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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屋秋雨     从酋长到球长txt下载     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二条路的最后布局

    扬帆之路,是泄压阀与缓冲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三条必备的路,另外两条还没有完成最后的积累,在扬帆之前陈健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和嗟远山商量过关于小岛的问题之后不久,嗟远山走马上任,南安也迎来的新的从都城来的县令。

    月初锐气逼人而来,月末便垂头丧气。

    县令换一万个都没用,南安的天已经变了。

    南安令来了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老实了,锐气被磨没了。

    没有他需要做的任何变革,任何变革他也做不了,稍微一动就是地动山摇。

    新的南安令算是真正的心头火起,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一把火都没机会放。

    嗟远山则完全不同,上任闽郡之后顷刻就放开了手脚。

    老郡守就是在这混日子的,税务官更是和陈健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议事会内一小撮变革派的墨党成员和同情者,旧的棉纺行会被陈健欺负的头都不敢抬,丝织、烧陶等行业受制于新的煤业集团和陈健的运河运输体系,一大票中层在标准石油作坊里有股份……

    慈善商社代替了救济贫民的官方组织,墨党在一些街区的基层组织完全代替了里司的存在,墨党手中的人口和财富统计和社会调查比官方的还要准确详实,没人看官方的塘报却天天盯着墨党刊行的《社会报》、《商业消息》、《闽江评论》之类的东西看。

    治安官秉持着坚决不背黑锅的信念,下定决心将来出了事也得附近驻扎的骑兵先开枪,自己绝不开第一枪那样最多被革职,而开了枪的话很可能就被激进派的炸死了。

    这种情况下,嗟远山在和陈健商量了几天后,立刻开始了自己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嗟远山牵头颁布了政令,陈健牵头,嗟远山负责调节关系。

    闽郡,甚至是整个华夏第一家股份制的“航海保险公司”成立。

    这是史无前例的,精通数学的人稍微一算就知道,按照几率来说,这家航海保险公司肯定是赚钱的。

    但是,几率对于个人是无意义的。

    一艘船只有两种可能:损失,或是无损失。

    对于船主或是货物所有者而言,这份保险对他们而言是有利的,他们不会去计算所有的几率,只会关心自己的货物。

    成立的时机,更是处在一个微妙的关键点。

    开海贸易的消息已经传开,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海商,这还不算陈健计划的环球航行:闽城的特殊位置,将会成为连接欧罗巴、亚洲、南边的伊比利亚殖民地、华夏西海岸的交叉点。

    南安的煤业集团也开始发力,打起来伤敌一千自损一百的降价战。

    凭借雄厚的股本和运河便利,勾结陈健多征收的竞争者的通行费,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有好几家矿场难以经营。

    大量的闲钱不可能投入到矿场,那就只能朝着两个地方去。要么是农村的土地,要么是闽郡的城市。

    被挤跨的煤矿主们虽然恨陈健,却不会去恨利润。

    同样的,被陈健折腾的不轻的棉纺行会的一些投机商和承包商们,也算是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

    这几种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很快“航海保险公司”就募集到了足够的股本,正式成立。

    本来在港口就有一些私家的保险业,比起这种股本雄厚、有政府站台的正规保险公司,他们的生意顷刻就无人问津。

    一个航海保险公司,又带动起来一连串的产业。专门估价的估价员、检查员、跟船押运员等等,或是从无到有,或是成为了正规职业,或是在闽郡成立了官方的特殊注册机构。

    同时,为了吸引更多的船只经过闽城转运,这家航海保险公司的所有业务,均在闽城港办理。

    临近郡县的一些船只,为了取得保险资格,也纷纷经过闽城周转。

    两场演戏用的快速赔付之后,越来越多的船主或是货主选择为自己的船只购买航海保险。

    航海保险可以极大的促进将来的航海贸易,让资本流入港口,也算是为将来做的准备。

    这把火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又借着财富流向闽郡和海贸的东风,短短数月之间即有成效。

    随着航海保险公司的成立,一些其余行业的保险公司也在准备当中,闽郡的第一家原始形态的人身保险公司挂牌之前,陈健为这家处于雏形状态的人身保险公司起了个名字。

    共济会。

    取和衷共济之意。

    这也造成了一个很微妙的后果,后来保险业开始普及后,华夏众人在亲朋好友聚会的时候,往往听到有人问:你听过共济会吗?

    及至后来,敲门之后但凡听到共济会三字,便纷纷做闭门不见之状。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嗟远山烧的第二把火,就是成立了“闽郡期货、股票交易所”和“股票发行资格认证协会”。

    成立之初,极为简陋。

    墨党发动了周边成立了大合作社的合作社农村代表,嗟远山邀请了闽郡、南安的大土地主和农场经营资本家,聚在闽郡商量了一下。

    既然棉花这东西是大宗商品,为什么非要等到收获之后再卖呢?为什么不提前就卖出去,然后再选择种植多少呢?

    除了棉花,煤炭、生铁、油菜籽、生丝、纱线这些东西完全都可以进行尝试。即便不可能如后世那样规则完善,可是不尝试永远不可能完善。

    合作社代表、农场主或是经营性的资本家对此十分感兴趣,一些投机商、正常商人、小作坊主也对此有极大的兴趣。

    拿棉花为例子,由闽郡官方成立棉花质量评估所,由专业的棉花商人对棉花的纤维长度、皮棉质量等等进行评估。

    以每包五十斤作为最小交易单位,价格大约在六七个银币左右,这是小作坊可以承受的,也是大商人可以接受的最低限度。

    棉花现在并没有,但是马上就可以种植。对于小农户来说,可以由专门的土地投机商签订合同;对于大土地所有者和大合作社而言,这又可以降低风险。

    轧花机的出现,让皮棉的期货交易成为了一种可能;积累的资本和投机商手中的钱,更让期货交易可以短期繁荣。

    有了上次兰花风潮的经验,期货交易这种东西并不难被接受。当初也是花的根茎还没长成的时候,就提前交易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人们也会稳重一些,毕竟他们已经稍微明白了棉花和兰花的不同之处。

    长期来看,也可以对一些在闽河以及其支流周边交通便利的乡村产生巨大的影响。

    一旦有利可图,各种不同的资本公司就会介入到乡村的种植当中。闽郡存量不多的小农经济也会被逐渐挤压摧毁,要么出租农田给专门的种植公司,要么兼并经营,与城市之间的联系也会逐渐加深。

    有了期货,自然也会有股票。

    随着标准石油作坊、航海保险公司等几家巨型的股份公司与期货交易的出现,新产业的出现,逐渐被陈健打压的行会在解体边缘,航海保险导致的港口繁荣,煤价降低、跨郡雇佣人工等等闽郡特有的情况之下。

    一些小规模的股份制合作的作坊或是商铺也开始出现,是否有资格募集?这就需要一家专门的机构来评定。

    借助闽城的地理位置优势,和陈健导致的大量资本闲置的情况,以及南安煤铁化工机械制作工业区雏形将现的情况,在闽郡率先发展金融业是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的。

    作为第一家正式成立的期货与股票交易中心,不仅仅是闽郡,临近郡县的商人也会选择在这里交易。

    如何交易?如何收税?如何保证?这一切,都需要尝试,嗟远山跨的步子不大,可不大的步子也是跨出了第一步。

    这两步跨出去之后,嗟远山又烧了第三把火。

    实际上,第三把火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这把火本来早就该烧起来,但是为了与嗟远山勾结利用,陈健生生压制住了。

    最容易取得政绩的,自然就是城市建设。

    嗟远山负责提出贫民区改造、构建华夏标杆贫民区的口号。

    陈健等发觉到闽郡房价上涨、人口逐渐增多等有利可图的资本集团,负责帮他圆这个口号。

    楼房,是穷人住的。

    水泥、充足的木料、玻璃等的出现,导致了远观美观可以震撼人心的楼房群有了存在的条件。

    实则进去之后,会发现空间狭小、极不方便等缺点,可是正常有资格评价的人谁也不会钻到里面去看看。

    对贫民而言,在地皮还不值钱的时候,如果能够住上红砖楼,那无疑也是巨大的进步和享受。

    地皮将来可能值钱,可是现在并不值钱。

    为了将来可能出现的黑旗漫卷、街垒满地的情况,陈健将第一批改造的贫民区选在了商社大楼的南面。

    那里还会建起一个类似商社大楼的建筑,此外还会建成一个模范街区。

    陈健许诺所有拆迁的贫民,会给他们一套有玻璃的楼房,他只需要支付少量的地皮费和少量的短暂安置费用就行。

    南安黄德的木器厂和水力锯木场可以用分工的方式,批量生产窗、木框架和门。

    除此之外他还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委托:陈健求他帮忙设计一堆木器,要求好玩、精巧、神奇,能让喜欢做木匠活的年轻人爱不释手。黄德问陈健这个年轻人照着什么样的标准?

    陈健想了想,道:最贵的贵族家的孩子吧。

    黄德心想,哪个大家族的孩子喜欢玩木匠活?心有疑惑,还是在忙着组织生产木框架之余,自己琢磨陈健的委托。

    玻璃窗方面,陈健自己控制的玻璃厂的成本实际已经压的很低。

    煤炭降价外,作为给陈健的报酬,嗟远山允许陈健包食盐税引,制碱作坊的用盐合法降到了几乎忽略不计的程度。

    水泥作坊和石料、煤价降低导致的制砖业降价等一些条件,也为这一场修建做了充足的准备。

    贫民楼房全都一样,采用成本最低的模式。房间不大,厕所、厨房都在楼下。

    顺便建起的,还有一个水车提水的水塔,利用化工厂的副料漂白粉作为消毒剂。利用陶管和竹节,不将第一批自来水送入到楼房,只是送到楼下的厨房附近。

    每层楼都会有几个大水缸,每天定时放水。没有水龙头装置,而是用木塞子堵住,按时插拔以取水。

    安排个物业管理人员,比如失业的老头,每天负责盯着水管。如果主人不在家可以帮着放放水,检查一下木塞子是否坏了之类。

    ……

    嗟远山点了这三把火之后,想着未来的规划,兴奋不已。

    这三把火一旦烧起来,那他的名声与地位又会再一次提升,闽郡郡守之位只要不出太大的变故,那就稳如山岳。

    陈健则想,出海之前的第二条路上的经济基础准备,总算是有了点眉目算是完成了。

    出海之后,这边抛出新的手工机器,具体会怎么样那就与他无关了。

    农业上,期货出现导致资本开始涌入乡村,马拉农用机械可以快速在大农场普及。

    兼并加剧、粮食降价、闽郡为数不多的小自耕农的妻子们某天再发现棉纱土布也降价了……那就卖掉土地,砸了纺车去城市或是殖民地吧。

    手工业上,陈健已经背叛了手工业者,小合作社那点原始积累,根本买不起昂贵的水利纺纱机。

    越来越多的中层和富商卷入了股票、期货和地产,他们不会放任闽郡乱下去。

    棉纺行会被陈健折腾的半死、加上新机器出现后会有很多闲散资本涉足的情况……至少在闽郡,手工业者砸机器运动一旦爆发,只有被镇压一途。

    上层期待稳定,一无所有的雇工阶层对砸机器并不关心,手拉织布机可以由织布合作社的原始积累购买,他们不会去管小资产的纺纱市民。

    墨党已经分裂不可能出于同情全员参与;手工业道德行会空想派势力虽大但没有纲领;陈健的未来派只会在口头上喊喊以示同情不会鼓动矿工码头工人参加;陈健躲在海上与他无关;织布行业盼着纱线降价不会反对……

    这一次,资本家、商人、投机商、最底层的雇工、分裂的党派、织布的小资产者,会无形地联合在一起,绞杀掉棉纺纺纱手工业者和行会的最后反抗。

    死路一条。

    不论是纺纱小资产者,还是棉纺行会,都会画上句号。

    这只是个开始,等到其余行业的小资产者们发觉到问题严重的时候,绞索已经收紧,他们天生就是各自为战而又摇摆的。

    正好,流血震压后,批量判处流放到殖民地作为全国处理的样板,要不然陈健才不会费尽心思把嗟远山捧起来。

第一章 不再孤独

    三月份的热带海面上,东北信风徐徐吹动,一座荒岛的附近停靠着十三艘大船和九艘小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里已是北回归线以南,经过十余天的航行,陈健的船队终于穿过了可怕的风暴区,进入了信风带。

    在穿越风暴区的过程中,紫石英号的船舷受到了损伤,几艘船的船帆也需要修补,正好发现了一座无人小岛,就在这里停留。

    女人孩子和一些移民被允许乘着小船在岛上休息,这里可以补充淡水,顺便改善一下伙食。

    船的受损情况并不严重,工匠们挑选这里的热带树木做最后的修补工作,看进度还有两天就可以扬帆。

    经度完全失去了意义,没有优良的航海钟,依靠燃香和沙漏计时,很难做到准确无误。

    陈健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工匠们在紫石英号上忙碌。

    一支旗帜被插在了小岛的石头上,岛上倒是有些热带水果,但是并没有陈健认识的,所以不敢吃。

    忽然间,岸边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慌乱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枪响。

    陈健急忙蹦起来,以为是有什么野兽,匆匆跑过去。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有人喊:“天啊!那是个人!”

    短短的六个字,如同一道闪电,霎时间让船队中的人兴奋起来。

    岸边的人疯狂地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奔去,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大人孩子,他们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人,这简直是奇迹。

    陈健跑过去的时候,人群已经进入了围观模式。

    两个健壮的水手抓着一个人的胳膊,那个人拼命地挣扎,但无济于事。

    这个“人”的头发很长,乱七八糟地虬结在一起,被抓住之后只会咿咿呀呀地叫着。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所有围过来的人震惊了。

    因为这个“人”的身上穿着衣服,虽然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已经黑乎乎的而且残破,但的的确确是衣服。

    等陈健走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忽然抬起头,茶色的头发和古怪颜色的眼睛惊恐而又兴奋地盯着陈健。

    “是人!”

    “活着的人!”

    “穿着衣服呢。”

    “喂,你会说话吗?”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人!”

    一个简单的人,竟让所有人的兴奋起来。

    陈健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仿佛野人一样的家伙,他是这里唯一知道外面的确有人的一个人,但此时也不得不做出惊讶的神情。

    “先放开吧,估计是长时间不说话,不会说话了。”

    两个壮汉松开了手,那个被放开的野人仍旧是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亲吻着土地。

    抬起头,右手捏起手指,在胸前胡乱地画着什么。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只有陈健看出来这个野人在胸前画十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健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国的人,在信风带的航线上常有落难的水手或是被流放的船员。

    除了正常的水手船员,还有海盗之类的出没。估计这个人不是被流放的就是遇到了海难。

    拿出前一世和那群部落打交道的手段,走到那个野人面前,用手势比划了一番。

    想了想,陈健在地上写了一个数字,这是华夏通用的算数阿拉伯数字,他前一世直接拿来用的。

    从一写到九,这个野人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神采,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呜地叫喊着。

    被陈健拉上船的兰琪走到陈健身后,小声问道:“他们不会说话吗?”

    “肯定会。能织布做出衣服的人,肯定会说话。可能只是长时间没和人交流,忘了怎么说话了吧?毕竟,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离开了人类社会的人和野兽没有区别。”

    兰琪点点头,心说这一次作为党内的人跟随出海,也是为了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考察外面世界的人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状态。

    “这倒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人如果离开了社会,就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他身上穿着布匹,如果不是在这座小岛上的,一定也是乘船遇到了海难吧。也就是说……除了咱们,还有别的人也会航海?”

    陈健笑道:“说的没错,兰琪同志。你还能想到什么?”

    兰琪耸耸肩道:“很多啊。能航海,那么一定在天文学上建树很高,至少和咱们差不多。天文学和历法息息相关,他们的历法、数学也不会差。对了,还有冶铁,能在这里落难,肯定会冶铁了,否则可造不了大船。”

    陈健哈哈笑着,带着几个人拿着枪,叫上兰琪跟在那个野人的后面。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一间小茅草屋,屋门的木头上用小刀刻着许多的痕迹,应该是用来记录在岛上过了多少天的。

    屋子里有一支小的火绳枪,一小桶火药,一把斧子一柄刀,还有一些铅砂。

    屋子很小,这些东西摆放的也很杂乱无章,唯独有一样东西却是端端正正地放在树叶铺成的床上。

    一本书。

    一本保存的很好、小心在意显然经常翻阅的书。

    陈健装作好奇地翻阅了一下,在翻阅之前他就猜到这是什么书了。

    能,也只能是《圣经》。

    显然,这个人是被流放的。

    而这种流放也让陈健感觉到了十二分的警惕,因为那本理所当然会出现的《圣经》。

    小屋内的一切都引起了和陈健同行之人的极大兴趣。

    无论是枪、书、还是刀剑斧子,都是文明的成果。

    这些相信他们在华夏故土并不孤独的人,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外面世界存在的证据,确确实实地知道了外面有一个和他们不相上下的文明,一个有书有枪的文明。

    那个野人也在小屋中嚎啕大哭,捧着圣经用已经遗忘的语言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不断地画着十字的手越来越熟练。

    兰琪好奇地翻阅着那本书,看着上面歪歪曲曲的仿佛蠕动的蚯蚓一样的文字,不明所以。

    在她看来,文字肯定是方块的才对,这些奇怪的符号算是文字吗?这些奇怪的符号在说什么?

