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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轮回

    从某种意义上讲,回来的这几个人都是聪明人。

    狼皮等人在后面追,继续跑肯定会跑散。跑散等于死亡,几个人对于这个时代的荒野而言太渺小了,狼豺虎豹遍地都是,少于十几个人的部族是无法生存的。

    这些人习惯了和部族一起的生活,完全不知道独自一人在山林里该怎么办。

    角鹿的耐力有限,总要停下来反刍,于是在休息的时候,他们果断地打昏了红鱼,把她绑了起来,杀死了红鱼部族残余的几个老幼男人,逼着女人们往回走。

    那些逃到森林里的肯定会死,而自己会活下来。他们是这样的想的,躲避着原本族人的目光,离着陈健很远就跳下了角鹿,将双手放在胸前以示自己手中没有任何东西。

    陈健身边的几个族人在拦阻着那些愤怒的奴隶,他们不愿意接受背叛了自己亲族的人回来。

    很多陈健的族人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让他们回来,这种人应该被流放出部落,不过看在那些角鹿和女人的份上,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鄙弃地朝着那几个人吐唾沫,或是嘲弄几句。

    陈健觉得这几个人暂时还有利用价值,如果放任不管现在就会被那些愤怒的族人撕碎,但在这里撕碎明显没有什么意义。

    挟这次胜利之威,他要做许多事,比如让附近所有的部族认识到背叛的代价,让他们知道不遵守盟誓的后果。杀鸡儆猴,在猴没出现之前就杀鸡,毫无价值。

    而且在此之前,自己也需要一个翻译官,这群俘虏他肯定是准备用来当奴隶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族人有更多的脱产时间。

    他冲着那几个人招了招手,那几个人发现陈健似乎真的不杀他们,哭诉着自己是被逼的,如果不那么做就会死。但陈健显然不愿意听这些,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急忙说道:“我们抓住了那个部族的祭司,就是这个女人。”

    陈健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那个被绑着的女人也在盯着他。红鱼没想到自己和健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这些天她曾想象过带领一个部族强大的健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个很普通的人,似乎刚刚长大,看起来也并不强壮。

    她咒骂了几句陈健听不懂的话,陈健也没理他,问旁边那几个人道:“你们在这里好多天了,能听懂他们说话吗?”

    “可以听懂一些。”

    “你问问他们想活?还是想死?他们村落已经被我烧了,那块大石头也被我扔进河里了,他们的一切都没了。想和村子一起死的,现在就说。不想死的,就站在那边。”

    随手指了一个地方,看看太阳说道:“在太阳到那个山尖之前。”

    那几个人用不怎么熟练的话,连同手势一起比划着,总算把陈健的话说明白了。

    那些人茫然地猜测着自己的命运,他们当然想活。可是不知道这么活下去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下意识地看着红鱼,想要从祭司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他们知道自己之前怎样对待那些俘获的人,而这一切在这一天轮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红鱼看着被毁掉的村落,看着村子中那个巨大的深坑,那里曾经是族人的信仰所在,如今什么都没了,那块记载着祖先神话的石头已经被这群人扔到河里了。

    看了眼自己的族人,那些幼小的孩子藏在母亲的身后,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哭;那些被捆绑的男人再也没有了勇气……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说道:“红鱼姨姨,我不想死。”

    红鱼忍着内心的不安和惶恐,在逃走的时候她放弃了这些老幼的族人,可这些人仍然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那个孩子信任的双眼像是太阳,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不敢看那双眼睛。

    她用一种成为祭司后就没有再用过的温柔语气,和那个孩子说道:“不死,不死,咱们都活着。”

    那个孩子指着那些原本的奴隶道:“咱们以前打过他们,还杀过他们的人,他们现在也会打咱们吗?”

    “不怕,妈妈和姨姨会挡住的……”

    她很想摸摸那个孩子,这是她现在唯一能给这个孩子带来的温暖,可是身体被绑着,根本不能动,再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陈健听到红鱼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很显然这些俘虏很信任这个女人,于是回头说道:“告诉那个女人,在学会我们的话之前,不准说话。既然那些人听她的,就让她告诉族人,再说他们的语言,藤条抽,五次以上杀。从现在开始。”

    翻译后,红鱼听懂了这些话,那些大人也听懂了这些话,纷纷闭上了嘴。可是那个孩子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张开口想要问。

    红鱼看到那个孩子似乎要说话,急忙喊道:“别说话!不准哭!活着!都站到那边!”

    啪!啪!

    藤条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陈健伸出四根手指,他相信一个祭司会明白他的意思。

    红鱼忍着脸上**辣的痛楚,闭上了嘴,一句话不说。

    陈健见她不再说话,仰起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旁边的那些俘虏全都走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你想活吗?想就点头,不想就摇头。”

    红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把她放下来吧,和那些人绑在一起,五六个人拴在一起。”

    族人们解开藤条,放下了红鱼。红鱼刚刚落地,没有用手去摸摸自己被抽肿的脸颊,而是低头找了一块石子。

    旁边的族人以为她要反抗,举起了石斧,可她却立刻将石子放进了嘴里,呜呜地含混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嘴巴摆摆手,甚至还对陈健比了四根手指。

    她想活下来,或者说她想亲眼看看这个部族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听那些人说这个部族在杏子黄的时候还和他们一样,这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变的如此强大,她想知道为什么。

    也想知道那么大的陶盆是怎么烧出的,想知道他们说的屋子是怎么盖的……而想知道,就要活着,只要自己的眼睛还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她的族群已经不复存在,离开了族人,她也不再是那个受神庇护的红鱼,只是个普通的人,所以在临死前,她想知道很多东西。红鱼要为部族着想,所以她想知道大陶盆是怎么烧出来的,那样会让族人吃饭更方便。而现在自己不再是红鱼,她仍然想知道,因为她只是单纯的想知道。

    晚饭的时候,她终于亲眼看到了那种大陶盆,的确很大,里面煮着一头刚刚宰杀的羊,而这头羊在清晨的时候还属于自己的部族。

    陈健早就派人告诉了下游的那些人胜利的消息,一些人将那些船拖了过来,装满了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去。

    香味飘来,那些早晨还是奴隶的人,如今已经成为了自由的人,他们梳起了发髻,感激着先祖,感激着陈健,吃上了两个月来的第一次肉。

    逝者已远去,活着的人总要生活,于是他们询问陈健以后该怎么办,陈健说回到村子后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晚饭后剩下了十几块羊肉和鱼干儿。他指着那些羊和鱼,用自己的语言说道:“羊,鱼。”

    然后让那几个懂对方语言的人告诉他们,谁先学会说这两句话,就有东西吃,只有这么多,后学会的没有。

    每块肉都不大,用榆钱儿定的重量来算,也就是半斤,不足以吃饱,但能维持生命。

    那些饿了一天的人立刻用奇奇怪怪的声音学着这两个词,红鱼闭着嘴,一句话没说,她知道既然这个叫健的人没有杀他们,肯定不会让他们饿死,否则现在杀了他们多容易?她盼着那几个孩子能够学会,然而并没有,得到食物的那几个族人将肉拿到手里,立刻吞咽了下去。

    晚上有人守夜,第二天一早,这些人被陈健一排排地叫到了一边,五个人一组。

    陈健只问了他们一句话,昨晚上是不是有人用他们本族的语言说话了?

    这些人学会了点头和摇头,在听到翻译后纷纷摇头。除此之外陈健也没问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问完,他随便找了一组人,让族人牵了出来,告诉他们刚才有人告诉自己,他们昨晚上说话了。

    这一组人急忙摇头,可是藤条还是狠狠地抽了下来,啪啪作响。

    等他们回去之后,背上仍然火辣辣的,放眼望向四周,想知道到底是谁,可又完全找不出。

    一种不信任的气氛在这些人的四周升起,每个人都提防着别人,每个人都紧紧地闭着嘴。

    松靠近陈健后小声问道:“他们真说话了?”

    “没有。但是以后也不敢说了。”

    陈健笑了笑,叫来了几个本族的小伙子,还有其余部族的一些人,分给他们一些角鹿道:“你们一起骑着先走,去通知其余部族的人,让其余部族的首领带着人,五天内赶到咱们的村子。”

    “要通知那些违背了盟誓的部族吗?”

    “不需要,他们违背了誓言,咱们会用另一种办法通知他们。”

    陈健摸了摸石斧,心说是该让那些部族学会敬畏了,那种各个部族间不相往来的日子该结束了。

第十八章 统治阶层

    几天后,被群山遮掩的洞穴外,几个部族的人终于盼到了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十几头雄壮的角鹿在洞穴外排成一排,那些人惊恐地看着这种从未见过的动物,不敢上前,即便里面有自己熟悉的族人。

    骑手们骑乘在这种高大的动物上,让部族中的人觉得自己很小,仿佛这些人比树还要高。

    直到她们自己的族人从角鹿上跳下来,兴奋地呼喊着,告诉他们胜利的消息,这才让整个洞穴都欢腾起来。

    在出征的时候,除了那几个距离西边较近的部族,其余的部族都是一种遵守誓言的心态。

    既然得到了新的捕鱼法,而且这种捕鱼的办法的确可以得到足够的食物,那么总要遵守当初的承诺,派去了族中的小伙子。

    正如他们梳起发髻,一是想得到先祖的庇护,二是觉得好看,三是为了和陈健部族交易,第四才是出于对同一祖先的认同。

    如今这些人胜利归来,并且带来了让他们震惊的消息,她们的心态也在逐渐改变着。

    这次战斗自己这边加上其余部族,一共才死了三十多个,但却杀死了对方七八十人,而且还彻底毁掉了对方的村子,抓回了近百人的俘虏。

    这样的伤亡比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一定是先祖在护佑,才有这样的结果,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按照常理自己死一个,别人也死一个才对。

    看着这些骑乘在角鹿上的战士,首领有些惶恐,如果陈健想要抢夺自己的部族,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但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才安心,只要自己不解开发髻,健应该不会抢夺自己吧?

    族里跟着出征的小伙子笑呵呵地说着这次的收获,用不太熟练的数字说着角鹿和羊群的数目,还有那堆积了几个帐篷的粮食。

    小伙子边说边爱惜地抚摸着角鹿,这头角鹿现在还不是自己的,但他真的想拥有一头属于自己的角鹿,哪怕是族内共有的也好,自己很喜欢骑在上面的感觉。

    老首领看着那头角鹿,也遏制不住兴奋。

    “能够分给我们多少?”

    “健说让咱们的人去村子,到那里再分。还有好像要商量一下怎么惩罚那些违背了誓言的部族。”

    “是该惩罚他们。”

    首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义愤填膺地点点头,措辞严厉。

    实际上在出征前自己和族人也曾商量过,也有人觉得不应该去,反正健那个人是个很好的人,就算不去也不会怎么样。当初自己部族什么都没做,还不是给了自己部族捕鱼的办法?

    此时听到了惩罚,首领不禁暗暗庆幸当初的决定。她仰起头看了看骑在角鹿上的狸猫,很小心地问道:“健说没说会怎么惩罚他们?”

    狸猫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只是来通知他们去村落里商量些事,顺便分分东西。

    首领坚定了信念,以后一定要遵守和健定下的诺言,真的有先祖在护佑着族人,否则怎么可能会得到这么多的东西?至于那些俘获的人,自己部族就不要了,带回来后也没有用。

    她想了一下,立刻召唤了部族的人。既然健说要去商量些事,自己肯定是要去的,她可不想自己和族人成为被惩罚的对象。

    略微商量了一番后,族里的人都想要去村落看看,看看这场胜利,看看那些被俘获的人,听说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到底会是什么样呢?

    鱼和果子足够,所有的族人都前往也没有问题,浩浩荡荡的族人开始了一年中的第二次全体活动。

    这些人觉得从健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日子比以前好过了,有足够的食物,甚至还有余力学他们养一些动物的幼崽;吃饱了后族人们学会了打扮,有时候还可以用吃不了的食物换一些皂来梳洗头发;如今连一直以来的习惯都变了,往年只有在春天为了繁衍才和其余部族聚会,现在竟然是为了别的原因走出大山。

    这些人相信,只要自己的部族遵守和健的承诺,信奉同一个先祖,梳起一样的发髻,自己族人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一定!一定不要违背这一切。”

    首领看着那几个已经远去的骑手,暗暗告诫自己,也告诫自己的族人。隐约间,她觉得以往的时代过去了,那种只需要考虑自己部族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

    狸猫等人还需要前往下一个部族,根据陈健临走前的话,暗暗记住了这些部族的位置。

    这一路遇到了不同的人,但她们的神情都是相同的,震惊中还有一些兴奋,或许还有一点对当初正确选择的庆幸。

    直到这十个部族全部通知完,狸猫看了看远处的群山,那几个没有遵守盟誓的部族就在这群山当中。

    他在想,健到底会怎样惩罚他们呢?

    遥远的草河边上,陈健骑乘着一头白色的角鹿,正带着队伍慢慢的前进。

    阵亡族人的尸体,以及那些仆从军的尸体,都早早地派人用船顺流而下送回了村落。他嘱托那些先走的族人,埋葬的时候合葬在一起,留下一些土,等到所有人都回去后再起坟包。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挖完了坑埋了进去,族人们应该也已经知道自己获胜的消息。

    只是回去的时候要拿的东西太多,所以大部队走得很慢,还要看管这些奴隶。

    在奴隶们没有感受过劳作的苦楚之前,是不会想到逃走的。这不是后世的美洲种植园,也没有汤姆叔叔的小屋,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一个人无法对方自然。

    况且这些即将成为奴隶的人,对劳动的概念还停留在砍木头、剥豆子之类的事上,他们或许会觉得这没什么,至少比起很多年前和自然抗争中的艰难,要简单的多。

    生不如死这种感觉,总需要有人经历过才能总结出来。

    陈健看着这些并没有想到反抗的奴隶,心说很快他们对劳作的概念就会天翻地覆。

    铜矿是要去挖掘的,只能靠人一点点地背出来,即便在科技时代矿工仍然是高死亡率职业。

    除了挖矿,土地还要继续开垦、泥坯和砖也都需要人去制作,以及筑墙、打夯……这些都是极为疲惫的工作,他们闻所未闻。

    当然,对奴隶的使用也不能太过分。说一句很赤棵的话,奴隶是会说话的工具,但是有生命。多活一天,多干一天活,就可以多赚一些。

    压迫的狠了,砸毁工具,起义反抗,得不偿失。如今人口稀缺,每一个族人都很重要,陈健不想让族人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上。

    镇压成本和残酷剥削的微妙平衡,是任何统治阶层都必须要学会的东西,也是他想教给族人的很重要的东西。

    在这个人口稀缺的年代,假设每个奴隶每年能够耕种三十亩土地,收获一千斤粮食,刨出去给他们吃的三四百斤,净赚五六百斤,多活一年就可以多赚一些。而如果压迫的太狠,即便每年所剥夺的东西多了,但是长久来看,过早死亡、可能的反抗、砸毁的工具……算起来并不合算。

    这不是原始积累时代的工厂,一堆堆被圈地运动逼得没法活的破产农民,想要多少有多少,六年预期寿命的童工女工,干不了活了直接开除。反正有济贫法案,不进工厂就抓进济贫院,那还不如多活六年呢。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对策,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纵然作为另一个世界的人对奴隶制有天然的反感,可在这个时代就必须要遵守时代的规矩。

    现在人口就是力量,这些被俘获的女人也可以为族人带来新的生命。陈健观察过这些人,和族人长得没多大区别,那些生出的孩子就可以被族人养大。长大后除了极少数人会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绝大多数人会选择更为安逸的生活。

    这些被俘获的女人也会给族人的观念带来冲击,将来的孩子会涉及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孩子是属于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有了姓氏分清族群族内不婚、男人耕地种植获得更多的食物、俘获的女奴生出了孩子,一定要靠女人来区分血脉吗?

