但程宗扬赶在小紫见到之前,抢先回绝了。
宅里的女人已经不少,除了雁儿几个,还有兰姑和两个歌jì,虽然自己一个都没碰过,但那死丫头脸sè越来越难看。程宗扬心头忐忑,就怕哪天自己一觉醒来,满院的女人都香消玉殒,被那死丫头杀个乾乾净净。
唯一能让自己消遣的,只有後院囚禁的那个大美人儿。按著自己的意思,卓美人儿内力被制,又在太乙真宗的内斗中败北,不怕她飞上天去。小紫却执意不肯解除她的脚镣,更不肯让程宗扬带她回自己卧室伴寝。自己只好每天作贼一样溜过来,掏钱让小紫解开她的脚镣,等她戴上脚镣再离开。本来一桩风流美事,被那死丫头搞得不尴不尬,自己心里那份郁闷就别提了。
好在卓云君没有半分不情愿,小紫当rì的痛打早已打掉了她的傲气,如今每天在榻上婉转承欢,那具熟艳的**在自己的辛苦耕耘下被迅速开发,程宗扬每次压在那具丰美的**上,都能感觉到她的诱惑力越来越强烈。
但遗憾的是,从卓云君口中,没有得到多少自己想要的线索。卓云君说,太乙真宗法术以五行分类,数目不下百余种,没见到禁咒之前,根本无法猜测。
程宗扬本来想找条捷径,好对付那妖妇。听卓云君这么说,只好放弃。後来想起王哲临终的一幕,又问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是什么意思?」
卓云君讶然看了他一眼,「这是道家的六甲秘祝,临危念咒,无所不辟。」
程宗扬道:「我看六甲秘祝似乎很厉害啊。」
程宗扬把当rì的一幕讲述一遍,卓云君想到掌教身死,教中已不知乱到何等地步,自己竟是宁留在此处为jì,也不肯返回龙池,不禁神情黯然。
程宗扬见她眼神凄婉,岔开话题道:「我跟你学太乙真宗的法术怎么样?」
卓云君默然片刻,「不。」
程宗扬故意怒道:「这会儿还嘴硬!」
卓云君颦起眉峰,紧紧咬住牙关。
第三百零八章:晋宫鬼事
程宗扬看著她坚决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教就不教吧。用得著摆出烈女的样子吗?嘿嘿,」程宗扬笑著在她耳边道:「不过你这副贞烈的样子还真诱人。」
卓云君被他无赖的样子逗得禁不住一笑。
休养两天时间,程宗扬肩胛和腹侧的伤势已经痊愈,体内更是真阳鼓荡,无论体力还是jīng力都充沛之极,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也难不住自己。程宗扬一把将卓云君抱起来,低笑道:「卓美人儿,换个花样,咱们来试试这张美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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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初升,宫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个黑点。
「噗!」程宗扬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气,「小狐狸,用得著潜这么远吗?」
「没办法啊。」萧遥逸藉著芦苇丛藏好身形,只露出一个脑袋,「自从上次宫里闹鬼,禁军就加派了人手,昼夜盯著湖面。要还和上次那样划著船来,不等咱们靠近,就被shè成刺猬了。」
「闹鬼?」
「可不是嘛。」萧遥逸幽怨地说道:「你说我这相貌堂堂的,怎么就被当成鬼呢?有我这么风流潇洒英俊无比的鬼吗?」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他们还真会编理由啊。」
「要不在怎么好掩人耳目呢?」萧遥逸左顾右盼,「喂,你说的暗道出口在哪儿?」
程宗扬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我记得离城墙挺远,在一处湖礁中间。」
萧遥逸眯起眼睛,「我知道了!」他潜身钻入水中,片刻後露出头来,朝程宗扬招了招手。
「宫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圆差不多有两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边还有个大水涡,不少船只在那里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涡吸入。周围的渔民都相戒不敢靠近。」萧遥逸低笑道:「他们倒会挑地方。」
不多时两人潜近礁石的位置,程宗扬凭著印象在礁群中寻找多时,终於找到那个隐秘的洞穴。
洞内曲折之极,两人不敢举火照明,只能运足目力,沿著洞窟潜游。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那条停泊的小船。
「就是这里了。」程宗扬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萧遥逸啧啧称奇,「这是司马家哪个废物干的?有一手啊,连我老爹都能瞒过。」
程宗扬正要开口,额角的伤疤突然轻轻一跳。
萧遥逸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真有趣。」
他轻声说著,手腕微抬,袖中的龙牙锥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发莹白的光芒。
龙牙锥锋芒所指的虚空中,浮动著一团浓黑的气息,里面几点血迹般暗红的光点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遥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应。怎么?程兄上次来没有遇到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也许是上次两人惊动宫禁,才在此新设禁咒。
「怎么破?」
萧遥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开禁咒,等於告诉那老人妖,咱们兄弟又大驾光临了。」
「那你还愣著干嘛?赶紧想辙!」
萧遥逸苦笑道:「我这不正在想吗?」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忽然拔出龙牙锥,划出一个六角星芒,然後抬掌一推。
莹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扩大,旋转著框住黑sè的气团,将那只禁咒禁锢起来。
萧遥逸一把拉住程宗扬,「最多只能撑两个呼吸时间,快走!」
两人刚掠过禁咒的区域,那只六角星芒就断裂开来,随即化为无形。
到了洞口附近,两人停下脚步,程宗扬指点道:「出去就是太初宫,入口在神龙殿後面的假山下。」
「不对!」
「又怎么了?」
萧遥逸神情微动,「有血腥气。」
程宗扬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没闻到?」
「外面。」
萧遥逸伏在洞口,闭目倾听片刻,接著身形一晃,掠过数丈距离,悄然没入一丛繁茂的花树中,他身体宛如游蛇,一闪钻入树丛,没有沾到半点枝叶。
程宗扬没有他这份本领,只能老老实实从洞里钻出来,藉著假山石的yīn影隐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够灵。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著一具尸体。那人穿著禁军的服sè,脸颊生满浓密的络腮胡,面容颇为威武,身体却被绳索捆得像大虾一样,喉咙被利刃切开,看样子已经死了不短时候。他神情颇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脸上却没有惊恐、恨怒的神sè,而是一片呆滞,就像在睡梦中睁著眼被人杀掉。
