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一)
陈健是在夏城的新年之前返回城邑的,临到城邑之前早早派人通知了城内,故意放慢了脚步。
令他欣慰的是城邑中很多人前来迎接,看得出自己虽然离开的些日子,但是城邑中人还是很尊重他,因为这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潜规则,一切出于自发,自发的久了才能成为那些得不到尊重之实而想要尊重之名的人所珍视的。
看着陈健回到了城邑,很多人想要和他说几句话,然而先公后私,他除了是某些人的男人、哥哥之外,还是整个城邑选出的首领。
就在雪地中,陈健向城邑内所有的人汇报了一下会盟的结果,以及自己为什么要会盟的原因,解释了众人的疑问。
随后那枚玉质的车轮被珍之又重地请进了祭堂,还有那抔从大河沿岸带回的泥土。
玉轮为种,泥土一抔,夏城终于有了自己的根,从榆钱儿那拿出了一些公产分发下去,以示庆祝。
夏城的这个新年过得有了陈健想要的年味儿,偶尔响起的皮麻鞭炮的声响也让夏城人逐渐熟悉了苦味的硝烟和惊耳的噪声。
难的闲暇的时候,榆钱儿找他诉苦。
“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快要累死了。前些天入冬前,我动用了四百多奴隶,带着一些粮食去那些山林中的部族接济他们度过冬天,今年不收山,怕是很难熬,他们也都愿意依附,遵守夏城的规矩。向北三百里,向西三百里,方圆之内一共有三十多个小氏族村落,加起来四五千人。”
“本来我只管夏城周围三十里的事,如今却要管这三百里内的事,每天熬到眼睛疼,实在是熬不住了。要我说,就算是你,也最多能管的了百里之内七八千人的事,再多了你也管不来。”
她眼睛转了转,笑道:“在你走了后,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要不要将那些村落的人都迁到咱们夏城附近?这样至少也好管一些,将来他们耕种了土地,还要全都丈量土地让他们交税,离得远了总是管不来。”
陈健摇头道:“全都迁来,我也管不来。能够丈量土地的人就那么几个,按我这种管法,十五六个人便需要一个人管,咱们哪里有那么多人?这事你不说我也准备换换办法了,再这样管下去,将来地方越来越大,迟早要把咱们累死。你也知道我将来要在大野泽筑城的事吧?到时候你得跟着我去些日子。夏城以前就像一个孩子,需要父母照看才能正常地运转;今后要长成大人,就算咱们不在,夏城人还能知道要做什么才行。”
“对了,你给我说说我走了之后城里都发生什么了?”
榆钱儿早有准备,笑嘻嘻地拿出一大块布,上面整齐地画着日子,有字也有画,最后面则是公产仓廪中的支出收入。
“你是十月份走的,临走前让姬松石荠他们一个月后沿河而下,之前你让他们去那些偏远的村落,就像当初去那些被陨星部族欺压的氏族一样。”
“他们带去了各种陶罐、种子、食物药草,帮着村落修建房屋或是帮着他们迁出洞穴,使用各种工具,治愈一些简单的病痛。那些村落的人很好笑呢,非要把穿着咱们衣衫、梳着咱们发髻的人看错神灵。”
榆钱儿大约是回忆起一些好笑的故事,独自咯咯笑了半天才道:“姬松他们出去的时候带着的是烤熟的干饼和一些炒面粉,都是装在麻布袋子里的,那些村落的人就觉得奇怪:这些人不去狩猎,不去采集,可好吃的食物就从麻袋中变了出来。姬松临走的时候,那些人求着姬松把口袋留下……后来我去的时候,看到他们学着咱们的样子祭拜那条麻袋呢,以为那条麻袋里可以出来很多吃的。”
“不过后来我还是告诉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如果学会种植也可以不需要去狩猎就能获得食物。你说如果他们不会种植,那么咱们就只能从他们手里换到毛皮;如果他们学会了种植,咱们就能用作坊里的货物换粮食。”
“等你临走前让姬松石荠等人离开的时候,正好已经忙完了秋天的种种事,红鱼先去了一趟娥城,从几个娥城人那里换来了一些蚕籽,询问了一些养蚕的办法,明年咱们也要养这东西了。弓弦啊、衣衫啊,这些每年需要很多,最好咱们自己也会。”
“等她回来,我就带着人去了那些远处的氏族村落,去的时候快要下雪了,今年秋天的橡子啊、松子啊之类的果子结的不多,咱们以前最怕过这样的冬天,我就带着很多奴隶携带着粮食货物去了那些村落,送出去很多的东西。”
“那些村落氏族知道咱们要过年,还送了很多的礼物,其实在城中坊市也换不到什么,但我回赠了他们很多很多。你不是说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先要送给别人一些吗?大家都觉得心疼,觉得那么点皮子换走那么多好东西是咱们赔了,我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哥,你说我做得对吗?”