    观念的改变非一朝一夕,刨掉女奴的因素,在长时间的群婚或者对偶婚环境下,正常出生的孩子的确只能依靠女人来区分血脉,因为每个女人可能会有四五个固定的配偶,男人也一样,男人分不清是谁的孩子,女人却可以很明确地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

    这个需要很长的时间,也没办法加快速度,强行推行的效果也不好,现在的生产力也没资格让族群解体成家庭。

    算起来不想自己绿的日子还要等一两年才行,得靠这群奴隶尽快弄出青铜,自己和族人脱产训练攻打更多的部族,寻找牛马,尽快能够让部族解体成家庭。

    他骑在角鹿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终于能算得上统治阶层的一员了,而且开始琢磨着怎么压榨别人了。

    自己的屁股坐的有些热乎乎的,幸好脑袋还算清醒。

第十九章 议事会

    族历露月初一,这是族人历法中第一个和吃没有关系的名称。族人终于可以把眼睛从食物上挪开,转而投向晶莹的露珠,露珠很美,但不好吃。

    陈健推测今天应该是前世的中秋,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太阳晒干了最后一滴露珠的时候,最后一个被邀请的部族也来到了村落。

    十个部族,加上村中的两族,以及被救出的两族,一共十四个部族一千六百多人口,让这个现在还很小的村落热闹了起来。

    那些俘获的奴隶正在忙着为今天的宴会做准备,陈健已经回来四天了,四天的时间这些奴隶们先为自己盖了几间矮小的屋子,然后又亲手栽下了木栅栏防止自己逃跑。

    陈健将这些俘获的奴隶分成了五队,每一队居住的距离很远,防止他们暗中串通,五队人平日负责的事物也不相同,尽量减少他们聚在一起的机会。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不需要去做苦工,只需要背柴、端碗之类的轻省事。如今上千人聚在一起,他们没有发髻的披发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来的这些人身上都很干净,更是让他们自惭形秽。

    端上去的食物自己是没有资格吃的,只能暗暗吞咽着口水,想偷吃也不行,那个叫榆钱儿的女孩凶得很,每一组奴隶端走的食物是不同的,如果被发现食物少了,一组的人都会挨藤条抽。

    红鱼端着一盆被切开的鱼,洁白的鱼肉很细腻,旁边是一小碗散发着浓浓酸味儿和芥菜籽味道的东西,她很想尝尝,不是馋,只是好奇,可是根本不敢。不知怎么,她感觉那个叫榆钱儿的女孩对自己这些女人有些敌意,却不知道这敌意源自何处。

    放好了食物,她转了下头寻找着陈健的踪影,发现陈健正陪着最后到来的这个部族的首领进了一间小屋。

    小屋用土夯成,隔绝了眼睛和耳朵,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小屋里,十个部族外加老祖母和石头,以及陈健,一共十三个人,正跪坐在一张虎皮的周围,那张虎皮是上次缴获的。

    陈健有意无意地坐在了虎头的位置上,让榆钱儿给每个首领面前的碗里斟了一些有些浑浊的酒液。

    “尝尝吧,这是酒。”

    十个首领好奇地端起了碗,用舌头舔了一下,发现很甜,而且有种特别的香味。喝了一口,纷纷赞叹这是好东西。

    她们当然知道陈健叫她们来绝不是尝酒,所以只是略微喝了一口,就等待着下文。

    陈健拿出了一根树枝,又拿出了一把树枝,冲着众人说道:“一根树枝,很容易就折断。但是一把树枝,就很嫩被折断了。咱们既然源自同一个祖先,就要像这树枝一样,聚在一起,你们说是吗?”

    “是,当然。”

    首领们纷纷点头,也有人好奇地拿了一根树枝,她们发现陈健的族人吃饭时都是用这种树枝的,早来的几个部族首领尝试了挑动了几下,又放在了一旁。

    “你们也知道,我们的族人松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陨星部族,他们欺压周围的部族,逼着他们贡出一些食物,总有一天会找到咱们的头上,你们说咱们会给吗?”

    “当然不会!”

    “不但不给,还要抢他们的呢,这一次不是抢了好些羊和角鹿吗?”

    “对啊,健,这些东西该怎么分呢?那个部族打不过咱们的。”

    陈健摆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他们部族可能打不过我们,但是你们呢?你们觉得你们哪个部族能够挡住那些从天下掉下的武器?”

    这几个首领低下头沉思了一阵,终于有人说道:“那要怎么样呢?”

    “咱们就像是一棵树上的枝丫,来在同一个根,你们部族的事我当然不会不管。以前我就说过,大家都是同一个先祖,只要你们对先祖信服,你们的事我们部族一定会帮忙的。我说的话,到现在都做到了对吗?”

    “对,我们信得过你们部族。”

    “是啊,我们相信你。”

    陈健点点头道:“可是这次出征,仍旧有四个部族没有来。先祖庇护着我们,也会惩罚那些违背了誓言的人,先祖不可能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就需要咱们这些子孙来惩罚他们,你们说对吗?”

    “对。没错,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总要有母亲告诉他们怎么才是对的。”

    “是啊,你们都是部族的首领,也就像是孩子的母亲,怎么教训孩子,咱们要商量出来个办法。现在咱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叫在一起商量,那么样的话什么也商量不好,你们说是不是?”

    这些人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声响,知道陈健说的没错。部族以前都是议事制的,在族内还行,可现在每个部族之间的联系紧密了不少,吵闹和分歧也在增多,同一条河上下游的部族已经因为捕鱼的事闹过几次了,这些事就不可能在族内解决了。

    “既然这样,以后部族之间的不愉快;对外族的战争;和外族的交涉这些事,就咱们这些人商量。你们回去后和族人商量,商量完之后咱们之间再商量。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那几个首领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纷纷点头同意,她们可以想象到以后的战争会越来越多,而且各个部族之间积累的矛盾也逐渐增多,这是个好办法。

    陈健想了一下说道:“你们也知道,就算是狼捕猎,也会有头狼领着。这一次攻打那个部族,咱们只死了三十多个族人,所以我打仗很厉害。和外族打仗的事,我来负责,你们同意吗?”

    “当然,我们信得过你打仗的本事,但是打不打得咱们大家商量才行。”

    “那是一定的,我只负责打仗,打不打要大家商量。不过老祖母她才是我们的首领,这样我们部族在议事中要有两个人。还有被救回的两个部族,他们还没有推选出新的首领,等选出首领后,这两个部族也有资格商量这些事。”

    陈健说完后,看了一眼其余人,她们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纷纷同意。

    这样算来,石头和老祖母肯定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加上被救出的两个部族以后也得靠自己的部族生活,十五个人的首领议事会陈健可以掌控五个声音,只要随便拉拢三个部族,看上去各个部族都是平等的,但事实上已经不再平等。

    他其实很想搞一言堂,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一步一步来。为了安抚这些人,陈健提出了议事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分配那些抢来的东西。

    这些首领听到要分东西,都高兴起来,喝了一口酒后,脸色变得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

    “要不咱们按照这次出征的人数来分?”

    “不行!我们族里死了两个人,可是他们部族一个都没死,他们的族人肯定在打起来的时候躲到了后面!”

    “你乱说!是因为我们的族人更强壮!”

    两个因为捕鱼而有了矛盾的部族互相争吵着,甚至站起来准备厮打,陈健无奈地敲了一下碗道:“不要吵,不要吵。我建议这些东西分成两份儿,按照每个部族出征的人数分一半,另一半按照每个部族死去的人分。”

    几个部族的首领互相看了看,同意了这个分法,一些人则暗暗后悔,早知道会抢来这么多的东西,打的这么容易,就该多派些人跟着出征了!

    “榆钱儿,你说一下咱们一共有多少东西。”

    “欸。羊有一百三十头,角鹿八十头,稷两万斤,豆七千斤,还有八百斤鱼干。”

    几个部族互相看了一眼,一百三十头她们是明白的,可是这个万和千,还有斤是什么意思?

    陈健给解释了一下一千就是十个一百,榆钱儿拿来了一块陶砝码,递给各个首领,告诉她们这就是一斤。

    她们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惊奇地发现自己根本算不清楚该怎么分,无奈地看了眼陈健道:“我们信得过你,这次你来分就是。”

    “那好,这次我来分。还有第二件事,那几个背叛了族人,甚至杀了亲族的人怎么办?”

    这几个部族的首领小声地交谈了几句,来的较早的几个部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对那几个人很愤恨,可陈健也说过不杀他们,似乎应该顺着陈健,反正杀的不是自己的族人?可是再想想如果这种事出在自己身上,那恐怕是不能容忍的。

    于是她们纷纷抬头看着陈健,陈健没说话,悄悄碰了一下身旁的老祖母。

    老祖母轻咳一声道:“要我说,这种人应该杀掉。健说不杀他们,但这不是一族的事,也不是打仗的事,总要大家一起商量。”

    石头也跟着说道:“我觉得也是,杀。外面那两个部族虽然还没有推选出首领,但想必你们能猜到他们的意见。”

    那几个部族松了口气,纷纷点头道:“该杀,杀了亲族的人,不应该活着。”

    “对啊,这不是打仗,得大家商量着来,这可不是一族之内的事,他们可是解开了发髻,背叛了先祖,还杀了亲族!”

    议事会表决后,十二个人表示该杀,陈健没说话,另外两个没来的部族首领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想杀。

    陈健拍了拍手,外面几个人抬进来一块湿润的陶泥板,榆钱儿拿着一块尖锐的石子站在一旁。

    “既然大家都说该杀,那么以后这种事就不用商量了,咱们记下来,以后就按这个办法来。”

    榆钱儿用石头片画出了几个简易而古朴的画,大意就是杀死自己亲族的人,需要被处死,并且画了个露珠,一个圆月亮,示意这是露月初一商量好的事。

    陈健伸出拇指,摁在了陶泥板上,剩余的人也都纷纷将拇指印在了泥板上,表情很是郑重。

    “告诉橡子,让他仔细烧出来,不要烧裂了。烧好后挂在村子的正门口。”

    那几个族人抬着这块沉重的泥板出去了,几个部族间的第一条律法算是完成了,以后还需要更多的律法,但凭空讲是没意义的,需要有案例后再商讨,再刻成陶文。

    两件事商量完,松从外面进来,小声在陈健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健起身道:“现在饭食已经备好了,还有酒,咱们先吃饭,再杀人,然后还要商量几件事。”

    首领们想到这里的饭食,很是满意地站起来,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雷般的鼓声,还有上百人整齐发出的呼喝声,身体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陈健笑了笑道:“边吃饭,边看族人是怎么打仗的。”

    他率先卷开了纤维布的帘子,远处的空地上平齐地站着一排人,他们手中紧握着石矛、穿戴着柳条和鹿皮编织的简单甲衣,远远望去仿佛山林中笔直的青松。

    陈健回身看了一下这几个首领,心说这就是为什么要先吃饭再商量别的事的原因。前世的大禹化干戈为玉帛,大约也是这么吃饭吃出来的……

第二十章 三件事

    长枪如林,勇士如木,数量不算多,却有一种不动如山的震撼。

    对于自己人来说,这是移动的城墙,可以守护家人;对于敌人而言,这是催命的武器,可以毁家灭族。

    十个首领和陈健并排走着,心中无不震撼,怪不得这次胜的这么容易。要是自己部族和陈健为敌,乱哄哄的冲上去,只怕死的更快。

    她们没有亲眼看到那场战斗,但也能猜到那场战斗是如何进行的,一头长着长角的雄鹿固然威猛,却也不是一群狼的对手。

    在一旁观看的各个部族的族人,也被这种安静而又整齐的队列所影响,不再如刚才那样混乱嬉闹。

    “大家先来将咱们战死的族人埋葬了吧。他们是咱们的兄弟、亲人,守护着咱们的家人孩子和母亲,现在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送他们一程。”

    部族的人纷纷跟随着首领的脚步,来到了村庄外的一片土地上,包括那几个还不知道自己将死的背叛者。

    尸体已经埋葬,就在桦当初埋葬亲人的旁边,曾经的埋葬者如今也被别人埋葬。

    土盖过了他们的身体,外面还留着一堆挖掘好的土。十三个议事会的首领每人一柄骨耜,念叨着各族战死的名字,将土覆盖在了上面。

    三十二支他们生前使用的石斧石矛,插在墓地的前面。这些石矛石斧不会生根,或会腐朽,但在族人的心中却已成长成一片无法密不透风的森林,阻挡了那些外来的敌人。

    三碗浊酒浇灌在坟墓之前,族人们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在和自然的抗争中见惯了死亡,这一次的死亡是一种荣耀,一种为了亲人活的更好、不被外族欺辱的荣耀。

    简单的葬礼,没有什么魂归来兮的悼词,只有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用木炭画着简单的历法日期和战果:果月二十二日,杀八十三人,俘百人。

    隆起的坟茔正对着村落中的那面迎风飘扬的黑白旗帜,一时间寂静无声,如林般矗立的武器便是他们的墓碑,两排野菊种植在坟墓的周围,此时还未盛开,却已含苞。总有一天,有人看到盛放的野菊时,总会想到那些为自己活着而战死的族人。

    那几个背叛者也随着众人低着头,心头百感交集。这几天他们虽然活着,可是整个村落没有人和自己说话,甚至连那些孩子看到自己也会奚落几句。

    然而很快就有几个首领喊道:“把那几个杀了亲族的人抓起来!”

    早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刚才就已经悄悄地围住了这几个人。几人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族人拿住。

    “健说过不杀我们的!”

    那几个首领道:“可是我们没同意。”

    他们回身问着那些默默地族人,大声喊道:“你们觉得他们该不该杀?”

    “该杀!”

    上千人同时发出了怒吼,尤其是他们原本的亲族,更是叫喊的沙哑泣血。那几个人的脸色苍白,挣扎了几下,知道已经毫无意义。

    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哭喊道:“我不想死!当初我不那么做我就要死。就算是我妈妈生了我,可我杀死妈妈的时候,妈妈也没有怪我啊,她还让我好好活下去……我不想死……”

    只是他的求饶却起到了反效果,他的亲族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地朝着他丢掷过去,额角被划破,他还是喃喃地喊着不想死之类的话。

    上千人的躁动中,那几个人哭喊着求饶,但却无济于事。几个亲族的人冲上前,用石斧狠狠地砍在了他们的头上,出手的甚至有他们的亲哥哥。

    他们死后当然不能埋在这里,手和脚用绳索在背后绑到一起,在距离村子极远的地方早已准备好了土坑。

    面朝地面,后背朝天,就这样匆匆地掩埋上。族人们觉得这个姿势会很累,到了那个世界也看不到太阳,而不是如同那些族人一样侧卧着长眠。

    十三个首领一同将刚才在小屋中的决定告诉了所有的族人,既然认同同一个先祖,就要遵守这一条律法:凡有背叛亲族,杀死血亲的,就和这些人一样。这不是一族之内的事,而是十四个部族都必须要遵守的约定。

    那块陶泥板已经去烧制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挂在村子当中,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看到,都会想到这几个人的死——死亡之后更加可怕,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先祖的庇护,还要永远保持着族人的姿势,看不到天空。

    有些人在想,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这些人该怎么去面对那些被他们亲手杀掉的亲族?

    更多的人只是很淡然的觉得这理所当然,没有太多的感慨,反正他们从未想过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族。他们再想,那条律法以后真的会用得上吗?

    陈健觉得肯定会用得上,时间可以很快磨灭记忆,却不能磨灭那些刻在陶泥板上的画卷。

    只要那块陶泥板还在,这个故事就会永远流传下去,说给那些后世没有经历过这件事的孩子们听。

    本以为会有族人看到砍头会呕吐,可事实上这些人平静的很,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死有应得,自己又不会背叛亲族,为什么要害怕呢?

    再说不就是死个人嘛,那些被老虎吃掉的,被蛇咬死的,吃了毒果子死掉的,见得多了,那样死去或许还会落泪,可这样死去的人他们连在梦中都不想再看到。

    见惯了死亡,意味着生存的艰难,这样艰难的生存中,更难容忍背叛亲族的人。

    处理完这一切,天已正午,各个部族的人都回到了村落,在一些人的指引下坐在了饭食的面前,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饭菜简单,羊肉麦饭、鱼脍、采摘后焐熟的梨子……烹调不算精致,但在这些人看来仍旧是一顿丰盛的宴餐。

    首领们和陈健坐在了一起,饭菜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为了方便商量一些事情。

    陈健的族人们在场地中央排成队列,随着鼓声前进,搏来一阵阵的叫好声。一面提前夯筑的土墙被那些举着柳条盾的人同时冲锋撞倒后,更是让叫好声突破了天际。

    榆钱儿知道那道土墙的下面早就被哥哥泼了水,而且还挖空了一些,心说这可是好些人忙了一下午的事哩,难道就是为了撞倒?