程宗扬钻进树丛,正看到萧遥逸用指肚擦了擦尸体的面孔,然後抬起手,眯起眼睛。指上多了一层油xìng的物体,微微闪光,程宗扬低声道:「什么东西?」
「蜜蜡。」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一个死人,脸上涂一层蜡作什么?」
萧遥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扬望了望四周,「这个禁军怎么跑到内宫来了?」
「他不是禁军。」萧遥逸盯著尸体的面孔,缓缓道:「这斯的面孔我从来没有见过。」
小狐狸说他认识禁军一半的人,虽然有点夸大,但连他都不认识,这个禁军的身份就很可疑了。程宗扬心头微紧,「他是外面闯进来的?」
「难说。」
萧遥逸望著不远处的神龙殿,喃喃道:「感觉很不妙啊。」
程宗扬深有同感,也许是上次不愉快的经历,眼前巍峨华丽的宫殿在黑暗中透出yīn森诡异的气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会又碰到什么邪门的事吧?」程宗扬道:「上次进来碰到了骷髅,这次一来就碰到死尸,再进去只怕要见鬼了。」
「喂……」
「怎么了?」
程宗扬回头,见到萧遥逸脸sè不对,甚至说得上有些发白,微微一怔,跟著才想起这位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於是提议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来时已经商量好,先到神龙殿查看,再遍查周围的宫室,无论如何把那个老太监的狐狸尾巴找出来。但这会儿神龙殿灯火全无,去了也是白去。两人游目四顾,最後目光不约而同地一亮。
第三百零九章:东瀛上忍
宫殿一侧有一排宫室,西侧尽头一间隐约透出灯光。两人对视一眼,然後萧遥逸在前,程宗扬在後,相隔丈许朝宫室掠去。两人都穿著黑sè的皮制水靠,不用担心衣袂带出的风声。上次是八月十五,月sè极亮,这次只有一弯弦月半掩云中,黑沉沉的夜sè给两人带来许多额外的方便。
内宫连禁军也不许入内,让两人格外轻松。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潜近宫室。
两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这时候还亮著灯,里面住的多半是当rì交过手的小太监。那几个死孩子修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扬出手,萧遥逸一只手打他们俩还有得剩,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们喊叫,惊动他人。
房门虚掩,灯光远远从内室透出。两人悄然靠近,在墙外听了片刻,然後闪身入内。萧遥逸脚尖一点,幻影般闪过两丈距离,落在内室的门侧,身体紧贴著墙壁。
程宗扬没有跟过去,而是闪身躲在房门後。自己已经打了不少架,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守在後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闯入,万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条退路。
萧遥逸赞赏地朝他挑了挑拇指,然後回过头,握紧袖中的龙牙锥,一手悄悄挑开内室的门廉。
入目的情形使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一名军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脸与萧遥逸打了个照面。他一手提著腰带,一手拿著禁军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换衣物。看清那人的面孔,萧遥逸顿时浑身打了个激零。程宗扬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肉一瞬间绷紧,颈後的毛发都耸立起来,显然处於极大的惊骇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严,连鬓的胡须又密又浓,赫然就是刚才那个死去的禁军军士!
望著这个复活的死人,两人一时间方寸大乱,程宗扬不料自己刚才的话一语成谶,居然当真见了鬼,萧遥逸更是脸如土sè。那军士微一错愕,沉声喝道:「贵样?何者!」
萧遥逸毛发倒竖,握著龙牙锥的手掌筋腱微颤,冷汗一滴滴淌落下来。
想来也是,萧遥逸自曝小时候被鬼吓过,连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刚才摸过的尸体复活,再听到他鬼叫般的口音,这小狐狸没当场吓得尿裤子已经够勇敢了。
但程宗扬知道,对面的家伙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倭人!
「假扮的!」程宗扬低喝道:「动手!」
萧遥逸一震,回过神来。他刚握紧龙牙锥,对面的军士立即抛下甲衣,手臂还未抬起,就甩出一道乌光。
那道乌光划过一条弧线,回旋飞来。萧遥逸展臂一拿,却是一枚三菱形的飞镖。他惊魂甫定,顾不得细看,立即挥手打出。没想到那枚飞镖却是回飞式的,从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又飞了回来。
闪避间,对面的军士已经拿出武器,却是一根两尺来长的竹杖,两端包著半圆的铜头。
萧遥逸怕他再施出什么古怪的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贴身近战。那军士招术怪异,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来历,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而且yīn毒。
萧遥逸施出近身缠斗的功夫,两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变化万千,他修为稳胜对手一筹,只不过惊悸之下,几次错过良机。而那军士的身手也真不俗,攻守进退具有独到之处,若不是倒霉刚巧碰到萧遥逸,程宗扬穿越後所见的大多数人都远不及他。
那军士在萧遥逸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渐渐慌乱,一步一步向後退去,最後背脊一顿,靠在墙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开萧遥逸一记腿法,竹杖再次攻来。萧遥逸侧臂挡住,竹杖顶端的铜头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内弹出一条铁链,怪蟒般缠在萧遥逸臂上。
萧遥逸痛哼一声,手臂血痕突现,被链端的尖钩划破。那军士奋力一拉,萧遥逸彷佛被他扯得飞起般,身体横飞空中,接著屈肘一退,龙牙锥破袖而出,直刺那军士胸前。
那军士避无可避,怪叫声中,腾起一团黑雾,身形倏忽消失。
龙牙锥闪电般破入黑雾,却击了个空。黑雾散开,那军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上,身体却踪影全无,就像蒸发般在他眼前凭空消失。
萧遥逸冷汗直淌下来,这斗室不过丈许见方,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难道刚才和自己交手的真的是鬼?
