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决战(二)
四十三年五月,夏国誓师完毕,以每天二十里的速度如同乌龟一样朝着粟城方向爬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两城之间相距不过四五百里,沿途还有一两座小城邑,早已经是选择了谁在附近支持谁的策略。
看起来粟岳的同盟众多,但是把数万人堆积在一处,在这个时代并不是武力强盛的标志,而是会理所当然地变成一场乱哄哄的灾难。
粟岳拼凑出的军队已经是各个城邑的精锐,八十辆亲贵战车,诸多勇士,许多氏族的首领或是亲属组成的披甲勇士,可以说集中了数十个氏族城邑的亲贵血脉,人人善战。
反观夏国这边,往上数三代,不是奴隶就是低贱的平民,夏国唯一的一波有趋势成为贵族的还被陈健在七年前杀了个干净,活下来的都蹲在矿山里挖矿。
双方的精锐全都汇聚于此,这一场仗粟岳必须打,供养这么一支万余人的精锐大军粟城难以维持太久,无处可抢无处可就食,尤其是附近的一些城邑鉴于粟岳军势强大纷纷投靠,更是无从下手。
地广人稀,转圈也毫无意义,除了城邑外乡村基本没有也没人,在战场上会战也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只不过这四五百里的距离,夏**队如同爬行一般,每天走完二十里后就安营。
建造司的人跟随出征,沿河补给食物,运送各种铁铲、锄头之类,每天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就开始挖坑、安放鹿砦、掘井、埋锅。
五月十八,侦骑回报距离粟岳的大军还有八十里的距离,随后一场夏雨落下。
夏**队一连三天一动不动,窝在营地中等待,直到第四天天气彻底转晴,土地上的泥巴都被晒干,这才慢吞吞地向前挪动。
双方的斥候已经提前交战,双方的大军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到五月二十五日,两方的大军相距不过十里的时候,双方似乎心有默契一样,度过了最后一个安稳的夜晚。
仿佛是宿命的轮回,这是一片平原,而旁边三十里有一座巨大的山谷,谷中有泉水四季不绝,名为泉谷,也就是当年华粟同盟缔结之始的决战之地。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陈健遥望着极远处空旷的草地,附近没有什么土丘之类的制高点,也没有河岔阻隔分割地形,如果打防守反击对夏军并不利。
夏军只有四千多人,对面却有万余,又是这种大平原,可以让对方从容地展开部队,很有可能从侧翼突破形成包围。
陈健略微有些忧心忡忡,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指挥平原上的大规模野战,之前的胜利要么是人数相近有技术优势,要么是有地形优势,他对自己的野战水准一直不放心。
营地中的士兵们并不知道他们王上的忧虑,如同每日操练时候一样,吃着简单的早饭。
雷火卫的炮兵在检查火药,火枪兵们在领取火绳,检查铅弹,营地中静悄悄的,偶尔传来磨砺兵刃的声音。
斥候们已经派出去了,确保周围三十里之内没有隐藏的伏兵或是援兵。
辰时,斥候们返回,粟岳那边已经有了动作,正在集结士兵准备向前,附近也没有什么伏兵或是援兵,至少三十里之内并没有。
露水已经被太阳晒干,淡紫色的牵牛花舒展开了花瓣,营地中一股炊烟的味道,几处篝火还在燃烧。
士兵们都以为陈健要依靠营寨拒守。
然而陈健看看天色,确信应该是个好天气,于是喊来了传令兵。
“击鼓,出营,营外列阵。”
“姬夏,咱们人少,借助营地拒守,最好等到敌人疲敝再出征反击。阵中有井,水源不断,粮食足够。”
陈健摇摇头道:“别人什么时候打,可不是取决于咱们。万一他们围而不打呢?万一他们等到下雨天再打呢?再说就算打赢了,从营寨中出击还需要时间展开军阵,敌人就跑了。”
“出去打吧,别把胜败盼在敌人按你的办法来。”
身边的营队官或是郎将们不再多说,营地中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各个连队的连队长约束着士兵,按照顺序走到营地之外,快速列阵,检查武器。
各种辎重都留在了营地内,只留下了一千多非野战的辎重辅兵防守。
士兵们四人一列,组成了行军纵队,斥候骑手在前方游走,防止对面的斥候骚扰。
纵队行军的速度比起展开的横队要快的多,但是陈健还不敢在战斗中使用,担心万一遭遇到敌人慌乱之下无法展开队形,从而直接被敌人冲垮。
不过夏**队的训练严格,对方最有威胁的远程武器也不过是射程百十步的弓箭,因而可以在距离敌人一里左右的时候再展开队形。
…………
两军相距三四里的时候,遥遥看去已经能够看到对方的旗帜和仿佛黑点一样的士兵。
对面略微有些慌乱,在距离四里左右的时候就停下来,准备展开队形。
行军队形一旦遭到敌人的袭击,那将是致命的。
在粟岳看来此时正是这万余大军最为危险的时候,尤其是对面夏军的移动速度极快,而且队伍并没有散乱,担心自己的军队在展开之前就遭到夏军的袭击。
命令传下,弓手前沿布置,骑手们分散在两翼,随时准备抵挡夏军骑兵的冲击。
几个首领祭司围在粟岳身边,看着远处已经减慢了速度的夏**队,心中微有惊惧。
“都说夏军强盛骄傲,果真如此。我本以为他们会在营地中死守,等我们疲惫之后再行反击,没想到姬夏竟想靠着这三五千人与咱们堂堂正正对战?”
“他们的兵士训练严格,齐行百步尚且不需要停下整队,这正是我们所不及的。咱们需要相距三里就要整队,他们却不急不忙,咱们看似人多,但是主动权却在夏军手中。”
“他们走得快,这便是让人头疼的事。一旦咱们的军阵展开,宽达数里,左右调动混乱不堪速度又慢,可夏军却可以快速支援。走得快而不乱,这三五千人也可当万人用。”
粟汤在榆城学了很久,陈健在确定不能用和平手段解决统一问题后,便不再用各种卑鄙手段毒害他了,于是带着在榆城的所见所闻评价了一番夏国的军队。
在榆城讲过战术,也学过战略,可是讲的那些东西此时却只能用得上战术,却用不上战略。
粟岳也常听儿子说起这些,也知道对面凭借纪律优势可以比他们更慢地展开部队以有所应对,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里与姬夏决战是最好的办法了,姬夏根本不可能去救援北边那些城邑,况且那边能不能击败娥卫夏三城的军队都难说。”
“若是围攻榆城对岸的农庄城邑,那里靠近榆城,姬夏可以轻松集结出万人的大军,即便不如这些士兵这样精锐,但是夏国从农庄到作坊、再到冬季修水渠、从头到尾都像是军营一般,拉出的万余人纵然不能冲击,以戈矛防守却能做到。”
“若是我带着大军北上,攻打娥卫两城,先不说距离遥远,我一旦走了,姬夏顷刻东下,即便城邑新修了城墙壕沟,便真的能挡住夏军?”
“姬夏八年前攻打东夷,可以迫使穹夕回军,那是因为有大河船只水运,东夷在大河下游,穹夕不得不去救。”
“如今夏郡在草河,又是大河上游,水运逆流,又未必打得过夏国船只。走陆路千里,只怕还没走到粟城就要先被攻破了。”
“袭击粮草?粮草直接从榆城转运;诱使夏军中伏?夏军斥候众多;引诱他们深入?姬夏走的就像是乌龟一样,一日二十里,到了就挖沟伐木……”
“避而不战退入城邑?姬夏带着人到处焚烧田地,还是不行。汤儿啊,你在榆城学了那么多,只怕都用不上。”
“从十年前姬夏在榆城建城的时候,咱们就错了。这就是个数万人的堡垒,什么战略都没用,只有在野战之中击败姬夏。若是当初不准他在大野泽筑城,他想要击败我们,就要从遥远的草河一点点向东南推进,等走到粟城的时候也疲惫不堪了。”
“我现在才想清楚,姬夏从一开始就是准备做一番大事的,把榆城卡在这里,愣是弄出了这么多人。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他到底为了什么?他整天说亲族一体,难道真有这样的人?”
众人都摇摇头,都说道:“咱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来世上还有铁这种东西,更别提火药。原本若是觉得夏国强大,咱们大可以迁走,如今各个城邑都有垄作的土地,竟是舍不得离开了。”
粟岳叹息一声,身旁传来一阵阵号角声和战车轮子的吱呀,看着这些熟悉的勇士亲贵们,怅然下令道:“事已至此,只有死战。诸位登车吧,”
氏族城邑的亲贵勇士纷纷登上战车,这是粟岳军中的主力,后面跟随的是各个城邑的徒步兵卒,这是粟岳赖以取胜的关键。
八十辆战车,二百四十名各个氏族中的勇勐之人,外加跟随战车冲击的三千兵卒,这就是粟岳手中的精锐,用来决定胜负的一支力量。
放在十年前,这将是一支可以吊打任何氏族的强大力量,前所未有的冲击兵种和强大战车配合的兵卒,在平原上是无敌的力量。
与之相应的,贵族乘车、国人徒步、一鼓作气的战法也确保了亲贵们的地位优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决战(三)
战车摆成阵势耗费的时间很长,完全不像是对面的步兵和少量骑兵一样可以快速机动展开部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战车的冲击距离必须在一百五十步之外才能加速,车与车之间必须还有足够的空隙,以确保能够达成一次完美的冲击。
正常来说这一波战车应该放在第一列,一旦开战直接冲击,但是粟岳觉得夏军的韧性并不是那些凑合在一起的氏族,万一第一波没有冲开,勇士尽数折损,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所以他将除了这些战车的兵卒分成了左中右三军,三军的数量都相差不多,略微摆开一个足够宽的阵线,逼着夏军保持同样的宽度。
人数相差太大,保持同样的宽度也就意味着夏军的阵线更薄,这才能给战车一次冲击成功的机会。
战车在中军之后,中军是粟汤按照夏军的模式编练出的可以走二十步而停下击鼓整队的士兵,需要冲击的话可以让中军向两侧散开,让战车出击。
战车左射右戈,冲近敌群后要么靠着数百公斤的重量冲进去,要么斜着向左转弯,靠戈手攻击。
但有一样,只能冲一次,冲了就很难退回来组织第二波攻击,尤其是夏军的步兵推进速度足够快,所以用在哪里、什么时候都极为关键。
穹夕支援的两千东夷弓手没有分派到三军之中,而是在等待夏军列阵,以确定放在哪一边。
四里的距离正是完美的距离,一旦夏军选择避战、或是主力利用机动性向左右两侧移动,粟岳这边也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军阵。
…………
战场另一端,陈健靠着斥候的优势控制住了战场前端,以确保自己的部队展开的时候不被对方骚扰,四里的距离就算对方忽然冲击自己也不怕。
大致测算了一下对面的阵线宽度,因为是一片平原,视线被对面的第一排士兵阻挡,因而猜不到对方的弓手和战车到底布置在哪一边。
“传令下去,四个营队一线展开,间距二十步。右翼的营队不和前三的营队平齐,向后退三十步。第五营队在中军,暂不展开,随时待命。让李四带三门三斤炮在左翼,试探一下。”
每个营队有三个长矛连队和三个火枪连队,整个夏军也就有五个营队,第五个营队还只有两个长矛连队和两个火枪连队,放在二线作为预备部队。
传令兵骑着马,迅速将命令传下,以陈健的位置为中心,各个连队四列纵队转向前进,靠着传令兵提前站好的位置一字排开。
右翼的第四营队稍微向后退了三十步,形成一个细微的斜线,而三门三斤的铜炮在右翼展开,想要试探一下对方。
双方的阵线差不多长,粟岳的两千弓手外加三千多的战车和跟随战车冲击的徒步兵卒没有放在一线,因而在一线的联军数量也只有六千多。
加上一部分弓手需要前出,以及粟岳并不放心自己的步兵,因而阵线比起夏军的五排阵稍微厚了一些。
夏军这边是两个长矛连队中夹一个火枪连队,同样也是两个火枪连队夹一个长矛连队。
长矛并不算长,大约三步,不是那种需要密集队形的超长矛,侧面还有一些长戈加强。
火枪手在伍长的带领下点燃了火绳,装填火药和铅弹,等待命令击发。因为是简陋的火绳枪,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宽,并不能形成燧发枪一样的勐烈弹幕。
加之点火方式连蛇形杆都不是,只是简易的z字杆,引药池的上方也没有盖子,稍微有火星吹进去就可能提前击发。每个人身上又背着一堆的火药,靠的近了被身边的人引燃,那也是九死一生。
刺刀更不可能配,火绳枪太重,挥舞不动,只能给这些火枪手配发铜剑。
其实比起来弓手,这些原始的火枪手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只不过对面的弓也强不到哪去,大家也就半斤八两。
唯独可以说是超越一个时代的也就是那些火炮了,只不过虽然有了炮耳,但是没有调整火炮角度的扭杆螺栓,想要调整角度只能在轮子下挖坑或是在后面垫木头块。
好在这些三斤炮的重量不大,马匹可以拉着快速机动,展开也很容易,可以跟得上步兵前进的速度。
四个营队加三门炮的展开速度极快,超出了对面的预料,在对面没有火炮远距离打击、己方斥候控制了两翼和前方防止骚扰的情况下,各个连队就像是平时训练一样,先转向然后以四列纵队机动,到达指定地点后集体向左右转,迅速补齐位置形成五或是六列的横队。
这是陈健花了七年时间训练出来的成果,看起来就像是前世高中生队列汇演时候的水准,可在这个时代已经足以惊掉对面的下巴。
换做粟岳的军队,展开部队花去了至少四倍于夏军的时间,部队不展开乱哄哄的一团,那就毫无战斗力可言在十年前大家都是这么乱哄哄地打仗的,可十年后已经不一样。
等到部队一线展开后,陈健下令道:“击鼓,进军!”