陈健笑着点点头,想了一下道:“对,做的很好。咱们现在用不到那么多的奴隶,而且随着牛耕之类的办法逐渐在城邑中普及,一个奴隶可远比上一个人加一头牛耕种的数量了。要是能让那些人学会种植,咱们就算十收其一,三五年后便比抓他们来当奴更好了。”
“况且他们要是学会了种植、畜牧这些,有多余的存粮便会和咱们交换,陶罐啊、木器啊、石铜啊这些都能换来他们辛苦种植的粮食畜养的牛羊,加上收来的税,其实他们一年一半的粮食都跑到咱们手里了,这可比抓他们当奴隶赚的要多。那些说你做的不对的人,定是眼光看的太近,可是比不过你啦。”
夸赞了一句,榆钱儿脸上有些红,她想到的问题其实没有陈健说的那么多,只是沾了点边,不过临走前陈健嘱托说这么做,所以她才这么做。
不过她还是挺喜欢这种夸赞的,笑着问道:“哥,那些氏族村落的人可能过些日子就要来,准备学学种植的事,我寻思着他们来的人不能少,正好可以以教会他们为名让他们帮着咱们再开垦些土地?再一个,你是准备管辖这些村落的,可是离的这么远,不好管;城邑里这些事咱们已经管不过来了,这些村子谁来管?”
“谁来管?你怎么知道我要让别人去管?”
陈健奇怪地看了榆钱儿一眼,他的计划可是没和别人说起过,难不成小妹妹竟然猜到了?
榆钱儿奇道:“我猜的啊,你又要在大野泽筑城,又要管着城邑的事,那些村落怎么管?或许十几年后那些村落会如下游那些野民的村落差不多,每年提供不少的粮食,可现在就不一样啊……就像是一块坚硬的大腿骨一样,扔掉了觉得里面还有骨髓很好吃很可惜,不扔又没有石头砸开。你我都是分不开心去管这个,总得有个人去管吧?”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陈健笑了笑,悄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榆钱儿,只让她别说出去。
几天后,刻意而为的年味儿散去的时候,一个消息在夏城内传播开来,说是首领准备评定下这几年众人的功勋过错。
过错没什么太可以评论的,自有司寇管着刑罚处置,可是这功勋却不一样,他们觉得姬夏从不说些空话,一直以来夏城立下功勋的人,要么分土地要么分奴隶,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分些什么?
这些日子又没有征战,土地也没有开垦多少,这些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值得兴奋的奖赏。
流言总是空穴来风,几天后是个大好的晴天,冬日里难得暖和了一天,没有北风刺骨,黑压压的一群人聚集在了城邑内。
白色的哈气化为冰霜,几个人的皮帽子上满是白色的冰碴,几个年轻强壮的小伙子在大家的注视下角力,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哄闹声。
陈健敲了敲铜锣,嗡嗡的声响在寒天中传的很远,这群人不再喧闹,安静地站好了。
比之两年前的城邑氏族大会,人要少了很多,不时因为老了,也不是因为死了,而是因为如今家庭制度的暂时确定让很多家庭只需要来一个人就行。
陈健先是追忆了一下这两年城邑的发展,又说了一些战场上立下功勋的事迹,最后说了说哪些人在城邑内做事物官做的出色。
前两个他可以评头论足,第三个大家有目共睹,做得好的做的不好的按照这几天逐渐影响的道德观,城邑中人心中自有评定。
“这些人的功勋很大,虽然说城邑是大家一起建起来的,敌人是出征的男人一起打败的,但是没有我说的这些人,城邑建的要慢些,打仗固然会胜可也要死很多的人,大家说是吧?”
“对。”
“姬夏说的是,这些人的确是大家都认同的。”
陈健点头道:“如今大家都分了家,心思便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再一个如今夏城也不是当初荆棘丛生的模样了,很多人只守着自己的小家,竟忘了整个城邑。”
下面的人有几个颇为不好意思,剩余的人则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在他们身上,这些人做的并不触犯夏城的规矩,可是在道德上并不是这些残余着浓重氏族色彩的族人所喜欢的。
本以为这群人要被斥责的时候,陈健转而说道:“不过这些事不触犯夏城的法度,也不必非要苛责。但是为城邑做出更多事的人也有自己的家,他为城邑做的多了,难么城邑总要回报他,大家说这样也没错吧?”
“我本想着分些土地奴隶,可公产的土地剩下的已经不算太多,还要管着城中一些老少的吃用。奴隶呢如今榆钱儿管着很多,坊市年年又换来很多东西,四季之时也分给大家不少。”
“将这些东西分给他们作为奖励,那么其余人应得的必然会少。少了,心中便要骂,你们又不敢骂我,只好骂几句那些立下功勋分到东西的人,我看这奖励倒有些得不偿失。”
众人都笑,也明白如今公产的一部分是作为城邑所有国人的福利,动了他们大部分得不到的人就会不高兴,陈健说的清楚也不遮掩,众人笑的也就开心更加信任。
“前些天榆钱儿去了那些小氏族村落,我之前也让姬松带人去看过,大部分村落就像咱们三五年前一样,有的还住在山洞,有的还不会采集,还有的连弓箭都用的不好。”
“我呢,就琢磨着将这些村落作为那些立下功勋之人的奖赏,你们觉得如何?”
