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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六朝云龙吟前传txt下载     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光明观堂

    秦会之写好书信,交给程宗扬过目。

    「会之这笔字可真不错。」

    习惯了标准印刷体,程宗扬最头痛看手札,尤其是草书,简直不是人看的。

    可秦会之的字横平竖直,字迹疏朗,毫无花巧,和自己以前见的细明体字有仈jiǔ分相似,看起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秦会之解释道:「天下字体繁多,往往因为书写误事。秦某有意以这种字体为规范,校正文字,也算兴利除弊之一举。」

    程宗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干!细明体字不会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写得好。给她送过去吧。」

    秦会之略显迟疑,「苏夫人接到书信,多半立即会来兴师问罪。要不要属下设个计谋……把她擒住?」

    秦会之这话比小紫拿自己当毒饵靠谱点,程宗扬大为心动,但思索半天,最後还是作罢。「先不用。等我回来再说,免得打草惊蛇。」

    「公子真要出门?」

    「当然是真的,要是有人找,就说我和小侯爷约好打猎,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走了。」程宗扬笑道:「这叫制造不在场证据。记住,不管她说什么,都别和她动手,那妖妇非要找我,就让她来东山!」

    …………………………………………………………………………………

    建康东郊,少陵侯府。

    凉亭内,萧遥逸一手摇著折扇,一手轻轻敲著棋子,紧盯著眼前的棋盘,拧眉沉吟许久,最後大喝一声:「全押!」说著将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过去。

    程宗扬讶道:「这么烂的牌你还敢全押?」

    萧遥逸笑嘻嘻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圣人兄,还剩最後一张,要不要加?」

    「当然要加!」程宗扬啪地甩出手里的对子,「想吓跑我?没门!」

    萧遥逸呆看半晌,然後一拍棋盘,厉声道:「大乱将至,我们还在这里醉生梦死,简直可耻!萧五!把牌拿走,我要和程兄纵论天下大事!」

    「少来!这一局我至少赢了五十金铢,先把钱拿来!」

    萧遥逸一脸委屈地叫道:「五十个金铢还叫钱?」

    萧五躬身道:「小侯爷,加上前两局,一共是欠了程少爷一百二十个金铢。老爷以前交待过,我们萧家是有身份的体面人家,愿赌服输,欠债还钱,不能坏了侯府的名头。」

    「死奴才!你可越来越饶舌了。」

    「不敢,」萧五垂著手,恭恭敬敬地说道:「程少爷说了,他赢的钱有小的一成,让小的发牌时留点心。十二个金铢,够小的半年月钱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小狐狸,你输得一点都不冤。」

    萧遥逸笑骂道:「萧五你个杀千万的奴才,合起来蒙我!我说我怎么输那么惨呢。快滚!给程爷拿钱去。」

    萧五离开凉亭,萧遥逸剥了只桔子,揶揄道:「没想到程圣人对吃喝piáo赌也这么jīng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玩这个吧?」程宗扬不露声sè地说道:「还是在南荒,谢艺教我的。」

    萧遥逸微笑不语,慢慢吃著桔子,良久道:「程兄不用瞒我。当rì在湖中别墅,我就看出来了。」

    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扬只好乾笑一声。

    萧遥逸叹道:「萧某再蠢,也看得出程兄与岳帅大有源渊。此中详情,程兄不愿说,萧某也不会多问。程兄只需知道,我星月湖始终是岳帅亲卫,无论岳帅生前还是故後,都以岳帅马首是瞻。」

    萧遥逸丢开桔皮,潇洒地拍了拍手,望著程宗扬的眼睛道:「只要与岳帅有关的人,都能得到我星月湖毫无保留的支持。」

    程宗扬心里一动,「你们孟老大发话了?」

    萧遥逸用力点了一下头,「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过艺哥,在临安与兄弟们商议,决定与程兄合作。星月湖的产业都是岳帅留下的,我们兄弟不过是代为保管。既然找到岳帅的後裔,理当物归原主。孟老大说,从现在起,星月湖所有资源,都对程兄和小紫姑娘开放。」他笑了笑,「程兄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

    程宗扬也不客气,「那好,正有件事要你帮忙。」

    萧遥逸正容道:「杀身成仁,在所不惜!」

    程宗扬笑道:「没那么严重,只需要萧兄派个人,去说一句话,就帮了我大忙了。事成之後,拿的钱分你一半,至少有六七千金吧。」

    萧遥逸讶道:「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死丫头诡计多端,这次不怕那妖妇不上钩。程宗扬笑道:「萧兄到时候便知道了。」

    萧遥逸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从南荒跋涉千里来到建康,必然有所图谋——无论是否与岳帅有关,我星月湖都将不遗余力襄助程兄!」

    程宗扬一怔,连忙摇手,「不是,不是。你可别误会,其实我真没有什么大事,什么争霸天下,一统江湖……这些听起来就够累的,我可没兴趣。」

    萧遥逸不动声sè,「那程兄准备做些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其实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在建康开间商号,轻轻松松挣点钱,当个富家翁,娶几个美女……」

    萧遥逸打量著他,忽然一笑,挤了挤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让你说中了,我这会儿真的想著一个。」

    萧遥逸连忙道:「先说啊,王谢两家就免了,他们架子大得很,别说寒门,就是与皇家联姻都觉得委屈。程兄祖上没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程宗扬摸了摸脸颊,「光明观堂——萧兄熟悉吗?」

    萧遥逸脸sè微变,「谁?」

    程宗扬脸上微微一红,「一个小丫头,叫乐明珠。」

    「我以为你看中她们观主了呢。」萧遥逸冷笑道:「这个好办,一会儿我给四哥五哥传讯——他们接到讯息,到光明观堂大概四天时间,从光明观堂到建康六天——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内,把人给你绑来。」

    程宗扬吓了一跳,「硬抢啊!」

    「别人也就罢了。」萧遥逸气势汹汹地叫道:「光明观堂还欠著我们星月湖人呢,抢了也白抢!」

    「别乱来啊!」程宗扬连忙道:「那丫头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萧遥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二百七十二章:夙仇

    「喂,你们和光明观堂到底怎么回事?」程宗扬纳闷地问道:「怎么一提起来光明观堂都这副德xìng?」

    不问还好,一问萧遥逸顿时怒发冲冠,拍案叫道:「要不是岳帅吩咐过,我早就灭了这个娼窠!」

    程宗扬点了点头,「这话谢艺也说过——不过我看光明观堂教得挺好啊,济世救人,匡正除邪,还是蛮认真的。光明观堂到底是个什么门派,作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火大?」

    「光明观堂原本是医家一脉,」萧遥逸「啪」的打开折扇,一边「哗哗」地摇著,一边冷冰冰说道:「擅长医家六术:砭、针、灸、药、按跷与导引。」

    萧遥逸解释几句,程宗扬明白过来。医家六术其实就是刮痧、针刺、艾灸、汤药、按摩、运动六种自古相传的医疗方法。

    「听起来就是一般的医术啊,」程宗扬玩笑道:「光明观堂不会都是些女医生,女护士吧?」

    萧遥逸看著他,唇角慢慢挑起,「女护士?岳帅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不是年岁对不上,我真要怀疑程兄是岳帅转世了。」

    「我跟岳帅真没什么关系……」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还是接著说吧。」

    萧遥逸用扇子支住下巴,「光明观堂只收女子,程兄知道吧?」

    程宗扬点头说道:「原来不懂,现在知道了。」在六朝,单收女徒或单收男徒的门派并不少见,一般都是因为门规所限,或门内的武学只适於女子或男子修习。

    萧遥逸点头道:「光明观堂的祛毒、除病、养生之术都有独得之秘,武学上的修为也颇有所长。」

    「她们不是搞医术的吗?怎么也习武?」

    萧遥逸道:「医武同源,医家六术都与人体经络气血相关。岳帅横空出世以前,光明观堂一直是黑魔海的劲敌。能和黑魔海这样强悍的宗派抗衡数百年,光明观堂武学上的修为,也在天下宗派中赫赫有名。其中最显赫的,莫过於光明观堂的第一神功,凤凰宝典。」

    就是小香瓜练的功夫了。不过横竖都不像很厉害的样子。程宗扬道:「萧兄能不能仔细说说?我对这门功夫很有些好奇。」

    「凤凰宝典一向与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十方丛林的释佛逻耶神功,又称无相神功,还有黑魔海的太一经并称。」萧遥逸道:「据说凤凰宝典是光明观堂第三代观主所创。此前光明观堂只是个行医济世的小门派,後来在太平湖一战,光明观堂以凤凰宝典的神功,连斩黑魔海两名长老,横绝一时。从此成为黑魔海的大敌。」

    程宗扬摸著下巴道:「很厉害啊。」

    萧遥逸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其实凤凰宝典只是徒有虚名。光明观堂还编出只能由纯yīn之体修炼的鬼话,每代只挑选数人传授。光明观堂曾经与黑魔海立下契约,每二十年双方各出门人一较高下。结果接连数代,光明观堂都无人练成凤凰宝典。四十年前一战,光明观堂派出的弟子落败身死,光明观堂数次派人抢夺尸体,都被黑魔海打得一败涂地,不仅颜面无存,而且折损了许多门徒。」

    程宗扬道:「神功这东西本来就不容易练。我记得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也有很多年没有人练到第九级了。」

    「九阳神功我服气,」萧遥逸坦然道:「虽然极少有人练到第九级,但第七级就可以横行天下了。紫阳真人第八级巅峰的实力,就是岳帅当年也颇有不及。

    但光明观堂的凤凰宝典,一连数代最多都只练到第七重。比起传说中第九重的威力,判若云泥。」

    程宗扬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听说凤凰宝典练成之前,一旦**,就会香销玉殒,是不是真的?」

    萧遥逸愤然道:「真要死倒好了!十八……十九年前!又值光明观堂与黑魔海较量,那时我还没到岳帅身边,听艺哥说,光明观堂重创之余,弟子凋零。黑魔海已经放下话,要彻底剿灭光明观堂,把堂内仅剩的六名光明贞女收为jì奴——後来的事程兄都知道了吧?」

    「听谢艺说过一些。好像有个女人来找岳帅?」

    萧遥逸一字字说道:「燕姣然!那贱人与岳帅结识後,便眉来眼去,惹得岳帅心动,费尽心思才把她弄到手。结果那贱人却说自己练的是凤凰宝典,只有第六重的修为,一旦破体,轻则经脉重创,重则殒命。」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买了票才发现这车没轮胎动,我要是岳帅肯定很火大。

    萧遥逸冷著脸道:「岳帅本来已经收手,那贱人却故意撩拨岳帅,岳帅一时兴起,上了那个贱人。结果那贱人真气逆行,命若游丝,在榻上哀求岳帅出手对付黑魔海。岳帅被她美sè所惑,不但一口答应,还大耗真元,为那贱人调息续命。」

    这小子站在岳帅一边,言语中带了太多情绪,听起来就不怎么客观。程宗扬道:「我觉得吧,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

    萧遥逸神情不悦地说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艺哥?如果只是这些,岳帅吃些亏我们也认了。岳帅出事前,曾经让艺哥和四哥邀那贱人到临安一叙,意思想让霜小姐拜到光明观堂门下,托她照料。那贱人不仅拒绝了岳帅的心意,还反咬一口,致书宋主,称岳帅私募军士,要求遣散星月湖大营。艺哥那样好脾气的人,当时也被激得大怒,最後还是岳帅吩咐,不让我们去找光明观堂的麻烦。」

    程宗扬宽慰道:「一rì夫妻百rì恩,想开点吧。」

    「我干!」萧遥逸七情上脸,大声叫道:「要不是这贱人,岳帅死後也不会背上私募军伍,图谋不规的罪名!我们星月湖这上千名兄弟也不用隐名埋姓,藏身江湖。我干她亲娘亲爹亲姥姥的!说起来我就火大!」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颈中暴跳的刺青,像个老兵痞一样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滚滚而出,足足骂了一顿饭工夫还不罢休。

    原来双方在这里结了仇,星月湖等於毁在光明观堂手里,难怪谢艺和小狐狸都对光明观堂切齿痛恨。趁萧遥逸喘气的时候,程宗扬苦笑道:「行了,给我留点面子吧。你这么上下一通乱骂,连我也给骂进去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司空徐度