鼓手翘着小鼓,笛手吹着笛曲,快步向前推进,按照规矩在八十步的时候停下来重新整队以保持平齐。
粟岳那边走出一些携带着弯弓和铜剑的游兵,试图阻碍夏军的前进,造成阵线参差不齐的情况。
后方的轻骑和斥候从连队间的空隙中奔出,三五成群将对方的斥候驱散,只为后面的步兵留出三百步的安全距离,超过三百步后并不追赶,迅速退回本队。
夏军阵线的左翼,李四郎和炮组中的同袍们扛着火炮所需的各种古怪工具:降温顺带浇灭炮膛内火星的羊毛刷、醋桶、螺旋状的清理内膛或是把炮弹弄出来的铁杆、半圆形的刻度板、用来调整火炮角度的木头块,引火绳和用来往火门里扎的铁钎子。
马拉着昂贵的铜炮,后面还有五门三斤炮和十几门一斤的小炮或者是叫重火枪没有展开,保持着机动状态。
他眨着被火枪炸膛后伤到的眼睛,咒骂着对面的太阳有些刺眼,冰冷的炮身上蹲着几只苍蝇,在那里舔着什么,或是出发前有人喝甜酒落在了上面。
“舔吧,一会打起来你们要是还傻乎乎地舔,那可就熟了。”
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一旁一个上次攻打西戎时被火炮烫伤了手掌的同袍忍不住骂了一声,他背着一个小铁铲,用来调整角度时候挖坑。
在前进到距离粟岳大军八百步的时候,粟岳的大军也开始缓慢向前挪动,夏军的笛手听着连队长喊了一声停下,便停住了吹奏。
炮组两侧的火枪兵和长矛兵迅速站好队列,火枪兵向后退了五步,第一排正好在长矛兵的最后一排。
拿出木叉,将火枪架在木叉上,确保两旁一步之内没有同袍以防自己的火绳点到战友或是自己成为战友不经意间杀掉的第一个人。
第一排的士兵半蹲着,用了烧矮一些的木叉;第二排的士兵稍微高些,但是弯着腰;第三排则是正常的高度。后面还有两排士兵,需要的时候可以迅速前出站成一线完成一次齐射。
基本上只有第一次齐射是效果最好的,后面就会出现诸如通条忘在枪里、先捅铅弹后倒火药、用力太大把火绳摁熄等等五花八门的情况。
一旁的炮组们迅速将轻便的铜炮卸下来,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距离,调整着火炮的角度,安放上木块,从木箱中拿出用麻布包装的火药和铁球,安放进去。
三斤的火炮以四十五度角射击,可以打出一千步的极限距离,但是毫无意义。
战场上安静无比,都在等着第一次流血和厮杀的开始。
此时此刻夏军的战线并不是平齐的,三门炮在左翼,而右翼则是故意向后拖后了三十步,呈一个斜面,看起来是要尽量拖后和粟岳联军接战的时间。
粟岳的主力因为有那些士兵的阻挡,加之附近并没有高山,根本无法判断到底要冲击哪里。
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在粟岳军队的右翼、自己的左翼有大约四百的骑手,正朝着侧翼挪动,看样子想要绕后,但是速度极慢,并没有超出军阵,似乎在等待命令。
战阵中央,陈健冲着身旁的传令兵喊道:“让羽林卫和黑衣卫去左翼,告诉李四,一旦敌人靠近到六百步就打,把对面的那些轻骑逼出来。”
传令兵重复了一遍命令后,带着军旗快速机动到左边。
羽林卫和骑马机动的黑衣卫快速向左侧靠拢,在左翼组成了阵列。第五个不满编的营队依旧没动,继续在陈健身边。
姬柏骑在马上,有些奇怪陈健的动作。黑衣卫作为夏军中为数不多的百战老兵,一般都是作为最后时刻不得以的时候才用的。
如今左翼集中了羽林卫、黑衣卫这些整个夏军最精锐的力量,右翼又刻意向后拖延,姬柏觉得这样有些冒险。
很显然这是准备拖后右翼接敌的时间,将主力都集中在左翼,左翼攻而右翼守,力图在左翼突破。
可是哪有这么早就把所有家底都压上的?再说就算是真是这样,那些雷火卫也该集中到左翼,集中使用轰开对方的军阵才是。
只不过军令就是军令,战前可以质疑战时必须遵守,正要离开的时候,陈健策马来到了姬柏身旁,说了些话,将左翼的指挥权交到了姬柏手中。
等到两卫精锐机动到左翼之后,羽林卫的士兵们嘲弄着姬柏这群走路骑马打仗下马的骑兵,故意逗弄着自己的战马扬起蹄子溅了这些士兵一身的土。
这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四百步,李四朝着旁边两门炮喊了一嗓子,早已经准备好的炮手立刻点燃了火绳。
轰……
三枚不算大的铁丸子飞跃了三百步,随后在僵硬的土地上高高弹起,朝着粟岳的士兵砸下去。
一枚跳的太高砸偏了,两枚正好砸进人群中,这是对面的部队第一次见识到火炮,这种超越往常杀伤距离的武器让他们无比的恐怖。
一枚铁丸子砸断了一名骑手战马的腿,跳起来煳在了身后一人的脸上,直接将脑袋砸了下来。
粟岳军中右翼的士兵们惊恐地看着对面冒起了白烟,那黑色的、不算大的铁丸子飞的似乎很慢,有种感觉像是伸手就能抓到,但就是这极慢的速度却可以打穿三个人的身体。
粟岳军的右翼立刻乱了起来,原本平齐的阵线出现了参差和缺口,这些士兵根本没有承受过炮击,炮击死的人也并不多,可是场面的震撼让这些士兵难以承受。
两轮炮射之后,粟岳军中右翼的那些骑手似乎是承受不住了,朝着这边冲击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战(四)
粟岳军中的骑兵不是主力,他们的作用仅限于追杀溃兵,扰乱阵型,侧翼绕后逼着敌人的阵线松动种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如果和羽林卫配合,这无疑是极好的,给羽林卫创造冲击的时机。然而夏军的非正规的轻骑都在阳关,陈健根本没有调集也来不及调集。
马镫出现了七年,但拥有了马镫之后怎么打仗陈健没有教过这些人,相反弄出了一整套完美的战车冲阵体系,因而粟岳军中的绝对主力就是那八十辆战车和后面的徒步步兵。
这也是陈健一直猥琐地慢慢往前爬,手里捏着大半个雷火卫和一个营队没有展开的原因。大平原上战车的冲击力比马镫骑兵要强得多。
粟岳军中的骑兵大抵都是一些中小贵族,血统和首领祭司们亲近,手里有个十几个奴隶,玩不起战车,但却拥有铁器、耕牛、马匹,因而可以骑骑马,操练下武艺。
大体上,这些人从夏国买回去马镫后,发现一旦骑上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欺负一下那些站在地上的奴隶或是平民简直易如反掌,也因而他们觉得骑兵就是这样的。
让他们去硬怼那些左弓右戈冲起来数百斤上千斤的战车,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胆量,可是冲击徒步步兵看起来问题不大。
两轮炮火之后,这些中小贵族们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心理上的压抑,发动了冲击。
从十年前战车在大河诸部普及、七年前马镫和昂贵的甲出现、农业技术革新允许一部分人完全脱产操练杀人技巧后,一种潜在的心理优势在贵族心中建立了起来:我能打十个,打仗全靠我,族人步兵只是凑数的,尤其是在辽阔的大河沿岸平原上。
他们操控着战马,挥舞着武器,从夏军的左翼上方绕着个圈冲了过来,试图造成夏军这边的混乱。
夏军的左翼,被授权指挥左翼的姬柏命令三门炮不用再管对面的骑手,而是将炮口对准了对面的步兵。
羽林卫则迅速在左翼的空地上整队,第一排骑手抽出了长矛,后面几排抽出了铜剑,等待羽林卫郎将发布命令。
“慢步跑……”
拖着长音的喊声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前排的士兵们轻轻拉动缰绳,尽量保持着平齐,控制着胯下的战马不要过早兴奋,用小步一点点地朝前推进。
双方已经靠近到二百步左右,对面也不过三百多骑手,数量上羽林卫并不处于劣势。
对面骑手的速度明显有些降低,羽林卫的骑手们更加安心,从四百步就已经快步冲击,真跑到面前的时候又有多少冲击力?
在队伍最左端的郎将平举着长矛,高声唿喊了几句,很多人没有挺清楚,但就像是平时训练一样,早已认出了这种无声的命令。
用力夹了一下马腹,第一排的士兵们将长矛夹在腋下,用力夹着以至于腋下和肋骨之间有些疼痛。
随着马背的起伏,很多人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秋水时至时撑着树皮船在大河中一样,耳边是整齐的马蹄的轰鸣。
脚下的、从未被开垦过的上好的草地不断快速地向后卷动,知名的或是不知名的各色花朵只在眼中停留了一瞬,随后便被马蹄踏下。
最左边一个骑手的马蹄子掉进了兔子洞中,战马脆弱的小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或许在战马齐奔中不该听到这样轻微的响动,可是身旁的那些人很确信自己听到了战马痛苦的哀鸣。
几个人回头张望了一下,那匹马倒在地上,努力试图站起来,一同生活了七年的伙伴重重地摔在地上,脖子折在一旁,身体抽搐着。
然而只是匆匆回头瞥了一眼,再不能有更多的表示,对面稀疏的战马已经靠近到三十步之内,对于快速冲击的骑兵来说只是眨眼的时间。
最先用长矛刺中了敌人的年轻羽林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刺中的那个人是不是死了,只是听到了矛杆折断的声响,因为紧张的缘故撒手有些晚,年轻小伙子的手掌就像是被学堂先生的木尺抽了几十下一样,火辣辣地剧痛。
扔掉了长矛,抽出了不算长的铜剑,平举着刺向了已经稀疏的敌人……
这是马镫骑兵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冲击,就如同前世金人训练有素的骑兵如墙一般以至于很多文人确信那些骑兵是靠绳子绑在一起的一样,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密集冲击也产生了同样的震撼。
三百多人的对冲,几乎是在一瞬间结束了战斗。
羽林卫这边死了十六个,伤了一些,而对面却在第一波就被冲出了九十多人的伤亡。
羽林卫的士兵们机械地按照操典训练上说的那样,对冲后慢跑整队再反向冲击,以保证依旧是密集冲阵。
然而等他们整好准备转向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骑手已经被冲散,不再有任何的阵型,四散逃去,根本没有任何的组织。
获胜的士兵们回味着第一次杀人的感觉,觉得不过如此,随后跟着号角声快速地朝着战场边缘前进,驱逐那些溃散的敌军骑手。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后响起了进军的鼓声,整个夏军的左翼千人在姬柏的指挥下朝前进军,火炮继续射击扰乱对方的阵型。
整齐的踏步声似乎宣布了决战的开始,黑衣卫们下了马,留下几个人看守马匹,举着盾密集地列阵。
没有了骑兵的威胁,姬柏可以放心地将黑衣卫放在左翼的边缘,而远处的羽林卫已经开始重新整队,继续朝着粟岳联军的右翼后方运动。
…………
战场的另一端,粟岳等人正经着这一仗最大的震撼。
他们听说过夏军中有一种名为火炮的东西,也看到了火炮在羽箭根本够不到的地方就把己方的军阵撕开,三五个人被铁丸砸中的血腥场面引发了己方步兵的不稳。
可这都是可以忍受的,至少大军没有完全割裂,旁边还有士兵补上那些空缺,再用剑捅死几个退后逃跑的步兵总可以稳住。
然而那一场骑兵的对冲却让整个粟岳军中震惊不已,丧失了骑兵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右翼需要更长更宽更多人,以防止那些羽林卫从右翼突击抓住机会。
之前的对冲更是震撼人心,两方的人明明一样多,明明都有马镫,明明都学了六七年骑马,可是那种如同波浪如同墙壁一样的冲击造成的心里震撼却完全不同。
瞬间交叉,然后己方的骑兵就溃散了,这种高速冲击起来的震撼不亚于战车,甚至有着比战车更可怕的机动性和二次冲击力。
三百人的骑兵,却可以造成一千步兵都无法做到的事。
这三百羽林卫控制了侧翼,也就意味着需要一千士兵堆在侧翼堤防这群随时可以冲入侧翼后方的骑兵。
加上持续不断地炮击,让原本侧翼就不是主力的粟岳联军已经有了动摇的趋势,原本平直的战线在右翼出现了一个弧度,主管那里的人做了一个正确的举动,让士兵继续加强右翼,向中军方向靠拢,不再敢贸然前进。
等到对面的鼓声响起的时候,粟岳看着极远处飘荡的黑衣卫军旗,握紧了双拳。
“那就是黑衣卫和羽林卫?”
“嗯,黑衣卫你是知道的,最早一批跟随姬夏征战的士兵,有姬柏这样的人物。羽林卫则是夏国的骑兵,一部分是父亲征战死去后的孤儿,另一部分则是原本的黑衣卫,还有一部分是从阳关征召的骑手。”
粟岳慨然道:“战力之强,实所未见,不亚于战车冲阵。这就是姬夏赖以获胜的精锐了。”
“如今大炮在左翼,羽林、黑衣两卫也在左翼,这倒是看清楚了。”
他笑了笑,问了一嘴身边的儿子,粟汤回忆着在学堂学到的东西,说道:“应该是这样的,姬夏是想靠着羽林、黑衣两卫,外加那些大炮,先把咱们的右翼冲垮。他的中军此时未动,右翼又布置的靠后,一旦咱们冲他们的右翼,夏军可以转向死守,拖延咱们冲击的时间。”
粟岳点点头,身旁的盟友们也都认同这个看法。
在他们看来,夏国人打仗很笨,从来都是在某个位置以多打少,然后再靠着别处死守,以多打少的地方慢慢卷过去。从没有全线冲击的豪迈,也没有全线获胜的气势,颇有些呆板和无趣。
粟岳指了指己方的战车和远处夏军的羽林卫和黑衣卫,说道:“打仗,还是要靠这些东西,拿着戈矛的步卒永远不可能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人。如今夏军的主力都集中在左翼,姬夏是觉得他训出的步兵能够挡住战车的冲击,这倒是要看看是咱们的右翼先崩,还是咱们的战车先冲破他们的步兵。”
众人问道:“那就安排战车冲击?”
“不急,夏国的步兵还是可以的,再者现在相距太远。万一姬夏只是诱骗我们呢?一旦咱们过早让战车冲击,姬夏现在完全可以左翼拒守,调集那些人支援战车冲击的方向。”
“战前你们是看到了,夏国的步兵走的很快,展开队形也比咱们快得多。再等等,等咱们的右边打起来。”
“传令,让咱们的左边缓慢进军,等我命令拖住夏军的右翼,让他无兵可调。将东夷的弓手都调到右翼,再调些人去右翼。”
“姬夏不是准备击破咱们的右翼吗?那就让那里打的激烈些,打到他们累了冲不进来,打到咱们的左翼和他们的右翼也打起来,让夏军全军都在交战难以维持调动、军令不畅的时候再冲击,一举击破夏军。”
“姬夏总打胜仗,以致如今竟是如此骄纵轻狂,不先守却先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万人而我们只有四五千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决战(五)
夏军左翼,羽林卫的冲击带来的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先是粟岳联军右翼的指挥者担心被冲击,下令士兵忍着对面的火炮袭击收缩靠拢,而这些士兵又根本没有太多的素质,让他们冲锋或许可能,但是这种时候的变阵无疑是一种灾难。
等到士兵向后收缩的时候,最右侧的六百多人和旁边的军阵拉开了大约百十步的距离。
他们惊慌地想要向后靠拢,但是已经重整了队形的羽林卫果断地发现了这一次战机,驱策着战马绕到了他们的侧后方,让长矛没有折断的骑手布置在第一排,准备直接冲阵。
最完美的阵型永远是不动的,一旦挪动而且士兵训练又不足的话,就会露出足够的空隙。这些羽林卫的军官们除了学骑马之外,在学堂只学三件事:测距、估算骑兵冲击的速度、判断是否有可能冲破敌人的防守。
六百名步兵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翼空了,那群混蛋根本没有交替掩护自己这些人先撤,而是自己先收缩了回去。
有人想要逃回去,有人却知道在平原上把背漏给对面那群虎视眈眈的骑兵会有什么后果,唯一的希望就是结阵防守,撑到收缩的战友们救他们回来。
慌乱中,弓手们前出三步,拉开了桑木弓,背后的戈矛手按照训练的那样站在一起,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能够抗住羽林卫的一波冲击,创造焦灼的混战,让身后的友军支援。
只不过身后的友军已经是自顾不暇。
左翼夏军的长矛兵跟随者鼓点和笛声缓慢前进,每隔二十步就会停下等待火枪兵跟上,双方的距离已经靠近到二百五十步左右。
炮兵跟随军阵向前推进了一些,进入到三百步的有效射程中,轻便的火炮快速部署,不再用调整角度,直接平射即可。
火炮还在展开的时候,步兵继续向前推进,这是一群训练了七年的步兵,再不是当初走二十步就需要重新整队以保证阵列整齐的那支夏军了。
步兵轰轰向前踏步的声音连同大地都震颤着,看上去就像是一面移动的墙,那些空隙中的火枪手至今一枪未放,可是同样对面的弓箭射射不到他们,还不到交战的距离。
然而轻便的火炮快速布置完毕后,三百步的距离却能将铁丸子砸进粟岳联军的军阵中,左翼的黑衣卫缓慢前进,看样子是准备一波冲击。
这种状况下,那六百人就如同弃子,不但指望着他们拖住羽林卫的冲击,还要在他们彻底溃散之前继续收缩,留出一部分兵力守卫侧后。
从中军调集弓手、士兵,重新部署右翼需要时间。如今弓手和额外的八百步兵正在朝右翼移动,因为没有受到冲击和炮击,速度还算可以,阵型也还算齐整,可仍旧需要时间,不是直接飞过去的。
呜呜呜……
一阵角号响动,羽林卫再一次发动了冲击,六百步卒中的弓手选择了远距离的抛射,然而人数太少,抛射的威力根本显现不出来。
嗖嗖的羽箭高高飞起,乱七八糟地落在了草地上,只扎伤了四匹马,百步的距离神射手或可穿杨,可绝大多数弓手连羊都未必能够穿中。
羽林卫在逐渐加速,大地不断地震颤,那些弓手在射出五十步的一箭之后,再也承受不住那种骑兵冲击的震撼,朝着戈矛兵的后面退去。
平原、干燥、没有泥泞、没有鹿砦、拼凑起来的非要学习夏军模式、没有经受过对抗骑兵训练的四百戈矛兵、三百带着马镫苦训许久的冲击骑兵。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群人根本没有撑到他们期待的乱战,而是直接被一波冲垮。
全速冲击起来的马匹仅仅靠着胸膛就可以撞开这些训练并不严格的士兵,步卒们再也不管什么军令,即便明白往后跑更容易死,可还是扔下了武器四处逃窜。
羽林卫们冲散了步兵后,继续追击,试图直接从侧后冲开粟岳联军的右翼。然而这六百人的溃散并非毫无意义,将他们作为弃子的这段时间完成了收缩,部署了侧翼的防线。
后面防线的步弓手用羽箭攒射,加上后面更为严整、数量更多的步兵给了他们安心,多少压制住了慌乱的情绪。
即便羽林卫的郎将唿喊着、吹动了转向脱离战场的号角,可还是有四十多个冲昏了头的羽林卫骑兵一头扎进了第二道防线上。
这些骑兵都是苦训出来的,每一个都耗费着数倍步兵的钱粮,算是整个夏军中的精锐和宝贝。
羽林卫郎将咬着牙,不再去管那四十多昏了头的同袍,带着剩余的二百多人绕出了战场,向后远遁。
六百多步卒已经溃散,踩踏加上骑兵的刺杀,无头苍蝇一般的乱跑,最终跑回到后面军阵中的不足一百。
加上之前冲散的三百轻骑,这是一个可观的战果,但只是局部的胜利,并没有对整个战局产生足够的影响,也就证明这些骑兵并不是夏军决胜的力量,可惜粟岳并没有判断出来。
那些昏了头的羽林卫们挺着长矛,伏在马背上,将头压的很低防止被羽箭射中。他们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这时候转向会成为弓手的靶子,只能在心中默念着种种自己想要的结果。
四十多人被射死了三个,五匹马被射死,落地的羽林卫抽出了自己的铜剑跟着前面的骑兵同袍冲进了敌阵。
这是毫无意义的冲击,可效果却并非毫无意义。
三十多人的决死冲击被挤压在密集的步兵当中,只有两个人冲了出去,剩余的人全都被困在了敌人当中,挥舞着铜剑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冲出去的两个人浑身是血,腿上几道伤口,胳膊上或还插着一支羽箭。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尚在厮杀的同袍,两个人相视一望,没有回头,夹紧了被血浸的黏煳煳的矛杆,嘶喊着:“羽林孤儿,冲击!”