    那些首领们却不知道其中的猫腻,颇为惊恐地看着尘土飞扬的地方,啧啧惊奇,对于陈健能打胜仗有了更为直观的印象。

    表演完这一切后,仍旧依照惯例,各个部族中的好手吃饱喝足后纷纷出来,或是斗棍、或是投矛、或是赛跑,既算是为族人表演,也算是彰显自己的强壮。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陈健又趁势和这些首领们提出了几个建议。

    各个部族八岁以上的孩子全都集中在村子中,不论男孩女孩,陈健许诺会教会他们各种本领,等到十四岁成年后就可以返回自己的部族,而且不需要这些人出食物。

    第二个建议是每个部族按照男性人口,十个男人抽出一人参加训练,为期三年,三年后才能回去。出征的时候,每个部族抽调十个男人,作为辎重兵跟随出征,不参加战斗,但要负责背运食物之类。战利品今后将要分成三份儿,一份按人分,一份按战死的人分,另一份则充公,算作几个部族共有,为今后打仗做准备。

    第三件事则是希望他们学会种麦,同时也希望他们搬出大山,在自己的村落附近居住,这里还有不少的土地,也方便共同御敌。

    前两件事这些首领很轻松地就答应了,那些孩子做不了什么活,还要吃饭,不如送到村落里长大。而且还能学到很多东西,长大后回去对自己的部族也很有用,或许今后他们的生活也能如这个部族一样好。

    出男人训练的事也没什么问题,他们见识到了训练后的成果,而且这一次抢来的战利品很多,每个部族能分近千斤的麦和豆,还有几头羊和角鹿。每个部族也就出四五个人,不算多,不会影响到部族的生活。

    但是第三件事还是争执了起来,他们还没有亲眼看到种麦的效果,万一不行怎么办?族人总要吃饭,每个部族距离很远的话,附近山上的各种果子坚果都可以度过冬天。但如果住得很近,要采集就要离开很远才能保证族人的生存。

    有两个部族出于对陈健的信任,决定搬过来和他们一样种麦定居。剩余的部族则希望等到明年杏子黄的时候,看看种麦的成果再做决定,至少要度过这个冬天再说。信任是有程度的,暂时还不够击碎那些一辈辈流传下的经验。

    陈健也没有坚持,有两个部族搬过来也算可以了,草河南岸的土地也很肥沃,完全没有开垦。自己部族有船,草河也不算宽,土地现在是足够的。

    这三件重要的事说完,剩下的事就比较简单了,基本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首先是族内的各个部族自己负责,其余部族不准插手。如果两个部族之间起了冲突,也要联系各个首领,共同商量解决。

    再一个就是一个半月后,这些部族首领要带着男人来村落,去惩罚那几个违背了盟誓的部族。

    之所以是一个半月之后,因为马上要种冬麦,一些部族也要采集坚果为冬天做准备,一个半月的时间正好能忙完。

    几件事商量完,十三个人共同盟誓声称绝不会违背。喝过血酒后,榆钱儿将每个部族能分到的东西一一告诉首领,这些东西自然不包括那些被俘获的奴隶,因为那些部族暂时不需要。

    在陈健的邀请下,她们决定再逗留一天,学学如何烧荒种麦。

    ps:今明都是一更,办点事儿。

第二十一章 秋忙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秋分是太阳历,是太阳直射赤道,白昼与黑夜时间相同的一天。

    族人现在用的是简单到残破的月亮历,完全不知道真正的秋分是哪一天。

    不过陈健估摸着应该就在这几天,也可能稍微晚点。土地不熟、麦种不佳,早几天也没什么问题。

    如同上次一样祭祖,祈求先祖护佑明年能够有个好收获。

    因为外族的人都在观看,第一天就没有种植那些开垦好的土地,而是选择了放火烧山,现在时间有限,早点让这些人学会,也能让他们早点回去种植。

    天气微凉,草叶微黄,虽未干透,却可以点燃了。

    陈健之前带着族人用石镰割了一些草地,现在又多了不少的种子,可以适当扩大一些刀耕火种的范围。

    放火烧山是个很讲究技术的工作,水火无情,万一引燃了山林,橡子野果之类的全都烧没了,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

    带着族人清理出一条两人多宽的通道,围成一个大圈将准备放火烧山的地方围住,从两面放火。

    割除了草木的通道不算宽,恰好能阻止火蔓延过来。

    着火的地方温度较高,气压较低,风会自然地朝着着火的地方吹去,两侧同时点火,两团火就像是要相会的牛郎织女一样,在中心拥抱在一起,逐渐熄灭。

    教会了别的部族如何烧山,又带着他们去了早已经烧出的土地上,学习播种。

    播种的密了,浪费种子,遮挡阳光;播种的稀了,产量太低,遮不住野草。

    满天撒籽当然不行,垄也没有刨出来,所以陈健叫族人找了绳索,几条绳索平行拉开,每条绳索间隔一步。

    那些没事干的孩子们负责拉绳索,大人们则沿着绳索用骨耜轻挖,撒下麦子。除了麦子之外,又在两条绳索的间隙中播种下了豌豆。

    麦子的分蘖能力强,根系浅;豌豆需要支撑,正好可以趴在麦子身上,根系深,而且有固氮作用,两种作物都可以混种。

    唯一的缺点是明年收获的时候,麦子和豌豆很容易分开。不过现在只需要考虑吃就行,一同碾碎也是不错的食物。

    他在前面给众人做了个示范,估算了一下劳作时间,示意众人先干着,自己转身和老祖母以及石头商量一件事。

    两个月的开垦,两族一共开出了大约三千亩的土地,平均下来每个劳动力一天开不到半亩地,没有金属农具的情况下,这效率也算是不错了。

    土地既然是两族共同开垦的,如今也到了该分配的时候。做个示范,等以后其余部族也迁过来的时候有个对照。

    按照开地的劳动力人数,用步量将土地分开,陈健的部族分到了大约两千亩,石头部族分到了剩下的一千亩。

    如今还没有政府,只是个简单的部落联盟,也就没法分公田私田。

    两个部族各凭本事吃饭,每年上缴一部分作为军队的粮食,其余部族出的士兵第一年不需要他们出粮食,以后定居种植后再逐渐规范。

    除了这些开垦出的土地,烧荒的土地也是各自管辖,以那片开垦出的土地为界,上游归陈健部族,下游归石头部族。

    近百名奴隶也分成了两份儿,具体怎么用这些奴隶陈健也没多说。

    石头知道自己部族还欠着陈健部族不少的东西,分开土地后明年就要偿还了。

    她决定跟着陈健学,很多东西自己不懂,族人也未必明白,但她想有什么不懂的就按部就班的学,总不会错。

    在她看来,哪怕是再古怪的决定,只要是陈健提议的,她都会同意。因为离得近,因为住在一起,所以这种信任也就越发浓厚。

    和那些住在山中的部族不同,石头和族人可以用眼睛看得到每天的变化,直观的感受也就更深,而不是仅仅停留在陶罐、屋子之类的表面。

    她们部族分到了三十多名奴隶,石头并没有立刻使用,而是跟在陈健的后面看看他是怎么用这些奴隶的,即便不明白为什么也要有学有样。

    奴隶的使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种植这种无法直接检查的事。诸如以后的除草、收割之类,都可以检查一下,但是播种是无法一点点地挖开看看他们播撒的种子深浅。

    按照比较农民的说法,工作大体可以分为卯子工和计件工。卯子工顾名思义,卯时工作子时休息,日出而作,月落而歇,干多少不管,只需要你在那干就行;计件工是按照你干了多少来支付工资。

    奴隶当然是没有工资的,但卯子工的效率必然是低的,反正种出的东西又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要干那么快呢?

    陈健估摸了一下劳动效率,将自己部族分到的六十多名奴隶带到了一片土地,连比划加说的告诉他们,今天播种完这些土地就可以休息了。

    又用绳子隔出来一部分土地,告诉他们多干这么多,晚饭的时候十个人可以多一条鱼吃。

    同样的工作,对不同的人而言意义却完全不同。

    族人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眼中有希望,他们至今没有忘记陈健当初的许诺,一个不需要离开村子太远就能有足够食物的生活。如今的每一次弯腰都是为了将来不去追逐野兽奔跑,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将来收获的喜悦甘甜。

    奴隶却没有希望,他们只想活着,工作的目的只是为了不挨打,有顿饭吃。饭食每天并不够,无论是弯腰还是汗水,都只是为了生存的重复。

    为了那条鱼的画饼,他们不得不努力工作,旁边有人会逡巡监视,故意种的稀疏会被扣出一定量的饭食,一个人犯错是需要所有人承担的。

    在种植了一段距离后,他们很惊喜地发现,似乎在太阳走到山边的时候就能做完,落山前完全可以完全可以多出来两条鱼。

    然而他们不知道陈健早已将疲惫后导致的效率下降考虑了进去,这是前世一些管理型人才总结出的经验,用来管理奴隶正合适,包括那条画饼一般的鱼:正常定额的食物是不够的,只有“自愿”加班才能获得足够的食物,如果陈健现在不准他们加班,估计他们还不高兴哩。

    这些奴隶和斯巴达克斯还不一样,那些奴隶渴盼着回到家乡,做个快乐的村社农民,至少有点盼头。而这些人的家园已经毁了,他们无处可去,也无法单独在野外生存,只要有一点活着的希望,他们的反抗意识暂时不会太强。

    陈健也没准备现在就极力压迫他们,最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能少分点心思管这群奴隶最好。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自己的部族也会很忙。算上奴隶、被解救出的两个部族,自己部族要负责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四百人,加上各个部族送来的孩子,冬天的食物会有些紧张。

    那两个被解救出的部族名义上仍然是独立的族群,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会被绑在一起,让他们保持族群的目的只是为了酋长议事会中获得多数的支持,作为部落民主制到独裁制的一个过渡。

    好在今年是个大年,山上有很多的橡子,橡子的淀粉含量不低,完全可以当粮食。

    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橡树果实中的单宁酸太多,单宁酸会和蛋白质络合,吃多了可能在胃里结块,不消化,导致胀死。

    苹果切开后变黄是因为这玩意儿,柿子吃多了会在胃里结柿子石也是因为这玩意儿,包括葡萄酒的涩涩口感甚至于用橡木桶装酒获得更好的口感还是因为这玩意儿。

    想要让橡子吃不死人,就得用澄清的石灰水泡,使单宁酸钙化。

    这就又多出个工作,要带着族人和奴隶去挖石灰石,回来烧制成生石灰。

    幸好上一次交易中有部族带来过石灰石,否则陈健还真不敢让族人冬天靠橡子为生。

    除了橡子和石灰,还要收割草麻、剥麻籽、配母羊、砸鸟粪石、沤麻、剥麻皮、剪雁鹅的羽翼防止它们学会飞、纺线、编织渔网……

    这一个半月注定是忙碌的,每一天的时间都必须精打细算,陈健已经放弃了今年就改良麦种的计划了,时间完全不够,实在没有时间让族人在这时候去山上采黄花菜和百合花。

    想着这一大堆的事,陈健觉得有些头疼,千头万绪都要考虑,时间太短身边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帮手。

    《诗经》中的伐檀篇曾言: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同样是奴隶主,这生活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在想,自己和族人到底啥时候才能过上不稼不穑、不狩不猎,便能素餐的日子……

    “劳动最光荣……可是劳动真特么累啊!”

    他喃喃地感慨了一句,继续低下头挖掘着满是草根的土地……

第二十二章 陈妈妈

    忙了将近七八天,终于在第一场秋雨前完成了播种,其余部族的人早已经回去,带去了播种的方法,也带走了一个疑惑——这种办法真的能保证族人以后的食物吗?

    秋雨之后,玄色的燕子飞走了,最后一次在那两条绳索上逗留后,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有时候天边也会飞来一行大雁,声声诉说着天已经凉了的事实,总会引来那些被剪掉羽翼的雁鹅们的应和声,可惜它们已经不能飞了。

    从播种下开始,每一天清晨族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是否发芽了。孩子们拿着小小的弓箭,在麦地附近转悠,射落那些妄图吃掉麦籽的家伙。

    两个披着纤维布的草人立在了土地的周围,上面拴着一些碎瓷片,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叮叮当当地响,吓唬那些喜欢吃种子的、懒惰的、不愿意迁徙的留鸟。

    所有的希望都在那片土地中,并且在千余年内都将是后世大部分族人最重要的希望所在。

    等到终于露出了芽苗,族人们才放心,看着麦苗整齐的排列,最开心的便是榆钱儿,走在麦田里留下一串串的赤着的脚印。

    只是陈健并不满意,播种了不少,收获的却未必多。前世有良种化肥的支撑,亩产能达七八百斤,而现在只有点鸟粪石,一亩地能收五十斤就不错了。

    这里的土地还算肥沃,可惜不是冲击平原,草河也不如黄河那般携带着上游的养分。

    地理环境的影响还是挺大的,陈健估计要是自己的部族在冲击平原或者河口三角洲附近,早就能发展出种植农业了。

    前世鲁西南有句俗语:东平洲,十年九不收,收一年养九州。收的这一年,需要的前置条件是黄河发水,黄河水漫过后留下的淤泥中,随便撒上麦子,不需要施肥,第二年便能亩产四五百斤。

    古埃及的种植大约也是这种情况,发水后在淤泥中扔下种子,既不用除草,又有足够的养分。

    如今没这条件,也只能靠麦子和豌豆密集种植,遮挡住阳光让那些草根之类的烂掉,想要把生地种成熟地,怎么也要两三年时间,这三年都需要族人用手耕种。

    他倒是尝试过用角鹿代替牛马来耕种,可惜这东西根本不愿意,而且它的脖子和胸口也不太支持挽具。

    牛耕地是靠粗壮的脖子套挽具,马耕地是靠强壮的胸口顶着挽具,这两种东西角鹿全都没有,耐力也不行,拉着木滚子转了几十圈就趴下说什么也不走了。

    不能耕种,也不能让它们闲着整天呼朋引伴地乱叫,老琢磨着往雌鹿身上趴可不行,总得发挥点作用。

    于是做了几个简单的草爬犁,用以在秋雨落后的湿滑草地上滑行,三头角鹿拖动一个还是能够装载一些货物的。

    草爬犁好做,两根木头用火烤弯刮掉树皮,磨的光滑后用卯榫结构在上面铺上两个横木卡住,这样套在角鹿的身上,可以很轻松地滑行。如果下雪的话效果更好,不过草地也能凑合,尤其是雨后更为轻松。

    就用这种简单的草爬犁从远处带回来不少的石灰石,在垒好的砖窑里烧成生石灰。

    族人们也乘着草爬犁或者背着柳条筐去山上采集了足够的橡子,橡果落的满地都是,有点像是栗子,但比栗子要小,味道更是天差地别。

    女人们在种植完冬麦之后,开始纺织麻线,用简单而原始的纺车和根本不熟练的手指一点点地抽出麻线。从一开始的一尺便断终于到了数尺不断的地步。

    有了线,依样画葫芦就可以纺成简单的布,族中的女人已有经验。

    第一批简单的麻布纺织出来后,女人们摸着这种柔软的布料,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荨麻纤维特有的涩涩的感觉,终于觉得剥那些臭烘烘的烂麻皮是值得的,自己指尖被麻线勒出的痕迹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她们很想要一段,给自己加上一件上衣,如今晨夜颇冷,午间却热,穿着兽皮总会起一身的痱子,河水又凉,老祖母也不准这些怀孕的女人去洗澡。

    然而陈健却死皮赖脸地从女人手里抢回了第一批麻布,用来缝制了几件很简单交领右衽布袍子,他也不知道什么宽窄袖口的区别,只是马马虎虎弄了个布缝制了一下,连个袖子都没有。

    样式简单到可笑,可在这些连一件正式的纺织品都没见过的族人看来,却是了不得的东西,一件前世连尿布都没资格当的衣服被几个人捧在手里,来回端详,可惜却不能穿。

    第一批的几件衣服,陈健是准备用来装点门面的,作为文化输出用的。

    估计那几个同盟部族的人现在已经吃了半个多月的橡子,该出现腹胀、呕吐消化不良之类的情况了,记忆中往年自己的族人也常有这种事。

    以野猪那样的胃吃多了橡子都可能胀死,况于这些人。前世日占区的国人不能吃大米白面,只配给一些橡子面,每年活活胀死的人不知凡几。

    陈健决定带着烧制出的生石灰和炒麦芽、山楂、醋、草木灰的钾碱结晶,让一些族人穿着这套新的衣服,以一种类似于神迹的形象出现在那些部族的家门口。

    石灰水可以泡橡子,消除苦味和单宁酸,不至于胀的太难受。

    炒麦芽和山楂都有助于消化,草木灰里的碳酸钾可以改善下胃酸环境,都可以让那些单宁酸结石碎掉。醋是为了给别的部族的怀孕女人喝,还有松在陈健指点下采集的一些干燥草药,可以预防治疗一些常见的疾病。

    为了故意营造那种震撼的效果,陈健大清早就带着几个族人在洗刷角鹿的毛皮,在草爬犁上绑上一些秋菊柏叶之类的东西,甚至连鹿角上都装饰了一些古怪的玩意儿,仔细画了一面黑白熊阴阳鱼的旗帜。

    选出的几个人都穿着新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很大的缝隙,可还是让不能去的族人看的眼热。

    那面画着黑白熊的旗帜立在第一辆草爬犁的上面,陈健准备不止去这几个同盟部族,还要找几个人去远方的没有交流过的部族。据他猜测,同纬度圈的大部分部族都会遇到吃橡子胀肚的情况。

    旗帜、神话、医药、诡异的草爬犁、雄壮的非本地土产的角鹿、发髻、衣服、先祖的指引、治好的病痛……当这一切出现在那些蛮荒中部族的眼前时,当这些人治好了那些族人的腹胀后,这些人便是那些蛮荒部族眼中的神灵!

    自己编造的这个祖先的神话会流传的更广,也为将来扩大自己文化圈的范围提前做些准备,这是自己部族如今最大的优势,当然要好好利用。

    梳洗完毕,正将一筐生石灰粉装上草爬犁的时候,陈健新穿上的衣服被轻轻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妹妹,苦着一张脸。

    “怎么了?”

    他以为又是和弟弟妹妹们吵闹了,一边和松抬着石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榆钱儿轻轻拉了一下陈健的胳膊道:“哥,我肚子疼……”

    “哦,让松给你拿点草药熬了吃,是不是受凉了?还是想吃饴糖了?这回儿真没有了,等麦子收获之后再说吧……”

    榆钱儿苦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松,心里有些烦闷,又用力拉了一下陈健。

    这几天她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小肚子里仿佛有块儿石头往下坠,凉丝丝的,有时候还有些疼。

    她以为是自己吃了不好的东西,可是这几天一直这样,小胸脯也有些胀痛,很不舒服。

    今天如厕的时候更是被吓到了,以为自己要死啦,偷偷地躲在一旁看着忙碌的族人,连麦田都没有去。

    心里又烦又乱,躲了一上午,终于在慌乱中想到哥哥什么都知道,于是跑来问陈健。

    她想了半天,才在陈健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听得陈健楞住了,手中的石灰掉在了地上。

    “哥,我是不是要死啦?”

    陈健捂着额头,心说这怎么说?