那些村落如今对于夏城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除了交换的毛皮之外,什么都没有。
既然还不是城邑中人手中的,那么分给别人也就不心疼,只是那些立下功勋的人却不明白,问道:“那些村落……怎么算是奖励?前些天几个村落挨不过冬天,跑到城邑中求榆钱儿,是榆钱儿拿出了不少粮食……这算什么奖励?”
这群人大多知道自己会是被称赞表扬的那个,心中早就盼着更好更多的奖赏,如今和娥、卫等草河沿岸城邑的交流日多,司货姬那里的好东西越发不少,本以为会是那些东西,听了陈健的话心中顿时失望。
这些人喊的声大,陈健也不生气,知道他们不是质问,只是在争取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事既关己,声音自是要大许多。
“有人说这些人不如抓来做奴隶,我估摸着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吧?你们觉得那些村落不是奖赏,抓来当奴隶才是奖赏。不过我问问你们,二十个奴隶在地里干上一年,可比得过一人一牛耕种一年?”
几个人算了算道:“相差不多。”
陈健摇头道:“想差远了!二十个奴隶不吃不喝?一人一年怎么也要五六百斤的粟米麦豆,二十个人便是万余斤,还不是从他们种的地里出?若是这二十个人学会了咱们这样的种植,不去抓他们当奴隶,要是人人都牛马铜具之类,他们收五咱们税一,是不是比抓来当奴隶还要合算?”
问题比较单纯,人们暂且也没想到是否有那么多牛马农具的事,目光投向了几个学堂中学的很好颇有点名气的半大孩子,孩子们努力算了半天才喊道:“是哩,要多出不少呢。”
不会算的几个半大孩子心道:“当然是多出不少,姬夏哪里有算错的时候?便是会算又怎么样,值得喊这么大的声?”(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二)
“姬夏说的虽好,可做起来很难。就如城外东山横亘在两块公田之间,若是大家有搬山的力气,将东山挪走,公田连成一片夏渠灌溉,便可多出数万亩上等肥田。可想起来很好,谁又能做到呢?”
“要我说就不应该教那些村落氏族种植,直接抓来当奴隶,大家分上一分,除去公产所取,一家还能分个三两个。那些氏族聚落根本打不过咱们,我只要三五百人,一年时间便能让西北三百里之内所有的村落的人都来夏城做奴隶。矿山、木工、陶塘……这些地方都缺奴隶呢。”
“若是做不到,甘愿受到惩罚,也愿意罚我的田产奴隶!”
即便陈健说的很明白,反对声还是出现了,一些年轻少壮多有军功的人对于陈健和榆钱儿对百里之外的聚落用怀柔政策有些不满,那些人明明都是上好的奴隶。
打起仗来,自己又能再立功勋,又能凭借新的功勋分到更多的奴隶,正是一举两得。
自身利益的诉求几乎是一种本能,这也是陈健这几年中一直给他们灌输的,潜移默化地一种思维方式,并没有太多的遮掩。
有反对的,自然也有支持的,出于自身利益的诉求很正常,那些善于治理村落管辖事物而立下功勋的人对于这种政策是支持的,他们还不太懂分出去管辖的意思,但却明白自己的权利又能比之前大一些。
大部分人并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一如从前一样,习惯性地认为陈健的意见是正确的,用盲从的方式支持着陈健。
陈健用怀柔政策的缘故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而是另有别情。
夏城的奴隶数量已经不少,如果再将周边的聚落抓来,奴隶必须要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效率,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扩充基本人口不说,这些集中在一起使用的奴隶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他为了今后有借口干涉娥城内政,让娥城有求于自己,提前把萑等一大批反抗意识极强的奴隶灌输了科学的起义办法,卖到了娥城。
现在看起来还很平稳,陈健不太明白东夷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但是粟岳的选择无疑是准备用小同盟武力征服其余亲族,大河集团的氏族内战已经不可避免。
一旦大河集团的内战爆发,夏娥卫必然要东扩攻打那些没有与粟城会盟的氏族,内部空虚的时候,正是陈健向萑等人灌输的起义最佳时机,也是夏城真正有机会干涉娥城成为三城同盟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人的机会。
夏娥已经因为道路、帆船而联系在一起,一旦反抗,这场火必然会烧到夏城,在出征的时候就要留下足够的国人军队以防起义和反抗。
留的少了,他对夏城的安稳不放心;留的多了,他对自己的位子不放心。
如此这样,也就只能采用缓和内部矛盾的办法,再者夏城今后十年想要扩充人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归化同化,人不是庄稼,浇点大粪就能快速长大的。
夏城暂时没有那么多的管理人才,道路也仅有几条,根本不能对周边三五百里之内进行有效统治。
扔了可惜,抓回来当奴隶又要担忧三五年后的征战时内部不稳,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变种的分封采邑制度分给那些有名望有实力有贤名的人。
做的好了自然好,做的不好极力压迫导致变乱也只是影响一两个村落,不会因为聚在一起形成星火燎原之势,还可以将这些人的心思转移到自己的封土上,以便平衡一下战场功勋和学堂出身的管理人才:前者以封地为禄但不再管理夏城的内部事务,也好给他们一些交代,以免数年之后整个夏城变成一个军政府。
面对那些反对的声音,陈健也只能劝阻道:“你说搬开东山以作良田,那是不能;可你要说做不到一个村落耕种纺织,那是不为。咱们夏城从洞穴中走出,也不过三五年时间,怎么就做不到呢?”