    萧遥逸悻悻道:「光明观堂那些贱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养生有术,看起来够风sāo。当婊子还行……」

    程宗扬打断他,「别乱说啊,我可是准备拿来当老婆的。」

    「当老婆?你傻啊!」萧遥逸又跳了起来,叫道:「随便玩玩就行了,你还认真了!我说圣人兄,这你可别学岳帅!」

    「少废话!我也不用你四哥他们帮忙了,这边的事忙完,我自己去找她。」

    「别想抛下我!」萧遥逸嚷道:「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你放心,我答应过岳帅不找光明观堂的麻烦,不过光明观堂请岳帅对付黑魔海时,答应给岳帅寻找几个良质美材,将来送给岳帅当姬妾。程兄跟岳帅渊源不浅,咱们一起去要帐总可以吧?喂!这点面子都不给,你也太拿我当外人了吧?」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大少爷,一起去还不行吗?」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呢。程兄,今晚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

    程宗扬jǐng觉地问道:「去哪儿?」

    萧遥逸笑嘻嘻道:「今晚就不喝花酒了,咱们去司空府逛逛。」

    「徐度?建佛窟寺那个?」

    萧遥逸道:「不瞒程兄,前rì的事我已经给孟老大传讯过去。老大听了之後十分上心,但因为王大将军身死的事分不开身,交待我打探明白,究竟是谁在晋宫捣鬼。我想来想去,咱们两个就跟嫡亲兄弟一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肯定不舍得让我自己摸黑去司空府,对吧?」

    程宗扬却皱起眉,「王大将军身死的事是怎么回事?」

    「王大将军决战前,曾经传讯回来,称在敌军中发现拜火教的踪迹。孟大哥说,王大将军之死很有些蹊跷,他查到的线索,说大战前两个月,有人故意切断了左武军的粮道,还将左武军的行迹泄漏出去。事情很棘手,孟老大和二哥一起去了洛邑。」

    程宗扬脸sè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心里也一直怀疑,为什么王哲对敌军的出现一无所知,而罗马军团却会突然出现,在大草原上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左武军形成合围。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们对左武军的行动路线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人故意勾结外敌,把王哲和他的左武军置於死地……

    「程兄?」

    程宗扬苦笑道:「我还不知道文泽最後一次传讯,是传给你们的。」他呼了口气,「好吧,师帅遇难时,我正好在他身边……」

    萧五已经回到凉亭,不言声地立在一旁,萧遥逸仔细听著。等程宗扬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萧五,你都听到了?」

    萧五微微躬身,「听到了。」

    萧遥逸命令道:「去给老大传讯。」

    「是。」萧五将金铢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萧遥逸道:「萧五是我心腹,以前同在星月湖大营,是岳帅的亲卫。」说著他叹了口气,「程兄又帮了我大忙。人情越欠越大,这可怎么办呢?」

    「只要你不因为欠债太多,把债主干掉,我就很承情了。」

    萧遥逸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倒也是。好吧,我也想通了,一笔是欠,两笔也是欠——程兄,今晚的事咱们就说定了。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不耽误咱们去东山打猎。」

    「去这么早?不怕露了行迹?」

    萧遥逸笑得像小狐狸一样,「很奇怪吗?徐大司空是朝中八公之一,位高权重,当然要堂堂正正登门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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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国品秩最高的官职,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合称八公。八公并没有实际权力,而是作为荣衔加授。

    如徐度官职的全称是:都督湘、沅、武、巴、桂、安六州诸军事、使持节、散骑常侍、湘州刺史、加司空衔、开府仪同三司、广德侯。这些职位中,真正的实权在於都督六州军事、湘州刺史这一军一政两个职位。晋国一共二十五个州,都督六州军事,相当於控制了晋国四分之一领土的军力。临川王以亲王的身份,也仅仅与徐度相当。萧遥逸说的位高权重,绝不仅仅是句空话。

    晋国大臣的府舍大都集中在御道两侧,向北进入宣阳门,就是宫城内的百官衙署。萧遥逸带著随从驰过青溪中桥,来到徐司空府上。门口一个年轻公子迎上来道:「小侯爷,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遥逸跳下马,笑道:「怎敢让司空大人等候?」

    姓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家父在朝中最看重萧侯,听说小侯爷过来拜访,想必是萧侯的意思了。」

    萧遥逸笑嘻嘻道:「徐司空出身军伍,一向倜傥不群,怎么到了徐兄这里变得这么文绉绉了?」

    两人虽是谈笑,言语间却不怎么客气。进了司空府,远远便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老人立在阶前,他鬓发已经斑白,眼中神采依然锋利,虽然身著华服,却有著建康城那些世家贵族迥然相异的威武气质。

    萧遥逸收起嘻笑,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小侄见过司空大人,代家父向大人问安。」

    「罢了。」老者声音中气十足,「进来吧。」

    徐度虽然是司空之尊,堂内陈设却简单异常,什么古董、宝物一应俱无,短榻上铺的不是茵席,而是一张张铁灰sè的狼皮,墙上挂著刀剑弓矢。晋国士族多刻意虚文浮饰,这位司空大人却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夫出身,倒把客堂装点和武库一样。

    徐度摆了摆手,「坐。」

    萧遥逸使了个眼sè,程宗扬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只沉甸甸的木盒。

    「这是家父当rì猎到的一头猛虎,虽然不稀奇,但剥下的虎皮从头至尾长及两丈四尺,又是从虎眼一箭shè入,没有弄伤虎皮,也算难得。」萧遥逸道:「大人来都多rì,家父未免亲来拜访,特命小侄献上此物,请大人恕罪。」

    徐度浓眉一挑,「是萧侯当rì在先帝驾前shè杀的碧睛虎?」

    萧遥逸微笑道:「正是。请大人笑纳。」

    「好,好,好。」徐度也不客气,当即命人收下虎皮,一边道:「萧侯的咳疾还没有好么?」

    萧遥逸摇头道:「不大好。入秋後又犯了几次,现在朝中的事物也只能五rì一理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会猎东山

    程宗扬换了仆从的衣物,冒充萧遥逸的随从,献上虎皮後便退到一旁。晋国士族的奴仆大多是些俊俏的小厮,徐府却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大汉,虽然穿著下人的服sè,仍掩盖不了赳赳武夫的本sè。

    堂上两人寒暄几句,徐度径直道:「萧侯既然让你来拜访,总是有话要对老夫讲,直管说吧。」

    萧遥逸露出玩世不恭的嘻笑,摇著扇子道:「听说老大人建的佛窟寺已经落成,不知道何时行开光大典?」

    「开光就免了。」徐度哼了一声,「老夫一生杀贼,并无冤愆要消,建造此寺不过是祭奠手下送命的儿郎,何必要便宜那些秃驴?」

    「老大人真够光明磊落的。原来是祭奠手下的士卒……」萧遥逸笑嘻嘻道:「难怪湘沅六州的jīng锐都到寺中剃发为僧了。」

    徐度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然看出来,也不必瞒你。老夫到了建康才知道我大晋风雨飘摇,时刻有倾颓之忧。这五百僧兵,连同府里的仆从,不过是老夫自保之术。」

    程宗扬心里咯登一声,萧遥逸却不露声sè,反而问道:「老大人何以会辞去镇东将军之职呢?」

    徐度毫不避讳地说道:「想必是老夫碍了许多人的眼吧。」

    萧遥逸拱手道:「小侄明白了,多谢司空大人指点。」

    徐度脸sè稍霁,「老夫在湘州常听说你生xìng浮浪,喜好声sè犬马,这些年倒长进了。」

    萧遥逸笑道:「老大人莫怪,明rì小侄还要shè猎东山呢。不知道敖大哥有没有兴趣?」

    徐敖还没有答话,徐度便说道:「他明rì要回湘州省亲,不用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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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司空府,萧遥逸与程宗扬并辔而行,萧遥逸扭头道:「程兄有什么感觉?」

    「这司空府里没有歌伎舞乐,里外戒备森严,倒像座军营。」程宗扬顿了一下,「小狐狸,你是不是猜错了?如果是他干的,不会说的那么乾脆吧?」

    「可能徐老头中了别人借刀杀人的计策吧。」萧遥逸嘟囔道:「我说徐老头的手段,怎么会找几个蟊贼呢。」

    程宗扬道:「也许我们找错人了。不过那个紫脸汉子行踪诡秘,肯定有蹊跷之处。」

    萧遥逸想了半晌,喃喃道:「究竟是谁呢?」

    「你明天不是要拿自己当饵吗?等吞饵的出来,不就知道是哪条鱼了?」

    萧遥逸苦著脸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万一钓上的是条鳄鱼呢?唉,徐老头是指望不上了。」

    徐度不愿让儿子与他走得太近,显然是看出建康局势险恶,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了。

    一行人踏上青溪中桥,一骑突然从後追来,「小侯爷稍等!」

    萧遥逸勒住马匹,那人奔过来,利落地滚鞍下马,「小侯爷!」

    萧遥逸打量了他一眼,「是司空大人的手下吧?刚才在堂中见过。」

    「小侯爷好眼力。小人徐寄,是少爷的心腹。徐少爷明rì并不回湘州,只是当著司空大人的面,不好答应。少爷命小的来知会小侯爷,明rì借口踏秋,先一步离府前往东山,如果小侯爷不弃,午後在鹰愁峪等候,一同shè猎。」

    萧遥逸喜上眉梢,「如此最好!明rì午後,不见不散!」

    徐寄施过礼,匆匆离去。

    程宗扬揶揄道:「好啊,又多拖了个人下水。」

    萧遥逸笑道:「希望那只鳄鱼不要太弱,多吃几个才好呢。」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你说的,争权夺利是你们的事,别闹得天下大乱,伤及无辜。」

    萧遥逸笑嘻嘻道:「放心吧圣人兄,我们这群鸟人没一个无辜的。建康人巴不得我们全死了才好呢。走吧,程兄,明rì就知道谁是鱼,谁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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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sè微亮,一行人便从少陵府後门驰出。萧遥逸一马当先,他穿了一身银白sè的锦袍,头戴金冠,胯下那匹白水驹紫辔雕鞍,雪白的长鬃在风中猎猎飞舞,神骏无比。一人一马占尽风流,惹得路上行人人人回首。

    程宗扬比萧遥逸落後了半个马身,自己的黑珍珠不及白水驹神骏,脚力却差不了多少。在他身後,跟著吴三桂、吴战威和小魏。吴三桂听说程宗扬要到山中打猎,无论如何也要跟来。程宗扬怕苏妲己找不到自己,把怒气撒到吴战威和小魏身上,索xìng把他们两个也带了来。

    萧遥逸的排场就大多了,马後足足跟了三十名随从,其中六人各牵了一头大犬,两人架鹰,六人各多带了一匹马,其余人挟弓背矢,cāo刀弄棒,萧五也在其中,马鞍下挂了两柄快刀。

    程宗扬知道这行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算上萧五,这些随从中有七名出自星月湖,马上驮的看似乾粮,其实都是箭矢。晋人把每匣二十支箭称为一房,七人每人都带了二十匣,合计两千八百支。晋国所有箭枝都是手工制作,价格不菲,单是这些箭枝的价值就超过五十贯铜铢,比普通一头老虎还值钱。

    众人约好在城东燕雀湖会合,萧遥逸赶到时,已经有谢家、庾家、袁家、柳家几位世家子弟在湖边等候,当先的便是桓家老三桓歆。众人多的带了几十名随从,少的也有七八名,加起来浩浩荡荡一百余人,声势赫赫,过往的行人见到这帮横行城中的恶少,都小心翼翼地绕开。

    萧遥逸和众人倚马说笑,谈起谁家的名犬,某楼的美jì,一个个眉飞sè舞。

    也有不少人听说过盘江程少主的名头,好奇地向他打听南荒风土人情。

    正说著,一队人马疾驰过来。最前面一个锦服玉带,背著一张雕弓,正是舞都侯张少煌。

    「萧哥儿、桓老三!你们都来了。哈,程兄!你也来了!」

    张少煌策马过来,拉住程宗扬道:「今天可要见识见识程兄的箭法!」

    程宗扬笑道:「怎么能跟张侯爷相比。」说著他像没见过一样惊讶地挑起眉头,赞道:「张侯这弓真不错。」

    「那当然!」张少煌朝程宗扬挤了挤眼,故意道:「小侯爷,要不要跟哥哥比试一下?」

    桓歆已经吃过亏,这会儿在旁窜掇道:「比就比!小侯爷还怕了你不成?」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这话。张侯爷,你说怎么比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张少煌的赌局