    憋了半天,只好安慰了一句道:“没事。”

    “可是……”

    榆钱儿还想说点什么,被陈健拨转过身子,指着远处的几个女人道:“去问她们!别问我……”

    说完堵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吧啦吧啦地绕了几句,给榆钱儿推走了。

    榆钱儿嘟着嘴,知道自己不是要死了,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些赌气地想到:“不问你就不问你,以后我也不问你啦,我肚子疼你也不心疼,还赶我走,亏你还是我哥呢……”

    陈健看着榆钱儿的背影,心说自己毁就毁在前世这个名字上了。

    前世明宋之时的姨妈巾和事后帕都叫陈妈妈或者陈婆婆,也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这么怪的名儿,自己这一世肯定不姓陈,却免不了要和这东西扯上关系。

    按说也没什么,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会有大姨妈,只不过大部分动物在第一次之前就会怀孕因此不会显现,可人却不同,从一年一次逐渐进化到了一月一次,女人总得经历这些事。

    问题是理论上第一次发明姨妈巾的肯定是女人,这个世界却得变成他。

    让那些准备出发的人等他一会,自己回去问女人要了一块麻布,缝成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上草木灰,人性化地用了两根绳索拉在腰绳上,捂着脸找到了石姓部族的几个女人。

    同族之间男女是有禁忌的,他也不可能和亲姨妈、亲表姐姐妹们说这些东西,好在和外姓是百无禁忌的,可以随便扯,而且开放的很,害羞只对同族同姓。

    那几个女人一听就懂,咭咭格格地围着陈健说了些别的话,或是瞟了他几眼,心里却赞叹不已,以往只能用草叶擦一擦,这回可好了,健难不成早就看过女人了?是谁呢?

    陈健苦着脸道:“你们告诉姐妹们吧,不过不准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就说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行啊,不过得给我们一柄羊角梳子,要不陪我去树林玩玩吧。”

    女人逗弄着陈健,陈健连忙道:“梳子梳子……”

    他可不想多少年后自己的第二世听到自己的一个传说——健不但发明了弓箭、制陶、盖房……还发明了姨妈巾呢!

    管仲弄出个营妓制度,就成了烟花之地的祖师爷,天天受那些女人们供奉。谁都不知道神话在后世怎么传,万一数千年后姨妈巾的包装上画着自己头像,那情景就特么美如画了!

    “这传说谁爱要谁要吧,反正我是不要。”

    他如是想着,跳上了草爬犁,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本准备再不和哥哥说话的榆钱儿蹬蹬地跑过来,给哥哥胸口里垫上了一团干草。

    “早晨冷,捂在心口上。哥,早点回来。”

    她已经忘了刚才生气时的那些想法了。

第二十三章 不怕和不用

    秋雨后湿滑的草地上,陈健驱赶着不情愿的角鹿,身后还跟着七八辆草爬犁,一起来的族人学着他的呼和声,舍不得坐在爬犁上,那样角鹿会累。

    “健,咱们这次把这些东西给他们?还是换东西呢?”

    松追到前面问了一句,陈健还没回答,狼皮就抢着说道:“没什么可换的啊。他们有的咱们都有。我现在就想换人,换来一堆的人,把草河对岸的地都刨出来,咱们好种麦。”

    他有些怀念麦饭的味道,要是没有外面那层黄色的麸皮就更好了。

    陈健停住角鹿,将族人都叫过来,休息一阵,顺便说点事。

    “这次咱们先去和咱们盟誓的部族,这些东西肯定是要给他们的,不过不能告诉他们石灰怎么烧。”

    几人都点点头,他们已经从几次交换中尝到了甜头,要是别的部族也会用陶轮,那自己的陶罐也换不来猪羊。

    他们觉得健可能是和上次说的一样的道理,钓鱼总要先有鱼饵才行,陈健也没说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估计也说不明白,所以就任由他们去猜想。

    草爬犁上的石灰不算多,也就够这些部族浸泡半个多月的橡子,半个多月后还有一次集会,到时候再说。

    “对了,除了和咱们盟誓的部族外,咱们也该去别的地方看看,他们肯定也在因为吃橡子发胀痛苦呢。你们谁想去?我要留在村里,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有几个人摇头,也有几个人跃跃欲试,留在村子里要刨地拖砖,他们宁可在路上和猛兽搏斗。

    松想了一下道:“我去吧。先去太阳升起的方向,那些人认得我,只要不去陨星部族那就没事。而且有个部族会治牙痛,有一次聚会的时候我牙疼,他们给了我一个雁鹅蛋大小的小葫芦,里面全是麻籽一样的东西,吃起来很香。嚼了外皮后,牙就不疼了,咱们族人也有好些牙疼的,我想去看看那是什么草。”

    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不再让族人死去,不管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饥饿,如今一步步地学着辨别草药,观察那些动物受伤后吃什么,想到那种治疗牙痛的小葫芦,觉得自己改为族人做点什么了。

    “那好,就你去吧,等咱们回村子准备一下,多带几个人,一定要穿好衣裳,梳好头发,将先祖的旗帜携带着。去了之后,也不要和他们交换什么,就是送给他们,多讲讲先祖庇护的故事就行。他们要是问你现在怎么样生活,你也不要说。”

    松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同意。

    陈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指着远处的群山问道:“狸猫,距离那个部族还有多远?”

    “午饭前就能赶到。”

    “那就出发,快到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大家都停下来,梳洗一下。”

    …………

    十余里之外的洞穴外,部族首领正带着几个人查看那些刚刚萌发的芽苗,每一天都要看是不是长高了。

    族人们都知道,待麦豆齐腰才能结出果实,有几个族人聪明地用手将几株麦苗向上拔了拔,当天确实比别的麦苗高了许多。他们兴奋不已,可惜几天后就死了。

    首领痛骂了他一顿,并且准备将这个消息在半个月后的集会中告诉别的部族,不能靠拔麦子让它长高。

    大抵每一个农耕民族在第一次播种后的心情都是忐忑的,怀揣着各种拔苗助长的幻想的,这个部族也不例外。

    虽然他们还在怀疑这些麦豆真的会如陈健所说的那样改变他们的生活,可在怀疑的同时也升起了无数的希望,他们吃够了苦涩的橡子,村落里盟誓那次的麦饭让他们无比怀念。

    如今族里又有几个人因为肚胀没办法如厕,几个小孩子胀的肚子圆鼓鼓的,每天跟妈妈说自己肚子疼,当妈的虽然心疼,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一遍遍地揉弄着孩子的肚皮,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少遭些罪。

    首领听着孩子们难受的声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熬过下雪就好了,等到杏子黄的时候咱们也能吃上麦饭了。都是这么熬过来的,长大了再吃就不容易肚胀了。”

    孩子们回味着麦饭的味道,咽了口唾沫,问道:“祖母,健哥哥他们部族也吃橡子吗?他们会不会肚胀?”

    首领怔了一刻,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远方,心里嘀咕着:“是啊,健他们的部族也吃橡子……他们有先祖的指引,先祖会告诉他们怎么不肚胀吗?”

    仰头的一刻,远方的草地中隐隐出现了几头角鹿,跟着几个人正朝这边前行。

    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有几个眼尖的孩子已经看清楚了最前面的那面旗帜,兴奋地喊道:“是健哥哥他们的旗子!”

    首领心里蓦然一动,拉着孩子道:“那不是健哥哥他们的旗子,是咱们的旗子,那也是咱们的祖先。”

    孩子们胡乱地答应了一声,乱哄哄地冲了过去,想要从陈健那里要来一块饴糖。

    等跑过去后,更是好奇无比地围着草爬犁转,已经忘记了饴糖的事。几个胆大的孩子问道:“健哥哥,我们能坐上去吗?”

    陈健呵呵笑着,将几个孩子抱在了草爬犁上,孩子们坐在上面,看着草地上留下的两道痕迹,兴奋不已。

    首领急匆匆地带着族人跑了过来,先和陈健问了声好,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衣衫。

    陈健身边的几个族人察觉到了这些人艳羡的目光,身子很自然地站的笔直,挺起了胸膛,仿佛是在在队列当中。

    那些部族的人想要伸手摸了摸,又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别人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想问又不敢问。

    首领让那些玩闹的孩子下来,自己带着这些人进了洞穴。

    这是陈健第一次去别的部族作客,有了上次的规矩,首领当然会找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用橡子,而是用鱼干,那几头羊她还舍不得杀。

    陈健带着人将几筐东西搬下来,那些人有点好奇,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可打开之后发现是白色的粉末,闻起来味道怪怪的,看起来并不好吃。

    唯独一罐杏子醋引来了女人的青睐,她们上次在村落里尝过后,越发觉得想吃,可是自己部族又没有。现在部族要为冬天准备,能交换的东西不多,她们也只好忍住。

    陈健又摸出几个烧制的小陶羊给孩子们玩,这才佯装无意地问道:“你们吃的橡子苦吗?”

    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共鸣。

    “苦,还很涩。”

    “吃多了上不出厕,要找人帮忙用木棍弄,疼……”

    “往年都是这样的,今年也不会变甜啊。”

    “健,你们部族也吃这种苦橡子吗?”

    陈健笑道:“原本是苦的,可是先祖指引我们,告诉我们有办法可以让橡子不苦,而且吃下去后也不会肚胀。”

    “真的?”

    首领兴奋地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健,想知道这个办法,这实在是太重要了,自己的好些族人每年都要承受这样的苦楚。

    旁边也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吼叫声,他们没有问真假,因为他们觉得既然是健说的,那肯定是可以做到的,因为他们见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

    早有人有些端来些砸碎的橡子,询问着该怎么弄。

    陈健取来了一些生石灰,在大陶盆里加上水,生石灰遇水散热,很快就咕噜噜地沸腾了起来,那些人好奇地看着不需要火就能烧沸的水,啧啧惊奇。

    等到这些石灰水澄清后,再将砸成碎块的橡子泡在撇出的石灰水中浸泡。氢氧化钙的溶解度很低,熟石灰可以重复使用,每次泡半天,持续泡六七次大约就可以脱去里面的苦涩了。

    陈健在这里等了两天,给那些胃里反酸水的人一些草木灰结晶,里面的碳酸钾能够缓解胃酸过多的情况。当然最好是用小苏打,但他现在没这本事造出来,草木灰应该也吃不死人。

    那些胃胀却不反酸的人,用炒麦芽、山楂、苦杏仁和芍药根煮水给他们喝,都是些促进消化的东西,应该也死不了人,见效可能慢一点。不过只要橡子里的单宁酸不那么多了,这些症状会逐渐改善的。

    两天后,那些浸泡的橡子被族人们慎重地洗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煮了一顿橡子饭。

    饭熟的时候,首领先捏起了一点,随后两眼放光地说道:“真的不那么苦了!”

    早在那些反酸的族人喝下草木灰缓解之后,她对陈健说的办法已经深信不疑,如今亲口尝到,叫喊出来只是为了让族人高兴,也是为了抒发心中的快活。

    族人们纷纷围过来,仔细咀嚼着,发出了一声赞叹。不好吃,但至少不那么苦涩了。

    不知是谁喊道:“以后再也不怕吃橡子啦!”

    那些人也都欢呼着,陈健笑着摇摇头,指着洞口外说道:“不,不是再也不怕吃橡子了,而是咱们再也不用吃橡子了。”

    欢呼的人微微一怔,想到了那些长出的芽苗,心中满是激动,兴奋地跟着叫喊起来。

    “对!以后再也不用吃橡子了!”

第二十四章 性别的第一次交锋

    当一个农耕民族开始种植后,每一次吃橡子都意味着战乱和饥荒,或是沦为被异族统治的凄惨。

    陈健虽然说得豪气,却也知道再也不用吃橡子这番话只是个美好的梦想罢了。

    晚唐才子皮日休曾有过一篇橡媪叹: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

    只怕这位曾官任太常博士的既得利益者,或许也有那么点让天下人再不用吃橡子的梦想,这才投身更不靠谱的黄巢。

    如今的天下,在陈健眼中也不过是方圆百里,千余口人,多少有能力让这“天下人”不吃橡子。

    其实他早就知道吃橡子可能会带来的种种后果,但他记得老祖母那番话的意思,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能知道幸福的可贵。将痛苦提前预防的人,往往会被遗忘。

    无论如何,这个吃橡子的冬天,这些部族肯定会记得陈健,记得祖先的庇护和指引。

    那面迎风飘扬的黑白旗帜,那身看起来颇有些古怪的衣服,也会成为这些人在苦难时的希望和期待,这就足够了。

    陪着这些人吃了这顿不苦涩的橡子,陈健和族人们便要起身告辞。

    首领狠狠心,希望陈健再住一天,她要杀一头最肥的羊。

    “不需要,既然我们是同一个祖先,祖先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们越过越好,只要你们记得这一切源于祖先的庇护就可以了。”

    首领连连点头说自己肯定不会忘记,带着族人转身去杀羊去了,陈健没有停留,和洞穴里的孩子们说了一声,带着族人走了,远远地喊了一声让她们自己留着吃吧。

    首领匆匆从羊圈里跑回来,唠叨了几句洞穴里的族人怎么不拦着点,眼睛在洞穴里扫了几圈,终于找到了几条一直没舍得吃的肉干。

    叫来族里最棒的几个小伙子,让他们立刻骑着角鹿去追。几个小伙子郑重地跨上角鹿,追到了陈健,将那几条他们一直舍不得吃的肉干塞到了草爬犁上的柳条筐内。

    首领站在洞口,远远地看着陈健等人远去的身影,遥望着那面旗帜,直到消失。

    一个孩子站在首领的身边,昂起头问道:“祖母,祖先会一直庇护我们对不对?”

    她慈祥地抚摸着孩子扎起的总角辫儿,点头道:“会的,会一直护佑我们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村子呢?我很想去村子,可我又想妈妈,想你们……”

    首领看着这个已经九岁的孩子,嗅着翻种过的土地味道,抱起了孩子道:“等到杏子黄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就住在村子里,你可以在村子里玩,也可以看到我们,看到妈妈。”

    孩子欢呼了一声,问道:“我们不住在这里了吗?”

    “不住在这里了,杏子黄了咱们就搬过去,咱们住进屋子,再也不吃橡子了。”

    相似的对话回荡在群山中的洞穴中,每一个陈健去过的部族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陈健这一次没有提一句让他们迁出大山的话,甚至连相关的话题也没有提起。只是如同雪后的烈焰,让这些人在最冷的时候感到了温暖,这一团看似无意的火,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点疑惑烧尽。

    除了在第一个部族呆了两天看看效果,剩下的几个部族都是去了就走,时间紧迫。

    八天时间,走遍了十个部族,带去了简单的药物,也收获了这些人的信任,那面黑白色的旗帜终于在这些人的心中立了起来。

    算算时间,还有七八天就要准备去惩罚那几个部族了,回去还要准备一下。

    回去的路上,陈健一直在告诉松将来去外族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尽可能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治疗小毛病的办法总结出来。

    松牢牢地记住,他看得出陈健对这件事看的很重。

    “回去后准备一下,尽快出发,惩罚那些部族的事你就不用参加了。另外还要几个女人和你们一起,有些事你们和女人没法说。”

    话虽如此,可女人却不好找,族中的成年女人基本都怀孕了,陈健明年也将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靠近村庄的时候,看到表姐兰草正在那提水,陈健冲着兰草挥挥手,让她过来。

    距离上次杏黄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兰草显然没有怀孕,这倒是个人选。

    兰草拢了拢头发走过来,没等陈健说话,自己先说道:“弟弟,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想和你说呢。我怀孕了。”

    旁边的几个族人都笑了,陈健也笑道:“好事啊,族里又要多出个孩子了。老祖母知道了吗?咱们家人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正在等你回来呢。”

    陈健有些奇怪,这年月姐姐怀孕是件好事,哪怕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也是一件值得族人庆祝的事,今天是怎么了?

    想了一下,陈健问道:“孩子是石头部族的?”

    兰草点点头,指着远处几个正在忙碌的石姓族人道:“不是他的,就是他的,要么就是他的,反正就是他们三个的。一个长得好看,一个给我编花环还吹骨笛,还有个干活时可快呢。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不过肯定就是他们三个的,我只觉得这三个人很好。”

    陈健一听,心里咚咚直跳,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问道:“他们因为你打起来了?”

    兰草莫名其妙地问道:“为我打起来?为什么要打?”

    “没打?那等我干什么?”

    兰草皱眉道:“石头和老祖母在商量这件事呢,不只是我,他们部族也有女人怀孕了,是咱们部族的孩子。那三个人也想让孩子知道他们是他们的血脉,以前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现在知道了,他们觉得孩子也有一半儿属于他们部族。”

    陈健下意识地说道:“什么意思?他们想要这个孩子?那怎么行!”

    说完后才想到,自己说这话实在是被这个时代同化了,下意识地说了一嘴,脑袋清醒过来后才明白自己说错了。

    匆匆走进屋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在讨论这件事。

    以前部族的一切都有祖辈流传下的经验来处理,可如今越来越多的经验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不能处理现在发生的事。

    族内不婚的规矩,出生的孩子自然就是部族的人。以前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即便知道也距离很远,平时根本不会相见。

    可兰草和石头部族的那几个女人遇到的这件事和以前完全不同,即便不确定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可却能认定孩子的血脉是两家的,这是一件大事。

    石头和族人没有争夺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只是感觉到有些与众不同。毕竟这是第一个不是自己族中女人生出的、但却可以确定也有自己部族血脉的孩子。

    他们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记住自己的部族,那三个男人第一次有了初为人父的感觉,很自然地将以前做舅舅的那份宠溺分了一些给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那可是自己血脉在这个世界的延续啊!