    仔细看了许久,摇摇头。

    “这里面的字,好像有什么规律,就像是咱们的横竖撇捺一样。”

    说到这,兰琪拿起地上的斧子,指着斧子说了个字正腔圆的斧子,显然在询问那个人这东西怎么发音。

    已经停止了哭泣的人看着斧子,似乎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但嘴却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很难把这个简单的单词念出来,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太可怕了……看看这些东西,这个人最多也就被扔到这两三年,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如果他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就可以问问他一些关于他们国家的事。”

    陈健点头道:“这个不急,估计不多久就会说了。兰琪同志,给你个任务,等这个人会说话后,跟着这个人学学他们的语言。你这么聪明,肯定学的很快。”

    兰琪苦笑道:“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学。这完全没有头绪啊。你看这本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用毛笔肯定没办法写。”

    “没事,慢慢学吧。你看这些枪和斧子,证明有些东西大家都是一样的。就从一些简单的话开始学吧,今后也好和这些人打交道。”

    陈健盯着那个人,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人到底是哪国的。很难猜,尼德兰人也会跑到这边,伊比利亚人经常穿梭这条航线,英国人也经常打劫。

    外面的世界如果还是正常的历史线,变化应该不大,他心里大致有谱。

    这种被扔下的人,要么是恶棍,要么是煽动水手叛乱的海员,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但也不太可能是海盗。海盗一般不会这么文质彬彬,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要简单粗暴的多。

    即便这是个恶棍,陈健觉得还是把这个人救走的好。总需要一个外面世界的人作为证据,以告诉华夏故土上的那些人,外面真的有一个世界。

    看得出这个人已经濒临崩溃,不住地嘟嘟着什么,即便听不懂陈健也知道这个人希望陈健把他带走。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这间小草屋里的一切,带着那个人回到了海边。

    海边立刻热闹起来,所有的水手、移民和士兵都像是看动物一样盯着那个人。

    递过去一块干饼,那个人捧起来就咬。有人拿出了肥皂和毛巾还有一把小刀,指了指那边的小河示意这个人去洗一洗。

    虽然语言能力退化了,可是脑袋还算清醒,接过肥皂便去了小河深处。

    众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船上的党内成员聚在一起开了个会。

    大部分人还停留在外面的世界果然有人的兴奋之中,陈健却先泼了一瓢冷水。

    拿着那支火绳枪道:“这个人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却足以说明几个问题。”

    “一,这个人背后的族群,是个用火药的族群。”

    “二,这个人背后的族群,也已经开始航海。就像是兰琪说的,他们的天文学、数学和冶铁水平都不错,至少和咱们不相上下。”

    “这是一个咱们从未遇到过的情况,我想大家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吧?从咱们的祖先开始扩张的时候,咱们就是领先的。从文字、文化、技术、兵器以及武力,都是遥遥领先。东夷人还在用弓箭的时候,咱们已经开始用火药和枪。南蛮人还在结绳记事的时候,咱们的印刷术都已经出现了。”

    “在出海之前,包括我在内,对外面世界的设想,也不过是部族时代。可是忽然出现了一群和咱们水平相差无几的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更可怕的是……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人把那本书像是神龛一样摆放着,即便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可还是对那本书充满信心。以至于带我们去了他的小屋知道自己得救之后,先感谢的不是我们,而是那本书。”

    “我们从未有过和平等的族**流的经验,这个平等不是我们说的人的平等,而是技术武力文化上的另一种平等。”

    “现在,的确不孤独了,可是世界也比咱们想象的复杂的多。我们要把未来的规划,加上这个人所知道的世界,而不仅仅是我们自己。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被流放到海岛上,你们会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还会对一本书秉持着这样的虔诚和信赖吗?”

    “外面的世界到底什么样,或许远超我们的想象。”

    ps:今日一更。

第二章 世界观

    和往常一样,这群围坐在沙滩上的新墨党成员习惯性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炭笔,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模式或是习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欲知其国,欲知其民,必先读其史。”

    “我们现在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也就不知道怎么和外面的世界相处。所以,我们必须读史。”

    “这个史,该怎么读?我们又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观察这个世界?”

    “如今在这里的人,每个人大抵都相信,世界的一切自有其中的规则,我们只要归纳、总结、推理出其中的规则,那么就能利用这些规则更好地为我们的未来奋斗。”

    “科学是这样的,历史是不是这样的?拨开那些隐藏的迷雾,是否也有一条看不到的规矩在操控着?”

    在这片热带的海滩上,这群人进行了出海之后的第一场学习会和讨论会。有些东西陈健早就想要总结了,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契机,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做一个完善。

    “同志们,我们祖先关于世界诞生的传说,是这样解释开天辟地的。”

    “天地有道。道生二,二生三,三即万物。万物即天地。道不变,而天地恒变。”

    “这是开国之初的观点,这个观点过没过时?我想,不但没过时,反而被如今科学的发展所印证。之前的许多不解,随着化学的组合分散说、力的作用与反作用说、引力说、电的阴阳说等等,更是印证了这一切。”

    “三,是个虚拟,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示意极多,即为万物。那么,为什么二能生三?这个二,又是什么东西呢?”

    “用一个概念来讲,这个二,就是阴与阳,就是矛与盾。这些阴阳、矛盾在天地之道这个规则之内发生着作用,塑造了这个不断在改变的世界。”

    “比如红色染料与蓝色染料,两者掺在一起,是什么颜色?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因为两种染料的比例不同,颜色也就不同。”

    “这就是一种矛盾作用下的体现,对紫色而言,影响这个紫色的因素就是红与蓝的数量。”

    “同是紫色,因为红与蓝的数量比例不同,紫色本身也是不同的。”

    “但这种不同,在我们墨党的眼中,不过是红与蓝之间的矛盾与斗争后统一的结果,我们必须要尝试透过表象去看实质。”

    “这个小例子,可以解释某种概念上的二生三,三生万物。”

    “如果把这种矛盾、阴阳的对立与统一,扩展到宇宙、世界、历史当中,我们会发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在这个世界观下,我要谈如下几个问题。”

    “矛盾的普遍性。矛盾的特殊性。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不同矛盾的对立性和一致性……”

    海浪声中,陈健一点点地利用现在已知的一切,往这方面靠。

    哲学观是与自然科学的发展密不可分的,没有数百年前打下的哲学观基础,没有前几年的原子分子学说、力学、数学极限等等自然科学的基础,也就很难提出这个问题。

    矛盾论只是工具,可以用来做很多事。造反可以找准时机、剥削可以缓和矛盾、殖民与土著发生争斗的时候可以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法……工具在手,关键看怎么用,用在哪。

    原本修好船舷和蓬帆只需要几天,但陈健花了七天的时间讲了以道生二、二生三这句简单的、故意在数百年前把天不变道亦不变改为道不变天地恒变的话,生生扩展成了矛盾论。

    借助墨党分裂为松散的进步同盟的机会,算作一次和平的清党,陈健抓住了处于少数派地位的新墨党的意识形态的解释权。

    借着这几年恶补的历史书,总算是用矛盾论解释了迷雾之内的历史中发生的许多问题他对通史只读了个大概,但是仔细研读了一小段的历史,所以例子大多也是从这一小段历史中揪出来的。历史浩瀚如烟,尤其是文字纸张过早普及,想要号称精通数百年完全不可能,精通一小段往往会让人高山仰止有时候也会误以为其余地方也全都通晓。

    这种算不上新奇但总算是有了朴素的史观的世界观解释,也让这些记录的人耳目一新,做足了笔记。

    这东西看似无用,实际上很有用。看似浪费时间,实则这七天为今后的路做好了准备。

    随着迷雾消散,世界线已经混乱。各种矛盾交织,不仅仅是族群、文明之间的,更有殖民者、土著、故土的纠葛。

    今后遇到大事的讨论也会集中在什么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之上,而不是稀里糊涂走一步看一步,不断尝试花个百年时间才知道殖民地到底该怎么建设才最有利。

    …………

    在岛上停留的七天时间,也终于让那个野人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只是语言根本听不懂,对方那个年轻的“舰队司令”也似乎对和他交流没有多大的兴趣,隐约透出一种傲慢。

    他的名字按照雅一点的方块字翻译,可以称之为杨森,意译的话无非就是一个叫杨的人的儿子。

    杨森是七省联省共和国之人,加尔文宗。说是七省共和,实则八省,然而一个穷逼省交不起太多的赋税还总被救济,于是在国名上把八混成了七,也算是赋税等于人权精神的一种体现。

    杨森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富商,属于算是普通一点的家庭出身,但是这个小小的家族也算是经历了时代的变迁。

    他父亲参加过海上乞丐运动,抢过西班牙的船,也在陆地上挖过工事,用龟壳战术和西班牙人对抗过。

    等杨森长大后,算是迎来了短暂的打打停停的和平。西班牙人一边借着葡萄牙国王无嗣的机会打了两年兼任了葡萄牙王,一边又和英国撕,顺带着还要维护宗教狂热守护者的荣光和沙漠教互怼,对尼德兰的叛乱泥潭心有余力不足。

    前几年,尼德兰的东印度公司垄断了对亚洲印度的贸易,这让一些商人极为不满,想要开辟一条经过新大陆直接到达亚洲而躲避东印度公司垄断的路。

    这些商人们出钱,请求环球探索,当然不是走非洲那条路,那条路已经被东印度公司垄断,抢人钱财那是有如杀父之仇,再者合法的垄断是受法律保护的。

    既然不走那条路,也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走南北的最南端,经过海峡后折入太平洋;另一条路则是走那条可怕的风暴迷雾航线,从许多航海家都没有回来的北线找出一条路,可以直接到达亚洲。

    航海家没有走进迷雾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样,将那里命名为撒旦之海,独立于两大洋之间的另一片海域。

    西班牙控制的南美殖民地是有航线不需要绕过德雷克海峡直通亚洲的,但是那一片地方西班牙人的势力强大,尼德兰的商人们希望开辟的是一条不经过西班牙人控制海域的新航路,直接走撒旦之海。

    杨森所在船队的竞争对手走的是南路,越过南美的巨大身躯,从极南的位置进入太平洋。而杨森所在的船队则是走了北路,于是理所当然地遇到了风暴,最终漂流到了热带海域,发生了一些争执后被扔到了小岛上。

    当世界被船帆联系在一起之后,这种奇遇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的偶然。

    只不过对杨森而言,这场奇遇之后隐藏的还有一些恐慌。

    他以为自己是得到了上帝的救赎,可却发现救他的这群人并不知道上帝为何物,显然他们既不祷告也不画十字。

    在家乡的时候,他听过一些西方的故事,以他们为中心视角的西方,也知道中国人的存在。

    这些人从发饰和肤色以及船帆的样式上来看,像极了传说中的中国人。

    从人数上来看,这是一支庞大的船队,船上有大炮也有专职的水手和士兵。这些人对一个年轻人很尊重,看起来这个年轻人就是这支舰队的司令,然而这么年轻的舰队司令实在是超乎了杨森的想象。

    等到七天后扬帆的时候,杨森发现了这些船上的大炮和火枪,更对这支舰队中训练有素的严格执行的水手惊叹不已。

    大炮被擦得闪亮,四轮的炮架和西班牙大船上的两轮炮架完全不同。士兵手中的火枪也不是火绳,可又不像是簧轮枪。

    这些人吃饭用筷子,两支木棍能够在颠簸的海上熟练地夹起名为“豆芽”的蔬菜,能够在船上吃上这样新鲜的蔬菜也让杨森惊奇不已。

    这些人,显然都是迷失的灵魂,需要得到拯救的迷途的羔羊。然而他们却不以为意,每天也会进行类似祷告之类的事,就像是在岛上的七天一样,可是仔细看看更像是在议事或是讨论,丝毫看不出对神的尊重。

    更让杨森想不通的,是中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是去哪里?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地方?

    船上没有一个他所熟知的人,哪怕是作为敌人的西班牙人也没有。

    船上的水手们用一种奇怪的仪器观察北极星和太阳的角度,看上去极为精巧,用黄铜制成。

    船上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看一种新奇的动物,这让杨森感觉到十分不安。

    在船上观察了几天,由于文化和文明造成的不解越发深厚。

    十余天后,一场更让杨森发狂的事发生了!

    这支船队忽然抓向,朝北而去。

    他尝试着用手势告诉这些人,向北就是死路一条,但是水手们根本不听他的,他们只听那位年轻的舰队司令官的命令。

    “上帝啊!他们在干什么?那里是撒旦之海,没有人可以生还!”

    联想到这群人出现在的古怪位置,杨森的心头忽然升起一团恐惧:这些人……是撒旦之子,是从地狱与风暴中来的。自己根本不是被救赎,而是被拖入了地狱……

第三章 迷雾散去

    陈健估算了船队的航程后,下令向北转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脑子里是有世界地图的概念的,知道在那片风暴区里有无数的暗礁,只能绕到热带航线再向北折才行。

    只是那片处子之地上到底是怎么样的社会形态他却不得而知,南美和旧大陆还是已知的世界线,但这片新的孤岛大陆上的世界线则是全新的。

    是如同集权的奴隶制印加?还是如同联邦制的玛雅?还是如同原始时代一样的公有制土地观念的土著?物种重新分布,这里有马,有牛,还有当初的那些历经了千辛万苦迁徙到夏城北方的白色人种……

    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是陈健知道如果没有特殊的改变,按照发展最多也就是处在奴隶制的族群。

    风暴已经平息,最后的对这个族群的迷雾保护也即将消散,新的并非孤岛的时代即将来临。

    大家都是公平的,都是同一起跑线上的,各有高低,就看将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古怪的模样。

    大海之上,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幕奇观。

    那些远远看去低沉的乌云,随着船帆的靠近露出了蓝色的天空;那些时而聚散的浓雾随着船支破开的白浪,远远散去化为天空中的云朵。

    一场轰隆隆的风暴之后,碧空如洗,风平浪静,只有水手们拉动船帆的号子声。

    杨森跪在甲板上,不断地祷告着;而船上的水手们则爬上高高的桅杆,大声地欢呼着这样一番仿佛奇迹一样劈开云雾的航行。

    当船终于到达北纬三十二度的时候,陈健下令向东转向。

    几天的航行之后,有经验的船员已经确定,这里靠近了陆地,而且会有一条十分宽大的河流。

    海水的颜色远远看去已经不再是深海的颜色,这显然是有大量的淡水冲入到大海之中。

    经历了一个多月艰苦航行的水手们兴奋起来,轮番爬到了桅杆上观望。

    军舰鸟和海鸥多了起来,终于在四月十三号的清晨,一名水手在桅杆上大喊:“陆地!陆地!”

    兰芳号上的所有会爬桅杆的水手蜂拥地挤上了桅杆,用肉眼或是望远镜眺望着。

    陈健拿出望远镜,观察着隐隐约约的海岸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里没有大的海岛,显然这里应该就是陆地了。

    根据昨天晚上观星员的记录,这里的纬度是北纬三十三度二十七分。

    当这一切被杨森听到后,他更确定这些人是撒旦的使徒,这里是隐藏在光明之下上帝之荣光无法照耀的恶魔之土。

    消息很快传遍了船队,船队上的人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鞭炮,用最为喜欢的方式庆祝这一次胜利。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硝烟在海边上回荡飞扬,陈健下了命令。

    兰芳号降下了副帆和前帆,只留下主帆,降低了航速。

    两艘小型的百吨左右的船只绕开船队,走到了最前面,开始测量水深,以及为后续的船队寻找下锚的地点和避浪的港口。

    在这里游弋了两天后,终于找到了那条宽阔的大河的入海口,借助涨潮的时机,船队靠近了河口。

    所有在船舱中的人都涌上了甲板,看着这条仿佛不亚于大河的宽阔河流,兴奋地大喊。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样一条河也就意味着足够的、可以耕种的土地。如果一切按照殖民公司所说的那样,这里将可以过上远超故土的生活。

    船队缓缓地靠近,并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一艘帆船。

    在这样的河口,没有船帆,只能证明这片土地上的人或许真的还停留在石器或是青铜早期的时代。

    就在这时,陈健的望远镜中,遥远的河口中出现了一艘独木舟的船影。

    独木舟上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支巨大的船队,有些惊慌,想要离开,飞速地摇动着船桨,但却没有帆船的速度。

    很快,兰芳号靠近了河口,水手们站在甲板上,惊讶地看着河口中飘荡的几艘独木舟。

    独木舟上有人,知道羞耻,穿着一件简单的似乎是棉布做成的衣物,遮住了身上的**部位。

    头发披散着,似乎身上还有刺青。独木舟上有几支投矛,但显然不是铁的,而是石头的。

    两艘独木舟的里面还有一些小鱼,独木舟里人黄色皮肤,模样和陈健他们的族群差不多,只是皮肤稍微更红发黑一些,身体强壮。

    舟里的人惊恐不安,拿着木头长矛和投矛,面对着这样的大船毫无畏惧,呜呜地喊着什么,却没有将投矛投出,只是吓唬。

    兰琪看着独木舟的人,再看看船上会用火枪被放逐的杨森,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火枪、上百吨的大船、独木舟、木头的投矛……

    兰琪觉得,这就像是那幅在都城很著名的画作一样:夕阳下,天空中飞着热气球,背景则是几个正在低头劳作的农民……

    而现在眼前的这一切,远比那幅画作更为震撼,这种仿佛交错时空一样的场面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她出海,是想看看世界,但却没有想到真实的世界如此魔幻。

    陈健这种事算是见的多了,至少在另一个时空的史书上见的多了,并没有太多的感慨。

    他想知道的只是这些人处在什么样的社会形态,以确保自己拿出最合适的手段来应对。

    他想要的,是玉米、南瓜、花生、地瓜、土豆、辣椒、芜菁、西红柿、甘蔗种种这些的作物种子。

    “放下小艇,我过去和他们交涉。准备几支枪,还有玻璃珠子、食物、咸鱼之类的交换的东西。最好有点甜食,问问厨房还有没有蜜饯果子?多准备一些。再来两个会钓鱼捕鱼的水手!”