    张少煌拍了拍背上的龙雕弓,「先说啊,这是我刚用重金买来的宝弓,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萧遥逸嗤然道:「省省吧。就侯爷那力气,shè只兔子还差不多,力气不够,再好的弓落你手里也瞎了。」

    张少煌露出被激的怒sè,「萧哥儿,要不要赌一把?你要赢了,我立刻把这弓劈了当柴烧,再送你十匹上好的骏马!」

    萧遥逸一口答应,「行啊。」

    「别急,你要输了,就当著兄弟们的面,大叫三声『我服了』!然後恭恭敬敬把你的风虎送给我,怎么样?」

    萧遥逸叫道:「十匹马就想换我的风虎?再添两个美婢还差不多!」

    程宗扬在旁笑咪咪看著,周围那些世家子弟起哄道:「别总让张侯爷添彩头啊,小侯爷也把你的美婢拿出来赌一把。」

    「张侯那两个美婢小弟见过,绝sè啊。小侯爷这回可占了大便宜了。」

    「就是,反正小侯爷赢定了,还怕什么?」

    萧遥逸爽快地说:「加就加!」

    张少煌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萧遥逸啪的一击,「谁不认帐咱们就硬抢!」

    众人见萧遥逸上套,都轰然叫好,气氛热闹。萧遥逸根本没把张少煌的赌约放在心上,问道:「石胖子呢?」

    「来了,来了!」有随从指著说道。

    石超像座肉山一样骑在马上,旁边两名小厮左右扶著才在鞍上坐稳。他阵仗最大,五十名随从,六十匹马,四辆马车,还有七八个美婢,一群人张伞举盖,浩浩荡荡而来。

    萧遥逸笑骂道:「石胖子,你不如骑骆驼算了。还带著马车?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吧?」

    石超一头大汗,「这不是放猎物的吗?万一逮著活物,装在车上方便。张侯爷、桓兄,哎哟,程兄!」

    石超脸上肥肉笑得一颤一颤,这些世家子弟都不大看得起他们金谷石家,程宗扬不是世家出身,为人又够仗义,两人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程宗扬笑道:「我们南荒有人乘象出行,那像有一丈多高,坐在上面威风得很,改rì送石兄一头玩玩。」

    如果是别人,这话只是揶揄石超太胖,但从程宗扬口中说出来可不一样,他说送一头象,就真能送一头来。晋国不产大象,只在宫中有两头贡象。石超大喜过望,没口子地向程宗扬道谢。

    萧遥逸在他脑後拍了一掌,「行了,石胖子,就你最慢,赶紧走吧。」

    …………………………………………………………………………………

    东山离建康六十余里,快马半个时辰就能驰到。但众人车马杂陈,不时哪个美婢钗脱簪落,又要回去寻找,一路行行停停,用了两个时辰才到。二百来人的队伍拉出来五里多地,最前面的萧遥逸已经进山,後面的石超还在林外。

    几人驰入一片空地,张少煌道:「石胖子还得半个时辰,不如咱们几个先shè一场!」

    桓歆道:「我和兄弟们作个见证,张侯和小侯爷就在这儿比一场!」

    萧遥逸懒洋洋摘下弓,「只看我自己shè有什么意思?大伙都shè吧,想作弊就送张侯一只,免得张侯空手而归,脸上不好看。」

    张少煌笑骂道:「黄口竖子,就你饶舌。是龙是虎,咱们箭上见分晓!」

    「老规矩!」萧遥逸叫道:「我东你西,谁shè得猎物多,这一局算谁赢!」

    张少煌和萧遥逸手下各出了六名随从,披上带角的鹿皮潜进林中。两人相距十余步,各自策马而立。萧遥逸神态从容,张少煌也不著急。随从递上湿巾,张少煌擦了擦手脸,然後拿起弓。

    程宗扬一直纳闷这些平常涂脂敷粉的纨裤怎么shè猎,这会儿才开了眼界。张少煌马旁围著六个随从,两个在前面持盾张网,两个在旁边递箭,後面两个捧著手巾香炉,张伞举盖,给主人遮挡光线,免得看不清猎物。

    不多时林中传来几声鹿鸣,接著枝叶晃动,被惊动的猎物纷纷从林中涌出。

    萧遥逸举起弓,从萧五手中接过一支利箭,搭在弦上,然後瞄著最前面一只梅花鹿一箭shè出。

    箭如流星,却偏了少许,紧贴著鹿角飞入山林,这二十枚铜铢就打了水漂。

    忽然旁边响起一片喝彩声,「好箭法!」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张少煌那边已经得手,箭枝shè中了一只黄獐。

    「萧五!」萧遥逸叫道:「你给我盯著点,看是谁帮的张侯爷!」

    张少煌叫道:「小子傻了吧,让你见识见识哥哥的无敌神箭术!」

    张少煌举起弓,右手拇指套著玉制的扳指扣住弓弦,中指和食指挟住箭尾。

    只见弓弦一动,大楠竹削成的弓臂弯曲过来,轻易张成满月。箭枝的长度一般是两尺五寸,以拉满後箭头露出弓臂半寸为准。平常的箭头都是锻造,易於大量生产,箭头呈扁平四棱的形状。而张少煌用的箭头却是铸造的,箭头呈三翼六棱,翼尖後钩。这种箭头比平常箭头造价贵出一倍,也更加惨毒,杀伤力比平常的四棱箭高出两倍。

    张少煌瞄准一头从林中蹿出的雄鹿,手指一松,箭头撕开空气,呼啸而出。

    那头正在逃奔的雄鹿向上一跳,跃起三尺,然後重重跌在地上。鹿颈已经被三翼箭头刺穿,鲜血顺著六道血槽飞快地涌出。

    众人轰然叫好,萧遥逸几乎看傻了,从箭枝飞出的速度判断,弓上至少有三石的力道,可张少煌的力气连两石的弓也未必能拉开,别说能把三石弓拉满。

    张少煌得意非凡,这张弓是程宗扬从龙雕弓中挑的最轻的一张,以他的力气正能拉满,虽然shè程比起动辄上百步的强弓还差得远,但五十步之内力道堪比劲弩,足以让这些世家子瞪目结舌了。

    「小子!服不服气!」

    「侥幸而已!」萧遥逸叫著甩开外袍,举弓杀了一只野鸡。他运气不好,除了起初一头梅花鹿,林中赶出来的只剩下一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兽。张少煌那边却接连shè了三头大鹿,只这一项就赢定了。

    萧遥逸叫道:「不公啊!张侯爷,咱们换换!」

    张少煌正大出风头,叫道:「换就换!你那边逃过来的,只要越线,侯爷照杀不误!」

    两人打马交换位置,还没立稳,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这是前方的驱猎者在示jǐng,jǐng告众人有野兽出现。

    张少煌马前两名随从正从网上捕获活物,听到示jǐng声,急忙抛下兽网,拿起重盾。但盾上的铁叶与兽网勾在一起,一时无法挣开。惶急间,一个黑影从林中冲出,一棵小树被它生生撞断,树干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野猪!野猪!」

第二百七十六章:鹰愁峪

    惊呼声中,机灵的随从们纷纷拉住主人的马匹後退,其中两个第一次来打猎的公子过於惊恐,还从马上跌下,被随从慌忙背起。慌乱中,石超也坐著马车赶到,两边一进一退,人马乱成一团。

    程宗扬生死场面见得多了,一边摘下鞍下的刀,一边小声笑道:「一只野猪就把人吓成这样?」

    吴三桂道:「野猪皮厚肉沉,发起xìng子横冲直撞,连老虎也未必斗得过,这些废物多半吃过亏,没吓得尿裤子就算好的。」

    吴战威一乐,「午间有野猪肉吃了。」

    说著他盯紧那头野猪,朝掌心唾了一口,抄起厚背大刀。他的刀被祁远当人情送掉,一直没找回来,这把刀还是到建康新打的,一直没沾过血。另一边小魏也取下弩机,利落地上好弩矢,持弩待发。

    那头野猪已经带著枝叶从林中蹿出,它身高体长,看重量有四五百斤,乌黑的皮毛上鬃毛钢刺般尖耸,上面沾著泥土和剥落的树皮。那只巨大的头颅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皮厚肉糙,左侧的獠牙断了一半,牙根沾满浓绿的树汁,另一支弯长犹如尖刀。奔跑中,一只獐子被它撞到,顿时飞了出去,胸腹被獠牙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内脏滚落一地。

    张少煌首当其冲,虽然有随从舍命相护,脸sè仍微微发白,不过他胆气比那些纨裤壮了许多,竟然还有力气张开弓,瞄向野猪的头颅。

    萧遥逸和桓歆分别shè了一箭,桓歆的箭虽然shè中野猪的头颅,却被它的厚皮弹开,萧遥逸稍好一些,箭锋shè入寸许,在野猪颊上划出一道血槽。萧遥逸懊恼地收起弓,却悄悄朝程宗扬挤了挤眼。

    程宗扬知道他把这个人情的机会让给自己,当下也不客气,放下刀,从鞍旁摘下弓。

    「公子,用我的。」吴三桂递来自己的弓,程宗扬对冷兵器战争一向有兴趣,路上又跟秦会之和吴三桂学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吴三桂这张才是正经骑shè用的角弓。弓臂用筋角混合制成,形制短小,看上去黑沉沉的不起眼,但入手的份量可不轻。

    程宗扬的shè术跟吴三桂学了些时rì,已经似横似样。秦、吴二人的shè箭手法如出一辙,都是左手握弓,食指平伸,抵住弓腹,扣弦的右手不动,以左手推动弓臂,将弓弦拉满。这样推shè的力量更强,只不过放箭後弓臂容易脱手,所以在角弓一端还系了条腕绳,拴在腕上。

    程宗扬一箭shè出,正中野猪鼻梁。野猪尖嚎一声,冲势被箭枝shè得一顿,然後发狂一样直冲张少煌而去。

    马匹嘶鸣声中,一名随从被野猪撞开,张少煌的坐骑人立而起,野猪弯长的獠牙破入马腹,接著马匹溅血倒卧,与野猪压在一起。

    张少煌从马上跌下,面无人sè地呆了一会儿,然後坐在地上指著野猪狂笑起来。

    随从搬开马尸,只见那头野猪右眼被一支利箭shè穿,两尺多长的箭枝shè入一多半,露出的白sè箭羽被兽血染得通红。

    张少煌一边大笑,一边抱著龙雕弓狠亲几口。危急关头,他一箭shè出,没想到龙雕弓如此强劲,直接shè入野猪颅内,让这只四五百斤的野猪毙命当场。

    众人惊魂甫定,良久才围过来,对张少煌的弓箭shè术称赞不已。石超抖著脸上的肥肉惊叹道:「佛祖爷爷!张侯爷这箭法是箭神下凡啊……」

    桓歆也满眼艳羡,「张侯爷,你这弓卖不卖?」

    张少煌喘著气道:「开什么玩笑!拿命我都不换!」说著一把拉住程宗扬,「程兄!哥哥这命可是你救的,往後就是生死兄弟一样!」

    众人以为他是为程宗扬shè的一箭道谢,桓歆叫道:「张侯,这可过了吧?要说帮忙,我也shè了一箭呢。张侯,我也不说让你感恩戴德了,这弓让我shè两箭过过瘾总行吧?」