两匹马已经累了,也或许怕了,主人从没有用鞋上的铁刺刺过自己,但这一次却感到了腹部的剧痛,于是奋起蹄子朝着极远处、粟岳联军立着大纛的地方冲去。
两个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当年父母作为逃奴来到了大野泽,领着出生注定就是奴隶的他们在大野泽中生活。
从姬柏到了大野泽教会他们用草药、到姬夏到了大野泽教他们数数连换糖吃,再到暴乱、为人、有姓有名、父辈跟随姬夏远征东夷战死。他们经了苦难,因而更明白夏国到底是什么,也明白什么叫仇恨什么叫热爱,不只是课本上不断重复地荣誉,更是内心的爱憎。
为国羽翼,他们眼中的国并不虚幻,也并不是某个姓某个人的国,而是他们自己的、值得让自己付出生命的国。
两个人、两匹马、两支矛。
就这样朝着遥不可及的大纛冲去,被羽箭射落在半途,流尽了血,一动不动。
粟岳等人看着远处已经死透的两个人,一旁众人心惊胆战,这两个人根本冲不到他们身边,可这种气势却是从未见过的。
没有人想说话,这两个人距离大纛还有很远,但却仿佛一柄利剑插入了这些人的心中,压抑无比。
许久,粟岳大笑着打破了沉闷,笑道:“若是夏军人人如此,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夏军精锐,尽在吾右,姬夏败局已定!”
粟岳很谨慎,这是决定双方胜负的死战,都在捏着惴惴不安的心。夏军之前打的几仗基本无败,即便前几次都是野战时人数占优,即便野战人数不足的时候就怂了或是学乌龟拒守或是逃走去打人家守备空虚的地方,但至少整体来看夏军的战力还是很能吓唬人的。
因为粟岳想靠着右翼抗住陈健主力的冲击,等到乱成一团确认无法支援的时候再用出那些战车冲击。
现在把战车扔到右翼去冲击黑衣卫羽林卫,双方肯定是一场乱战,毫无意义就和这些看似战果吓人的羽林卫一样,乱战之中决胜的力量不能扭转战局却只是取得了小胜,那就算是失败。
在粟岳看来,夏军的主力毫无疑问地集中在了左翼,可是左翼的动作太迟缓了,夏军的呆板在这里一览无余。
如果夏军在之前粟岳犹豫不决的时候左翼勐攻,粟岳觉得自己的右翼崩溃已是必然,因为那时候谁都没想到夏军的骑兵有如此强的冲击力。
可呆板的夏军左翼却没有抓住机会,而是缓慢进攻。
即便羽林卫击溃了七八百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既没有让自己的右翼完全崩溃,也没有造成全线的震动,而是给自己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将弓手个更多的步兵压到了右翼,让夏军妄图左攻右守的战术变得毫无意义。
粟岳觉得这不算什么,自己如果拿出精锐的战车和勇士,也是可以以一当十冲溃夏军的步卒,可如果不能引起全线的崩溃,局部的胜利有什么用?他可以扔掉千人作为弃子,只要阵线稳住,人数仍旧占优,这千人换来的是右翼的稳固和足够的变阵时间,从这一点上看,羽林卫已经败了。
“现在夏军的主力都在左翼,中军和右军必然空虚,一旦右军接战,左翼却又不能一举击破我们,夏军陷入苦战之际,战车连同勇士出击,姬夏只能全线溃败。他想着集中羽林、黑衣两卫先打败咱们的右翼,只是现在看来他冲不破了!”
“传令!左军冲击,右军死守弓手拒射,中军战车和勇士准备,一举击破夏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决战(六)
诚然,一把锋利的钢铁制成的锥子,不去奋力捅破对面的铁皮,而是从边缘依靠着自身的坚硬一点点磨开那是愚蠢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健想获得的不仅仅是这一次战役的胜利,而是想要通过这场战役告诉这个世界:操练几年的步兵可以成为军队的主力。
换而言之:武士、贵族、封建骑士、善射公士、战车勋贵、脱产勇士、奴隶私兵、家丁……这一切所有可能出现的、以少数人统治战场、以少数人决定战争胜负而将多数人看成猪狗的制度都没有必要存在了。
火药出现之前,可以出现但维持很难,人与人之间天生有着力量的差距,有着后天训练、吃肉还是吃草的差距,自然而然在战场上也就差距巨大。
可是一个再强壮的人也挡不住一枚铅弹的直射。
火药轰开的不仅仅是城堡、坞堡、土围子、华的铠甲、彬彬的气质,还有这一切的经济基础,一切正式的、正规的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暴力基础嘴皮子是没用的。
春秋走向战国,是步兵的兴起,砸碎了战车公卿,谁砸的最狠谁就最强,谁最先砸谁就先富。
于是前世的族群再一次迈开了大步扯着了蛋:土地私有、允许买卖,至少在形式上这是资产阶级革命对土地制度变革的要求,只不过生产力不足,表面上的资产阶级土地制度最终变为了内里的封建土地制度。
早熟的文明是可喜的:写实画还没画明白,就走向追求艺术的最高境界意境;饭还未必吃饱,就先追求更高层次的人生价值自我实现;简单的叙事诗歌没有登峰造极,便先追求诗来描述人的喜怒哀乐寄托情怀要知道文字都是先有实体的鱼羊,才有了内在感触的鲜;先有了大而肥美的羊,才有了抒发内在情怀的、超脱了实体意义的、和好吃有关但不仅仅是好吃的美。
倘若一辆战车、一条骑士、一撮武士、一只巴图鲁,可以一直以一敌百,那么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因为你打不过,自然也就不需要任何制度的改变,万世一系。
火药、高炉铁、纸张、印刷术,这才是真正的公顷贵族万世一系、神权解释意识形态禁锢思想等等一切的粉碎机。
至于怎么用,那是人的问题,但没有这些作为基础,某种最好的办法也不可能成功。有了,可能会不好、可能会厮杀、可能暂时更黑暗,但总有一天会在不断尝试中迎来光明。
在人口超过可开垦耕地承受能力之前,先摧毁封建贵族生存的暴力土壤,引导别走科学的弯路,或许将来的血可以稍微少流一点。
因为这不止是一场霸权与统一的战役,也不止是一场血统是否神圣的战役,把一场仗赋予更多的政治使命,打起来也就需要政治使命的彰显者作为主角。
也因而,当夏军的左翼显示出自己力量、利用粟岳对战争艺术的认知确信左翼是夏军所有精锐、逼着粟岳调集更多的步卒弓手加强自己右翼的时候,陈健终于松了口气。
一旦调过去,再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不管是黑衣卫还是羽林卫,那的确是夏军的精锐,可并不是主导战场的力量,只是粟岳联军以为那是主导战场的力量。
夏军左翼,这种高压下的佯攻仍在持续,至少在粟岳联军完成调动之前还要持续,打不痛就不能让粟岳下定决心。
羽林卫残余的二百多人已经脱离了战场三百步之内,但是依靠自身的机动性仍旧对粟岳联军的右翼造成心理压迫,迫使他们用更厚重的阵型和更多的人防备空缺了骑兵掩护的右翼。
三门小炮仍旧不缓不急地炮击着愈发密集的粟岳联军,三百步的距离已经可以打的稍微准一点了,至少铁球能够砸到人群中央。
步兵依旧在推进,双方已经靠近到一百步左右,火枪和弓箭总算可以杀人了。
尖锐的哨子声吹响,火绳枪连队的连队长听出了哨声的含义,大声地下着命令。
这哨声的意思是进攻推进,不是防守齐射。
第一排的火绳枪兵听着连队长的命令,最后检查了一次火绳,将沉重的火绳枪卡在撑起的木叉上,后面一列的火绳枪兵走到第一排的侧面。
对面的羽箭已经开始抛射,不断加入战场的东夷弓手在阵列的前方,凭借着自己多年射出的感觉选择了抛射。
羽箭不断地落入到行走的夏军矛兵的头顶,这些轻箭很难刺穿第一排士兵的甲,后排士兵的皮甲或是厚重的麻布甲多少也能抵挡住一些,不过还是造成了整个左翼几十人的伤亡。
火枪手终于等到了射击的命令,将手指卡在勾杆上,瞄准之后扣动勾杆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火绳落入到引药池中,剧烈的闪光和白烟后,引药池引燃了枪膛内的火药,沉重的铅丸以数倍于羽箭的速度飞出。
第二排的火绳枪兵快速向前,插上木叉射出了铅弹,后面的交替跟上,射击之后的火绳枪兵清理火药的残渣,按照操典继续朝里面装填火药和铅弹。
戈矛兵在火枪的轰鸣声中继续前进。
从东边吹来的风将烟雾向火枪兵的身后吹散,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繁琐的装填步骤。
只不过进攻的话,战果着实寥寥,一个营队外加两个连队,四个火绳枪连队的轮番射击,一共打死了五六十个敌人,既不震撼也不惊人,未必及得上对面密集的弓箭杀伤,反倒是因为防备羽林卫的冲击排成的密集阵列给了火炮良好的发挥机会。
…………
夏军左翼终于打响的时候,粟岳的左翼也正在向前推进,那些枪声终于让粟岳下定了决心。
左翼的火枪根本没有对粟岳造成丁点的震撼,在粟岳看来这东西的确弥补了夏军弓手不行的弱势,但是并没有产生类似战车这样的影响全局的变化。
他手里捏着自己的王牌,精锐的战车。他不想把这支王牌扔到夏军左翼的乱战中,没有足够空间的冲击战车只是精锐的步兵,发挥不出战车应有的力量,这应该是一支一锤定音的力量。
但现在战局已经明朗,在粟岳看来不再会有任何变化,夏军已经在左翼赌上了全部,中军和右翼必然空虚。
“传令!中军转向两翼,支援左右,战车准备出击!”
命令下达后,粟岳军中发生了变化,原本中军前面的步兵迅速朝着两侧散开,朝着夏军的左右两翼行进。
中间露出了粟岳准备的精锐力量,八十辆战车还大量的徒步冲击步兵。
粟岳的中军想要加入左右两翼的战斗需要时间,肯定要比战车冲击的时间长;夏军左翼已经和粟岳联军的右翼交战,即便那边有整个夏军的精锐,一旦被从侧翼包围那也必然是败局。
在粟岳看来夏军已败,这时候出动战车已经是最佳时机,只需要冲垮陈健的中军,从后方合围攻击夏军的左翼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夏军的右翼,既然一开始就准备拖延交战,自然是一群弱旅,就算那边焦灼或是被夏军反推,从右翼跑到左翼支援时间根本不够。
战场另一端的陈健自然发现了粟岳军的调动,也看出来粟岳是准备决胜一击了,战场上佯动这样高难度的战术动作对粟岳联军来说根本做不到,基本命令就是一次性的。
“传令!雷火卫剩余的火炮在中军和右军交接处展开,让右军快步向前,保持与中军平齐,准备反击!”
传令兵骑着快马迅速将命令传下,鼓声忽变。
雷火卫迅速将主力的五门三斤铜炮和十余门一斤的小炮在连队空隙间布置好。
一直在二线没有参与战斗的不满编营队的戈矛兵以纵队阵型快速向右翼行动,而火枪兵全部上前,在中军粟岳的战车准备冲击的地方站好。
陈健深吸一口气,双方都已经没有可用的部队了,战场到这时已经没有什么计谋或是调动可以施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决战中看看是以步兵为主的夏军中军能否抗住这一波时代最强的战车冲击。
到现在陈健身边就剩下十几个传令兵、二十多个亲卫、外加鼓手笛手,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从一开始的欺骗再到用最精锐的羽林卫黑衣卫去引诱,到头来如果扛不住这一波战车的冲击一切都是白扯。
远处的厮杀已经没有意义,在战车冲过来之前分不出胜负,士兵们安静地等待着命令,听着笛手吹着毫无意义的曲子。
得到加强的火枪手们以火绳时代尽可能密集地队形排列在一起,列成三排,第一排半蹲、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直立。
所有的火绳都是待发状态,他们都知道自己打完这一枪需要很久才能开第二枪,这不是弓箭。
雷火卫的士兵们听着命令,将铁皮和木匣装着的圆柱形的、里面装满了小铁丸子的炮弹装入了炮膛,那些一斤多的小炮也都瞄准了中军的位置。
对面的鼓声响起,马匹拖动的战车的木质车轮在草地上滚动着,战车上站立的是各个氏族城邑血脉尊贵的祭司或是亲贵,都是勇武无双的勐士,披着昂贵的夏国铁甲,手持着东夷弓或是长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决战(七)
八十辆战车排开后的阵势比起要数百骑兵要震慑的多,二三百步的距离直冲过来,若是挡不住,就夏军这样薄弱的阵线瞬间就会崩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粟岳站在车上,感受着木质战车的颠簸,遥望着夏军的士兵和略微能看到的陈健的大旗,下令击鼓冲击。
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武,粟岳必须要跟随战车出击。现在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压上了,他留在阵后指挥也毫无意义。
胜负只在这一次冲击,一鼓作气的冲击。
战马的嘶鸣、车轮的滚滚,夏军的士兵在操练的时候直面过,不过那时候士兵都知道自己人的战车不会碾到自己身上,但也知道被战车碾过的后果。
训练的时候出过一次事故,马没有控制住,直冲到了军阵当中。当时就被撞飞了几个,还有几个人被车毂刮成了重伤。
对面的战车还没有完全快速,后面的徒步兵卒紧跟着战车,等到靠近到足以冲击的距离时,战车开始加速。
疯狂的战马高速奔驰着,战车上的弓手在颠簸地马上抽出了羽箭,等待战车靠近到三五十步的时候将羽箭射出,在战车冲击之前让夏军的军阵出现空隙。
夏军的连队长高声唿喊着,让前排的士兵将长矛斜插在地上,不断收紧阵型。
火绳枪兵的手跟着战车冲击的震动而颤抖,眼看着战车越来越近,脸上的汗珠滚入眼中,却不敢用手去擦拭,只是不断地扭头耸起肩膀,试图用肩膀擦掉那些滚烫的汗。
一旦冲击起来,到身边只是瞬间的事,各个连队的连队长都屏住了唿吸,等待着命令。
陈健也在大口地唿吸着,尽量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越来越近的战车给人的压迫仿佛千钧,胸口如同坠着一块巨石,连唿吸都难。
战车在距离夏军还有八十多步的时候,已经有羽箭落在了夏军士兵的身旁,上面的人都是些常年拉弓的好手,射的很准,即便颠簸仍旧有三成的命中率,七八个士兵中箭倒地,后面的士兵立刻补上了前面的位置。
陈健将哨子含在嘴里,鼓起了腮,战车又朝前冲击了十几步后,含在嘴里许久的气流终于迸发出来。
呜呜……
哨子声响的同时,开火的喊声在整个夏军军阵中响起。
火绳枪兵和炮兵们迅速勾下了火绳、点燃了引线,戈矛手们前排半蹲在地上,用脚踏住矛杆,咬紧了牙关。
轰……
像是小孩子在院落中敲栅栏一样,参差不齐却又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了射击,陈健的眼前只有一片白雾,耳边只有各种各样的惨叫声……
战车上的粟岳看到的是夏军军阵中忽然冒出的火光,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朝前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火光已经消散,目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倒毙的战马、折断的战车。
八十辆战车只有两辆冲进了夏军的戈矛阵中,但也没有冲破防守,而是在撞倒了三排夏军士兵们被四周涌上的夏军步兵包围。
七十多辆战车,被将近六百条火枪和十几门小炮近距离命中,这是粟岳从未想过的威力,远胜于弓箭齐射的武力。
在他的左边,一匹马显然是被炮直接打中,一斤重的铁丸子直接把马的头骨打碎,战车也被铁丸波及,散落在地。
几匹没死的马拉着已经无人的战车胡乱地跑开,根本不愿意嗅到夏军那边传来的火药味,也不愿意去面对闪亮的戈矛。
那些穿着铁甲的各族勇士或死或伤,偶尔有几个爬起来转身就跑,这一瞬间的火力输出太过震撼也太过血腥,根本不是左翼夏军火枪表现出的水平。
就像是忽然降下了天灾,伤者的哀嚎、死者的鲜血,电闪雷鸣之间。
粟岳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肋骨被摔断了,左臂也被一枚铅弹打中,血肉模煳。
身边还躺着一个附近城邑的亲贵,身上从夏国买来的昂贵铁甲根本没有抵挡住廉价的铅丸,身体完全被撕烂了,被六枚铅弹和一枚铁丸击中,上身基本没有完好的地方。
粟岳挣扎着,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死去,至少也应该如同之前那两个悍不畏死冲阵的夏军骑兵一样,毕竟他是首领,有着自己的荣耀。
浑身剧痛,肋骨折断后每一次唿吸都生不如死,他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眼前的一切变得血红而又昏暗,左臂的伤口似乎不疼了,也似乎太疼了以至于都感觉不到了。
这都不重要,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站起来,最起码不要死的这么窝囊,至少也要踉跄着走进夏军的军阵,被夏军的士兵认出来然后高喊着抓获了一个首领,至少能看到姬夏发现他被抓后扭曲的、兴奋地脸庞。
可是没有。
他只听到了前方夏军的军官高喊着:“步兵冲击!”
然后听到了整齐的踏步声,再然后被几双认不出的脚踏过,士兵踏过的时候没有停留,只是嫌弃他挡住了路,用力地踢了一脚……
被那只不知名的脚踏上的那一刻,粟岳觉得踏他的那个夏国士兵并不觉得脚下是一个血统尊贵的人,更像是麻木地对待一坨恶心的狗屎,只是踩过,甚至没有欢唿,只有压抑的踏步声。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盼着自己能够翻下身,即便不能站着死,至少也不想让这些可能是奴隶的人的脚踩在自己脸上,可是翻身到一半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
他想,至少我是死在冲锋的路上,我距离成为大河诸部真正的盟首只有三十步的距离。
然后就这样死了。
是的,只有三十步,只差三十步,而也就是这三十步却根本逾越不过。
这一次三十步左右的齐射是恐怖的,也是他们从未经过的。
六百多名血脉并不尊贵的年轻人,用一次齐射干掉了粟岳、干掉了五个城邑的首领,十四个城邑的下一任首领,二十多个城邑的勋贵勇士。
他们身后那些跟随着冲击的徒步兵卒从未想过这种如同天罚一般的恐怖景象,叫喊厮杀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战场在那一次齐射之后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等到烟雾散去的那一刻,陈健看着这一次齐射的战果,兴奋地跳上了战马,唿喊了一句步兵冲击。
极度兴奋的步兵们在连队长的唿喊下,端起了戈矛,不再跟随鼓点和笛音,用他们所能走出的最快的、最整齐的步伐越过那片战车残骸和死尸,朝着前方冲击过去。
陈健骑着马在己方的阵线后方转了几圈,唿喊道:“火枪手继续装填!雷火卫拉起铜炮,支援左翼!快!快!让所有的传令兵跟上出击的步兵,勐攻不停!告诉他们,对面的首领没了,他们撑不住了!”