    见习生们快速传达着命令,很快几个手段最高的捕鱼和钓鱼的水手就围了过来。

    渔网和鱼钩也都准备好了,还有陈健让准备的各色礼物。

    放下小艇,船上的人担心他,拿起枪站在甲板上。

    陈健挥挥手,示意不必如此,跳上小艇朝着那几艘显然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独木舟划去。

    和这种人打交道陈健也算是有了一辈子的经验,但是仅仅从独木舟来看还不知道这边的社会形态到底是什么样。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边的族群还没有进入铁器时代,不过石头作为武器也一样可以出现集权帝国,甚至修建水坝水库梯田都没问题。

    和他同乘小艇的人都兴奋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和外界的并非小岛上被放逐的人打交道。

    靠近后,独木舟上的黄种人更加害怕,陈健却让那几个技术娴熟的人捕鱼。

    当着独木舟的面,弄出了不少鱼之后,陈健捧起一条最大的鱼,站在小船里双手托起,做出了一个送过去的手势。

    独木舟上的人果然不再抱有之前的敌意,也站起来用他们的方式和陈健打着招呼,并且划动双桨朝着小船靠近。

    几番手势的比划后,陈健发觉根本听不太懂这些人的语言,但是隐隐约约在一些古老的单词上还能找到当年洞穴时代的回味。

    从语言的复杂程度和流畅度来看,这些人的语言还算丰富,但是具体说的是什么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陈健把鱼递过去的时候,那些人伸出手接过去,只是不断做着应该是感谢的动作,并没有回馈丝毫的东西。看着陈健小船上的各种东西,也是拘谨而又好奇地观察着,却不敢伸手去拿。

    陈健暗笑,估计十有**这群人已经有了私有制的概念,而不是完全的公有制,要不然这鱼他们接过去虽然一样会感谢,但是同样也会选择把他们船上的小鱼分享或是回赠。

    又做了几个手势,陈健拿出一颗玻璃珠子塞到一个身材健壮的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人手中,指了指那人手中的标枪。那个人果然兴高采烈地接下了玻璃珠子,将标枪递到了陈健的手中,拿着珠子对着阳光不住地看着,不时哎呦呦地叫几声。

    偷眼看了一下这几人穿的遮羞用的布,应该是棉布,上面还有粗大的针线缝补的痕迹。

    递过去一壶果酒,那些人尝了尝之后,纷纷赞不绝口或者说应该是赞不绝口。看来,这群人已经学会了酿酒,那么应该已经进入了农耕的时代,没有富余的粮食对酒他们应该是惊叫而不是露出这种夸赞的神情。

    就近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独木舟,应该是用火烧后挖出的空心,里面还有几个小小的半南瓜葫芦,用来防止独木舟翻了后往外舀水的。

    好一番手舞足蹈的交涉之后,陈健拿出了前一世十二分的本事,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看的船上的水手们一怔一怔的,心说陈先生原来还懂哑语?

    这几个原住民高高兴兴地靠近了大船,从悬梯爬上去,有些害怕但也有些兴奋。

    几个水手用绳子捆住那几艘小独木舟,将里面的船桨和小鱼拿到船上,在那几个原住民的指点下,朝着河口内驶去。

    交涉后,陈健大约猜到,这几个原住民说他们的村子就在河的北岸。

    河水很深,完全可以继续深入。附近测水深的小船的人也告诉陈健,附近就有天然的良港,如今正好涨潮,利用风向深入河流也可以,里面可以抛锚不用担心被水冲走。

    陈健下了最后的命令。

    “所有党内成员、实习生、水手、护卫队和殖民公司雇员,不经船队的集体同意,严禁做出任何诸如交换、交流、杀人、强奸、随意下船、开枪等等行为。”

    命令很快被传递下去,陈健看着这几个原住民,心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处子之地,终于可以看到了。

第四章 种子

    河两边是无边的树林,因为生产力和农业工具的缘故,这些很适合成为耕地的地方却还没有被这边的原住民开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淡淡的海风混合着四月份特有的花香,闻起来很舒服。几种常见的树种也在两岸有分布,宽阔的河流虽然不如大河,但是宽度也足够通行数百吨的大船。

    选择了一处内河的港湾,将船抛锚停下,护卫队集结起来,守卫船只。

    陈健带着六十多人,带着准备好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交易物品,跟在那几个原住民的身后,朝着他们指点的地方前进。

    地上只有被人踩出的小路,路上并无车辙,似乎有牛之类的大型动物的足迹。

    跟在陈健身边的护卫队们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手指压在火枪的扳机上。

    走了大约七八里,越过了危险的河道涨水区后,陈健忍不住地大叫起来。

    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田地,一片种植着玉米的田地。

    不是垄作,而更像是刀耕火种或是所以播种之后的模样,两头牛正在田地旁边吃草,但是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使用犁铧的痕迹,牛的后背是平的并没有勒出来厚实的拉套脖颈。

    玉米地的旁边是一片烟叶,这个陈健绝不会认错,绝对是烟叶。烟叶田的旁边是一片马铃薯,已经有瓢虫飞上去了,将叶子咬的满是窟窿。

    这时候又有几个原住民出现了,惊恐地叫了几声后,在队伍中带路的原住民出面叽叽咯咯地说了一些什么,并拿出了那枚玻璃珠子给他们看。

    越过一道斜坡,一个典型的村落出现在了陈健的面前。

    看起来安宁而又祥和,不过也是极度的贫困。木头和茅草泥土做的小屋,豢养着几只羊,还有几只应该是用来吃的狗,屋前挂着一串红色的辣椒,还有去年收获的被编织在一起的玉米棒子。

    虽然玉米不算太长太粗太大,但那确确实实是玉米。

    两只挺大的火鸡在村口咯咯地叫着,几个女人捧着一团棉线似乎正在村口聊天,看到忽然出现的这群人并不害羞而是围了过来。

    村口点着一堆驱散蚊虫的烟,几个男人拿着一种类似竹子的管子在那吸食一股青烟。

    即便隔得很远,陈健还是嗅到了烟草发出的臭烘烘的特殊的味道,双手竟然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

    多少年了,又一次嗅到了尼古丁的味道,就像是上一世再一次吃到面粉饺子后的那种熟悉与羁绊。

    这个看似淳朴但却透出了贫穷和私有制分化的村落,更让陈健感到了一股说不出的熟悉的味道。

    这不是正常历史线的原住民的部落,更像是稍微高级一些的奴隶制城邦下的相间的农村公社,也可能是农奴或是野人或是那种普遍的国王奴隶。

    总之,人总是要分出三六九等的。没有奴隶的地方就是普遍奴隶,要么就是种姓划分,再要么就是生产力极度地下、土地极为贫乏下的原始公有制帝国,各种奇葩的社会形态总会层出不穷,但究其根本还是能看出一些影子。

    将来必然会出现的殖民地争夺的战争,会把这片宁静而贫穷的村落彻底卷进去。

    很快,村落中的长者走了出来,召集了村落里百多人围了过来。

    那几个捕鱼的原住民用语言说着他们的见闻,陈健仔细观察了四周,确定这些人应该还不认字也不会书写,就是不知道城市中会不会有认字或是书写的。

    村中众人极为好奇,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穷破,村中的房屋也有好有坏,村中长老就是从最好的屋子中走出来的。

    陈健暂时搞不清,这个村中长老是属于农奴庄园的把头、奴隶制城市外野民村社的头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些人的头发像是马尾巴一样,看起来并不经常梳洗,脏兮兮的棉布衣服上还能看到爬动的虱子。

    陈健有应对这些人的手段,知道就这种生产力下他们的食物也不丰富,所以让人把背着的铁锅拿下来,将蜜饯之类的东西分给女人孩子。

    一场欢快地聚餐后,这些人的态度明显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尤其是在一些烈度酒下肚之后,开始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陈健则趁机要了一把烟叶,从日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熟练地卷了个炮筒,借助篝火点燃,用力一吸浑身哆嗦,随后就是一阵恶心和胃疼。

    兰琪在一旁看着陈健诡异的动作,嗅了嗅古怪的臭烘烘的烟气问道,遮着鼻子道:“陈健,你在吸什么?这东西和麻的叶子一样吧?”

    陈健心说禁止吸食麻的叶子的规矩还是我当年定下的,但是这玩意和麻不太一样,禁不住的,如果可以垄断贸易还能弄到足够的资金,顺带着可以让火柴厂普遍建立。

    笑着掐灭了身体已经不适应的烟叶,咳嗽了几声,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很穷。没有铁农具。他们种地的方式也不对。不过这些人很热情,应该是从没有外人出现的缘故吧?”

    “是啊,热情。或许可以和他们和平地相处下去。土地还有很多,你也看到了,还有很多土地没有开垦。这些种子……完全可以养活更多的人,也可以养更多的牲畜家禽。不管怎么样,就算仅仅是得到这些种子,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兰琪耸耸肩道:“这些人让你走,你会走吗?”

    “这些人……为什么要让我走呢?我不向他们的征税,也不抓他们做奴隶,相反我会教他们种植的技术,他们不会让我走的。别把共和国的国人概念,带到别处,不一样的。”

    揭过了这个话题,趁着吃饭后的时间,陈健终于学会了几个单词。

    玉米、火鸡、辣椒……这些与吃有关的而大家又没见过的东西,是他先学会的。

    拿出了当初假装自己听过、早已在轧花机开始制作的时候就准备好的玉米手摇脱粒机,拿过几个玉米棒熟练地绞下玉米粒后,村落的人全都兴奋地围过来。

    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最终拿出了一串辣椒、一筐玉米棒,半筐花生以及十多团棉线,示意想和陈健交易那个手摇玉米脱粒机。

    陈健为了以示友好,只要了些花生,别的东西没要。

    剥开一个花生扔到兰琪手中,兰琪好奇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作物,学着陈健的模样放到嘴里咀嚼着。

    生花生特有的甜味,慢慢化为浆糊在口中弥散,陈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以我的美食经验来看,这东西若是能和豆腐干一起咀嚼,肯定会有熏肉的香味。”

    兰琪抿着嘴笑了笑,心里却觉得有些古怪,总感觉陈健好像是见过这些东西一样,怎么吃并不需要别人告诉他。

    当天夜里,陈健连比划带说,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消息。

    在这条河往上有一座城市,具体多大多少人这些人说不清。

    回到船队,陈健用砂子和铁锅炒了些花生,一人发了一枚,那些贫苦之人吃的津津有味这东西这么多油,实在是好吃,特别香。

    而这些人也对陈健带回的玉米之类的作物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玉米这东西看着相当唬人,毕竟麦穗可是长不了这么大个的。

    看着这些充满希望的人,陈健开心的笑了。

    夜里,党内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些事之后,陈健提议道:“明天,分成三队。一队人在河口附近寻找适合建造堡垒、炮台和村镇的土地。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和附近村社的人发生冲突。”

    “第二队守护船队,补充淡水、清点粮食农具和各种工具。”

    “第三队跟着我去这些村社人所说的城市去,去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以确定我们的土地怎么获得。这是最关键的。”

    兰琪问道:“怎么获得?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陈健点头道:“是啊,有说法。如果,山川河流包括村社的份地,都是属于国王或是侯伯或是什么之类的人所有,那说法就很多了。土地可以国有,但国有不是国王侯伯一人所有,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大家也可以看看,土地所有制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文明之下有什么不同,也有助于大家找到历史的共同点。”

    兰琪又问:“如果……如果这些土地是国王所有、禁止买卖的,甚至是存在奴隶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办呢?”

    陈健笑道:“那反而简单了。只要这里存在着矛盾与斗争,就有我们存在的空间。这些东西放到别处一样可以用,不但我们在这里要用,还要把自由、平等、共和等等的理念传到别处去……比如那个被咱们从岛上救下的白种人。如果他们那边有贵族、国王、祭司的话,一样可以用这一套东西把他们拉下来嘛。”

    兰琪想了想,笑道:“如果有,如果他那么做,会被判处叛国罪或是谋逆罪的。”

    “是啊,共和、自由、平等这些革命之火,会烧遍世界的。只要我们过得好,他们就会相信我们过得好是因为这些。而现实是,我们应该过得比那些人好,据我猜测。”

    “猜测的理由呢?”

    “人少、地多、枪好、科学领先。别忘了,咱们救下的那个人还在用火绳枪,还没见过八分仪,看了咱们的大块玻璃惊叹不已。看着吧,咱们会让那些人信奉的一切都坍塌的。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分析内在的因素的,更多的人只会盯着表面的,咱们这把火啊,好好烧。有什么能比搅动整个世界更为壮丽的事业?”

    众人不解其意的时候,陈健长叹道:“别忘了咱们救下的那个人,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还抱着那本书。信仰的越深,坍塌的时候也就越激烈,他们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身的传统、文化或是他们信奉的东西上的。”

    陈健想,不仅仅如此啊。如果把移民泄压阀的路给你们断了,把殖民贸易积累挤压空间,把这些普世的东西翻译过去,把手工机械帮你们提前五十年到一百年,让最适合平民革命的燧发枪时代早产……欧罗巴的十七世纪会书写一副壮阔波澜的反封建革命史诗的。

第五章 土地

    数日后,三百多人的远征队由陈健带领出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谨慎起见,带着火枪和炸药,以及为了以防下雨等突发事件的短剑。

    这一次船队中除了人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活物,只有四匹马作为种子,陈健舍不得骑。

    估计了一下这边的生产力水平,估计一把破斧子、铁锤都能算是神兵利器。至于玻璃镜子、玻璃珠、玻璃杯、烈酒之类的东西,都可以算得上价值连城。

    三百多人每人都背了一些东西,在付给了村社几十斤干饼后,爽快地找了四个人原住民带路。

    几天的时间,陈健也学到了不少简单的词汇,靠着手势总算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达成沟通。

    远征队大多都是年轻人,这种第一次深入到异国的奇妙探险让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心态。

    路上用火枪打了几条鳄鱼,惊的带路的向导连连祈求以为是上天发怒。

    在他眼中,那不是火枪,而是可以雷电发怒、乌云漫卷。

    几个人剥着鳄鱼皮,午饭吃了一顿鳄鱼肉。

    “这里野生动物很多,每年就算是卖毛皮、鳄鱼皮之类的货物,也能赚到不少。在故土还是很紧俏的货物。”

    远征队的人这样谈论着,陈健则盯着那个巨大的鳄鱼头,心里琢磨着如今辣椒也有了,倒是可以尝尝剁椒鳄鱼头。

    对毛皮之类的货物他不是很在意,只要纸币在殖民地推广下去,以实物工具为基础,每年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银币。

    考察了一下这里的土地,很肥沃,据向导说每年的雨水很充沛,也是有季节性的。

    这里比较适合种植烟草、靛青、棉花之类的经济作物,再往北一点如果土地还是这样肥沃,倒是一个完美的玉米和小麦的商品粮基地。

    这里的人应该知道了铜的存在,因为陈健拿出铁器的时候他们都茫然无知,但是对一些青铜的物件却不断重复一个单词,看来是见过。

    从村落那些人的生活状态,大致可以推断这应该处在奴隶制的时代,那些自然村社每年叫缴纳大量的实物贡赋,他们不是奴隶,但也比奴隶好不到哪去。

    也就是甘薯、玉米之类的食物产量尚可,土地肥沃,因而可以在极端低效的种植条件下保证温饱。

    随着远征队继续深入,奴隶制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一些大片的土地上许多人在一起劳作,上面种植着各种这边的作物。

    这支远征队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很多人驻足停下,好奇地看着这群穿着与服饰与他们完全不同,但是模样肤色却相差不多的人,对他们身上背着的火枪、带着的八角帽和一些小挂坠之类的充满了好奇。

    终于,一条可以称得上是路的路出现在眼前,一座木头和石头搭建的城市矗立在远征队的眼前。

    早已经得到消息的城中人物早早地来到了城外,如临大敌一般,集结了数百人的军队,握着木制的长矛或是长棍。

    有些人的身上披着犀牛或是鳄鱼皮做的甲胄,地位稍高一些的手拿着打磨的十分完好的石头武器,或是一柄青铜的长矛或是极短的短剑,还有石头箭头的弓箭。

    陈健看到了几匹马,马的后面拉着很原始的战车,看上去不像是冲击用的,而应该仅仅是用来乘坐的。

    数百人的士兵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一个人,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岁,极为雄壮,这应该就是这座城的城主,也可以叫国王或是方伯,总之不会是首领,毕竟已经是国家或是城邦了。

