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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大荒城规划

    装载着辖区都督特使的船队并没有按照那些熟悉航路的西班牙船员的指点,顺着海流和信风直接向西前往西班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健让船队按照熟悉的路线,向北朝着大荒城驶去。

    这片土地已经不可避免地要被人探索,但是想要在这片土地扎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陈健抢在了其余国家的人前面。

    有组织的移民和无组织的自发移民差距太大,而现如今的世界上没有一个比陈健更熟悉计划性移民这个套路。上一世怎么说也干了几十年这种事,如此早已驾轻就熟,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的齐全。

    用技术垄断优势吸血全力发展这片地区,实际仍旧是一种隐性的宏观调控和计划指导。

    源源不断的资金投入,在短时间不会有回报。尤其是弄出了南洋贸易公司之后,故土的有钱人都会盯住南洋,这里可以闷声发大财。

    时隔一年,陈健再一次踏上大荒城的时候,已经是大荒城开始建设的第三个年头了。

    这里绝大多数的人名义上都还是殖民公司的雇员,即便最早一批踏足龟岛的雇工也还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解除雇佣合同。

    严格的计划性之下,一座有规划的城市的雏形已经出现。

    这不是一县一村之人的智慧,而是以党派为依托集结了大量的优秀人才,加之已经持续了五六年的新式学堂培养模式,各方面的人才都不缺乏。

    这个时代,刨除掉文史,如果想在理工科上当个类似与博物学家的略懂粗通的“全才”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工程师的规划下,以河岸的码头为中心,一座石头木头和泥土搭建的防御性堡垒已经成型。

    当初留下的四门大炮也被安放在了高地的炮台上,如果大炮的数量再增加一些,配备上六斤的野战炮,完全可以遏制或是击败千人的进攻部队。

    这里就是整个大荒城的中心地带,由于陈健对形式的判断,人们相信十年之内这里是安全的。

    加之之前党委会讨论后的长期规划,大荒城整体是以三万人为目标规划的,整体的防御体系也是以十年为周期。

    关于这一点的判断,陈健十分确定。

    十年内没有人可以把手伸到这里,包括欧洲人也不可能,他们自己那边还有一堆的破事,重心也放在了东南亚而非这里,最多迷雾打开后荷兰人去北边饬毛皮,建立贸易站之类。

    十几年后,世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那时候可能会形成短暂的移民潮。但那时候想必自己在这边也站稳了脚跟,把原住民的上层弄掉,主流文化仍旧是变异的中华文化。

    再次回到这里,留在这里的人为舰队中的人准备了一场特殊的宴会。宴会上是完全不同的饮食,就像是去了另一个国度,但是整体的味道依旧没变。

    馒头变为了玉米窝头,鸡肉变为了火鸡,没有猪肉牛肉和羊肉这些需要继续繁殖的家畜,鱼倒是不少。

    茴香花生、土豆汤、烤地瓜之类的东西都是故土所没有的,菜的滋味也朝着麻辣的方向发展。

    同船队的一些欧洲人吃的并不习惯,尤其是一些菜色的做法。

    但是故土来的那些人却很快习惯。无非也就是菜籽油豆油变为了花生油、茱萸换为了辣椒、鸡稍微大些肉稍微柴些、面糊糊变为了玉米粥,别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场宴会之后的食物采购,也算是大荒城殖民公司所获得的第一笔来自外界的银币收入。

    这里还算不上城市,只能说是一个大农村,稍微有一些城市的影子。

    远处似乎还在建设着什么,不过船队中的人不经允许是不能离开的,也就没有机会仔细观察这里。

    陈健和留在这里的同志们外加那些被流放到这里的其余派别的人碰了个头,内部的欢迎会就简单的多。

    如今大荒城内成为党的外围成员的人已经不少了,那些移民也习惯了这里的那种氛围,正处在党派的上升期和发展期,活泼而又充满活力。

    大荒城内的人都知道,墨党这群人,经常开会,会很多。陈健既然回来了,免不了又要开会。

    但是开会之前总要实事求是做调查的,陈健的时间不多,只能在这里逗留十天左右,再晚一些就要遇到飓风的多发期了。

    第二天一早,也没有休息,和几个人围着大荒城转了三天。

    堡垒之外,是广阔无边的玉米田,还有一些其余的作物。

    种植方式虽然粗犷,但是垄作技术的成熟仍旧可以达到客观的亩产。比起亚洲的精耕细作的产量的确没法比,但是亚洲也一样不可能拥有人均这么多的耕地。

    手摇脱粒机在航海之前的两年就已经准备好,所以玉米可以作为大规模的粮食或是饲料作物。

    加上这里的土豆、地瓜之类,粮食问题可以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暂时陈健靠的是钢锭、炸药、煤油、玻璃之类的技术垄断型产业吸国内和全世界的血,也就不需要靠农业来完成积累。

    再者,短时间之内安定的和平环境、世界工业化还早自己这边反而领先等等优势,也允许用一种长期的半自然积累的方式进行一些必要的东西。

    三天的考察之后,党内不可避免地举行了一次会议。

    会议讨论三件事:大荒城今后的发展方向、与本地原住民族群的关系、听陈健做暂时已知的外面世界的汇报免得闷头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既是党内的会议,一些其余派别被流放到这里的人无法参加,难免有些郁郁。

    这是一次扩大会议,所有党小组的组长都要参加。

    此时尚且还是公司的形式,要等两年后才有第一批自由的人,而墨党成员又基本都是组织者,基本上这就是两年后的国人代表大会的模子了,可能以后还要多一些人,但也不会差出太多。

    会上先由留守在大荒城的一些人做了些报告,之后由兰琪总结性的发言,以及解决一件很重要的思想冲突。

    “大荒城此时的发展,是畸形的。这种畸形表现在任何的作坊都不是自由积累的,而是由陈健用在闽郡的工厂和股票支撑的。我希望与会的各位同志能够认清这一点,在大荒城可以做到的事,在闽郡未必能做,同样放到别处也不能复制,不能生搬硬套。”

    “不考虑煤和原材料的问题,一套以硫酸、制碱、玻璃、黄血盐、肥皂、炸药、漂白粉为体系的工厂,不计人工和平时的周转,至少需要二十万银币。”

    “假使没有陈健的投入,从零开始,从开垦土地开始算,就算不吃不喝,也需要数千人积累数年的时间。”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把这里的情况适用于闽郡或是国内其余地方,以免将来犯下大错。”

    “但是,如果完成了积累,建起了这样一座体系工厂,每年的收入却很可观,可以说一切顺利的话一年之内就能将投入的钱全都赚回来。”

    说到这,兰琪看了陈健一眼,笑道:“看了报表和统计数据之后,我才算是真正理解陈健说的原始积累的第一桶金有多么重要。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陈健的第一桶金是怎么完成了?看来你父亲也不是什么清廉的官员……”

    众人都笑,陈健也跟着笑起来。

    真是不得不笑,如果这些钱真是父亲贪污走私来的就好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积累这第一桶金的过程,害了几十人家破人亡,十几人残疾,几十人风险投资血本无归自杀,三十多人在实验生产中残疾,八个人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毒气苟延残喘……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暗暗进行的,如今积累完成,摇身一变就是闽郡数一数二的慈善家。

    众人笑过之后,兰琪接着说道:“这种积累的过程能不能越过去?在大荒城可以,因为大荒城如今不过数千人,而陈健的工厂吸着沿海诸郡和都城数百万人的银币。”

    “但是对故土而言,却不可能。我们要看到土地兼并、行会被打破之后的种种未来的可能,并基于此做出决定。这也是我们和一些派别之间的分歧,虽然他们在心理上最和我们接近,但是他们注定是没有出路的。”

    “这种过程必然进行,但是进行的过程中我们是不是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如果是那样,那么我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比如,陈健之前说的奴隶贸易。这也是个完成原始积累的有效手段,我们做不做?可不可以为了我们的目的做这种事?”

    “我要说,不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党就要改名了。不再是墨党,而是改名叫国家民族党。”

    “其中的区别在哪?区别在于,我们在前年的大会上已经确定,我们不可能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只能代表一部分人。这是我们在这里扎根的基础,也是我们继续在国内活动的基石。”

    “在没有发现外面的世界之前,我们是绝对正义的,加入组织的人从没有半点疑惑。”

    “为什么?因为当时我们知道的世界,只有我们自己。我们所争取的东西,就是全世界所希望争取的。”

    “但是现在,外面的世界出现了,疑惑也就同样发生了。这种疑惑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在咱们内部、在进步同盟中有很多。”

    “一些人开始疑惑,我们所追求的十一小时工作制、工伤赔偿、社会调剂、最低工资、象征性失业保险这些东西……算不算叛国?”

    “因为我们在追求十一小时工作制的时候,别人却进行十五个小时的工作制,也没有工伤赔偿最低工资这些东西,积累起来也就更容易。从这个角度上,我们的确是叛国者。”

    “也有人说,你们追求这些东西,人家并不追求。别人往前走,你却往后退,这是一厢情愿。”

    兰琪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此时不需要大家回答,也不需要讨论,只是希望大家仔细思索。但是,大荒城必须有大荒城的态度和规矩,就算失败,我们也曾追求过我们所认为正义的东西。”

    “路要一步一步走。在大荒城,我们今后的工厂,包括日后在这里投资的、非我们集体所有的私人的工厂,必须实行十一小时工作制,必须实行我们制定的工伤赔偿之类的种种规矩。”

    “就算我们失败了,就算我们被别人嘲笑,至少我们为我们相信的正义付出了努力。没试过,怎么一定知道会失败?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提高最低工资和十一小时工作制下的效率就一定比奴隶低呢?”

    “自由的拥有一丁点福利的雇工,对比那些奴隶。我们大荒城就是要做一个对比,让世人看看,到底哪个发展的更快。”

第二十七章 大荒城规划(下)

    兰琪的这番话,算是党内在警告一些基层成员的心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有一小撮人开始讨论购买旁边原住民的奴隶来劳作的事,并且用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抒发了这样做对大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陈健返回大荒城之前,党内会议上已经开除了这些人的党籍,今天这个会议的开始就算是对这件事的终结。

    之前的讨论已经涉及到很多的问题,人的权利、自由之类的东西,修订成了刊物,陈健也看过了。

    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些意识形态上的东西,从最简单的利益上去考虑,为什么要买奴隶呢?

    鼓动奴隶造反搞掉那些原住民的上层奴隶主,转化为劳动力和人口岂不更好?做殖民地一时爽,爽过之后的分离主义和独立思潮、间接统治上层子嗣学习新的文化和思想后成为领导者……等等这些问题,可能五十年、一百年内很爽,之后就会面对无休止的抗争,得不偿失。

    对私人而言奴隶是好的,可是对于一个有志向有目的甚至可以单独控制这里的组织来说,为什么要相信不自由的奴隶会比自由的雇工更能发挥劳动的效率呢?

    况且,雇工,不就是没有一次性出卖完自己全部有生之年的劳动力、而是一次一次一份份出卖劳动力的奴隶。并无区别。

    在全员通过了《大荒城奴隶禁止法案》后,陈健走到前面,做了与农业相关的汇报。

    在粮食得以保证之后,这里的主要作物就是棉花和烟草。

    靛草的种植需要极为密集的劳动力,既然不能拥有奴隶,在这里种植靛草就算不上有利可图。

    烟草的种植倒是可行,陈健尝过这里的烟草,味道有些冲,比起热带群岛地区的烟叶要差得多。

    将来有机会可以偷点种子,但是现在也只能发展低端烟草。这边还没有养成吸烟的习惯,背后的数千万人口的族群距离产生大规模的烟民还要很久,出口欧洲还算可行,利润虽低,但是用先进的种植方法和窑洞烤烟的新技术还是可以保证薄利多销的。

    烟草需要很多的肥料,这片新开垦的土地十分肥沃,即便这样也就只能种植四年,第二年和第三年是长势最好的时候。

    四年后,土地就会耗尽肥料。

    历史上欧洲殖民者用的办法是不断搬家,就像是刀耕火种的年代一样肥力耗尽就跑。

    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出现,但是陈健伪托自己在圣星期五港考察研究为借口,做了一番规划。

    “诸位,如今大荒城还是公司的形式,还有两年多,第一批自由的大荒城移民就会出现。土地问题也是咱们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

    “我是这样设想的,这里的土地作为我们的直辖土地,并不分配,而是分配那些荒地。”

    “这里的土地,依靠每年来到这里的五年雇工劳动。在劳动的过程中,要学习很多东西。种植、养殖、为自己争取权利、长远利益等等这些。这里将是这些新移民的学堂,不是每个移民都会种地的。”

    “而分出的自由雇工,按照一百户为基准,分配足够数量的荒地,由他们自行开垦。成立合作社,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方便集体劳作和开垦。这个是不需要考虑的,一片土地,一个人开垦和一百人开垦完全不同。”

    “而且,就算是种植,一些东西也不是一门一户可以处理的。比如种棉花,在棉花的抢收季节,一个人能收过来吗?我们这里没有奴隶,劳动力紧缺,也根本雇不到人。”

    “这时候怎么办?合作社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规划好种植的面积,以合作社的人可以抢收为标准。同样,单独农户抗击风险的能力太差,人多抗击风险的能力也要强一些。”

    “当然,我们不干预,只是引导。是否愿意,一切凭借自愿。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贷款和耕牛调控、补贴的方式给予支持。内部的管理者也是合作社自行推选的,一切物价将来按照市场调控,除了必要的粮食种植外不予干涉。”

    “这样的好处还有什么?”

    “拿计划中的烟草种植来说,每个大合作社将土地分为十五份。一份种植烟草两年,之后十五年这片烟草田将会种植苜蓿或是其余的豆科饲料作物肥田,从而轮回。”

    “这样一来,合作社可以养殖牛马、种植烟草、种植棉花和其余作物。比起单独的没有奴隶和缺乏自由雇工的一户来说,这样的收入肯定是更高的。”

    “这也是一种趋势,南安的机械厂正在尝试新的种棉机、木脱粒机、马拉割穗机等。这些机械,不是一户可以承担的,合作社的集体资本却可以承担这些东西。”

    “而现在以雇佣形式已经开垦的土地,新的雇工新的移民来到这里,他们正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更多的东西。”

    “也就是说,五年一个周期,保证每年大约三千名移民,可以在这片公营土地上学会他们在这片荒芜之地的生存本领。”

    “不是说随便一个人扔到荒芜之地,都能活下来并且把家业发展壮大的。一切不管,死亡率不会低于百分之五十。”

    “总之,一切自愿。愿意自己出去开垦的,就自己出去。愿意成立合作社的,就成立合作社。但我们在政策上、贷款上,还是要倾斜的。”

    “并且,我们必须要学会这种用政策、贷款之类的方式调控的方式。具体的做法,大家再讨论讨论。”

    陈健盘算了一下,按照土地休耕肥田十五年一个轮回来算。如果能撑到十五年后他的船队形成规模、控制了智利的硝石矿和太平洋岛屿上的鸟粪田,农业产量就会提升。

    原始积累的血,是从别人身上吸的。时间还早,完全可以走轻工积累慢慢发展的路,不需要那么着急。

    这里的地理位置优势可以优先发展轻工业,同时他的技术优势和批量人才转移的优势,一些此时的“重工业”也可以等到人口足够的时候发展。

    以合作社农业为基础,保证这里的棉花生产,可以以纺织为中心起步。

    新式的梳棉机、绞棉机和水力纺纱机,再加上手拉织布机,以这几种技术为核心的纺织工厂,可以生产出比任何土布都有优势的棉布。

    成本问题扣除掉所需要的工人福利和公积金,仍旧要比此时的手工业织布更为便宜。

    质量好,价格便宜。

    即便欧洲各种以百分之百的关税保护自己的棉纺手工业也没戏,死路一条。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还要些日子,工商业议会还没有那么大的发言权,国王忙着搞基没心思管手工业的屁事。

    荷兰人虽然名义上算是个资产阶级革命,但是主导阶层是商业资产阶级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打仗没钱了怎么办?问荷兰的银行家贷款荷兰的船队也就是个二道贩子,商人们不会管国内要死要活的手工业。

    西班牙马上既要进行大规模排犹和排摩尔人的纯净运动,这两者都是南部手工业阶层的主力,少了他们固然纯净了许多,可是最后一抹手工业发展的可能也算是被自己熄灭了。

    这个短暂的和平期之后,十几年后就是大规模的战乱。

    十几年的积累,可以完成许多事。

    大规模的资本和技术从闽郡转移到这里,简易化工体系可以生产炸药。冶铁厂可以生产钢锭和生铁,只要矿产问题解决,在闽郡的军械作坊也可以分出一半在这里落户。

    这里树木繁多,有水力锯木场,一旦那些在欧洲造船厂里学成的学徒和造船师回来,这里可以兴建一座造船厂。

    战乱,反而是个机会。

    战争需要的东西很多。棉布、枪械、炸药、钢锭、生铁、烟草、烈酒、粮食……

    抓住机会,大荒城可以在西边的战乱中获得一个黄金般的发展时机。

    会议的最后一项,是关于外部世界的介绍的。

    陈健用一种类似分析、但实际上是历史先验后的穿凿附会,讲诉了欧洲可能战乱的必然。

    并以此推论,制定了大荒城之后详细的发展计划。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对于外面的世界仍旧是茫然无知的,陈健说的很多东西比如宗教之类的东西茫然无知,因此反而让陈健的话更有说服力。

    党内的一部分遴选出来的人也跟着陈健一同环球航行,以开阔眼界,同时作为一些特殊事件发生时陈健的后盾。

    对于这场环球航行的大致事件,陈健给出了两年的预估,可能多,但不会少。

    因此这两年之内的大荒城的许多安排,都要在这场会议上定下来。

    两年后,第一批自由的雇工出现。两年后,也正是当初计划的搞掉附近那个原住民城市上层的时间。

    这些可以等随船见识世界的人回来之后再说,但是提前的准备必不可少。

    为此,这两年需要继续探矿。

    探矿队在上游发现了一座银矿,暂时保密,不能开采,等到两年后吸纳了足够的劳动力之后再开采。

    以这座银矿为准备金,将会在两年后成立大荒城银行,以确保今后的纸币可以在区域内推广。

    同时这两年需要建起纺织厂,重建简易化工作坊的分厂,还要建起一座简单的造船厂和造纸厂。

    以及在海边建设晒盐田,先确保食用盐和化工用盐可以自给自足。

    堡垒的建设仍旧按照十年规划缓慢进行,所有五年合同的雇工,在农闲时节进行队列操练,以保证这里的安全。

    附近的一些洼地、沼泽和小湖泊,建设可拆卸的风车,利用风车将里面的水排干,那就是最好最肥沃最上等的土地。这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干的,必须有规划地利用专门人员进行。

    此外,在陈健开始环球航行后,大荒城舰队分离出两艘船,沿着海岸线北上。

    绘制海岸线的地图、考察北边的情况,同时选择一些有其余城邦存在的地方建立贸易站。尤其是一些重要的河口地区,一定要先把贸易站建起来,而且大致的地图一定要画清楚,这里的错综复杂的城邦关系族群关系也要整理出个大概。

    计划被通过后,通告全部内部成员,除了一些需要对外保密的事,其余全部制定出了计划报表。

    在忙完了这一切后,环球航行的舰队里又多出了五十多人,这一次真正的扬帆向西,再不回头。

    西班牙的特使却不知道陈健还要去哪里,于是在穿越了船队进入了一片新的海域后问道:“总督先生,你的舰队要去哪?”