“你们为城邑做了许多,这些也该是你们应得的奖赏,封地之中你们可以自行征税,自行建设,三年之内,城邑可以给你们提供农具、种子之类,三年时间,纵然比不上夏城,可也有几百农夫万亩田地,难不成还比不过三五个奴隶?”
“三年之后,无非是向城邑缴纳一些贡赋,偿还种子农具。奴隶可能会死,这是土地却是万年不死的啊。你们不要只想着你们自己,难道你们就没有子孙儿女了吗?”
说到子孙儿女,那些原本反对的人眼前顿时一亮,惊喜地问道:“这些村落……不不,我们的封地是可以传给儿女的?”
陈健点头道:“当然,人活一世,难道不正是为了儿女孙辈吗?大家如今分了家,家中的陶罐可以留给儿女,土地也可以留给儿女,这些封地为什么不行的?日后子女便是没有什么本事,总可依的你们的功勋有口饭吃,做父母的要为子女想的深远一些啊。人总要死,可是血脉却可以留在人世代代不绝。”
“只是有一样,若是你们犯了诸如背叛、杀人之类的大错,那可是要收回的。”
“再一个你们也都知道,咱们要在大野泽那里建一座新城,新城总要有人管辖,可是由谁来管?这是个问题。野鸭在水中游得飞快,可若在地上走动那可会被野猫轻抓到。有人打仗的时候勇猛无比,可要比起管理村落分收粮食又不如别人,正如翠石固然好,可要用来烧陶就比不过坑中常见的陶土了。”
“将来你们这些人分出去,谁做得好,那就是说明谁能管好城邑,我也不用为那座新城的事如此头疼。夏城的首领是大家选出的,或许有人想自己做首领也未尝不可,如今便给你们个机会。三十里村落,百人聚集若是都管不好,大家又怎么会推选你们管理纵横百里人口数千的夏城呢?”
那些人心中暗喜,对于陈健说的收回封地的事也没有反对,这种事理应如此。
夏城刚刚分家不多久,很多人还没有经历过子女继承的问题,虽然身体分开了,可是心思还有很多人是氏族社会的残留,没有想到很久远的地方。陈健撩拨了一番,这些人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不少人已经有了孩子,纷纷觉得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奖赏,比起那些会死的奴隶,这些不会死的土地和村落才是永恒的。
至于那些暂时还没有子女的,还想着建功立业靠着名望熬到陈健老去得到众人支持的人,大野泽建城的事也让他们心中火热。
那可不是村落,而是一座城邑,一座姬夏看重的很重要的城邑,就像是石荠那些人的舞台一样,登上去才有机会得到喝彩或是嘘声,而登不上去的人连嘘声都得不到。
趁着众人遐想连篇的时候,陈健假意咳嗽了一声,等待着妹妹的双簧,榆钱儿一直支楞着耳朵,等着哥哥的咳嗽声,这是前几天就商量好的。
终于咳嗽了,榆钱儿等着众人的讨论声稍微小一些的时候,扬声问道:“哥,这些封地村落可以传给女子儿孙,可是怎么分呢?是平分?还是按照贤名能力分?还是说……随意分呢?总要有个规矩吧?”
问题刚出,便有人笑道:“司货姬平日聪明的紧,今天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平分也好,给谁也罢,这是自己的东西,就像自己的陶罐一样,我想摔了便摔了,想送人便送人。就算子嗣较多,留给一个就是。”
榆钱儿摇头道:“那可不是这样。去年咱们城中两族因为土地的事红过脸,今岁分了地,又有人因为一垄半亩的地争吵过。平日都是常见同袍的兄弟,尚且因为半亩地就能争吵,更何况这可是整个家族千百年的基业,难道兄弟姊妹之间就不会因为这个争吵吗?都是自己的子嗣血脉,分谁不分谁都难决断,反闹得兄弟不睦姊妹不和。按说这事怎么说也要几十年后,可就像咱们城邑中一样,在着火之前便在接到上准备了大陶缸,要是到屋子着起来的时候再做陶缸怎么来得及?”
这是她和陈健早已暗中商量好的说辞,说完后陈健补充道:“这还真是个问题。一个村落,总不是个饼,按照子女多少切成多少份。日后你们老去见了祖先,子女祭祀的想要隆重、飨食丰盛,一整个村落能出的也比分开的多。况且如今是一个村落,将来若是成了城邑,难不成一个城邑还要分开管?你有十个子女,子女再有十个,百年之后倒把一个村落城邑分成了成百上千……”
“再者,榆钱儿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候子女为了分这东西,肯定会出现罅隙。一家之内,若有罅隙,不能安宁。若是论贤名能力来分,谁都觉得自己做得好,分给别人,他心里不但不会感激父母生养,反倒心生怨恨,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去岁因为土地争吵了几次?谁敢说将来自己的儿女子孙都是通晓事理不会怨恨父母、不会仇视兄姊的?”