    陈健没有当过父亲,却也能猜到这种感觉。屋子里的人看到陈健回来,急忙问道:“健,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石头说道:“这个孩子总归也有我们部族的血脉,现在不是以前了,只要知道妈妈是谁就行,也得知道妈妈和谁生了他才是啊。孩子的血,有一半是姓石的。”

    老祖母摇头道:“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女人的孩子就是女人的。”

    “以前是以前,我妈妈不知道和谁生了我,我也不记得和谁生了孩子,但这个不一样。我们不是要这个孩子,但想让这个孩子知道他也是我们的亲族。”

    “以后让兰草告诉孩子就是了。”

    “那怎么行?健为什么要把部族盟誓的事画在泥板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孩子就行?我姓石,我知道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我属于这个部族。姓,就是健刻在泥板上的画。”

    老祖母有些不高兴地说道:“难道你让这个孩子姓石?那孩子还有我们部族的一半血脉呢。没有女人哪有这个孩子?”

    “当然不是姓石,可是也得让他知道啊。再说了,没有男人也一样生不出来孩子啊!健,你说说。”

    陈健没有料到这些人对血脉看的如此郑重,按说他是支持孩子随父姓的,这是必然的趋势,可现在提出来部族的人肯定不会接受,观念的改变绝不是一朝一夕的。

    他想了一下,如今能有爹这个概念就不错了,只能一点点地过渡,于是小声地说道:“要不……要不这孩子就两个姓?这孩子既有我们的血脉,也有你们的血脉,将来也不能和咱们两族的人交合。”

    此时也只能想到这种和稀泥的主意,有些东西是需要物质基础的,男人一天不能完全支撑起部族的绝大部分生存所需,子随父姓就是空中楼阁。

    屋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两族都有女人怀孕了,男人和女人都想知道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她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自然会考虑很多,这个孩子将来长大能生娃娃的时候怎么办?肯定要分清楚那些人可以生娃娃,哪些人是自己的血亲,不能在一起生娃娃。以前只需要考虑妈妈的亲族,将来却要考虑男人的亲族。

    越来越多的部族会搬到这里,这种事可以预见会越来越多,早一点弄出一个章程也是好的。

    双姓作为过渡,将来肯定要被淘汰,但这需要时间。陈健的主意一说,屋里的人都同意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两个姓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正如陈健所猜的那样,男人和女人的第一次撕逼就在这间屋子中爆发了,不分亲族,只分性别。

    “一直以来孩子都是跟着妈妈的,让孩子知道你们男人的姓就不错了,还想放在前面?”

    “我们能锄地,能砍木头,能打仗,你们能吗?”

    “以前我们还采果子呢,在健做出弓箭之前,你们能打多少猎物?好几天追不到一头鹿,没有我们的果子,你们男人早就饿死了!”

    “现在咱们已经不用吃果子了!种麦豆就够吃了,我们一天可以刨好几百步的地,你们能刨多少?”

    “你去纺个线看看啊!纺一会你们就像是屁股被蛇咬了一样坐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吵闹声弄得两个首领和陈健都烦躁不安,不断地呵斥着说的越来越离谱的男女们。

    惯性的力量是巨大的,撕到了最后,还是女姓在前,男姓在后。

    女人们得意洋洋,男人们也很满足,至少自己也有孩子了,身份不止是舅舅了。

    陈健看着那些得意洋洋的女人,心说:“让你们先高兴几年吧,等到族人习惯了定居和农业,等到有人琢磨着结婚分出去过的时候,等到男人能够支撑起一家的生活时,你们会输的……而下一次你们有资格开撕,那要等到工业化和世界大战之后了。”

第二十五章 军事和政治

    这一次男女战争的结果,可以是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表姐兰草的三个男人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那三个男人也不止兰草一个配偶。男人说女人你居然和别人睡,我不和你睡了;女人现在就敢说不睡拉倒,我和你又不是一个部族,也不是你养活我,孩子是部族共同抚养的。

    不管是配偶关系还是社会地位,整体上来看基本都是经济地位和劳动的体现,农业社会女人从人异化成可交配的、可生育的物,也只有到工业社会后靠双手的劳动来解放自己。

    除此之外依靠良心、说教、道德乃至宗教之类来提升女人地位,都是无本之木。

    这次撕逼后几天又是一场秋雨,男人为了证明自己也做那种重复性极高的工作,也和女人一起一起蹲在屋子里用陶梭子编织麻线渔网,也有学着女人摇纺车的。

    陈健则找了个借口,把队列中所有的伍长都叫到另一个屋子,避开了这次劳动。

    那些被选出的伍长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扔掉了陶梭,蹦跳着跑到了隔壁屋子,引来女人们的一阵笑骂。

    上次打仗暴露出的问题太多了,所以陈健要和这些人总结一下经验,让他们知道排队打仗为什么那么打。

    现在的部队加上其余部族出的人,已经将近两百。最大的作战单位是伍,将近四十个伍,他根本指挥不过来,必须要选出一些中层军官。

    部队编制好说,商周之时的办法拿过来用就行。军师旅的编制也不是近代才有的,商周之时一万两千五百人为军,一军五师,一师五旅,五人为伍,五伍为两。

    前世这个时代,真正会打仗的人都会把怎么打仗藏着掖着,因为知道的人越多,对血统军事贵族的传承也就越不利,陈健也没想过万世一系,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再说他知道的也不多。

    如今不过两卒之兵,还能讲清楚数百人的战争该怎么打。再多的话,他现在指挥不了,只能靠经验来堆积,不断总结。

    四十多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没有丝毫的军人气度,闲聊胡扯,陈健敲了敲墙壁,让众人安静一会儿。

    用木炭在墙壁上画了很多的火柴人,大约就是上次打仗的样式,这些参与过那次战斗的人很快认了出来。

    画完后,陈健指着墙壁道:“打仗,就是让咱们少死人,让别人多死人。你们说说,上次打仗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咱们少死?”

    下面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等了好半天,陈健都要失望的时候,表哥橡子终于开腔了。

    “健,上次打完后我就在想,当时我们在河边,冲到我们小队前面的就有一个人。当时杀了那一个人后,要是往你们那边靠过去,从背后给围住他们,应该可以。”

    他一说完,三个在最左翼的伍长也都点头称是,陈健说道:“对啊,那你当时怎么没动呢?”

    “你也没敲鼓,也没人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说了,我们要是排着队走过去,等到了仗也打完了,可要是分开,那就是一对一地乱打了……”

    橡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当初要是带着人过去的话,或许自己的族人也不用死十七个了。

    陈健说道:“队,还是要排的,让你们排成小队的话,能打对方几个?”

    “要是就一个小队的话,可以打四五个。要是靠河,或者两边都有别的小队帮我们挡住侧面,能打十个二十个,反正十个人不可能全都堆在我们前面,正前面也就堆四五个人。”

    橡子起了个头,其余的人也都活络起来,纷纷指责着当时右翼的几个小队走得太快了,把他们小队的右边露出来了,就像是野猪露出了柔软的屁股一样。

    大舅苦着脸道:“当时别的部族的人一冲,我的脚步就快了一些,当时也没想到这些。”

    松也说道:“当时也怪我们了,如果我们那三十人看到他们冲过来,就先和你们拉开距离,等他们和你们黏在一起的时候直接冲过去,也不会死那些人。我们练的都是怎么撞人,乱哄哄的打未必打得过一个小队。”

    陈健听完,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最起码这两个人在战场上动了脑子,事后想过如果有后悔药,当初会怎么做。虽然还是懵懵懂懂的,但最起码有了点雏形了。

    他试着问了一句:“你们说为什么我非让你们走到三十步的时候再冲?”

    松没等说话,狸猫已经喊道:“那还不简单,我穿着那些柳条,再远冲过去就没劲儿了。再说了,我跑的那么快,要是隔着一百步就冲,等我冲到敌人面前的时候,松可能还在二十步外呢。人家可以戳死我之后,等松冲过来再戳死他。而咱们要是靠近了再冲,大家同时冲到,不可能出现好几个人对付我一个的情况。”

    有几个长矛小队的人也点头,他们亲眼看到了上次敌人乱哄哄地冲过来,跑得快的敌人想对付整整一个小队,很容易就被杀死,杀完了后面的人才冲到。

    如果当初敌人也是排着队的话,每个小队同时要对付五六个人,那就麻烦了。

    狸猫想了一会又道:“还有个原因,要是敌人一动不动等着咱们往前冲,我们离三十步冲过去后,你们这群慢腾腾的小队也能跟上。要不然就成了我们三十个打他们几百个,你们在后面干着急,等挪到前面的时候,我们都死光了……”

    陈健拍了一下手道:“说的不错,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些人都摇摇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了,其实陈健想说的挺多,奈何没有真正经历过类似的战斗,他即便说出来,这群人也未必能理解。

    见众人都不吭声,似乎都在琢磨刚才狸猫说的干着急那三个字,倒真是那天那场战斗一些人心情的真实写照。

    陈健敲了敲墙壁道:“咱们以后还要打仗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咱们再选出几个人来吧。五个小队算作一两,选出个人管,我自己多管一两,剩下的你们选。”

    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说话最多橡子和狸猫被选了出来。

    选完之后,陈健看了眼一直没吭声的狼皮,心说他平时那么欢脱,今天是怎么了?

    “哥,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狼皮摊手道:“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打就是了,反正我们是躲在后面射箭的。等我以后做出一柄能射一百步还能杀人的弓,我就骑着角鹿,趁他们吃饭睡觉的时候,射了就跑,反正他们追不上。”

    众人都笑,陈健也笑着让大家都散了,回去继续编渔网。

    几天后,十个部族的首领也按照当初的约定,带着定数的男人来到了村落,携带着这几天所需要的食物。

    陈健将这些新来的人打散了分到了原本的队伍里,伍长都是自己两族的人担任。

    惩罚那些背叛盟誓的部族也不需要打大仗,这是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

    被救出的两个部族也选出了自己的首领,十五人的议事会总算是齐了,在屋子里商量着怎么惩罚那几个部族。

    陈健这次没有等这些人讨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将那几个部族通通迁出大山,安排在草河下游。安排在下游的目的是万一有什么问题,军队可以乘船而下,便于控制。

    这些迁出的部族,必须学会种麦豆和养殖,每年收获的粮食,十斤就要交出一斤作为十五个部族的共有财产。

    除此之外,还需要每年上缴数量不等的鱼、柴禾、麻线、羊、鹿等,作为他们背叛先祖的代价。

    缴纳的数量不算多,不会引起他们的激烈反抗,相对于在大山中的生活来说反而更好一些,这都是他精打细算过的。

    那些部族的首领没有资格加入议事会,连提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只能管理自己的族人。

    出征的时候那些部族也要出男人作为辎重兵,他们没有成为战斗兵的权利。

    平时还需要承担诸如疏浚河道、夯筑城墙之类的徭役,尽量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种植,但也不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出手工业。

    相应的,他们是作为有罪的同族,而非奴隶。有祭祀祖先的权利,有交易交换的权利,有资格共享先祖的指引和庇护,会有相应的人去教他们种植之类的事,甚至每年祭祀之余也可以赐给他们一些酒、陶器、工具之类的东西。军队也需要保护他们不受外族的侵扰和袭击。

    几年后如果地盘扩大了,他们也可以证明自己的忠诚,拥有和现在的十四个部族的族人平等的权利,但现在不行,就得靠他们的孩子知耻后勇了。

    村落将来是要作为城邑的,城邑内的族人有政治权利,城内有手工业,战斗部队也要从城邑居民中挑选,以城邑为中心辐射管辖,以此控制方圆百里的范围。

    这个意见也基本上没有人反对,几个首领想要把这些人当成奴隶用来开垦土地,被陈健否决了,那些部族将来必然是作为部族联盟的基本盘的。

    商量好这一切,便定下了明天出发,这一次不需要带太多的人,留下一部分在村里预防突发情况,前往的人来一次武装游行。

    十五个议事会的首领都必须跟着前往,声讨他们的背叛,以示这是大家共同的意愿。

    (ps:这几天大雨,更新时间不稳定,但还是每天两更。)

第二十六章 师出有名

    三天后,一条刚刚被踩出的小路朝着罕有人际的丛林中延伸着,几只花栗鼠躲在树洞里,好奇地看着不断前进的人群。

    最前面的几个人拿着石斧劈砍着一些矮小的灌木,为后面的人开路,队伍两侧数百步之外也有人骑乘着角鹿,防备可能的袭击。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陈健骑在那头白色的角鹿上,披着一张羊皮,时不时地将拉着缰绳的手放在嘴边哈口热气。

    年纪大一些的首领坐在草爬犁上,盖着厚厚的毛皮,偶尔拔开葫芦上的木头塞子,喝上几口酒暖和下身子。

    几个斥候绕过正在前行的队伍,来到陈健身边,他们也骑乘着为数不多的角鹿。

    “健,前面就是一个部族,狼皮在那盯着。那些人没注意到我们,正在河里抓鱼呢。”

    “去告诉橡子,让他带着他的人绕到河的上游,有逃走的全都抓起来。”

    斥候答应一声,双腿夹了一下角鹿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把命令传了下去。

    陈健从角鹿上跳下来,让队伍暂时停止了前进,坐下歇会,砸几个核桃或是摘几个还挂在树上的柿子吃。

    这次行军他有意让斥候传令,看看选出的那几个人能否独当一面。

    其实攻打一个这样的部族根本用不着如此麻烦,但还是故意折腾了一下他们,两侧的斥候也派出到两里地之外。

    终于等到了橡子的斥候回来,证明橡子带着二十五个人已经到了河的上游。

    陈健跳上角鹿,带着队伍前进到狼皮藏身的地方,这里距离那些正在捕鱼的人还有大约一里多的距离。

    远远看去,那些人在河里捞了一会就上岸在火堆边烤烤,这样的天气下河捕鱼,肯定会抽筋。估计也是吃橡子吃的受不了了,这才选择这么冷的天儿捕鱼。

    “辎重队留下,其余人披好柳条甲,击鼓前进!”

    呼喝一声,立刻有人抬出了战鼓,士兵们放下背着的柳条筐,从里面摸出自己的简单衣甲穿上,在几个人的催促下站好了队列。

    那些在河里捕鱼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住了手中的活,朝着树林里观望,有几个人还握紧了岸边放着的石矛。

    咚咚咚……

    鼓声敲响,这些士兵同时呐喊了一声,排好了队列走出了树林,把那些在河边的人吓了一跳。

    一名族人高举着黑白色的旗帜站在队伍的最左边,陈健骑着角鹿在队伍后面,有两人专门击鼓。

    河边的那几个人看到那面黑白色的旗帜,惊慌地扔下了手中的鱼,蹬蹬地跑到了旁边的洞穴里,一边跑一边叫喊着什么。

    陈健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他们还束着头发,心头还是笑了。

    片刻后,一群人慌乱地从洞穴里出来,拿着弓箭或是投石索,不安地看着远处那仿佛无法撼动的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只有百余人,可他们也知道远不是自己能比的。

    一些人更是恐惧地盯着那几头角鹿,从未见过这种高大的动物,更没见过人骑乘在上面。

    “他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族人拿起了弓箭,被首领鱼鹰一把抓住喊道:“想死吗?”

    她很清楚自己的族人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前来,更没有想到陈健的族人竟然如此整齐,身上还穿着什么东西,每一次击鼓的声音都让她心头乱跳。

    上一换回了捕鱼的卡钩后,她根本就没准备让自己的族人去。很简单,如果陈健和那些部族都打不过,自己的族人去了也是死,自己的部族也要迁徙。如果打过了,那就最好了,健这个人不错,教给自己部族很多生存的办法,也没有索取什么东西。

    她觉得健就像是洞穴口的那株柿子树,夏天撑起阴凉,秋天结出果子,冬天还要落下树枝给她们生火,很好很好,甚至连一根刺都没有,即便再怎么采摘也不会扎到手。

    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他是恶狼,现在露出了牙齿!

    远处的鼓声仍在继续,那些人离得越来越近,有弓手开始前出到队伍前面,看样子是准备射箭。

    鱼鹰感觉口舌有些干燥,回身喊道:“都把弓箭和投石索放下!放下!”

    “可是……”

    “放下!”

    族人们从未听过族长如此严厉的语气,纷纷扔下了弓箭,鱼鹰叹了口气,伸手挽了挽自己的头发,独自一人迈步向前。

    鼓声随之停歇,陈健跳下角鹿,队伍后的十四个首领也都一同站了出来,鱼鹰一怔,完全没想到她们也来了。

    陈健走到队伍最前面,那名擎着旗帜的族人跟在后面,剩余的首领也纷纷靠前。

    “鱼鹰,上次盟誓,你们部族应该出人,为什么我没看到你们的人?我给了你们卡鱼钩,你们盟誓说会来,告诉我,你们的人在哪?”

    鱼鹰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她眼中的孩子,尤其是看到那些首领后,脸终于红了。

    陈健回身,大声地询问着身后的士兵道:“告诉鱼鹰首领,咱们上次打仗的成果!”

    上百个声音齐声喊道:“果月二十二日,杀八十三人,俘百人!自死三十二,大胜!”