    围绕在这位国王四周的,应该是贵族或是祭司阶层,身上似乎有金饰或是铜的饰品,象征着自己的高贵地位。

    陈健估计了一下这座城市的大小,估摸着不算奴隶只算城中算是人的人,也就几千人,这也算是一座相当大的城市了。

    远征队的人握紧了手中的火枪,并不害怕,真要打起来自己这三百人可以顷刻间消灭掉对面的军队。

    向导跑过去,跪在那国王面前,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些什么,不断地用手比划着些什么。

    看得出,那国王与身边贵族祭司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有丝丝恐惧。

    等了许久,终于有位应该是祭司的人出面,走到两队人的中间。

    陈健也迈步出去,用学到的这边的礼仪行礼之后,从身后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天平。

    在天平的一边放了一个玉米棒,而在天平的另一边放了一把这边没有的麦子。

    简单的动作,终于让对面明白陈健的意思是要交易。

    那祭司回去说了几句,国王又说了些什么,向导从地上爬起来,比划着告诉陈健,国王已经允许交易了,但是不能进城,只能在城门外。

    陈健赶忙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一瓶都城产的陈年老酒,还有一柄坩埚钢打造的短剑,奉了过去。

    国王的神采顿时明亮起来,把玩着透明的玻璃杯,旁边的贵族祭司们纷纷祝贺。

    等到陈健拿出钢剑,将一截木头砍成两段之后,那些人终于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国王则收回了短剑,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

    陈健抓起一把泥土,在里面放了一粒玉米种子,随后又摆出一个玉米棒子,从玉米棒子的上面抠下来几粒玉米递过去。

    示意自己想要在这里种植、收获,可以献上一定的收成作为赋税义务。

    祭司们大抵猜到了是什么意思,给出了一个考虑的手势。

    如果是奴隶制,那么土地是国王所有的,包括村社土地都是不能买卖的,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连山川河流都收为国王所有。

    这种小城市所能控制的土地也就在几十里的范围,范围之外的那些人基本都是村社,具体的统治方式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陈健很清楚,收税也是需要极高的组织力和水平的,土地贡赋和完美文管体系下的税收完全不同,很可能就是分封一块土地,缴纳定数的贡赋就行……据陈健估算这点贡赋且不说能不能用玻璃珠抵偿,就算收粮食也不过是垄作模式下百亩地就足矣。

    站不稳脚跟、没有学会语言之前,有些事就不能做。

    这件事对方还没有给出答案,但是可以贸易的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一百名远征队的士兵负责收集个人的口袋和里面的货物,用巨大的棉布铺开在地上,将各式各样的货物摆放在上面。

    剩余两百名远征队士兵则拿着枪严阵以待。

    棉布上的货物琳琅满目,锋利的铁器、玻璃、棉布之类的货物在这里大受欢迎,引发了一次狂潮。

    三天之后,陈健收获了大约四公斤的黄金,一万多斤的玉米和数量不等的地瓜、南瓜之类的种子。

    此外,还换了一百三十头羊、四十头牛和七匹马,这些东西最为昂贵。

    这里能交换的东西很多,看得出经济发展的也还行,棉布之类的这里也有,但是陈健用不到。

    至于陶器之类的玩意,在陈健眼中更是一文不值,也有牵着奴隶来换的,但是陈健没必要花这个钱。

    又在城外等了几天,总算是有了一场宴会,吃着玉米粒、鱼和奇怪食物的宴会,顺带看了一场处死奴隶的祭祀。

    宴会之后,一位祭司跟着陈健去了船队停泊的地方,在目睹了那些比城市更高的大船之后这位祭司不知所措,惊恐不安。

    之前的地形勘探队利用船上携带的热气球和望远镜,选定了一片夹在两条河道之间的土地,大约五十里方圆,五百多平方公里。

    这还不包括海边的一些土地,沿河点缀着几个村落,因为农具落后的原因,这片肥沃的土地并没有被原住民开发。

    这些土地的代价,是每年六千枚玉米棒、四百筐土豆和两千个南瓜,如果发生战争的话这边还要出一些士兵,还送了陈健一根象征权利的有金箔包裹的人皮鼓。

    虽然计数的方式不同,写数的方式也不一样,不过数字这东西总是通用的。不管是十进制、三十六进制或是二十进制,只要掌握了方法数字反而是最容易掌握的。

    对于此时的生产力水平,这是一笔很高的贡赋,从某种意义上陈健这伙人也算是一个臣服的小邦。

    等到分派土地的祭司走后,有人问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健笑道:“不算怎么回事,类似朝贡嘛。这点东西也不多,一百亩地就能种出来,这片地开发好了,怎么也有个十几万亩。”

    “不是东西多少的问题,而是凭什么我们要把东西给他们呢?”

    “因为这是他们的土地啊。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至少他们认为这土地是归国王所有的。”

    “我们应该按照我们的规则来。我们可以制定规则。”

    陈健点头道:“说的没错,制定规则,这是极好的。但是,这个规则怎么定?凭拳头大,谁拳头大谁就占有?那我们所追求的东西又为了什么?”

    兰琪在一旁笑呵呵地,等陈健说完后,她补充了一句道:“所以我们的规则一定要普遍适用,不仅仅是我们能接受,也要更多的人接受。这样才能形成我们定下的规矩。这土地……凭什么是国王的呢?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个关键的点只要找到,不仅仅我们会相信,这里的奴隶会相信,恐怕那个叫杨森的白色人种以及他们的同族也会相信。”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半知半解,陈健微笑,示意兰琪说完。

    “土地,没有劳动不会产出粮食。所以,土地的所有权应该是归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共同所有,拥有使用权,而粮食归劳动者所有。既然这里有奴隶,这里有要缴纳大量贡赋只有义务却没有权利的村社,我们为什么不在人人平等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包含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劳动者的家园呢?”

    陈健接着兰琪的话道:“是啊,这和谁拳头大完全不同,当我们在这里站稳脚跟,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下一步就是打倒贵族、践踏王权、分田分地真忙,诉苦、痛斥、传播科学技术与文字、建立属于生活在这里的人的权利与义务对等的家园。石器时代有价值的土地,和马耕铁器耘耕机时代有价值的土地,是不一样的,我们又不是在人均两亩地自己想要就要吃别人的地方,和这里的奴隶农奴村社并无矛盾。”

    “这就是我们的规矩,放到任何一处还有王侯、祭司、教士之类占有土地却不用缴税只有权利而无义务的地方都普遍适用的规矩。我们就是要打破一个旧世界,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依着他们定下的规矩玩?”

    “至于拳头大……我们中的很多人,在故土的时候,就是拳头大的那群人。如果是为了这个规矩,我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对短视的商人而言,凭借武力抢夺烧杀乃是第一选择。可是对于一个人数众多、有资本有学识有管理能力的党派来说,这种短视的选择是不必要的,就算建成商品倾销地也得有人买有东西换才行。至于联合上层的间接管理百多年就会爆出民族主义觉醒,还不如直接用意识形态代替以史为鉴,巴依老爷们与活佛们治下的奴隶对于翻身做主人很有兴趣,而这里只有原始宗教且没有文字与宗教认同,那就更简单了。

第六章 诱导口供

    就如今面临的现实情况,船队中的人还是相当乐观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正常的自发殖民死亡率极高,医疗条件、技术、食物、管理水平等等这些因素,导致了正常世界线的初始殖民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但陈健为这一天足足准备了五年,从钱到人到技术再到组织甚至意识形态和人文理念,都埋下了初步的种子。

    选择移民这里的人,要么就是穷的过不下去,要么就是被这种普遍适用的意识形态所鼓舞的理想主义者。对于前者,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可以承受艰苦的劳作,撑过最开始的三五年左右的开垦期,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里的纬度稍微低了一点,优点是热量充足,可以一年两熟或是三熟,房屋的建造不需要考虑取暖,冬天也不至于冻死人。缺点是这里蚊虫很多,可能出现疫病、热病、疟疾等等古怪的疾病。

    只要提前预防、做好城市的规划和排污工作,以及数百年已经养成习惯的非开水不喝的习惯,以及对一些草药的掌握,问题应该不大。

    在内部统一了意见后,新的移民城市的建设也就提上了日程。

    在岛上已经完成了基本组织结构的移民们很快推选出了代表,八成都是墨党成员。与墨党的自身组织的委员会们聚在一起,开了个移民会议。

    原本准备宣读的种种条例、宣言,在讨论后决定搁置到三年之后雇佣合约到期、基本学会了本地语言、移民地建设大致有了雏形之后再说。

    会上经过讨论,大家为这里起了一个名字,叫“大荒城”。

    暂时粮食还够吃,地瓜马铃薯南瓜之类的东西,也可以短期收获作为食物的补充,加上船上准备了足够这些人吃一年的粮食。

    只要准备好粮仓、将带来的那些猫快速繁殖起来,大荒城的粮食问题不用太过担心。

    考虑到后续源源不绝的移民,必须要规划一座城市。

    城市可以沿着河口朝海边扩展,既要考虑到源源不断的移民,也要考虑到将来同化后的本地人,以及将来的港口运输的优势。

    这里树木繁茂众多,完全可以搭建木屋,但是街区的规划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从无到有的建设,陈健算是轻车熟路,而且这一次有大量的新技术和技术人口作为支持,并无压力。

    论种地的实际经验,这里没有人被陈健这个从用石头到用牛马玩了整整一辈子的人更为熟悉。前一世练习了极多的组织能力也在这里发挥了作用。

    一片规划图就制定出来。包括连片的将来的家庭大农场、城市、港口、土木防御星堡,虽然还停留在纸上,但终究会实现的。

    …………

    等叮叮当当的伐木声响彻这片宁静土地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份了。

    除了偶尔和那座小城进行一些贸易外,大荒城内严格管理,基本没有和外界进行太多的接触。

    倒是有些贵族或是祭司的子女偶尔会来玩,城中的人也尽量友好,会准备一些城中人很难吃到的食物招待他们,并且会送一些小玩意作为礼物。

    两个月的时间,陈健掌握了很多的当地词汇,即便不能熟练对话,但是一些简单的交流却可以做到。

    在党内的,陈健的本地话掌握水平算是很低的,他的心思主要放在了被救回的那个叫杨森的白人身上。

    如今看似一切美好,但实际上差距陈健很清楚。

    西边那群人用了一百年,无数的人命堆出的航海经验,远不是共和国这边能比的。

    虽然一些技术算是领先,可是水手、船长的差距在人命堆出的经验面前还是差很多。他这一次航行到这边,是运气。相对于西边随便划拉划拉就能抓出成百上千可以穿越大西洋太平洋的船员船长,至少还要有十几年的追赶时间。

    但凡进步,都是死人死出来的。

    此外,陈健还需要从杨森嘴里得到他想要的“部分真相”,花了大量时间套话。

    他知道的东西不能说,而自己这批人又是出海看世界的第一批人,很多材料很可能会影响到共和国的种种政策,如果那些官员们不是那样迟钝的话。

    借助语言不通的优势,陈健旁敲侧击,不断引诱杨森说出他想要让别人知道的消息。

    制造“部分真相”的消息,他十分擅长。

    杨森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陈健利用的工具,在与陈健这位年轻的舰队司令和被他误认为是修女的兰琪的交流中,一点点地落入陈健的圈套。

    登陆后不久,陈健用手势和杨森做了一番沟通,示意作为搭救他并且将他带到这里的船票,一共是二十个银币外加他的所有枪支和工具,他需要用劳动偿还。

    很快,杨森就明白什么叫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政策。

    的确,这里不是配给制,每天工作都会发钱。这钱却不是杨森所熟悉的金银,而是纸币,但是同样没有纸币就没法在这里买到食物。

    在明白纸币和银币的兑换比之后,杨森明白恐怕自己至少五年之内都不可能离开。他也明白在这种地方,离开也是痴心妄想,没有船只四周全是大海,完全没有能跑的地方。

    每天的劳动之后,陈健和兰琪都会来和杨森闲聊,但是问题基本都被陈健控制住。

    从最开始的国籍、国旗开始,陈健不断地诱使杨森说出他想让别人知道的真相。

    比如故意拿着一块枫糖送给杨森,然后指着一棵树割开口子,示意这糖是从树里提炼的。

    而杨森则指着外面种植的玉米,示意他知道的糖,是从一种类似玉米的植物中提取的,而且颜色就像是硝石一样。

    由此又谈到这些植物在南方的海岛上有很多人种植,尤其是西班牙人的种植园里有很多。

    本来,甘蔗这个此时根本见到的作物,却被陈健引诱着让杨森说了出来。

    靠着这种话题引诱的办法,两个月的时间,随着兰琪一些低地德语的词汇逐渐丰富,一份陈健想让人们知道的“真相”也逐渐炮制出来。

    船队中的人逐渐知道,在他们栖息的这片家园的西边,还有一片大陆,大陆上有很多的国家,这些国家经常打仗,而杨森所在的国家正在和一个叫西班牙的国家打仗。

    过来那些国家继续往东,有个叫印度的富庶的土地,那里盛产类似辣椒、花椒之类的调味料香料和棉布、黄麻、稻米。

    在印度的旁边,还有一个赋税的国家,那个国家的人和这些人一样,很富庶很庞大,而且有精美的瓷器和丝绸。

    这里的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世界真的如此宏大,真的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国家和奇奇怪怪的相似与不同。

    后来又谈到了西班牙这个国家,人们才知道原来就在故土和这里的南边就有西班牙的土地。

    那里盛产甘蔗、黄金、白银、染料和一切值钱的东西,这个西班牙是个富庶而强大的国家,有比这支船队里最大的船还要大的帆船……

    从杨森的角度来看,西班牙的确是强大到没边了,这也正是陈健想让人知道的部分真相。

    然而,事实上,西班牙基本可以沦为自动取款机了。

    且不提战争,就是合法的贸易,西班牙也迟早药丸,更别说北边这么近的距离就有一个人口三千多万的共和国。

    西班牙的诗人曾经这样颂扬自己祖国的伟大:

    让伦敦满意地生产呢绒吧,

    让荷兰满意地生产条纹布吧,

    让佛罗伦萨满意地生产衣服吧,

    让西印度群岛生产海狸皮和驮马吧,

    让米兰满意地生产织绵吧,

    让意大利和佛兰德生产它们的亚麻布吧,

    我们的金币会满足他们的。

    唯一可以证明的是,

    所有的国家都会为马德里训练熟练工人,

    而马德里是所有议会的女王,

    整个世界服侍她,

    而她毋需为任何人服务。

    换句话说,有钱任性。干活的都是土鳖,我有的是金银,你们都是为我打工的穷逼。我们西班牙不需要发展任何的工商业,因为你们发展的工商业都是为我们服务的……

    基本上这么说也一点没错,冒险家们一次次地刷新世界纪录,动辄带回让人惊恐的黄金白银。

    这样一来,整个国家都弥漫着一种一夜暴富的幻想和贵族气息。

    稍微有能力的,都想着往外跑去弄金银;国内的集权还没弄完,各地税卡林立,工商业想发展也发展不起来。

    大量的金银用来购买明朝的瓷器丝绸欧洲的棉布毛皮,数量十万的常备军,丝毫不知道战略收缩从爱尔兰到土耳其到处打仗,钱能多的荷兰人随意抢劫一次运银船弄到了价值二十个东印度公司股本的金银币……

    然后还慷慨地放开关税、对内却征收重税,用一种国际主义精神,把自己当做市场无私地帮助北边的穷邻居们完成了手工业革命。

    当然,这个被打乱的世界线,很快就可以把这首诗改一改了,比如那些盛产棉布、驮马、呢绒的地名。

    这是陈健知道的历史,说它是自动取款机一点不冤枉。

    但是,陈健想让大家或是国内知道的却完全不同。

    众人从杨森那里知道的,是在南边有强大的西班牙,这个国家有最多的金币和银币,有强大的军队和舰队,有喜欢灭国的传统,有三百人灭掉一个上百万人口的帝国的奇迹……

    这就是从杨森口中知道的部分真相,一个尼德兰人嘴里的西班牙;一个处心积虑让国内的军方、官僚、商人们把注意力放在南边而不是这边的人想让人知道的西班牙。

第七章 资本暂时唾弃的土地

    在这样的真相文背后,移民区召开了一次关于未来的党委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会上,兰琪先读了一遍以杨森的视角所得到的外面世界的消息。

    随后陈健做了关于今后局势的分析报告。

    “先说说咱们的移民地。据我分析,至少在十年内,咱们这里将会是一片净土,至少不会有太多的干涉。”

    “首先,国内的财阀、官僚和资本不会把目光盯向这里。不论是打仗、投资,都需要有利可图才行。”

    “咱们故土南边的热带的肥沃岛屿可以种植甘蔗、榨糖、开采黄金白银、捕捉昂贵的海狸皮……”

    “而咱们这里,短时间内基本上可以说,完全就是赔钱的。就像是自由资本的运河可以出现在南安的矿区和闽城,但自由资本的运河不可能出现在贫困的山区一样。同样的十个银币,投入到热带岛屿上可以赚到十个,而投入到这里,却可能赔的分文不剩。”

    “假设这里没有金银,也不能种植甘蔗,在短期之内愿意来这里的只有两种人:穷的活不下去的;国内起义被镇压被判刑的。显然,国内正在进行的手工业机械变革会批量催生这两种人,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大量的人口和开垦的土地让这里变得有利可图的时候,咱们也一样站稳了脚跟,他们想把手伸到这里却也很难。”

    “所以,一旦环球航行结束、一旦外部世界的消息传遍故土,大量的富商会把精力放在南边的热带上。贸易、开垦种植园、挖掘金银矿等等这些,国内也会把重心放到那边。甚至于……很可能在那边也如杨森说的一样,会用奴隶,这很有可能。”

    “尤其是闽城已经建立了航海保险公司、股票交易所、期货交易和大贸易港汇拢了大量的资金之后,这些资本会变成一个人。而这个人的人格,就是追逐利润,南边热带的利润太大,他们会疯了一边往那边钻。”

    “南边热带的巨大价值,会让那些大家族、陆军海军的人蠢蠢欲动。而除了咱们,国内不会有强大的势力和资本把目光盯向这边。愿意来的没钱,有钱的钱会带着他往南走而不是朝这来。”

    “这是毋庸置疑的规矩,除非以强大的组织力和国家的意志来改变:比如知道这片荒芜之地的巨大价值,不计投入朝这里移民开垦成新的国土。如果国内那些人能做到这个份上,那也不可能有咱们活跃的空间。”

    “所以至少十年之内会这样,咱们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对于陈健对未来局势的分析,众人还是觉得新奇,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人尝试用另一种视角去对未来的走向做出推测。

    众人虽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可是内部逻辑没有问题,并不能做出反对。

    有些道理很简单,就像是在石器时代最适合发展的土地,却未必是后铁器时代最富庶的土地。反过来,后铁器时代最富庶的土地,在石器时代却未必能发展起来。

    此时的殖民与资本流动的主流方向是热带,而非温带。甘蔗种植园、胭脂虫养殖染料园的利润,百倍于开垦土地种粮食。甚至于更北一些的近寒带,资本都更愿意光顾,毕竟那里还有昂贵的毛皮。

    陈健现在整个干起了农垦总局和生产建设兵团的活,可惜没人给他发勋章。这是逆资本规则的投资,值不值得那要看百年之后,可惜资本本身不会有这么长远的目光,太短视。

    但这种短视也为这群理想主义者和心怀不满的分子留下了足够的闪转腾挪的空间,算是好事。

    在讨论了一会后,台下的人基本认同了陈健对未来局势的分析。兰琪暗暗点头,她心里大约也是这样想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和逻辑表述出来,

    有人站起来问道:“那咱们这边还有什么可利用的发展机会?”