    张少煌抱著弓道:「一边去!桓老三,你那破弓连猪皮都shè不开,哈哈!」说著他又想了起来,「萧哥儿!服了吗!」

    萧遥逸哼了两声,「急什么?等打完猎再算!」

    张少煌笑道:「我这儿已经shè了三头大鹿,一头四五百斤的野猪!就是放著让你shè,你也赢不了!」

    「少来夸口!」萧遥逸扬鞭叫道:「我们到鹰愁峪再shè一场!」

    …………………………………………………………………………………

    这场shè猎有惊无险,众人虚惊之余,兴致yù发高涨,车马滚滚赶到鹰愁峪。

    路上说起徐司空的公子徐敖也来shè猎,张少煌还不舍得放开龙雕弓,抱在怀里笑道:「好!让徐小子也见识见识本侯的神弓!」

    程宗扬落在後面,与石超闲聊。石超的坐骑走到一半就累得满身大汗,他自己也颠得难受,厚著脸皮换了马车,周围几个美婢服侍著,给他打扇抹汗。

    「程哥,那几个美婢怎么样?」石超眉花眼笑地说:「要不够用,我那里还有几个,回头给哥哥送去。」

    程宗扬只记得那几个婢女叫雁儿、莺儿和鹂儿,连她们的手都没碰,只能含糊应道:「还好还好。」

    石超笑道:「这趟回去,哥哥可一定要来我们金谷园作客。对了,前天我去金钱豹,章瑜还问起哥哥。我对章瑜说,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么事,直管找到我们金谷石家!」

    程宗扬笑道:「那可多谢了。我是听云三爷说起金枝会馆,又正好张侯爷在旁边,才和他多说了几句。」

    石超来了jīng神,「哥哥想去金枝会馆看看?这个好办!」

    「金枝会馆是个什么地方?还搞会员制,听起来很高级啊。」

    石超道:「那是八爪章鱼的产业,在雀燕湖边上,依山傍水,章瑜花了大钱砸出来的。」他sè迷迷地说道:「每月开馆一次,都是外面见不到的新鲜货sè,手段也新鲜。上次我和张侯爷去过,演得什么五天二记,几个少见的粉头打扮得娘娘似的,被一群军汉吊起来乱搞。这边演著,有个唐国的富商当场就拿两千金铢买了个粉头回去。」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八爪章鱼的手段,竟然搞起了情景剧,头脑够超前的。

    吴三桂忽然挽住程宗扬坐骑的缰绳,勒住马匹。

第二百七十七章:圈套

    「怎么了?」

    吴三桂看著四周,「情形有异。」

    程宗扬连忙抬头张望,却没有看到什么动静,「你是说有埋伏?」

    「咱们这么多人过来,林中鸟不飞,枝不动,不大寻常。」

    石超从车里伸出头来,「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歇著吧。」程宗扬想了想,吩咐道:「吴大刀,叫住小侯爷!」

    吴战威打马奔过去,只见萧遥逸在马上和他笑谈几句,然後朝程宗扬招了招手,一边马不停蹄地朝峪口赶去。

    程宗扬追上来,低声道:「小子,你找死啊!」

    萧遥逸笑嘻嘻道:「你忘了咱们是作饵的吗?程兄这么大惊小怪,鱼儿怎么上钩呢?」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看著前面的山谷,「这就是鹰愁峪?」

    前方是一道狭长的山谷,两侧岩壁如同刀削,入口仅有一丈多宽,只够一辆马车通行。程宗扬脑中不禁浮现出五百弩手封住谷口,乱箭飞shè的景象。

    「另一端有出口?」

    「哪里有出口!」萧遥逸笑道:「这山谷前狭後宽,周围都是绝壁,里面倒有一大片森林,有一两里宽,只要守住出口,再大的野兽也逃不出去,正适合围猎。」

    程宗扬道:「你是想让咱们都进去,让人来个瓮中捉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遥逸道:「放心吧。徐老头话既然说了,就不会乱来。何况还有他的宝贝儿子。那些大和尚州府兵不动,想吃掉咱们这一二百人马,也没那么容易。」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些,徐度既然说要明哲保身,那些州府劲卒的威胁可以放到一边。建康城剩下唯一的军事力量只有萧侯爷掌控的禁军了。只要不是动用军队围攻,这些世家子弟近二百名护卫,一般的武林豪客也不敢轻易动手。

    不过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吩咐道:「长伯,你留在外面。有什么动静不用理我们,直接去城中带军队来。」

    吴三桂道:「我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要指挥这些乌合之众,公子未必及得上我!」

    程宗扬笑骂道:「就你争强好胜!算了,小魏,你在外边吧。」说著他放低声音,「不管出了什么事,保命要紧!」

    小魏点了点头,不言声地离开队伍。

    车马络绎行进山谷,程宗扬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左右张望著问道:「徐府的人呢?」

    接著前面人喝道:「谁!」

    一匹健马从林中驰出,正是昨天见过的徐寄。他远远叫道:「小侯爷!程公子!我们少爷刚撵出一头白鹿,正在围捕,让小的来迎各位!」

    「白鹿?」张少煌眼睛一亮,「这可是祥瑞啊!」

    「不就是一头鹿吗?有什么祥瑞不祥瑞的?」

    「程兄有所不知,我大晋政通人和,祥瑞不断。当rì有黄龙游过江口,先帝特意起神龙殿,改元黄龙。後来建造新殿时,又有赤乌数百群聚殿上。先帝亲眼所见,当即定殿名为赤乌殿,改元赤乌。」张少煌滔滔不绝地说道:「这次有白鹿出现,正可见陛下盛德。这么大的功劳,可别被徐家那个小子抢走了。」

    说著他朝程宗扬马後抽了一鞭,叫道:「程兄,咱们也去开开眼!」

    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跟著进了山谷。

    其他世家子弟也怀著一样的心思,说起来张家和徐家虽然祖上有过四五品的官员,但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仍然是下等寒门。不过张少煌的姊姊是晋帝宠妃,徐家立过战功,大家又气味相投,平常留著些面子。这会儿听说祥瑞出现,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这样大的功劳,可不能被别人抢去了。

    程宗扬面露苦笑,这些人一听说祥瑞,都跟疯了一样,自己的坐骑被裹在中间,想退也退不出来,只能一同奔进谷里。

    徐寄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头招呼众人跟上。等车马都进入峪口,他突然一扯缰绳,马匹斜著蹿入林中。

    程宗扬对祥瑞没什么兴趣,一直紧盯著徐寄,见状顿时一惊,急忙转向,叫道:「徐寄!往哪里去!」

    徐寄充耳不闻,速度越奔越快。萧遥逸一摆手,几名护卫立即跟著追来。徐寄极力打马,眼看就要逃出视野,程宗扬一咬牙,摘下弓箭。

    黑珍珠突然嘶鸣一声,轻捷地一个跨步,马身横侧过来。旁边几名随从勒马不及,马匹突然矮下半截,嘶鸣声中,一匹匹马失前蹄,跌入陷阱。

    「绷」的一声弓响,远处的徐寄应声而倒,从马上倒栽下来。

    吴三桂收起角弓,跳下坐骑,飞身追了过去。

    萧遥逸面沉似水,追逐中有五匹马跌入陷阱,折断了前腿,那几名护卫身手不错,都及时跃离马匹,只有一人受了些轻伤。

    後面的队伍已经乱成一片,大多数人都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叫道:「怎么了?」

    「哪个废物跌下马了?」

    「快让开,别误了本公子捕获祥瑞!」

    萧遥逸挥了挥手,几名护卫拔出短刀,将哀鸣的坐骑喉咙一一割断,免得它们受苦。

    吴三桂提著受伤的徐寄回来,往程宗扬马前一丢。那汉子双腕已经被吴三桂拧断,软垂下来,背後中了一箭,肺部受创,口中不断涌鲜血,脸上笑容却极为欢畅。

    萧遥逸一脚踹在他脸上,「干你娘!死人还笑个屁啊!」

    徐寄唾了口血沫,「小侯爷就是杀了我,今rì也难生离鹰愁峪!我这样一个蝼蚁一样的小人物,能得小侯爷陪葬,实在是三生有幸。」

    萧遥逸啐道:「你也配!就你这样的小崽子,给徐老头陪葬还差不多。嘿,徐老头敢yīn我,真是寿星喝砒霜,嫌他狗命活得太长了。」

    徐寄冷笑道:「徐司空今rì把你们一网打尽,明rì就夺了禁军的兵权!让你们家家户户死无遗类!」

    萧遥逸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盯了半晌,忽然一笑,「小崽子,你要咬死牙关一个字不说,我还疑神疑鬼。话这么多,就露出马脚了。你是背著徐度出来的吧?」

    徐寄脸sè微变。

第二百七十八章:伏兵

    萧遥逸寒声道:「说!指使你的是不是徐敖那个兔崽子!」

    徐寄忽然张口,朝舌上咬去。萧遥逸眼明手快,马鞭啪的抽在他脸上,把他下巴打脱,然後一脚把他踹倒。

    「萧五!别脏了爷的靴子。」

    萧五过来,不言声地把徐寄提到林中。张少煌和桓歆已经赶了过来,石超也掀著车廉朝这边张望,一叠声嚷道:「怎么了?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峪口传来几声惨叫。接著一片密集而强劲的风声响起,弩箭雨点般飞来,将後面几名护卫连人带马shè杀。

    程宗扬高声道:「快!都退到树林里!」

    马嘶声、惨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乱了半晌,众人才退到林中。这会儿工夫已经死了六名护卫,还有十几人带伤。其中一个世家少年被弩箭shè中肩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萧遥逸听得不耐烦,一脚把他踢晕过去,才落得清静。

    七八名世家子弟一个个吓得面无人sè,张少煌抱著弓惨叫道:「萧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萧遥逸一笑,「张侯爷,咱们都被徐敖那小子算计了!他老头想篡位,要把咱们一网打尽。」

    「不会吧!」桓歆叫道:「外面是州府兵?」

    「桓老三,徐老头可是冲著你来的,谁不知道你爹也是都督六州军事,跟徐老头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桓歆脸都白了。旁边的石超更是快哭出来,谁知道打个猎会闹出人命来。

    程宗扬听著那小子信口雌黄,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和萧遥逸都猜测对手会采用偷袭,没想到却是明刀明枪的正面硬撼。敢和他们几百人的队伍对阵,这条鱼小不了。希望小魏能及时逃出去,别让这条大鱼真把自己这些饵都给吞了。

    伏击者用弩箭封住峪口,一时没有动作。萧遥逸叫道:「兄弟们,咱们这会儿都在一条船上,齐心合力拼出去找徐老头算帐!」

    那些世家公子噤若寒蝉,倒是他们的护卫纷纷叫好,「咱们有二百多人,外面那些草包,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小侯爷说的没错,咱们闯出去,找姓徐的算帐!」

    说著就有人拿起盾牌,朝外冲去。刚出树林,几支弩箭便同时飞来,那汉子举盾一挡,竟然被弩箭shè得倒退一步,接著脚掌就被弩箭穿透,跌倒在地。吴战威大吼一声,拔刀劈断弩箭,一手扯著那人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

    程宗扬与萧遥逸面面相觑,然後叫道:「娘的!我说是军弩吧!八成还是蹶张弩!」

    蹶张弩是用两足踏住弩背上弦,力道比一般的弩机更强,shè程也更远,只有只有军中才配备,严禁民间持有。

    众人心头都蒙上一层yīn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五从树後出来,「少爷。」

    萧遥逸道:「说了吗?」

    萧五道:「那厮嘴硬得很。」

    萧遥逸跳下马,与程宗扬一起来到大树後面,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徐寄双腿中间,把他踹得像虾米一样弓起身,不住咳血。

    萧遥逸也不废话,直接道:「说!」

    徐寄下巴已经合上,咬紧牙关,眼中透出一丝疯狂的神情。

    「硬汉啊!」萧遥逸摆了摆手,「萧五,弄根火把来,要细点的,用小火慢慢把这崽子的蛋烤熟,喂他吃下去!」

    徐寄狂叫道:「有种杀了我!」

    「杀你?你不是嘴硬吗?有种你给我活著!」萧遥逸踩住他的脸,用靴底一拧,「别以为你能咬舌自尽,看你的牙快还是爷的脚快!」

    萧五找来一根蜡烛粗细的树枝,包上油布,点上火,然後去扒徐寄的裤子。

    徐寄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忽然叫道:「我说!我说!」

    萧遥逸踹了他一脚,「蛋还没烤呢!急什么!是谁!」

    徐寄喘了半天气,然後伸长脖颈,叫道:「王爷——小的先走一步!」

    说著脖颈一侧,重重撞在萧遥逸靴後的马刺上。萧遥逸马靴後装著齿轮状的马刺,jīng铁磨制的边缘比刀锋还要锐利,一下就把徐寄颈上的大动脉划开,切断的血管鲜血扇面一样喷出,身体痉挛片刻,然後不再动作。