…………
夏军的右翼,在战车出击的时候,也用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获得了胜利。
在陈健之前下令右翼步兵向前推进的时候,粟岳军的左翼也发动了冲击,为了拖住夏军的右翼不准支援可能陷入混战的中军。
夏军的火枪手同样是选择了一次稍远距离的齐射,完成的瞬间的火力输出后,对面粟岳联军密集的军阵已经不再齐整。
戈矛兵在火枪兵开枪的瞬间,朝着被火枪兵射出的缺口发动了冲击,毫无悬念地冲散了只是凑数的敌人,粟城养不起那么多脱产兵,甚至连半脱产的都养不起几千人。
按照之前下达的命令,他们在冲散敌人后没有选择追击,而是快速地变为了四列纵队,转向后快速朝着战场的后方机动,追杀溃兵的任务交给了那些扔下了火枪了火枪兵,他们无甲,扔掉火枪就只有一柄铜剑,冲阵不行,可是粟岳军中没有骑兵,侧翼也再无敌人,所以毫不畏惧。
夏军的左翼,在战车冲击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整个战场上夏军所经的作为残酷的战斗。
因为左翼是进攻,也因为夏城的火枪兵装填速度太慢,根本无法压制住对面的弓箭。
姬柏带着黑衣卫靠着盾牌靠近到了粟岳的军阵之前三十步,后面的黑衣卫点燃了铸铁雷投掷出去后,黑衣卫率先发动了冲击。
他们选择的位置是粟岳右翼的中心位置,靠着铸铁雷爆炸后的缺口冲了进去,扰乱了敌方的阵型,但这三百精锐也被围在了数倍的敌人中间。
后面的戈矛兵在忍受了许久的羽箭攒射后,趁着黑衣卫给对方造成的短暂混乱,发动了冲击。
火枪兵不再齐射,而是随意射击,以装填结束为准。
夏军的整个左翼完全处在了乱战当中,最残酷的肉搏战和混战比起中军和右翼的华丽胜利要惨烈的多。
当中军的战车突袭决胜被击败后,左翼战场虽然还在焦灼厮杀,但胜负其实已分。
羽林卫之前的两次冲击控制了粟岳军的右翼,逼着粟岳的右翼只能收缩,越发狭小。狭小的空间无法展开大量的部队,为了防备羽林卫的冲击又只能排列密集。
看似人多,但是一线交战的士兵并不多。倘若羽林卫一开始冲击失败,粟岳军完全可以控制右翼,继续向右展开扩大正面,威胁夏军侧翼。到时候夏军要么收缩防守要么继续拉宽阵线将本就薄弱阵线拉的一冲就跨只能说陈健的骑兵如今用的十分不好,把可以冲阵的羽林卫当成了骚扰侧后逼迫变阵的轻骑来用。
左翼的惨烈,也是因为陈健没有准备打成击溃战,而是想用一场惊人的歼灭战来宣告平民步兵时代的来临。
在中军的火枪手装填完毕后,陈健带着火枪手和雷火卫用纵队行军的方式快速压到了混战中左翼的侧面。
夏军右翼的戈矛步兵在击溃了正面之敌后,按照命令也用快速行军的方式绕到了整个粟岳残军的侧后。
至此,左翼正面还在混战,但后路和侧翼已经被断,步兵们用训练七年的机动性主宰了战场,完成了属于步兵的战场机动包围。
当雷火卫和完成装填的火枪兵抵达左翼后,再一次齐射瞬间瓦解了粟岳联军残军的气势。
雷火卫没有展开大炮,时间已经来不及。
陈健命令他们将大炮当做战车用,不需要部署,在火枪齐射后让御马拖着炮车全速冲入了已经混乱的敌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战后
到下午,战场上最后的抵抗也消失了,鲜血染红的战场传来一阵阵欢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是役,夏国步兵依靠良好的机动性,在击垮了粟岳中军和左翼后,放弃了左翼溃散的敌军,以纵队行军的方式快速迂回到了粟岳军右翼的后面。
夏军的左翼正面勐攻,陈健带着中军来到了粟岳军右翼的侧面,三面合围,靠着步兵打出了一场野战歼灭战。
粟岳联军八十辆战车全毁,粟岳核心同盟城邑的首领、祭司、亲贵被一扫而空,全部被杀。其中包括十二个曾经在榆城称唿陈健为先生的年轻人。
一万两千人的大军,三千人被杀,五千人被俘,剩余的三千多人被彻底冲散,毫无组织地溃逃不知去向。
夏军也损失了八百多人,多数都是在左翼的混战中造成的。黑衣卫损失三分之一,左翼的一个戈矛连队彻底溃散,羽林卫损失了一百二十人。
死伤的人数看起来不多,但是大多都是夏国最精锐的一批人,陈健没有把精锐的两卫作为突破的主力,而是当做了诱饵,靠着步兵完成了包抄。
跟随陈健征战十多年的一批人死了二十多个,这二十多人都算得上陈健的伙伴,从夏城初建开始便跟着他征战,也只有靠着他们作为基干才用少于粟岳军右翼一半的兵力让粟岳下了最后冲击陈健中军的决心。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陈健树立了野战的信心,更让一鼓作气的时代还刚刚降生就宣告了老去。
粟城附近几座城邑的野战力量被一扫而空,算得上是流血漂橹,祭祀断绝。
至此,在粟城附近,再没有一支可以抵抗夏军的野战力量,自损八百歼敌万二的大胜更是让夏军披上了一抹神话的色彩。
战车刚刚出生十几年,就已经老了;原本看做炮灰的步兵用七年的训练,告诉这个世界步兵也可以主宰战场;火枪兵在进攻中毫无成果,但那一次勐烈的齐射宣告了火绳枪时代防守反击战术的开启,也暴漏了火绳枪守有余而攻不足的弱点。
看似夏军是先攻的一方,但事实上还是一场防守反击,假使粟岳再忍一忍,陈健就会下令全线转入防守,把炮兵展开,调动黑衣卫和羽林卫机动到右翼,依靠己方的机动性从右翼主攻。
那样即便还能获胜,但是战果却绝不会如此巨大,只会是一场惨烈的击溃战,左翼的大量粟岳军都会逃走。
这些战场总结都会写成小册子,作为今后军事班的教材使用,让那些人先学会纸上谈兵,再慢慢实践。
战场上数千人在欢唿之后,便开始救治己方的伤员。后方阵中留下的各种后勤部队和医药班的学生们也在传令兵送去命令后抵达了战场。
伤亡很大,不过稍微成型的战场救助和伤兵救治条例还可以挽救不少人的生命。
那些重伤失血的士兵被抬到后方,从他们的脖颈上摸出写着甲乙丙丁的木牌,同连队的人有着相同血型的便出来三五个。
血型看似神奇也很后现代,但是在这个时代是可以使用的。排除一些罕见的血型、排除直系亲属输血会导致的剧烈反应,靠着简单的玻璃器皿和肉眼,可以观察到简单的凝聚反应。
从十年前陈健开始烧制出玻璃后,他就没有先用在门窗上,而是精益求精地弄出了一些器皿,至少能凑合用。
四年前靠着一个人一个人地验,终于完成了军中众人的血型牌,无非就是一个人直接设定为甲,然后从他开始找出第二个人和他的血有凝聚反应,设定为乙,再一点点找出下一种。
简而言之,可以凑合着用,也有肉眼观察不准确的弊端,但是二十个能有一个看错的,整体比起之前还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用削尖的鹅毛管消毒后直接刺入输血者的静脉,严格控制输血量,可以挽救一些因为失血过多而在这个时代本该死亡的生命。
阴阳胡诌的蒸煮消毒、高度蒸酒消毒等简易手段也可以防止溃烂的发生,一些各个氏族中流传的草药也就是这个时代救治的主要手段。
夏军士兵的伤大多是箭伤,刺伤的和被钝器击中的基本就死了,对面也没有铅弹火枪,箭伤只要不是命中要害总还可以救活。
医药司的官员们在战场后方的营地中搭建起了简单的帐篷,抛撒着石灰,架起了篝火蒸煮绷带,用着在医药司里学到的包扎术,涂抹着各种古怪的草药。
伤兵的死亡在正规的伤兵救治制度出现前,超过六成,而稍微正式一点、哪怕是只懂得消毒蒸煮之类,也能提高很多:比起把伤兵往地上一扔,十几个人蹲在肮脏恶臭的小屋中,看着伤口化脓生蛆露出骨头,这就是一种进步。
做不到完美就不去做,那永远都做不到。
也正是在输血的尝试在夏国成功后,医药班的很多人彻底摧毁了血统神圣的理念,因为没有什么比输血更为直观、更能解释血统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了。
这和夏国学宫中几年前出现的思潮起源相同:因为豌豆种植事件和简单育种学的出现,血统论也曾尘嚣直上过一段时间,双方也曾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后还是用了折衷的办法:阳为**阴为灵魂,血统只决定**,不决定灵魂。
只不过这只是暂时被压住了,这种争吵仍旧没有结束,譬如有的人学东西快、有的人学东西慢,可是姬夏又说灵魂出生时都是一样的空白,那么灵魂和**到底有没有联系?是完全对立的?还是互相联系的?
这些都不是科学,甚至都是伪科学,但就是从这种争执中,夏国新生代接受了完整开蒙教育后步入更高等学堂的年轻一代开始了思考,甚至陈健故意提出了几个显而易见地错误,让对方驳倒,引导着族人的思索,丧失了成为全能的神或是神之子的可能。
战场的胜利固然值得欣喜,战场之后的救治更让陈健兴奋,而现在陈健毁灭了粟岳,这种夏国人追求学识的意识形态也会全面取代那些巫医祭司,成为一种新的思考世界的方式。
如果战败,夏国的一切萌芽都会毁灭,尤其是输血救治这种可以威胁到血统神圣的东西,更是会被销毁的连渣滓都不剩。
所以陈健没有在战场上逡巡,享受着胜利者应有的喜悦或是被山唿万胜的声音。
而是带着几个亲卫和传令兵,骑着马来到了后方营地,背对着太阳,笑吟吟地看着营地中井然有序的一切,傻傻地看了好久。
周围的亲卫不明白陈健在看什么,他们对那些救治伤兵、女人包扎敷药之类的事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而陈健笑的,就是这种理所当然,又仅仅是这种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生下来低人一等,说的多了也就是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伤兵往那一扔爱死不死,时间一久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正是很多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才是可怕的可怖的充满了最为黑暗和血腥的。
在太阳的温暖下看了很久这种夏国人已经熟悉的忙碌,陈健跳下马,伸手在地上采了几朵娇艳的花,用草绳编织出一个花环,来到了营地门前,伸手将这个花环挂在一截刚刚被砍下的柳树枝上。
众人不解,也没多问,陈健也就没多说什么,骑着马默默地转了一圈,带人离开。
到傍晚,追击溃兵的人都已返回,几个军中骨干围着陈健,听着统计战场的人回报结果。
“姬夏,这五千多俘兵怎么办?送回到榆城?”
“里面的东夷人挑出来了吗?”
“挑出来了。”
“剩下的我去问问吧。你们继续安排守夜巡夜之类的事。让传令兵过来。”
几个传令兵急匆匆跑来,从怀里摸出纸和一截木炭,以作记忆。
“立刻回榆城,宣告阵斩粟岳、大获全胜。所有在榆城的男人,三人抽一备长矛或是简单的火门铳手炮之类,自背粮食,沿河进军。派人沿河北上,大肆传播大胜的消息,带着粟岳的人头,免得他们不信。”
“信鸽传递消息,告诉夏郡这边大胜,调集所有的副手官吏和实习官吏,在一个月之内乘船来榆城。再让那几个提前定下的名单里的都过来,准备接管这些城邑。”
“再让司货姬写个东西,告诉卫河娥钺,先不急着朝南打,在草河一带防守,等粟岳被阵斩的消息传过去,大河诸部的城邑都会退散,一旦退散,便要准备向东。让他们派出斥候、从抓捕的北狄人中挑出一些熟悉地形地势风土的。”
“嗯……就说到时候草河诸部从娥城向东,我沿大河向东,一南一北夹住东夷。若是能够速胜最好,若是不能速胜,分封有功之人筑城自守或是迁徙大河诸部。”
“从娥城到东海、从粟城到河之尽头,两条线一夹,纵然不能全灭,数百年后当无东夷,除非他们长出翅膀鱼鳞东渡大海。”
传令兵复述一遍,陈健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图,以免理解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分化
传令兵连夜离开,陈健来到了那群被甄别出来算是自己亲族的俘虏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四千多人惊恐地看着陈健,里面也是有些熟人的,就算不是熟人也没人不认得陈健,颇为别扭地喊了一声姬夏。
陈健在亲卫的护卫下随意喊过来一个俘虏,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啊?”
俘虏摇摇头道:“首领让我们打,那就只好打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姬夏你不是要把我们都杀了吧?咱们可都是亲族啊。姬夏能够从东夷救回数万亲族,应该不会杀死我们吧。”
陈健哈哈笑道:“你这么说,肯定不是你们粟岳首领亲近的家庭。要不然你该恨我才是。你姓粟?”
“嗯。”
“平时做什么啊?”
“种田。居住在粟城,帮着亲贵耕种土地和公田,这几年他们都有铁器耕牛了,我们又没有,便借着他们的农具耕牛用。要先种公田,再种亲贵的土地,最后种自己的。打仗的时候我们跟着打,打得好首领说可以分给一些耕牛和铁器还有土地。”
那俘虏说了几句,叹了口气道:“其实耕牛铁器垄作挺好的,这是姬夏的大功勋。可是在没有这些东西之前,首领还需要询问我们很多事,自从有了这些之后反而不好了。”
“原来打仗,都要我们跟着出征。现在呢?一部分人有了耕牛铁器奴隶,他们常年操练,打仗的时候他们才是决胜的主力,我们只要拿着戈矛跟着就行。原本大家都是一姓之人,如今却逐渐疏远了。我想着,要是还是以前放火烧山种植的时候,大抵首领也会在与夏国交战前问问我们这些族人的,如今只要告诉我们一声,只要那些有牛有铁有地有奴隶的人同意就行了。”
陈健啧了一声,反问道:“你不喜欢牛铁垄作?”
“喜欢。但是那又不是我的。没有这些东西之前,有什么事至少首领会询问我们,如今却都不需要询问了。我跟着出征,既是首领要求的,也是希望能立下些功勋,得些赏赐。”
“其实我们是不喜欢出来征战的。打胜了,奴隶也分不到。正是种植收获的时候,我们离了家没人给种地;而那些有奴隶的则靠着奴隶种植。越打,我们越发穷困,有奴隶的就越发富足。”
“其实我也听了姬夏在夏国做的一些事,其实我不反对有奴隶,但我反对我分不到奴隶。既然分不到,其实有没有奴隶就都一样了。要么以后打仗,只让有奴隶的去,我们这些没有奴隶的不去;可既让我们去打仗,又不分给我们奴隶,打来打去到最后我们这些没有奴隶的就要欠下许多钱粮,首领又不会让他的奴隶在我们打仗的时候给我们耕种。”
“我是因为知道姬夏把我们当亲族,夏国也没有抓人当奴隶的习惯,所以才不惧怕。不知道姬夏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呢?”
陈健笑道:“快了。得先让你们明白为什么你们的首领和首领亲近的人越发富足,你们逐渐疏远的道理。”
又转了几圈,随意挑选了几个俘奴又询问了一番后,陈健心中基本有数了。
这五千俘虏中并没有太大的奴隶主,那一阵排枪基本上将那些人打没了;也没有太多拥有少量奴隶的小奴隶主,羽林卫的冲击将那一批骑马的打死了不少,剩下的都逃得没了影子。
剩下的基本都和第一个俘虏差不多的情况,属于首领说要来打就来打,顺带着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些赏赐。
他们连自耕农都算不上,属于曾经拥有一定政治权利、如今铁器耕牛加速了阶层分化后丧失了政治权利、算起来是自由的国人同族、但内里已经沦为了城邑新贵族的农奴附庸的一批人。
时间越久,他们成为农奴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正如那个俘奴说的,既想让国人征战,但是战利品分配又不公,到头来有奴隶的有人耕种,没奴隶的田地荒芜越发贫困。
原本需要所有族人一致征战,自从陈健弄出了战车战马之后,就变成了打仗需要少数人决胜、后面的跟着冲击就行。既然决战的主力是中小贵族,只要首领脑子没有问题,都要在政策上偏向于那些中小贵族,否则怎么打仗?
娥卫两城变革能够成功,一是靠着夏城,各种工具充足,近水楼台积累了足够的财富,还有陈健帮着制定了变革的办法,足够的识字数数可以作为简单官吏的人;二是仿照夏国的模式弄出了新的赋税制度,弄出了一大批自耕农或是将奴隶重新分配保证每个国人亲族都是小奴隶主,以此换来了更多的士兵。即便这样,也是用了三四场叛乱换来的结果,而不是毫无阻力就变革成功的。
粟城之类的城邑太大太久,想要变革也就更难。即便粟岳有心遏制那些亲贵,可是将他们都赶走杀掉剥夺权利均分财富,那他凭什么获得其余城邑中小贵族的支持呢?又凭什么反驳夏国的制度,以此来凝聚更多的既得利益者和夏国开战呢?