    呼喝之后,鼓声咚咚响起,仿佛是为了让上苍也知道那次大胜的结果。

    鱼鹰心头莫名地惊慌起来,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个不可思议的战果,俘百人,杀八十三……自己就死了三十二个?这仗是怎么打的?

    惊慌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侥幸,侥幸于自己刚才的决定,如果不是自己让族人放下弓箭投石索,这些人可能顷刻间就将自己的族人全都杀散。

    就在这时,鼓声停歇,狼皮骑着角鹿冲到了鱼鹰的身前,手中擎着一支石矛。

    石矛上串着一个已经干燥的、紫黑色的、沾有石灰的头颅,耀武扬威地在那些瑟瑟发抖的族人面前转了一圈,高高举着石矛喊道:“这是他们的首领!现在,他死了!敢于我们为敌的,都会死。”

    鱼鹰听到这句话,双腿有些软,难道陈健是要杀了自己?

    陈健昂起头,大声喊道:“杏子黄时,你们没有弓箭,先祖为了让我们活的更好,指引我造出了弓箭,我送给了你们,你们靠弓箭打了多少猎物?”

    鱼鹰的头垂的更低,耳边是旗帜呼啦啦的响声,心头更加不安。

    陈健的话也传到了那些族人的耳中,他们知道弓箭对自己部族的重要,也知道这弓箭让他们收获了多少猎物。

    陈健接着喊道:“你们没有陶罐陶碗,我让你们用石头换,你们告诉我,石头对我们有什么用?你们不会捕鱼,我告诉你们如何捕鱼,你们告诉我,你们吃了多少?你们没有柳条筐,我告诉你们如何编织,你们告诉我,可以多拾多少橡子?”

    一番话下来,这些人心里很清楚自己理亏,低着头沉默不语,甚至有些羡慕那些土拨鼠,可以挖一个洞钻进去。

    他们觉得那十四个部族的首领都在看着自己,笑话自己,那面黑白旗帜的两个眼睛仿佛也在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这群背叛了盟誓的子孙后辈。

    陈健清了清嗓子,继续吼道:“我为什么告诉你们?因为我们是同一个祖先。你们扎起了发髻,吃得饱了,有了陶罐,可当我们的亲族被别的部族屠戮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你们背叛了先祖,你们站在这面旗帜下,想想你们从杏子黄后的生活,再想想以前的生活,如果你们将来死了,见到了先祖,该怎么说?告诉祖先在别的部族屠戮亲族的时候,你们逃走了?先祖不需要这样的子孙!”

    “你们可以散开头发,再也不认祖先,就当你们的血变了。而这里,是先祖庇护的土地,你们可以离开,但要将先祖的护佑还给我们,砸碎陶罐,烧掉柳条筐!折断弓箭!毁掉卡鱼钩……离开这里,再也不准回来,否则我们就要用石矛和石斧赶走你们!”

    身后的士兵同时发出了呼喝之声,鱼鹰想象着没有这一切的生活,急忙吼道:“不!不!我们的血和你们一样,我们可是一直束着发髻的。我们当时就像是一只狍子,被吓到了,远远地逃开了。可我们永远记得先祖的庇护。健!如果再有部族杀咱们的亲族,我们一定去,不是五个,是所有人都去!”

    陈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断地咽着唾沫滋润着干燥的嗓子,自古以来都说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只能对外族。

    这些人怎么说也束着头发,就是狡猾一点觉得那个部族打不过来,也可能觉得自己是个老好人,对先祖可能也只有敬没有畏,因为只有雨露滋润没有雷霆之威。

    鱼鹰没有等到陈健的回答,心中更加惊恐,将目光转向了那十四个首领,寻找着自己熟悉的人,可她们的脸上全是一副鄙弃的神情,终于让她绝望了。

    身后的族人也嘤嘤地哭泣起来,他们不想迁徙,离开了这里,自己能去哪呢?如果死后真的遇到了祖先,又该怎么说呢?

    静谧的原野上,秋风伴着哭声,格外凄冷,就在鱼鹰的心沉到最底的时候,陈健终于说话了。

    “总归是同一个祖先,我和十四个部族的首领商量过了,你们既然还承认是同一个祖先,那还可以留在这,可以继续使用那些陶罐弓箭。”

    鱼鹰不敢相信这一切,刚要感谢几句,陈健接着说道:“不过,你们不能留在这里了。你们要迁到草河岸边,用时间去证明你们对祖先的忠诚,洗涮你们的胆小。在我们眼睛的注视下,看看下一次和外族交战,你们是继续做胆小的狍子,还是做龇牙的群狼,我们已经不信任你们的承诺,也不信任你们的盟誓。”

    “你和族人商量下吧,要么离开,要么迁走,没有第三个选择。天黑前告诉我们商量的结果。”

    陈健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要回队伍,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杂乱而近乎相同的声音。

    “我们到草河去!”

    他们不知道到草河那里怎么生活,但至少那里还有祖先的庇护,相信祖先不会看着自己的子孙灭亡。

    但如果离开这里,散开头发迁徙到别处,自己的部族只有死路一条。鱼鹰还记得母亲给自己讲诉过的、很久前部族迁徙的悲惨。

    她从母亲那里学到了狡猾,学到了尽可能地保护族人的性命,而今天她却为这狡猾付出了代价,那些古旧的经验,已经不再适用……

    陈健转过身,让族人将旗帜插在地上,鱼鹰和族人们围过来,跪拜着先祖的旗帜,恳求祖先原谅他们的背叛,乞求祖先继续庇护他们。

    十四个首领重新接纳了鱼鹰,但地位已然不同,在议事会中没有鱼鹰和族人的位置。

    成筐的橡子、鱼干、陶罐被搬出了洞穴,惊恐的孩子坐上了草爬犁,族人们背起这一切,回望了一眼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那里已经被烈焰包围,包括洞口的那棵柿子树,也都化为了灰烬。

    这些人踏上了一条不知道未来的路,心中充满了忐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仍是先祖的后辈,或许等到自己赎清了罪责后,先祖会重新庇护自己……

    “一定会的。”

    鱼鹰暗暗地想着,看了一眼那面旗帜,背起了一整筐的橡子,挪动着沉重的双腿,踏上了这条不知要走多久的赎罪之路。

第二十七章 头皮

    绝对优势的力量面前,抵抗是毫无意义的。

    这些首领被选出后,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族人的生存,她们很容易在被赶走和迁出大山做出选择。

    唯一担忧的就是不久后就要下雪了,那时候自己和族人在哪里取暖呢?

    彼此间询问着,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只能期待陈健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几天后,队伍越发地扩大,四个背叛盟誓的部族、三个从得到弓箭、捕鱼、陶罐后就没有再来的部族,都被陈健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带走了。

    八百多人的队伍在秋日的荒原上缓慢地前行,陈健看了看前方,那里就是最后一个部落的居住地了。

    这里已经很靠北了,陈健估计距离村落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的距离。他骑在角鹿上,等待着斥候们回来,这一次的等待远比之前要久。

    就在他准备派出第二批斥候的时候,狼皮从前方赶来过来,没有和别人说话,直接来到了陈健面前,手里拿着一点东西。

    狼皮的脸色有些凝重,陈健接过那个东西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是一张头皮,人的头皮。

    从边缘不规则的切口来看,应该是用锋利地石片切割的,在颅骨上切了一圈,把整张头皮都撕了下来。

    头皮已经干枯,上面有个缺口,这张头皮应该是撕扯的时候碎掉了,所以被扔在了那里。

    “没有人了?”

    “没有。我让几个人继续朝前去了。”

    “尸体呢?”

    “应该是被吃光了或者被野兽叼走了。”

    陈健回身让队伍警戒,自己带了几个人和狼皮一同到了前面查看。

    被烟熏黑的洞穴入口此时没有烟雾,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安静,留下的痕迹来看这里已经很多天没有人居住了。

    洞穴里除了那一堆草木灰外,只有几柄小孩子玩的小弓箭,仔细搜寻中终于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张圆形的皮革,看起来是张鼓皮,可能是敲鼓的人用力太大,鼓皮碎掉了,所以就被扔到了这里。

    鼓皮不算大,也就有碗口大小,但这张皮陈健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似乎不太像是动物的皮,很是光滑。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拿着这两张皮走出了洞穴,远处的几个斥候也回来了。

    “健,前面有好多动物的蹄子印,很大很大的蹄子印,比角鹿的还要大。”

    等陈健赶到的时候,几个族人已经站在烂泥里好奇地观察着这些奇怪的蹄子印,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动物,却知道这种动物一定很大。

    不会是老虎之类的捕食动物,因为脚印很多,要是这么多的捕食动物聚在一起早就饿死了。

    陈健蹲在地上看了一眼,极力压制着内心的震撼,尽量不让族人看出来。

    这些烂泥中的蹄子印是略带缺口的椭圆形,很明显是马,数量很多,旁边还有一些人的脚印。

    “有马的部族!”

    他暗暗心惊,自己的部族至今为止还没见过马,从这些蹄子印的数量来看,少说也有百余匹。

    旁边有一根粗大的原木,痕迹也是不久前被砍倒的,这些人应该是站在原木上方便上马。

    仔细辨认了一下,除了马蹄印之外没有车辙的痕迹,看来还是原始的骑乘法,甚至连方便上马的绳套都没有。

    旁边的族人询问着陈健,陈健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或许也是一种能够骑乘的动物吧?”

    “真的?这种动物肯定比角鹿还大吧?咱们再往前走走,追上他们。”

    狼皮有些激动,他在猜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会长成什么模样。

    陈健看了看远处的丛林和草甸子,摇摇头道:“我们先回去,这个部族的人很多。哥,你带几个人跟在族人后面,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到队伍里告诉我一声。”

    狼皮从未见过陈健如此郑重,吹了声口哨,带着几个人分散开。

    陈健带着剩下的人回到了队伍,那些迁徙的人已经有些慌乱,他们猜到可能出事了。

    但陈健没有直接说,而是将首领叫到了一起,包括那几个迁徙部族的首领。

    将手中的头皮拿出来给她们看了一眼,她们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惊慌地问道:“这个部族的人都死了?”

    “不知道。”

    陈健盯着那几个迁徙的部族首领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人的头皮。”

    “是啊,这就是别的部族对待我们的办法。”

    “我让你们迁走,那是母亲教训犯错的儿女、哥哥教训犯错的弟弟。但你们要记住,纵然哥哥可以拿起藤条抽打犯错的弟弟,却也不允许外人打弟弟一下,哪怕只是碰一下手指。”

    那几个首领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的说法,却很容易接受。

    她们既是首领,也是母亲,还是姐姐。

    既然当过母亲,当然理解做母亲的感觉:纵然孩子犯了错,打碎了陶罐,自己免不得要抽一巴掌,可却不会允许外族的人斥责一句。

    陈健收好了头皮道:“走吧,到了草河边,咱们聚在一起,不会有人敢这么这对对待你们的。”

    那十个部族的首领有些紧张地问道:“健,我们怎么办?”

    “麦豆成熟还要些时间,马上就要下雪了,那个部族应该不会在雪天出来的。你们留一些人照看族人,再来一些人去村子,趁着下雪前盖出屋子。我们的橡子也不算多,你们要自己带吃的。”

    “嗯。”

    商量好这一切,将这件事告诉了族人,并又没太多的慌乱,因为他们身边还有手持石矛石斧的士兵。

    回去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狼皮和七八个人一直在后面盯着,每隔一会就回跑过来告诉一下没什么动静。

    陈健则在思索那个出现的部族,现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太小了,只有这百里范围。

    文明的发展不是同步的,有快有慢,和环境息息相关。自己部族的之前的发展速度明显落后,可能和几十年前的那场大迁徙有关,只有定居才能有足够的人口,才能琢磨出一些技术。

    这个时代的骑兵并不可怕,堂堂正正的交战骑兵现在还是配角,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战术机动性,需要提防绕后、袭家之类的情况,军队的阵线也需要相应加厚一些。

    陈健觉得等到明年收获之后,必须要派些人沿着草河而下。

    如果草河是直通大海还好说,自己可以算作这一代的霸主。

    如果草河只是一条大江的支流,自己就必须要考虑一下部族今后的发展了。沿江一代,必然会有原始的定居文明。

    回去的路上相安无事,回到村落,各个首领留下族人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部族,过几天还会有不少的人前来,为杏黄之后的迁居做准备。

    陈健带着一些族人,将那几个迁徙而来的部族送到了村子下游十五里左右的地方。

    每隔几里地便安排下一个村落,用木桩定下了每个部族可以耕种的土地以免纷争。

    天气已经凉了,当务之急是帮他们把屋子盖起来。

    为了区别他们的身份,也是为了抢时间,这次盖的屋子和村落里的完全不一样。

    在地上挖出一个坑,用挖出的土在坑的四周夯成土墙。

    这样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属于半地下室的结构。

    缺点就是有些阴暗,不过至少冬天不会冷了。

    用这种办法,半个月的时间这些迁来的部族都有了自己的屋子,形成了七个简单的村落。

    每个村子每年需要缴纳的数量也按照人口规定下来,不算多,每年祭祖他们也必须参加,也需要为祭祖贡献出猎物、柴草之类。

    打完巴掌是甜枣。

    为了安抚他们,陈健给他们送来了一些陶罐陶碗和打孔的石制工具,并且承诺会在收获了麦豆后给他们种植的种子,不需要偿还。

    除此之外,每个村落还给了一对羊、一对角鹿。羊是为了方便他们抓回的活羊驯养,角鹿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去通知他。

    怎么清洗浸泡橡子的办法也无偿地告诉了他们,并且声明这是祖先的庇护。

    他们可以自由出入村落,有人生病也可以去村落寻求帮助。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等到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便可以住到村落里,可以成为士兵,可以分战利品,可以住那种平地而起的屋子。

    当然,他们也需要需要服徭役。

    在盖完了他们自己的村落后,这七个部族的所有男人都前往了上游。

    陈健估算了一下,明年这个村子就要有将近两千人了,需要规划一下,不可能这么杂乱无序地住在一起。

    简单的城墙和壕沟是必须要挖的,非居住的祭祀宗教场所也需要尽快建设,学堂、部族仓库、公有仓库、简单的集市街、打谷场、菜地、鱼塘、牲口棚……这一切都需要从无到有,现在终于有了足够的人口,这个村落以后也可以算作一个城邑了。

    人口足够的情况下,也可以尝试着在冬天熔炼出第一批铜,有了金属便有了锯子凿子等,可以造石磨、碾子、木板、木头船……

    以及最重要的东西——轮子。

    木直中绳,方能輮以为轮。没有金属工具,直不了。

第二十八章 不平等的开始

    雪还没有下,村落里最靠近后山悬崖的小屋已经生起了炉火。

    两个大陶盆里是新烧制出的木炭,很明显在窑里烧制的火候稍大了些,不过至少不像木柴一样满是青烟。

    虎皮平铺在红砖铺成的地面上,墙壁上挂着一颗巨大的鹿头,长而分叉的角显示着猎杀者的强大。两大盆葫芦顽强地生长着,靠着木炭燃烧的温度并不惧怕外面的寒霜,伸出的藤蔓已经缠到了鹿角上。

    这是陈健精心“装修”过的一个屋子,作为部族议事会的大厅。

    两摞砖头和一块大青石板成了他的办工桌,旁边堆积着一层桦树皮和木炭作为纸笔。

    此时的房间中坐着七八个人,好奇地看着榆钱儿正在那用一些麻纤维沾着葫芦的白花花蕊,不知道陈健在让她在干什么。

    这七八个人都是两族外加救出的两族的人,除了首领便是能数到一万的,剩余部族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陈健示意大家都静一静,他拿出一张树皮,上面记载着四族已有的一切。

    “等到收了麦豆,其余部族也会来到这里。大家是最早和我们部族一来住在这里的,你们也知道,要想吃肉需要先打猎,咱们现在打完了猎物,这些肉当然不可能白白让别的部族吃。”

    这些人都很明白,经过这些天的生活,他们很清楚族产和公产之间的区别。

    “咱们现在可以酿酒、烧陶、烧石灰、烧炭、熬盐……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需要的,以后再想要就需要用东西交换了。那些部族来了之后,公产的范围就要变了,你们能分清楚你的、我的、咱们的、大家的其中的区别吧?”

    看到这些人点头,陈健也放心了。随着其余部族的加入,算上那些将要出生的孩子,整个村落的人口将要达到两千人。

    自己部族只有三百人,比例有点小,所以要把这三族用利益和自己部族绑在一起,这样人口比例就能占到三分之一。

    那两个被救出的部族如今基本就算是自己部族的了,选出的首领也是唯他马首是瞻,石头部族因为孩子的原因也算是亲戚之族。

    陈健拍了拍那张树皮,将榆钱儿喊来让她算一算每天烧陶、熬盐、石灰的数量,需要多少天才能满足其余部族。

    榆钱儿算的很慢,只能用木棍代替一些比较大的数目慢慢数,陈健看着其余人道:“咱们以后要用这些东西,也要用东西换。换完了之后,咱们再分。”

    石头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我想每个族人都有十个陶罐,你想每个族人有二十个,那怎么行?再说让别的部族看到,他们心里会不会也想不拿东西换?”

    陈健算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麦豆还没收割,酿酒不行,剩下的都要人手。每个部族出十个人,专门负责这些事,由我来管,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分换来的东西。”

    “那该怎么分呢?”