程宗扬掠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手起一刀,砍在墙角一根不起眼的木桩上,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飞溅中,那军士露出身形。
「梭那八格那!」
那军士脖颈被刀锋砍中,嘶嘶吐著血沫,似是难以置信有这等蠢事,他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程宗扬,挣扎几下,便即气绝。
程宗扬啐了一口,「变身还不用心,宫里有这么破的烂木桩吗?」
萧遥逸脸sè由青转白,他抹了把汗,惊魂未定地说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东瀛来的忍者。」
程宗扬多少有点讶异,之前听段强说书说得多了,知道穿越小说大多有个东瀛,总会碰上rì本人,想不到自己这边也无法例外,还是他乡遇故知,碰到了rì本忍者。
「……幸好以前看片子,多多少少学了两句东瀛文……」
程宗扬暗自庆幸,蹲下来在军士脸上摸了摸,然後剥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面具上须眉俱全,里面有还残留的蜜蜡,果然是仿照被杀禁军军士面容制成的。
萧遥逸衷心道:「程兄见闻广博,连这些海外异术也jīng透得紧。」
「有个幽冥宗的老太监,又来个东瀛忍者……晋宫还真热闹啊。喂,你干什么?」
萧遥逸撕开忍者的衣物,「当然是找线索了。」
那家伙身上的东西可真不少,短刀、绳索、飞爪、吹管、毒针……还有几个一寸多长的小卷轴和一堆药瓶。忽然两人眼睛同时一亮,抢出一个竹筒。那竹筒一端的封泥已经打开,隐约能看出上面一个「魔」字,另一端则印著「黑」。
两人异口同声道:「果然是黑魔海!」
萧遥逸取出筒里的信笺,上面的字迹已经显过形,在灯下清晰可辨。
第三百一十章:伪装
萧遥逸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厮原来叫飞鸟熊藏啊。」
书信以汉字书写,程宗扬毫无障碍地读完。那信是一封请柬,上面说久闻飞鸟熊藏兄弟是乱波上忍,因为两人在东瀛犯了事,无法存身,黑魔海义字当头,诚请两人加盟,位列教中供奉。信中说,如果弟弟要修炼忍术,哥哥熊藏可以先赴建康,由供奉古冥隐接迎。
「古冥隐是那个老太监吧?」程宗扬不解地说道:「他为什么一来就扮作禁军呢?」
「这是个什么东西?」
萧遥逸从飞鸟熊藏尸体上翻出一个油布包,里面包著一截光秃秃的剑柄。剑柄看起来又古又旧,上面贴著一张火红的符印,透出一丝诡秘的气息。
程宗扬也看不出来,随便揣在身上,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飞鸟大爷,古供奉让小的来问问,大爷准备好了吗?」
一个小太监嘻笑道:「他不通华语,你说的他听不懂。计好,你不是会倭语吗?」
另一个小太监吭哧几声,然後弯著舌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紧张,这斗室只有一桌一椅,两人更没有忍者的匿形术,两个大活人一具尸体,想藏都没有地方藏。
外面三名小太监等了片刻,其中一个高个儿小声嘀咕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怎么没声音呢?」
「计好,是不是你说的他也听不懂啊?」
那个叫计好的小太监委屈地说道:「相龙大哥,倭语我只会几句,加上手势他才好明白……」
高个儿太监相龙在计好头上拍了一把,「你怎么这么笨呢?去催催他!」
计好推门yù进,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叽哩咕噜的话语,他语速极快,声音又高又尖,似乎在不满地大声呵斥。
「那个鸟在说什么?」
计好为难地说道:「我也没听懂……」他皱著眉道:「味道好像和下午不太一样……喂!相龙哥!」
锵的一声低响,那个叫相龙的小太监拔出短刀,低声道:「供奉说过,让咱们留点心。上次两个逆贼闯进宫里,险些撞破供奉的好事,说不定还有人能闯进来。计好,咱们进去看一眼!朱灵宝,你回去禀告供奉!」
相龙轻轻一推门。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八格!混帐野鹿伊玛丝!」
计好连忙拉住相龙,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调儿!下午这位爷就是这样说话的!」
萧遥逸紧贴在墙角,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
程宗扬飞快地戴上面具,把地上的禁军衣物披在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古脑塞到怀中。
萧遥逸作了个小心的手势,程宗扬点点头,然後掀廉出来。
房门拉开,伪装成禁军面孔的程宗扬挺胸踏出。只见外面站著三个十几岁的小太监,一个个头高点,一个圆滚滚的,还有一个矮小机灵,这会儿三个人都张大嘴巴,然後惊叫道:「真像!」
「这个鸟大爷好厉害啊!」
「太像了!古供奉也想不到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道:「你们懂什么?这叫忍者。幽长老好不容易从东瀛请来的!不能喊大爷,要叫上忍!」说著他一脸谄媚笑道:「飞鸟上忍,小的计好——不是!」小太监想起来他不通华语,连忙卷起舌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程宗扬故意板起脸,作出听不懂的样子。
小太监连忙指著自己,「计好!计好!」
程宗扬露出释然的神sè,「哟西,计好,哟西。」
旁边两个小太监也挤过来,指著自己道:「小的相龙。」
「小的朱灵宝。」
「哟西!哟西!」程宗扬欢然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一边寻思自己是不是该直接下重手,把这几小崽子的脑壳拍碎得了。
计好比著手势,半是中文半是倭语结结巴巴地说道:「飞鸟上忍万安,古供奉请上忍到殿里见面。就是那个——那个大房子。古供奉听说上忍愿意出手,喜欢得很,要好好招待大爷。」
那个叫朱灵宝的小太监谄笑道:「飞鸟大爷,这边请。」
「哟——西,」程宗扬故意拉长声音,听著背後的动静,一边道:「哟西!开路伊玛丝!」
相龙道:「哟,他还会说华语呢?」
计好背著脸撇了撇嘴,小声道:「就几个词,路上现学的。咱们说什么他听不懂。」
三个小太监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向客人施礼,然後提著灯笼在前面引路,程宗扬迈步跟在後面,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如果能选择,自己这会儿巴不得调头就走,剩下的烂摊子扔给萧遥逸收拾。不过想想外面的八千禁军,程宗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个小太监最大的相龙也不过十四五岁,看上去满脸童稚气,只是这些小太监似乎在宫里待久了,沾染上太监的yīn微,目光闪烁,不时露出与他们年龄不符的暴戾yīn毒神情。
这会儿三个人以为他听不懂,一边走一边毫无顾忌地交谈。朱灵宝道:「古供奉很看得起他啊。」
相龙道:「他是幽长老请来的,古供奉当然要给他面子了。」
计好挤了挤眼,小声道:「听说他好sè得很,在东瀛犯jiān无数,才逃出来。这一路都躲在船舱里,不敢露面。」
相龙嘻笑道:「难怪刚才火气那么旺呢。」
朱灵宝道:「相龙哥,听说那个jiān细是你抓到的,真是云家的人?来跟那个长腿美妞见面的吗?」