这几年随着技术的传播,原本各个城邑的国人民主政治逐渐消亡,那些首领的直系亲属、中小贵族逐渐左右了城邑的决策:粟岳也因此为理由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粟岳只是那些中小贵族和城邑首领选出的代言人,他失掉这些人的支持比不过夏城,也只能依附夏城,所以粟岳是最没有办法变革的一个人。
他要是变革了,他还是粟岳,但却不是众多城邑认为可以做诸部首领的粟岳了,自然大家会选出一个和他们利益相同的人。从几年前开始,粟岳也就不再是所有粟姓人的首领,而是一部分粟姓人的首领了,剩下的大抵已经不太配姓粟了。
大体摸清楚了这些战俘的情况后,陈健回到营地,找了宣传队的人,定下来瓦解那些人的基调。
他们不是奴隶,所以不能用太尖锐的仇恨,只能痛斥首领分配不公、揭穿首领祭司们如何攫取了大量的财富、那些公产的土地又有多少沦为了首领和直系亲属私人的种种。
对这种煽动仇恨和不满的事,陈健很擅长,有时候这些东西毫无意义,有时候却又意义非凡。
反正他是不准备用那些中小贵族和所谓的亲贵祭司管辖族人,做起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总要得罪一些人的,反正得罪的人在夏国今后也没有立足之地,也不依靠他们打仗,更不依靠他们管理,那为什么还讨好他们呢?
抱定了这种想法,陈健带着大军在营地等了几天,等到支援的夏国农兵赶来,顺便思考着用什么理由痛斥粟岳的罪恶。
攻下粟城和其周边的城邑毫无问题,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最低限度减少城邑的反抗不满,迅速消化掉这些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全面反动的余生(一)
陈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和恶毒的奚落,然而等到大军来到粟城以及粟城周围的铁杆盟友的城邑时,却一点都用不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配姓粟的都带着车马逃奔了东夷或是其余城邑,留下的只是那些名义上姓粟但是实际上并不配姓粟的人,以及一大堆的奴隶。
这些人可能也想跑,但是原本大家都是步行,一个氏族一起慢慢地走;如今那些提前跑的人有车有马,收拾一番就能走,剩下的想要走就没那么容易,有车马的又嫌弃拖累怕被夏军追上。
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六座城邑,得到了九万多男女老少,还有七万多奴隶。
做法粗暴简单,保证绝大多数平民的利益,将原本城邑的公田和出逃者的私田按照平民人口分掉,留出十分之一作为今后的军功田。
每座城邑迁徙了二百户夏国人,再利用榆城培养的后备官员按照夏城的制度编册户籍,留下少量奴隶耕种那些军功田,剩余的奴隶迁走。
所有农户一亩收十抽一,需要在农闲时候服徭役挖水渠修城墙之类,可以用夏国的货栈中借贷铜钱购买农具,五年内还清即可。所有耕牛按照人数,十余户共用一头。
给予奴隶的承诺是劳作四年后,一律拥有户籍成为人。在此期间允许奴隶婚配,出生的孩子也可以算作人,不再生来卑贱。
将七万多奴隶和两万多城邑平民迁徙到榆城对岸二十里处,那里地势平坦,毗邻大河,地势较高,于是在那里筑城开垦,新建城邑。
大体稳定后,陈健率大军东下,解新华城之围。
四千精锐,外加四千农兵,以及新华城的军队和那些被许诺征战后授予土地的奴隶平民,合计一万五千余人。
集中精锐和全部火炮,猛攻中军,穹夕败退,陈健也没有直接攻城,而是退兵回到新华城,继续修建堡垒以驻守。
秋末,返回榆城,又破七城,至此夏国的军事优势已经全面碾压,所能控制直辖的土地人口已达官员比例的极限。
于是携大胜之威,传檄四方,会盟于榆。
第二年秋季,大河诸部的各个城邑首领齐聚榆城,商讨了一个月,终于达成了共识。
诸部合称华夏,除会盟之一百二十城邑氏族外,其余皆为夷狄。
采用了陈健听闻各个氏族的传说胡诌出来的故事:华夏诸部皆出于大河源头之圣山之上,后人口众多迁徙至大河。部族有两兄弟,一名为黄、一名为炎,部族方懂用火以别腥膻,建造房屋以挡风雨,辨识粟禾以裹饥肠。
后因水患之事,各奔东西。黄带人向西南后翻山到西北,留下了夏国这一支;炎带人就大河沿岸生活,后又有一支沿河东下,受到坏的灵魂蛊惑崇拜苍穹是为东夷。夏与诸部本就是兄弟之族,此时会盟不过是兄弟重新合二为一。
如今华夏兄弟既盟,则要全力向东剿灭那些崇拜苍穹的人,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新说炎黄之语,将他们的祭司屠戮断绝这些谬传,教化其民。
华夏诸部尊陈健为王,为所有华夏诸部的保护者,由诸部推选出人专门负责祭祀祖先,夏国首领有代诸部祭祀的权利,并且有调动各族治水、攻打夷狄等权利。
诸部如遇到夷狄袭击、饥荒、干旱等事,夏国需要援助,同时提供士兵保护各国。
各部遵守商议了一月之余的华夏大律,什么事是可以做的、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都有规定,但凡逾越则视为背叛华夏,诸部有征讨的义务,并瓜分其土其民。
如何祭祀、如何穿着,悉数由陈健规定,陈健暂代大祭司之职,在没有人可以完全解释世界之前,大祭司之职仅存十年。
夏国为华夏诸部共同的祖国,新修都城,其名为华,建都华城。华夏诸部首领病亡老去战死后,均葬于华城。
华夏诸部三百年内不得无故互相攻伐。
夏国提供冶铁、冶铜等技术,并提供大炮作为诸部的礼器和武器。相应的,诸部需要贡上铜、铁、粮食等。
夏国建国八百里,八百里之内十四个城邑内附夏国,制度变更。内附首领、祭司保留一部分土地,奴隶劳作五年后变为国人,之后租种首领祭司的土地。
八百里之外,夏国不得干涉各个城邑的权利传承。但是所有下一任首领必须有在华城学堂学习八年的经历,所有继承人需要得到夏国礼部的册封,不曾在夏国学堂学习过的没有资格继承,将被视为背叛华夏。
各族亲贵之地有前往夏国求学的权利和义务。各国启蒙课本,必须与夏国一致,不得删减,否则视为背叛。
于此相对,夏国有帮助各国击败夷狄、安稳地方、寻找矿山、开办冶炼的义务。
诸部五年会盟一次,在华城举办大盟会,华夏万民均可参与较量武技、学识。
华夏各部之间不得设立关卡,一切贸易往来自由。各部通用华夏铜币、银币和金币,不得私铸,凡私铸者,夷灭五服之内所有亲人,若首领私铸则灭国,举国为奴剥除华夏身份,举报者无罪受赏。
诸部会盟之后,全力向东,击败东夷,各自立国,再度会盟。
于是陈健领着夏国主力,外加三十城邑的精锐演大河东下;娥钺率部从娥城向东。
华历四十五年,陈健击破穹夕,破城,将东夷祭司首领送回华城,沿途破城十五,东夷各部臣服,终于在华历四十五年的秋天看到了大海,在那里筑城名为齐。
到华历四十六年夏,东夷虽然还有诸多城邑,但是两道网已经将东夷平原围住。
沿河一带陈健分封了三十多个小国,将娥钺分封到了齐地,作为侯爵,拥有代替夏国征讨千里之内夷狄和违背盟誓的华夏小邦的义务。到达东海之滨后,又沿着海边向南分封了二十多个小国。
从娥城到东海之滨,分封了四十多个小国,迁徙各部族人,夏国提供铁器。
至此,对东夷的包围网已经形成,有夏国这个体量超大的宗主国存在,各个华夏邦国暂时不敢争斗,只能将精力放在抢占那些东夷的土地上。
返回夏国后,又沿着大野泽南下,率部击溃了已经有了统一雏形的南方政权,让大河南岸诸部重新开始了争斗,或有臣服华夏的,或是分封了一些华夏诸部的氏族在那里立国。
其中既有原本氏族的首领,也有一些夏国内部功勋太高无法赏赐的,但是夏国内部的不封爵,只是作为被征服地区的管理者,名义上还需要受到夏国的管辖,不能世袭,但是实际上福利极好:比如用当地人种植开垦土地,让土地成为私人可以继承的产业。
到华历四十八年,大河诸部已经稳定下来,凭借着火药、火炮、骑兵、战车、铁甲、火枪等先进的武器和文化优势,分封的各个城邑都在稳步发展。
或是奴隶制、或是国野制,用着各种不同的政策,快速同化着属地内的野民,不断派遣华夏诸部的年轻人前往华城学习,遵守着各种当初定下的制度。
夏国内部,名义上拥有地方八百里,但是实际上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了九个城邑,沿河或是沿湖分布,以保证夏军随时能够抵达,也方便管理。
不算夏郡和新华城,夏国拥有了四十万人口,其中新建起的华城拥有人口十万。
靠着当初解放奴隶的承诺,奴隶们用四年的劳作,换来了人的身份,也给夏国带来了数量巨大的新垦地作为公产。
如今一切都已经安稳下来,夏国这一辆从降生就为战争准备的一系列政策需要全面的变革,而这变革是极为反动也是极为反人性的。
将那些奴隶开垦的土地作为国人爵等的回馈,取消了全面的军功爵制度。
政府专营的仅仅剩下了冶铁、冶铜、军工、金银矿、铸币和盐。这是严禁私人染指的,剩余的则是鼓励私人经营,甚至分拆了一部分国营的作坊作为奖励分给了一些人。
土地私有、允许买卖、严禁租佃、只能雇工给钱,不准让佃户租种土地,所有赋税从土地拥有者那里征收,凡是租佃给别人种植收取租子的则土地归佃户所有。
严苛的嫡长子女继承制度,所有生产资料的绝大部分分给嫡长子女,财产可以均分或是按照遗嘱分配,一旦成年给非嫡长子一些钱让他们自立门户,不分家的重税惩罚。
靠着小国寡民的优势,陈健可以控制着这些没有继承生产资料权利的年轻人,或是集体让他们迁徙开垦建筑新的城邑,或是让他们成为廉价的劳动力。
严禁租佃制度,要么雇人付给那个人钱,要么就自己种,收税只对土地拥有者征收,凡是租佃的土地则归佃户所有。
一切看起来极为反动的制度,都是为了将资本集中到一起,趁着各个分封国逐渐稳定下来的时机,大力发展原始的工业和作坊。
让名义的平等、生产资料的不平等,代替血统的不平等。
陈健估算了一下各个封国的发展情况,觉得靠着整个华夏所能掌控的人口,完全可以撑起一个庞大的市场。
于是更为严格的、明显倾向于资本剥削的法令出台,赢得了大多数原本夏国人的支持。
最早的一批夏国人占据了大量的成片的土地,国家提供农具扶植,雇佣大量的解放后、除了人的身份一无所有的奴隶。这些人的定位不再是地主,而是农业资本家,国家扶持起来的农业资本家。
华城靠着一条河,拥有水力锤或是水力锯的锯木场、铁器厂、木器厂等作坊容纳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棉纺织、毛纺织产业,与之相应的运输业、内河造船业也在蓬勃发展。
此时嫡长子女继承的反动性还没有显示出来,劳动力主要还是靠那些曾经是奴隶的人。
这种制度是陈健在赌博,如果在人口发展到极限之前憋不出工业革命,那就是遍地烽火、土地兼并、自耕农成为所有底层人最大的梦想。
但优势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提供足够的廉价劳动力,防止土地被分割成小块,防止资本拆分。
从人性的角度看,子女均分继承财产是好的;从资本的角度来看,严重影响资本聚集的过程,弄出一大堆自耕农,分来分去土地连不成片,小农种植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但仅仅靠这些还不够,陈健又起草了严苛的《教育法案》,规定五年后夏国国人的子女在六岁之后必须接受严苛的开蒙教育,如果开蒙考核不合格,不能达到足够的认字数和加减乘除算法,明白一些简单法律的,罚款。
之前十年准备的大量的教育班的学生全面铺开,因为这时候基本没有农村,只是围绕着华城的九个城邑,因此修建学堂之类的也容易得多。
建立严苛的考试制度,开蒙教育时间提高到五年,五年之后,择选一些优秀的转入中专学习一些做小吏或是各个作坊技工的手段,学两年实习两年。特别优秀的可以考入中学,再进入姬夏学宫学习。
陈健放开了大部分的权利,反正也没有太多重要的事情,现在打下来也管不过来,一切以休养生息为主,他自己则用剩余的时间主抓教育,修订法律,监管一些大方向的方针,培养官吏们的管理艺术。
在其间的华夏盟会中,陈健卸任了大祭司的职责,修建了一座专门用以祭祀的建筑。
在建筑之外,还修建了一座整个夏国最为富丽堂皇的巨石建筑,名为贤人祠。
在卸任大祭司的时候,陈健将象征着大祭司的玉佩恭谨地放在了祭祀建筑上,下面用石头刻了五行字。
看到世界,解释世界,改变世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他告诉众人,自己没有办法看遍整个世界,也没有办法解释整个世界,更没有办法做最难的改变整个世界,所以他没有资格做这个大祭司。倘若有人能够知晓一切、无所不知、解释一切、看遍所有有山有水有土的地方,看到了日月星辰并且解释了日月星辰的运转,那么这个人可以成为大祭司。
他又告诉众人,如果看不到整个世界,那就看你的眼前;解释不了整个世界,那就解释已经看到的;改变不了整个世界,那就改变已经解释的。
所有为华夏做出贡献的人,会将名字刻在贤人祠中,经受着万世的祭祀。如何能够入选,自有他定出的一系列规矩。
至于祖先和天地,陈健不想弄出宗教,只好告诉众人:天地自有一套我们所摸索不透的规则,你从出生开始就再与天地祖先无关了。
假使天地祖先决定了一个人可以活到九十岁,那是说这个人不挨饿不生病不战死不作死可以活到九十岁,这是上限,能否活到在于自己。你明明可以活到九十,却偏偏投井死了,那并不是天地注定的,只是你自己的选择。
占卜毫无意义,假使天地注定了一切,占卜就可以改变天地已经注定的事,那么又怎么能说天地注定了一切呢?