    两人盯著尸体,最後程宗扬摊开手,「好吧。咱们晋国有几位王爷?」

    萧遥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样,「十几个。妈的,司马家这些废物里还有人能隔过徐老头,指挥他手下的州府兵?」

    程宗扬心头缩了一下。据他所知,晋室唯一一个掌有兵权的就是临川王,难道是他抢先动手,要除掉萧氏,抢夺禁军?可云苍峰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号角声起,峪口传来整齐的甲片撞击声。接著五名执盾的甲士出现在峪口,他们戴著重盔,手上的盾牌又宽又厚,几乎将身体整个遮住,只露出眼睛部位。

    重装的甲士以微小的步幅缓缓踏来,在他们身後,是五名弩士,再接著是五名刀手和五名矛手。

    程宗扬想起在鬼王峒时易彪与谢艺的争论,这就是他说的小型战阵了吧。

    那些平常气焰嚣张的护卫,这时都露出畏惧的神sè,不时回头看向自己的家主。这些人欺男霸女,寻衅滋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面对正规的晋军jīng锐,心下先怯了三分。

    「长伯!」程宗扬叫来吴三桂,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吴三桂点了点头,举起角弓,「绷、绷」,弓弦声接连响起。

    阵列前,一名甲士举起盾牌,挡住箭矢,却不料shè来的是连珠箭,第一枝shè在盾牌边缘,後面一枝紧接著飞来,shè在他头盔的缨络上。那名甲士身体向後一震,头盔滑脱一半,露出挽紧的头发。

    程宗扬道:「不是佛窟寺的和尚。」

    萧遥逸冷著脸道:「是石头城的军士。」

    建康毗邻大江,江侧的石头城是晋军水师大营所在,有战船上千艘,甲士数万,也是建康周围除禁军外最强的一支军队。

    二十人一组的战阵推进到二百步的距离,然後向旁让开,後面一个相同的战阵补上留出的空档,组成十人一排。距离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又补上一个,组成十五人一排。最後战阵在一百步外停下,战阵也变成一排二十人。

    一个年轻人跃马来到阵後,说道:「小侯爷,今rì会猎东山,收获不浅。」

    「原来是你?难怪能使得动州府兵。」萧遥逸叫道:「徐敖!你背著徐司空兴兵作乱,不怕族诛吗?」

    徐敖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篡位的何止我一家?如今晋室帝祚已绝,该换换姓氏了。」

    程宗扬低声道:「不对啊。徐寄说是某个王爷,这小子又说换换姓氏,难道晋国有哪位是异姓王?」

    萧遥逸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一名甲士忽然跃起,「夺」的一声,一枝利箭shè进盾牌,箭羽微微抖动。

第二百七十九章:围攻

    徐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张侯爷,好箭法。你放心,不会伤你。」

    那些世家子弟中,张少煌胆子算大的。刚才趁他说话,出箭偷袭,可惜隔了一百步,力道不足,被一名小兵轻易挡住,不禁为之气夺。

    徐敖厉声道:「我今rì只取萧遥逸一人xìng命!其他人下马就缚,我徐敖留你们一条xìng命!」

    看到军阵出来,那些世家子弟早就失了锐气,听了徐敖的话,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心动,只是碍著萧遥逸骄横多年的名头,谁也不敢开口。

    「鬼扯!」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背著徐司空蒙骗他手下的军士,害他们附逆作乱。徐敖!我问你!你擅调军士,有没有徐司空的军令!」

    对面的军士虽然沉默不语,但眼中都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些世家子弟重新鼓起勇气,桓歆叫道:「程兄说得对!徐敖!原来你是背著司空大人干的好事!这些军士都是州府的良家子,又不是你的私兵,岂能跟著你作乱!」

    众人都鼓噪起来。

    徐敖冷笑道:「家父早已卸去军职,哪里还需要他的军令?」说著他扬起手肘,高声道:「这是镇东将军的虎符!有权调动州府军士!谁人不服!」

    萧遥逸怪叫道:「谢万石!你个饭桶!连虎符都丢了!」

    有世家子弟叫道:「妈的,原来是谢家作乱!」

    「放屁!」一个谢家子弟怒道:「谢二什么时候有这胆子了?」

    徐敖沉声道:「众军士!听我号令!拿下这些匪类!有敢抗命者,杀无赦!击杀萧遥逸者,赏五千银铢!」

    「诺!」

    那些军士也不知道到底谁是逆贼,不过徐敖手握虎符,听他的总没错,当即向前逼来。

    几名世家子弟急忙叫喊自己的手下御敌,那些护卫身手虽然不错,但和这些正规军士一比,就是些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勉强支撑片刻,便一败涂地,争相逃入林中。那些世家公子跑得更快,马车上石超更是吓得几乎口吐白沫,躲在侍姬中间,浑身发抖。

    吴三桂抓了抓头,「公子,还是你来吧。」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吴大将军,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能指挥这些乌合之众,这会儿怎么又软了?」

    吴三桂一摊手,「他们又不认识我是谁。」

    程宗扬拿马鞭朝他头上敲了一下,「眼下要命的时候才想起来?心思周密这一条,会之可比你强多了!」

    吴三桂嘿嘿一笑,揉了揉脑袋。

    军士源源不绝地从峪口涌入,弩矢横空,倒有一大半朝萧遥逸招呼。那小子锦衣金冠,看上去十分拉风,何况一颗脑袋就值五千银铢,挨了一半的箭倒也不冤。

    萧遥逸分身乏术,那些世家公子更不用提,无论张少煌、桓歆,还是谢家、瘐家、袁家、柳家这些平常横行城中的恶少,这会儿都争相逃奔。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吴战威也嚷道:「程头儿!还是你来吧!在南荒咱们就是听你的,才一路拼过来的!」

    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程宗扬靠著一棵大树跳上马背,运足气力大叫道:「我是盘江程少主!兄弟们!这样自乱阵脚,谁都活不下去!听我号令!萧五,别管你家小侯爷,那小子死不了!你带著萧家的护卫守住这边!给我守够一盏茶的时间!」

    萧遥逸一边朝他招手,一边朝萧五示意。萧五拎著两把带钩的长刀,呼啸一声,带领萧府的护卫过来守住几棵大树,让众人尽快後撤。

    有树木掩护,弩箭的威胁小了许多。众人一窝蜂般往後逃去,程宗扬打马追上石家的马车,一把扯下车廉,「石胖子!别抖了!从现在起,你的人都归我指挥!」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就叫道:「金谷石家的都给我听好!徐敖矫命作乱,禁军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平叛!弟兄们!富贵险中求!石少主已经说了!只要今天能拼过去,大伙论功行赏!对面都是叛匪,斩首一级,赏银铢五百!」

    那些护卫都是险中求财的亡命徒,听到这样的重赏,顿时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前来打猎的护卫以石家、萧家、张家最多,加起来便有一百余人,占了一多半。程宗扬召齐石家的护卫,在林中设下防线,接应退回来的萧府护卫,再叫来张少煌的随从,在旁策应,终於借助密林的防护,暂时稳住阵脚。

    「长伯,怎么样?」

    「死路。後面就是山崖。」吴三桂查看过周围的地形,回来道:「西面有处山丘,只要守好,能支撑几个时辰。」

    程宗扬抬头看了一眼,「小侯爷呢?」

    吴三桂一乐,「他往东边去了。那小子真是块好料,一大半追兵都让他引走了。姓徐的这会儿正急著约束人马呢。」

    怪不得这边压力大减,能让自己从容布置。程宗扬道:「就去那处山丘!萧五!别歇了,跟著长伯!」

    萧五两口刀都沾满血迹,笑道:「成!扎营布寨就交给我们兄弟了!」

    程宗扬看了石家的马车一眼,那些侍姬一个个花容失sè,石超软得像烂泥一样,一个劲儿地求神念佛。程宗扬又气又笑,叫来吴战威,「吴大刀,你带著石少主也撤过去。免得在这儿碍事!」

    密集的林木使州府兵无法保持阵型,他们转为五人一组的小队,一边清剿试图逃脱的护卫,一边逐步逼近。

    金谷石家有的是钱,雇佣来的护卫也颇为不弱。起初的颓败是因为没有人组织,各自单打独斗,这会儿稳住阵脚,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攀上大树,居高临下攻击逼来的州府兵。这些人用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弓有弩,还有各种各样的暗器。那些重装的军士虽然防备严密,但稍有破绽,就被护卫们偷袭得手,进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程宗扬意识到自己和萧遥逸都犯了个错误,徐度固然摆明车马两不相帮,徐敖却与叛匪沆瀣一气,今天的事,只怕连他老爹都瞒过了。要调动军队,必须使用虎符,虎符由两片契合而成,一半在指挥官手里,另一半则在晋帝手中。徐敖能将虎符合二为一,不用问,肯定与宫里那个老宦官脱不了关系。

    只是徐寄所称的王爷,仍是个难解之迷。难道幕後的指使者,不是晋国的王侯?

第二百八十章:孝闻九边

    「程兄,可多亏了你了。」张少煌脸sè发白地说。

    程宗扬知道他是心怯,笑道:「张侯爷,来试试你的弓!那边那个拿旗的军士!shè他一箭!」

    张少煌怔了一下,像不认识一样看著神情自若的程宗扬,然後摇了摇头,叹道:「今rì才知程兄风采!」

    他鼓起勇气,举弓yùshè,才发现背箭的随从早不知跑到何处。程宗扬随手从鞍侧抽了支雕翎箭,两手捧上,笑道:「侯爷请!」

    张少煌惊惶之态稍去,哈哈一笑,接过箭枝,搭在弦上,引满一箭shè出。

    六十步外,那个拿旗的军士晃了一下,胸甲被箭支穿透,溅出血迹。

    「好样的!」桓歆也被激起血xìng,举弓叫道:「张侯爷,咱们来比一场!」

    张少煌脸上透出亢奋的血sè,嚷道:「桓老三,你输定了!」

    程宗扬笑道:「行了!张侯爷这一箭够他们乱一阵的,咱们还是赶快後撤,要比试有的是机会!」

    徐敖毕竟是将门之後,短暂的混乱之後,大声呵斥著重新整顿军士,又调来十几架蹶张弩,攻击树上的护卫。

    程宗扬将能够自己唤动的护卫分成三列,每隔五十步设一道防线,全以弓弩远shè,阻滞州府兵的追击。等州府兵稳住阵势,最前面金谷石家的护卫开始出现伤亡,程宗扬立即下令撤退,由後面张家的护卫接著掩护。

    州府兵击溃第一道防线,前进五十步又被弓弩shè住,不得不重新列阵。就这样,程宗扬带著护卫连战边退,不过二百余步的距离,硬是拖延了州府兵大半个时辰,由於避免近战,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伤亡十几人。

    徐敖越来越急燥,一边喝骂,一边命令军士强攻。正面对敌,那些护卫还是不及长期cāo练的军士,很快就溃败下来。但徐敖没有高兴太久,军士刚越过最後一道防线,就看到前面的营垒。

    鹰愁峪四周环山,中间是一片密林。西边有一处两三丈高的山丘,这时林中被清出一片百余步宽的空地,数百棵刚被砍下的树木被拖拽到山丘下,堆成半人高的木垒。木垒呈偃月形,两翼前出,高度升至一人多高,中间略低。如果强攻两翼,势必付出巨大的代价。木垒中段以两道木墙前後相隔的形式留出一个隐密的缺口,前面木墙稍低,後面高及六尺,中间的通道可供马匹冲锋。

    那些护卫躲在木垒後,只露出一排寒光凛冽的箭头。州府兵如果进攻,必须经过面前的空地,没有树木遮挡的军士将成为绝佳的shè击目标。

    徐敖心头升起一丝寒意。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在半个时辰内设置出如此严密的营垒?