    陈健挂上一张纸,大致标出了故土、热带群岛、杨森嘴里的欧洲和这片移民地的位置,没有那么严格,只是用方块代替。

    “两年之内,咱们的目标是能做到粮食自给自足,保证足够的粮食耕地。这个问题需要更多的牛马、新的耕种机器,这个我来解决。”

    “既然所说的那个西班牙在南边的群岛和另一片大陆上,他们也需要棉布、粮食、牛羊之类。这是咱们的一个赚取银币以继续开垦的机会。”

    “咱们要在这里种植棉花、靛草。利用新的水力纺纱机、梳棉机和手拉织布机之类的东西,生产廉价的棉布。在五年之内让这里的女人将这里发展成纺织中心。”

    “组织一批探矿队,沿河而上,在三四百里的周边寻找各种矿石。咱们组织在国内那边的主要活动范围,是煤矿、铁矿、冶炼厂、玻璃厂、化工厂这些地方。技术人才咱们不缺,国内的学校也源源不断地培养着人才。如果有可能,在五年之内建立冶铁、钢锭、玻璃、化工、简易机械和武器枪炮的各种作坊。”

    “向西出口到杨森所说的那些国家,靠咱们的技术优势出口他们的国家。国内的商人可以垄断南方的贸易,而这边的贸易必须被咱们捏在手里。”

    “人口咱们不缺,一边可以批量移民,另一边咱们的党组织可以在内部组织迁徙,再者本地的人口也可以作为劳动力,但是首先要干掉他们的贵族和祭司阶层。”

    “对南方西班牙那些岛屿和大陆的贸易,会在十年内达到高峰,之后才会有更多的水手、船员开始尝试这边的贸易,甚至去更远的地方。而这十年,也是国内逐渐明白该怎么和外部世界交流交往并获得利益,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咱们这边必须要站稳脚跟……争取,成为第三十七个郡!”

    “如果一切顺利,十年之内,国内将有至少四十万人因为新的水力机械和农业机械的冲击无以为生。这就是咱们的机会,也是咱们必须要争取的。既要防止国内的守旧派利用,又要防止激进派们掀起革命,尽可能把这些人带到这里,哪怕能来十分之一,万事最难的开头就算是完成了。”

    关于未来十年的规划,看似宏大,但是可操作性众人都觉得很强。

    闽城很多地方都被组织渗透了,陈健又是数一数二……一旦标准石油作坊开始大规模销售都不用数二,就是闽城最大的资本家。

    党组织最活跃的矿区、大作坊,在那里的基层组织力可以利用;陈健一手经营的钢锭、玻璃、化工这几个大作坊,完全可以大规模的技术转移。

    大量和蓝翔技校签订了就业合同的学生还有一年就到了收获期,这都可以源源不断地往这边送。机械原理、钻井、炸矿、建筑等等算是闽城第一批半科班出身的学徒技术工人,不管是否愿意都会被批量地送到这里。

    数年的默默地看似无用的准备,基本算是有纲领的党组织,不算穷的资本,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迸发出远超这个时代的强大力量。

    会后,兰琪问陈健道:“你什么时候回闽城?”

    “要过些时间。等风向和海流,另外还要看看这边的粮食状况,至少等第一批土豆和地瓜收获之后才能回去。这次回去还要准备大量的牛马、机械以及第二批移民。故土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还要组织一次尝试性的环球航行。怎么,你想家了?”

    “那倒没有。本来家里衣食充足,如果不干点什么也会觉得无趣。再者,我已经真的喜欢上这项事业了,我已经不是那种你所说的吃饱了撑得的人了,因为我知道这些人到底要什么,而不是把自己以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加在这些人身上。”

    兰琪微笑着用手抚弄着一株已经生长起来的南瓜,笑道:“有什么事业,比改变整个世界更为壮阔呢?想要改变的人,用着不同的方式,我也选择了我喜欢的方式,没什么遗憾。就像你在都城的那个小美人,用她的方式改变着,甚至她都不知道她在改变着世界,但世界却真真实实地被改变了。而我知道我要改变世界,并且至少现在看来咱们的组织的设想并非空想而是可以实现的,我真的很高兴。”

    陈健看着面带着微笑的兰琪,说道:“对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去学学那些语言吧。等到环球航行的时候,最好你能一起去。一方面收集一些那边的史料,另一边也考察一下那边的各种生活方式和国家构成的方式。”

    兰琪点头道:“我知道的,而且我也很喜欢冒险。你知道吗,我每年春天或是秋天,都要去打猎或是远足的。我和你不一样,我家很富裕很有钱,可我又是女的,所以曾经即便心里装着世界与冒险,却只能把这份心思化在狩猎或是赛马之上,不然又能做什么呢?好了,我要去学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了,再见。”

    转身离开的时候,陈健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

    “喂……不要恋爱,要是怀孕了可就不能乘船……”

    说到一半,陈健顿时反应过来,这可以算得上是骚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或许就是害怕失去或是像是狗护食一样的心态……而且用了这样一个可笑而又看似光明正大的理由……

    陈健看到兰琪忽然愣在了那里,背影停顿了半刻。

    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觉得此时此刻太过尴尬,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却实在找不出一句可以化解尴尬的语句。

    好半天,兰琪没有回头,不再发愣,背着陈健挥了挥手,似乎很随意毫不在乎的说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可看似说的漫不经心,脚下的步伐却乱了。

    匆匆离去后,陈健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回味着你放心这三个字,自觉千滋百味浮想联翩,实则或许只是对方太过尴尬脑袋一片空白慌不择句的一句回答……

第八章 继续向南

    那次尴尬的对话后两个月,终于到了第一批马铃薯收获的季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新开垦烧荒的土地上,只种植了马铃薯和南瓜作为主食,剩下的则种植了大量的这里的新的蔬菜。

    至于麦、稻、玉米之类的作物,众人听从了陈健的建议,并没有种植。

    一如当初在岛上一样,最先修建的建筑依旧是学堂、法院、议事会政府和军营,严密的暴力机关说明这里不是无政府的自由。

    除了这些建筑,还建起了一座农业研究院。

    里面暂时只有两个人,暂时并不担负改良种子之类的任务,而是负责记录。

    每天用温度计记录这里的气温变化、记录风向和大小、用漏斗计量器测量降雨量。

    此外,在农业研究院的周围,还种植了这里的作物。这两个人还要负责记录这些作物需要多久可以发芽、开花、结果,以及是自花传粉还是异花传粉。

    看似轻省的任务,可是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每天都要盯着温度计,每天都要盯着云彩的变化……

    这不是一片自发的移民之土,而是有目的有计划开发的土地。

    在获得年降雨量、积温之类的数据后,才会大规模种植那些生长期较长的粮食作物。

    马铃薯和南瓜的种植在陈健的指点下获得了丰收,虽然开垦的土地不算太多,可是这些收获的马铃薯和南瓜保存得当的话足以支撑两到三倍的人口。

    与这里的人的种植方式不同,陈健没有走歪路,也没有走小农种植的路,而是走了最适合大农场的一种种植方式。

    由女人将马铃薯按照芽口切块,马拉的木车从垄沟中穿过,木车的后面坐着三个女人。

    就像是流水线操作一样,坐在上面将马铃薯的切块按照固定的距离抛下去,后面的马车拉着浅犁铧将土厚厚地覆盖上。

    收获的时候也是一样,不是靠人去挖,而是不计大约十分之一的损耗,用牛马拉着犁铧直接起出来。女人只需要蹲在后面用口袋装满,然后男人再把这些口袋抗走。

    这不是适合小农的生产方式,因为犁铧经过之后,很多的马铃薯都被犁铧切开,或是因为没有深翻导致大量的马铃薯仍旧在地下。

    但是面对如此多的土地,精耕细作的生产方式并不适合。

    即便有浪费,一亩地三千斤的产量也足以惊人。这里土地肥沃,又是新垦地,肥力不是问题,制约马铃薯产量的只有种子。

    一千多人的口粮,按照每天两斤土豆来算,一天也就需要一亩地。一千多亩地用这种粗犷的耕种方式易如反掌。

    如果土豆不算主粮,这里的生活也算是瓜菜半年粮了。从收获之后,每天食堂的食物也变成了煮土豆、土豆块、土豆片、土豆丝、土豆泥、烤土豆、炸土豆……配菜就是南瓜汤或是鱼汤。

    在收获之后的第二天,隶属于这片土地上的村落的原住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可以在三天内随意在收获后的土地上捡拾土豆。

    这是移民们和这片土地上的村社的第一次正式交流,距离缴纳贡赋的时间还早,秉持着大家做出的决议并不和他们发生太多的接触。

    村社的人以为这是一种徭役,村中长老安排了一些平日里不听话的人去。

    然而当天晚上这些人回来的时候,却让村里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些人告诉村社中的人,那些人的地里很多的土豆,埋得很深,但是如果带着猪去的话,可以轻松地挖出来,只是那些人懒得去挖。

    他们描绘了自己看到的场景,装的满满的土豆堆积如山,那些外来的人正在挖坑储存……

    而这些村社中以为是服徭役的人,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百多斤的土豆。村社的人这才明白,这不是去服徭役,而是真的是去捡土豆。

    第二天周边五个村落的所有人,男女老少一起出动,开始在那些收获过的土地上挖掘着土豆。

    因为他们没有犁铧、没有铁器,所以土地太硬,他们种植的土豆长得不大,而且总容易绿皮。可这些人的土豆不但没有绿皮,而且还很大。

    这些村社的人彻底糊涂了,这位城中人不但不用他们服徭役,而且似乎并不在意每年应该缴纳的收获,否则的话不可能让他们来自由地捡这些土豆。

    两天后,允许自由翻土豆的日期截止,那些翻耕过的土地也被这些人挖的千疮百孔松松软软。

    大荒城内的移民们为这些村社的居民准备了一场“丰盛”的晚宴,大量的鱼、鳄鱼、野猪之类烹调过的肉食;船上携带的大桶大桶的烈酒……

    这些对于村社的人来说,都是珍馐。

    既然有这样的宴会,显然,大荒城的人并没有准备把这些人当奴隶。

    大荒城内的最高权利机关国人代表大会早已统一了意见:人的自由之类的党内意识形态不允许奴隶。

    这里不是热带种植园、不是仙人掌胭脂虫养殖场。这里的资本持有者也不是那些自发的逐利性资本,而是一个拥有了暴力机关的政府,一个不准备把这里建成单独的种植园和农产品产地;而是对欧洲和南方热带殖民区倾销纺织品、玻璃、钢铁、工具、火枪和农牧产品的工农业混合移民区。

    需要的是家庭农场、雇工作坊、大矿场和大水力工厂、大量的自由人口,而不是短期暴利的原材料产地。

    很多人不反对奴隶,只是反对自己不是奴隶主,但现实总是可悲的,成为奴隶主的人终究是少数。当利润足够的时候,同肤色可以成为奴隶,同语言同种族甚至同乡一样可以成为奴隶:哪怕是很好听的同族契约奴,在契约期间生下的孩子也是奴隶,而且女人还要为妊娠期不能干活延长当契约奴的时间……千万别相信资本的善良,陈健明白这个口子一开,将来这片土地如果来了地球另一边的真正华人,也会遭受到非人的待遇。

    从一开始就把路走正了,可以杜绝很多的问题。况且,人总是需要一点底限的,如果为了赚钱,陈健不必跑到这里来。

    所以在这场宴会之后,陈健用磕磕巴巴的本地语言和这些村社的人交流起来。

    每年的贡赋、村社的徭役、夏天的鱼干、冬天的贝珠等等,即便他们不是奴隶,仍旧要承担很多的义务,生活只能算是可以勉强维持。

    他们很羡慕移民的生活。

    陈健对于他们能够承担这么重的义务仍旧没有大规模逃亡表示满意,也明白逃亡什么的发生在生产工具革新之后,否则逃亡也活不下去。

    这些人会是很好的劳作者。

    在大荒城移民的邀请和生活的诱惑下,有个村社的人接受了陈健的提议:搬迁到大荒城来居住,成为和这里的雇工一样的人,一起开垦土地,等到五年后可以分到足够的土地。

    对于大荒城的移民而言,土地足够,和他们没有竞争。对政府和组织而言,缺乏的是劳动力,以及一个同化融合的机会,以及可以稍微平衡的女性人口。

    将这个搬迁来的村落的人口打散,分配到不同的生产小组当中,强制儿童入学接受文字教育。

    这些人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劳作,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抵触,相反对于每天的生活十分满足。

    不久之后,城市规划和公共为生部门展开了一场新生活运动,开始宣扬一些常见疾病的防治、健康教育以及卫生条例。

    一个小小的卫生用品作坊建立起来,只是一个七个人劳动的小作坊。

    生产野猪鬃毛的骨柄或是木柄的牙刷,同时生产牙粉。

    基于这个时代的牙粉是原始的,配料是磨碎后筛细的石灰石粉末、小苏打、磨碎后掺进去的肥皂粉、盐和少量的草药粉。

    味道可想而知,使用的时候用牙刷沾一下刷牙。

    船上携带的肥皂、碱粉之类的东西,也算充足,足以保证大荒城内所有人的使用。

    洗漱、休沐、喝开水、禁止随地大小便等等各式各样的要求出现。

    这是半强制式的,甚至用上了道德压制,但不是法律:这不是个人的事,疾病会传染,所以要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准,不能因为个人的自由而损害绝大多数人的健康权。

    这也是一种灌输,让这里的人接受什么是有限制的自由、思考什么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与共同的利益。

    这场大荒城内的新生活运动进行的时候,上游的那座原住民城市的一位地位高贵的祭司得了疟疾。

    大荒城的医生抓住机会,以故土用了数百年的青蒿治好了那位祭司的疟疾,赢得了城市上层的信任。

    大荒城的人既不准备传教,也不准备和这些高层合作。

    趁着这个机会,大荒城的人获得了可以自由在各个村社之间贸易、穿行的权利。

    但是对贸易,大荒城的人兴趣不是很大。

    统计人口数量、绘制本地地图、寻找矿产、观察社会的形态、倾听奴隶的怨言……这才是那些人的主要目的。

    高效的党内组织迅速活动起来,每隔几天都有大量的笔记、资料、人口数量统计、土地数量测量等等的材料汇总过来。

    专门的人员装订、整理总结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将这片国土的旧上层一扫而空的话,如果把村落集中起来管理,只需要大约七十名脱产公务人员。这些公务人员党内的人员完全可以满足,但为了保证同化还需要大约一万到一万五千名左右的移民。

    这是个缓慢的过程,不能太过激烈,也不能准备不充足。讨论后做出的决定是用四年时间完成这个目标。

    也就是说,至少每年需要大约三千名移民才能够做好充足的准备。在这之前,在这边的人还要学习这边的语言,加大和那些人的接触,以医药、救助为理由缓慢扎根,至少不抵触。

    这个收拢移民的任务只能压在陈健的身上,如今的每一次航行都是充满的危险的,但为了共同的目标却又不得不去做。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风向开始变化,台风飓风的多发期也已经度过,陈健知道是该返航的时候了。