相龙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我盯了侍卫长十几天才盯到。还是死士呢,在古供奉手下什么都招了。要不是忌惮那长腿美妞的身手,古供奉早就把她叫到宫里来。好在现在有了鸟大爷,啧啧,这易容术,连我都看不出来!」
计好羡慕地说:「相龙哥立下这样的大功,古供奉一高兴,说不定会把太初宫赏给你看管。」
「太初宫没意思。昭明宫还差不多。」相龙嘿嘿笑道:「最好能抓到活的,让古供奉把那个长腿美妞赏给我玩几天。」
几个小太监嘻笑著朝神龙殿走去,程宗扬听得惊心动魄。他们口里的长腿美妞九成可能是云丹琉,这几个死孩子在背後盯著云丹琉,撞到云家的死士扮成禁军潜到宫中与她见面,於是擒下那个死士。正好赶上飞鸟熊藏到建康,让这个忍者扮成死士,设计对付云丹琉。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够好,云丹琉想不上当都难。
第三百一十一章:主奴易位
刚踏上台阶,眼前黑沉沉的神龙殿一瞬间灯光通明,高逾丈许的殿门一扇扇打开,殿内传来悠扬的乐曲声,灯光下一片花团锦簇。
一个青衣小帽的老太监立在殿前,尖著嗓子道:「飞鸟上忍,鄙人古冥隐,忝居黑魔海供奉。」
小太监计好连忙叽哩咕噜翻译,程宗扬点了点头,然後装作听懂的样子,怪腔怪调地说道:「古供奉?」
古冥隐满脸喜sè,「正是鄙人!上忍这番易容术可谓是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程宗扬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计好眼睛一亮,忙道:「这个我知道,他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古冥隐大喜,亲自携起程宗扬的手,尖声笑道:「关照不敢当,上忍是幽长老亲自邀请,难得来建康。万余里舟车劳顿,今晚定要好生快活一番!快请!」
程宗扬被他拉住,不禁汗毛直竖,那死太监手掌又凉又滑,就和死鱼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但一入大殿,程宗扬立即眼花缭乱,把身边死太监忘到脑後。
殿内满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这些宫中jīng挑细选的歌舞乐伎一个个明眸皓齿,娇俏可人,这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堂上吹箫鼓瑟,轻歌曼舞。程宗扬不用装就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望著殿中飘舞的倩影,眼睛都直了,进殿时险些被门槛绊到。
古冥隐挽著他,对殿内的如云美女看也不看,满脸堆欢道:「上忍一路风尘仆仆,辛苦辛苦。」
计好结结巴巴地翻译几句,到底说的是不是倭语只有天知道了。
程宗扬连连点头,把自己仅知的几句往外乱扔,「喔嗨呦,哟西!哟西!」
计好乖巧地说道:「他在向供奉问好。说供奉是教内了不起的人物,祝供奉心想事成,为圣教多立功勋!」
古冥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多谢多谢!上忍,这边请!」
上次在殿内惊鸿一瞥,没看到多少东西,这时程宗扬才见识到神龙殿的富丽堂皇。整座大殿高及三丈,殿内三十六根两人合抱的巨柱撑起殿宇。柱上包著金箔,描绘jīng致的龙凤图案,猛然看去如出一手,仔细看时每根柱上的图案又各不相同。大殿两侧摆放著十余支丈高的银制灯台,上面繁灯点点,犹如火树银花。殿顶的藻井镶嵌著无数明珠玛瑙,在灯火照耀下宝光四shè。
数十名身著盛装的乐伎坐在殿下,各自拿著钟、磬、琴、瑟、击琴、琵琶、箜篌、筑、筝、笙、笛、箫、篪、埙诸般乐器演奏,殿内十余名身材窈窕的舞姬彩衣飘飞,歌舞翩跹,令人目不暇接。
殿上风光又是不同,十余名垂鬟少女簇拥著数名锦衣绣服的贵妇,灯光下一个个娇靥如花。那些贵妇盘著云髻,头戴凤钗,容貌姣丽,衣饰华美,显露出尊贵而显赫的身份。
群芳环绕间,陈列著两张飞龙描凤的坐榻,每一张都有六尺宽窄,足以当床榻睡卧,上面铺的卧席非丝非竹,洁白如玉,仔细看时,竟然是用象牙削成细篾编织而成。
两张坐榻後面,是晋帝的御座。晋帝脸sè青暗,僵尸般靠在御座上,凹陷的眼眶内,两眼微微睁开一线,眸子全无神采,只不过头上的冕旒被人扶正,看上去略微有些样子。
古冥隐彷佛没有看到晋帝,拉著程宗扬坐在榻上,笑道:「闻说上忍光临,宫内的妃子也盼著能一睹上忍风采,今晚本座把她们一并召来,在席间为上忍接风洗尘。」
那几名小太监都机灵过人,不等吩咐,相龙就和朱灵宝走过去屏开宫女,扶起一名贵妇,笑嘻嘻扶到两人座前。
老太监像主人一样靠在榻上,声音又尖又细地说道:「这是田贵妃。」
那妃子在太监搀扶下俯身盈盈拜倒,娇声道:「奴婢田氏,拜见上忍。」
刚才还在血腥的斗室拚命,突然间置身於灯火辉煌的宫殿,身边群芳环侍,歌舞升平,程宗扬如坠梦中,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没有失态。
眼前的情形,宫外谁也想像不到。这个叫古冥隐的老家伙看起来在晋宫的职份并不高,看他的服sè,在太监里也是个洒扫庭院的下等仆役,可此时却像是这禁宫深夜的君主。程宗扬注意到,上殿时他对御座上的晋帝视若无睹,那个在晋国至高无上的帝王,在这个老太监眼中连傀儡也算不上。而内宫荣宠仅次於皇后的贵妃,在他面前更是跪称奴婢,真不知谁是主,谁是奴。
面前这位田贵妃正值青chūn,不过双十年华,她容貌娇艳,眉眼满含chūnsè,施过礼,抬脸嫣然一笑,艳态横生,让程宗扬一阵眼晕。那美妇丰满的胸rǔ在华丽的宫装下高高耸起,随著身体起伏,在身前颤微微抖动。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胸前,禁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
古冥隐一直观察他的反应,见状抚掌尖声笑道:「上忍好眼力!田氏产子未久,rǔ汁充盈,与其他妇人大是不同。」
他这番话迹近狎戏,丝毫没有给这位妃子留体面,田贵妃却毫无愠sè,反而面露欢容,好像被这个老太监称赞一句就喜不自胜。那两个小太监也对她没有半点尊重,两人互相挤了挤眼,然後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那小太监的rì文水准和自己只有比烂,双方纯粹是鸡同鸭讲,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著头,眼珠左右乱转,作出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就算他说了什么要紧的事,也好糊弄过去。
程宗扬暗中冷眼旁观,田氏身为贵妃,後面还坐著晋帝,但这殿内身份最高的却是那个老太监。老太监以下,是五六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太监本来是身有残疾的下人,可满殿妃嫔宫女却对几个奴才俯首贴耳,那种温驯的样子,让程宗扬百思不解。
如果这老太监用的是胁迫的手段,这么多人总会一两个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可无论殿上的妃嫔还是殿下的歌舞伎,没有一个露出丝毫愕然羞怒的表情,都在含笑观望,彷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傀儡汤
殿上歌舞渐入佳境,丝竹声不绝於耳。程宗扬留心查看,除了古冥隐和几个小太监,殿内就是些妃嫔宫女,连其他的太监也一个不见。