    “如果十斤粮食,我们部族要五斤,石头部族三斤,剩下两族每族一斤。”

    那两个部族没有反对,对他们来说能分到东西就是意外之喜,几个月前自己还在当奴隶呢,要不是陈健或许连下雪都看不到。

    石头盘算了一下,也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些东西陈健就算不叫他们部族也能做,这么分她已经相当满意。

    陈健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道:“要记住,这些东西是咱们的,不是大家的。”

    “分得清楚。只是……健,如果他们自己烧呢?”

    陈健笑着摇摇头道:“不可能。你知道橡子他们为了垒窑花了多久吗?一个月!知道他们用了多久学到怎么烧出木炭吗?一个半月!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分出二十几个人花几十天专门干这个的。二十个人,就算每天都去狩猎,也足够换来他们部族用的陶罐,为什么要花时间去自己做呢?”

    还有一句话因为谦虚,他并没有说。不过这些人也都明白,如果没有陈健提出来办法,只怕需要很久很偶然才能发现这些东西。

    “对了,还有件事。咱们这个冬天也不能闲着,趁着下雪前多开垦些土地,离村子越近越好。你们回去后和族人们都说一说,不要怕累,开垦之后咱们就不用开垦了,免得最好的土地被别的部族占据,咱们将来的土地离得很远。你们要相信,等到杏子黄的时候,那些部族也会疯了一样去开地的。”

    他们当然相信陈健,虽然知道开垦土地很疲惫,但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尽快告诉自己的族人。

    回去后,和族人们商量后,选出了十个最好的小伙子,送到了陈健这边。

    想要提高生产效率,就得需要熟练工种,是该劳动分工的时候了。

    陈健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堆出来的几个手工业者总算是稍微成型。

    不管是烧砖还是烧炭,都需要依靠经验。他只是略懂,略懂和细节上的差距宛如天地。

    拿烧炭来说,什么时候封闭窑口说法就很多。

    早了的话,烧出的木炭会夹生,里面还是硬木头芯;晚了的话,氧气充足,木炭就会成为一堆草木灰烬,什么都剩不下。

    而这些细节,是靠三个月的非农生产堆出来的,所以他并不担心那几个部族可以很快复制,他们供不起三个月的脱产学习。

    陈健带着这三十个人来到了窑厂,离得很远就嗅到了一股呛人的生烟味,辣的眼睛疼。

    炭窑的窑门已经打开,正是深秋,往外搬炭的人却只围着一条遮住不雅部位的纤维布,满身都是汗,和炭灰混在一起。

    浑身上下,只有牙齿是白的,只有眼睛是亮的。

    橡子和那几个泥瓦匠正在垒一个新的陶窑,木炭燃烧的温度比木头要高,前几次烧制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釉,橡子正在琢磨怎么才能烧出带釉的陶器。

    看到陈健来了,他拿着一块烧碎的陶片跑过来道:“健,你摸摸这块陶,上面很滑,像冰一样。”

    这块陶果然有些不同,陶和瓷完全不同,这不是瓷,因为现在没有箩筛,没办法将黏土筛的太细。

    这块陶的表面有一层青白色的釉彩,很不均匀也很难看,不过和以往的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怎么弄的?”

    “上次你说试试用不同的泥巴涂在陶器上看看,我就试着用你烧出的石灰和草木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抹了一层。我觉得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咱们也可以用上这种陶了,可比以前的陶好看多了。”

    “这个不急,给你带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你学。有些活你不需要自己干,让他们去干就行。陶还是继续烧,你可以垒一个小一点的窑,每次烧多久也记下来,一点一点地变,十几个月总能找出办法的。”

    这边的人手不够,按照以前部族的规矩,橡子自己也要跟着做添柴、搬砖之类的事。

    陈健的这番话还是让橡子稍微有些难以接受,他觉得自己不干活,似乎有些不太好,和以前的规矩完全不一样。

    陈健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就这样吧,你如果能把这种陶烧出来,远比你去搬上千块砖要强。”

    橡子还要说点什么,被陈健拉到一边小声提醒道:“你教几个人怎么转陶轮,那些学得慢的,就负责摇陶轮。那些学得快的,就教给他们怎么捏。这些人不能全给你,还得分几个给烧炭烧砖的,以后你们要分开,你只负责烧陶。你先挑吧。”

    按照以前陈健教他的办法,让这些人轮流在陶轮旁捏制。他已经烧了几个月的陶,很多细节自己心中有数,从第一次摸陶泥的动作上能够选出那些适合的。

    按照所需要的技巧难度,分批将这些人分给了负责这些事的几个人。基本类似于学徒制度,由师傅带领,学徒是主要的劳动力,轻重活分开。

    等这些人全都分完,陈健又将这几个负责的人叫到一起,拿出榆钱儿统计的数量。

    现在烧陶的事可以缓一缓,泡橡子的石灰需要的数量很多,至少要坚持到杏黄之时。

    按照定量,大致分了一下这个月需要烧制的数目,月底之前必须要完成。剩下的时间就可以休息了,夯墙、挖坑之类的事不需要他们。

    橡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们歇着,看着族人夯墙是不是有些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夯完墙后,他们也有休息的时候。我问你,你一天捏的陶器,需要几个夯墙的捏出来?”

    “六七个吧?”

    “那就是了,夯墙快的,也相当于两个你。我让夯墙快的来烧陶,让你去夯墙,本来一个月可以完成的事,就要三个月才行。”

    橡子琢磨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就这么定了。好好烧,以后别的部族要用粮食、毛皮之类的从咱们这里换。”

    “你们多烧一些,就相当于为部族抓了一只兔子。每个月多烧的部分,可以给你们加只羊当餐饭。”

    “烧多了别的部族用不了那么多啊?”

    “等杏子黄了,咱们会沿着草河去下游找别的部族的,他们会要的,但一定要烧得好才行。”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草河,笑道:“不要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咱们这几个部族。”

第二十九章 画城

    分配好简单的手工业,陈健找到了松,从四个部族里寻找了几个年轻的还未怀孕的女人。

    给她们穿上简单的麻布襦裙,做了几个叮当作响的陶手镯和兔子皮缝制的鞋子。

    兔子皮是整张的,两只耳朵在那些女人的脚丫前晃动着,小巧可爱。

    脚踝上如同前世过端午一样拴着一根三彩线,因为实在凑不出五彩,可惜少了一串银铃铛。

    简单的木质发钗上缀着一枚打孔的孔雀石,每走一步都会轻轻摇晃。这几个穿上鞋子的女人觉得自己不会走路了,好容易挪到了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嘿嘿直笑。

    后面跟着不少羡慕的女人,不少女人有些怨恨杏子黄时的那件事了,要不然自己现在就能穿上这些了。

    摸摸自己的肚子,总算找到了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安慰:自己有孩子,她们还没有。

    陈健看着这些姐妹们的背影,心说总算有点看头了,大抵穿衣服的本质是为了更诱惑,毕竟遮掩着远比半露身体更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男女一共十三个,由松带领,十八头角鹿六个草爬犁。上面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和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就是那面旗帜。

    “松,你们这次去,多讲先祖的故事。一定要小心,遇到陨星部族的人,不要冲动,离开他们就是。”

    “放心吧,我知道一个人是报不了仇的。我要活着看到他们部族的灭亡。健,可以告诉他们怎么种麦之类的事吗?”

    “暂时不要,等消灭掉陨星部族之后再说吧。一路小心。”

    松点点头,呼喝一声,女人们脱下兔皮鞋子,换上编织的草鞋,怕在路上弄脏了兔皮的白绒。路上又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水面倒影,穿给谁看呢?

    族人们目送他们出了村子,并没有太多担心。

    十三个人,捕食动物是不敢招惹的,狼群在秋天正为交配权打的不可开交忙着选头狼呢,没工夫搭理人类。

    送走了这批“传教士”,剩余的族人们叹息几声,纷纷回到屋子继续纺线,或是编织渔网。

    院子里只剩下一群孩子,在拿着木棍打闹,或是在那砸核桃,全被陈健抓来去勘察一下城墙的范围。

    城墙可以让族人在心理上有安全感,这一点极为重要,也作为一种象征,证明他们是城内之人,是有议事权的。

    按照族人现在的审美观,规则的几何形是完美的选择,所以他决定把城墙建成正方形。

    现有条件想要弄出真正的正方形城邑也不太容易,工具不趁手,只能从头开始。

    先找了两个木棍固定在一起,做了个简单的不可调的圆规,在平地上画了一个圆。

    用根直一些的棍子过圆心随便画出一条直径,在圆弧靠近中间的位置选了一点,连到直径和圆弧交接的地方。

    弦为直径的内接三角形必然是直角三角形,只要那个点在圆弧上。

    按照泥地上的三角形印记,用直木棍和鱼鳔胶黏合出一个差不多是直角的三角尺。

    选村外的一点作为基准点,用那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尺画出直角,两条线延长。

    再找一根笔直的松木杆,立在地上后吊线,利用重力将吊线弄成完美的直线,用松脂沿着吊线的轨迹捏出三个望山,因为重力吊线的缘故,这三个松脂团必然是在一条直线上。

    找了根绳子,自己迈出一大步约莫一米,取了十米左右的绳子,让孩子们拿着。

    将松木杆横放在地上画出的线上,眼睛观瞄三个松脂准星,孩子们则拿着棍子和绳子向前走,听他的指挥是往左还是往右,每次把绳子伸直的时候就插上一根木棍,继续向前走。用这种笨办法尽量保持城墙的笔直。

    估算了一下人口和城墙的大小,边长二百五十米就差不多了。

    城墙前是一道三米宽一米深的壕沟,挖出的土作为城墙的夯土,不需要太宽太高。

    三米宽,一米深,再乘以正方形的边长一千米,整个城墙的工程量是三千立方米。

    算上那些需要服徭役的部族和奴隶,所有的男人加在一起应该在一千左右,每个人需要挖三立方米的土。

    土的比重大约是3,三三得九,每人就需要挖九吨重的土方,一万八千斤,折算成土筐是一百八十筐。

    每人如果每天能挖六筐土,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即便工具简陋,六筐土怎么也挖出来了,算过之后才能知道大概时间,也便于分配。

    等到孩子们把所有的木棍插完,在最后一点结合的地方出现了十米左右的误差,以现在的工具来看,这是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因此就没有再测第二次。

    用烧出的石灰沿着木棍画出白线,就像前世里乡镇小学要开六一运动会一样。画完白线,整个测量就算是完成了。城邑整体来看是东高西低,方便排水。

    告诉橡子让他烧几个粗一点的陶管作为排水渠,将来插在城墙下,剩下的事就等那几个部族的劳动力到来了。

    三天时间,陆陆续续地有部族前来,自己族人的渔网也已经编织好了不少,尝试了捕了几次鱼,收获颇丰,因为没有人在草河里用正规的渔网捕过鱼。

    不过等到那些外族都出现后,陈健让族人暂停了捕鱼,小声和他们商量了几句。

    等到所有首领和轻壮都来齐后,议事会的大厅内又一次热闹起来。

    十四个部族的首领济济一堂,看着那两株在这个季节仍然翠绿的葫芦,惊恐万分。

    四盏大羊油灯将房间照的雪亮,四周的墙壁都用石灰粉刷过,洁白如雪,带着淡淡的石灰的腥味。

    正前面的墙壁上蒙着一张精致的麻布,陈健看到首领们都聚齐了,拍了拍手,榆钱儿和另一个孩子一同将那张麻布掀开。

    仿佛是黎明前黑暗的落幕,当麻布掀开的瞬间,那些首领们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宛若看到了清晨的第一抹霞光,不少人发出了一声轻叹,纷纷站起身,凑到前面看着。

    那是一幅画,一副线条简单的极点,没有任何柔和,到处充斥着直线、直角和矩形的画,只有黑白两种色彩,不少地方还有些木炭粉。

    这些规则的几何形让首领们震惊不已,尤其是最右边画着的那个太阳。

    这个太阳很大,很圆,弧线是如此完美,没有任何的弯曲,圆的让她们觉得仿佛太阳真的落在了这幅画上。

    他们虽然暂时没看明白这是什么,可仅仅是这些规则的几何形状,已经让他们喜欢上了这幅画,带来的震惊远胜于那两株如今还是绿色的葫芦。

    陈健拿出一根小木棍,指着最外面的一个大正方形道:“这是咱们的墙,外面会有一条壕沟,挡住野兽和敌人。”

    “这边是咱们这些人住的地方,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范围。这些空白的地方是道路,不允许将柴草堆砌在道路上,违反的部族,我建议缴一百斤食物充当公用。”

    “太阳升起的这边是坊市和学堂,想要交换就要去坊市。孩子们送到学堂,学习如何烧陶、种地、数数、射箭、排队、打架。”

    “靠近草河的这边是祭祀祖先的地方,日后凡是为部族做出大事的人,都会在这里有一个陶像,让后世子孙永远记住。咱们议事会商量出的律法,也要印在陶泥板上立在这里。”

    “城墙外边角的地方是牲口棚和厕,城墙之内严禁随地如厕,草木灰也必须堆放到厕内,如有违反,我建议也是缴一百斤食物。”

    “你们对我的意见怎么看?”

    没有任何的声音,首领们已经发挥着他们的想象力幻想今后的生活,幻想着将来住进这画里会是什么样子,似乎没听到陈健在说什么。

    直到陈健又问了一句,这些人才纷纷点头。

    有人忍不住问道:“健,这很好,我们都同意。可是……这要多久呢?”

    陈健伸出三根手指头道:“三个月!最晚到杏子黄的时候就可以。”

    首领们咽了口唾沫,眼睛怎么也不能从墙壁上挪开,心里咚咚直跳。

    “三个月?三个月族人就能住在这里面?”

    她们觉得体内的血在翻腾上涌,头有些昏沉,身体微微颤抖,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笑声中,她们没有注意到陈健在榆钱儿耳边说了点什么,榆钱儿点点头便出去了。

    等到这些人笑完之后,陈健说道:“想要住进来,需要靠手。只靠眼睛看,不要说三个月,就是三百个月也不行。我们族人会先帮你们把屋子盖起来,屋子的高度不能超过咱们祭祖的房间,也不能超过学堂,这一点你们都同意吧?”

    “当然,肯定不会超过。健,说吧,怎么干?”

    “对啊,快点说。”

    陈健拿出一张桦树皮念道:“城墙和壕沟一共一千步,那七个背叛的部族负责四百步,咱们这些人负责六百步。”

    “既然城墙是保护大家的,当然需要大家一起来挖,按照每个部族要住进来的人口分,你们说一下各自部族的人数吧。”

    首领们七嘴八舌地说出了自己部族的人口数,陈健统计了一下,分出来每个部族需要挖的长度。

    有几个部族听完后,忍不住问道:“健,你们部族还有些俘虏呢,他们不算进去吗?”

    “当然不算。这城墙不是保护他们的,是保护咱们的。”

    那几个首领不再说话,盘算着需要多久,陈健笑道:“我已经帮你们算过了,每个男人一天挖六筐土,咱们一个月就能挖出壕沟。”

    “六筐土?那也容易了,我们族人一天可以挖十筐。”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每个部族要挖的地方我会带你们去看的,什么时候挖完随便,但如果在杏子黄之前挖不完,那就永远不要住进来了。”

    首领们都笑了,同意了这个提议。

    “第二件事呢,就是咱们将来种麦豆的事。打仗要训练,出征要粮食。我有两个意见,你们选一个吧。”

    “一呢,是分出族田和公田,每个部族必须要先耕种公田,然后再回去耕种自己的族田。公田收获的粮食归所有部族,用来预防灾荒、打仗,以及供养孩子,奖励那些为部族做出大贡献的人。”

    “二呢,是不分族田和公田,部族的土地归部族,但是每次收获的粮食,十五斤就要上缴一斤,作为公产。凡有不缴纳的部族,通通赶出城墙之外,剥夺议事权。”

    两个意见说完,首领们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选了第二种办法。

    “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还是按照以前的办法,将咱们定下的事刻在陶泥板上吧。”

    陶泥板早已经准备好,首领们站起身准备向上一次一样摁手印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咚咚的鼓声和喧闹声,首领们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我的家人在用渔网捕鱼。”

    “网?”

    陈健走到窗前,掀开草帘子看了一眼,族人们正撑着桦皮船,唱着一些古怪的曲调欢笑着划入了草河,抛下了承载着希望的渔网。

    陈健装作淡然地走到首领们面前笑道:“走吧,一起出去看看,看看先祖的指引和庇护,为我们带来了多少鱼。”

第三十章 笨的红鱼和聪明的红鱼

    太阳东升西落,草河西源东尾,小船顺流飘荡,船上的人留给斜阳下的人们一个背影。

    斜晖曳着长尾倒映在翠绿的秋河之上,被木浆泛起的涟漪打碎。

    岸边的女人们应和着江上捕鱼男人唱着的歌谣,遥望着暗淡暮光中抛出的渔网。

    石制的坠子带着圆锥形的网沉到水下,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

    船上的男人们收紧拉绳,将下面的坠子聚到一起,呼喝着将那一网鱼捞到船上。有时候太多,拉网的时候竟让小船儿有些摇晃。

    十个不曾见过真正渔网的首领看着定格在夕阳下的画面,有些痴迷。这种夕阳绿水渔歌唱晚的情景对于这些吃够了橡子的人有说出的诱惑。

    看不清捕了多少鱼,但从拉网弯腰的姿势来看也能猜到许多。

    “那就是网?”