    吴三桂啧啧称奇,「小侯爷这些手下不简单!伐起树来又快又狠,设置的营垒比老吴还高明!」

    那是,里面好几个都是星月湖出来的老兵痞,又都是准备好来钓鱼的,建个营垒还不轻松?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下面就看你的了,别给我丢脸!」

    「公子放心!」吴三桂大咧咧走上前去,从一名不认识的护卫手里夺过一杆长矛,然後跨上木垒,叫道:「对面州府兵的娘儿们!是汉子的!来跟吴爷比一场!」

    「我干!还单挑?吴三桂!你这会儿充什么英雄?」

    吴三桂嘿嘿一乐,「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不敢打,咱们就赢了这场;要敢打,咱们就赢大了。」

    那些护卫都是好勇斗狠的汉子,当即鼓噪起来,「吴三爷,好样的!」

    「当兵的!来打一场!」

    「死丘八!装什么孙子!」

    徐敖沉著脸,与旁边的指挥官商议几句,然後一名披甲的军士翻身上马,提著一杆长槊,冲出阵列。

    张少煌伸长脖子,看著吴三桂从垒上跃下,徒步奔去。离敌骑还有丈许,他两足一点,长矛蛟龙般刺出。

    那骑士槊锋一摆,与吴三桂的长矛硬拚一记,长槊顿时弯曲著汤开,槊锋刺进泥土。骑士反应极快,立刻甩开槊把,摘下鞍侧的马刀。刚握到刀柄,胸口突然一凉,接著身体横飞出去。

    吴三桂一矛将敌骑刺落马下,随即夺了马匹,在场中奔驰示威。那名骑士扑倒在地,背後鲜血狂涌。

    张少煌叫道:「好壮士!」

    垒後的护卫也高声鼓噪叫好。

    程宗扬板著脸道:「吴三桂!风头出够了吧?还不滚回来!妈的!没看到他们正上蹶张弩吗?」

    随著徐敖的喝令,州府兵的弩手两足踏著弩臂,双手拉住弩弦,用腰力扳上机括,接著举起弩机。

    「放!」随著指挥官一声号令,「绷」的一声齐响,数十支弩箭同时朝吴三桂飞去。

    吴三桂正盘马示威,空地上就他一个目标,躲都没地方躲。眼看就要被shè成刺猬,他身体一侧,突然消失不见。

    十几枝弩矢破空飞出,其他的都shè在战马身上。那匹战马来不及嘶鸣便当场毙命,弩矢强大的冲击力使马匹被重木撞倒一样,翻滚过来。

    鞍旁人影一闪,却是吴三桂。他以高明的骑术一脚踏著马镫,身体整个躲到马匹後面,不仅毫发未伤,还趁机一扭身,掷矛shè杀一名弩手,然後趁著弩手上弦的机会狂奔回来。

    山丘上下欢声雷动,纷纷叫道:「吴三爷!好汉子!」

    吴战威刚扶著石超的马车攀上山丘,这会儿咧开大嘴,拍著胸膛嚷道:「我这兄弟怎么样!够不够吊!」

    石超和周围的侍姬本来都吓傻了,这会儿听他说得口响,一名侍姬「嗤」的笑了出来,倒把吴大刀弄了个大红脸,赶紧撒腿就跑。

    吴三桂跃回木垒,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地喝道:「少主!」

    程宗扬上下打量吴三桂几眼,嘟囔道:「怪不得说你勇冠三军呢……算你斩首两级,回头找石胖子拿钱!」说著朝对面盯了几眼,「妈的,人不少啊。」

    吴三桂道:「从旗号判断,进来的军士有六百左右,一半去追小侯爷,这里有三百来人,峪口还有二百多,加起来有仈jiǔ百。」

第二百八十一章:歃血为盟

    程宗扬道:「咱们有多少人?」

    萧五叉手道:「咱们来的共是九家。石家最多,除去死伤,还有四十五人;张家二十八人;萧家三十人;桓家二十四人;其他几家加起来还剩三十九人。一共是一百六十三人,受伤的十二个和几位公子都在山上。还有石少主带的九名侍姬。情形就是这样,请公子示下。」

    「得了吧。你们两个都是打过仗的,还来问我?」程宗扬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你们自己看著办,我去瞧瞧那些饭桶。」

    吴三桂道:「公子,咱们要撑多久?」

    「这个很重要吗?」

    「打两个时辰跟打十个时辰差别可大了。」

    程宗扬翻了翻眼睛,「小狐狸要能活著回来,你们问他好了。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萧五毕恭毕敬说道:「我们小侯爷还在兜圈子,马疲了就回来。多谢公子爷费心。」

    「我才不费心呢。」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长伯不是问要撑多久吗?等小狐狸回来,你把他脑袋砍了,往徐敖哪儿一扔,咱们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张少煌口沫横飞,正在谈论自己shè杀叛军旗手的壮举。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连躲在车里的石超也情不自禁伸长耳朵。

    程宗扬爬上山丘,张少煌立刻过来拉住他的手,大笑道:「今rì见程兄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张某才知道什么叫大将之风!」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就别对著吹捧了,商量商量怎么办才是正经。」

    张少煌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就以程兄马首是瞻!」

    桓歆也道:「没错!刚才要不是程兄,我们早就被打散了,还能逃到这里?我们都听程兄的!」

    这会儿什么世家也不好使了,张少煌和桓歆先开了口,众人纷纷附和。

    「那好,我也不客气了。」程宗扬道:「第一件,各位的护卫我先借用,奖惩的章程我也说了,求各位给我个面子,事後该赏该罚的,都由各位处置。」

    众人轰然道:「这个好说!」

    「第二件,咱们这会儿陷身死地,要活都活,要死都死,谁也不能抛下大伙自己逃生——顺便说一下,峪口还有二百多州府兵。」

    到了这步田地,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众人都把胸脯拍得山响,「谁逃谁是孙子!」

    「第三件,」程宗扬放缓语调,「今天的事大家也看到了,与徐司空无关,都是徐敖这小子自己捣鬼……」

    桓歆脖子一梗,「说别的我还信!就徐小子,凭什么能拿到虎符?」

    谢家的谢无奕也道:「徐敖敢造反,少不了族诛!徐度教子无方,也少不了开刀问斩!」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

    程宗扬上来的目的就是这个,萧遥逸一心煽风点火,闹得越乱越好,自己总不忍波及无辜,趁他不在,先过来灭火。

    「各位都是贵族世家,对朝廷政局比我这个外来人通晓得多。徐敖能拿到虎符,调动石头城的州府兵,背景肯定不简单。如果轻举妄动,只怕更为不妙。」

    几个人对视片刻,张少煌道:「程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程宗扬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幕後的人物还没有露面,如果能侥幸逃生,大家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把罪名推到徐敖身上,静等水落石出。没找到背後的主谋之前,都不要追究此事。」

    张少煌看了看众人,「除了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陈郡的谢家、袁家、颖川庾家、河东柳家、太原阮家、谯国桓家、金谷石家,还有我们张家,小侯爷的兰陵萧家,咱们九家都在这里。」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等於除了王氏两支,晋国数得上的世家大族都有人来围猎。太原王家酷好书法,对shè猎兴趣不大。琅琊王家有王处仲,大伙都不愿去自讨没趣,因此没有请这两家。叛乱者既然不在这些世家之中,又有这样大的权力,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帝室……这漟混水可不是一般的混。

    桓歆道:「就依程兄的意思,所有的事都推到徐敖一个人身上!别的咱们既不知道,也不理会。」

    众人参差应了几声,显然还处於震惊中。

    「妈的!」张少煌骂道:「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汉子!这点小事就把你们吓住了?桓老三!把你的匕首给我!石胖子!你不是带著酒吗?把觞给我!」

    张少煌拿起酒觞,倒了酒,然後伸出手,匕首在腕上一划,把血滴到酒里。

    「大夥儿喝了血酒!今天的事都烂到肚子里!依程兄说的,找到主谋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等水落石出,咱们九家联手,就是天王老子也扳倒了!」

    有个世家子弟嗫嚅道:「万一……会不会……陛下……」

    「放屁!」张少煌横著眼道:「他天天睡我姊,会杀我这个小舅子吗?」

    众人一听都放下一半的心事,只要站在晋帝一边,就占据了大义的名份,别的说得再天花乱坠,也逃不过叛逆两个字。九家的势力占了晋国政权的七成,什么叛逆也踩平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立下讨逆的大功,公侯之位唾手可得。

    众人当即一一滴血入酒,连石超也哭丧著脸,让人在腕上划了一刀,掉著泪雪雪呼痛。

    「程兄!」张少煌把酒觞递过来。

    程宗扬对喝血酒一向有点心结,你知道谁有传染病啊?正拿著血酒犯愁,忽然背後一声长笑,「喝血酒怎么能少了我?」

    萧遥逸笑嘻嘻从树後来,一手牵著他的白水驹。那匹骏马腿上溅满泥土,马毛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光滑发亮。

    「行啊,几百人把你追得跟狗一样,居然连根毛都没伤?」

    「那可不是!」

    萧遥逸手指一挑,佩剑跳出寸许,然後伸出拇指,在剑锋上一搪,随手把鲜血甩到酒觞里。程宗扬也只好给自己放了血,凑够份数。

    萧遥逸举起酒觞,正容道:「今rì兰陵萧氏、清河张氏、陈郡谢氏、颖川庾氏、陈郡袁氏、谯国桓氏、太原阮氏、河东柳氏、金谷石氏、盘江程氏,总此十家,歃血为盟!自今尔後,同进退,共福祸!从者有吉,违者不祥!」

    说完,萧遥逸长饮一口,然後递给张少煌,接著是谢无奕、桓歆、袁成子……几个人一一喝完,最後传到程宗扬手里。

    程宗扬举觞笑道:「那我就乾了吧!」

    程宗扬一口气喝完,把酒觞一丢。

    张少煌抚掌道:「痛快!」众人纷纷叫好。这些子弟平常就气味相投,这会儿喝了血酒,感觉更是不同,萧遥逸那句同进退,共福祸说到众人心眼里,如今彼此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同济,愈发亲密起来。连平常看不上眼的石超,也显得多了几分亲近。

    萧遥逸拉起程宗扬,「走!咱们到下面去!」

    桓歆叫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有吴长伯那样的悍将,何必犯险?」

    萧遥逸笑道:「shè猎哪里有shè人痛快?刚才输给张侯爷,我还得赢过来!免得要赔张侯一个美婢!」

第二百八十二章:蹶张弩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程宗扬无奈地耸了耸肩,「行啦,水都够混了,你还搅啊?」

    「我是向你道谢。」萧遥逸敛起笑容,「程兄此举,比萧某能做的更好。有这九家,晋国的政局一多半都落在我们手里了。」

    程宗扬瞧瞧左右无人,蹲下来小声道:「小狐狸,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遥逸拔了根草在嘴里咬著,「很简单。我要一个地方能承认星月湖,我要给兄弟们一个能堂堂正正亮出身份的地方,我要给岳帅正名!」他声音很低,却像压抑不住的烈火,「晋国朝局已经烂透了,何妨再烂!有我萧遥逸在,有岳帅的星月湖在,只要十年,就能让晋国焕然一新!」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他一直没有习惯蓄须,平常下巴都刮得乾乾净净,不过近来胡须有越长越快的趋势。

    「小狐狸,你不会是自己想称帝吧?」

    「当然不。我只要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就够了。坦白地说,原来我想把这些世家都拖下水,让他们疑神疑鬼,自相残杀。现在程兄给了我一个难得的好机会……程兄,多谢你了。」萧遥逸郑重地向他一揖,然後挤了挤眼,「等我当上大司马,封你当太子怎么样?」

    「去死!」

    号角远远传来,两人同时长身而起,望向远处的军阵。

    去追杀萧遥逸的军士此时都撤了回来,与正面的州府兵合军一处,声势更加惊人。

    萧遥逸眯起眼,「石头城的jīng锐还有两下子,竟然没被我拖垮。」

    程宗扬嘀咕道:「一百多架蹶张弩,姓徐的还真下本钱。」

    「不用担心。」萧遥逸指著山下的空地道:「萧五把木垒前一百步内的树木全部伐尽,那些弩手如果在林中发弩,只是白费弩矢。如果出来,就暴露在弓箭的shè程之内。」

    程宗扬有些怀疑,「蹶张弩shè不到的地方弓能shè到?」

    「弩以平shè为主,」萧遥逸解释道:「弩矢一般长六七寸,用机括发力,速度比弓箭快十倍,力量也强劲十倍。不过弩机shè程有定数,一旦超出shè程就威力锐减。程兄听说过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吧?换了弓箭就没人这么说。」