这会儿殿门都已经关闭,不知道小狐狸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但程宗扬可以肯定,打死那小狐狸他都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奉若上宾,在殿内享受著连帝王也未必能及的待遇。
相龙和朱灵宝接连引著殿上的贵妇过来拜见,眼前华贵的美妇鱼贯而入,桃腮粉面,雪貌花貌,看得程宗扬眼花缭乱。
第一次见到晋帝,自己还以为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听萧遥逸说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还大大吃了一惊。这时看到殿上的妃嫔,程宗扬才知道萧遥逸说的不假。那些妃嫔最大也不过二十四五年纪,一个个人比花娇,又各具美态,有的端庄,有的妖娆,有的甜美,有的艳丽,其中最美的一个是孟贵妃。
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张少煌的亲姊是晋帝最宠爱的妃子,据说国sè天香,艳冠六宫。他朝殿下望去,这会儿还剩下最後一个身份贵重的美妇没有过来拜见,她发髻上的金凤尤其华丽,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张贵妃。
忽然背上一寒,感应到老太监yīn沉的目光。程宗扬连忙收回目光,若不是有面具遮掩,自己脸上微妙的表情早就被他识破了。
老太监低声道:「计好,让他取了面具,大家好说话。」
计好看了程宗扬一眼,为难地小声道:「回供奉,他们忍者有规矩,从来都不露出真面目。」
古冥隐哼了一声,「这位上忍倒沉得住气。去,试探他几句,我怎么觉得他和传说中不太一样啊,东瀛人说话该是这样的吗?」
程宗扬心头微凛,知道这老家伙已经动了疑心,但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哪里出了错,心中忐忑。计好叽哩咕噜说了一番,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程宗扬乾脆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是这小太监发音不准,惹得自己生气。
老太监不悦地瞪了计好一眼。计好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费力地比划道:「你滴,看到了吗?」
程宗扬左思右想,想不出端倪,索xìng豁了出去,露出一副sè迷迷的表情,翘起拇指道:「花姑娘!大大滴好!卡哇伊!哟西哟西!」
几句乱七八糟的rì文出口,程宗扬自己都觉得别扭,哪知道老太监眼露兴奋之sè,还频频点头,连声说著不错不错,便知道自己这条路没走错,心里连声大骂这票太监是什么素质!
打铁趁热,既然摸对了路,就是对症下药,程宗扬用拇指比向自己,「哇搭希哇,太君的斯」,伸指指向老太监,「支那!支那!东亚病夫的斯!」
这些话如果在本来的世界说,可能已经被人围起来打,还会被逼著吃整块匾额,但老太监听了,居然如释重负,对几个小太监点头,「没错,我之前听说东瀛人讲话,都是这个调调。」
程宗扬心中再一次骂起敌人的素质,还有不良小说影视的毒害,真实世界哪有这样说话的rì本人?偏偏在三流小说里还一抓一大把,这些太监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误导。
想归想,程宗扬但表面上就完全顺应如流,一口一个「花姑娘」、「支那」、「太君」,说得不亦乐乎,眼神更猛往另一边的裸女飘。
计好好不容易才和他沟通上,谄笑道:「幽长老说,东瀛人都好sè得很。这个飞鸟大爷更是sè中强人。一身的好忍术都用在这上面,」说著学著程宗扬的样子翘拇指,「手段大大的有!」
古冥隐细声细气地说道:「今晚可要见识见识了。」说著摆了摆手,「让上忍……不,太君不必拘束,只管作乐。」
程宗扬满口的太君,说得都快掉下泪来,索xìng撇著舌头,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哪个滴,堵尤塞他?」
古冥隐回头看了一眼,朝计好问道:「堵什么?」
「上忍问,那个人是谁?」
古冥隐明白过来,尖声笑道:「那个是大晋的陛下。」
程宗扬黔驴技穷,胡乱说了几句。这下可难住了当翻译的小太监计好,他眨巴眨巴眼,硬著头皮道:「上忍问,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古冥隐目光一闪,冷笑著低声道:「这是幽长老问的吧?这句不必译了。告诉上忍,本座依据教主的吩咐,给晋帝服了秘制的傀儡汤。所用份量、服药时辰分毫不差。谁知晋帝服後便阳亢jīng奋,三昼夜间欢好不下百次,最後jīng流不止,奄奄气绝,本座倾尽全力才护住他一丝气息。」
计好辟里啪啦说了一番,程宗扬早听得清楚,心里大是奇怪,乾脆道:「傀—儡—汤?什么滴干活?」
古冥隐这句听明白了,不等计好翻译便苦笑道:「上忍该知道的。」他压低声音,「是教主亲手颁赐的药方。每一剂药物本座都仔细量过,绝无差错。」他叹了口气,「上忍既然知道我教情形,这样说,明白了吧?」
明白个屁啊。好不容易等那个死孩子嗑嗑巴巴罗嗦完,程宗扬撇著舌头道:「方子滴你滴有滴?那尼教主大人伊马哈……」然後是一大串乱凑的发音。
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战战兢兢道:「上忍说,供奉的方子,为什么不拿给教主大人?」
古冥隐脸sè大变,脱口叫道:「万万不可!」
他声音又尖又厉,把计好吓得一哆嗦。老太监意识到自己失态,稳住神情,正容道:「上忍入教未久,不知道教主的xìng情。教主不仅武功卓越,法术超群,而且jīng通药理,身兼巫毒二宗之长,是我圣教不世出的天才!我等为圣教奔走各处,教主往往亲自赐药,每一剂神效无比!」他抚膝摇头晃脑地赞叹道:「神效无比!」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碰到老太监哪点痛处,让他反应这么激烈,再问又怕露出马脚,只好一边听,一边煞有其事地用力点头,嘴里连声道:「搜嘎!搜嘎!」
老太监挤出一丝笑容,和颜悦sè地对旁边的小太监说道:「田氏和孟氏一个新近产子,一个怀著身孕,上忍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中意的。去,传周氏过来。」
相龙和朱灵宝笑嘻嘻走进人群,周围的宫女纷纷散开,露出人群间一个华服女子。那女子戴著一顶凤冠,髻上的凤钗两翼张开,凤口衔著一副光彩夺目的珠串,成串的明珠从额头一直垂到鼻尖,遍体珠光宝气,将她圆润的下巴映得又白又腻,鲜艳的红唇犹如丹涂。
第三百一十三章:芸娘的身份
那美妇珠串轻摇,宛如娇柔的花枝般被人扶到殿上,她双臂张开,纤美的手指白滑如玉,在两人扶携下微微翘起。腕上戴著一对碧玉镯子,衣裙都是最昂贵的绫罗,一针一线都jīng致无比,彷佛从画中走出般艳丽。
她屈膝跪下,娇声道:「奴婢周氏,拜见上忍。」声音又软又绵,似乎在哪里听过。
「哟西!」程宗扬点了点头,尽力不露出惊艳的表情。
程宗扬忍住心头的悸动,朝太后面上看去,入目的情形使他顿时脱口叫了一声。
「啊!——呀,哟西哟西哟西!」
老太监细声道:「这贱人还入上忍的法眼吧?」
程宗扬只觉面具下湿漉漉都是冷汗,眼前的太后凤钗溜到一旁,珠串歪斜,露出的玉靥端庄艳丽,弯眉樱口,看上去极为眼熟——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位太后自己不仅见过,还曾经上过!