你从出生开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你不会再有来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全面反动的余生(二)
二十余年后,华历七十一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健老了。
王都华城已经拥有了二十八万人口,已经是已知世界最为繁华的城市。
强制的五年义务教育,使得华城周围的新生一代的识字率和开蒙率达到了八成。
嫡长子继承制全面推行,土地允许私人买卖的兼并政策下,有钱的越发有钱,也更有财力支持远方的开拓。
非嫡长子们拿着家里分给的微薄的财产,要么努力学习为官、从军,要么在政府的指引下去更远处建立城邑开垦开拓,要么就只能在华城做工、与人种植。
至于那些奴隶平民的后代,他们是不是嫡长子都无所谓,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分的东西。
最大的土地拥有者拥有一万两千亩土地,在那里的做工的人极多,不是租佃制度,而是薪资制度,每年给的也不是粮食而是钱币。
最大的棉纺织作坊拥有八百台织机,还有各种纺纱作坊与之配合。
很多人在私营的棉布作坊、羊毛作坊或是运输、造船、冶炼等作坊工作。
因为政府主导的成年移民开垦计划的存在,作坊主们不得不给出还算优厚的工资,加上城邑生活的优越性,以此来换取劳动力。
在教育法案颁布后的五年缓冲期里,夏国培养了大批的开蒙教师,之后陈健基本不再管辖夏国政务,而是全心铺在了教育上。
有着全民的爱戴拥护,有着无可匹敌地威望,没有人生出夺权之类的想法,或许有但是一闪而过就自觉地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
二十年来,陈健当着姬夏学宫的校长,将姬夏学宫成为了一所大学,开设了文学、管理、算数、统计、冶炼、农学、医药、建筑、军事、自然等学科。
说是大学,很多东西其实也就是初中水平,很多都是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的。
在冶炼班和自然班,陈健做了几个试验。
将蜡烛放在澄清石灰水的水槽中,扣上玻璃杯,等到蜡烛熄灭后水位上升。陈建说空气是实体的,能够支持燃烧的就是某种气体。如果将这种气体看成阳气,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是阴气,这种阴气仅仅和可以支持燃烧的阳气相对,并且能让石灰水变浑浊。
然后,拿出了铁,在水面上生锈、在蒸馏过后、密封的、去除了阳气的瓶子中不生锈。以此告诉冶炼班的学生,红彤彤的铁矿就是铁和阳气产生的。
再用木炭和煅烧后的氧化铜反应,通出的气体仍旧可以让石灰水变浑浊,由此告诉年轻人们所谓的冶炼,就是用木炭或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将里面的阳气置换出来,从而变成了金属。
又在冬天做了一个纯水和盐水的试验,纯水结冰的时候盐水屁事没有,于是告诉了年轻人:纯净的水想要融化,需要的温度更高,而混合的盐水想要融化需要的温度更低。
由此又拿出了青铜和铜做了试验,结果是相同的。
随后,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年轻人提出了一个设想:既然铁是用木炭冶炼的,那么肯定木炭和铁混在一起了。所以生铁融化的时候,熟铁还不能融化,随着在冶炼炉中的搅拌,生铁中的炭和空气中的阳气混合变为阴气飞出,所以同样的温度下,生铁逐渐黏稠最终凝固。
其实距离真相还有很大的距离,但在这个时代便是无可辩驳的真相,陈健很是夸赞了一番,并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刻在了贤人祠中,今后那都是要国家祭拜的。
由此陈健又推演出另一种古怪的阴阳学说,一些东西天生的阳性极强,而一些东西天生的阴性极强,这两种阴阳都极强的东西结合的东西,只有靠阳性更强的东西抢走阴性,置换出阳性不算太强的那种,反之亦然。
并且提出了不可分之本物与可分之本物这种古怪的化合物和单质的概念,靠着手中的大量资源,以铜锌两种金属板和电解质溶液做出了电堆,点解了水,告诉年轻人们不要以为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其实水本身也是一种可分之物。
由此,姬夏学宫多出了一个化学班,靠着这些简单而又昂贵的实验,化学班的新生代规定出了几种确信的、已知的不可分的单质。氢、铁、铜、阳气、炭、锌、铅、氯、金、银、汞……
种种古怪的实验既是乐趣,也激发了年轻一代想要认识世界本源的想法。几乎每个月,都有稀奇古怪的文章写在《自然》这本可以印刷的小册子上,靠着整个夏国支撑起的铜板和锌板电堆,种种古怪的地发现不断冲击着老一辈人心中的世界。
这些和数学班关于什么是圆的争论一样,开始给出一些东西人为的、大家都认同的定义,然后再用这些定义推理出新的东西。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看到世界、解释世界、改变世界,这个刻在贤人台原本叫大祭司台上的五句话,成为了这些年轻人的梦想。解释整个世界太难,那就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开始,年轻人们相信,宇宙天地之间,一定有一种统一的、人们至今还不知道的、可以把从人到万物、从化学到自然、从冶炼到农学统一在一起的规则。
只是暂时没有人试图去做这种事,因为发现的越多,各个学科之间的差距和知识也就越多,想要提出一种能够把这一切统一起来的、解释天地人关系的难度也就越大,也就从没有人敢于染指那个大祭司的位子。
除非有一天,有人提出了可以解释一切本源的大一统理论,并且以实验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可是到那时候,大祭司还有意义吗?况且这种动辄需要爆星、宇宙重启的实验貌似也挺难做。
就是靠着这样简单的试验,陈健一步步地丰富着各种古怪的、但却可以让人快速接受的理论。尤其是摩擦起电用阴阳来解释更是简单至极,由此夏国人知道天空的闪电不过只是阴电与阳电碰撞在一起的现象,和自己摩擦毛衣或是夜里脱衣服时候的火花如出一辙。
各种陈健所知道的连杆、曲轴都靠着学生们一点点用手工敲出来,没有实际作用,但却解释了一种可能,也解释了水锤、风车、风箱之类的运作原理。
一个人撑不起全部的科学,但却可以撑起初中三年级的水平,甚至某些学科只是小学四年级的水平。
这种看似毫无意义地投入,为整个夏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强制的五年义务教育下,夏国拥有了大量的纪律性从小培养起来的工人、士兵。
姬夏学宫的各种小册子和对研究的鼓励已经开始带来的收益,从棉花除虫、波尔多液、水力锤、牛马人工配种、织布机、纺纱机开始,再从冶炼司拿出了巨款希望姬夏学宫的学生们烧制出新的耐火砖、军方希望学宫的学生们弄出可以直接打火的火枪、大农场主渴求一种可以用马拉着收割的机器……
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陈健这十五年收了很多的弟子,多的自己已经数不清了,把他知道的很多东西教给了这些从出生就开始接受夏国体系教育的年轻人,也将平等公正华夏诸部一体等等观念灌输给了他们。
二十年,是漫长的,漫长到可以让前世的华夏殖民剃发易俗,忘记了汉人江山;可以让印第安酋长学会了英文读懂了法律,从没见过马到学会骑马打枪;当然,也可以立起金字塔摆起巨石阵炼出五石散……
二十年,又是短暂的,短暂到陈健觉得很多事自己还没有做完,自己就老了。
他指挥人编写了《字典》,空出了很多的地方等待新的东西出现。
他叫人走遍了封国、大江大河,记下那里的风曲儿,人情,土地,产出。
他凭着记忆,用梦游祖先国度的借口,写出了一堆发生在祖先国度或者说发生在异次元的故事,用小故事的方式解释着一些古怪的成语和故事,比如何不食肉糜。
他在夏国国都以及附近盖起了一百座开蒙学堂,十个中专学堂,一座大学学堂。二十年培养了两千个可以教授开蒙教育的先生,把一切都砸碎再重新建立起来,以严苛的义务教育法律强制在夏国推行。
他让军工厂造了二百多门大炮作为赏赐封国的鼎赏赐出去,造了三万条终于可以用上蛇形杆和带扣板引火盒的火绳枪,砸出了钢刀,扎甲,形成了至少四百年对周边族群的技术优势。
他在各个部族城邑修养生息十年后修筑了通往各个封国的道路,促进了各个城邑之间的交流。
他以举国之力、外加和其余封国的贸易,营造出一大批的私营纺织厂、内河船厂、铁器制造厂。
而现在,这头糅合在一起的古怪的怪兽终于张开了大口。
廉价的劳动力、市场、原材料、更省钱的运输方式,这一切的需求在二十年后迸发出来,期待着一场新式的开拓。
而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他已经老了,老到必须要在死前完成权利交接和弄出一部可以维持二百年殖民开拓和血腥积累的法律的时候了。
没有什么万世一系的东西,如果将来这一切都不好,那就让后人推翻就是。
道德……是要与时代相依存的,也是慢慢产生的,等到夏国的古怪猛兽开始吞噬一切的时候,自然会有相应的、符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道德出现,来维护统治阶级的统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全面反动的余生(三)
这二十年陈健基本上都在学校或是作坊蹲着,做了二十年的教书先生,教出了足够完成夏国今后科学基础的大约是前世初一初二水平的年轻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这二十年也让夏国人逐渐把一件事当成了理所当然:只要政府稳固,只要法律还在,其实有没有执掌生死大权的自己坐着众人都贵着的某个人,并不影响夏国的运转。
一部分夏国人原本就是从氏族中直接蹦出来的,他们不觉得人天然就应该跪着做某个人或是某个家族的奴仆;另一部分人则完全在夏国的教育体系下长大,脑袋里对自己是夏国人、夏国的主人、夏国的接班人、遵纪守法这一套说辞颇以为然。
陈健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前世赵简子制定了法律刻在了铁鼎上,孔圣痛斥这是亡国之兆,如果人们都畏惧法律,都知道法律,那么要等级制度有什么用呢?礼要崩坏的。
而这一世陈健也不准备弄什么王公之类的等级制度,从一开始就在夏国内部遏制了这一切的萌芽。皇权不是天然就有的,如果发现这个族群真的只适合跪在皇权下才能成长,那今后就推倒重来就是。
集权未必非要头顶上有个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来也就不必有。
几十万的人口基本没有乡村,极大的技术优势对外吸血,几乎稳定的开蒙教育,从氏族时代直接走到现在的政治思维基础,如果这样的基础还不去尝试一些本可以尝试的东西却非说什么缺了皇帝就像是鸡没有了头一样肯定完蛋,那是反动的。
农业作为一切变革的基础,夏国的水平足以支撑,甚至和前世十七世纪的农村相比更为先进。土地更多,工具更为先进,科学的肥田***作法等等,让农业产出足以支撑。
近四十年的农业变革推广一直在持续,良种改革从未停止,除了马拉收割机没有做出来外,陈健把所能想到的适宜的农业器具都弄出来,唯独马拉收割机他实在是做不出。
大面积土地私有制和雇工制的前提下,农场主为了更多的产出,不得不兴修水利,雇人在农闲的时候做一些肥田的事,反正有钱,还有大量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自由的人。
大量的不曾开采的沿海一带的鸟粪石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回来,作为肥料,达成了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亩产极限。
从无到有,用了四十年,至少在夏国这点小地方有了新时代的模样。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在活着的时候攻打占据更多的、上千公里土地的原因,几十万人他或许还能保证效率运转,更多的实在是忙不过来。
早晚会有一个人完成统一,相同的文字,相同的认同感,对市场统一的追求,都会逼着有人来统一,那不是这代人要做的事了。
这二十年陈健尝试着夏国的基层建设,原本的国人议事会已经形成了规模也成为一种众人接受和熟悉的地方。
公有制基础的爵等制度完全变革取缔后,国人议事会确定了一百二十五个人的名额。
简单粗暴的采用了财产等级制度:做官员的占据四十人,拥有三百亩以上土地或是拥有雇工超过十人的作坊主占据四十人,自耕农拥有部分土地自给自足的占据二十个,最后除了自由身份一无所有的雇工占据二十五个。
用三十年时间控制起来的过家家一样的政治结构培养了一大批懂得为自己利益抗争的人,之前的几条法律都是靠着陈健的威望和特殊的三分之二否决权推行下去,让夏国人逐渐明白了什么是游戏规则,虽然并不公平,但是很适合夏国今后的发展,也为暴力革命埋下了种子。因为最穷的两批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而且人数加在一起才有正常提议的否决权,照着这种规则玩个几百年真到了解决不了的时候,那就只能用枪炮另立规则了。
华历七十一年,也是三年一次的国人议事会年份,从新华城、夏郡和周围各城邑被推选出的国人代表们齐聚王都华城。
因为技术优势和对外剥削,这几年夏国过得相当不错,阶级矛盾并不严重,雇工们活的下去。
强制义务教育之后的更高层次,就是读书人成为了大部分夏国人,而不再是一个独立于众人之上的特殊阶层。
在学校中陈健说了一个有趣的话:同窗为朋,同志为党,朋党就是把各自的追求摆在明面上讲,不要藏着掖着,没有朋党一样会有争斗,还不如明面上斗。
于是各种幼稚的、玩票一样的党派在夏国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很多年轻人以此为时髦,但经过二十年的沉淀,那些闹着玩性质的甜党、咸党逐渐消失,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
只留下了一个朋党的叫法,被国人议事会的人当做一个玩笑。
国人议事会开幕后,所有人齐唱了一遍《一条大河》,走了一遍诸多形式后,都明白这一次开国人议事会的目的。
两件事,宣战、扩张。
起因是大河南岸一座非华夏会盟的城邑中出了点事,一个满脑子狂热思想的夏国年轻人在那座城邑内开设了私人学堂,教人识字,靠着治疗疟疾的蒿草顺带治病,希望这些人相信所有人都是一个祖先而华夏走的路才对你们都错了之类。
悔不该这个年轻人多上了几年学,那座城邑的习惯是不吃血食,年轻人就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用着夏国的思维方式告诉那些孩子们:你们不吃血食,只是因为以前你们的祖先怕你们吃了血食染病,其实只要好好煮熟了就好,和灵魂没有什么关系……
这番话引来了城邑贵族和祭司的极大愤慨,逼着年轻人道歉,年轻人生于夏国,父母又都是当年造反奴隶的后代,就是不道歉,结果被驱逐出来。
《**规》上规定了各种可能引发战争的情况,只要符合**规的规定可以直接宣战,但是这种事之前实在没发生过,于是夏国人极为愤怒。
顺带的一些作坊主和大地主们早就觉得如今人太少,靠着国人生孩子太慢,还有一群毛都没有的非嫡长子和私生子们觉得有这机会弄点地弄点人种地也挺好。
国人议事会以一百零五票支持,五票反对,二十票弃权的结果宣布对那座城邑宣战,这其中陈健冷眼旁观一点也没干预。
但是宣战之后紧随其来的就是打赢之后的《扩张法案》,之前的华夏会盟中明确规定了,今后不再分封任何国家,只能少而不能多,那么新征服的土地怎么办?最重要的是那些被征服的土地的人怎么办?
大农场主们提议,非华夏的子民可以作为奴隶,并且在农学班的建议下提出了十分“科学”的理论。
“我们认为,非华夏的子民可以作为奴隶。不但要作为奴隶,而且还要像给牛马配种一样。”
“大家都知道,豌豆矮的始终能生出矮的、牛马强壮的始终能生出强壮的。”
“对于奴隶,应该优选其中一些强壮的作为种奴,当然还要选一些臀部肥大的作为母种奴,他们活着就是为了生孩子。按照一年一胎这么生,能生十五年到二十年。”
“生出来强壮的,就把他们留下来养大;不强壮的,就把他们淹死。这样一来,夏国又何愁没有做活的劳力呢?用不了五十年,便可到处开垦。”
陈健坐在那,听着这一番如此“讲道理”的言论,也不言语。
下面几个守旧的、希望夏国恢复从前公产制度的人喊道:“这样不对,人是人,不是畜生。”
“但你们现在已经是人了,用不着管他们!”
“我们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更多的人!这是违背祖先意愿的,祖先希望我们教化那些走错路的人,而不是直接把他们抓来当奴隶。要不然夏国也不会如此强大,说起来你连姬都不姓,要不是王上没有把人抓来都当奴隶,你现在就是个畜生!要你这么说,姓姬的才是人,不姓的都是畜生!”
当当当……
门下令已经不是陈健,拿着铜锣敲了一阵,总算肃静下来,问道:“还有没有别的看法?”
一个作坊主站出来道:“我们觉得不应该当做奴隶。首先当奴隶和给他们自由的身份,当然是自由的身份干的活更多。再者,王上说做出来东西要卖出去,全都抓来当奴隶,其余的杀了,我们的东西卖给谁呢?奴隶给一碗饭就行,你们会给奴隶买衣服穿吗?最后嘛,这个也不是很符合祖先的意愿,还是需要教化的。”
“教化?你们出钱?”
“咱们可以扶植一部分,或是在那里开垦土地,雇佣那里的人干活。为了防止他们反抗,还可以扶植一些城邑内的人,让他们分享一点利益,让他们的子女来学堂。总比当奴隶要强。”
“再说了,你们把他们弄回来当奴隶,那咱们的国人子嗣怎么办?那些没有产业的,可是不会同意这些人来抢他们的工作。”
陈健听了一阵,暗暗想笑,满脑子的唯利是图,说了一大堆理由,祖先教化之类的永远都是放在最后一位的理由。
最终的争吵终于停下,《扩张法案》终于定型。攻占后,设立总督,和县令平级,但是拥有当地驻军的调动权。不允许往夏国国内输入奴隶。凡是夏国国人,服役结束后,均可前往远方开拓,开办农场、作坊之类,两年内免税。一些在征战中立下军功的,可以申请政府提供的资金支持……
整体上还是维护了已经富裕的老夏国人的利益,因为穷的什么都没有的,就算去了也没有资本开拓,只有想办法获得军功,混上政府提供的资金支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活完了
宣战、开打、召集士兵……既然众人都已经同意,大家都觉得这场议事会就该散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然而在散会之前,陈健忽然走到了前台,原本已经站起来的人都愣住了。
和陈健站在一起的还有红鱼和亲妹妹榆钱儿,众人觉得有些怪异,一时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按道理,这种时候我不该站在这里。这一次,我就打破一下咱们立下的规矩。”
“我老了,已经年近六十,牙齿也松动了,吃饭都不开心。是时候把夏国的一切交给更年轻的人了。”
轰……
下面顿时乱了起来,早在二十年前,陈健就已经着重提拔了几个能干的人,如今最更干的、打过仗、立过功、做过县令、郡守一步步成为了尚书左仆射,进入了夏国的决策圈。
谁都知道这就是下一任的王,也都知道他们现在的王总有一天会老去,可没想到会由陈健自己说出来。
陈健靠着之前三十年的过家家,弄出了一个古怪的制度,留下了诸多古怪的官名。
或许会失败,但只要留下一颗让人知道原来这世界不需要皇帝的种子就够了。如果不行那就灭亡,夏国亡了,还有齐、卫等等分封的大国,总有一个可以完成统一,用上相同的文字,有着相同的文化。
夏国的权利是集中的,但也是相互制约的。
门下令算是人大的委员长,也是最高司法官,用来监察政令是否符合议定的《**规》,如果不符合可以驳回。
《**规》算是宪法,陈健尽可能地想到了二百年内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十分繁琐,或可以维护几十年的稳定,再之后的事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三省之间互相制约,但是王上拥有提名尚书令和中书令的权利,由国人议事会投票认同,但在陈健在的时候就是走个形式,他也只提名一个,选不选都是这个人。
王虽然有提名尚书令和中书令的权利,但是提名的资格有严格的规定,在法规中写的清清楚楚。从学历、考核、是否从地方小吏做起都有严格规定,而且要求必须是六部或是其余各司的最高长官才有资格。
王,或者说三省在内的决策圈基本拥有独断之权,只要不是违背了法规,只要不是门下令极力反对甚至不惜召开临时的国人议事会反对就行。
尚书左仆射,基本上就算是下一任的接班人,自陈健之后王都是任满二十年后离开,如任期到了不离开则视为背叛华夏,天下人均可征讨。
陈健也很清楚,其实最多三十年,这一套古怪的体系就会变成各个大家族的小圈子,那就要靠这些夏国的国人自己去选择了。
如果每一任皇帝都是秦皇汉武,肯定比这一套古怪的玩意儿要强,但是大抵上每个皇帝都觉得自己是秦皇汉武,实际上仔细一看发现自己也就司马衷那水平的。
况且夏国是族群的一部分,族群不全是夏国,真要是这个族群不适合站着,那么一世去当个世袭的王把人都打的跪下来就是了。
不论成败,不论是否有野心家,至少留给了族群另一种选择,一种可能的非帝制的选择。
至于说游牧民族的威胁……陈健觉得再有几十年,游牧民也只能蹲到草原上烧牛粪了,什么尚武什么热血,都不如铅弹大炮刺刀更能防备游牧民的威胁。
听着下面的嗡嗡声,陈健压压手让众人安静,苦笑道:“咱们夏国啊,可算是独一份了。我把夏国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真的明白了公器和私器的区别,也明白我给你们讲的那些故事。”
“小鸟长大了,总要尝试着飞。你们怎么飞我都不会管,做你们愿意做的事。”
他本想再说几句,可是想了想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交出了王印,最后看了一眼这些熟悉的人,笑了笑没有任何留恋,飘然而去。
一辆车,和华城的众人相别之后再不回头。
车上的三个人都老了,都不再是年轻的模样,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面容。
在车离开了华城后,三个人的脸上却都露出了笑容。
“这是去哪?”