    陈健拿着八分仪观察着北极星,漫不经心地答道:“阿姆斯特丹。”

第二十八章 影响(上)

    阿姆斯特丹,此时欧洲最有生机的一座城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犹太人、异端、改革派、清教徒的避难之地,银行家的天堂。

    这里不是荷兰政权的所在地,但是来这里很方便。加之南边还在打仗,陈健是从北部航线绕过来的,只能选择在那里停靠。

    经历了一个月零七天的航行,陈健终于在大海上看到了荷兰渔船的身影。传说中一把小刀和鲱鱼改变了荷兰的命运,这些渔船已经跑到了英国北部的海域去捕鱼。

    这里在英国以北,风高浪急,招募的荷兰水手和领航员小心翼翼地指挥着航船。

    马上就要到达,他们也不希望出什么问题,这样他们就能得到高额的报酬。

    新航路的开辟并不简单,船队里一艘船沉没,好在人都救了起来。

    两艘船被暴风吹的偏离了船队,不知何所踪。只能期待那两艘船没有触礁。

    前往尼德兰,陈健很想见见传说中的拿骚的莫里斯,这位传说中的陆军改革者,最好能够合个影。

    …………

    此时的阿姆斯特丹歌舞升平,每天来往的帆船不断穿行在港口中。南部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到这里,打仗的士兵还是以雇佣兵为主,完全不是那种真正的民族国家应有的战争场面。

    这些往来的船队为荷兰带来的财富,也带来了雇佣兵所需要的军费。

    对于商人而言,战争的胜负他们虽然关心,但还是更关心那些商业信息。

    这两年,有两件让商人极为关注的消息。

    两年前,“西”印度公司的船队在澳门附近的海域,捕获了一艘葡萄牙从长崎运送生丝的货船。

    很快,这艘满载着生丝的船只从遥远的亚洲回到了阿姆斯特丹的交易市场。正赶上意大利养蚕业天灾,这些生丝卖出了二百万荷兰盾的高价。

    这对这些投资商而言是个好消息,之前在澳门的战争大败而归,根本无法打开与明朝通商的大门。

    这些生丝的利润,也让荷兰人想要获得更好的交易渠道,为此他们想要以贿赂官员的方式在明朝取得一个通商口岸,以和葡萄人竞争。

    另一件事。

    就是半年前一艘从美洲返回的荷兰船,带来了一船源自另一个神秘国度的货物。

    这些精美的货物也卖出了一个高价,让这位船长一夜成名。

    讲诉了他在西班牙殖民地群岛地区的冒险经历后,这名船长成了阿姆斯特丹的名人,讲诉的那些故事也越来越玄,可人们喜闻乐见。

    人们一直以为向东航行的北方航线并不存在,或者那里就是一片满是风暴的大洋。

    但在这些精巧的货物和陈健送给他作为礼物的两支燧发枪面前,这一切都变为了真实的可能。

    一些商人们早已对西印度公司垄断航线的事十分不满,之前的几次探索都没有音讯。

    这一次却如同强心针一般,再一次掀起了一股向东探寻北方商路的热潮。

    这件事还引起了其余的政治影响。

    从年初开始,尤金尼娅女总督夫妇就已经对北方提出了和谈的意愿,西班牙的王室无力再战,对夫妇两人暗中和谈的事给予了默许。

    以大议长奥尔登巴内菲尔特为首的一些人,希望和谈能够赶快进行。

    而莫里斯和弟弟则执意认为西班牙油尽灯枯,只是在用缓兵之计,战争应该继续下去。

    一方面,随着英国退出,荷兰这边也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

    另一方面,看似安稳的内部权利斗争也已经开始。莫里斯兄弟两人的威望日高,支持的越来越多,对一些联省共和派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消息。一些人想要的,是一个各省自由联合的尼德兰,而不是一个总督、一个执政的尼德兰。

    双方的分歧越来越大,随着这一场和谈的讨论,裂痕也越来越深。

    而那个从东边群岛回来的暴富的船长的消息传来,这件事也成了内部关于是否和谈的一个筹码。

    有人认为,应该快点和西班牙和谈,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向东航行探寻那个神秘国度,并且展开贸易。

    为此可以答应西班牙的一些条件,不在把精力放在西属美洲,完全可以绕开西班牙与这个富庶的国家展开贸易,转运商品。

    而那位船长在暴富之后,将一支燧发枪作为礼物送给了莫里斯执政,并且讲诉了他所见到的那场表演性质的火枪兵齐射,引起了莫里斯的深思。

    本身他的战术思想就是尽可能发挥火枪的威力,只不过由于射速的问题导致他的战术不得不依靠大量的长矛手。

    如果这个船长所讲诉的那些都是真的,这场战争完全还可以继续打下去,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火枪,以他的战术体系变革可以更加容易。

    在看到那支燧发枪后,莫里斯相信了那名船长所转述的一切,一支向东航行探寻神秘共和国的船队也开始准备。

    ……

    陈健的环球航行的舰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抵达的荷兰。

    事实上在还没到港口的时候,就遇到了荷兰的舰队。

    一番交涉后,递交了翻译后的官方文书,这才得以入港。

    对荷兰人来说,陈健这群人是充满了异域风情的一群人,而且是一支数量千余人的巨大团队。

    对陈健和舰队中的人也是一样,他们在这里找不到一丝熟悉的东西,唯一能找到的相似点就是这里繁忙的交易和港口,以及那些叮当作响的钱币。

    不得不说,此时的荷兰是最为繁忙的港口,连接着波罗的海和其余航道的船运优势,让闽郡的港口有些黯然失色。

    风帆如林,人口稠密,运河上一艘艘当做房屋的船只彰显着这里的繁华。

    对于陈健身后的军队,荷兰人也没有表示出太大的震惊。这是一支标准的使节团,拥有军队护送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此时的荷兰还没有国家军队的概念,莫里斯的军队中,仍旧是英格兰、苏格兰和德意志的雇佣兵为主,真正的荷兰人也不过二十多个连队。

    这里浓厚的商业气氛很快得到了验证,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有大批的商人来和陈健商谈货物买卖的问题。

    陈健把这些事推给了南洋贸易公司的一些雇员,让他们却和这些人谈论这个问题。

    并在随后提出了想要会见大议长或是执政官的意见,作为两国的交往,这种意见也是理应得到重视的。

    阿姆斯特丹虽然繁华,但并不是尼德兰的议会所在地,应该是在南边的海牙。不过这个国家本来也不大,消息传递的速度应该会很快。

第二十九章 影响(下)

    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陈健也约束着士兵和舰队中的人,不要四处活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部分人下了船,在附近休息,观察着这种异域的风情。

    一部分士兵站好队形警戒,其余士兵在后面休息。

    估计正式的会见需要一些时间,陈健也不着急。

    同行的一群人虽然还没有深入到城市内,但就四周繁华的商船贸易还是颇有感慨。

    尤其是听陈健说这个国家只有一两个郡大小的时候,同行的很多人对于这个看似很小的国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们的造船业很发达,我们还是有不足之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派遣一些工匠来这里学习的原因。”

    陈健说着自己对这里的理解,而不断在港口进出的船只也印证了他的说法不是虚言。

    兰琪感慨道:“一两郡之地,靠着商业竟能和西班牙打这么久的仗。”

    “他们的军队,基本都不是本国人。当兵是种职业,只要给钱,就能雇到士兵。别小看这个国家,他们的船却比我们多的多。”

    “那他们会不会对大荒城一带造成影响?从这里直接横穿过去,对他们的航海术来说也不是很难。”

    陈健笑道:“这倒不用担心。他们人口不多,最多也就是做些贸易。人口才是决定性的因素。他们更愿意把精力放在热带或是他们说的香料群岛,那里赚的更多。商人们,天生逐利。要是赚不到什么钱,是不会有动力做一些投入的。”

    想了一阵,又道:“他们和西班牙人都打累了,最多也就是在南边做点奴隶贸易。打仗要花钱,对一个公司而言,没钱可赚的仗他们不会打的。你倒是可以仔细考察一下这里的制度,看看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

    “这里也是共和国,对吧?”

    “对也不对,和咱们想的还不一样。谁的国?还是那些大商人的国。不过这也算是一个特例的,别的地方还都是君主国呢。总之,看起来这个国家很小,但还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这倒是。如你所说,他们的船可以去地球的另一边,咱们的船还没有去过。”

    陈健心说,何止是去地球的另一边,还在地球的另一边占领了一个许多的土地,而占领这些土地的仅仅是一个贸易公司。

    “对了,你的荷兰话说的怎么样了?”

    兰琪笑着用荷兰语和陈健说了几句,陈健道:“这样也好。他们的执政或者说王或者说议会不在这里。我带一些人去和他们商谈,你带着剩下的人去阿姆斯特丹。”

    “有什么要注意的?”

    “嗯……有些话,不要乱说。这里的人会为了信的神,互相争吵甚至杀戮。咱们的理念太过吓人,至少现在不能说。去看看造船厂、钻石加工作坊、风车……”

    兰琪点点头,笑道:“他们的风车和咱们的完全不一样。咱们的是竖着的,他们的是立着的。”

    说到风车,陈健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兰琪看了好久,看的兰琪有些恙怒,歪过了头。

    陈健脑海中回想的,是那个很久前在风车的吱呀声中和他对唱的女子。很久了,但看到了异样的风车仍旧如此清晰。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

    “好笑吗?”

    “不好笑。但是笑有时候未必是有趣。”

    没头没脑的说了几句,收回了心思。

    十余天后,几辆马车来到了陈健所在的港口,应该就是荷兰官方的一批人。

    为首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个子很高,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尊敬的共和国总督,联省共和国向您和您的国家致以问候。我是莫里斯执政的法律顾问格劳修斯。”

    陈健也同样致以问候,听着这个名字在脑子里音译成自己熟悉的语言,觉得有些耳熟。

    反应了半天,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个人是谁。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是个天才,在十七世纪这个天才满地的时代,依旧算得上是天才。

    十一岁进入莱顿大学,十四岁大学毕业,十九岁在法国拿到法学博士的学位,二十五当上了荷兰的大检察长。

    如果只是这样的履历,还不足以让陈健熟悉这个名字。但是另一个身份,作为《国际法》和《海洋法》等理念提出者,却让这个此时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青史留名。

    虽然在实践的时候碰壁极多荷兰的船被英国人抢走,他靠着嘴皮子准备用自然法理之类的东西说动英国人把船还回来,结果可想而知。

    有些东西,理想是好的,但是实践起来难度太大。

    这算是陈健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历史留名的人物,虽然有些东西暂时不太可能有用,可还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国际问题一定要有个法律规范,陈健还是希望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弄出一些理念。此时实行不太可能,但是十几年后的大混乱之后的合约,必然要构成一个全新的体系,那是一个涉足的机会。

    为了达成一些目的,在之前递交的文书上,陈健的说法和在星期五港的说辞完全不同。

    递交荷兰官方的文书上,不再是一个仿佛那不勒斯大小连马都没见过的国家,而是一个人口三千万的庞大共和国。

    消息传到海牙的时候,海牙的荷兰高层当时正在进行另一项讨论。

    虽然还在和西班牙打仗,但是荷兰的内部也不安稳。

    加尔文宗本身就是个极端集权的教派,在日内瓦的时候烧死了一批又一批的异教徒。而尼德兰暂时开放的宗教自由氛围,让内部的矛盾日趋激化。

    正统的加尔文派认为,上帝救不救谁那是早已注定的,否则岂不是人能干预上帝的旨意?你遵守教义、做个好人、勤劳节俭等等美德,是你被救的必要不充分条件。所以吊丝永远只能是吊丝,你连当个精英都当不成,证明肯定没选中你,你肯定下地狱。

    另一位神学教授则怒斥这特么扯淡,认为人有自由意志,并且人的自由意志可以被上帝知道,可以由你的信心得到回应。

    被视为异端的这一派训练自己的修士,并在一些地方有很多的支持者,包括一些公务人员和官员中,也有数百人是异端。

    这种互相敌视的气氛在一些地方出现了肢体冲突,明着只是宗教冲突,暗地里莫里斯家族掌握着军权,而大议长支持另一方。

    大敌当前,还是希望双方保持克制,从而将这松散的联省共和国维持下去。

    具体怎么办,总要争出一个结果。有人希望继续分权,各个省组建国民护卫队来维持秩序。这是一些掌握军权和长老会们所不允许的,双方的矛盾虽然还未公开,却大敌当前的时候仍旧争吵。

    好在共和国船队抵达的消息,让这种争吵暂时搁置下来,完全转移了这些人的注意力。

    一个人口三千多万、雄踞在西班牙殖民地北方的、拥有常备军和舰队的强大共和国。

    之前经过那个船长运来的第一批货物、陈健故意让船长们看过的炮击和齐射演练,都有足够的理由让荷兰人相信陈健所言不虚。

    不论从利益还是军事的角度,这都是一个让荷兰必须重视的国家。

    海牙准备了各种欢迎的仪式,作为一个神秘异域国度的首次来访,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一批军队从城外调集到城内以便维持秩序,防止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

    这种事不得不防。

    英国那边刚刚出了一起准备埋三吨炸药把国王和议会都炸死换个天主教国王的事,荷兰的前一任执政也是被刺客近距离刺杀的,这时候是比较盛行十步之内人可敌国这种事的年代,尤其是宗教信仰混乱的变革年代的一群疯子。

    海牙已经在为陈健的到访做准备,陈健提前提出的要求也被允许:陈健会带领三百人的军队前往,而剩余的人可以在遵守联省共和国法律的前提下在阿姆斯特丹自由活动。

    同时也求助于荷兰官方,如果看到了那两艘失散的船只,请引导他们进入港口。

    这几个条件并不苛刻,合情合理,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第三十章 双重标准

    商定好这些事宜后,陈健把随身携带的黄金和银币委托荷兰人,找商人兑换成了荷兰盾。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时候阿姆斯特丹银行还未成立,兑换业务只能去找信誉不错的犹太商人。

    林曦去拜访阿姆斯特丹的几个有些名望的博物学家,其余的学宫农学科的人则去看看陈健说的荷斯坦牛,或是参观荷兰的农田,观察芜菁、胡萝卜、弗兰德斯马之类的东西。

    剩余的一些工匠则是去参观阿姆斯特丹的建筑、艺术和造船厂。

    几个天文学家则试图寻找在阿姆斯特丹的数学家,讨论一些问题。

    陈健也提供了一笔钱,主要是看看书商那里是否有利提克斯和学生算出的三角函数表,这是一本很重要的书籍,花了两代数学家无数的心血靠着笔算出的每隔十分的正弦、正切、正割和三余,可以互为参照与国内的那本对照修正。

    兰琪尝试着与格劳修斯做一些交流,因为穿着议事会授予的因为救助天花而获得的长袍,加之荷兰之前的两任西班牙总督都是女的,格劳修斯倒是没有产生偏见。

    陈健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多时就从教皇子午线的问题,说到了格拉修斯脑海里已经逐渐成型的法律问题。毕竟他就是法学出身,不到二十的法学博士,这种交流格劳修斯也是喜欢的。

    国际法本身就是奇怪的东西,如果按照当年教皇划定的子午线,荷兰的种种行为,完全就是海盗。太平洋是属于葡萄牙的,荷兰人涉足,以此时的“国际法”而言自然是非法入侵。

    这本身就又涉及到启蒙哲学,与共和国一些叛乱的思想有些相近的地方,讨论中不自觉地就深入到一些根本的“强盗逻辑”之上,双方之间的观点也从一开始的互相认同到彼此斥责。

    “美丽的女士、总督先生。不管你们是否信仰上帝,但至少有一点我们的想法是共通的。人是一种具备美德的动物,但对于真理和智慧的追求,是人类所独特的才能。这种对真理或是理性的追求,正确的理性与自然配适的,应该是适用于所有人。”

    “这种对所有人适配的东西,不能说在尼德兰适用,在西班牙就是错误的,甚至于在你们的共和国也一样适用。”

    “即便我们假设那不可能的事就是你们认为上帝不存在,或上帝不关心世人之事,有些东西仍旧保持其客观的有效性。上帝不会让二乘以二不等于四,也同样不会让本质为恶的事物变为本质为善的。”

    “基于此,这种自然的法是高于意志的、人定的法。而在海洋上航行、贸易,这是基于人的自然权利。我想,不论是你们的共和国,还是我们尼德兰,亦或是西班牙,都应该尊重这种自然的、航洋贸易与航行的权利。”

    兰琪深受陈健的蛊惑,对于一些东西心中难免有些年轻人所特有的抗争与嘲弄,在理解了格劳修斯的说法之后,笑问道:“格劳修斯先生,您说的人的自然权利,可据我所知你们并不禁止奴隶贸易,并且对于将战俘罚作奴隶也是支持的。这种根据是怎么从自然法中推断出来的呢?”