「奴家家里本来薄有资财,可是天时不好,奴家丈夫沉疴在身,每月吃药都要几吊钱,家里的资财这些年陆续都用完了。为了过活,才不得不……」
舟上那对美jì婆媳的话语从心头滚过。难怪小狐狸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出两jì的下落,谁能想到湖中偶逢的舟jì竟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程宗扬心头怦怦直跳,眼前的太后赫然便是当rì的芸娘!
程宗扬压下心头的震惊,竖起拇指道:「卡哇伊——玛丝塔!」然後又是叽哩咕噜一串。
计好头上冒出汗来,结结巴巴说了几句,都没有靠在谱上。这也著实难为他了,连程宗扬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何况他呢。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程宗扬卷著舌头道:「她滴太后滴,那尼古供奉滴狗锈金?」
计好抹著汗道:「上忍说,她既然是太后,怎么把供奉当主人?」
老太监乾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托教主洪福,本座制住晋帝,便召来宫中后妃,颁赐圣药。我们这些鄙陋之人,怎知教主圣药神妙?原以为这些贱人一服之下便气绝身死,谁知圣药灵异通神,原本的毒药竟生奇效。」
计好在旁一句一句翻译,程宗扬竖起耳朵,仔细听那老太监的话语。
古冥隐大赞了一番教主圣药的神妙,然後道:「宫内一向信奉灵修道,后妃宫人无不对授籙、引仙、接神之法趋之若鹜,本座小施手段,便使这些妃嫔虔信不疑,尤其是服过教主圣药之後,更是如痴如迷。」他抬臂划了一圈,尖笑道:「今rì殿上,诸人只知接神,何曾有半点疑心!」
程宗扬暗叫不然,这老家伙多半还有其他手段,只是不会告诉自己。他口口声声说教主圣药神妙无比,不过失神的迷药变成要命的chūn药,毒药变成迷药,这随机xìng好像有点太强了……
相龙巴结地指著殿内那具白森森的骸骨道:「那贱人因为不肯接神,被百鬼附体,在殿上狂舞数rì,才气绝而死。剩下的见供奉如此神通,都视供奉如神,没有半点违拗。」
另一个小太监道:「供奉为了测度她们的心智,让太后和……唔……」话没说完,就被相龙按住嘴巴。
不过程宗扬已经听到,「哟西……」
古冥隐静默片刻,然後缓缓道:「这些贱人久居深宫,受万民奉养,出去舍身接客也是天理循环。不瞒上忍。这贱人在外面还遇到一桩奇事——让她自己说吧。」
相龙捏了捏太后雪白的屁股,「那天接客的情形,仔细说来。」
周太后被摸得轻喘连连,「奴婢是八月十三,在湖上遇到那两位公子……」她娇声道:「那晚奴婢正和丽娘一起,两位公子唤奴婢过去伺候,得了五十银铢的piáo资。」
一丝寒意爬上背脊,程宗扬握紧拳头,手心满是冷汗。
相龙道:「那两人是什么身份?」
太后道:「奴婢不知。丽娘此前在画舫接过其中一位客人,也没有听说他们的身份。」
程宗扬微微松了口气,想起当rì在画舫上,芝娘起初称小侯爷,丽娘一来,就改口称公子。这样谨慎,难怪萧遥逸喜欢她。
「不过丽奴说,其中一位公子带的琴不同凡品,那琴并非桐木,而是杉木所制,漆面纹如蛇腹,琴声清越,如击金石。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太后玉颊飞红,轻喘细细地说道:「那位公子想一起去piáo丽娘,另一位公子却不肯答应。那位公子说:『张饭桶、石胖子他们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们。』另一位公子说:『老大他们那边,你总看得上吧。』那位公子说:『别开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然後又说:『四哥那边也许能行,只不过我四哥整天yīn森森的,我怕他干过的女人都变成冰窖』……」
老太监道:「这贱婢天赋远不及丽奴,丽奴强识敏记,过目不忘。这番话语还是她说起来的。」他枯瘦的手指敲著榻上的象牙席,yīn恻恻道:「冷冰冰的老四,除了斯明信还有何人?星月湖八骏终於露出马脚!」
程宗扬脑中轰然一响,良久才听到太后说:「他们让丽娘一边抚琴唱曲,一边服侍……另一位公子说:『我在南荒听到那里的山歌,有一句青松倒在玫瑰上,压的玫瑰颤微微……』」古冥隐笑道:「好好好!」
程宗扬心头狠狠跳了几下。
古冥隐道:「上忍初来,可能有所不知。八月初九晚,小侯爷萧遥逸和盘江程氏的少主在青溪醉闹,此事建康城尽人皆知。」