“我看就立个规矩,日后那些人要恨,便去恨定规矩的人,总恨不到父母头上。”
这话一出,很多人喊道:“谁人敢恨规矩?姬松做司寇之时,那些犯错的人受到责罚也只是恨自己,哪里敢对规矩说什么?想不守夏城的规矩,自离开夏城就是,外面天高地阔没有规矩管辖,谁也不拦着。”
“对,姬夏就立个规矩,就如咱们沿路左而行,要说仔细想想也没道理,可要没有这个规矩,城门处就会阻塞。”
陈健点头道:“那我就立个规矩吧,日后封地的管辖只能传给长子长女。他们是兄长姊姊,多经历了许多事,父母若是故去也是理所当然照顾弟弟妹妹。再者他们要掌管咱们身后的祭祀,总不能主祭的是妹妹弟弟而哥哥姐姐要听弟弟妹妹的吧?封地如此,除此之外的田产、奴隶等不再此列,这个日后咱们再商量。”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陈健又怕有人疑问,早就和榆钱儿说好了,榆钱儿便问道:“规矩要细,我还有两个事要问。其一,若是长子长女并不聪慧,相反还十分愚钝,这该如何?”
“仍旧传给长子长女。他若愚钝,只有弟弟妹妹帮着。可若不按规矩,弟弟妹妹心中难免不服这个兄长,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家中定然不宁。立长,不立贤。”
榆钱儿又问道:“若是有人与人野合所生,并无昏礼,这是长子。与另一人昏礼后所生,并非长子,这又怎么算?”
“野合,只是为了一时爽快,并没有互相盟誓白首到老。一家之中需得男女两人互相扶持才能日渐富庶,正如戏中所唱,男以牛耕、女以杼织,女要食,男要衣,方才为家。既是这样,只以昏礼后的长子为准。再如与人野合后先生一子,日后两人再请父母族人相证盟誓昏礼生第二子,则第二子继承。”
陈健笑了一阵道:“野合所生,谁知道是你的不是?将来死后祭祀,那些飨食到底是给你的?还是给他亲爹的?如今不再是以母为族的时候了,咱们男的可得多点心眼。当妈的肯定知道这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当爹的却不知道十个月前是不是自己弄出来的。”
这是分成家庭后的第一次城邑大会,前来的大多都是男人,陈健顺着这么一说,下面为数不多的女人自然是骂了几声,男人却都点头称是,嘻嘻笑道:“说的在理。祭祀的时候只说父母享用,到时候去了那边一到祭祀的时候自己没得吃的,却看到隔壁那人竟吃用自己生前拼力挣下的,那可不好。”
陈健跟着几个男人说了点荤话,便道:“既是这样,那咱们就先定下这规矩。红鱼,你把这东西记下来让橡子刻在陶泥板上烧出,日后再有什么问题再加。但是这两条是不能更改的,我可不想把这好事变成几十年后兄弟争吵的根源。”
“三日之后,城邑去些人,跟我去那些村落看看,细细分开。我先把这一次大家都认同的立下功勋的人说一说,大家看看有哪些不同意?还有哪些立下了功勋却是我遗忘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三)
战功为首,很自然地分出封地的大部分都是姬、石等姓的四亲族,功劳明明白白地摆在那,众人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盼着自己日后立些功勋。
用封地代替政治权利作为奖赏也是为了防止夏城的政治权利被军功阶层占据,陷入无休止的对外征战当中,适当分出一部分权利留给那些事物官,作为一种制衡。
立嫡立长的制度,看起来似乎到处都是漏洞缺陷,万一长子是个傻子也得继承。
但这种稳固的一刀切的制度有助于在政治蒙昧的时代保持城邑的稳定,稳定大于一切,其余那是文明长大后经得起折腾的时候再考虑的。再者也有助于非嫡长子的人学习、上阵之类,免得混吃等死,这是一个文明初期稳定立足很好的选择。
一旦形成了规矩,日后成为文化圈内的传承方式,对于日后也有极大的好处:白痴皇帝有助于官僚集团分权,也有助于等到时代发展到一定地步后官僚阶级思考天下是一家的还是一个人的?要不要皇帝是不是必须的?不出意外或是自然发展被外来侵略打断,很容易过度到虚君共和。
至于可能出现的家庭中因为嫡庶之争叔嫂勾心婆媳斗角之类的事,那是钟鸣鼎食之家才能出现的悲剧或是闹剧,这个族群的绝大多数普通人基本不需要考虑:为那些人落泪的人只是因为把自己代入到统治阶层中而忽略了若是在那个时代按照比例自己基本可能是冻死骨的事实。
任何一个能够长久保持的规矩,后期的腐朽不能掩盖前期的实用,江山代有才人出,等到这种办法阻碍了大一统的时候,自有人会提出推恩令或是建起凡尔赛宫,时代总会让一些人用顺应时代的提议留名千古。
夏城从没有规矩,到有了规尺矩尺再到有了抽象意义上的规矩用了几年时间,这条规矩算是第一条真正私有制传承体现,打破了原本的固有旧时代道德,借着分家的余波和对血脉传承的热烈很顺利地推行了下去。