    “女士,人既然可以出卖劳动,当然也可以出卖自由。况且,奴隶与战俘奴隶并非来源于自然法,而是来源于国家的主权所行使的国际法。当人们选择与君主建立契约并凝合为国家,那么国家的主权是高于一切的,当然也高于自然法。奴隶、战俘、航行自由这一切,都是基于国家主权的概念而言的。”

    兰琪笑着反问道:“我对您所说的自由航行和贸易的观点表示支持,但是您所说的自由航行与贸易的法,是人定法?还是自然法?这种法,是以谁基础来实行的呢?”

    “当然是人定法,这是神的意志所决定的。而实行的各方,是超越自然法的国家的主权。所以你之前的疑问并不难解释,战俘与奴隶,这是基于人定的国际法,而非自然法。”

    兰琪摇头道:“可是你刚刚说完,航行自由是自然法。也就是说,你所认为自然法组成了主权,而主权之间构成了国际法,国际法是人定法也是你所谓的意志的法,对吗?”

    “是的。”

    “可是,你所谓的航行自由、贸易之类的国际法,却源于自然法。等到奴隶贸易的时候,立刻又变为了人定法。这里面并不能逻辑自洽。在我们看来,您所追求的一切,不过是对自身利益的辩护,完全超脱了逻辑的范围。”

    面对这样的指责,格劳修斯有些恼怒,但在女士面前依旧保持了克制。

    兰琪却直言不讳地说道:“格劳修斯先生,对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垄断,您站在荷兰利益的角度上看,以自然法至高,且高于人定法这个观点,来证明自由航行和贸易是合理的。但是,对于荷兰参与的奴隶贸易,您又用人定法来为之辩护,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然法就没有意义了呢?”

    “其次,既然你所说的主权是高于自然法之上的。那么,就算航行与贸易是源于自然法,那么对于一个主权的国家而言,它本身是高于自然法的,是不是可以有权拒绝这种贸易呢?”

    “况且,以自然法为基础的国际法,只在内容上是正义且正确的,但是谁来保证法的实施?法是由主权国家颁布的,那么国际法是否意味着国家出让了部分主权予以这个凌驾于主权之上的国际法?”

    “所以终究还是利益,对吗?”

    剑拔弩张的提问,让格劳修斯反应了片刻,回道:“一国的法律,目的在于谋求一国的利益,所以国与国之间,也必然有其法律,其所谋取的非任何国家的利益,而是各国共同的利益。”

    “我仍旧坚持我的观点。主权在君主,是人与君主之间的契约。拥有主权的君主,拥有不受别人意志或是法律支配的权利。国际法的个体是主权,而非个人。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个国家抓获的战俘,以国的利益来看,是可以作为奴隶的,此时并不受自然法的支配,因为主权不受法律支配。”

    兰琪也笑道:“那按照这种观点来看,西班牙以自身的利益垄断海上航行自由,也是以自己国家的利益为基石,那么您反对的西班牙葡萄牙所禁止的航行自由,又基于什么呢?对你们不利的,就自然法;对你们有利的,就人定法。我尊重您希望制定国际法的想法,但在内部逻辑上希望您能给出更为自洽的说法。”

    眼看着两人又要继续吵下去,陈健轻咳一声打断了兰琪继续要说的话,说道:“格劳修斯先生,就目前来看,您的自然法为基础的国际法是合乎正义和道理的。但是,就形式和有效性而言,实践起来很难。”

    “共和国愿意为国家法的建立和修订出一份力,并且可以签订国际法的条约,并成为第一批发起国。”

    “但是,国际法的效力应该是国家的同意和共同的意志。规则只有经过各个国家的同意才能成为国家法,需要以这种同意作为效力和实践的基础。”

    “我们是认同人与生俱来的自然权利的。所以,如果想要以自然法作为国际法的基础,首先一点就要保证,主权国的存在并且此主权国是以自然的权利所缔结的属于人民的主权。”

    “国际法的第一步,是反压迫的,是支持理性的,也是反对封建特权的,是自由的。只有做到这些,国与国之间才能够共同接受与同意以自然法为基础的国际法,否则的话,主权的个体都不认同人的自然权利,又怎么会凝结出凌驾于个人之上的、认同自然权利的主权呢?”

    “以人的自然权利所缔结的主权的国家,才有以自然法为基础的国际法。”

    “所以,就我个人且不代表我的国家,我是支持你们反对西班牙的争取独立与自由的战争的。这是与你所设想的国际法体系是完美契合的。”

    “我们的共和国的人民,想必是支持以自然法为基础的国际法的。既然支持以自然法与道德为基础的国际法的构想,那么我们的共和国的人民是支持任何反抗压迫、反抗封建特权、反抗腐朽教会与王朝的争取独立与自由的战争。”

    “仅就我个人而言,并不代表共和国。出于对格劳修斯先生的尊重以及对您所构想的国际法的尊敬,我认为,若想实现您构想的国际法,首先您应该支持尼德兰人民的独立战争,支持爱尔兰人民的独立、支持苏格兰人民的独立、支持波米希亚人民的独立和信仰的自由、支持葡萄牙的独立、支持神圣罗马帝国之各邦国之独立自由与信仰自由。”

    “这一切是您所构想的自然法为基础的国际法的基础。请问,您能做到这些吗?包括支持尼德兰境内的宗教自由并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包括犹太教、阿明尼乌派、长老宗等等派别之自由,并且各个派别有独立意愿后可以建国之意愿。”

    格劳修斯听到这,沉默半晌道:“总督先生,这是外交与政治,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内心的支持与反对,并不会带来任何的结果。况且,我不能接受尼德兰的分裂。”

    “那奴隶呢?”

    “我仍然坚持我原本的观点。”

    陈健笑道:“由此看来,国际法的制定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独立的主权国家占据多数才行。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基于道德与道义,做一些我们都能接受的事。”

第三十一章 积极介入

    陈健的话,吊起了格劳修斯的好奇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没有直接说要干什么,而是问道:“格劳修斯先生,我听说过奥斯坦德战役的悲惨,也听说数以万计的伤兵被惨死、平民被屠杀。我想,不论是基于我们的道义,还是你们所信奉的上帝的仁慈,这些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格劳修斯点点头,奥斯坦德之围刚刚结束,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也听战场上的人说起过战场伤兵的惨状,以及那些被屠杀的平民。

    “不知道莫里斯执政所主管的军营,伤兵的死亡率是多少呢?”

    “在一半以上。腐烂、铅弹、出血……这些都是伤兵死亡的重要原因。很难说,四千的伤兵,大约一千五百人会在之后的半年死掉,剩下的也大多残疾。”

    陈健叹了口气道:“但在我们的国家,伤兵的死亡率只有六分之一甚至更低。”

    他这并非胡扯。数百年前就建立了肉眼观察血液凝结的严禁近亲输血的规矩,让一些大出血导致的死亡率降低;胡诌的阴阳腐蚀**的消毒理论,也不断完善;之前就有的护理制度和伤兵救助条例;乙醚麻醉和止血术;解剖学的发展……

    种种这些,都让他有说出六分之一甚至更低的死亡率的信心。

    他未必有这样的好心,但是却可以用这边的伤兵培养出一批合格的、有拿活人人命练出来的护士长和医生。

    十年之内国内应该是安稳的,不会有大规模战争创伤治疗的机会。

    肮脏一点来说,拿着死人解剖和凭文字学习护理,不如拿活人来开练。当然,目的并非仅仅如此。

    陈健表示他的船医完全可以预防天花、并且做一场让病人并不大喊大叫的截肢手术,以及其外的等等许多此时听起来神乎其技的技术。

    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格劳修斯表示可以参观一下,陈健也表示完全可以,只要有时间。

    鉴于不了解陈健和共和国的底细,又见过不少共和国运来的新东西和新火枪之类彰显着手工业水准的物品,格劳修斯还是选择了相信。

    “可是,总督先生,这和你说的国际道义有什么关系?”

    陈健想了想,说道:“当然有关系。我想我们可以创造一所专门的救助伤员与保护平民国际联合会。我们组织会帮着训练护理人员和医生,而如果有愿意捐助的贵族和慈善的商人就更好了。”

    “既然国际法行不通,那么最简单的道德正义的救助还是可以做到的。这个救助伤员与保护平民国际联合会可以救助伤员、保护一些平民免遭屠杀,并且可以将屠杀之后的行为公之于众,或是审判。”

    “既然生存权是人的自然权利,那么这个国际联合会是不分敌我的,完全中立的,这也算是一个格劳修斯先生所说的国际法的一种实践。”

    “只要签署国同意,那么战场上这支队伍就是完全中立的,不得遭受签署**队的攻击,否则视为对所有签署国宣战……”

    “旗帜嘛……可以使一半黑一半白。象征着死亡和生存、绝望与希望、以及敌对的双方。”

    “主要以救助伤兵为主,尽可能制止对平民的屠杀,并对屠杀平民的人做出审判。当然,这需要签署国的同意,也需要除共和国之外的国家同意……”

    “以这个简单的、目的单一的救死扶伤保护平民和伤员为基础与起始,用实践尝试你所谓的国际法。固然,需要理论,但是也需要实践,不是吗?”

    这种极端超前的想法完全引起了格劳修斯的兴趣,陈健所许诺的六分之一的伤兵死亡率也是提起他兴趣的原因。至于其余的预防天花、无痛截肢之类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

    加之格劳修斯本身也是希望制定国际法以保护“所谓文明世界”的平民的,国际法以自然法为基础本身就是稍微带那么一点人道的国际主义想法的。

    只不过国际法这东西,从诞生开始就在不断改变,从鼓吹允许奴隶、到鼓吹小国和“落后国家”应沦为“文明国家”的附庸和保护、再到需要主权的时候喊主权需要人权的时候喊人权……陈健不相信所谓的抽象的离开了社会关系的人性,因此对于从理性、资产阶级抽象人性出发的国际法的建立表示极大的怀疑,一百年之内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他有他的目的,有时候需要借助这个壳做一些别的事,也需要一些特定的手段来为将来的种族和文明战争留下一些文化或是道义上的旗帜。

    格劳修斯表示如果陈健所说的伤兵救护真的有如此大的效果,那么他乐意为此时而奔走,并且借助自己的影响力促使尼德兰共和国同意签署这个条约,并成为其发起国之一这时候说发起国还早了点,只能算是地区,陈健也不纠正。

    对此,陈健的要求是:这个国际联合会有拥有在交战双方的国土穿行之权利;有救助双方“文明世界”之伤兵的义务;并且这个国际联合会可以发起对签署国的屠杀平民的战争犯发起诉讼的权利,但是审判权由各个签署国负责并允许辩护;此国际联合会有在签署国建立医院之资格;签署国士兵有不得攻击批带黑白旗之国际联合会救助人员的责任……

    相对于遥不可及的国际法,这是个看上去还有可能实现的事。

    格劳修斯表示如果真的能如陈健所说的那样,不需要他,尼德兰的议会也会允许这个组织的存在。

    但是,格劳修斯一再强调,对于屠杀的审判,需要以“文明国度”的视角,并且需要各个签署国共同审判……

    这些讨价还价的东西还可以继续谈,陈健叫船上最好的船医和一批医护人员跟随着一同出发,带上了所有的医疗器械:麻醉、止血、绷带、观察凝结的低倍显微镜、烈酒等等。

    这是个混乱的年代,世界的思维方式正开始由地区的“地区即世界”这个概念的世界主义朝着民族主义转换的年代。

    在世界被帆船联系在一起之前,地球是一个分散成各个“世界”的世界。天子与朝贡体系的“世界”;教皇与天主教国家的“世界”;共和国与侯伯国组成的“世界”……

    这种分散的“世界”正在被打散。西葡子午线的划分,算是欧罗巴“世界”观念的最后一次作用,随着英国宣布国教不和教皇有关后,欧洲的“世界主义”开始消失,再没有一个可以管理世界的法,率先开始了这种国度。

    并且随着帆船将世界联系在一起,种种原本分散的“世界”都开始支离破碎,代之以新的国家新的体系。

    谁先明白,谁先强大,谁就有资格主导这个新的世界体系,不管这个体系将来会发展到什么古怪而畸形的模样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世界变大了而已,不管将来是跨国资本的世界主义,还是赤旗寰宇的世界主义,都是分久必合产生的一种以地球作为世界的世界主义的尝试。

    但是想要涉足,就必须抛弃原本的“世界”,尽快融入或是干涉这个新世界的一切。

    只是现在,并没有干涉的理由。国内不会有兴趣管这边的屁事,也就自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新体系的构建除了国力也需要积极参与,不要落后。

    陈健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煽动民意增加影响力同时尽可能可以让他希望的、还没有到达的、另一个国家参与进来的理由。

    不论能否成功,都需要尝试。

    …………

    前往海牙的路上,休息的时候,兰琪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个决定?”

    陈健慨然道:“我是个善良的人。”

    兰琪抿嘴而笑,问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陈健想了想不久前发生在马尼拉的事,反问道:“你说,现在咱们有照相术。假如发现了某个文明的国度,在城市屠杀了数万无辜的平民,以照相术辅以你的笔杆子,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如果我把这个人抓住,并且送到‘文明的国度’到处展览,并且把被屠杀的这些人的祖国的礼部骗过来参与审判,算不算一个把那个国家牵扯进来的契机?”

    兰琪摇头道:“难。如你所说,如果这些被杀的人身后,有个强大的国家,那么这个国家自己就会负责。如果并不强大,那么也就没有发言权。如果强大但并不管,你凭什么相信他们的礼部会出面参与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只是说一种可能。”

    “那也得屠杀方的那个国家签署并且同意。”

    “面子上会的,如果可以展示出救助伤兵的水平,对于伤兵和建立医院培训这种事他们至少会同意。我只需要一个借口,可以展开的借口。就像走私一样,一艘合法的船就够。”

    “除了这些呢?”

    “很多啊。这些教会宣传他们教义的时候,都是以救助治病为基础。那么我们宣传自由、民主、反封建、反教会、起义、平等、人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可以也用这个为基础呢?指望着他们总结出来这些观念,总是慢的。咱们可以做火堆上的油、灭火时的雨……”

    已经大致上了解了欧洲此时形式的兰琪笑道:“你这是准备让这边乱成什么样?”

    “不管他们,还有一个好处,可以稍微提高女性的地位。如果护理人员以女人为主,女性除了教师之外又多出一个很适合的职业,而且是可以赢得尊重与独立的职业。独立的经济才有独立的人、独立的工作才有独立的女性,我这是在想办法稍微提高一下女性的地位。”

    兰琪呵呵笑着,说道:“恐怕还有一点吧,你是断定战争会打起来的。用这边的战乱来培养一批实践过、见过血、见过战场的战场医生和护理?”

    “有些东西啊……不是读书就能读出来的。实践是最好的学堂。而且,有些东西有时候是不合情理的。比如当初如果不是林曦割了自己的手臂去尝试牛痘,而是花钱雇了另外的一个人,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呢?前提是她并不知道是否成功的情况下。如今,一些缝合术,只能在死人身上尝试,国内安稳了几十年。那你说我的目的,其实是让咱们族群的医生用这些伤兵练手,促进医学水平的提升,是对还是错?”