不对!程宗扬猛然想起,在心里叫道:除了太后的芸娘,还有那个丽娘。当rì在画舫与张少煌的座船相遇时,丽娘正瑟缩在自己怀中,吓得脸都白了。张少煌那个大嘴巴口口声声叫小侯爷,丽娘怎么会才知道萧遥逸的身份?如果说丽娘有意隐瞒,原因究竟是……
干!程宗扬终於明白过来,那个国sè天香的丽娘,就是晋帝最宠爱的贵妃!张少煌的亲姊!难怪她见到张少煌会吓得面无人sè,更绝口不提自己接客时险些撞见亲弟。
第三百一十四章:都卢难旦妖铃
古冥隐道:「既然上忍已经知晓,也不必隐瞒。圣教在六朝的死敌,莫过於当rì的星月湖。这些年来,星月湖虽然退隐幕後,却没少给圣教找麻烦,尤其是星月湖八骏,一向是圣教心腹大患。」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骏铁骊孟非卿,如今是临安城的大商家;第二骏天驷侯玄,化名藏身军伍;第三骏龙骥谢艺,以读书士人独走天涯;第四骏幻驹斯明信,第五骏云骖卢景,两个行踪诡秘;第六骏青骓崔茂,以卖画为生;第七骏朱骅王韬,隐居荒村,作个教书匠。只有第八骏玄骐,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古冥隐道:「一个多月前,圣教剑玉姬设计将排名第三的龙骥引至南荒,结果了他的xìng命。只有这个第八骏玄骐始终打探不出,每每念及此事,我等都如芒在背。」
老太监尖声笑道:「谁能想到,武穆王座下的第八骏玄骐,竟然出身兰陵萧氏,乃是少陵侯的世子!本座十余天来忍隐不发,只待剑玉姬赶到,便以这两个娼妇为饵,布局杀了他!」
夜枭般的笑声让程宗扬心旌摇拽,背後冷汗直流。
程宗扬一直以为自己和小狐狸的身份足够隐密,没想到早已漏出马脚,人家已经布置好了陷阱,等著自己来钻,如果不是今晚走了狗屎运,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宗扬心里暗暗发急。那头死狐狸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这会儿还不来踢场子,难道让自己充忍者充到天亮?
古冥隐笑道:「久闻上忍身怀东瀛yín术绝技,可否让本座一开眼界?」
自己敢断定这个老家伙是真太监,声音非男非女,如果不是下面挨过一刀,怎么会这么变态?东瀛yín技?龟甲缚之类的绳技肯定能投这变态死太监所好,问题是这功夫自己没练过啊。至於其他的……程宗扬一边胡乱点头,一边飞快地思索著。
古冥隐细声道:「上忍今rì方到,本该休息一rì。只是事情紧迫,不得不有劳上忍。」
程宗扬也胡乱点了点头,「对付滴什么人滴?」
古冥隐yīn恻恻道:「是宫中新晋的一位女侍卫长。」他手指一紧,捏得舞姬痛叫一声,「那贱人不知在何处修习了一身霸道武学,又出身建康钜商云氏,在晋国後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哼哼,数月前,她在海棠花环击杀圣教供奉屈无伏,教内已经下令定要血债血偿。」
程宗扬这才知道宫内突然召云丹琉入宫当侍卫,不是因为她声名雀起,而是因为双方早在南海就结下仇怨。被云丹琉临阵斩杀的赤鲨悍将,竟然也是黑魔海中人。
「本座以招贤为名,命那贱人入宫侍卫。谁知那贱人却小心得紧,自从数rì前闹鬼後,绝不孤身踏入内宫半步。」古冥隐冷笑道:「却因此让本座撞破了云氏一桩大秘密。嘿嘿,这班逐利之辈,竟然也敢觊觎帝位,yīn谋作乱!」
程宗扬咂了咂嘴,「搜嘎……」
古冥隐却没有再往下说,转口说道:「久闻上忍擅长匿形易容之术,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个云家的死奴才甫一入宫,就被小的们察觉,如今已被本座击脑而死。本座暗自计较,若由上忍扮成云家的死士,引那贱人见面,那贱人必无疑心。」
「哟西!哪里滴干活?」
「昭明宫东侧有一处冷宫,如今已废置多年。本座已勒逼那死士传讯,约云侍卫长三更时分在该处碰面。」古冥隐递给他一只瓶子,尖细的声音彷佛一条吐著蛇信的毒蛇,「上忍只需在宫内先置下此物,那贱人必定束手就擒。」
那瓶子长不过两寸,用一整块古玉制成,浓黑的瓶身带著无数暗红的斑点,彷佛浓稠的鲜血正从瓶内渗出。瓶塞是一块深紫sè的水晶,上面镌刻著一个古怪的符记。
程宗扬握住瓶身,心头顿时一阵悸动,太阳穴上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手指彷佛触摸到一个被禁锢的灵魂,正在没有尽头的地狱中承受煎熬,既没有开始,也永远没有终点。发自心底的强烈震颤,使程宗扬本能地想把玉瓶扔开。
古冥隐目光露出一丝讶然,用他非男非女的yīn柔声音道:「上忍可是见过这只玉铃?」
程宗扬极力稳住心神。这明明是个瓶子,怎么会是玉铃?