那些有资格得到这些奖赏的人,都是众人信服的,陈健拟定出的名单也没有太多的反对声。自己这边信得过的人占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其余氏族的很有名望的原氏族首领之类。
那些首领们老了,被陈健剥夺了氏族的权利,给出了土地作为补偿,但还不够,十年之后或许他们已经没资格影响夏城首领的推选,但现在却是危险因素。
三五天后,夏城外的军营大门打开,原本看管军营掌管训练的狼皮被派遣到了阳关,以白马在外守卫太久操劳太多为名替换了一下。陈健从自己的私产中拿出一部分财货分给了军营中训练的士兵,以奖励他们的苦练,同时根据上次的战功赐给了六七个人封地,自然包括与草原诸部交战时抢回对方大纛的石山。
受封的一共三十人,陈健自己推让掉,但是榆钱儿以掌管坊市、红鱼以换回蚕籽等理由名正言顺地分了四个小聚落,至于具体分在哪里还需要再做商议。
正月十五左右,柳树已经开始吐出绒毛球,雪开始融化,按说这时候就该带着众人去那些西边和北边的聚落了,但是陈健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向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也使者。
如今夏城公产仓廪中的存货经过这次大规模赏赐和冬季消耗后,剩余已经不多,加之大野泽建城的预算,在秋收之前只能支持一次大规模的行动,他要确保今秋之前四周不会有异动,否则就要将武装殖民的计划拖延一年。
很快,卫城和娥城的使者回报,两城一切正常,今年也没有要用兵的迹象。阳关以北的斥候深入草原很远,带回的消息也很喜人:草原上今年冻死了很多人很多羊马,据说达兀的部族在秋天时候已经向西,暂时不会回来,而一些小聚落也在和这些斥候们接触,希望臣服。
西戎人那边经过去年的惨败,还没有缓过来,卫城正在悄然向西扩展捕捉奴隶,已成为卫城宰的卫渊抓住这个机会拉拢打压了一部分西戎部族,挑拨矛盾让西戎人难以团结,西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战争的可能。
至于大河两岸,就算粟岳有什么动静,也要等到夏末才有可能,传来消息少说也要二十余天,夏城今年的主要目标是向西北沿着草河陶河武装殖民和大野泽那群逃奴,并不准备在今年就卷入氏族战争,纵有盟誓也可以以路途遥远为借口拖延到秋麦收获。
在仔细分析之后,正月二十,夏城的新军发了一套崭新的麻布衣衫,所有的驽马牛车之类全部集中在一起,携带了大量的日用品、种子之类,与新军一同沿着草河向西,开始了一次带有威慑意味的武装游行。
去岁秋冬那些人前往聚落的时候,有个聚落抢夺了一部分货物,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正是榆钱儿在城中管事的时候,她没有兵符不能动用军队,但却很聪明地将这件事发酵,让人在那些示好的聚落中大肆传播要将那个抢夺的氏族灭族的消息,并且在那个氏族的人道歉后仍不理会。
很自然地,这个聚落就是杀鸡儆猴的最好样板,脱产的二百名士兵用了半天的时间完成了灭族的承诺,一人不留,也没有抓获一个奴隶,并让快马将这些人头带到了其余的远方聚落,并按照一百里方圆为范围,要求各个氏族的首领几天后在河边聚集。
这一次与几年前完全不同,那时候还需要那些氏族的人口,还要说什么亲族血缘之类的,这一次实力碾压之下,直接变为了命令。
道路不修,想要武装殖民控制这些氏族,只能沿河进行。
在向西前进了大约二百里的时候,另一条小河在这里流入草河,附近有大约十三四个聚落,语言与陈健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氏族的语言相似,只是少了很多的新词汇,但随着秋冬时节姬松等人的进驻和毛皮交换,盐、陶、铜之类的词也以夏城的为准。
快马已经通知了附近氏族的首领,约定三天后必须在这里聚齐。
军队扎营后,陈健带着榆钱儿和红鱼以到处走走为名离开了众人,在两条河交汇处的沙洲上用脚画了个圈道:“这里要建一座坊市,无需驻兵,由这些氏族出人驻守。”
榆钱儿皱眉道:“又要建城建坊市?哪里有那么多的奴隶?”
“只需要建些能够吃住的屋子就好,让这些氏族知道哪里才能换来好东西。再说,你必须得做,因为这里的土地我想分给你俩,以草河的这条直流为界,东归你,西归红鱼,方圆五十里。”
“五十里内有三四个氏族吧,日后都是你们的。这里向东的那些暂时不分,再向西的分给别人。”
说完后陈健小声道:“这里土地肥沃,又在河边,向东那些没有分出去的氏族不需要向以前一样强迫他们迁徙,时日一久,这里的坊市自然会变成小城邑。我将其余那些人分在外面,只要夏城还强大,这里根本就不用驻兵,分到外面的人自然会替你的封地挡住外面的敌人。明着只分给你们两三个聚落,实际上用不到五年,附近没人管的聚落都会迁徙过来。”
榆钱儿也小声道:“那些聚落氏族,会愿意多出一个人管着他们吗?”