    兰琪摇头道:“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但又回到你刚才的话题,你所说的女性护理,被尊重的前提,是人命得到尊重,否则伤兵只是累赘与数字,女性的护理人员也就不会被尊重。你觉得……这些被雇佣的士兵,他们会被当成人吗?”

    “如果不能,那就让他们自己或是后来的人、市民去追求他们被当成人的尊重。除开他们,还有别的啊,世界总有一些愿意救助别人、尤其是救助遥远的异域的人的人。而投入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影响力,为蓝翔技校多出一个学科,促进更多的女性成为职业的有工作的女性。不管能不能借助机会传播我们想传播的东西,都是值得尝试的,不是吗?”

    “同族的事,我们还管不过来呢。”

    “意识形态,可以作为武器,不需要我们的同族的生命,就能换来安稳的环境。而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煽动……不,不是煽动,只是告诉他们争取自己应该有的东西而已,我们是正义的。售卖一万支燧发枪,外加送出一万套如何建立秘密团体、人的权利、教会之丑陋、封建之压迫的书籍,可以做到两万士兵都达不到的效果。时间啊时间,我们要的是足够的、不受这边干扰的时间。”

第三十二章 因材施教

    兰琪回味着陈健的话,许久才道:“就像你讲的故事,海上的鸟吃下了果实,飞到了荒芜的海岛上,将种子排泄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终于,那些荒芜的小岛都变得绿树葱葱。我们的党,就是这样的海鸟?”

    陈健点头道:“是啊。国内的事,有很多人参与,我们只是其中势力最小的党派。因为有些种子,不需要我们种了,别的派别已经种下。但是,树要从发芽、树苗、再到参天大树、最后才是修剪枝桠。明明国内已经是树苗了,我们却传播发芽的理念,那就不必的。而同样的,有些地方仅仅只是种子,我们就不能直接传播修剪枝桠的理念。”

    “比如?”

    “嗯……比如假设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教士阶层是免税的,而且人口极多土地有限,教士阶层控制着基层,导致税费都压迫到了最底层的平民身上。那么,我们就可以在大荒城或是这个庞大帝国的附近,建立一所政治经济军事学校。不管以什么借口,从旱灾、蝗灾、人口极多的地区,以雇工劳工的名义骗走一批贫苦底层。

    “用二十年的时间,培养三千名精通军事、政治、利益分析并且可以开眼看世界的人,并以政党的方式教会他们组织、妥协、民族这些东西。一旦发生旱灾、蝗灾、水灾……这三千人回到家乡,五年蛰伏,便可起事。至于今后会怎么样,那是今后的事。我们终究是外来者,他们的强大与自由,终究要靠他们自己的手去争取。”

    兰琪哈哈笑道:“二十五年之后,按这些人的基督历法,那是一六三零年。这三千人要是用个十四五年的时间,说不准真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业。看似我们什么都没干,实际上却要干一件件天大的事。”

    陈健也笑道:“是啊,二十年,三千名本土化的造反专家,只需要每年花费两万到三万的银币。一本地图册,提前做二十年的战略演练。三千根木杆,二十年让他们成为有基层军官的能力,和成为一个村长的组织力。二十年耕耘,让他们知道怎么经营,怎么改良土地,怎么组织移民开垦荒芜之地,怎么改良种子……时机一到,旱灾一起,全部撒回去。大浪淘沙,三千人能有一百人真正明白,就足以撑起一个内阁。我们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卖点枪,送几门炮。”

    兰琪思索一番,说道:“这就是党派和新式学堂的好处。可以批量制造,就像工厂一样。只是,三千人,够吗?”

    陈健回忆了一番那个不知真假的十八骑商洛山故事,很郑重地点头道:“三千人……足够了。时势造英雄。二十年时间,只是准备,就算没有时势,也可以作为开垦者留在大荒城啊。”

    “那倒也是。二十年的准备有些太漫长了。”

    “漫长?二十年算什么啊?又比如在欧罗巴,我们的策略就又不一样。二十年时间,你能学会拉丁语吗?”

    兰琪颇为骄傲地点头道:“当然,我觉得我对语言很有天赋。”

    “所以,这二十年你就主要做一件,用拉丁语写文章。”

    “基调?”

    “泛自然神论加机械力学哲学与自然法人权法学。”

    “这些东西需要力学和化学基础作为支撑。”

    “没问题。我负责翻译力学、化学和博物生物的科学。你以这个为基础搞变种的哲学和法学。”

    兰琪皱眉道:“你是说,在哲学上,说他们信仰的上帝在创造了天地之后,就化为世界的万物,之后的规则是由力学这样的机械学说支撑的?就像是那个格劳修斯说的,假设上帝不存在,二乘二仍旧等于四?上帝就是自然,自然即为万物,万物自有规矩?”

    陈健嗯了一声,补充道:“不止万物有规矩,人也有理性与规矩,也有自然的权利。自由、平等,这些东西,是怎么推出来的?对我们而言,推出这个东西很简单,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我们的推论就未必适用了。所以,首先是力学与化学和生物学的激进传播,然后以他们的上帝不干涉创世之后的世界运转为基础,得出一个结论,世界的运转包括人的权利、国家的存在、法的意义这些东西,是基于理性的推论。这叫,造教会与国王的反,有理有据。”

    兰琪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造反的理由,你和矿场的人说的可不一样。”

    “那肯定啊。有钱人和市民造反也得有理啊。各有各的理由,咱们现在主要是帮这边的人找理由。那你说你不自由受压迫就造国王和教会的反,合理吗?按照旧观点肯定不合理啊,所以就得找啊。没理怎么造反?”

    “那这个政治经济军事学校,收欧洲人吗?”

    “收啊,因材施教嘛。教的方式可能就不同了,主要教街垒战、宣传、秘密组织、暗杀、爆破这些城市有用的东西。这方面咱们的激进派的原同志们可以大显身手啊。”

    兰琪耸耸肩道:“你要记住一点,这些事需要得到党内的讨论和表决。否则你就是在破坏规矩。”

    “当然,当然。但是咱们这一次来的同志也不少,既然处在环球航行的过程中,小组会议可以做出一些决定的。”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要走偏了程序,否则我们追求的东西都将毫无意义。虽然你出钱,也是发起者,但除非你脱党成立你独断的组织,否则在党内大家是平等的,民主原则必须坚持。”

    “我明白。”

    “明白就好。”

    白了陈健一眼,片刻后又道:“不过我个人支持你的意见。”

    …………

    前往海牙的路上,陈健以水土不服腹泻为借口,在一座小镇停留了两天。

    很快,南洋贸易公司的一些参股的商人同时也是雇员赶来,将阿姆斯特丹各种货物的交易消息大致地汇总了一番,告诉了陈健。

    “陈先生,有几种贸易我们完全做。荷兰缺铜,他们的铜都是从更北边一个叫瑞典的国家进口的。还有上好的生铁、盔甲、刀剑。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能够稳定住这条航线,按照七分之一的沉船概率,扣除掉雇佣船员的费用,铜的利润在百分之一百一以上。”

    “棉布、生丝、丝绸和玻璃,都有利可图。但是他们所用的调味料……如果咱们能找到的话,也是一笔十分赚钱的买卖。”

    商人们拿着纸笔,统计着他们所打听到的大宗物价,对于香料这东西的利润颇为垂涎。

    陈健笑道:“做生意嘛,有来有往,有去有回。香料的事,如果咱们也断了,那他们恐怕会合力对付我们。你们再看看,等我一旦和这边达成协议,你们就乘一条船回闽郡,组织一批货物。注意,一定要算上沉船的概率,如果利润在百分之三十以下的商品,就不必组织了。”

    商人盘算着各种货物的利润,喜笑颜开地点头道:“那是自然。同样的利润,同样一艘船,自然是装载利润最高的货物。但是香料……”

    “不涉足。如果想要涉足,回去单独成立公司,南洋公司不涉足香料往欧洲的贸易。”

    “为什么?”

    “因为南洋公司的二十一人董事会中,刨除掉国家指定的拥有开战、外交、税收等最终决定权的四人外,剩下的不全是商人。还有我这样的作坊主。”

    “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商人和作坊主的利益想要达成一致,必须是作坊主的货物出售为主。以贸易的资金和市场拉动作坊和工厂、采矿的发展。我对香料贸易的长期发展不看好。”

    “但是很好卖,在这边。”

    “有些东西你不知道,我听说这东西都是树上接的。想要控制,必须垄断才有利润,必要的时候砍树。这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咱们撑不起。至少,在短期范围内,我们还没有这个实力,树敌太多。长期之内,做不到垄断利润不高。垄断了就要打仗,咱们现在在远海未必打得过。不要盯着令人垂涎的利润,而是盯着眼前可以确保的东西就够了。”

    商人一想也是,如今可以确保超额利润的东西已经足够多。南洋贸易公司也的确还有一批矿主、作坊主、工厂主加入,有优先订货权,这对于工厂主而言可是比单纯的转运贸易还高出一部分产品的利润。

    陈健想了想,又问道:“关税问题,能看出什么端倪?”

    “除了香料,看不出任何问题,对咱们而言保护性的关税无意义。如果直接返航,除了牛、马、种子、机械图书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值得装载的货物。但问题是牛、马和种子,最多十年咱们就能种成白菜韭菜一样的东西,到时候如果只能往返的话,就只能空船回去了。”

    商人有些无奈,想了好久终于道:“对了,可能还有钻石、宝石、象牙、葡萄酒这些东西,能赚一些。除了这些东西,我只想要白银。”

    陈健笑道:“这只是一个小国,看不出什么的。再者,世界那么大,或许南边会有值得贸易的货物。从这里往南折也不是不可以。”

    “南边?南边能有什么?”

    “我哪知道,要是知道还用环球航行吗?或许有黄金、象牙这些东西呢。反正你们现在主要就是盯着这边的物价,一定别在关税问题上出漏洞。”

    “陈先生,这你放心,这一次除了我们商人,也有你们作坊主派来的人。我们倒是无所谓,但你们这边肯定会用心的。但有一点,我想咱们肯定都会支持。”

    “什么?”

    “加税,练海军。不然我们商人派可是不想转运的利润都被别人拿走。”

    陈健大笑,点头道:“行啊,你们这不是也知道为自己的利益而想办法吗?”

    “没办法。这边的船队太吓人了。”

    “仅此一次,告诉所有人,这样的感慨不要发。”

    “明白。”

    公司成员将收集到的资料交到陈健手中,离开了。

    陈健也从水土不服的腹泻中恢复,朝着海牙前进。

第三十三章 时过境迁

    抵达海牙,也就意味着无休止的谈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莫里斯也正从前线返回。刚刚得到消息,对面那位新崛起的名将斯皮诺拉返回了西班牙,主要是为了购买国债,西班牙王室已经处在破产的边缘,准备卖一批国债再宣布破产这样就不用还了。

    荷兰印度公司的一部分董事也齐聚海牙,对于这个新兴的贸易伙伴或者是潜在的敌人,他们必须要弄清楚。

    在观察了一场以数百年纪律性的自由自耕农为主体的共和国陆军的演练后,谈判的基础也已经存在。

    这些士兵以燧发枪演示了三排齐射、快速火石枪装填、齐步走、转向、解散后快速整队、左右转弯,用荷兰铁铲挖坑、挖胸墙,以及党内的矿区同志表演的挖坑埋炸炸药引爆后,在兄长部队服役许久的莫里斯的弟弟亨利,确信不算骑兵的话,这是一支不亚于甚至超过荷兰体系的新陆军体系。

    而且一些伪装成“工兵”的、在蓝翔系统地学过几年炸矿要点的矿区同志的挖坑和埋炸药的技术比之荷兰的工兵队更为专业。

    等到煤油为燃料的热气球升空、望远镜侦查等这几项围城、破城极为有用的技术展示之后,亨利已经有些慌神。

    那些高威力的炸药和热气球一旦落入西班牙的手中,对于以城堡攻防战为主要模式的西荷战争是决定性的打击,尤其是在奥斯坦德围城战失利后阴影笼罩下。

    虽然没有骑兵跟随,但是陈健和一名共和国的军头家族出身的军官还是展示了一下骑术。陈健是从无鞍马开始的野路子出身,那个军官也是从小鞍马娴熟,集体冲锋的水平没展示出来,但是颇有一点游牧民轻骑的风格。

    炮兵技术好不好,看看大炮再看看数学水平就知道了。三角函数非常溜,炮兵水平不会差的。

    于是,信不信上帝,都开始了平等的谈判。

    漫长的谈判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想要主导或是参与某个体系,就必须要遵守体系内的规则,或是作为发起人制定规则。

    规则什么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扯淡,可是在十年之内共和国不会涉及欧洲事物的情况下,想要扩大影响力这种枯燥的谈判却势在必行。

    共和国在群岛地区和西属美洲拥有绝对的实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方面的谈判反而可以放到最后。

    相反,印度公司最关注的香料和亚洲贸易,以及陈健想要涉足的亚洲事务,才是双方争论的焦点。

    从一开始,双方之间就很焦灼。

    大议长奥尔登巴内菲尔特和印度公司的一些董事秉持一些观点:在教皇子午线的法规面前,是荷兰人在香料群岛与当地王公和人民签订了一系列的协议。这些协议是受当地人民和王公的请求,因为这不是尚未占领的土地,而是已经有人占领的土地,荷兰只是应当地王公与人民之要求,签订了合约。

    所以,基于此,凡是与荷兰签订条约的香料群岛的王公所管辖的附近的土地,是在荷兰的范围之内,并且是在荷兰的影响之下。只有荷兰才有与在其影响下与当地进行香料贸易的行为。

    陈健则表示,共和国根本就不承认教皇子午线,共和国的子午线在闽城,而不是在摩鹿加群岛。共和国没有基督徒,根本不认识教皇,而且不信上帝,你们跟我谈这个子午线没有意义。

    所以你们不管是与王公签订的条约,亦或是与当地人签订的条约,只是你们的个人行为,而非你们为撕破子午线条约而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对共和国而言,你们的努力无意义,因为共和国不承认此条瓜分世界的子午线。

    与葡萄牙或是西班牙的战争,那是另一回事。共和国承认你们为这些战争付出的代价,并承认你们以香料群岛上的种种战争所签订的条约……并暂且假装你们所签订的条约不是武力逼迫的条约。

    但是,共和国不承认你们撕裂子午线条约的努力即只承认战争之贡献,不承认违背教皇条约这一条不亚于战争的贡献。

    这是你们体系之内的事,而非国际体系。

    任何国际体系没有共和国议事会与王上所派遣的全权特使参加,均无意义,而且是共和国绝不可能承认的。教皇子午线就是个例子,共和国甚至都懒得致信教皇。

    如法国与你们谈判的时候,此贡献将有意义,并且共和国支持你们在天主教体系范围内的贡献值。但英国与你们谈判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不会同意子午线之约定,因为《至尊法案》的存在使得他们在法理上天然地脱离了教皇定下的“国际法”。

    没有共和国参与的国际法,不合法。

    大议长奥尔登巴内菲尔特听出了陈健的弦外之音,虽然陈健说的都是些无意义的外交辞令,想要从里面挑选出可以利用的东西无异于在数以万计的贝壳中挑选珍珠,但仍旧听懂了。

    陈健是承认荷兰人在那里拥有香料垄断特权的,但是不承认那里的水域禁止其余人通行。

    紧接着,问题又继续深入到下一个话题。

    即领土、领海、贸易站、条约国、不稳定殖民地、殖民地、本土化殖民地的区别。

    这个时间点是个很特殊的时间点,荷兰人刚刚突破了葡萄牙在亚洲的封锁,暂时取得了立足之地。

    所以可以暂时抛弃所有海域自由航行的理念,而是转而追求领海存在的概念。放在三年前,他们绝不会承认领海的概念,并且一直坚持所有海域均为公海。

    相应的,对于岛屿、大陆等“无主之地”,到底是谁发现就归谁?还是谁占有才归谁?哪种行为将视为宣战?哪种行为将视为合法的竞争性开辟?哪些土地属于“无主之地”?