计好很乾脆地说道:「回供奉,上忍说他没见过。」
古冥隐露出一丝笑容,细声道:「这只玉铃名曰都卢难旦,又称刀山地狱,乃本宗代代相传的至宝。被玉铃所引,必堕刀山狱中。请上忍小心收好。」说著他直起腰,「相龙,你去为上忍施术。」
相龙躬身道:「小的明白。」
古冥隐朝程宗扬笑道:「铃中所拘的幽冥yīn魂是本座亲手炼制,太君尽管放心。」
这老东西也太信得过自己了吧?也许是他借刀杀人,随便塞个瓶子就让自己跟那个丫头片子玩命……程宗扬试探道:「古供奉滴……」後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古冥隐却听出他的意思,「太君是东瀛上忍,此番出马,必定手到擒来。至於本座……」他yīn声笑道:「宫内有客来访,本座总要去会会客人。哼哼,这位公子好身手,不知道是临川王聘来的高手,还是小侯爷亲自大驾光临。」
程宗扬心里一沉,不知道萧遥逸触到什么禁咒,这老太监已经察觉到他在外面的行动。
古冥隐看了看远处的铜壶滴漏,载著铜箭的木舟已经升到壶口边缘,「三更已近。上忍不若先去擒下那贱人,再回来尽兴欢宴。」他尖声笑道:「云侍卫长不但姿sè出众,还是未嫁云英。待上忍携美归来,本座与上忍在此拷掠那贱人,以此下酒,哈哈哈哈!」
老太监的笑声像刀刮在玻璃上一样刺耳,程宗扬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握著那只小小的玉瓶,心里暗道:云丫头,你可欠了我一份大大的人情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魂舞
夜sè如墨,宫墙间曲折幽深的小径积满落叶,两侧成排的古槐树影幢幛,一盏淡黄的灯笼摇曳著,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投下朦胧的光辉。古槐枝叶交迭,树冠宛如乌云。夜风袭来,树冠在风中微微晃动,细小的槐叶簌簌而下。
时近九月,夜风拂在身上略带凉意,让程宗扬浑身的燥热略微清爽了些。
「飞鸟大爷,这边请。」前面提著灯笼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说道。
计好在旁边小声纠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
相龙嘀咕道:「叫大爷他也没生气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飞鸟大爷还有点不高兴呢。」
程宗扬心头微凛,这死孩子眼睛够贼的,自己脸上戴著面具,还能被他瞧出心情,看来要赶紧找个机会拍死他。
程宗扬杀机一起,两个小太监似乎感觉到什么,连忙闭上嘴。
两个小太监并没有对这位「东瀛上忍」的身份起疑,只是对他们来说,察颜观sè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别说他戴著面具,就算把墨镜也戴上,脸都包住,照样能拿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恶。
太初与昭明两宫由一道高墙隔开,远远看去,昭明宫赤乌殿高挑的飞檐犹如鸟喙,比起神龙殿的巍峨雄浑多了几分纤巧秀美。
萧遥逸一直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行踪已漏,抢先躲了起来。那小狐狸狡诈得很,程宗扬并不担心他,要紧的是自己。如何干掉这两个死孩子,在古冥隐发觉之前救下云丹琉,逃出宫去,才是自己最该头痛。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老太监在宫里势力并不强,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监——至少自己没有看到还存在其他同党。论修为,小狐狸恐怕就稳胜他一筹,只不过他手里握著晋帝这枚棋子,让人投鼠忌器。
两名小太监领著程宗扬绕过昭明宫的重重宫禁,朝角落里一处荒僻的宫殿走去。计好对倭语彻底糊涂了,这位飞鸟上忍说的正宗倭语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说的夹生倭语,他居然都能听懂,这样神奇的效果,让计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大概自己真有点语言天份吧。
计好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上忍太君,这是东面的冷宫,平常没有人来。
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选了这里。」
「搜嘎!」程宗扬握著禁军的佩刀,寻思怎么出奇不意突施杀手,给这两个死太监来个一刀两段。
那宫院不知多久没有人来过,庭中荒草丛生,殿宇上jīng心描绘的图案漆料早已脱落,sè彩斑驳不堪,充斥著凄冷的气氛。
相龙从怀中摸出炭条,在门边画了个符记,低笑道:「这是云家死士约定的标记。我已经给那美妞传讯,约定三更之後,在宫里见面,云侍卫长看见标记就会进来。」
计好道:「上忍太君大爷,那个瓶子,」他比划道:「瓶子……」
程宗扬想起古冥隐交给自己的玉瓶,伸手从腰间摸了出来。那只被称为都卢难旦铃的玉瓶是用一整块墨玉雕成,瓶身血迹斑斑,用来作瓶塞的深紫sè水晶在夜sè下微微闪亮。
「哟西!」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拿著瓶子晃了晃,然後作势yù摔。
两名小太监急忙拦住,「上忍太君!可不是这么用的!」
计好对相龙小声道:「你来。」
「上忍大爷。」相龙朝程宗扬谄媚地笑著,小心地接过瓶子,恭恭敬敬将它放在壁角的隐蔽处,合掌默念几句,然後取下瓶口的紫水晶。
灯笼昏黄的光芒下,一个轻烟般影子从瓶口溢出,袅袅升起,幻化成一个曼妙的身影。那影子只有三寸来长,她微微低著头,双目紧闭,纤细的眉枝jīng巧如画,竟是个出sè的美女,她空灵的身体像水晶一样透明,纤美的手臂上披著长长的舞带,彷佛一个空幻的jīng灵盈盈立在瓶口。
相龙合掌念诵道:「天地成,rì月俱……」
随著他尖细的声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张开,透出迷茫的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在咒语的召唤下,倩影抬起脸,小巧的嘴巴张开,似乎在呼应冥冥中传来的召唤。
相龙双掌一分,戟指尖声喝道:「视我者,盲!」
倩影像听到世间最可怕的声音一样,空洞的眼中涌下血泪。
「听我者,聋!」
倩影双手掩在耳侧,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挣扎著。
「逆我者,受其殃!」
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发出无声的哭号。
小太监缓缓合起双掌,yīn恻恻地尖声道:「幽幽冥狱,唯吾是从……」
最後一声咒语落下,倩影浑身一震,彷佛被利针刺中的蝴蝶一样升起,在瓶口寸许的高度盘旋而起。
相龙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朝程宗扬讨好地笑道:「这是古供奉秘炼的幽冥yīn魂,魂魄一旦被圣铃拘入其中,就如同置身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著他用指尖戳了戳那个影子。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鸣一声,然後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在瓶上摇rǔ摆臀,舞姿妖冶。
相龙道:「上忍大爷,只要把圣铃放在这儿,等那个长腿的花姑娘进来,上忍大爷念个『附』字,yīn魂就会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个『退』字,就能收回yīn魂。」
程宗扬听著小太监不著四六的翻译,装作煞有其事的样子眼睛紧盯著那只难旦妖铃,频频点头,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相龙,一面悄悄按紧刀柄。等相龙口沫横飞地说完,突然侧身一挥,刀光匹练般飞出。
相龙怪叫一声,扑地闪开,叫道:「大爷!上忍!飞鸟太君!」
程宗扬心里大骂,自己满心切了这死太监,可忽略了这柄禁军的佩刀比自己常用的窄了一半,出刀时差了少许,被他躲开。
程宗扬挺起肚子,粗声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塞罗!」
这位东瀛忍者突然发难,计好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上忍说你武功不行,让你赶紧滚。」
相龙脸上回过颜sè,点头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这就滚!」
相龙连滚带爬出了宫门,小声道:「我的娘啊,这倭贼真不是人啊……」
程宗扬摸了摸计好的脑袋,「你滴,大大滴好!」
计好险些尿了裤子,陪著笑脸眼巴巴看著这位东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龙一块儿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