    留下了大量的枪支和火药,四门大炮,装载着换来的各种种子、烟叶和少量的黄金,在十一月初陈健与众人互道珍重后,扬帆返航。

    如果以私人的资本来看,这一次算是赔大了……那点黄金实在没有太大的诱惑。至于烟叶,培养出吸烟的习惯少说也要三五年,而且故土就能种植。

    但如果以整个族群的命运来看,这场赔钱的买卖却是无价的。缓和矛盾国内至少少死几十万人,把内战的时间延长了。新的作物玉米地瓜土豆可以让养殖业发展起来,也能养活更多的人。

    没有资本家会跑到大荒城来种地瓜和苞米,除非脑子有坑。

    所以陈健还不能直接返航,要往南边走一走。不论是抢还是交易或是贸易,弄到蔗糖、胭脂红、橡胶、海狸皮、金银币。

    他知道改变后的世界地图,虽然群岛和南美的模样改变了,但是大致位置是知道的。这就是最大的依仗。要赌,就要赌大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无非是死而已。

第九章 变化

    新的一年降临在闽城,新年来临的时候陈健还在海上,努力地向前航行着,不知何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健在年初就离开了闽城,三月份从龟岛出发。按照闽城人的记忆,陈健在大荒城出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

    而距离嗟远山升为郡副守、主管市舶商务之事,已过去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闽城发生了很多的变化,那些悄然的改变越发深入到这个影响最深的郡城。

    嗟远山真心感觉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八个字的力量,兴奋于自己当初赌对了,扛起了当时看起来乱成一团的闽城。

    当时的赌注终于在一年半后看到了回报,这回报是如此的丰厚。他在当初选择赌的时候,就想过回报,但却没想到这回报会大到这种程度。

    他来闽城之前,闽城的局面并不好。

    当时墨党四处活动,棉纺合作社运动如火如荼,底层和上层的承包商行会之间势同水火。

    刚刚过去的矿工请愿风潮,也让一些人第一次见识到了雇工的力量,面对新的局面不知所措。风潮中投机商们的嘴脸更让闽城的矛盾变得难以压制,小报四处煽风点火,将人们积累的怨气一点点地宣泄出来。

    墨党分子通过猥琐的合作社与造选民活动,虽然由于等级票权的原因不可能有太多人进入议事会,但这是第一次党派合力要发出声音。富户、大土地主和大商人们和行会对此战战兢兢充满警觉,到处挑唆事端,看上去裂痕深种。

    旧的问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不断出现。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闽城是个火药桶,稍不注意就会爆炸。

    然而等到嗟远山上任之后,那些恐惧不安的人才发现局面并没有恶化到这种程度,相反似乎之前的那些对抗和裂痕只是人为夸大的一种假象。

    这一年半的时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效果逐渐显现。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经过这一年半的焚烧,渐渐竟有了燎天之势。

    第一家官方背书的航海保险公司,借着开海贸易和闽城地理位置的优势,让闽城在两年之内成为了一个航海业中心。

    陈健探出的新航路、经纬度的使用、东北信风的标注,让闽城很快成为从齐国港口前往南线贸易的毕竟之路。

    一个小型的三角贸易开始出现。

    闽河上游和闽城发达的手工业、新的玻璃、钢锭、煤油、炸药、碱、肥皂等等货物,从闽城装船。

    向北到大河入海口进行一次贸易,随后在大河入海口装货,经过龟岛的港口继续向东到达齐国。在齐国装满货物后又向南折返闽城。

    航海保险公司又让闽城港口的地位更高,一方面造船业开始迅速发展,以紫石英号为蓝本的新型货船广泛建造,更大型的船只也在尝试,更多的资本涌入到航海业当中,有海运保险作为保障,让他们更加安心。

    另一方面,临近郡的货船也会前往闽城的港口,因为航海保险公司只在闽城港口办理业务。

    临近郡的船只不断在闽城的港口停留,由航海保险公司的人登船检查货物、估算价值。之后船主会按照目的地选择不同的保险种类,需要逗留一两天的时间。

    逗留的这一两天,让港口附近变得更加的繁华,越多越多的茶馆、酒肆、花柳街之类的场所也人声鼎沸。

    作为第二把火的期货和股票交易所,更是逐渐成为了闽城的另一个中心,连带着附近的房价地价也在不断上涨。

    许多闽河上游的大农场主选择在这里进行交易,他们有些不想经营只想着将土地出租出去。

    而一些资本丰厚的人则抓住机会,租赁这些土地,种植各种可以进行期货交易的农产品。

    甚至闽河上游两郡的一些大商人和附近沿海郡的一些商人也会聚集在这里,互通有无,寻找商机。

    停靠在闽城的货船也会将各种大宗的货物放在期货交易所进行交易,或是用先订货后转运的方式赚取差价。

    投机商们有了新的猎物,大量的闲钱涌入闽城,冲击着闽城原本的那些产业和行会。

    南安煤业集团凭借水运的优势,不断兼并着其余的矿场,价格战还在继续,闽城的煤价比起两年前低了五分之一,即便这样有水运优势的南安煤业集团依旧有的赚,可是其余的煤矿已然支撑不下去。

    煤炭的期货交易和低廉价格,让闽城的港口有了大量的运煤船,继续供应着附近一些郡县的用煤。

    新的股份制公司的形式,也让闽城的行会出现了危机。

    许多大作坊主采用募股的形式,以那本关于分工劳动的小册子为基础,建立了新的管理方式的分工作坊。

    比如陶瓷作坊借助煤炭降价的时机,利用募集股本和分工合作的形式,开始扩张挤压那些小作坊。

    比如印染作坊,利用化工作坊的漂白粉进行漂白、用新染料染色、开始使用温度计等等,弱肉强食,不断兼并。

    不断有人失业,也不断有新的职业出现。混乱中充满了生机。

    海运的优势、期货交易的优势、煤价降低的优势、开海贸易的港口优势……这一切,都让闽城的手工业焕发了新的春天。

    轰轰烈烈的棉纺合作社运动仍在继续进行着,承包商和原本的旧行会已经撑不下去,彻底地名存实亡。

    就在陈健出海后不久,科学实用技术研究院开始大规模销售手拉织布机。

    大大小小的织布合作社经过一年多没有承包商和行会盘剥的积累,多少有余钱可以购买这种新型的手拉织布机。即便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有一台,但是每个小合作社却可以保证集资购买一台。

    这是合作社的真正目的,而非仅仅是为了对抗行会和承包商,将个人分散的资本集中在一起完成技术升级。

    织布效率提高了,同样面积的棉布的织工用量比起从前减少了一半。

    化工厂的次氯酸钙漂白剂的销售让闽城的棉布变得更加洁白,看起来质量更好,这让闽布成为了紧俏的货物。

    每天在期货交易所交易的布匹也是源源不断,不断有商人到这里购买后装船运走售卖。

    棉布的畅销,让棉花和棉纱的价格上升。

    一个熟练的织布工,利用手拉飞梭织布机,可以让六七个纺纱工的纱线供不应求。

    那些将纺纱作为副业的家庭,收入也比之前有所增加,看起来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可能在闽郡之外受到了闽郡棉布的冲击,但是技术传播的延后性却先让闽郡繁荣起来。

    闽河上游的大片土地开始种植棉花,轧花机和期货交易也让这种趋势进行的更加顺利。

    期货与股票交易的这把火,烧的最烈的时候是在十月。

    这个十月是标准石油作坊募集股本后的第二年,虽然陈健不在,可是作坊内部的会计部门仍旧按照之前定下的,将销售收入以清单的形势完完整整地写了出来。

    这些股票的拥有者获得了第一次分红,扣除掉公积金外的利润,让每个持股人每份股票获得了两个银币的分红。

    大量的人在旬休日的时候,排着长队去商社领取自己的分红。

    谁都知道,将来的分红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稳定的。煤油灯已经开始大规模在沿海地带销售,在中层逐渐代替了蜡烛或是油灯,并正逐渐往底层家庭蔓延。

    人们相信,用不了多久,蜡烛或是灯芯脂肪草之类的东西,将会在沿海郡县绝迹。

    当初画的大饼,似乎已有了开始收获的意思。虽然有消息说,可能要对煤油征税,但是即便征税也不可能挽救那些蜡烛作坊或是专卖鲸油的几个家族,而且一旦税种太高,会让持股者坚决反对。

    有消息说等到陈健回来,可能会发行更多的股票,也可能会去全国其余地方开采石脂炼制煤油。还有消息说可能会成立新的股份公司,人们确信陈健总能抓到赚钱的时机,沿海各郡的资本跑到了闽城,等待着陈健回来,他们也相信陈健这一次去外面寻找未来一旦成功将会带来新的商机。

    这两把火,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就算没有这两把火,随着海贸进行和新航路的开辟、煤炭降价和织机革命、被挤跨的行业的闲置资本等等,都会让闽城繁华,从而缓解矛盾。

    但这时机,却是嗟远山上任之后开始厚积薄发。

    而第三把火,也在一年半后为嗟远山带来的无数的夸赞。

    原本脏兮兮的贫民区,第一批建造起来的红砖低矮楼和配备了楼下竹管自来水和全新的公共厕所,让闽城有了一股真正的城市的味道。

    拆迁的贫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套筒子楼居住,许多带着原始相机和帐篷暗房的人在这片改造的贫民区拍下照片,颂扬这才是城市应该有的模样。

    商社、股交所、保险公司这三座新兴的建筑和连接港口的硬面路,让每一个来往闽城的人都能切实感觉到闽城日新月异的变化。

    这三把火随着报纸、书刊和黑白照片,以及闽城纺织业的繁华,让嗟远山收获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上任之前,唯一让他揪心的就是活动频繁甚至开始涉足郡议事会的墨党,可是上任后不久这个畸形的怪物就分裂成了诸多流派的进步同盟。

    除了在救济慈善之上依靠党产继续维持之外,原本拧成的一股绳瞬间散开,不同的派别之间已经难以齐心。

    唯一齐心通过的一项郡议事会法案,不过是累进救济金缴纳制度,这是唯一一次进步同盟的所有在议事会的成员一致通过的决议,依靠人数优势和舆论宣传完善了这一郡的法案。

    之后的几次提议,各个派别之间互相掣肘,根本不能达成共识。而进步同盟内为数不多的声望极高可以确保内部意见一致的人……要么出海去寻找未来、要么单独组党。

    嗟远山长松了一口气,也听说前年七月份那群人吵得厉害,还听说是陈健给了坚持团结派会心一击导致了墨党正式分裂。

    他不晓得陈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却明白这个现实似乎对自己很有利,不用担心这群人会做出什么大事来。

    陈健那一派这一年都安静的很,猫在南安的矿区和学堂,似乎不再过问闽城的事。进步同盟为主体继续进行着合作社改良运动和消费合作社运动,极端激进派被通缉绞死,还有些派别认同绝对集权认为嗟远山是希望……

    总之,在嗟远山上任之前看起来可能轰轰烈烈的对方风波似乎烟消云散了。

    而嗟远山明白了一件事:走进步同盟的路,让进步同盟无路可走。

    在进步同盟的合作社运动初见成效后,又发起了闽郡的消灭天花运动。于是嗟远山为此争取到了一笔还没有算作国税的印花税款,又从富商那里募集了一些,将这个运动的名号捏在了闽郡政府的手中,具体还是进步同盟的人执行,但是给予了大量的金钱支持。

    一时间,人人称赞,齐齐赞扬。

    新年的时候,嗟远山巡查了闽郡的港口,志得意满。

    然而他却不知道,新的危机已经出现。

    在南安,一个新的水力纺纱工厂……是的,是工厂而非作坊,悄悄在南安的一条河流上建立厂房。从梳棉、搓条、滚绞再到纺纱,全部都是水力或是畜力机械。用的大部分都是南安本地的女工,但还没有正式开工,还在建造。

    在南安,两台新的实验用的马拉棉花播种机和马拉木质脱粒机,正运往附近的农业合作社,以明年的播种作为实验……

    这是进步,但对于官员来说,也是危机,尤其是策源地的官员,他们毫无经验去面对这场进步背后的动乱。

    毕竟,机械代替的人,要吃饭。

第十章 欢迎

    危机四伏的不仅仅是陆地,还有苍茫的大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兰芳号摇晃的甲板上,舰队实习生卫辕站在船舷旁,嘴里叼着半截纸卷的烟,帮着一直盯着大海的陈健对了个火。

    烟雾缭绕中,卫辕忽然问道:“陈先生,您已经找到了未来,为什么不直接返航,还要继续向南呢?”

    陈健猛吸了一口烟,茫然地盯着青色的烟雾,嘴角露出的不是笑容,而是略微的疲惫。

    “未来?谁的未来?那片土地暂时是穷人的未来,可是富商的未来我还没有找到。人与人之间是割裂的,未来自然也就不同。那片移民的土地,是我为新的墨党所代表的那群人中的一部分找到的未来。可作为进步同盟的集体会员,我还要为这个号称要让所有国人都过得更好的人寻找一个未来。因为既然是所有人,总要包括那些富商和大家族还有大作坊主。”

    卫辕趴在船舷上,将烟头扔掉,看着在海水中散开的纸张和烟叶,也跟着叹了口气。

    “陈先生,这未来可能是一样的吗?”

    陈健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世界不仅仅是我们的时候,为了我们的棉布比别人的便宜,别人的作坊在劳作十六个小时的时候,我们追求十一小时工作制,会被判处叛国罪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被安上这个罪名。”

    看了看眼前这个实习生,陈健像是很随意地和人聊天一样说道:“卫辕,你知道吗?我弄出煤油,是为了寻找光明。可光明之下总有阴影,有的作坊借助煤油灯延长了工作的时间。从无没有阴影的光明。”

    回过身,又问道:“你在船上也两三年了,作为最早的一批实习生如今也算是长大了。你有梦想吗?”

    卫辕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到梦想这个词,许久才道:“曾经有。原来穷,梦想就是给爸爸买一张羔羊皮的护膝,他的膝盖总是痛;给妈妈买一些肉吃,小时候我偷吃家里的猪油挨过打;至于我自己,原来想尝尝女人的滋味。后来出海了,分到了钱,这些都实现了。至于现在……我就不知道了,大约就是想比以前过得更好吧。”

    陈健哈哈地笑着,拍了拍卫辕的肩膀,心情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对啊,过得更好,这就是梦想。”

    说完这些话,自己踱步回到了船舱,继续整理着这一次航行的海图。

    卫辕耸耸肩,第一次真正考虑起梦想这个东西。

    下午时分,他在甲板上执勤,歇班的大多数人正在晚餐,为晚上的值夜做准备。

    忽然间,卫辕听到了一声简短的哨音,是从桅杆上传来的。

    “有船!”

    听懂了短促的哨音的含义,卫辕忽然兴奋起来。这里是在热带,而且距离故土很遥远,根本不会是自己这边的船。

    而因为之前救下的那个叫杨森的人,船上的人都期待着能够遇到一艘真正的他们所没见过的船。

    赤着脚快速地爬上了桅杆,拿过望远镜看了一下。

    远处的海面上,的确飘着一艘长约二十多步的船,三道桅杆,但是大约是受到了什么损伤,航行的很慢。

    船只的样式有些奇怪,离得有些远,加上光线不是太好,看不清晰。

    按照值守条例,如果发现了来路不明的船只,需要第一时间预警。

    这时候正是换班时间,卫辕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执勤的锣,咚咚地敲了起来。

    片刻后,陈健跑到了甲板上,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下后,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立刻下了战时准备的命令。

    水手长和实习生们立刻跑到船舱的通道,大声地叫喊起来,所有船上的人都开始忙碌。

    侧面的舷窗打开,炮手们将大炮推出来,小心地躲到后坐倒退的范围之外。一旦开火,巨大的后坐力可以把人直接撞碎。

    其余的帮闲水手退到炮仓之外,炮仓中不能存有大量的火药,只能现用现取。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成包的火药在需要的时候传递上去。

    缝纫工和修帆匠人也要在战斗开始后递送火药,木匠带着学徒,全都跑到了吃水线上下的地方。手里拿着木板、锤子、铁钉之类的工具,随时做好修补船只的准备。

    虽然经过几年的训练,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战争。年轻人或许会兴奋,可是更多的人则是害怕或是慌张,好在之前的严苛训练已经让他们熟悉了这种乱哄哄的局面,所差的就是一次实战。

    近战水手和护卫队爬上了甲板,装填着燧发枪,或是准备钩锁,以备一会可能出现的接弦战。

    炮手们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没有命令他们不能开火。大炮的装填速度太慢了,如果不能抓住靠近的机会一次齐射,很难对敌人的舰船造成太大的损伤。

    离得远了,打不中、打中了也不能有太大的伤害。离得太近,万一被敌人抢到了第一轮炮击,自己这边的损失太大。

    一名负责指挥战斗的科班出身的实习生紧张不安,虽然对面只有一艘船,这边虽然没有带走全部的舰船,可是主力尚在,只不过第一次不是演习而是真正的战斗总是有些害怕的。

    舰队中,四艘小船敞开风帆,借助速度的优势先绕到下风向,万一真要打起来也好将对方堵截住。

    作为主力的几艘大船逐渐排成了一个凹月的阵型,操帆手小心地控制着帆船的方向和帆面,尽可能保持着船队的阵型。

    与那艘船的距离逐渐接近,陈健发现对面是一艘盖伦,看起来也就一百到两百吨左右,船不大,估计就算有大炮最多二十门。

    自己这边拥有绝对的优势,在大海上语言不通、旗帜不明,尤其是这片海盗的理想国,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看起来似乎是桅杆受损,那艘船的速度很慢。