    作为先发国家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一直持有一种观点。先发现的,即拥有所有权,并且这种先发现即占有的概念从开始大航海的时候就一直占据上风。

    这种发现的概念极为神奇:自然界的发现以及单纯的视力所及,且不需要登岛既视为此土地属于发现者。

    但随着新兴国家和后发国家的挑战,这个谁发现就归谁的概念已经不能适用。在这一点上,荷兰人也表示,对于“无主之地”,按照罗马法之私有财产法案,谁占据就归谁,并且这是“唯一自然而原始的取得领土的方式”。

    陈健则依旧是据理力争,他表示自己不知道罗马的存在,也不知道什么罗马法。

    依据共和国之法律,任何共和国领土之内的无主之地,属于全体共和国之人民。只有耕种开垦并且可以获得一比五以上之播种收获,才能够允许占有此片土地。且按照共和国郡县法规之规定,以郡县为中心的贸易圈包括粮食铁器贸易之最远距离,即为此郡县之自然范围,议事会因国内安定问题重新划归的郡县范围除外。

    所以,按照共和国之土地法延伸出的概念,任何一片非本国固有领土之无主之地,至少需要达成以下一个条件才能算作本国之领土。

    即:需要在此地拥有一千名以上的本国人民。包括归化的原住民。此归化概念为能够说本国之语言,且认同本国之存在。此一千名本国人民所开垦居住的土地周围贸易圈之内均为本国之领土范围。

    这一点是荷兰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荷兰的人口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万,祖国这种东西他们根本还没有概念,如果不是西班牙人在外,几个省甚至下面的村镇、教会之间早就独立了。

    而对面的共和国据说拥有三千多万的人口,这三千多万的人口拿出一千人不成问题。可是对于荷兰来说,拿出一千人占据,这无疑是一笔根本接受不了的条件。

    陈健坚持一千人以下只能算是贸易站,只有贸易的权利,不具备占领的意义。并且一千人可以建立市镇,所有的交易必然会围绕这个市镇进行,拥有市镇即视为拥有此市镇之贸易范围之土地。

    其实陈健也不可能轻易弄出上千人的移民地,所以本身目的还是在讨价还价,主要就是制定一个至少英、法、荷、共和国、以及北方之丹麦等国家所能接受的国际法规的雏形。

    目的是将西班牙孤立出去,如果他们不参与的话。但是面对这样的围堵和即将破产的事实,他们不得不接受。

    陈健希望能接受的这几个国家有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包括自己,都错过了第一波大航海,所以对于“谁发现就归谁且不需要登岛”的规定,一致反对。

    但同样,这几个国家又赶上了第二波,所以能够共同接受的条件是理论上控制,而不是实际控制。

    实际控制才算占有这些概念,要等到第三波醒过来、赶上最后一批的那些国家提出来,作为对老牌殖民国的挑战。

    等第四波醒过来的时候……那已经是旧殖民体系瓦解的时候了。

    陈健此时说的这些东西,明显是倾向于实际控制而非理论控制的,所以在提出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接受。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荷兰人从火枪、钢锭、望远镜等等这些东西上来判断的共和国,是个庞大的不亚于西班牙甚至更为强大的、拥有强烈航海**的国家。

    第一个真正完成环球航行的船长是大海盗德雷克,麦哲伦在菲律宾死了,算不上第一人。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船长才其实才刚刚病死十年。

    如今荷兰人也才完成过一次环球航行,而共和国此时的环球航行并不算晚,所以显得在海上有些咄咄逼人。

    出口就是一千人以上才算控制,这样的人口数量要求对荷兰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这些问题其实就是荷兰的印度公司最关心的贸易问题,和贸易问题息息相关。

    对于陈健的要求荷兰人死死咬住不放,坚决不同意。

    与这个问题相关的,还有什么是“无主之地”的问题。

    这个很显然还是要靠拳头,但是此时东西方的差距并不是太大,加上航海技术的导航术以及技术革命还未开始,在亚洲一些岛屿区,都只能拉一派打一派,否则站不住脚。

    西班牙人运气好,遇到的一群石头时代的人,又赶上他们内乱,所以西班牙的那些方式根本不适合此时的亚洲。

    哪怕是印度,都需要公司董事或是总督以极其谦卑的语气称自己为忠实的奴仆才行。

    当然,按照这个趋势放到几十年后又截然不同。

    美洲地区陈健是根本不准备让这些人涉足,而且有这样一个体量的国家存在,荷兰人也清楚那边不可能如同南美的印第安人一样,加之一个三千万人口的庞大共和国在那,就算有土地也基本都被抢去了。

    所以问题的焦点还是在亚洲,尤其是香料群岛一代。

    在中国,荷兰人刚被怼回去,三年前又在澳门被怼了一次。所以条约这东西还是有效的,至少还没有签不平等条约的资格。

    但是在香料群岛上,想让不平等条约则变得有效,荷兰急需陈健背后的共和国承认那些条约的有效性。

    不是为了防备共和国,而是为了防备英国的印度公司。

    荷兰人觉得陈健隐隐透出了一股意思,在亚洲贸易问题上,共和国对香料贸易不是很在意。无欲则刚。此处不留爷,爷去英格兰。

    英国的印度公司已经在质疑荷兰这些条约的合理性。

    最可笑的是,陈健听这些荷兰印度公司的商人说,英国人用了一个陈健都不相信的、居然是英国人用的理由:他们怀疑荷兰人是否是以武力强迫那些国家签订的条约,并认为这种条约是不合理的……

第三十四章 彼此的可能(上)

    新兴的国家总是有学有样,荷兰人几年前靠着反对葡萄牙、支持当地王公与人民作为遮羞布,在一些岛屿上站住了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于是不可避免地英国的印度公司也采用一样的手段,来对付已经站住脚的荷兰人。

    双方的矛盾是可以利用的,此时荷兰和英国的印度公司,眼睛盯着的只有香料,这才是占据了进口贸易和盈利额七成以上的东西。

    陈健不是没兴趣,而是这东西就像是狗食一样。想让两条狗打架而不是一起来咬自己,最好就不要动那根骨头。

    这根骨头在陈健看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不想让国内的大量资本涌入到香料种植园上,而且统治成本太高,长久来看毫无意义。

    垄断不了,这东西就是白菜价。想垄断,就得烧杀抢掠,关键是需要支付昂贵的堡垒维护费用和驻军费用。

    最多二十年,茶、咖啡、糖、棉布这些东西,就会成为真正有利可图的东西,早做准备才是正途。

    之前漫长的谈判,谈的都是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者说根本不是实际利益的问题。

    荷兰人不管信还是不信共和国的实力,都必须和陈健耐着性子谈下去。

    对奥兰治派来说,他们需要军火、炸药和新的武器,以及一个至少中立而不是亲密西班牙的新势力。

    对印度公司来说,他们需要陈健带来的种种货物。

    那最简单的棉布来说,质量上乘、不需要掺麻就很结实、可以与印度土布媲美的棉布,在香料群岛是硬通货。

    用棉布作为与岛上人交换香料的媒介,有时候比白银更受欢迎,这源于荷兰人的血腥垄断政策。

    加之贵金属从欧洲转运到亚洲多为不便,从利润最大化的程度来看,是拿白银或是欧洲的一些商品、武器去印度换棉布,再把棉布送到香料群岛去换香料。如果运气足够好,再拿着香料去印度换棉布,将棉布作为一种类似于货币的中介。

    对于一些荷兰人血腥统治的岛屿上,卡住两点就能垄断香料贸易:棉布和大米。

    控制住这两样的进口,如果条件允许派巡逻船稽查走私贩,理论上就能以低廉的价格垄断香料贸易。

    但陈健再给这些人展示了自己带来的商品后,还带来了一个假消息:共和国的另一支环球航行的舰队,从太平洋出发,估计此时已经到达的亚洲。

    这样的消息让荷兰人极为不安。他们在亚洲根本无法投入太多的兵力,尤其是此时,两三千人的士兵就已是极限,再多的话公司的财力就撑不住了。

    他们不怀疑陈健在说谎,因为陈健说的一些东西听起来的确像是真的,对于日本、明朝、泰国这些地方知道的并不比掌握着公司秘密的一些人少至少大而范之地谈话中没有什么漏洞。

    绕好望角本就是个漫长的航程,葡萄牙人还占据着马六甲、西班牙人在美洲群岛地区又卡住了通路。

    这种漫长的航程,让荷兰的香料美梦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葡萄牙、英国的印度公司,都在争取好望角的贸易。

    然而除了这些,还有穆斯林。从红海走陆路到威尼斯,也是一条不亚于此时荷兰人掌握的香料数量的贸易路线。

    如今又多出来这样一个变数。

    在荷兰人看来,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无非两点。

    共和国不参与香料贸易。共和国的棉布、砍刀等一些在香料群岛地区紧俏的货物可以在荷兰交易。

    这两点如果能够达成,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的完美。

    香料是什么?如今已经不是秘密,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而且这个谈判对手很明显知道香料的产地在什么位置。

    欧洲本土此时的手工业产品,很难在亚洲销售出去。荷兰的印度公司急需陈健带来的许多手工业样品,作为他们香料贸易的转借货物,如果能够在阿姆斯特丹做到以物易物最好。

    然而他们摸不清共和国到底缺什么。

    其实什么都缺,远还没到物质极大丰富的程度。但是对商人而言必须要有利润才意味着缺,没有利润也就不缺。

    更让他们紧张的是似乎此时共和国的国内并没有香料的市场,但一些人送来的报告则说这些“华夏人在阿姆斯特丹的交易市场极为关切香料的交易,并且尝试着分辨香料的种类的品质,他们有专业眼光的商人和娴熟的不亚于威尼斯的会计,很快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不是没有人想过,干掉这些人,断绝他们环球航行的可能。但问题是西班牙咄咄逼人,这些人背后的共和国甚至不需要出兵,只需要做两件事:给西班牙贷款、售卖武器。

    这支船队中有西班牙人,已经不是秘密,荷兰人还知道陈健在来阿姆斯特丹之前先去了西班牙的圣星期五港,并和那里的总督亲切会面。

    种种这些情况,陈健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就能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但得到的前提,是必须知道世界的大致情况,以夷制夷也是需要弄清楚局面的。

    陈健不着急,谈判的前些日子,不断用文法经常出现错误的话语谈论毫无意义的国际法本身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

    今天谈谈发现与控制的区别,明天谈谈航运自由与公海领海,学着荷兰诸省议会常用的办法,用冗长的翻来覆去的东西拖延着实际问题的进展。

    陈健可以拖,荷兰人拖不起。

    海牙属于尼德兰,可海牙却不仅仅有尼德兰人。被迫害的犹太人、法国的清教徒、英国的清教徒,还有各个国家在这里的大使和外交人员、贵族……

    共和国船队到来的消息,以及那些新奇或是物美价廉的货物,已经传到了可以传到的地方。这里距离英国不过一条海峡,这里距离法国也不过隔着南部几省,距离西班牙更是近在咫尺。

    不需要陈健这样做足了准备、带来了大量货物的人。哪怕是此时大明的一个礼部官员,空着身子坐在这里,只要证明了身份,各国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接近,只求一个特许贸易的权利。

    陈健选择的欧洲第一站,位置十分好。旁边是英法外加西属尼德兰,北边是北方唯一有能力组建印度公司的丹麦,待价而沽,消息传播的很快。

    在这边耽搁了这么久,估计此时英法西这几个国家都已经知道,荷兰人的紧迫感也就一天天沉重。

    这群人根本不信教,和他们谈同一个宗教同一个情感,毫无意义。

    这群人什么都不缺,唯一能够感到新奇的香料,这些人看起来想的也是伸手欧洲贸易而非运回国内。

    这群人的环球使团,带了一千名士兵,这还不算水手和炮手以及其余的使节工匠等,这样的手笔足以组建一个印度公司。

    陈健岿然不动,每天的业余时间不是闲逛就是自己花钱办酒宴,在格劳修斯的帮助下谈谈人道主义、禁止屠杀妇孺这种此时尚算神奇而又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东西。

    他可以泰然自若,荷兰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坐不住了。

    在亚洲已经多出了一个竞争对手,他们不想再多出一个体谅吓人的敌人。而其余的荷兰商人也坐不住了,这么好的一个转口贸易的机会,他们不想分享给任何人。

    尼德兰是寡头和富商的尼德兰,是商业的尼德兰,不是手工业撑起的尼德兰。

    一些内部的讨价还价或是激烈争吵也在陈健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着。

    一个印度公司年轻的、去年从安汶回来的会计,为公司的董事会出了一个主意。

    如果控制了物美价廉的棉布,也就相当于拥有了控制香料贸易的一只手。英国人没钱,他们的贸易公司内部法规不完善,成员走私盛行,而且他们的资金周转很难,英国的政策也不希望大量的贵金属留出。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从共和国获得大量的便宜的棉布,就可以以这些棉布作为中间物,从而控制香料产地的香料交易。吉吉拉特商人的棉布质量和这些棉布差不多甚至不如,而且那些商人在亚齐交易,还得交税。

    同样的,英国人既然贵金属不足,他们想要涉足香料贸易,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香料去印度换棉布、再把棉布换香料,再将香料运回到欧洲交易。

    而一旦公司掌握的棉布和其余香料群岛地区所需要的手工业品,价格低质量不差,那么就可以排挤掉英国人。如果棉布的质量不断降价,英国人就会撑不住。

    必要的话,甚至可以开辟一条类似马尼拉到美洲的航线,从共和国的东岸,直接装载着手工业品和棉布,抵达香料群岛的贸易站。

    如果成立一个银行或是交易公司,可以通过汇票在阿姆斯特丹进行交易,这样可以省掉运送贵金属的成本。

    而且如果能够达成信任,甚至可以进行一种信任交易,共和国的船队运送货物到香料群岛,银币可以在阿姆斯特丹交易,也可以在香料出售出去之后再还款。

    这样不但可以保证以低廉的价格排挤掉英国人,还可以增加周转的周期。

    周转周期增加,货币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尤其是和明朝的交易除了白银他们毫无兴趣。

    反过来,只要能够垄断香料贸易,就可以确保香料的高额利润,同样的香料的销售也不成问题,信用交易的银币兑现也就不成问题。

    荷兰印度公司的董事会对这个年轻会计的提议十分欣赏,但是最严重的问题也就出现了。

    谈判另一方的共和国,凭什么会答应这个条件?

第三十五章 彼此的可能(下)

    以荷兰印度公司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个共和国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因为这个计划中的一切,都是以共和国不涉足香料贸易、共和国愿意接受信用交易、共和国愿意从东面开辟新航线、共和国有足够的商品以摧毁英国人的棉布香料体系这几条的基础上。

    但是,荷兰印度公司并不能拿出有效的补偿措施让他们接受这个条件。利益这东西放在哪里都一样,只想着别人付出,不想着自己拿出等价的东西,完全没有接受的理由。

    况且,如果英国人给出的条件是和他们合作,垄断香料贸易后分成销售怎么办?英国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甚至可能现在英国的船已经在多佛海峡了……

    和印度公司一样寻找着商机的,还有那些对阿姆斯特丹的印度公司垄断政策不满的商人,以及那些城市的商业寡头们。

    尼德兰是商业资本主导的,华夏的批量的手工业品对他们来说都是财富。他们垄断着波罗的海和北欧的贸易,商船转运着所有需要的货物,他们不依靠也不需要国内的手工业支持,也没有太多的人愿意把钱投入到手工业当中。

    当海外投资和商业船运投资的利润回报率在百分之八以上的时候,傻瓜才会把钱投入到一些低级手工业中。

    加之这一次陈健带来的还有茶叶、瓷器之类印度公司垄断的货物。虽然这两种东西暂时还不是主流贸易,而且质量比起景德镇的贵族瓷要差的远,可是这也是一项巨大的收益。

    如果能够达成一系列的优惠条件,那么荷兰商人觉得凭借自己的运输体系和商业网络,完全可以赚大钱。

    华夏人此时没有条件和其余国家交易,语言不通、关系不硬、贿赂不知找谁、运费不如荷兰人熟悉航线和水路。

    所以商人们希望议会和执政能够立刻与陈健达成贸易协定,一些诸如棉布之类的货物,完全可以免除关税,或是收取极少的税,吸引他们在阿姆斯特丹进行交易。

    如果能够保证荷兰人与这些人接触,并且货物集中在阿姆斯特丹,那么高额的利润他们仍旧可以凭借他们已经成型的商业体系获得。

    至于说要死要活的手工业,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国家是寡头和银行家、海商的。

    看起来这个条件是诱惑的,可问题一样存在。只凭借低关税的吸引,能否保证这些华夏商人的船队在阿姆斯特丹交易?而不是想办法直接和其余国家交易?

    这一切的谈判,总需要让出一部分的利益,可是从哪让出来?

    况且,生丝之类的贸易,虽然在印度公司的贸易额中的比重此时不算大,但这也是伤害了印度公司的利益,不考虑华夏人,印度公司的董事们会不会掣肘?