“你走出山洞太久了,忘了那时候咱们只要填饱肚子就行。再没填饱肚子之前,谁会想着这些东西?再说我如今带着兵士来的,之前又杀了很多人,他们肯定会同意的。这里你要用心,前期要按时交换货物,后期就要在这里建立祭堂之类的,教这里的人夏城的规矩、语言、礼节。这里将来要成为附近这些封地的中心,不求外扩,只做连接夏城的中转就好。”
榆钱儿哎叹一声,摇头道:“要是学堂里那些孩子都学会了,有十几个如我一样的,又何必分出去,一如当初建立夏城一样,分个人过来管就是。”
一旁的红鱼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摸着榆钱儿的头发道:“哪有这么简单?你哥既盼着这里强盛起来,又害怕这里强盛啊。如果分出夏城一半的人到这里,几十年后,夏城便要一分为二了。将他们分出去,咱们两个分在这里运转夏城的货物,不准那些人将陶塘、石器、磨房之类的东西建立起来,便是再分几十个人,你哥也不用怕。可要是在这里重建一座夏城,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只怕你哥晚上天天都要睡不好。”
陈健的心思被红鱼识破,大方地笑道:“就是这样,所以才将你俩分在这里,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从你们这里得到。西边的地方我就不管了,他们随意折腾去,最好把心思全放在西边才好呢。”
“总的来说,就一句:分出去的这些地方,只能种植、畜牧、砍伐。想要什么用粮食、毛皮、肉奶和木材换。夏城是棵大树,他们可以在大树的庇护下,但绝不准他们自己长出根须。但是这些东西我只能和你们说,不能立下规矩和众人说,所以这就看你们两个的了。与信任无关,让猫去看管晒干的鱼干,到底是猫的错还是我的错?”
榆钱儿眯着眼睛,笑道:“哥,那你就不怕我?”
“等有人娶你的时候我就怕了,如今还不怕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四)
天将黒的时候,河边升起了篝火,有资格分封在外的人聚集在篝火旁,按照夏城的传统抓阄。
大致的各个氏族的范围已经搞清楚了,以这条之流为界靠近夏城的一端全都不在分封的范围内,远离夏城的那些才要分出去。
每个人大约也就是一个三十里方圆的领地,大致分成一块块的,具体如何还要等到日后弄清楚这附近的山川地理再说。
榆钱儿的封地在这里,众人也没有反对。一则陈健放弃了自己的,榆钱儿是他最宠的妹妹,又是司货,多少有了点不平等意识的族人很自然地同意了这个要求。再者陈健也说的清楚,榆钱儿的封地中将来要作为这些村落之间交易的地方,这里最为方便也距离夏城最近。
虽然是抓阄,可也不是一次全抓的,陈健以山河为界将要分封出去的人割成了四五个大致的范围,每个大致范围内的人都不是相同氏族的,除了一片都是自己那四姓的之外,其余的都是各个氏族的人混杂的,要的效果就是不让他们靠的太近。
众人哪里想得到陈健的心思,又对这事心中火热,都觉得自己若是做得好将来或许还有机会接陈健的班。
“明天那些氏族的人就要来了,你们如何管我就不多说了,但是一不能背叛夏城的祖先,二不能违背夏城的规矩。”
“你们每个人的封地都不算大,人口也就一两个氏族,二三百人,多的五六百。但是再向西,那里的土地并没有和咱们一样会穿衣、束发、有礼的氏族聚落,那里的土地都是你们的。”
“再向西的小聚落,你们是抓还是捕,都随你们。若是遇到西戎人那样的大聚落,夏城永远在你们身后。向西土地无限,聚落万千,直到太阳落山的地方,没有人敢阻拦。”
一人失望道:“姬夏,我们手中没有兵士,族人也被你拆开了,就算西边还有很多聚落,还有无数土地,又怎么会是我们的呢?”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疑问,他们不是军事首领,连族人都被陈健拆开,拿什么去占据那些土地?
“不是封给你们聚落了吗?你们手中也都有奴隶,选那些听话的、会说咱们话的,跟着你们做的久的,拿上咱们夏城的武器,百余人便能打下几个还在用石头的氏族。将来你们封地中的村民不都是可以作战的吗?夏城是从荆棘丛中建起的,你们如今比当初夏城好了多少?我说了,分出去你们,是为了让城邑众人看清楚你们这些立下功勋的,谁能管好城邑。一个村落都管不好,将来我又怎么放心把夏城交到你们手中?”