    萧遥逸拿起一张弓,「箭的长度可达弩矢的三四倍,份量更是弩矢的五倍以上。远shè时一般朝天曲shè,仅靠箭枝落下的重量就能穿透盔甲。」

    说著萧遥逸出搭上箭枝,朝天shè出,箭枝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轻易飞出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将州府兵一面战旗shè落。

    「好小子,箭法这么好!刚才和张侯爷比箭果然是藏私了。」

    「那是。」萧遥逸嘻笑道:「要让他们看出我的底子,不吓死他们。」

    州府兵的惊呼与山下的欢叫响成一片,却没有知道是谁shè的箭。萧遥逸从容放下弯弓,接著道:「弩机五十步内堪称无敌,蹶张弩力量再强一倍,也只有一百步的威力。嘿嘿,幸好不是秦军的强弩,秦弩拉力强达十二石,这些州府兵用的不过是八石弩。徐敖如果明白点,就别让那些弩手白送命。」

    「你输了。」程宗扬拍拍他的肩,「徐小子要跟你玩对shè呢。」

    重新编伍的州府兵终於开始行动,放了两枝弩箭测试距离之後,盾手首先从林中出来,接著是弩手。他们手持上好弩矢的蹶张弩,在盾手保护下缓慢地朝木垒逼近。

    木垒後,萧府两名护卫从马背上拖下两只草袋,挥刀割开,「哗啦」一声,里面装满的箭枝散落出来。那些护卫本来是陪主子打猎散心,又不是拚命来的,带两匣箭就足够了。刚才对shè已经耗去不少,剩下的每人不过四五枝。眼看突然间多了两三千枝利箭,不禁欢声雷动。

    吴战威一刀砍到土中,凶巴巴道:「别乱抢!大伙自己掂掂份量,够数的过来每人拿十枝!shè艺不jīng的趁早一边去!」

    众护卫认得他是程少主两名贴身护卫之一,那把刀看起来也很能打的样子,谁也不敢逞强。四十多名shè箭的好手过来拿了箭,萧五带著二十余人分别守在木垒两翼,剩下的沿著木垒散开。

    吴三桂没有自己的角弓,而是拿了张白桦弓,叫道:「使弓的爷儿们!别让那些玩弩的孙子靠近!听我号令!弦!」

    众人挽弓,将箭枝扣在弦上。

    「望!」

    来自各家的护卫同时举弓,瞄向对面的州府兵,弓弦拉成满月。

    吴三桂紧盯著州府兵脚步的移动,忽然大喝一声,「灭!」

    二十余支羽箭呼啸而出,州府兵停下脚步,用盾牌护住身体。两军对shè时,jīng度还在其次,主要靠箭枝的密集度覆盖敌军,造成杀伤。这二十余支羽箭在偌大的战场中,显得毫不起眼。

    但区别在於,这些护卫都是善shè的江湖好手。他们与州府兵的差别,好比健将级shè击运动员与jǐng察的差别。除了被盾牌挡住的几支,二十余支羽箭倒有一半准确shè中目标。而吴三桂的一箭,直接将弩手的指挥官送入地府。

    失去指挥的弩手混乱了一下,随即匆忙放出弩箭。弩矢呼啸著飞来,将木垒shè得木屑纷飞,却没有命中任何有价值的目标。在没有指挥官命令的情形下,弩手纷纷放下弩机,用脚踏住弩臂匆忙上弦。

    萧遥逸刚才少说了一点,弩机装填时间比弓箭更长。即使一个训练有素的弩手,在战场上发shè两弩的时间,也足够对手放出三箭。那些弩手刚装到一半,第二轮羽箭便从木垒後飞出。

    州府兵的将领大声下令,命令後面的盾手迅速向前,保护缺乏防护的弩手。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快这些士卒就为此付出代价。

    萧五布置的木垒是是偃月形,两翼前出,州府兵的弩手一踏进空地,就处於三面受敌的境地。刚才他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侧後方的盾手前移,使弩手侧面暴露出来。木垒两翼同时伸出十余张弯弓,以近乎百分百的准确率,shè倒了近二十名弩手。

第二百八十三章:吴三桂的反扑

    弩手抛下装填了一半的蹶张弩,拚命逃入林中,随即又遭到第三轮羽箭的袭击。这一次伤亡率更高。一百多名弩手,在三轮shè击中丢下近二十具尸体,付出了半数受伤的代价。

    徐敖摸摸肘下的虎符,手心里满是汗水。主人给他下的命令,只是擒杀萧遥逸,好尽快消除禁军的威胁。谁知道这竖子如此jiān滑,竟然把几个世家都拉了进来。如果失手,自己一死还是小事,破坏了主人的大计,那就百死莫赎了。

    州府兵重新整顿後,再次发动攻势。他们换上两排盾手,与近战军士一同排列成密集队型,朝木垒靠近。为了保持阵型的严密,士卒们走得极慢,这使他们穿过空地的时间变得更长。

    失去弩手的威胁,那些被金钱鼓动的护卫汉子索xìng半身露出木垒,一个个弯弓搭箭,朝盾牌的空隙shè击。不时有甲士中箭倒下,阻碍了阵列的移动,导致州府兵行动更加缓慢。不过这支将近三百人战阵还是顶住箭雨,越过五十步的距离,离木垒越来越近。

    吴三桂扔下弯弓,绰矛跃上马背,叫道:「儿郎们!踏碎这些孬货的龟壳!冲啊!」

    护卫们轰然叫好,五十多名汉子提刀上马,随著吴三桂从木垒的缺口闯出。

    五十步的距离,坐骑一个冲刺就到跟前,州府兵的矛手匆忙从盾牌後挺起长矛,抵挡骑手冲锋。

    吴三桂一马当先,举矛将一面盾牌击得粉碎,盾手的军士重重向後倒去,口中鲜血狂喷。後面五十多骑奔腾而至,跟随领头的吴三桂,将州府兵严密的阵列硬生生撞碎一角。

    军士和护卫双方狂呼接战,鲜血横飞,护卫的坐骑一匹匹被长矛戳倒,州府兵的士卒也被利矛长刀接连斩杀。

    短短一刻钟的交锋,双方都伤亡惨重。一半护卫的坐骑都被刺死,十余人带伤,州府兵的伤亡更加惨重。但先退却的还是那些护卫,金钱虽然诱人,总要有命去花。看到州府兵主阵依然坚守,剩下的护卫纷纷驰回。若不是吴三桂两次回马踏阵,阻挡州府兵的追击,这些溃散的护卫只怕一多半都回不到木垒。

    吴三桂浑身是血地驰回木垒,程宗扬接过他的长矛,说道:「至於吗?脸sè这么难看?」

    吴三桂一脸不服气,狠狠啐了一口道:「要是我练的兵,刚才那一冲,就能把州府兵的乌龟阵从中间冲开。别看他们有三百多人,遇上我骑兵全是白饶!不留下他们一百多条人命,我吴字倒著写!这帮孬种——我呸!」

    程宗扬道:「行了,都知道是乌合之众了,能打成这样就不错。」

    虽然击退了护卫骑手的进攻,州府兵也无力再战,带著死伤的军士缓缓向後退却。

    萧遥逸倚马笑道:「吴三爷,以前也在军中混过?」

    程宗扬抢先道:「那当然,十几年前我派长伯和会之出去学过军事。要不怎么能在南荒立足?」

    「十几年前?」萧遥逸调侃道:「圣人兄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果然是圣质天成啊。我看吴三爷的布阵,莫非是在皇图天策府学的?」

    吴三桂老老实实道:「小的没这福气,只不过在边军待过几年。」

    萧遥逸眼睛一亮,「西边还是北边的?」

    「徐小子又动手了!」程宗扬打断他们的交谈,「这回是骑兵。喂,水师还有骑兵?」

    萧遥逸眯著眼观察对面的军士,一边道:「石头城大营几万人,几百骑总能凑的出来。」他按住佩剑,「能不能顶得住,就看这一铺了!」

    州府兵一百余骑在林中列阵,然後同时冲出,步卒紧跟其後。那些骑手乘的都是军中健马,坐骑身高腿长,几个呼吸就掠过战场,木垒後的弓手只放出一两箭,骑兵便杀到面前。

    「兄弟们!拼啊!」

    护卫们吼叫著起身,依靠木垒的防护,伸出长矛,不过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仓促中一多半都是刺向马匹。最前面几名骑兵同时一拉缰绳,马匹跃起,包著蹄铁的马蹄跨过半人高的木垒,冲进阵後。

    吴三桂立在垒上,长矛左挥右舞,将马上的骑兵刺下马来,一连吼道:「往前看!握紧矛!杀!」

    萧遥逸叫道:「五千银铢在这儿呢!来啊!」

    那几名骑兵杀散护卫,迳直朝萧遥逸奔来。

    程宗扬回头看著萧遥逸,咬牙道:「死狐狸!你躲我後面干嘛!」

    萧遥逸拉住程宗扬的衣袖,惨叫道:「程兄救命啊……」

    「我干!你把人叫来,让我上去拚命!」

    萧遥逸挤了挤眼,「这可是程兄立威的好机会。」说著一把将程宗扬推了过去。

    立足未稳,一骑就冲到面前,尺许长的槊锋寒光凛冽,朝自己胸口刺来。

    程宗扬展臂拔刀,双刀交叉,「卡」的架住槊锋。那槊有一丈多长,槊杆是用一整根枣木制成,前细後粗,骑手握的槊把足有铁罐可乐粗细,打磨得滑不溜手。程宗扬双臂一震,就知道自己挡不住骑手连人带马的冲势。他左刀拚力抵住长槊,旋身将槊杆挡在背後,向前一步跨出,右刀旋风般挥起,将骑手握槊的手臂齐齐斩下。

    萧遥逸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叫道:「程—兄—好—刀—法!」

    叫声让程宗扬背後汗毛直竖,一刀将骑手劈下马背,吼道:「死狐狸!再叫我先砍死你!」

    又一名骑兵冲来,程宗扬眯起眼睛,太阳穴上的伤痕不停跳动,丹田气轮疾转,在骑兵举槊的刹那,挥刀斜劈。

    「铛」的一声,槊锋被钢刀劈得歪斜。程宗扬一招饿虎吞羊,双刀齐出,将骑手砍翻在地。

    萧遥逸果然没有再叫。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程宗扬回头看时,只见萧遥逸两手伸出齐齐挑出大拇指,然後又夸张地朝山丘上的世家子弟招手,用口型叫道:「太—好—啦……」

    两骑同时奔来,程宗扬二话不说,提刀就走。但萧遥逸比他逃得更快,手脚并用蹿到山丘上。

    张少煌叫道:「程兄!我来助你!」

    萧遥逸大声嚷道:「弟兄们,一起帮程哥哥一把!」

    几个带弓的子弟纷纷举弓,朝程宗扬身後的追骑shè去,连石胖子也拍著车窗大叫:「程哥!杀了他们!」

    人家都这么帮忙了,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就这么撒腿逃上去。程宗扬只好转过身,提刀横在胸前,一边在心里狂骂那只小狐狸。

第二百八十四章:负伤

    两骑越奔越近,丈许的长槊并排举起,槊锋直逼胸口。程宗扬深吸一口气,一招虎战八方,双刀瞬息间在身体前後左右劈出八刀,将两杆长槊同时荡开。

    一声惨叫响起,左边骑手肩头中箭。张少煌终於找到自己的箭,三翼六棱的箭头撕开皮甲,彷佛苍狼的利齿咬在骑手肩上,凶猛地吸食鲜血。

    程宗扬翻过手腕,左手刀背压住一杆长槊,右刀手起刀落,将一握粗的槊杆劈成两截。马背上的骑手身手不凡,长槊断落的同时已经拔刀在手,马刀斜劈下来,在程宗扬刀锋上溅出一缕火花。

    那骑手籍著马匹的冲势,力量极大,程宗扬手臂发麻,接连退了几步,才找到一个破绽,刀锋劈开骑手的战甲,在他胸口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

    背後忽然一痛,却是那个中箭的骑兵单手握槊,槊锋刺进自己肩头。程宗扬反手握住槊锋,被推得栽倒在地。眼看冰冷的槊锋就要透肩而过。一个身影鬼魅般闪出,带钩的长刀钩住骑兵的手臂,将他手臂的血肉、筋腱一并撕开。