“当年说过的,去大海,在海边看看太阳。”
红鱼叹了口气,想到这是很多年前的承诺了。一旁的榆钱儿也想到当初夏城刚刚建立的时候,曾问过哥哥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如今终于有机会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大海。
许久,红鱼忽然问道:“很久前,你曾说过,可能有一天可能会举世皆敌,甚至可能那时候你斗不过他们了还会刺死我和榆钱儿和他们妥协。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以为你要这么做了,可最终咱们还是要去看海了。”
陈健微笑着,把手心翻成手背,本想解释些什么,思索半天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看着外面的风景,却道:“天凉了,好美的秋。”
车上的人不再说话,不知道是谁哭了起来,哽咽道:“我这一辈子过得并不开心……”
许久许久之后,东海之滨的一座小丘上,陈健送了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两黄土,别无他物。
陈健坐在两堆黄土中间,这一世第一次哭了。
哭累了,躺在黄土之间,看着天上的云,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这一世他过得也并不快乐,没有几个人可以说说心里的话,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甚至没有一个真正可以面对的活生生的人,因为站的太高,高到既没有他说的同窗,也没有他说的同志。
而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想着数百年后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至少有一样的、和他想着同样事的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忘却这一世这两个最为亲密的人。
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就是这样。倘使穿越到武穆抗金的年代,他会热血沸腾和同样梦想的同时代的人征战沙场;倘使穿越到屈辱的十四年,他也不乏与之抗争的热情更不会缺少千千万万和他一样追求的人。
可这一世呢?身边又有几个人可以说说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时间的积累,很多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很多理想更是无稽之谈,这种孤独才是最为可悲与可怕的……
在地上看了许久的云,回忆着这一世的一切,撑着木杖费力地站起来,拿起一旁的铁锹,为自己挖了一个坑。
黄土的坑……
…………
ps:第一世总算写完了,写的很不舒服,很多字词都不能用,族人说话用比喻的方式,很多东西都要一点点从头弄出来。
而且挺孤独,主角在这一世是神,不是人,所以没有朋友没有敌人,甚至那些战斗都无趣:铁、铜、火药吊打一群战争艺术都没有的人,写的头疼,到后来也只能一笔掠过,否则要是火药铜铁打一群铜石并用的都这么难,那还发展什么呢?
没有英雄,没有民族主义赚激情,更缺乏那些咱们如今认为是人性的人性。
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志趣相投的人,这样活着我觉得主角能够坚持到不崩溃已经是极限了。睡很多女子,交流着氏族时代的那点事,又和睡充气娃娃有什么区别呢?
做神是孤独的,所以主角不做神,还把神砸了个稀巴烂。
到下一世,泯然众人,至少不孤独,至少会有对话,至少会有争执与爱情。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人性随着时代不断变化,所以即便成为了拥有一切的人,倘若扔在一个完全没有思想认同的地方,那必然是痛苦的。
主角不认同很多东西,却被逼着走一遍,他穿越前只是个有点理想的普通的人,所以一开始很激进,也很理想主义,甚至想过乌托邦,但最后还是亲手毁了这一切,砸的粉碎。
因为他长大了,从一开始的雄心壮志自以为是神、再到发现自己不过是历史的一部分、再到曾想过杀死一切贪腐世袭的萌芽、最后怅然无语悄然离开,因为不可能。
甚至他清楚最后弄出的东西是虚假的贵族共和,但他却为了名义上的平等弄出来,这或许是最后一抹理想主义的光芒了,而这东西或许很快就会被毁掉,也或许不会。
或许,他是怕没有外力作用反封建的时候血流成河,自己人杀自己人杀得眼都不眨吧。
第一章 沧海桑田、殷地安否?
黑色的苍穹,群星闪烁,远处似乎是一个蓝色的星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脑海中几十年后再一次传来了冰冷的机械音。
“你死的时候,连个棺材都没有,盖棺定论让我很为难啊。”
“死都死了,至少没自杀。三件事,我什么时候能活?我前一世亲近的人还能不能见到?我的积分又是多少?”
“别急。下一世至少也得几百年作为周期。先说说你的积分吧。”
机械音冰冷的声音让陈健很是不舒服,等了许久听道:“你算是彻底打乱了历史的自然演化了,这样并没有好处。弄出了火枪,华夏各部之间打起来都要靠人多了,全民战争,那就只能用民族主义这种东西来凝聚各国的人了。说你是夏奸,一点都不冤枉你。比如说英国人和美国人打仗,那算是什么?再比如秦始皇如果没有完成统一,那么会不会出现赵族人齐族人?”
陈健愤然道:“那也要考虑历史进程啊。”
“历史进程应该是你带着你的族群多生孩子,杀光旁边的人,分封天下,靠着分封的贵族能生生出来的都是你的种。”
“扯淡,就算都是我的种,那也妥不了要打。蒋夫人不是当初还求着美国人往同胞头顶扔核弹吗?我就不信真要炸了一个姓宋的都没有?”
机械音又道:“所以说历史是充满偶然的。你现在留下的是一个极速发展的华夏族群,一旦在工业革命之前没有完成统一,你就等着血流成河吧。你是不是想看看华夏诸部自相残杀被民族主义忽悠着去填战壕来满足你的变态心理?到时候那么多东西卖不出去,市场已经饱和,那你说除了打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健急忙摇头道:“那难道就不能各国之间人人相信华夏一统对大家都好?”
“请注意,你把资本的怪兽放出来了,各国之间到时候都是资本家控制着,你说不打就不打?打了之后血仇更深,你觉得天下大同容易让人接受?还是说靠着舆论造势民族主义更容易让人接受?到时候张族人和李族人嗷嗷叫着往战壕里冲,打完之后彼此间仇恨更深,更别提统一了,你说你是不是罪人?”
陈健苦笑道:“好吧,那不能说我一点做对的地方都没有吧?”
“当然,我说的那种情况只是一种可能,毕竟历史充满了偶然嘛。这样吧,你这一世做的一切,就给你算十万积分,其实相当多了,我们不能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待你之前可能犯下的错误嘛。”
“不过呢,你要是花上八万积分,我可以让历史走向朝着更为友好的方向走,最起码你用不着看到华夏诸国互相厮杀了。”
陈健嗤的一声笑了,心说之前说的那么吓人,如今却用八万积分就能改变历史走向,看来自己换来的十万分倒是真的很多。
“好吧,走向我得知道吧?”
“可以。但在这之前你就不想知道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万积分,送你张世界地图。”
拿到世界地图的瞬间,陈健扫了一眼顿时崩溃。
这一副世界地图不是地形图,只有河流走向和海洋,既无山川也无黄绿相间的海拔图。未知世界没有标注任何文明气息,已知世界只有一个华夏国。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华夏国根本不在世界岛上,相对于隔海相望的广袤大陆,自己这边才是新大陆!
整个地球和前世所知的格局有些相似。
如果把现在族群所在的位置看成北美,但是没有中美洲相连,而是隔着大约一千公里的大海有个巨大的“南美”。
再看世界另一端的世界岛,基本上就是把前世的旧大陆东西调转了过来,也就是说华夏东海岸向东航行大约两千公里,是类似前世日本岛的地方。
再从日本岛向东……而非向西,是向东,才是两河流经的类似前世中国的土地。那两条母亲河也是从东向西流淌的。
除此之外,基本一样,就是把旧大陆翻转了东西,诸如印度、非洲、地中海什么的,虽然模样多少有些改变,可是仔细看看换汤不换药。
唯一改变的就是现在族群所在的新大陆,没有巴拿马,只有割裂的海洋和比前世更大的南美。太平洋的范围缩小了,从旧世界的角度看,双方前往新大陆的距离基本一样。
“我能知道现在整个世界的发展情况吗?”
“当然,五千积分。”
付出了五千积分,机械音再度响起。
“基本上你下一世,就当成了是正常时间线前世1598年的世界吧,还有两年就是十七世纪,这也是按照你弄出的技术水平决定的。”
“旧世界除了东西颠倒外,一切按照你所知道的历史发展,欧洲发现了‘南美’,当然后世能不能用‘南美’、‘远东’之类的欧洲中心的名词现在还未知。因为‘南北美’中间没有巴拿马墨西哥之类,所以欧洲人还没发现‘北美’,这是系统对你的新手保护,各种洋流、暖流、寒流的影响不合逻辑。”
“嗯,这一年是万历二十六年,西元1598年,丰臣秀吉病死,露梁海战。西班牙在南美的大量白银开始流入明朝,唯一的区别就是因为几场飓风把探寻北美的船吹沉了;以及‘南北美’分开的原因,以及一些巧合,导致欧洲人没有发现你们现在的这个大陆,认为这边是一片风暴区,你就当是有迷雾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新手保护嘛。”
“哦,对了,因为你们现在这个大陆北方东西两面古时都有大陆桥,所以天花、梅毒之类的病在世界各地均有分布。这也是为什么你第一世能看到马和白种的草原部族的原因。他们算是从欧洲很久前迁徙到这里的,你们也是很久前从亚洲迁徙过来的。”
“物种重新分布了嘛,要不然你这连牛马都没有,轮子做出来有什么用?”
陈健傻傻地看了半天,仰天长叹道:“合着我忙活了一辈子,当的是个印第安酋长?”
机械音嘲笑道:“你这明显是前世的欧洲中心论中毒太深。首先,你可以使印第安,也可以是殷地安。其次,你们的语言部分词汇和明朝不同,但是很多词汇是你弄出来的,所以是相同的。比如共和、枪、铳、铜、铁、纸、书本等等新的东西。最后,你们的字基本是一样的,还且还有很多你抄袭的诗……换成诗经里的四言而不是冗长的现代翻译其实完全相同。”
“最后,你编造出来的民族神话……给了你一个正统的理由:你们是炎黄后代,不知道什么原因迁徙到了这里,要不然怎么解释你们的文字基本和对面一样?你立国的名字叫华夏,发音不同,字写起来一样,这都不用穿凿附会殷地安否,而且你前世姓姬,发音更是一模一样,所以不用我多说了吧。”
“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是从大陆桥迁徙过来的,那基因完全和对面最早的父系同族。你要觉得你当了一辈子印第安酋长,那是格局太小,再说你们才发展了四五百年,哪里知道世界有多大呢?”
“前世我就告诉你了,世界地理和物种重新分布,你非自己认为是在世界岛旧大陆上,那也怪不得我。”
“现在你需要做出选择:把现在的华夏看成你的族群?还是把对面的那个也看成你的族群?如果是前者,你要做的就是烧杀抢掠殖民征服;选择后者那就是要用手段阻止一些事,改变一些事。”
“这是最终要面对的事。就算没有旧世界,就算你们这些人占据了全世界,你觉得战争就没有了吗?”
陈健苦笑道:“那还用问吗,我当然知道该怎么选。照你这么说,那就只能选择更好的历史推演方向了呗?我本来还想着大争之世呢。”
机械音再度笑了起来:“同族内斗的大争之世,和整个世界被帆船连接在一起的大争之世,要我选,就选后者。先让你看看新手保护下的历史演化。”
“九十五年,夏国正常交接,但是官僚内部**、互相联姻,几个家族垄断了权利,议事会沦为扯淡的地方。”
“九十八年,割圆法出现,确定了π。”
“九十九年,一元三次方程。”
“一百三十三年,发现日月食周期交替时间,确定为十八年零十一天。地球球形假说出现。”
“一百五十五年,第六任王妄图传位儿子,姬夏学宫的学生发动了反抗,带动了华城的大量市民,攻入王宫吊死了王,自此之后再无人敢明着做僭越之事。”
“一百五十七年,簧轮枪出现,价格昂贵,打火率低。”
“一百六十八年,音律表出现。”
“一百八十年,西戎人与草原诸部联合,形成了一个新的部落,围困夏郡。华夏各邦出兵,吊打,草原诸部臣服。”
“一百九十年,第一张已知的华夏内部地图出现。算学班用日光角度偏差猜测了地球直径。”
“二百零五年,第一本娱乐性质的文学作品出现,描述你征战的神话故事。”
“二百三十三年,大块玻璃出现,眼镜出现。”
“二百六十七年,逻辑学成型,姬夏学宫流行了一阵诡辩术,娥钺封国建立了第二所大学,称为齐太学。”
“二百八十年,齐太学提出无限分割能否极限的问题,认为世界肯定是有某种肉眼看不到的不可分割的小微粒组成的。”
“二百八十一年,夏国弹棉工起义,争取到了最低薪资。原始机械表出现。”
“二百八十二年,铁矿煤矿罢工,要求工伤赔偿。夏国不接受,武装镇压,矿工大起义。”
“三百零九年,各国基本同化了各自分封的基本盘,兴办学堂、冶炼铜铁、发展手工业。华夏诸部拥有八百万人口,二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三百一十四年,大洪水。夏国首当其冲,各地发生了暴乱。其余各国趁机宣布了关税制度,保护各自的脆弱手工业,公然违背当初的盟誓。夏国忙于治水,没有宣战,盟誓体系信用瓦解。”
“三百一十五年,瘟疫,夏国议事会宣布允许解剖尸体。”
“三百一十八年,第一本解剖学书籍出版。”
“三百二十年,三十斤重铜炮出现。各国开始兼并战争。姬夏学宫出现了第一支有正式思想的党派华夏一体党,认为夏国应该履行当初盟誓的义务,结束各国纷争,并提出了天下定于一的口号。”
“三百二十三年,燧发枪出现,打火率低,价格昂贵,未列装。”
“三百五十年,夏国出现简单纸币作为信用货币。齐国向东航行发现了一座大岛,以三百年前东夷诸部传说命名为东夷,武装移民。沿海各国纷纷移民,缓和土地矛盾。”
“三百八十年,夏国在出海口兴建港口,建立海军。”
“四百零九年,新纺纱机出现,新水力机械出现。夏国暴乱,工人反对新机器,因为新机器用的人更少,捣毁机器。夏国武装镇压。”
“四百七十年,夏国生产过剩,要求各国按照当初的约定放开关税协定,各国拒绝。”
“四百七十一年,华夏一体党在卫国被宣布为非法组织,判处二十名卫国贵族叛国罪,夏国掌权者大喜过望,与卫国宣战。”
“四百七十二年,各国全部卷入战争,夏国海军覆灭。各国年轻学生爆发起义支持夏国,要求取缔各国君主制,被镇压。”
“四百七十三年,各君主国组成同盟,夏国失去沿海地带。南疆族群在君主国支持下公开反对夏国。议事会宣布变革,改革最低工资,完善工伤赔偿法例和救济法令,缓和阶级矛盾,鼓吹希望夏国人不要忘记当年的荣光和义务。”
“四百七十五年,齐国国都小市民发动武装起义,攻占国都,宣布认同华夏一体,推翻君主制。齐侯逃至东夷。夏国开始反击。”
“四百八十年,华夏除齐国所在的小岛外全境统一。夏国迁都,以镇压各国旧封建主残余反叛,命名为新夏。沿东海而建。”
“四百八十三年,旧国封建土地制改革,低价赎买引发旧贵族骚动。妥协,保留各君主国后裔爵等和领地的名义所有权,每年支付一笔款项,允许他们后代优先成为军官,保留爵等称号。”
“四百八十七年,第一次和齐国的海战失败。齐国内部变革,国内守旧贵族不稳,叛乱。”
“四百九十二年,有人希望环球航行,数年未归,失败。”
“五百年,夏国拥有四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人口两千九百万,内部基本稳定。除了不能占据的苦寒之地,基本都已经占完了。隔着荒漠和大山,西边暂时空白。”
“如今你们族群的劣势是:缺乏文化底蕴。人口三千万,不算太多。生物学步子迈的太大,一旦出现进化论,再配合上你们已有的育种学基础,妥妥爆出种族主义。文学水平垃圾,没有诗歌传世、没有文章千古,文章全都枯燥乏味而又机械冰冷,不是一二三就是因为所以如果那么。绘画水平、音乐水平较低,没有任何的世界奇观除了你弄出的那个什么贤人祠,放在旧世界也就是个县级牌坊的水平。”
“优势是:电学走的太快,化学高出一截,近代科学体系基本成型,没有神权干扰,军工体系不落后甚至超前,医学一旦融合了对面的本草学也会进步飞快。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沃土黑土地,而且没有两山相夹的飓风,大河也不是黄河,没有地上河水患。大路上的周边族群都是弱鸡,闭着眼眼睛吊打,敌人都在海外。”
“现在你还剩五千积分。皇帝被你弄没了,要是皇帝还在的话,最低五千最高十万,举个例子,你穿越后是蹲在煤山的崇祯还是让郑和下西洋的朱棣是不同的。”
“杂七杂八地一算,你要想在这一世再遇到你前世真当成亲人的两个女人、而且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话,还得花四千积分。”
“剩下一千积分,出身也就不可能是吊丝了,最起码不是给人做工的。随机选一下吧……”
…………
几分钟后,陈健的脑海中出现了自己这一世的信息。
“姓名:陈健,靠近夏国的小国封国后裔。”
“父亲:陈斯文,海军校官。”
“自己:年龄十八。”
“去吧!去感受着被帆船连在一起的十七世纪的大争之世。”
第二章 窥一斑而见全豹
陈健这一世的老爹是个**分子,而且是个明目张胆的**官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他睁开眼适应了新的身份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高矮胖瘦,就先听到了一番对话。
“这是三十银元,请一定要收下。采购司那边我也都打点完了,而且您放心,我们的缆绳、军服还有绳索和帆布,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出了问题,我们也要被问责不是?用谁家的不是用呢?”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跪坐在地上,面前的方桌上摆着几个梨子、茶水,陈健几乎一秒钟就明白过来这特么是来给自己的便宜老爹送回扣的。
他瞥了眼在左边的老爹,轻轻嘘溜着茶水,半天才道:“收你们点钱也不容易啊,我这也担着不少干系呢。御史台那边也不能整天只拿钱不做做样子不是?”