    “是的,那是真正的网。”

    首领们等着第一艘小船靠岸,急匆匆地跑过去,几尾大鱼在小船中不断跃动翻腾,张合着圆形的嘴巴,尾鳍不断地扑打。

    这可比在大冷天的河岔里围捕强得多,如今这天气到河里不久就要抽筋的。卡钩虽然能钓上大鲶鱼,可是效率并不高,远不如渔网方便。

    她们想,如果有了这种网,族人们至少可以少吃一点橡子。

    可是等亲眼看到渔网后,首领们失望了,这种网他们学不来,因为他们没有麻线。

    麻线很细,至少比起树皮纤维胡乱绕成的绳索要细的多,也轻得多,用树皮绳索是没办法弄出这种网的。

    “健,我们想要换这种网。用……用橡子。”

    一个首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能交换的东西,声音到后面的时候已经很微弱了。

    陈健摇头道:“我们不喜欢吃橡子。再说现在麻线也不多,网只有这些。不过这样吧,我们不用的时候你们可以拿去用,但每次捕到的鱼分给我们一些就行。”

    那首领大喜过望,她已经知道陈健的风格,想了一下道:“我们捕十斤鱼就给你们一斤。”

    陈健回头询问了一下族人,族人们纷纷同意,于是这笔租借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几个轻壮跟着上了船学学怎么抛网,怎么拉绳,虽然上面的人也不算熟练,但因为秋天鱼多,也是因为没有捕获过的缘故,收获还是不错的。

    陈健估摸着自己的手工业能够卖出的第一批货物便是渔网,这已经打了一个很好的广告。

    卖出渔网后,其余部族会有很多鱼,也就有东西交换消费,自己族人可以省出捕鱼的时间做别的,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部族比其余部族稍微高那么一点,也要保证其余部族有足够的剩余产品用于交换。

    作为“第一次”撒网捕鱼的庆祝,晚餐请其余部族的一起喝了鲜鱼汤,主食是橡子碎块饼,味道还算可以接受。

    尤其是加入了一些晒干的芫荽,更让鱼汤平添了几分味道,这些人讨论着明天要做的事,围着火堆互相交谈着,消磨着时间。

    几尾捕到的红鲫鱼被扔到了荷塘里,冬天不会太冷,只要注意凿冰透气,这些鱼憋不死。

    荷塘里已经有了不少的红鱼,常常并在一起游荡,煞是好看,孩子们也常常扔一些吃的。

    久而久之哪怕吐口唾沫,那些红鱼也会围过来,榆钱儿每次看到都会说:“红鱼好笨。”

    水池中的红鱼的确很笨,但那个曾经叫红鱼的女人却很聪明,此时她正和几个女人吃着属于自己的晚餐,只有鱼汤没有鱼肉。

    她们十二个女人被关在屋子里纺线,今天的定额刚刚完成,还没有资格吃鱼。

    实际上这十二个女人纺线的速度是所有女奴隶中最慢的,她们没有这个天赋,乱蓬蓬的麻线需要用手轻柔地伸长再缩回去,稍微掌握不好就会断掉,断掉就需要花费时间续上,很麻烦。

    这些女奴隶学会纺线后,就按照纺线的速度分成了四组,每组一个小房间,彼此间基本接触不到。

    红鱼也在这十二个纺线最慢的女人当中,可她知道如果自己要是为情郎或是孩子纺的话,每天纺的线可以多出几倍。

    她尽量放慢自己的速度,因为她很聪明。

    从在嘴里含上石头后,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明白了这些人说的大约是什么,但是她仍然装作听不懂——每一个传承部族智慧的祭祀必然是聪明的。

    因为聪明,所以发现了陈健的狡猾。

    她发现陈健会按照这些人纺线的速度分组。那些别的屋子里的女人,每天的定额肯定很多,但获得的食物和她们是一样的。

    相应的,想要吃鱼要纺的超额数量也更多。

    所以她用了七天时间学会了纺线,然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让自己纺线的速度保持在一个极慢的水准。

    前几天听说有自己以前的族人故意砸坏了纺车,也有男人在垦地的时候故意折断了骨耜。

    在那些族人看来,这些工具是万恶之源。曾经没有这些工具的时候,自己过得很轻松,可自从这些万恶的工具出现后,一切都变了,每天都要使用这些工具。

    如果没有骨耜,他们就不需要挖地;如果没有纺车,她们就不需要纺线;如果没有石臼,她们就不用砸橡子……

    那些族人自然被藤条抽了,红鱼觉得他们很笨,罪恶的不是工具,而是自己的身份。砸毁了工具又能怎么样呢?除了挨打或者死亡,没有别的结果。

    况且,她很喜欢这些在她看来神奇而精巧的工具,如果自己的部族有这些工具,生活一定不会相同。

    这两个月的时间她用眼睛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太多让她震惊的东西,甚至她很想问问健,为什么这些工具可以这样工作。

    在当初分组纺线的时候,她从耳朵听到的和自己猜想的情况,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现在每天要纺的线其实她只要小半天就能完成,剩下的时间都在思考,或是盯着纺车看看这是为什么,猜想着自己没有亲眼见到的陶轮是什么,会不会和这纺车差不多?

    每天都很安静,她可以安静地思考,一如在部族里一样。

    上一次“告密”事件给族人间造成的裂痕至今还没有弥补,她们不敢说话,生怕那个告密者就在自己周围。

    但红鱼仔细观察过,发现这十二个族人中不可能有告密者,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十二个人每天都在咿咿呀呀地学着新的语言,这种话可以随便说,不会挨打。

    送饭的时候,外面的人会询问她们饭是什么,叫上名字才能吃饭。

    饭食不多,如果不超额完成的话,吃不太饱,似乎这也是精心计算过的。

    红鱼喝干了最后一口鱼汤,觉得那个叫健的人实在有些可怕,就像是把什么东西都变成一二三四五一样,细致的如同五个手指头加五个手指头等于十个,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吃过了饭,族人们借着暗淡的火光想要继续纺线,争取明天能够吃鱼,这些天她们的速度已经加快了不少。

    可正准备开始纺线的时候,她们听到了一个让她们震惊而又熟悉的声音!

    是红鱼,她们曾经的祭祀,正在用以前部族的语言小声地和她们说话。

    “不要纺那么快,停下来,今天不纺了。睡觉。”

    那些人刚想问点什么,被红鱼制止了。出于许久的信任,她们乖乖地放下了手中的纺车,躺在了铺满干草的卧榻上。

    红鱼站起身将曾经含在嘴里的石子,放在了门的草帘子上。如果有人进来会发出声响,哪怕是悄悄拉开草帘子进来。

    女人们惊奇不已,红鱼低声道:“不要多纺。纺的多了,每天的定量也会变多,咱们始终会几天才能吃上一次鱼,不是说纺快了就能每天都吃上鱼的。”

    她们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红鱼解释了一番,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咱们每天就纺这么多,即便纺的快了,还是只纺这么多。隔三天可以稍微快一点,吃一次鱼。”

    “这个叫健的人很狡猾,像狐狸一样。”

    “是啊,比我狡猾的多。要不然就是他们在咱们的村落里翻地了。”

    “可咱们也不会翻地啊。”

    “如果咱们赢了,咱们就会了。可是咱们赢不了,因为他们有足够的食物,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专门学怎么打仗,而咱们打仗还是在捕猎。”

    几个女人叹了口气道:“我想孩子了,很久没见到了。不知道他们好吗?其实这里累一些,但至少每天都有吃的。可是……可是每天都一样,就像是太阳一样,永远都是升起落下。即便太阳还有乌云遮住的时候,还有彩虹斜挂的时候,咱们却像是每天中午的太阳,永远都一样。”

    那些有孩子的女人都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了,只是知道他们还活着。

    可是这样活着,这些孩子将来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每一天要做的活都在增加。

    红鱼有些烦躁地推了她们一下道:“不要哭了,至少他们还活着。”

    “红鱼,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咱们跑不了的。睡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让咱们少干一点儿。以后听我的,让你们多纺就多纺,不准多纺就慢慢来。”

    那些人叹了口气,看了看封闭的窗子,怎么也睡不着。

    窗子可以推开,但没有人敢。

    她们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想打开窗子就能打开;想推开门就推开门……仅仅如此就够了。

    她们不知道这叫自由,但却开始羡慕那些窗外的鸟儿。

第三十一章 青铜时代的曙光

    飞鸟自由是因为它们有翅膀、猛虎自由是因为它们有爪牙。所谓自由不过是反抗与镇压成本间的微妙平衡,永远都是相对的。

    陈健在知道那些奴隶故意损毁工具后,心中微微有些欣慰,至少他们知道反抗,虽然方法不对。最起码不是那种到了工业社会还有种姓制度、宁可每年自杀上万也没想过反抗的族群。

    如果没有他,或许有一天青铜熔炼成功、驯化了牛马,生产工具进步,不再需要集中耕种劳作的时候,统治者可以慈悲地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奴隶,告诉他们你们以后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只要每年缴税就行,迎来感恩流涕宛如圣人。

    也或许有一天,这些奴隶们站起来斩木为兵,投石为镞,即便血流成河,但在几十年内可以从奴隶变为隶农,为自己赢得人的身份,因为镇压成本增加了,统治阶层会选择更为宽松的政策缓解矛盾。

    后者是解放,而前者是拯救。解放是靠自己的双手,拯救要靠别人的良心。

    后世长久,不是每个坐在椅子上的人都有良心的,但每个跪着的人都是有手的。

    但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换一种方法,尝试着过渡过去,只是这条路该怎么走?

    他和别的穿越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不是只活这一辈子,而他所依仗的是整个族群的奋发、不屈、反抗、勇武。靠万万千千说着同一种语言有着相同文化的同族占据每一寸适合耕种的土地,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将来出一个盛世明君。

    一个人就算逆天,塑造出一群满脑子非暴力不合作的民族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陈健盯着远处几个往鱼塘里吐吐沫的孩子,觉得可能也就能翻起那么点的波澜,甚至可能更小,绝无天翻地覆日月换新的可能——不管是地租战胜贵族、还是资本打碎王冠,那都是要流血要反抗的。

    正在那瞎琢磨的时候,榆钱儿跑过来喊道:“哥,你在这傻站着干嘛呢?族人等着开挖呢,再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

    陈健摇摇头,赶走了脑子里那些可笑的谋万世的想法,问道:“我不是让你算算每个人要挖多少吗?你算好了没有?”

    “算完啦。咱们一共分了八十步,加上被救出的那两个部族,一共是一百五十步。那两个部族都是轻壮,咱们还有俘获的奴隶,刨出去离开和烧窑的,每个男人正好分一步。现在族人们正帮别的部族盖屋子呢,他们管饭。垒炕的活让狸猫他们几个干,他们整天垒窑,别人也不会。每个炕和烟道收他们五十斤鱼,以后慢慢还。”

    陈健笑道:“你算的挺好的,咱们部族好几个月不用打鱼了。”

    “是呢!狸猫刚才还在说呢,他带着三个人半天就能垒一个炕,一天就是一百斤鱼。”

    说完后,还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我还见他问别的部族要羊角呢,归他自己,想要磨成梳子给兰草姐姐,我觉得兰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他的。”

    “那你可别和兰草姐姐说梳子的事啊。”

    “我才不说呢,她看到梳子肯定很高兴。”

    “嗯。对了,你在重新分一下,我要带几个人出去几天,不能挖了,让族人帮我们几个人挖出来。”

    “那你多带几个人一起去吧,万一遇到那些剥头皮的部族怎么办?二十个?”

    “不用,十个就行,我们不去那么远。”

    “哦。”

    榆钱儿想了一会,有些头疼地问道:“可是一百五十步,一百四十个男人,那每个人分多少啊?”

    “笨蛋,你不会让他们每人挖一步,剩下十步一起挖?”

    榆钱儿高兴地说道:“是了,每个人一步外多挖的,就是十步分成一百四十个人……”

    可旋即又皱着眉头,这也不会算啊。再说就算是算出来了,一根一步长的绳子,怎么才能分那么多份呢?

    陈健看着皱眉的妹妹,笑道:“你慢慢想吧,我得出去了。别忘了多陪妈妈和老祖母说说话,老祖母喜欢回忆以前的事,你就多问问她过去是怎么样的,不要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记得把桔梗杏仁熬水给老祖母喝,她这些天总咳嗽。”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记得呢。哥,你说妈妈会给咱们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陈健笑道:“你问问妈妈想喝醋呢?还是想吃芥末籽。喝醋就是弟弟,吃芥末籽就是妹妹。”

    榆钱儿眼珠一转,心想晚饭的时候,就给姐姐姨妈们面前摆上醋和芥末籽,自己偷偷看看她们吃什么。自己就可以说她们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等到出生后她们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厉害。

    带着这种兴奋的想法,跑开去准备去了。

    陈健笑看着妹妹跑开,找了十个部族里最能打的,又带上一个桦以前的族人,骑乘着角鹿离开了村落。

    “你还记得桦以前找到绿石头的地方吗?”

    “记得,就在我们以前的山洞不远,那里有些水坑里的水是蓝绿色的,不过不能喝。以前有族人喝过,第二天腰就疼,后来就死了。”

    “你们喝那玩意干什么?”

    “那是蓝色的,和天一样颜色。有人说那是天掉到地上了,就喝了。他死了之后我们谁都不敢喝了。”

    “带我们去找那座山。”

    狼皮知道陈健从不会无缘无故去找什么东西,控着角鹿来到陈健身旁问道:“那些绿石头到底有什么用?不会是给女人做簪子吧?”

    “当然不是,那些石头可以做出比石头要锋利的矛和斧。”

    “不可能!前几天咱们钻孔的时候试过,绿石头比白石头要软的多。”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天后,深秋的一场雨夹雪落了下来,距离那座山只有十几里的路了,找了处山洞休息,远远看去山顶已经覆盖上了白雪,山下却还是深秋独有的昏黄色。

    雨晴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山下,因为雨水的缘故,一些铜盐从山体中渗出,将山上的石头染出了雪花大小的绿色斑纹。

    围着山转了一圈,看着那些斑驳的铜绿,陈健觉得山下的铜矿应该不少。

    那个族人带着他们去看了看一个隐藏在山顶的小水潭,果然是蓝绿色的,鞠在手中宛如手握蓝天。

    附近全是石头,没什么太大的树木,山底下有一片碎石,据说桦当初捡到孔雀石就是在那里。

    陈健带着人在碎石堆里找了半天,又找到了几块品相不怎么好的孔雀石。他拿着块大花岗岩,见到黑黢黢的石头就砸几下看看,终于找到了几块天然的铜。

    露出了外面的黑色氧化物,里面黄色的金属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看到的第一种金属。

    铁在自然条件下很容易生锈氧化,陨铁因为含有镍铬有不锈效果所以能存放很久,这两种他都没机会见到。

    自然界里是有天然铜的,不过铜太软,直接用铜来做武器只能做钝器,而且铜在冷却的时候收缩严重,容易断裂。

    铜矿附近一般都会伴生锡铅矿或者银矿,熔炼合金问题不大,锡的熔炼温度也就在三四百度,没有什么难度。

    铅矿能找到最好,那个剥头皮的部族要是已经形成聚落了,估计会和自己部族产生交易。

    到时候看看是什么皮。要不是黄皮,就把铅矿溶到醋里面做成甜铅糖,和酿酸的酒一起卖给他们换马,估计最多十年二十年,那个部族差不多就死绝了,省的麻烦。

    只不过铅矿他没见过,锡矿还好认,是与众不同的晶体,长得像金刚石有棱有角的,看来也只能一点点地摸索尝试了。

    将那几块天然铜放好,问那个向导道:“这里距离草河能有多远?”

    “沿着山谷走出去要大半天的时间。”

    “这么远?”

    陈健爬到山顶,眺望了一下远处的山峦,琢磨了该怎么开采这些铜矿。

    这里离自己部族的城邑太远了,现在肯定要以农耕为主,暂时没有这么多的人口来挖矿,也不可能在这里建一个村落专门负责熔炼。因为熔炼技术必须要掌握在自己部族的手里,自己部族不可能放弃土地跑到这里。

    唯一的办法就是采出矿石后背到草河边缘,乘船送到下游。两千多人口的村落,如果全都换上青铜武器和农具,至少需要一吨铜,这里的矿石品相还算可以,但也要二十吨矿石才行。

    青铜农具和武器是当务之急,至于礼器祭祀之类的东西,可以先缓一缓,一旦农具和武器普及,融合人口的速度就会加快,到时候就有足够的人口来挖矿了。

    看来还得发动所有人来背一次矿。

    第一批青铜熔炼出来,做出锯子斧头,就可以修一条简单的路。有了路,就可以考虑一下轮子,应该是可以满足部族的日常需要的。

    盘算好这一切,他呼唤了一下还在山下找石头的族人,沿路返回。

    回去还要做许多事,要垒出铜炉,要修建几个小码头,争取在孩子们出生前,弄出一柄铜产钳,没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但却可以挽救太多的婴儿和女人。

    回望了一下满是巨石的小山,那些雨后浸出的铜花格外好看。

    那似乎是青铜时代的曙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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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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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