    …………

    种种计划与矛盾之中,陈健派人去了阿姆斯特丹。

    在定下了日期之后,同样的两场一模一样、对陈健和手下的一些员工来说已经熟悉的如同女人做饭一样的“展销博览会”在两地同时举行。

    消息传播的很快,尼德兰此时又算是个宗教宽容而开放的国家,也是各处哲学家、科学家、无神论者等等教会异端的聚集地。

    还有大量的贵族,使节,商人,以及喜欢热闹的市民。

    这些人只是知道一批新奇的货物来到了这里,但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些此时尚算震撼的场面。

    不需要别的,一个热气球就足以震撼两城的市民和参观的那些贵族。

    飞天是人类的梦想,不只华夏族群会为之癫狂,在这里也是一样。

    但不仅如此。

    漂洋过海的平板玻璃用胶水和木框架黏合在一起,搭建起了一座在此时的欧洲算是顶尖艺术品的玻璃屋。

    如果仅仅从艺术的角度看,这没有什么。但这是第一次用玻璃和木框胶水组合起的一个可以容纳三五人在里面感慨的透明玻璃的房间,处处透出一种华贵而又神秘的气息。

    宽大的镀银玻璃镜摆放在附近,各种类型的哈哈镜一如既往也是吸引人的手段。

    升空的热气球更是将气氛推向了疯狂的顶点,比欧洲早出三年的望远镜更是让许多贵族沉迷那种被拉近的世界。

    以至于当这边的消息传到南边的战场的时候,已经从西班牙返回的斯皮诺拉沉默许久,感慨道:“现在,我看不到他,他却已经可以看到我。”

    这个他,当然是指莫里斯。

    除了这些,可以安放在马车两侧用来夜晚照明的煤油灯、各种利用重心迷惑视觉的小玩具,也都让市民们惊奇不已。

    但是最惊奇的还是照相术,简陋而单调黑白颜色的照片,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潮,那些比任何画家画的都要写实的街景、人像,无一不彰显着科学改变世界的力量。

    当然,还有船队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本《摄影集》,里面的照片都是陈健精心挑选过的,用了最简单的一些注释。

    比如获得第一届摄影艺术奖的那种盼望海船归来的孩子,短短的几个注释的单词就让呆板的黑白照片获得了艺术的味道。

    《摄影集》中最多的,还是陈健故意挑选的几张照片。

    南安矿区如同蛇一样密布的木轨铁路网、上面摆拍的装满了矿石的马拉矿车、闽城最繁华的街区、闽城的那一批改造后的贫民区楼房、中午停靠在码头上为了核算海运保险的船、闽城的沿岸炮台、都城沿海棱堡区的巨大堡垒、都城的国人议事大会建筑群……以及南安运河的那座标志性的、高架运河引水渠。

    没有什么能比照片更为直观的震撼,当这本摄影集一经传播,无数人想要观看一眼。

    人们总是幻想着在遥远的地方有个神秘的杜绝了这里一切痛苦的国家,在这里也是一样。

    越不了解,越神秘越向往。而凡是能在摄影集上留下的照片,都是陈健精心挑选过的,此时的曝光需要的半小时时间也确保了人物的呆板或是严肃,而舍得被学会摄影术的人拍下的场景也必然都是震撼的。

    在阿姆斯特丹或是海牙的人,算是见过市面的。有去过香料群岛的、有原本生活在格拉纳达的、有家在巴黎,还有从北方来莫里斯军中服役的……

    可即便见过市面,即便他们所见识的世界已经是半个地球,可在这些刻意挑选出的让人震撼的事物面前,他们仍旧不能吝啬任何一句溢美之词。

    枪炮、艺术、城市、建筑……当这一切都具备而且超出了此时人们的感官时,神秘与臆想出的强大也就成为了一种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

    神秘的国度就像是古希腊传说的亚特兰蒂斯,而陈健着力展示出的这一切,正是弗朗西斯培根爵士在那本透着科学至上和空想社会主义的幻想作品中的场景。即便那本书此时尚未问世,可无疑这是此时人们所能想象的科学至上主义的极限之国。

    一时间,船队中那些原本看起来古怪的发誓,成为了一种新的尝试与流行。那种看起来古怪的餐具,也成为了一种优雅的象征。那些刚刚开始流行但在船队中人已经习以为常的喝茶,也迅速地成为了另一种更为优雅的消遣方式。

    彼此文化交流的时候,在一些举止上从没有高贵与低贱,只在于文明是否强势,有时候连强势都不需要,只需要一种神秘。

    最普通的市民想不出,这些远远超过了胳膊所能抵达的极限的棉布,是怎么织出来的。

    最普通的商人,却对那些粗通几句荷兰语的船员们说的股票交易所和期货交易所充满兴趣,甚至有些不谋而合的意愿。

    最普通的贵族,想不出这个神秘的国度为什么会没有世袭的贵族,这是不可理解与不能理解的。

    最普通的军官,想不出在面对这支密集排列的军队的齐射时,怎么能保证士气不崩溃。

    最不普通的那些人,终于明白陈健这是准备扩大影响,靠着荷兰的船队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传播出去,等待着英国、法国甚至里斯本威尼斯的商人来这里交流。

    于是原本被陈健故意拖延的谈判,快速地步入了正轨。

    陈健的条件也开始出台,这一切都需要抢在其余国家的人前来或是陈健离开之前完成。

    条件遮遮掩掩,需要你来我往,底线已经确定。

    与荷兰签署两国认同的殖民地归属权和航海公海领海条约,并拉拢英国、法国、丹麦等国签署。荷兰签署允许救死扶伤慈善国际联合会在荷兰的活动。华夏共和国对尼德兰之独立表示道义上的支持,并允许军火交易。

    承认荷兰与香料群岛的王公们签署的条约,承认他们在那里拥有航行和垄断香料的资格。但相应的,共和国的船队有航行和通过的自由,并且不得阻拦。

    华夏共和国放弃香料转运欧洲的贸易,代价是荷兰印度公司在亚洲的港口,共和国的船队有停靠的权利。可以接受荷兰的检查且保证不进行香料走私。

    阿姆斯特丹对共和国的贸易船减免关税,南洋贸易公司保证五年之内只在阿姆斯特丹进行停靠和交易。同样,荷兰私掠船不得对共和国南洋贸易公司之船队袭击掠夺,在靠近欧洲后荷兰舰队有保护南洋贸易公司船队之责任。

    同意在阿姆斯特丹进行信用交易,并且可以开辟一条太平洋航线,在香料群岛地区只与荷兰贸易站进行棉布和手工业品交易。未经允许,荷兰船只不得在共和国本土或是移民地进行交易,荷兰印度公司有义务阻止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成立。必须要的时候,荷兰印度公司在亚洲可以以雇佣的方式、私人性质的、不涉及国家外交层面的形式,借助共和国南洋贸易公司的船队和士兵,并支付相应的报酬。

    这只是一些底线,或者只是讨价还价的表面。

    有些东西很容易,只要不动香料,刚刚起步的印度公司会十分高兴,而且似乎还可以借力打击葡萄牙和英国。而陈健也不会对这种最多还有二十年可赚却要得罪一群国家杀人赢野的东西感兴趣,但可以假装感兴趣。

    有些东西则根本就是幌子。

    比如军火贸易和雇佣兵。前者只是个形式,不管签不签,只要有利可图根本挡不住。后者雇佣兵,国内根本就没有这个形式,也不可能有这种可能,与其去卖命,不如去大荒城开垦。但是可以吓唬吓唬不明真相的西班牙,作为和西班牙谈判的条件,因为雇佣兵在这边很流行。

    有些则是商业资本寡头共和的必然。关税这东西,在一个商业资本占据绝对优势手工业发不出声的国家,并不太难谈,而且他有针对他国的关系网和走私渠道以及稳固的航路和更低的航运成本。

第三十六章 人员安排(上)

    与荷兰人的谈判是可以期待的,只是需要很多的时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算了算日子,自己最多还能在海牙停留三个月时间。风向不等人,除开路上花费的时间和一些预定的计划,拖得太久就要错开最佳的绕过好望角穿行印度洋的时间。

    时间也不等人,想要熟悉各种语言、礼仪、习俗,以及坐船来往骑马来回的时间,靠自己和西班牙人谈判至少也要一年时间。

    消息的传播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可能如同信息时代一下瞬间到达,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

    和荷兰人继续扯皮的时候,另一拨人也在悄悄做着前往西班牙的准备,领队的不是陈健。

    与西班牙之间的谈判,与国内其余人无关,主要是南部沿海诸郡工商业阶层的利益,尤其是南洋贸易公司的利益。

    两国之间的矛盾是最大的,南部群岛和西属美洲的两大总督区距离共和国太近了,西班牙人的警觉是必然的。

    但是现在西班牙马上就要破产,加之在欧洲也是刚刚打完三场仗,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这时候谈判能够获得最大的成果。

    看着二十多人的代表团,陈健笑道:“不得不说,你们此行危险重重。你看,我都吓得不敢去了。”

    礼部的一个当初在齐国人面前给热气球胡诌命名为飞天球的年轻官员也笑道:“说到底,还是他们离咱们太近。原本礼部是个最安稳清闲的官职,却生生被陈先生弄成了有生命危险的官职。但是与尼德兰的谈判陈先生可以代表,无非利益与贸易。与西班牙的谈判也只能礼部站台了,这是唯一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国家,要不然要我们何用?”

    说到这,这年轻官员又道:“我倒是还想效仿当年侯伯国林立之时那些口舌如箭一言安邦甚至血溅五步的人物呢。可惜语言不通,倒是有些麻烦。”

    陈健摇头道:“没什么麻烦的,你们在那边不是一时半刻之功。一个字,拖,拖两年到三年,估计你们也能掌握他们的语言了。”

    “怎么个拖法?”

    “他们肯定想和咱们签订条约,让咱们承认以自油港往南的大片土地,都是属于他们的。这个问题死咬不放,谁知道南边那些他们没有控制的土地有没有金银矿或是千里沃土?”

    礼部官员顿首道:“这我知道。只是在这件事焦灼,是不是没有意义?”

    “有意义。我们不可能与所有人为敌,既然世界不再是我们自己,就需要依着某些规则。这规则现在还没有,但我们可以做这个规则制定的参与者,所以我们需要为将来做打算。只有我们带头遵守我们参与定下的规则,这规则才有效。”

    “那这规则是不是与你在这边和这些人谈的那些什么领海公海殖民地占领地之类的东西有关?我们总需要一个基调。”

    陈健点点头道:“对,就是这样。西班牙人在咱们南边已算得上是根深蒂固,但是在别处的地方怎么算?这需要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出一个能够接受的条件,和平的时候有用,打起来的话就算打赢了有时候也得讲道理。只是赢有赢的道理,输有输的道理。当这个世界上的几个能说话的国家都参与进某个体系之后,这个体系西班牙也不得不承认,可能要打,但是打完之后的坐下来扯皮的法,必须是咱们参与进去的。”

    礼部官员苦笑道:“这可有的拖了。我估计不乱战一场,这种东西只能用来过过嘴瘾。”

    “所以啊,本来就没准备让他们接受,但是咱们的高调必须先唱出去。反正西班牙也没本事打咱们,咱们暂时也不可能有心思和能力打他们,嘴上拖延着,哪怕拖个十年二十年呢。”

    “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一旦形势有变,混战之后的体系就会确立。而这个条约体系,必须有咱们参与。国与国之间到底怎么交往?使团的安全是否需要保证?国家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咱们可能不是这个新体系在陆地上的主角,但一定要成为海上和那些荒芜之地的主角。”

    陈健哈哈笑道:“其实不只是你们,等我走了之后这边也有人会扯这些看似无关的东西,换着批次扯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争一些看似无意义的东西,但此时的无意义等到变为有意义的时候,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礼部官员哎了一声道:“照你这样说,我们这一去,实际上和不去没有任何区别?陈先生,我心中本来热情如火,让你这么一说顿时犹如死灰。于国于族而言,十年二十年弹指一瞬,可对于一个人而言,用半辈子的时间去做一件根本看不到希望而且意义可能是在死后才能显现的事,总归有些无趣。”

    陈健开着玩笑道:“随着几十年前侯伯国一一归顺,你们礼部的本来也成了可有可无的地方了。我这是帮你们找了一个增加地位的机会,你们这叫挟夷自重。没有别国,你们也没地位啊。”

    这倒是一句实话,礼部的年轻官员跟着笑了起来。

    陈健摆手道:“不开玩笑,这件事遥遥无期,也不是你们能定下来的。但是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利益问题,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们能达成几件事,回去之后不敢说别处,至少在沿海诸郡,那肯定是声名远播的。”

    回身从桌子上拿出了一封信件,递过去道:“这是我找了许多人,一人一句再加上我偷换了一些词汇的方式,写的一封信。里面的东西西班牙人应该能接受。”

    “说的什么?”

    “签署《反海盗公约》。在共和国和西班牙群岛以及总督区范围内,咱们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海盗。所有被西班牙通缉的海盗,共和国一并承认,并且可以帮助缉拿,禁止他们在自油港停靠。”

    “这样别的国家会不会有意见?”

    “不管他们的意见。而且只在群岛地区和咱们沿海有效。当我们和西班牙人对待海盗的态度一致的时候,这片区域很快海盗就会销声匿迹的。我们又不靠海盗立国,只要能合法贸易和走私,任何海盗都是咱们的敌人。”

    “其余国家呢?”

    “如果其余国家能和西班牙进行贸易,他们一样也会反海盗的。现在他们不能,所以会有大量的官面身份的海盗。问题是咱们根本就不想让其余国家涉足西班牙总督区的贸易,那管他们的意见干什么?再说了,签了又能怎么样?荷兰人只要能和咱们贸易,他们才不会管那边怎么样呢。欧洲这边咱们伸不过来手,伸过来也没用,除了卖卖枪支大炮,或是给些贷款免得他们没钱买枪,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陈健心说,再有一年,西班牙就要在直布罗陀被荷兰舰队打的抬不起头了,正是群岛和总督区的海防最为薄弱的时候。

    不趁着这个时候唱着高调把那里的海域控制住,怕是以后更麻烦,再者那里暂时英荷法等国都不会有太大的利益,最多现在不签署这个《反海盗公约》,但却绝对没有心思提出抗议。

    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私掠船。

    私掠船是海盗?还是战俘?对此陈健的态度很坚决,凡是在条约规定地区出现的私掠船海盗行为,一律视为海盗。这几个航海大国的主力舰队都可能涉足那里,估计最多也就是抗议一番,正好练练手。

    要是西班牙人愿意,共和国当然可以无私地帮助西班牙巡逻总督区的海岸和群岛,甚至帮助缉私,都不需要西班牙出钱出兵,以一种国际主义精神帮助他们。但是估计他们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

    礼部的官员问清楚了原委之后,问道:“这应该是咱们的条件,肯定是不可能先给出的。那咱们要什么?这个条件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很简单。圣星期五港的合法贸易。以圣星期五港作为转运口,他们内部再组织什么垄断贸易那都无所谓,咱们只要一个前往圣星期五港的贸易权。此外,再要哪怕一艘船的前往总督区直接贸易的机会,哪怕给钱。”

    “给钱?贿赂?”

    “不是贿赂。是王室特许贸易的船引。价格底限我已经写下来了,你们之后可以看看。”

    “就一艘船?”

    “一艘船就够。一艘合法的,就可以有一百艘不合法的。”

    陈健顿了顿,又道:“这是咱们的要求,也是和《反海盗公约》一致的。走私这种事,只能咱们做,别人做就不行,就有海盗嫌疑。船队实力如果够强,看到可疑船只,直接命令停船检查。不停,即有海盗之嫌疑。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慢慢来。但这个口子你们必须打开。”

    礼部官员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陈健却知道这件事简直难于登天,一旦这个口子开了,西班牙的群岛和两大总督区就算是彻底沦为倾销地了。

    “你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西班牙人现在搞不清楚咱们的实力。消息传播的效率很慢,我在这边大张旗鼓,西班牙人担心我们真的会支持尼德兰,而且可能会断掉他们的殖民地和这边的航路。”

    “西班牙人不会和咱们开战吧?”

    陈健想想直布罗陀海战之后西班牙的惨状和王室穷的又要破产赖账的现实,大笑道:“打起来好啊,陆军海军的那群人,恐怕得给西班牙的王室烧一炷香。等你们谈完了,自油港的炮台和堡垒也建完了,怕什么?”