    陈健没打算当海盗,就算当也不是现在。如今几张海图之类的东西比起一整艘船的金币都要有价值,这片海域这个时间除了西班牙人的船之外,不是海盗就是走私船,哪个身上都不干净。

    和这种人讲道理之前,是需要先亮亮肌肉的。

    …………

    另一端,那艘可怜的船也早早注意到了这支奇怪的船队。

    船员们躁动不安,那些船的样式极为奇怪,他们都没有见过。

    在这片海域,以及他们的工作性质,可以说他们见多识广。然而这样的船队和船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他们绞尽脑汁想不出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支船队。

    船上的旗帜完全没有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船上有活人,而且看起来对自己这边极为警觉。

    他们的桅杆损坏,本想着找一座小岛暂时停靠,修补好之后再出发,但没想到会遇到一支奇怪的船队。

    船长看着对面的船队表现出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无奈地下了降帆的命令。

    降帆,意味着投降,或是意味着不准备抵抗,也往往作为语言不通时候的一种友好的表示。

    水手们执行着这个命令,毫无怨言。

    他们知道,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如果对方怀有敌意,自己这艘船根本不可能获胜,除了被击沉没有第二种可能。

    已经损坏的船帆被降了下来,水手们除了念叨着上帝保佑,再没有任何可行的手段,只能期待对方是一群好客而又热情的绅士。

    如果是同行,那也不差,至少可以表示臣服加入其中。尤其是这样一支拥有十余条船的大海盗船队,那可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兰芳号上,陈健注意到对面的船只降下了帆,也让自己的船队减速。

    炮手们以防有诈,仍旧在待命。甲板上的水手和护卫队准备着挠钩,一旦对面有什么动作,要做好钩住对方船只的准备。

    两艘小艇被放了下去,朝着那艘盖伦船划过去。小艇上是水手,只会几句从杨森那里学来的简单的荷兰语,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

    他们倒是带了一张图,上面画着的意思是船上的船长到这艘船上来。

    小艇划过去后,兰芳号的水手们用着蹩脚的荷兰语说了句:“和平,船长。”

    没想到船上立刻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这艘船上的人听得懂荷兰语,因为他们就是荷兰人。

    一个简单的和平,简直就像是女神最甜蜜的吻,只是对面这些人表示和平的方式是如此的奇特,以至于让他们震惊不已。

    事到如今,也不用质疑有诈之类,力量对比太过悬殊,船长留下了大副,自己带着几个水手坐上了小艇。

    看着这些黄种人,船长虽然奇怪为什么黄种人的船队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没有多问,准备到船上再问。

    当终于划到兰芳号后,船长熟练地从绳索软梯爬上去,看到一个年轻的黄种人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古怪的蓝白条文衬衣,用荷兰语说了声欢迎。

    紧接着,这个年轻人身后的枪手齐齐像空中鸣枪。

    烟雾中,这些枪手用这位船长所没有见过的速度装填着火枪,他没看到火绳,只在烟雾中看到了这群人用他所见过的最好的枪手两倍的速度再一次开枪……

    乒乓乓乓的枪声,或许是语言不通的条件下最好的欢迎方式,以让对方明白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和自己交流。

第十一章 中介

    船长强自保持着镇定,可旁边的水手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人手上的火枪。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单单从这些火石枪来看,这支船队是一支强大的船队。虽然船只古怪,虽然不知道炮手的水平如何,但至少不会太差。

    这种欢迎仪式是他们所从未见过的,可是出奇地好用。

    本想着争论这样不合理之类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船长明白,这群人是表明了态度,在这艘船上,只能按照这支船队里的规矩来。

    他们或是懒散,或是根本不愿意也或许是根本不懂船长所知道的规矩。

    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规矩。

    谁主导世界,谁的规矩就是世界的规矩。

    短暂的交流后,陈健终于知道这艘船是一艘荷兰人的船,是不是合法的那就不知道了,他的语言水平仅限于简单的交流。

    合不合法那是对荷兰人而言的,在西班牙的势力范围出现的荷兰船,不用想就知道对西班牙来说是不合法的。

    这片海域就不可能出现对西班牙来说合法的外国贸易船只。

    西班牙的皇室严禁殖民地之间互相贸易,作为皇家垄断,也严禁其余国家的船队涉足新西班牙和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

    连同属于西班牙的各个殖民地之间的贸易都严格禁止,对于其余国家更是可想而知。

    哪怕是西班牙本土的贸易,也必须获得皇室许可,只能从塞维利亚出发到特定的港口进行交易。

    名义上,任何非西班牙垄断贸易的货物出现在殖民地,所有接触这些货物的西班牙人都要被处死。

    船队也需要严格的限制,不能随意通航。

    要登记、注册、统计,然后再组成船队一行,想要从根源上杜绝任何可能的自由贸易,从而将财富垄断到王室手中。

    然而这需要极高的组织力,需要不怕死不贪财的公务员系统,或是一个肃清走私、海盗及贪腐怠工委员会。

    显然并没有,于是这片海域成为了走私和海盗的天堂。

    这也是为什么陈健早早地在闽城嚷嚷着自由贸易之类的意识形态的原因。这是个很好的战争借口,他已经帮那些代表海商、大作坊主、大商人利益的国人议事会成员们找到了,就看他们愿不愿意用了。作为手工业发达的一方,自由贸易之下,商业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在这些东西酝酿发酵之前,他还需要和这里的走私贩子、海盗们建立起联系。

    那些走私的事还得靠这些人来完成。这些人全都是掉进钱眼里的人,如果一个新的就在这片殖民地北边的国家从迷雾中现身,而这个国家的手工业又恰好可以满足这片殖民地的需要,这群人很快就会和华夏的商人们联合在一起。

    既然没有一个肃反委员会,而且又是以帆船时代统治这样一片广阔的殖民地,西班牙王室的种种贸易限制,只会在贪婪的总督和管理署面前沦为摆设。

    走私贸易需要极高的人脉,需要和殖民地的官员之间联系密切,每年还需要一大笔的钱贿赂,才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教会那边也必须得打点打点,殖民地的教会势力强大,这边不打点很多事就不好办。

    一些秘密的港口也只有一些大的关系非常硬的走私贩子知道,有时候这些官员也会将本国的船队消息告诉海盗,分一杯羹或是帮着销赃。

    就是这样一个比烂的时代,同样的一幕放到此时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违和感。

    陈健此时并不关系这艘船到底是干什么的,也对他们船上有多少金银或是货物不太关心。

    海盗不都是那样浪漫,整个海盗团混成农民去岛上种地卖粮食给其余海盗的有;集体金盆洗手去种甘蔗的也有;甚至还有跑到殖民地的庄园农村偷牛晒牛肉干回国摆摊卖的……浪漫自由的光芒,只笼罩在那几位运气极好名声极大的海盗身上,遮住了其余穷酸的光芒而已。

    陈健对这艘船的人脉极有兴趣,他的船上有银币,有各种殖民地紧俏的货物。他要的,只是一些西班牙的金银币,一些蔗糖一些胭脂红毛皮香料之类的对华夏故土来说极为稀罕的货物,以引诱开启大航海时代。

    贸然进入西班牙的港口,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他的面孔:

    西班牙人不久前刚刚在马尼拉进行了大屠杀,如今正担心明朝的报复行动。一些富户也从马尼拉吓得迁到了美洲和西印度,消息想必也传到这边了。

    自己这支到处透着中国味道的船队忽然出现,很可能就是一场战争,他还没准备好。

    为了和这位船长好好谈谈,陈健叫见习生把杨森关进了船舱,严格看守。

    他不希望自己语言不通的时候被人摆一道,万一这位船上还是个急公好义的,拿出了足够的钱赎买了杨森的船票,那对自己很是不利。

    宁可用半吊子的荷兰语加手势沟通,也不需要另一个不信任的同样是半吊子的翻译。

    一番交流后,一个小型的酒宴在船长室举行,无风无浪,正是好天气。

    荷兰船长先是感谢了陈健的帮忙,也表示自己也是为和平而来,不会与陈健发生任何的冲突。

    陈健拿出了一瓶极好的高度酒,与这位船长干了一杯,随后就叫人拿出了金块和银币。

    闪亮的金银在煤油灯的照耀下发出了诱人的光芒,船长捏起一枚银币看了看,并不认得上面的古怪符号和花纹,但却相信这是一枚含银量不低的真正的银币。

    用不流畅的语言表达了自己想要海图,并且每一张不同的海图都可以换取大量的银币和黄金。

    同时表达了自己希望能够与西班牙人进行贸易,西班牙这个词他已经说的很熟练了。

    荷兰船长顿时明白过来,这群人是自己的同行,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同行而已。

    这群人不是西班牙人,连西班牙语都不会说,显然不可能拥有特许贸易的权利。

    对面的这个面孔古怪的人,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能够感觉出对方也是个老手。

    等到陈健结结巴巴地说出来走私之类的词汇后,船长更是长松了一口气。

    两天后,在一座无名小岛上,那艘荷兰船停靠在荒岛上。陈健派出了木匠和缝纫工,帮助他们修补船帆和桅杆,并送了两支燧发枪给这位船长。

    船长拿出了几十张海图,与陈健合理地交易了七斤黄金,两千枚华夏银币。这些海图大部分都是一些常见的西印度、南太平洋和欧洲的海图,这在一些大的港口城市可以轻松获得,完全用不到这么多的银币,更遑论黄金。

    等到陈健将自己准备销售的货物样品摆出来,并表示会给这位船长三十分之一的中介费的时候,这位船长终于兴奋起来。

    棉布、玻璃、丝绸、简单的瓷器、火药、镜子……

    棉布没有印度棉布好,但是质量也不算差,这在殖民地可以很快销售出去。

    丝绸与殖民地的丝织厂的产品差不多,质量还要稍好一些。瓷器稍差,比不过中国瓷,而且造型也不是很上等,不过也能卖一笔。

    最让船长吃惊的,则是那些玻璃、镜子、刀剑……

    这些玻璃,比起欧洲任何一家作坊的玻璃都要好。尤其是一些玻璃工艺品,更是有着水晶一样的光泽和品质。

    而那些镜子,比起威尼斯人的镜子,更是好出了数倍。这种镜子一旦出现,将会风靡欧洲的宫廷,让威尼斯人的镜子再也卖不出去。

    至于刀剑、火枪、火药和那些古怪的仿佛鲸油一样上等的灯油,更是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三十分之一的分成,这简直像是抢劫一样。如果这支船队里装满了这样的货物,他都不想要金银,只需要一部分这些货物运回欧洲,自己就会成为富商,并将因为这次奇遇成为阿姆斯特丹的名人。

    至于歪心思,船长没有动。小股的海盗群狼未必是这支船队的对手,而且如果这个年轻的船长可以履行承诺,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分羹。

    在利益的驱使下,船长拿出了海图,告诉陈健再往南大约四个纬度,转而向东有一片群岛,那里是海盗销赃和走私的集散地。

    这不算是什么秘密,任何一个横行在这片海域的船长都知道,包括那些西班牙人也知道。

    这些货物可以在一个月之内销售一空,很多人会选择接手的。

    陈健表示他想要蔗糖、甘蔗苗、染料或是金银币,对于其余的东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蔗糖与甘蔗都是当地自产的货物,染料走私贩和海盗那里也有不少,至于金银币本来就是通用的货币,这都不是问题。

    但是船长还是做出来一个请求,他希望陈健能够将自己应得的那些报酬,用船上的货物支付。

    船长明白这其中的利润,自己的船修好之后返回欧洲就会赚上一笔。

    陈健大大方方地表示同意,双方有限的交流都围绕着利益。

    对于可能出现的危险,陈健不是太担心,虽然船队里的人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可是看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在小岛外,兰芳号演示了一次侧弦齐射,帮这位作为中介人的船长加深一下印象。

    顺带着,组装了湿润后干燥的雷管和甘油炸药,一次火枪兵齐射,两瓶装满了汽油和其余混合物增稠剂的燃烧瓶。

    地动山摇、硝烟弥漫、火焰肆虐。

    实际上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人。这里不是战场,没有那么慌张,演练起来足够吓人。

    看着被炸的粉碎的石头和那些远超黑火药的古怪炸药、那些射速极快而又不需要太分散的火枪兵、那些沾到石头上仿佛连石头都燃烧起来的燃烧瓶……荷兰船上的水手们震惊之余,不断地画着十字,心有余悸。

    “上帝啊……这群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十二章 走私和劫掠

    从小岛上之前,陈健以友好交流为名,扣押下荷兰船的船长以及一些水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艘荷兰船暂时由大副代理指挥,同时自己这边也派出了卫辕等一些实习生去那条荷兰船上观摩学习他们的风帆技术。

    两种船的操控完全不同,升降帆、帆布、绳索种种也是完全不同。想要培养出一批足够的水手船员,需要很多年。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比如买船。但是钱不能解决水手技术和优良海员,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卫辕看着这艘与他熟悉的船完全不同的船只,用当年刚当实习生的那种纪律学习着。

    偷眼看了一下他们的武器,发现他们主要还是以刀剑为主,大炮的质量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大口径的火绳枪架在船舷上,很笨重,不过应该适合远距离使用。

    语言不通,很多事就难以交流,只能边看边琢磨着学习,效率很低。

    兰芳号上。

    陈健在琢磨海图,询问一些这里的港口、城市和势力。

    海图上大约在北纬十三度左右的地方,有一片星罗棋布的小岛。北边据说是西班牙人的殖民地,那是一座相当大的岛屿。

    这片星罗棋布的小岛,也就成为了海盗和走私商人之间互通有无的地方。

    十多年前英西海战和那场神奇的爱尔兰神风,荷兰人抓住了西班牙人海军无力的时机,大量涌入到这片海域。

    他们的英法同行之前也干过很多大事,一度攻下了西班牙的殖民地城镇索要赎金。

    由于没有了巴拿马地峡和中美的阻隔,西班牙人在这边的日子比历史上要难过的多。

    开放的海域、更长的海岸线、海军衰弱、王室破产边缘、距离太远难以掌控等等原因,这里被走私贩们和海盗渗透的千疮百孔。时不时还要面临海盗们登陆抢劫之类的事,和大明朝遇到的倭寇差别并不大。只不过大明是漕运而不是官方海运,少了劫官船这一项。

    随着这片海域的海盗越来越多,许多海盗头目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求发展、调结构,以市场经济供求关系为指导,涌现出一大批新的创业者。

    在岛上种粮食、酿酒、开店铺、当修理匠、贩卖奴隶、经营妓院……一些海盗已经完成了从抢了就跑到坐地经营的转变,让这片岛屿逐渐繁华起来。

    陈健没有选择在海盗出没的岛屿港口停泊,而是选择了一处无人荒岛停靠,指挥船上的水手利用砍伐木头,建立了简易的炮台和简单木堡,在这里驻扎。

    驻扎的时间不能太久,太久的话水手可能水土不服。即便用烧开水、漂白粉消毒之类,也很可能出现疫病。

    对于这里的海盗,他倒不怕。就他现在的实力,一般的海盗不敢盯上自己生怕惹火烧身。海战他没有什么经验,大多只是纸上谈兵的见识,但如果他愿意,靠着船上的实习生、水手和护卫队,完全可以攻下几座西班牙殖民地的小城镇。

    在清点了所有的货物、点验出许诺给荷兰船长的报酬后,陈健调拨了紫石英号。

    将荷兰船扣押在岛上,紫石英号装载着荷兰船长和二百名护卫队士兵以及货物样品,由荷兰船长负责寻找愿意接手的,在这座岛上交易。

    在等到回信的过程中,陈健在岛上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但现在这座岛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原始村落的遗留。

    陈健估计岛上的人,不是被杀光了,就是被人抓走当种植园和轧糖厂的奴隶去了。

    估计现在这个岛上的人已经绝种,种植园奴隶的平均寿命太短,而轧糖厂的奴隶也活不了太久。榨糖的畜力绞盘太过粗陋,稍有不慎就可能把手臂夹进去,被卷进去旁边的监工会十分果断地拿出刀将奴隶的手砍下来,拿桶接住流出的血以免污染糖浆。

    将来自己族群的人跑到这里开辟种植园,估计也会是一样的路数。运气好的话,能够出台个禁止华夏国人成为任何形式奴隶的法律。

    种植园是劳动力密集型企业,以强大的组织力组成专营的集体制种植园农场可以避免,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只能扔给国内的那些富商和冒险家们。

    这里劳动力短缺,又离非洲很近,贩卖黑奴这种行为很快就会盛行。如果只是在这些岛上还好,就怕国内的那些大庄园大农场主算了一下发现用奴隶比用雇工便宜,大量引入国内……将来的麻烦事一大堆。

    这又是一场艰难的舆论战,一旦世界不再是孤单的,各种奇怪的思想也会抬头。有初级遗传育种学做基础,等到进化论弄出来,估计种族主义之类的东西也快出现了,国内的意识形态至少要经历一个几十年的混乱期。

    殖民地到底该如何管理?一旦走错了,将来面临的很可能就是殖民地独立,这些东西现在谁都没有经验,陈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动或是影响国内的政策。