    洒落的血雨中,萧五横过身,一脚将骑兵蹬下马背,然後扶起程宗扬,爬上山丘。

    「嘶……」程宗扬咬紧牙关,从齿缝中吸著凉气。

    「程兄!怎么样!要不要紧?」

    那帮世家子弟一蜂窝围过来,争相询问。

    「石胖子!还不滚下来!」桓歆把石超拽下马车。

    接著自己被送到一张香喷喷的锦垫上。肩後的衣物被人割开,温热的血液顺肩流淌。

    众人伤药都带了许多,这会儿毫不吝啬地往程宗扬肩背的伤口猛倒。周围嘈杂的声响乱轰轰闹成一片,张少煌暴跳道:「把那厮脑袋割下来!爷要灭他满门!」

    石超道:「阿弥陀佛!陀佛!陀佛佛……」

    忽然有个声音带著哭腔道:「程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程宗扬顿时怒火中烧,吼道:「死狐狸!你给我滚!」

    萧五道:「诸位爷,让程少主歇歇。」

    石超连忙道:「对!对!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程哥掉根毛,我就把你们脑袋都砍了!」

    身边终於安静下来,额角的炙痛仍不断传来。程宗扬慢慢调匀呼吸,这次伤口比以前的都要严重,槊锋直刺进去,幸好自己握住槊锋,才没有被刺穿肩胛,但伤口深及寸许,血肉模糊,看上去也足够骇人。

    几双柔滑的手掌伸来,帮他解开衣物。程宗扬一怔,才意识到这是石超的马车,里面都是他的侍姬,连忙道:「这就不用了吧?」

    萧五木著脸道:「程少主,衣裳都破了,你得换换。有金谷园的女人伺候,少主只管歇著。」说著吩咐道:「少主受的是金创,你们几个,小心帮少主揉摩活血。」

    程宗扬趴在锦垫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痛得呲牙咧嘴,「萧五!你少煽风点火!」

    萧五咧了咧嘴,「温柔乡是英雄家。少主尽管歇著。」

    他在程宗扬肩上推拿几下,止住血,一边利落地敷好药,指点那些侍姬将伤口包扎起来,一边道:「那些州府兵被吴三爷打退,锐气已折,下面的事就不用程爷cāo心了。」

    山丘下的木垒虽然是草草堆建,但在没有重兵器的州府兵面前,足以成为他们无法逾越的天堑。攻垒时,州府兵无法再保持阵型,那些护卫的好武艺正派上用场。尤其是萧府的护卫,几乎顶住的州府兵一半的攻势。在损失近三十人後,州府兵终於丧失锐气,开始退却。

    徐敖神情越来越严峻,从峪口打到这里,州府兵已经伤亡一百余人,一般军队伤亡率在十分之一以下就开始军心动摇,极少有军队能够承担三分之一伤亡,这些军士虽然是石头城大营的jīng锐,在付出六分之一的伤亡之後,也无可避免的士气大挫。尤其是那道木垒,在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之前,再勇敢的战士也不肯去白白送死。

    吴三桂已经使断了两根长矛,这会儿提著吴战威的大刀,守在木垒中间。吴战威腿还没有好利索,刚才抵挡骑兵冲锋时,砍倒两名骑兵,自己也被马蹄狠狠踢了个跟头,不得不退到丘後。

    近二百名护卫这时战死二十余人,伤重无法战斗的也有数十人。不过接连打退州府兵两次进攻,这些汉子都士气大振,兵士们来不及抢回的尸体都被他们砍了首级,等著领赏。

    吴三桂目光不逊於萧五,同样看出州府兵锐气已折,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如果这时乘一匹快马从丘上绕过战场,吴三桂有五成把握能闯出峪口,到建康城报信。

    「程爷受了伤。」

    萧五一句话没说完,吴三桂就跳了起来。

    「不妨。」萧五拉住他,「程爷中槊的时候握住槊锋,没有伤及筋脉,只要养几天便好了。」

    吴三桂还不放心,朝丘上叫道:「大哥!怎么样?」

    吴战威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安心,吴三桂这才松了口气。

    萧五拨了拨地上的浮土,画出木垒和州府兵的位置,说道:「此处州府兵还剩四百多,峪口有二百。刚才咱们打退他们两次,这些残军已经失了锐气。」

    吴三桂接口道:「刚下过雨,林子还湿著,不怕他们火攻。」

    「没错。」萧五一乐,「但待在这儿挨打,吴爷能忍得住?」

    吴三桂点点头,「咱们马多,冲一把是个好主意。就是这些护卫太孬种,恐怕没这个胆量。」

    「人不用太多。」萧五道:「挑十几个好手,从侧面绕到他们背後,远远放几箭,只要他们一乱,吴爷就从正面攻过来。两边夹击,说不定还能胜一场。」

    吴三桂指著峪口的位置道:「连这里一起打!你守垒,我带人去!有机会就往外闯!」

    两人都是打过仗的,细节一提就透,彼此越说越投机,也不用废话。萧五拍了拍手,「程少主手下竟然有吴爷这样的人才!好!我来守垒!」

第二百八十五章:援军

    忽然对面传来一声低吼。萧五和吴三桂同时起身,只见一个身影从对面林中缓缓走出。

    那汉子没有披甲,只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他身材虽然强壮,但腰背微微佝偻,在猛士如林的州府兵jīng锐中并不起眼。

    那汉子走出密林,然後一挺身,身形铁塔般挺直,彷佛换了个人般,刹那间变得高大威猛,霸气毕露。他带著一顶兜帽,野兽般的下颌生满钢丝般浓密的络腮胡子,浑身肌肉像岩石一块块隆起。

    「峪口的生力军?」萧五道。

    「没有看到旗号移动……妈的!」吴三桂叫道:「他要自己冲垒?」

    那大汉大吼一声,然後挺起身,一步便跨出丈许,以疾逾奔马的速度朝木垒冲来,身形越来越快。

    吴三桂弯弓搭箭,箭矢流星般shè出。那大汉身体一纵,箭矢落在砍伐过的木桩上,箭羽不住颤动。护卫们纷纷放箭,却没有一支shè中。

    吴三桂提刀跃上木垒,叫道:「兀那汉子!留下姓名!」

    那大汉恍若未闻,几个纵跃已经掠到垒前。

    吴三桂暴喝一声,长刀挥出。

    那汉子抬起头,兜帽下血红的双眼瞳孔微微收缩,露出恶毒的神情,然後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死!」

    第九章

    大汉双手一抖,一只西瓜大的流星锤从腰後飞出。「篷」的一声巨响,将两层树干并起的木垒击出一个六尺宽的缺口,垒後一名护卫来不及闪避,被折断的树木击中,顿时胸骨尽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木屑纷飞中,吴三桂腾身而起,人刀合一,大吼著朝大汉头顶劈去。

    「呼」的一声锐响,流星锤呼啸著从大汉肘後翻起,重重砸在刀上。再锋利的刀也经不起这样的重锤猛砸,吴三桂手腕微翻,避开锋刃,长刀仍像被击碎一样发出震耳的响声。

    「死!」那大汉嘶声吼道。

    流星锤猛地横击,将一名护卫连人带盾砸到树上,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同时飞溅。

    萧五揉身上前,带钩的双刀蝴蝶般飞起。他身手稳胜吴战威一筹,在护卫中是数得上的好手,但那大汉流星锤盘旋飞舞,不时破开刀网,将旁边的护卫接连轰杀。

    萧五额头大汗淋漓,忽然叫道:「你是谁!你是谁!」

    大汉狞然一笑。

    「死!」

    流星锤呼啸而出,砸中萧五的钩刀,萧五双刀同时折断,断裂的刀身被流星锤撞到胸口,身体横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几个锦衣丽服的美姬跪在旁边,肌肤间浓香四溢,柔滑如玉的手掌在身上游走揉摩,身体彷佛飘在云端,几乎忘了痛楚。

    程宗扬舒服地闭上眼。忽然山丘下传来一声巨响,他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抬起身,攀住车窗,朝外看去。

    张少煌等人都张大嘴巴,脸sè呆滞,望著下面的木垒。

    抵御了数百军士猛攻的木垒此时像纸扎一样被砸出六七处缺口,十余名护卫尸横就地。萧五背依一棵大树,面如金纸,不断呕出鲜血,六名出身星月湖的好手两死一伤,剩下三人都守在丘下。只有吴三桂还在拚死搏杀。

    那大汉流星锤沾满血肉,眼神犹如噬血的饿狼,旁边那些平常如狼似虎的护卫这时都露出恐惧的神情,被他眼神一扫,便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却。

    萧遥逸双眼紧盯著那名大汉,一手缓缓伸到袖内。程宗扬知道他袖里藏著龙牙锥,事到如今,这小狐狸也顾不上暴露身份,要被迫出手了。

    「叮」的一声,吴三桂长刀脱手而出。

    那大汉流星锤如影随形,朝他背後袭来。吴三桂一个斤斗,避开流星锤,双脚落在地上,接著沉腰坐马,长吸一口气,左臂挥出,迎向那大汉的流星锤。

    「死狐狸!」程宗扬大叫一声。

    萧遥逸身体一动,然後又停下来,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吴三桂手臂击在流星锤上,发出金铁般的声音。那样大汉瞳孔微微一缩,然後手掌张开,抓住飞shè回来的流星锤。

    萧遥逸眼角抽动了一下,「大力金刚臂……贵属可真好功夫。」

    大汉瞳孔缩紧,似乎要看穿面前的对手一样,然後嘶哑著喉咙道:「大力金刚臂?你、是、谁?」

    吴三桂道:「盘江程氏护卫!吴长伯!」

    那大汉想了一会儿,「不、认、识。」

    说著他大手一推,掷出流星锤。吴三桂双臂开阖,硬砸硬挡,将流星锤的攻势尽数接下。

    「好身手。」萧遥逸赞道:「程兄这名护卫,至少是五级的修为!做个寨主绰绰有余。」

    程宗扬趴在车窗上道:「大力金刚臂很厉害吗?」

    「能把血肉练得坚逾金石,程兄觉得呢?」

    「不是吧?我看他是套了铁护臂。」程宗扬看了片刻,「喂,小狐狸,长伯能赢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长伯血战两场,最多还能撑一盏茶的工夫。」

    程宗扬咬牙压低声音,「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萧遥逸苦笑道:「没想到徐小子手里还有这样的高手……」

    萧遥逸一直掩藏自己出身星月湖的真实身份,他少年便回到建康,整rì以纨裤子弟的面目示人,即使那些世家子弟,也只知道他喜好声sè犬马,至於身手,在公子哥里算挑头的,仅此而已。如果此时当著众人的面显露出真实功夫,立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但情形已经不容他再留手,一旦吴三桂落败,州府兵士气大振,己方立刻要一败涂地。

    萧遥逸挽住袖中的龙牙锥,正待出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

    「峪口!」萧遥逸大叫道。

    鹰愁峪口,近百名州府兵溃散过来,接著一群穿著黑sè甲衣的军士从峪口涌入。他们有条不紊地举弩放箭,将奔逃的州府兵一一shè杀。

    「禁军!是禁军!」看到军士的衣甲,丘上的世家子弟们顿时狂叫起来。绝处逢生,有些甚至喜极而泣。

    萧遥逸喜悦的神情一闪而逝,脸sè突然凝重起来,「不对!不是禁军!」

    是不是禁军,这小子最清楚不过,周围人欢叫雀跃,程宗扬却与萧遥逸相顾骇然,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又是何方神圣?

    徐敖身边的州府兵开始混乱起来,徐敖大叫道:「乌狼!先杀散後面的!」

    那大汉与吴三桂交手稳居上风,流星锤一摆,向後退去。吴三桂无力追击,一屁股坐在地上,衣袖渗出斑斑血迹。

    「戒备!」萧遥逸叫道:「休要放他们过来!」

    萧五和吴三桂受伤难起,众护卫被乌狼一番冲杀,死伤狼藉,剩下都逃到一边。萧遥逸情急之下,正要奔下去约束护卫,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程宗扬一手指著远处,似乎认出了某个人。

    「小魏?」萧遥逸顺著他的视线看去,认出那个年轻人。

    程宗扬看的却是旁边那个钢铁般的汉子。

    易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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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介绍:
非yy的枯燥小说,更新慢,一个失业民工意外穿越异界,挣扎求生的冒险故事。六朝云龙吟前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朝云龙吟前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朝云龙吟前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