    说完又鼓舞道:“你们放心大胆的谈。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可以拿主意,但是要拖的事一定要拖到底。拖到消息传回国内,议事会和王上做出决定,但是贸易的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毕竟这是我的权限。”

第三十七章 人员安排(中)

    又商定了一些细节问题,这些人自去准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语言不通,也有许多好处,这些机密的事就算有旁人在场,也听不明白说些什么。

    能借助矛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件事最好的时机就在这一两年之内,一旦错过西班牙人的腰板又要逐渐硬起来,下一次机会可就真的在十几年之后了。

    除开前往西班牙的这些人,剩下的与英国、法国或是丹麦瑞典的接触,就只能依靠跟随他出海的另一部分人了。

    互相之间需要了解,也需要一个怪物横空出世的消息传播到欧洲各国。

    在几次扯皮之后,陈健逐渐开始收拢那些跟随他一起出海的方方面面的人才。

    该留下在这里的、该在这里学习造船的、该前往别处的、该留在这里继续扯皮的、该准备回闽城组织第一批跨洋贸易船的、该作为观察员留下来学习欧洲战术的……

    种种这些,船队从一开始就不是茫然无知而来。

    虽然别人茫然无知,但陈健知道,所以该准备的人才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留意,借助名声和各方面的关系收拢到船上。

    正常的开眼看世界,是需要十年左右的过程,明白该学什么。但这十年被陈健省下了。

    陈健计划三个月后就离开荷兰,继续向南。

    下一站真正有意义有必要费心费力的,只有两处。

    开普敦那要留下党内的一批人和一些随船的垦荒者,将那里建成一个小据点,作为今后大三角战略的支撑点。

    明朝的真正同胞,完全可以在那里安家落户,不管用什么办法骗也好、人口买卖也好。

    既然到十八世纪初在那里的荷兰人也不过一两千,最终发展出了一个崭新的布尔人。那么只要在他死前有四五千他希望的族群在那里落户,之后的问题至少有了一个基础。

    人口,这才是最重要的。是否独立、是否成为一个新的族群,那不是现在考虑的范畴。

    再剩下的一处也就是大明了,这是这个战略三角支撑最关键的一点,这一点敲不开,这样的世界对陈健而言意义也就少了许多。

    定下来跟随他继续绕过好望角前往大明的,除了军队、医生和一些农学家之外,只剩下两名天文学家兼数学家,这两行不分家。

    早在南安玻璃作坊开始建立的时候,陈健就已经开始编写以逻辑体系的几何学和代数学为原本的一整套数学书。

    从最基础的内容开始讲,用的也是他写的简体字,到现在数年过去了,基本上已经整合完成。

    写的时候,玻璃作坊刚建,湖霖还刚刚和他因为商社和将来的梦想成为朋友。

    转眼,已经时过境迁。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也是陈健最上心的东西。

    然而想要敲开明朝上层士大夫的大门,还是要靠新式枪炮和天文学。他的数学基础不错,但是天文学这种需要极高素养的学问,除了能当个神棍告诉明朝人“万历三十五年八月辛酉朔,彗星见于东井,指西南,渐往西北。壬午自房历心灭”之外,预测个日食什么的还是不如这两位专业的本初先生的弟子。

    术业有专攻,他们的水平不差,数学水平也不差,好的天文学家必然是好的数学家。

    这也是一块最宝贵的敲门砖,担心在路上遇到疾病,还刻意准备了两个人。

    明朝的历法出了大问题,不修订的话已经到了不能指导农时的地步了。虽说之后那句振聋发聩的“宁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有政治斗争与维护自身传统的缘故,但整体上不得不承认这时候在天文学上已经落后了。

    靠别的东西,想都不要想,很难立足。

    至于留在海牙或是继续前往欧洲游学的人,陈健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虽然靠着一些震撼人心的奇技淫巧弄出了足够的神秘感,但是到底几斤几两陈健心中很清楚。

    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文明是需要交流的,技术上各取所需,善于总结并且有科学的归纳和演绎法作为工具,有体系的吸纳其中的精华,是可以快速进步的。

    既然知道了什么是需要学习的,自然也就不需要盲目,有目的有计划的去做,比自发自然的进程要快的多。

    不久之后,六十多人的交流团聚集在一起,等待陈健给他们安排今后的去向。

    这些人以年轻工匠、建筑师和会计为主,还有几名学宫的公派学生。

    陈健拿着一张欧洲的地图,指着那一处如同靴子一样形状的地方道:“诸位,过些日子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们去这边,你们都是年轻人,算作出钱让你们在这里游历玩耍五年。不过你们可别把时间都用在打牌、赌博要么就是找女人身上。”

    众人轰轰的笑,里面有几个党内的积极分子年轻人,他们将是这次学徒生涯的组织者。

    “钱肯定是要给你们的,但是钱会放在几个人的身上。你们既然是工匠或是画师,去了那边想办法找一个能做的事,从最低级的学徒开始干起。有些东西,不当学徒根本学不会。”

    “前两年先在那里熟悉熟悉语言、风俗、文化。游历之后,就要开始你们的学徒生涯的。这里的学徒生活和咱们那边差不多,很苦。但是没办法,不当学徒,只能大概明白一些东西,只有从学徒干起,才能最深刻的理解一些技巧。”

    “五年后,我会接你们回去的。如果你们有本事,在这边能够找到女人,也不是不行。但是,这边的人都很信一些东西,你们不信你们要下地狱,他们信他们要上天堂,从爱情的角度来看,他们也未必能接受将来天堂地狱两隔的寂寞。”

    “除了这些去当学徒的,你们另一批人也有自己的任务。去学语言的要把语言学好、去学绘画建筑的也要学到你们要学的东西。”

    这些人嘻嘻哈哈的,见识过了阿姆斯特丹的繁华后,并不太以为然。

    陈健不能当神棍,只能说听说那边更为繁华,总有你们能学的东西。

    其实能学的东西真的不少,能交流的东西也很多。

    此时的意大利算是欧洲各学科的中心,刨除掉格格不入的神学与神学体系的哲学,还有很多可以让这些人大开眼界的。

    能把油画画出照片效果的卡拉瓦乔,算算时间马上就要前往医院骑士团去避难。

    艺术既然是相通的,想必这些人中的年轻画师或是建筑师们看看那边的一些东西,一样会发出很多感慨的。

    就算见不到卡拉瓦乔,一些名作也是可以大饱眼福的。此时最流行的巴洛克艺术的精华也都在意大利或是难以抵达的西班牙,一些此时流行的流浪汉小说也在那边大为畅销。

    艺术这东西各有各的说法,但是与艺术和绘画息息相关的解剖学、建筑学这些东西,哪怕是从纯科学的角度也是值得前往的。

    再加上伽利略还在帕多瓦大学当教授,暂时还没受到迫害,也还没用裸眼去用望远镜看太阳以至失明,一些陈健剽窃了创意的实验,总要派人去致以敬意,至少告诉伽利略看太阳的时候得想办法弄个墨片。

    以及威尼斯一带高超的会计、银行、高利贷、记账等东西,都是值得去那里学上五六年的。

    能不能去那是另一回事,是否计划去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能够把那里的一些专业书籍都翻译过来,那就最好了。

    互补有无的,还有躲在布拉格天文台的开普勒、已当上爵士的弗朗西斯培根……

    这些人陈健觉得这次是没机会拜访了,只能安排人以交流的名义去拜会学习。

第三十八章 人员安排(下)

    留在尼德兰的人也有不少,陈健只是暂时和荷兰的印度公司达成了协议,可以在荷兰印度公司的港口停泊,并在太平洋航线上给予荷兰印度公司独家购买共和国手工业品和南洋贸易公司不会涉足欧洲香料贸易的条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剩下的东西还要继续谈,只是谈的人不再是陈健,因为剩下的很多东西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达成的。

    很多东西,是需要在西荷停战之后才能签下的。而另一些东西,则根本就是可能要打打谈谈还要趁着欧洲乱战之后才能谈妥的。但是提前宣扬出去总是有必要的,不然到时候谁也不可能接受一个忽然冒出来的东西。

    购买了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的两幢房屋,作为贸易公司的驻地和留在这里的使节人员的驻地,同时也是间谍活动的中心,以及一些激进思想的传播中心。

    卫辕带着一批年轻的实习生,以一种微妙的身份加入了荷兰海军,陈健预定了一艘荷兰的军舰,作为这批实习生和荷兰水手们共同的船只,以个人身份加入的荷兰海军,为了参与即将到来的直布罗陀海战,增加经验。

    卫辕等人签下了一份声明:他们是以个人的身份志愿加入尼德兰人民争取独立自由的战斗,与共和国之主权意志并无关系。

    本来就有很多雇佣兵,多出来这几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陆军方面,鉴于面孔的原因,只是留下了一名军官交流。

    而剩下的一部分人,则在一名党内的医生的带领下,在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一所挂着黑白旗帜的“救死扶伤与保护妇孺平民之慈善国际联合会”的医院和护理人员培训所。

    做的事和国内的慈善商社不太相同,但目的也差不多,不久之后会有第二批人和一些国内的年轻女性加入进来,以此作为立足点。

    宣扬的东西完全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之上的,陈健告诉他们不要参与教派纷争也不暂时不要宣传任何激进思想,暂时熟悉这里的语言,扩大影响力。

    如果西班牙和荷兰在南部再次打起来,培训的护理人员和医生立刻打着黑白旗帜前往战场,尤金尼娅总督那边也已经派人去谈这件事。

    主要就是以护士来护理伤兵,以青蒿汁、种牛痘等药物或是技巧,在医院附近治疗一些病症。

    而医生,要把心思和昂贵的诸如乙醚麻醉等药物和手术,以及输血术等,用在那些负伤的贵族身上,借助他们来扩大影响力。

    什么时候西班牙正式允许这个救死扶伤的国际组织可以自由穿越他们的城市、且不受军队攻击,就算是成功。为此必须要讨好贵族们,因为那些士兵死不死没人关心,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临行前,陈健给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在西荷战争结束前,能够拥有足够的影响力并且可以达成允许开设医院、穿越战场等条件,就算胜利。因为这就可以用实践来培养一批手段高超、技术娴熟的军医和护理人员。

    如果影响力能足够大到能让市民阶层也十分认同、感谢、同情其可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就算是大胜。

    挟道德之制高点,就可以干很多利益相关的事。

    如果恰好能够救几个有爵位的人的命,那就是史诗一样的幸运。至少扩大了族群在上层的影响力和友好度。

    以使馆、商馆和慈善医院为中心的网络需要三两年的建设,各种秘密或是公开的计划,都有专门的负责。

    随着陈健计划离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与各国人之间的交流和谈判也逐渐转移到了其余人身上,基调已经定下,剩下的就是各凭手段。

    瑞典人希望共和国的一些人,能够前往瑞典开矿,并且给出了优厚的条件。

    英国人邀请这边的人前往伦敦,商讨贸易和一些航海公海以及殖民地等问题。

    丹麦人希望能够与共和国合作,联合成立一家印度公司,涉足香料贸易。

    ……各方各样的人,带着各种不同的、为了自身与本国利益相关的条件,开始接触这个足以影响到欧洲局势的怪物。

    当这些人主动接近的时候,也是陈健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他不想做共和国驻欧洲的大使,他只是来打个前哨基地,把后续的路提前铺好。

    某个晚上,很多人聚在了陈健临时居住的房间中,来为陈健送行。

    只是送行的时候并没有哭哭啼啼,相反却开始谈到了交流的过程发生的一些趣事。

    “当世界不单单是我们的时候,这种交流真的很有意思。船帆带来的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器物与科学,还有那些原本看似不能改变的东西。”

    闲聊中,一个年轻的学者在闲聊中忽然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

    “比如咱们的煤油,他们创造了一个词。这个词仍旧是用他们那歪歪曲曲仿佛蚯蚓一样的文字书写的,可是读起来的时候却明明就是咱们熟悉的煤油。但我们的煤油的意思,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液体的煤提取的油,可他们只是单独的借用了我们的读音。”

    这番话引来了很多人的兴趣,不断有人附和道:“对啊,还比如饺子,咱们温度计的读数方式……很多的。也同样,他们的名字咱们在国内该怎么称呼呢?好比他们的名字,仔细听听明明就是面包店。那咱们翻译的时候,是把这个人叫面包店呢?还是音译成贝克呢?还有姓天鹅的,姓狐狸的,叫屠夫的……”

    众人都笑起来,这种名字或是姓氏他们也不陌生,数百年前也是一样。姓地名的、姓鸟兽鱼虫麦子豆子的,都有,翻译名字也就不是什么难事,最多算作一个笑话。

    等笑过之后,陈健便说起了正事。

    “比起语言,我更关注别的交流。科学、数学这东西是共通的,不能说在咱们那对在这边就不对。主要还是一些咱们没有、也不可能自己弄出来的东西。”

    一人笑道:“说起这个,那可多了。比如人,就算给咱们一万年,咱们自己也弄不出来他们的模样。蓝色的或是没漂洗的麻布一样颜色的眼睛啊、头发啊。所以,一样的,他们这里的牛、马、羊、猪、葡萄,也和咱们那里的不一样。至于说一些别的类似萝卜的东西,还有一些牧草,也是咱们那里根本没有的。”

    陈健嗯了一声,说道:“这就得靠农科的那些人带回去,杂交育种了。有些东西是适合咱们的,有些东西未必适合,但是和咱们有的东西杂交或许会比现在更好。”

    杂交育种的理念已经发展了数百年,农学科的这些人对于这些东西很熟悉,早早就记下了许多需要引进回国内的东西,但是真正的好东西还是弄不到。

    一人道:“我听说西班牙有一种羊,羊毛特别好。这里的一些织呢绒的,也是用的西班牙的羊毛。不过那种羊西班牙禁止出口,要是能偷回来几只就好了。”

    这说的大约是美利奴羊的祖先,陈健听到这也道:“这么想就对了。好的东西都要多弄一些种子或是样品,你们在这里主要就是收集这些东西。一些不能出口的种子,可以做一个密封的大木桶,拴在船的下面,等出了海再捞出来。一些羊啊什么的,这个就看你们的本事了。重金之下,肯定会有愿意出手的,既然货物可以走私,那么就没有偷不出来的东西。为族群而偷,为更多的人过得更好,这能叫偷吗?”

    看了看四周的人,陈健又道:“你们中大多数都是很优秀的工匠,或是在技校学了两年科班出身。你们来学东西,肯定是很快的。甚至其中的很多人,就算在这里,在同一个行业里都是可以作师傅而不用做什么学徒。”

    陈健躬身冲着在座的每个人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完成了最艰难的五年的学徒生涯。学徒生涯的艰苦你们是清楚的,现在又要让你们吃几年的苦。”

    “不过……”

    语气一转,从刚才的沉重变得轻佻,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你们年轻,却又各怀绝技。在这边从最低级的徒工、雇工做起,这活脱脱就是一幕幕扮猪吃老虎的传奇。就像左手边这个,没记错的话是闽城船厂里最年轻的木器师傅,在这边的船厂好好的当个徒工,等到一有机会露几手,说不准船厂老板觉得你将来大有可为又年轻,要把女儿嫁给你哩。”

    那船厂木匠只是笑,陈健也笑道:“坐在这里的,都是挑选出来的。要么是心怀天下之志的,要么是被我说动的或是给我这人一个微博的面子。每一行,都有七八个人。有专业的工匠,也有学堂里系统学过一些但是没有实践的学徒。总之,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我是期待几年后听你们讲讲你们在阿姆斯特丹、在海牙、在鹿特丹甚至在伦敦的传奇故事的。”

    “大义、梦想、或是为了报答恩情、感谢……这些都是我选择你们的原因。你们明着是学徒,但其实暗地里你们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众人摇摇头,陈健小声道:“细作。间谍。”

    下面顿时扬起窃窃私语,觉得有些严重了。

    “细作不仅仅是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有几条枪,粮食补给从哪走,或是刺杀将军侯爵之类。你们偷来的、学来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比那些军中的细作作用要低。比如说偷来的细毛羊,运回去若是培育成功,天下之人又有多少可以穿上更便宜的毛呢?若是有一日发生了战争,这些细羊毛在之前又赚了多少钱?这些钱又能生产多少火药大炮?”

    “但比起那些军中的细作,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你们的名字也会家喻户晓。当有一天我们的船厂也能造船荷兰人、英国人一样甚至更好的战舰时,人们会记得那个在船厂蛰伏了数年当最简单的徒工的名字;当有一天我们杂交培育的羊,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细毛羊的时候,人们也会记得那个将种羊偷运到船上的人。”

    “在这里,我个人为你们做出保证。能不能将名字刻上贤人祠,我说的不算,但是我的师兄弟和先生同窗们编纂的一套记录万物的书籍中,一定会留下你们的名字。当然,除了这些,五年之后你们回到故土,南洋贸易公司中我的股份,可以拿出来作为你们的酬劳。如果你们在这里结了婚,有了子女,回去后每人在闽郡有一套房屋。”

    众人被陈健的话撩拨的兴奋起来后,陈健又说道:“不过你们也没什么危险,我主要就是让你们觉得生活是充满希望的、吃苦是值得的。人有时候还是需要一些理由让自己坚持下去的。总之,就是干自己熟悉的行业,从最开始干起,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新的五年学徒生涯,只不过这五年的学徒生涯后,你们获得的将是融合了男人梦想的一切:财富、名声、青史有名、荣耀、传奇的故事、老了后回忆起来不无趣的壮年。”

    最后,陈健说道:“说吧,在我临走之前,除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你们还想要什么?”