“那是那是。”
陈斯文不再说话,等了好半天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陈斯文这才点点头,跟那人说道:“你说的也是,用谁的不是用呢?行,这钱我就收下了。”
胖乎乎的中年人堆着笑又说了几句,便站起来退了出去。
等人走出去后,陈斯文轻咳一声,陈健急忙抬头,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父亲。”
“我让你看了半天,你看明白没有?”
“儿子觉得……受贿是不是藏着点比较好?这么明目张胆的……是不是不太好?”
陈斯文一怔,骂道:“首先!这是回扣,不是受贿。其次,这是在咱自己家里,如何是明目张胆?再说大家都收了,采购司那边也收了,我不收这不是找麻烦吗?我都让人去看过了,完全合格。”
“还有啊,收点回扣这事吧,是否被查办,不在于我收不收,而在于我站在哪边。如今刚选了新王,正是用我们这一派人的时候,谁这时候查我干什么?有些钱可以收,有些钱不能收,我分的清楚。”
陈健连连点头,陈斯文歪着头看了眼儿子,说道:“你不是和那群上学学傻了的年轻人一样,老是琢磨着什么变革什么的吧?我跟你说,党派这玩意玩玩还行,但是千万千万别和那群年轻人一样参加什么旧党,千万千万别碰!”
“碰了的话你和我说一声,我得去找人和你办理个脱离父子关系的条文。”
陈健不太明白这个旧党是什么,于是问了一嘴。
“你整天在外面鬼混,连这个都不知道?当年姬夏说过,同窗为朋、同志为党,这些年一群吃饱了撑得的年轻人弄了个旧党,都是和你一样家里富足吃饱了撑的。”
“他们要求最大土地限制、要求土地改革,让每个没有地的人都有一小块不准买卖的地谋生,限制最大土地拥有数量。他们甚至觉得当初那几个侯伯国的制度挺好,农奴们至少有地种,不像现在一样一无所有。觉得贵族们的道德其实要比咱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要高,希望用高贵的、道德高尚的贵族分封土地,庇护人民。觉得现在一切都不好,人世间没有一点温情。”
陈健松了口气道:“这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去和这群人混在一起的。”
“知道就好。这群人啊,想法还是好的,但是不切实际。这几年不是出了挺多描写当年贵族庄园生活的书吗?这要是哪个贵族都像书里一样,咱们早被人怼到海里了。”
陈斯文摇头晃脑地又说了一番,最后拿出一张纸递给陈健道:“这是你下一旬要干的正事,多干点正事,别整天在外面风流,小小年纪别弄出了病!弄出了孩子,又得花一笔钱平事,你当我贪污受贿弄点钱容易是不是?”
“父亲,到底什么是正事?”
“正事就是……你今年十八了,名义上你已经在军中服役两年了,表现良好,还有一年就要去军官学校了。最起码,枪要学会吧?骑马要学会吧?别露馅!”
“我呢,本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能和人家那些富贵的、有势力的比,直接给你送到太学或是姬夏学宫里,咱家毕竟底子还浅。但是雇人在军中服役,从军中给你弄个上军校的名额还是可以的。”
“可是,说到底,给你送进去后还得靠你自己。这几年可能就要和齐国打仗了,海军你不愿意去,陆军那边……你也知道,都是排着队打仗,谁知道子弹能不能打中你?”
“所以,你得先当上军需官,打仗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调到后方,熬几年混上去,我也就放心了。”
陈健忍不住脱口道:“华夏兴亡、匹夫有责,这一打仗都往后面跑……”
话没说完,陈斯文已经气的跳起来道:“你今天是吃什么了?让我调你去后方的难道不是你自己?我想着让你去当海军,你说当海军得吃豆芽和咸鱼不想去;我让你去当陆军,你说怕被铅弹打死,如今却和我说这些屁话?我好孬也是从尉官一点点干起来了,这番话还用你教我?要不是你不成器,我何至于拉下脸去求人?给我滚!”
被骂了狗血临头,临走的时候陈斯文拿出一个银币扔过来,喊道:“省着点花!滚!”
等陈斯文离开后,陈健看看四周,这应该是自己的家,家中装饰尚可,但是到处透出一股附庸风雅的气息。
墙上挂着两支昂贵的自生火手铳,还有一柄长刀,还有一副歪歪扭扭的墨字:华夏万胜。
翻出扔给自己的银币,背面印着一条龙,正面是印着一艘帆船,完全没有字母文,单纯的方块字写着一元。
这枚银元,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印象中一枚大约能买四百斤米,当然这不小的收入是相对于什么也没有的雇工来说的。
回忆了一下,家中既无田产,也没有什么作坊,就是靠着父亲的薪俸外加剿剿海盗、收受回扣、利用军官的特权倒卖一点货物之类的。
虽然老爹是个校官,但实在算不上什么人物,具体表现就是自己想要进军校还得假装在军中服役两年,而不是直接进入那几所太学或是姬夏学宫。
在小小的闽城,陈家还算个人物,跑到都城新夏,只怕屁都不是。
相对于陈健想要干的事,可真称得上是人微言轻。
如今正是资本血腥积累的时代,刚刚吞并的那些君主国也正在飞速发展,各种手工业作坊和水力作坊都在疯狂地发展着,资本并没有意识,但是天生地想要吞噬并且挣扎着积累着等到某些特定的发明出现,最终变得可以吞噬万物。
相对于上一世的幼稚,陈健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再想着在完全达不到生产力水平的年代去幻想自由人的联合体一个真正的、非小资产阶级狂热的人,这时候要做的应该是做个最为合格的资本家,既要血腥还要吞噬还要不择手段。
这才是推进历史进程,否则那就是空想社会主义者,注定失败。
没钱怎么办事?没钱怎么雇那些技术良好的钟表匠和铁匠做事?没钱怎么把技术推广下去直接那旧的那群人淘汰?没钱怎么航海?没钱怎么行贿?没钱怎么当议员?没钱怎么积累?
这年代的军功可不好赚,这个族群从没有什么贵族精神,什么子弹不瞄准军官的传说更是听都没听过,反倒是听说就朝着军官打……排队枪毙虽然因为燧发枪价格和刺刀的问题还没完全来临,但是铅弹、炮弹那可都是超过二百步就会布朗运动,谁也不知道落在哪。
啪的一下死了,积分为零,下一世只怕更难混了。
看看手中的这一枚银币,陈健慨然长叹道:“穷啊!”
“你也学会哭穷了?这倒是奇了,我且问你,今晚上去哪玩?”
回头一看,是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人,头发束着,穿这件右衽宽服,圆脸庞,不算胖,面部尚算英俊,腰里挂着块玉,佩着一柄装饰的长剑,手里拿着一本书,书边都被翻烂了,黑乎乎的。
陈健记起来,这人名叫张玄,字伯伦,是闽城税务官家的长子,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学习要比自己好得多,明年就要去都城新夏的太学学习算数和统计之类的。
张玄神秘兮兮地靠近陈健,把手中的那本书递到陈健身边道:“得了本好东西,这可是手抄本的。”
陈健随意翻了一页,映入眼中的正是“拨开……乱插……三百多下……”等字样,细细一读顿觉无趣,倒不是他脱离了低级趣味,而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形容词。
“要不是那群议事会的人胡扯,这东西倒也能够翻印了。一群老头子,懂个什么?哎,我说你刚才在那哭什么穷啊?”
陈健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叹息道:“钱还有嫌多的吗?我家又没有作坊田产,比不得你家有着三百台织机,还入了一艘货船的股,这些将来都是你的。我爹就是个校官,这玩意可不世袭啊。”
“哎,我求你点事呗?”
“说呗。”
“你爹是税务官,能不能让我看看收税的单子,或是你认识的人多,领我到处看看。”
张玄耸肩道:“干什么?”
“写个报告,闽城各阶层分析调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
“算了吧,你还想当议事会成员啊?再说你会写几个字啊?”
他倒是知道阶层这两个字,前世陈健就用过许多次,这一世的残留影响仍在,只是书中删除了一些比较赤果的内容。
陈健听闻此言,心道:“我不但会写字,而且会写字,这字大部分都是我抄造出来的,我能不会写吗?我特么还会几何代数解一元四次方程呢,难道也要告诉你?”
第三章 窥一斑而见全豹(中)
出了家门,骑着马在忙乱的街道上闲逛,马蹄子发出踏踏的声响,远处一行手持长矛和火绳枪的士兵正在巡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时的火绳枪已经比前世强多了,轻重均有。如今唯一的敌人就是孤悬海外的齐国,沿袭着华夏的冶铁和锻打技术,重甲水平不低,枪必须要有一些可以破重甲的。
燧发枪和刺刀没有列装,火枪手仍旧需要长矛保护,骑兵因为过于昂贵,这几年也只有在北边大草原一代还剩下一些。齐国孤悬海外,骑兵解决不了问题,这也导致了如今的军阵历经了内战之后逐渐朝着长宽度、薄阵线的趋势发展,基本放弃了对冲击骑兵的防护,而走向了宽正面集中火力的路子。
华夏如今已经没有正规重骑兵,只剩下北边苦寒之地的一群轻骑,也都混成了骑马步兵,整个华夏抓不出三千人的正规冲击骑兵了。
不过陈健胯下的马尚算强壮,马匹的拥有量极多,育种学上华夏没有走弯路。
“先去码头看看。”
陈健喊了一嗓子,张玄下了马道:“去码头可骑不得马,人太多。咱闵城虽然不如新夏和华城,可也十几万人呢。坐船去吧,内河有船。”
“路上小心些,尤其是过贫民窟的时候,小心被偷了东西。如今偷窃的小孩越发多了,抓到济贫院都会想办法逃出来……”
两个人下了马,收拾了一番,沿着一条石子路朝着河边走去。
一路上很是繁华,各种店铺林立,但是透过这些店铺也可以看到后面隐藏的低矮的泥土屋。
临河的一片肮脏的满是尿味的角落里,几个穿着残破的女人正在门口吃饭,看到陈健后急忙咽下饭,跑过来问陈健是不是想要放松一下,只要三十个铜板。
陈健仔细看了一下,她们面色饥黄,几个人明显手指残疾,还有几个大约是长期劳作后留下的后遗症,腰有些弯。
陈健停下来,张玄急忙拉了他一下,小声道:“你疯了?这些人你也上?小心有病。”
“我就和她们聊聊。”
“你今天真是古怪,可从没见过你这样。我也受不了这里的味道,我在河边等你。”
散了后,一个女人拉着陈健就要进那间小屋,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合法的,放心,我们有济贫院发的经营证。”
低着头走进了屋子,黑乎乎的墙上果然挂着一个小小的印刷的经营证,除了一张脏兮兮的床外,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
不过床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木炭笔勾勒出的简笔画,显然是个孩子画的,上面是两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妈妈和我”。
摸出来三十个铜子,放到床上,女人便要脱衣服,陈健摇摇头道:“聊聊。”
女人抓起铜子数了一下,紧忙藏进了袖子里,脸上不再是那种职业的笑,而是真心地笑了一下,问道:“你是贫民党的人吗?你们是不是要当选议事会成员了?”
陈健并不知道什么是贫民党,却也没有反驳,顺着说道:“是啊。”
他指了指墙上的画道:“这是孩子画的?”
“是啊,我女儿。现在在济贫院的学堂学习纺织,每年回来一次。我们这都是这样的,回来的时候我们这就都不干这个了,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你男人呢?”
“在码头做工。”
女人说的是如此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丝毫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陈健心里猛然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问道:“你做这个多久了?”
“两年吧。做工的时候手指长了大骨节。要是原来,济贫法没改之前,只要剁掉手指,是可以领取最低生活保证金的。现在不行啦,剁掉手指是不给的,凡是没有工作的都要抓紧济贫院……”
说到济贫院几个字,女人浑身抖了一下,仿佛已经麻木的心触动到了冰块。
“我手指肿了,做不了纺织的活,别的活哪里比得上那些常年劳作的老手?各个作坊也都不要我,我又没有地,只好花了些钱办了这个经营证做这个,混口饭吃。没有这个证,可是要被抓进济贫院的。”
陈健笑道:“那你做这个,将来不也要浑身烂死?”
“那也比进里面强啊。前几年听说议事会的那群人说,人穷是因为懒,所以济贫院改啦。必须要严格对待,经常有累死的,这样都不想进济贫院,就必须要有事情可做,那么人就变得勤快了。在里面活着难,死了尸体也是可以被解剖的,其实这样也好。以前济贫院的尸体不能解剖全凭自愿的时候,常有人被想办法弄死,然后卖出去,又要蒙混过尸检官,所以以前每年河里都要‘淹死’一些人,尤其是每年医药班开学的时候。现在最起码我们不能被‘淹死’了。”
“就是这样啊,你没钱就只能劳作,不能偷懒,否则就要被抓进济贫院。进了里面你才知道外面作坊的劳作不算什么,于是能出来就只能更努力地劳作以免被抓进去。工伤赔偿法一直也没实习,每次投票都不能通过,财产不够的又没有投票权……”
“你们贫民党不是说要给富人加税,建更好点的济贫院吗?可是富人在议事会,哪里会同意呢?早晚是烂死的,只是盼着我女儿不要也是烂死的就好了,几十年,总可以的吧?”
陈健仰着头看着女人热切期盼地眼神,想了想等到机器出现之后短时间内用的人更少的情况,心说几十年只怕不够反而可能更为严苛,可嘴上却道:“会吧,会的。”
女人长呼一口气道:“祖先会庇护你的,你真是个好人。就像当年姬夏说的,你一定可以活到祖先给你的寿命。”
陈健微笑还礼,问道:“你相信你穷是因为你懒吗?”
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反正我们开蒙的时候,书上可不是这样说的,如今也不知道改没改。那时候只是告诉我们,穷所以要读书,如果能够考上公产的中专学校就好了。只不过告诉我们,法是议事会定下的代表了全部华夏子民的意愿,违法的事情一定是错的,让我们不要违法。我们遵守的是济贫法的规矩,可不是你穷是因为你懒这个说法。”
陈健呵了一声,又问道:“你们开蒙的时候都学什么呢?”
“姬夏定下的规矩,五年开蒙,没人敢改的。认字、数数、法规、然后看看在什么地方,像我们的母亲都是纺织工的就学学纺织,学完之后直接就能工作。书上说,开蒙是为了守纪律,做活更快。”
“啧,到底还是留了些实话啊……”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估摸了一下时间,陈健起身告别,也没有再多给一个铜子,离开了有些恶臭的街巷,揉了揉脑袋。
河边小码头上,张玄已经等的百无聊赖,看到陈健想想之前度过的时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摇头道:“就算穷,也不用省到这个份上吧?去医药铺买几丸水银火硝丸也不止三十个铜板啊,再说那东西容易把你那玩意儿弄没了,可要小心些。”
“对了,说起这个,弄出水银火硝丸的那个人就是得了大疮后不小心弄出的方子,上了《草药》那本小册子,又上了专利,卖一枚可是要给他一个铜子的。你要是染上病,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说不准你也发财了,哈哈哈。”
陈健还骂了几句,上了船,沿河而下。
越是靠近海边就越繁华,河中不断有装满了焦炭、大米、煤、布匹、丝绸或是原始陶器的船只经过,岸边熙熙攘攘,不少人腰间坠的满满的,也有不少人扛着各种工具在那等活。
河上的桥建的很特别,弧度很大方便通行船支,河岸两侧栽种着一些树木,马拉的四**车在平地上挪动着。
道路很宽,四**车转弯的时候很困难,弧度很大,转向装置应该没有,但是很适合这种宽阔的平地。车轮发出吱吱的响声。
临河的酒肆中也是人来人往,时不时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看起来族人继承了前世夏国人好吃的习惯,旁边还有一大排做酱油的陶缸,几个伙计正在那搅拌,后面的掌柜坐在太阳下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码头附近修筑着炮台,几艘硬帆的大船正在装卸货物,旁边还有几艘软帆船,那都是前世最后二十年陈健在书中留下的种种略知一二的预估。
两艘军舰挂着龙旗,前后两门炮,船首似乎还有撞角,看起来接舷战还是主流。
一群雇工喊着号子装卸货物,一群人等在那里,分装属于自己的货,几辆大马车上面装着一箱箱的货,不小心散落在地,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竟是一箱子的书。
后面一人大约是书商,带着一副昂贵的玻璃眼镜,将那个装货的臭骂了一顿,仔细翻检着落在地上的书本。
陈健跳下船,朝着书商走过去,张玄暗暗称奇,心说今天这家伙可真怪,就是在学堂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这里都是些刻印付梓的书本,可没有他想看的东西才是,那要去找手抄本。
越发觉得古怪,身上不免一冷,浑身打了个哆嗦,暗想难道真有灵魂附体之类的灵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