    看似未来一切美好,实则步步危机,尤其是从一开始如果路就走错了,将来尾大不掉,想要变更会更为困难。

    …………

    不久之后,紫石英号返回,带来了好消息。

    一些船来到这座岛上交易,也有一些海盗头目或是私掠船的船长来见识见识这位来自神秘国度的舰队司令,护卫队的整齐军装和枪支给他们带来的深刻的印象。

    船队中的人也总算是见识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红头发的、黄头发的、白皮肤的、浑身如炭的……

    每天都有将来看似寻常但如今却大开眼界的东西,与那些人的交谈中船队中的人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广阔。

    陈健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各国的金银币、蔗糖、甘蔗苗、胭脂红染料……

    也有几名海盗头子找到了陈健,希望和陈健合力干一票大的。因为陈健的船队算是想当庞大,看起来那些船上的水手们也都是精锐的士兵,所以他们希望和陈健合作劫掠西班牙的船队,或是直接攻打西班牙的城镇劫掠赎金。

    陈健拒绝了。

    倒不是害怕或是有负罪感,而是打劫这种事技术含量太低,对他以及他背后的族群来说,更喜欢走私而不是打劫。

    共和国发达的手工业完全可以满足西班牙殖民地人民的物质生活需求,然而邪恶的西班牙王室政府竟然阻止共和国的海商满足殖民地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提升,显然违背了人权与自由贸易。

    这片海域的海盗迟早要剿灭的,海盗的存在只会影响贸易。

    而且这里太靠西了,短时间内手脚伸不到这里,陈健也不想和这些人有太多接触。将来这些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竞争对手,除了奴隶之外的大部分殖民地所需的产品共和国都能满足,论起距离也更近一些。

    返航的时候,陈健对照着海图,在即将向北折的时候找到了一座算起来距离闽城最近的岛屿。

    岛上无人,这里将会作为日后走私贸易的中转站。

第十三章 想办法送钱

    二月末的闽城港,一如既往地忙碌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忽然间,那些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朝着海面眺望着。

    一支船队的影子出现在海面之上,随着船队逐渐靠近,码头上忙碌的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他们认出了为首的那艘船是陈健的旗舰兰芳号,认出来上面飘扬的商社的旗帜。

    消失了整整一年,闽城人却没有忘记,这次远航已经成为了闽城人最喜欢谈论的一件事。

    人们相信,陈健一定会回来,毕竟这个人创造了太多的奇迹。人们也盼望着陈健回来,就像是当初离开时所许诺的未来一样,人们知道陈健回来就会带来新的商机。

    在这支船队面前,那些靠港的船都成了陪衬。并不是因为这支船队庞大,而是他所承载的意义。

    消息很快传遍了码头附近,人们放下了手中的活,急匆匆地感到码头去目睹这历史性的一刻。

    当船停靠下来后,陈健走下船,背后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的木箱。

    场面有些安静,人们等待着陈健开口。

    忽然,陈健伸出双手,从沉重的木箱子中摸出满满的一把金银币,远远地抛向了人群。

    “这就是我所许诺的未来!”

    简单的一句话,伴随着金银币落地的声音,码头上的人听到了未来,也看到了财富,欢呼着拥抢着落下的金银币。

    这些刻着奇怪花纹的金银币他们不曾见过,但花纹背后的金银却不是假的……

    水手们下了船,与这些人说着自己这一路的见闻,吹嘘着那些古怪而神秘的世界。

    他们休息不了太长时间,最多一个月,船队就会加入几艘这一年新造的船前往龟岛。从那里将第二批移民和大量的牛马牲畜以及急需的各种器具送过去,这一次陈健不会跟着。

    在该见的人见过后,在蔗糖、红染料、玉米、地瓜、辣椒等等作物开始风靡闽城的时候,很多闽城或是在闽城做生意的富商兴奋地接到了陈健的邀请。

    在接到邀请之后,富商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筹钱。他们还不知道陈健邀请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却知道肯定是赚钱的,如果一旦又是股份制的形式,他们必须要准备好足够的现金。

    宴会上,一阵恭维与祝贺之后,陈健起身道:“今天把诸位请过来,是有个好事要和大家商量的。我想要筹备一家新的公司,主要经营对外的贸易,有些东西事后再和大家详细说,但这肯定是赚钱的。”

    一群人喊道:“陈先生说是赚钱的,难道还能有假?”

    “是啊,陈先生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

    陈健拱手一一回礼,笑道:“那好,那我就说说。这个公司前期怎么也需要募集至少两百万的股本。”

    数量一出,在场的商人都笑了。

    “两百万的股本,咱们还是出得起的。我们倒是觉得有些少了,只怕不够分的。”

    陈健摇头道:“这两百万只是咱们今天在座的诸位要出的,整个公司的股本不可能两百万,要比这个数量更多。但是吃独食容易招人记恨,还需要留出一些拉更多的人。毕竟……这个事有些麻烦。”

    富商们奇道:“陈先生,无非就是钱,有什么麻烦的?”

    陈健叹了口气道:“如果只是钱的问题,倒好说了。就算闽城凑不足,附近几个郡凑一凑也凑得出。只是……这往来的利润虽高,但是那里还有海盗,需要护卫。再者,我也不怕告诉大家,那里有很多的无人岛屿,土地肥沃,诸位想必也见过那些糖了吧?那些无人岛屿上正可以种植这些东西。”

    “问题是,外面还有许多的国家,他们也在争夺那些岛屿。远离海外,如果无人看守,容易遭到劫掠。这就需要人和枪,需要陆军海军的支持,甚至需要国家也站在里面。”

    “钱、枪、人的问题都好解决,只是……咱们一个闽城,弄出上百艘带着大炮的船、上千个拿着枪的商队护卫,总归不好。这件事郡守也难以做主。”

    “我想了,前期如果只是贸易的话,为了防备海盗,至少需要三十条船。其中多半是货船,还要有几艘装着大炮的护航,每艘船上也需要三四十个带枪的水手……怕是上面不会放心。”

    “诸位,贸易只是一小部分收益。一些险要的港口需要占领驻兵、一些肥沃的岛屿需要有人护卫。这些都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富商们也明白其中的意思,问道:“陈先生想必有解决的办法了,要不然也不会把我们都找来。”

    陈健笑道:“办法无非就是那几样。我先去找了郡守和郡副守,两人都表示这件事太大,他们无法做主。马上就是几年一次的国人议事大会召开的时候,我的意思是咱们这边的股本先定下来,为北边那些大家族留一些。他们愿意出资呢就出,不愿意的话,只要不反对就好。”

    “大家多多少少都能拉上关系。我在学宫有些关系,大家想必在别处的官面也有些关系。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砸钱呗。但是总要有人帮着引荐,否则想砸钱都不知道砸给谁不是?我估么着,先照着五十万银币砸。”

    听到这,商人们没有被这个数字吓到,而是更加的兴奋。如果行贿的数量就是五十万银币,那么显然这里面的利润远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到底有多少利润,这些商人不清楚,但最清楚的陈健提出来,他们已然明白这其中的巨大利益。

    “陈先生,钱不是问题。我想陈先生事后也会给予补偿,五十万银币大家凑一凑没有丝毫问题。只是……就算砸钱,大家总要知道该用这钱换一句什么话?”

    陈健想了一下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个公司要有舰队、有人、有枪,甚至有军队。代价是除了正常的税费之外,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润上缴国库。军队、舰队的主管由国家指派,军队舰队的开销由公司承担。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获得批准。”

    “过些日子我就要北上都城,大家也回去考虑考虑。只是先跟大家通个气,大家也回去考虑考虑。愿意参与的话,也都费些心,看看能不能把钱送出去,送给对的人。”

    商人们心里各怀心思,陈健心想,这才只是个开始。

    真正要考虑的事,还得问问父亲和嗟远山,是该到站队的时候了。还需要在这些羽翼之下悄悄生长,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

第十四章 萧墙之内

    郡副守的宅邸中,煤油灯闪烁被调节至最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嗟远山这些日子一连数天都只睡一小会,看着陈健书写的关于外面世界的态势和构想,越发沉迷。

    从南安到闽城,他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新时代,而这一次外出航海归来后的世界让他眼界大开。

    闽城本来就是一个“叛乱”思想的策源地,即便有些东西他不认同,却也不可能不受到诸多的影响。

    这两年时间他在闽城收获了太多以往不敢想的东西,逐渐开始学着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即便还难以摆脱旧时代的影子,但新时代的翅膀已开始在他心中的茧中孕育。

    陈健送给他一些辣椒蔗糖之类的新东西,细细品味果然别有滋味。那辣椒味似茱萸但是性子却比茱萸烈的多,而那蔗糖味道甘甜也是与枫糖相较别有滋味。

    至于带回的金银币,他也收藏了一些,也听陈健说了外面的世界。

    今晚他没有看那些东西,而是决定敞开一些心思和陈健说点别的。

    陈健说着他的一些关于贸易公司的设想,嗟远山摆摆手道:“陈先生,你想的这些都极好,我相信你的眼光比我要高出不少。你真想做这些事?”

    陈健点头道:“当然,难道我在这里说笑?”

    “想做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做好一件事,自然一切都能解决。”

    陈健奇道:“敢问何事?”

    “简单。脱党。发个声明,你陈健脱离墨党,并表示不认同你之前所发表的任何观点。利用你在进步同盟内的影响力,重新组织起进步同盟,继续做慈善,发表观点:只要做好慈善就能解决社会的不公,今后不会涉及任何政治变革。”

    陈健茫然地看着嗟远山,问道:“这是远山兄的意思?”

    嗟远山笑道:“我?我还没资格和你说这种话。再说我在南安闽郡六七年了,有些东西他们看不透,我却明白。这么说吧,在我升任郡副守的时候,就已经有信送来了。”

    “你父亲当了这么多年校官,你有船队有枪,南边还有盘踞的海盗,剿灭之后封将。女人也为你准备好了,只要你脱党,立刻可以结婚。女人很漂亮,很年轻也很仰慕你,当然,家世显赫。可以为你争取到下一任学宫祭酒,我想这个你完全可以做到。”

    陈健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

    “不算什么。你可以赚钱,名声又高,闽郡之事那些家族也知晓一二,自然有人希望把你拉过去。他们觉得你是那种想要求名、求利的人,给你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也算是你有潜力,说不准百年之后又有一个天下闻名的大族出现。”

    嗟远山盯着陈健,沉默了许久,知道有些话不妨敞开了说。

    “陈先生,你已经得罪了很多的人。你在闽城如鱼得水,那是因为闽城的根基太浅,真正的大人物大家族都在北方。你们这么折腾,若是在北方早就被绞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你们进步同盟的一些人说了些可怕的话。你们想让所有人都吃饱,让所有人都过的更好,这是多可怕的事?”

    “你们进步同盟内的一些人,整天著书立说。说的都是什么?指责那些大家族垄断政治,指责那些大家族拥有几十万亩的土地,认为专营贸易应该收归国有而不是家族所有,认为应该把一些与民生相关的行业收归国人所有,甚至还有想要平均地权的……”

    陈健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远山兄的意思是……这贸易公司之类的东西,建不起来?”

    嗟远山呵了一声反问道:“你有钱,有名声,有枪,最可怕的是你们还有思想、理念……你们想干什么?”

    “如果你发表个脱党声明,娶个女人,这个贸易公司很容易就能建起来,否则的话,想建起来很难。退一步吧,别想那么远。就在你说的那座岛上交易,这一点我可以决定,怎么说我也是郡副守。让那些大部分利润,被你说的荷兰人、英国人和法国人占据去也无妨。你们的公司只需要将货物转运到那座岛上就行,不要想着把手伸的太远。”

    陈健皱眉道:“远山兄,有些东西你还是没弄清楚。只在那座岛上贸易,我们赚不到大钱,大量的钱都让那些荷兰人、英国人和法国人占去了。上策是和平谈判,与西班牙人开自由贸易。中策是垄断住这里的航线,直接和那些西班牙殖民地的商人走私。下策……才是放弃这些东西,再被中间商赚走,这不应该啊。”

    嗟远山冷笑道:“利润?利润?你们占据海岛贸易,对北方那些大家族有什么好处?他们的手伸不到这么远,他们会允许作坊和商人势力越来越大吗?此消彼长人们会反对;此不变而彼长,人们也会反对。”

    “蔗糖,让北方那些数百年的大家族的树糖生意怎么办?你弄出了新的航路前往齐国,让那些勾结海盗分赃的家族怎么办?如今你又要赚大钱,可赚的这钱却离北方他们,他们分不到,你让他们怎么办?”

    “如果说这是一艘船,那些大家族是船长,大土地拥有者是升帆的,自耕农是炮手,而你们这群商人作坊主,只不过是船上的乘客。虽然乘客逐渐多了,甚至有时候也会顾及到你们想去哪,但如果想要掌舵,那就是死路一条。闽城外的五百自耕农骑兵、附近驻军的军官换了一遍,你以为是防备谁的?”

    “闽城是闽城,北方是北方,等你有时间,去一趟旧都城附近的地方走一圈就知道了。和这里并不一样。”

    陈健苦笑道:“一步慢,步步慢。咱们在航海术上已经落后那些人了。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我们明明可以垄断那里的走私贸易,就这么拱手相让让利润都被那些人赚走,我心不甘。”

    嗟远山笑道:“没什么心不甘的。你想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很难。你想要为了更多的人过得更好,很难。但如果你只是为了发财,那就简单了。你掌握着海图,掌握着船队,有钱有人还有见识。选个家族投靠,娶个女儿,帮着那些家族经营,不准外人伸手,一切就解决了。”

    “如果这些东西不能掌握在那些那些家族手里,不如不做。当然,脱党之后又不一样,有些东西就另有说法。毕竟大家族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陈健嘿然道:“背叛者,你们也敢用?”

    嗟远山摆手道:“不是背叛,只是你误入歧途,拉你回来而已。”

    “墨党已经分裂了,进步同盟的一些人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用你们的手段来对付你们,真的要感谢你把矛盾之法教会了那些人。”

    “你走后,北边又发生了一次动乱,大量失业的流民雇工被组织起来,学闽城挖河铺路。你们进步同盟内的派别给出了解决办法:问农民征特别税,说是养活这些流民;向这里失业流民雇工灌输,这就是墨党追求的人人有事干的未来世界。那里的农民对流民雇工连同你们的进步同盟怨恨陡生,那些流民雇工每天累的要死所得却极少,对你们的所描绘的未来也是充满怨言。”

    嗟远山怅然道:“这些手段啊,原本我们是想不到的,但是你们进步同盟内的一些人活学活用,想到了。分化,瓦解,让农民和雇工对立。而这些手段,也不过是从你教会的那些工具里化用的。既然这样,作为先生的你,想必手段更为娴熟。有人自然对你有了兴趣,况且你的身家也已不菲,”

    陈健听到这,真是不知道该哭该笑,忽然反问道:“远山兄,我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们这些同志也不是为了自己,你信吗?”

    “信!当然信。”

    “那问题就简单了。这个贸易公司我留出百分之六十的不分红股份,允许国家再分配。以十年为周期。十年之内,盈亏自负。十年之后,如果赚钱,国家可以接管,这百分之六十的空股也可以重新分配。是那些家族拿,还是别的家族买,都无所谓。万事开头难,最难的事我们来办,将来摘桃子的时候他们来摘,这应该可以吧?”

    嗟远山抬起头,玩味地看着陈健。

    半晌,饶有趣味地说道:“陈先生,你这是埋了一桶十年后爆炸的火药。十年后,一旦盈利,这桶火药就会炸。到时候收回,那六成的空股自然会落到那些人手里,商人们、已经入股的人、得益的商人、种植园会怎同意呢?而你牵头的事,恐怕盈利是必然的。十年后,又正值新一任选王之时,你这桶火药想炸谁?”

    陈健不言不语,嗟远山大笑道:“陈先生,你比我想的更狠。我去南安看了你们的那个纺纱作坊,十年……十年时间,可以积累原本百年才能积累起的财富。那些大家族,有些也不过积累了百年而已。”

    他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拿出一根白磷火柴划燃将纸烧的干净。

    “我给陈先生出的主意,比起陈先生自己出的,终究还是差了些味道。只能说学的不深,看来我还得我看看你们出的那些小册子。”

    毁掉了那张纸,又摸出了几封书信道:“去都城的时候,按照书信上的地址帮我送几封信吧。”

    陈健伸手接过,很郑重地说道:“远山兄,你想多了。”

    嗟远山笑道:“无所谓,他们会同意的,因为他们没亲眼看看闽城,也没亲眼看看你们出的那些小册子,他们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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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介绍:
陈健的穿越是和别人不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但他却只有一身兽皮和一柄石斧。 从母系氏族开始,发展并延续一个文明。 是分封建国还是郡县一统?是国野之别还是野蛮征服? 是百家争鸣还是百圣归一?是一神笃信还是先祖泛信? 是血腥积累棉蚕吃人?还是人文关怀空想大同? 欲享受文明之幸福,必经历文明之痛苦。 死后可以继续重生的特性,让他用不同的身份体验着这个文明的成长。 部落成员、贵族、奴隶、皇帝、平民、学者、雇工、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原始积累时代的资本家、蹲战壕的征召兵、大托拉斯的幕后人…… 不同的屁股上是同一颗脑袋,又将有什么样的碰撞和感悟?从酋长到球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酋长到球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酋长到球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