    许久都没有说话,陈健举起酒杯道:“既是这样,咱们数年之后再见。为每个人心中想要的不同的东西;为将来能听到你们的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干杯。”

    一片干杯与一路顺风的祝福声后的几天,陈健获得了允许降旗通过多佛海峡、沿途不被西班牙舰队攻击的承诺。

    让出了与欧洲各国商谈的权利交予别人,保持着对未知国家谈判的权利,踏上了旗舰,继续向南。

第三十九章 最锋锐的剑(上)

    十月份的赤道以南的大海上,正是最热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七天前船队刚刚在罗安达进行了补给,那片远离欧洲的已经被葡萄牙经营了一百多年的小城,伴随着葡属美洲大量的原住民死亡,奴隶贸易逐渐兴盛起来。

    舰队在这里接受了补给,葡萄牙人的守卫并没有制造麻烦,只是充满了好奇。

    同样好奇的还有南洋贸易公司的一些想要一步登天的雇员,观察着奴隶交易,信心满满。

    舰队的下一站,就是风暴角,船上的人已经知道,绕过那里就可以抵达太平洋。

    一艘船上,一间专属于女人的船舱中。

    兰琪正在那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东西,煤油灯下放着厚厚的一摞书,脚尖无意识的敲打着木质的舱板。

    靠近舷窗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陶盘里,放着几十粒刚刚萌发的玉米种子,旁边还有一大盆扣在麻布下的豆芽。

    安静的林曦盯着那些萌发后朝着舷窗弯曲的、刚刚长出胚芽鞘的玉米,若有所思。

    无聊尝试着种下的玉米萌芽了,一些数年前陈健在她脑海中种下的种子也开始了萌芽。

    在学宫学习的四年中,林曦看了很多书。

    除了博物学、农学、杂交学的专业书籍之外,对她影响最深的是一本不久前才出版的书。

    那本书出版的时候,陈健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批专业文章中就有那个作者的一篇,就是那篇极端反人类的认为应该批量溺死一批刚出生的穷孩子的文章。

    让林曦深受影响的,也是一篇关于人的数量的长文,作者也是那个人。其中的一些观点,很有趣,也让林曦深受影响。

    她不是搞人文学科的,就像当初在都城时候对于那些自由社、青年之家的活动不感兴趣一样,她眼中看到的世界也是一种纯粹的无道德意识的世界。

    学宫上学时,那本书中写的内容就是关于人与动物之间的异同。那本书中将人的交配和繁衍看作是动物性的延续,并且指出每个动物都想要繁衍自己的后代。

    看似与动物不同,但实际上是相同的。人们选择配偶的时候,也是按照动物的标准,只不过将尖牙利爪和强壮与否,变为了是否有钱是否有智慧。

    这本书的核心内容,就是人与动物一样,希望自己的后代越多越好,并且成为了一种自然的本能。这种本能是超脱交合的快感、并且是完全的动物性。

    看这本书的时候,还是三年前,但里面那种冰冷的风格和语言给林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伴随着机械力学之类的东西逐渐出现,林曦的思维也陷入了一种混乱。

    她越发相信,刨除掉人的人性,甚至于一部分人性,也不过是受到体内的一些东西的支配和控制。一个人,就是一件精密的机械。

    而整个宇宙,整个世界,也是一件有某种规矩操控的机械。

    就像是力、原子的组合,这是世界诞生之初就产生的不可更改的规矩。动物、人,一定也有一种自己还没有觉察到的规矩,在暗中塑造着这个多彩的世界。

    这种思维伴随着与陈健一起前往欧洲、经过非洲海岸,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动物之后;伴随着她观察着萌发的玉米朝着舷窗有阳光的地方弯曲……这种想法越发的深入她的内心。

    加上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在闽城第二次相见、在房顶上的那场对话,这种想法一点点地开始成熟。

    基于她看过的那本关于人与动物的书,她相信里面的内容是有道理的,动物或是植物,有繁衍的本能。

    从都城的藏书馆,一路用眼睛观察到了欧洲和非洲,那些奇特的动物以及陈健的一些在陈健看来很正常的讲解,让她陷入了沉思。

    一些奇特的动物,陈健给出的解释是这些动物为了适应这里的生存,换了别的动物在这里可能就死掉了。

    刚开始,林曦觉得很有道理,并没有思索太多。

    但是,回到船上后,林曦忽然想到了在荷兰看到的一种长肉很快的牛和羊,对比着非洲一些充满野性的动物,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按照那本人与动物的共性的观点来看,这种长肉很快的牛和羊,并不是动物们本能的优先选择。

    如果要选择的话,肯定是要选择那些长着长长的犄角、雄壮而又富有侵略性的雄性,这在那本书中写了很多,举了很多的例子。

    那本书的目的,是作者为了证明,人的富有是因为这些人更为强大。并将富有的人比作狼群中的头狼,应该拥有无限的交配权,并且人类也应该顺应自然消灭掉那些穷苦的孩童,这是一种善良。

    然而林曦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人们在选择这些牛羊的时候,是违背了自然的规矩的。这些长肉很快的牛羊,是因为人们的选择,所以才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可是,如果没有人,这些长肉很快、体型臃肿的牛羊,根本不会有交配的资格。

    那么以自然内在的规矩来看,是什么决定谁该繁衍、谁没有繁衍的资格呢?

    人是属于宇宙与自然的一部分的,显然人是通过自己所掌握的规则,来培育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违背了自然的,但却没有违背自然的规矩,也就是说人受自然的隐藏的规矩支配,但一旦了解了这些规矩,可以在这个规矩之内用规矩做一些违背自然本身意愿的事。

    自然本身的意愿、自然本身的规矩,这两者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

    亦或是……自然本身没有意愿,只有规矩?

    自然根本不想塑造想要的世界,因为它没有意愿也没有意识,但是那种隐藏的规矩却给人一种意识与意愿的感觉。

    就像是机械力学的发展,物体向下坠,看上去那是自然的意志,但其本质是一种吸引力。

    本质只有规矩,这种规矩凝聚出了自然的一种虚拟的意愿与意志。

    可这种规矩是什么?

    林曦又想到了常常听一些陈健的朋友说起的诸如看不见的手之类的话,忽然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像是那些长肉飞快的牛羊一样,他们能够活下来并且繁衍下来,是因为一双看得见的手人类的手。

    人的手,选择了胖乎乎的牛羊继续繁衍,而那些不胖的会被人为地断绝繁衍的机会。

    那么,自然界的那双看不到的手,又做了怎么样的选择?

    如果仅仅是这些,林曦不会如此的苦闷找不到头绪,相反会很容易找到一些头绪,并以自己的想法为目标,收集足够的资料。

    然而,过早的杂交学和豌豆高矮这些陈健数百年前就弄出来的、如今还是农学班中基础的以阴阳二元重新组合为假说的教科书一样的存在,让这个问题变得复杂了。

    林曦想,假使慵懒肥胖与雄壮好动是阴阳的两面,在经过自然的、看不到的手无数次的选择之后,自然的动物应该都趋于越来越雄壮越来越好动。

    可是不管经过多少年的选择,仍旧会自然地出现慵懒、孱弱之类的幼崽。这些幼崽的这些特性,是从哪来的?

    按说,这些东西已经不该存在于世界上了,已经被自然的无形的手消除了。

    可是,仍旧存在,仍旧会发生。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忽然变出来的?

    还是说本身就像是光与影?每个人、每个动物、每个植物,从诞生之初,体内就像是一个宇宙,拥有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的特征。这些特征一直潜藏在动植物的身体之中,但被自然的无形之手选中的只是阳面,阴面并没有消失只是藏了起来。

    只不过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这种隐藏起来的、没有消失、只是潜藏的阴面会萌发出来。

    所以一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就像是那些被三棱镜分开的阳光一样,人们看到的并非假象,但并不是全部。

    比起自然的手,林曦的想法更为可怕,也更为大胆,甚至走上了一条歧途。

    她想,不管是有形的人的手,还是看不到的自然的手……这一切只是选择是阴面还是阳面彰显于外。

    如今能做的,只是等到那些在人们看来有用的东西显现出来之后,再人为地选择这种特征延续下去。

    假如……假如人能够摸清楚什么时候能让那些隐藏的特征显示出来,岂不是人可以操控世界的万物?

    同样的,自然是天地之道的规矩所影响的,但天地之道并无意志,只是单纯的道,没有好与坏,也从没有定下世界的模样。

    在这种疯狂的想法下,林曦在船队穿越南回归线的时候,翻出了笔记本,写出了这种从数年前就被陈健影响、到现在终于开始萌发的、充斥着时代特征人征服万物乃至操控世界的疯狂想法的第一句话。

    “《从自然的无形之手、到人的需求的有形之手从家养牲畜和农田作物的选择开始说起道只是道,并无意志,不仁不恶,无德无情》”

    摇晃的船舱中,林曦还不知道自己写下的这几句话的可怕的力量与可能引起的风波。

    受制于时代与传统的神话和传说,她将万物的诞生,归咎于开辟世界的神秘的未知。

    在未知的阴阳融合交汇的某个创世的瞬间,规则已经定下。

    世界是变化的,规则是不变的。

    倘若人可以掌握这种规则,人就拥有了除了创世之外一切改变的可能,包括万物。

    当矿石可以凭借规则变为金属、当力可以凭借规则驱使、当电可以凭借规则创造、当水可以凭借规则分为气体……人与创世之后的神、天之间的区别,就仅仅在那些活着的生物上了。

    显然,林曦想把这个权利也剥夺。

    这只是个尚在脑海中的雏形,可随着船队继续向南,在风暴角停留并踏上这片原始而又古老的、没有被人所改变的土地后,这个已有雏形的想法越来越清晰。

第四十章 最锋锐的剑(中)

    好望角,并没有带来好运与希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十一月夏日的狂风冲击着海浪,舰队不得不在这里休整,两艘船被风暴损毁,完全没有可能修复,七十多人葬身海底。

    狂风卷积着乌云,如同将南半球的天空都遮住了,白色的浪从天而降,拍打着摇晃着想要征服大海的帆船,船上的人如同坐在横穿垄沟的战车上,颠簸的想要把胃都吐出来。

    轰轰的浪花不断撞击着岩石,这些人已经算是见识了大海的狂躁,却没有想到这个有着如此希望名字的地方会带来仿佛绝望的末世。

    当风暴停歇,舰队停靠在一处不知名的小河边上。

    给那些葬身海底的人举行了一个没有遗体的葬礼后,船上的人忙着检查损坏的舰船,拿出预备的各种木料,叮叮当当地修补着。

    海上风暴停歇的时候,很快露出了晴热的天,吹动着这里的灌木林。

    远远地看到了几个不知道是在放牧还是在狩猎的本地人,并不惧怕这支舰队的存在,而是涌到了海边,用一种咿咿呀呀的语言说着什么。

    几个人拿着枪比划了一下,示意那些冲到海岸上的东西还有用,是我们的而非你们的,这些人有些畏惧地看着那些枪支,但他们显然已经熟悉了这里会有人出现,并不慌张,只是对这支舰队中的人的肤色有些好奇。

    被海浪摇晃的有些晕乎乎的林曦如同正在晒太阳的懒猫一样,趴在一块石头上继续着未完成的呕吐,她只觉得胆汁都快要吐出来的。

    兰琪从小骑马狩猎,身体要好得多,休息了一阵便起身走动,来到那群本地人的旁边,好奇地看着这些肤色不那么黑的人,好奇不已。

    在之前的几个港口停靠补给的时候,那些本地人黝黑的仿佛炭一样的肤色给林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在风暴角,这里的人肤色有些发棕,是那种褐中透黑的颜色。头发蜷曲着,一团团的,就像是杂乱的一撮撮的塔头草,不时地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

    或许因为语言太匮乏,所以都是断断续续的单词,而且很多听起来重复的读音,又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吞一口气一般。

    看到陈健走过来,兰琪指着那些棕黑色的、个子矮小的人道:“这些人很奇怪。”

    “你是说长相?”

    “不是长相,而是给人一种特别平静的、仿佛自然一样的感觉。对我们既不恐惧、也不憎恨,和之前见到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陈健笑道:“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咱们在北边补给的时候,你看到的那些黑人,对咱们或是害怕、或是想要出售奴隶的喜欢,都是那些葡萄牙人、荷兰人、西班牙人留下的结果。你所感觉到的不同,并不是人种的原因。”

    “那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这里地方太偏僻了。远离洋流,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地需要的奴隶,从胡椒海岸或是罗安达,都可以快速地运到,那里又有洋流。而亚洲香料群岛地区需要的奴隶,又可以从这个大洲的另一侧距离更近的地方抓。商人啊,利益第一,航线越远,风险越大,所以才不会在这里抓。所以啊,你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之前几个港口完全不一样的自然纯净的感觉。”

    陈健呼了口气,指着远处轰鸣的大海道:“你看,这里的位置很险要,如剑插入两洋,迟早都会被人打破这片平静。你喜欢这种平静自然的感觉?”

    兰琪笑道:“不,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反正我知道,什么事让你一说,那些平静的美都会变成脏兮兮的东西,所以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谈不上什么喜欢与不喜欢。你觉得这里多久才会被牵扯到整个世界的利益争夺之中?”

    “马上。我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小的定居点。”

    “干什么?”

    “种菜。”

    兰琪笑着摇摇头,又和陈健说了几句,便去尝试着和那些说话听起来结结巴巴的人交流。

    两个人的交流自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即便不久前刚刚有七十多人葬身大海。

    不只是他们两个,那些幸存者之间的交流也是如此。

    既然想要走出小小的世界,靠帆船驰骋大海,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面临海上的死亡不再当成一件可怕的仿佛末日一样的心态。

    从闽郡到荷兰再到非洲的最南端,舰队中的人已经平和了心态,对于死在海上已经是一种逐渐习惯的感觉,并没有陷入太大的悲伤。

    那些在横渡大洋前往荷兰后就心中充满恐惧的人,已经被陈健留在了荷兰,他们会随着往来的船只回到闽郡。

    大海不是属于他们的,也不可能属于他们。没有动辄一船死半船的觉悟,开辟一个属于自己族群的大航海时代就是一句梦呓。

    这种逐渐接受的觉悟在一个侧面体现在了那些实习生的航海日记上。从在荷兰的面对一艘船沉没的惨剧写了整整七八页感慨,到如今的“十一月初三,抵达了欧洲人地图里非洲的最南端。风暴,死了七十三人,愿祖先庇护我们。很奇怪,明明是十一月,这里却是夏天,需要问问清楚”。

    …………

    天黑之时,几个隶属于南洋贸易公司的人跑过来道:“陈先生,那两艘损坏的船一艘找不到了,另一艘被冲到海边了。估计是修不好了,要是修的话就不如回去后重新造一艘了。”

    “拆了吧。把木板拆下来盖房子。在这里建一个移民点。”

    “移民点?干什么?”

    “种菜。这里位置这么好,船从亚洲回欧洲,肯定要经过这里。在这里补充淡水、买些蔬菜、吃顿新鲜的肉,这不也是一笔好买卖吗?”

    有些话现在此时不宜说,比如沿着七八天前经过的那条河口而上,穿越几条不能通船的瀑布,会有一座此时世上最大的金矿和钻石矿。

    如今还站不住脚,这种东西早说出来很容易被人抢走。如今先能控制住西班牙殖民地附近群岛地区的制海权再说远洋海军控制的事。

    南洋贸易公司的一个人对陈健的意见提出了一些反对。

    “陈先生,这种事是不是和其余人商量一番?这个移民点所花费的钱,是谁出?”

    “你们觉得呢?”

    “陈先生,这事很难说,有些事与我们无关,但是有些事您还是考虑考虑回去以后的攻讦。你在这里建立一个移民点,将来很可能就是被人攻击你的把柄。”

    “把柄?”

    “是啊。算在南洋贸易公司身上,公司的业务不会牵扯这么远,您是董事又是航行途中的最高代表,当然可以一言决断,但是……回去后总归是个麻烦。国家的话……国内那些人也不愿意把钱花在这里吧?今后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要背起这个责任的。比如说和别人开战了,这里没守住被别人攻占了,那么这责任总要你背的。如果没有,那也就没有责任了。”

    陈健瞥了这人一眼,那人笑了笑,颇有些建言献策之后想要被重用的欣喜。

    却不想陈健摊手道:“你们其余人还有什么想法?”

    那人默不作声,听出来陈健的话语中并没有太多感谢的意味,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淡淡的、对这种心态的反感。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片刻后一个年轻的会计忽然站出来,颇有些坚决地说道:“陈先生,虽然您是公司董事,但我们作为其余股东的随船代表,还是有建议权的。我虽然尊重您,但是也尊重股东们给我的权利。所以,这不是责任与不责任的问题,既然公司是为了盈利,从盈利的角度来看,我也必须反对。”

    陈健笑了笑,点头道:“没错,从利益的角度,你们的确有建议权。说说吧。”

    那年轻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郑重地说道:“陈先生,这一次我有个想法。对南洋贸易公司来说,就我这一路所见所闻,我觉得咱们可以转卖货物到荷兰,从荷兰到罗安达一带买奴隶,再把奴隶运回到自油港或是走私到西班牙的殖民地。这样一来,利润最高,船不走空。”

    “按那些夷人所画的地图,世界的北边已经基本画出来了。陈先生和荷兰人说不会涉足香料贸易之类,那么就算那个什么大明或是印度富庶,对咱们来说可以横穿太平洋直达闽城。也就是说,如果咱们不涉足亚洲和欧洲的贸易,脚下这片土地就毫无意义。”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健,停顿片刻后道:“我知道陈先生不喜欢奴隶贸易,但这只是陈先生个人的想法。对公司而言,盈利是第一目的,我既然被股东们授予随船为陈先生提意见的权利,虽然决定权在您手里,可这意见我必须要说。在这里建立移民点,对南洋贸易公司而言无利可图。同样的银币,丢在这种种菜作为补给,远远不如船运贸易的利润。如果您要是在罗安达一带建立贸易站、甚至建立堡垒,我作为贸易公司的随船代表,一定会支持您。但这里,我从股东利益的角度来说,反对。”

    陈健点点头,又问其余人道:“你们呢?”

    那几个人也都点头道:“我们也不支持。我们理解陈先生放弃香料贸易的决定,因为我们手伸不到那里,也没能力。但这里,我们想不出支持的原因。”

    闻言许久,陈健哈哈大笑道:“好啊,我也算放心了,你们是合格的股东随船代表,也是合格的商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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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911/ 第一时间欣赏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作者:茅屋秋雨所写的《从酋长到球长》为转载作品,从酋长到球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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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