陈健大声质问着,眼睛扫过几个其余氏族的首领和颇有名望的,将他们分出去当然不是为了将来把城邑交给他们,但那些稍微年轻些很有壮志雄心的,自然是希望他们真的能够多抓奴隶多扩封地,这本就是个优胜劣汰的过程。
向西几乎是文明的真空,可以快速地站稳脚跟,前期殖民以文明侵略的方式逐渐同化。以整个夏城的重心去做这件事不值得,但不做又可惜,这种分封后自求发展的办法最好不过,省心省力。
大约是怕这些人还不明白到底要怎么打,陈健点醒道:“你们手中的奴隶是否渴盼着自己成为国人?那成为国人到底是为了在夏城?还是为了不再被人驱使?你许诺那些奴隶,征战有功即便没有国人的身份,但在你的封地中却可以高出那些隶农、奴隶一些,他们难道不会拼死而战吗?”
“那些氏族中人列阵助威,奴隶苦训后冲杀敌阵,西边的那些小聚落谁能挡得住你们?再者一个人就算不敌,那么七八人合在一起,也有近千人口百十奴隶,一点点向西,说不定真能去看看太阳落山的地方哩。”
“至于村落中,你既是那里的领主,那些村民只要耕种、服役,土地是你们的,你们就算收一半的收成,也比原来饿肚子强,只要注意别要的太多让他们反抗就是。”
“三年之内,种子、耕牛、田官、武器夏城都会提供,尽量与你们。三年后你们只要缴纳一部分贡赋,缴获的任何奴隶都要分给夏城一些,除此之外夏城一概不管。你能向西打下百里的土地,你的封地就有百里;若能打下千里,便有千里。”
“你们一些人是跟着我出征过多次的,打仗的本事总是有的吧?难不成你们竟还怕那些拿着石头连列阵都不会的氏族聚落?”
什么事一旦说清楚,就觉得简单了许多。不少人盘算着,以三年来算,三年怎么也能耕种出数千亩地,那些自家分的奴隶也能训的出来,国人的身份自己给不了,但正如姬夏所言,在自己的封地中高人一等就是。
那些聚落自己当然不怕,多了不敢说,一个三五百人的部落,以如今夏城的优势,几个要好的一起,百十人总能凑得出。
再不济自己有了开战的权利,去西边抓些奴隶的本事总是有的,分给城邑一半,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可远好过在夏城中,那地方自己可不能随意开战。
至于其余氏族的很多人也清楚自己恐怕这一世已经没有机会成为夏城的首领,空顶着一个议事长老的名望,远不如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还有一半人焦急道:“姬夏,我们在夏城各有官职,总不能不管夏城的事跑到这里来啊?”
“那当然是不行。夏城的事你们不可耽搁,这些地方只是奖励你们的功勋的。如今做个选择,可以辞去大家再推选别人,你自己管好这里。也可以继续为夏城做些事,村落的事你可以找些人帮着管管。如今分了家,可弟弟妹妹总还有吧?或是些信得过的亲人、族人。”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辞去自己在夏城好容易被推选上来的官职,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毕竟还有夏城的规矩在后面,便是有人帮着看管也不怕。
最后,陈健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只一样。姬夏,如何才算是管的好?如何才算是管的不好?”
“简单的很。村落中人说夏语、着夏衣、束夏发、守夏礼、知规矩,这是最基本的。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便是辟地千里又有何用?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做,惹下再大的敌人,自有城邑替你们抵挡!若是不愿意去西边抓奴隶、扩封地,也可以安安耕田,平日住在夏城也可以,夏城永远是你们的夏城,不是说就将你们扔到这里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五)
那些将要被作为隶农固定在土地上的氏族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带着期待和一丝恐惧前往约定好的地方。
未到二月,河水刚刚融化,这些氏族并无历法也不知道月年,但却知道柳树开始鼓出苞芽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冬天被憋死冻死的鱼随着融化的河水流淌,往常这时候正是在河中捡鱼的时候,很多女人要生了,熬了一个冬天要补充些食物。
往常这是氏族最重要的事,因为往常对氏族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周边除了交配也没有可以交流的氏族。如今却因为他们听到的那座叫夏的城邑改变了千百年来族人留下的规矩,首领不是带着全族去捡鱼,而是带着一些毛皮、坚果之类的礼物去河边,见一见那座城邑的首领。
这个冬天本该是难熬的,可是夏城人在秋天的时候就换给他们好多陶罐、粮食以及去除柿子、橡子中鞣酸的石灰,几个粗大有力会用产钳的女人也进入到氏族当中,赢得了氏族的尊重和好感。
氏族所能拿出的礼物,连氏族首领都知道是可笑的,那些人并不缺吃的,从他们称之为麻袋的事物中就能拿出甜美的食物,身上穿的衣衫比之破烂的毛皮要强很多。
带着这种对比,他们不曾见过的夏城被他们想象城一座浮在空中的大村落,对于这种生活充满了向往,连带着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和夏城人比起来粗鄙的多,自发地开始向更加文明的集团学习礼仪穿衣束发之类。
每个小氏族的首领都满怀着希望开始了这一段旅程,靠近草河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夏城整齐的军队,想着几天前看到的头颅,心中有些惧怕。
眼睛扫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秋天来他们氏族分发草药讲故事的那个男人,只看到了下雪后来到氏族的那个女人,带着一种虔诚的敬意,将礼物堆放在女人的身边以示尊重,可那个小女人却咯咯笑道:“我不是首领啊,我哥哥才是。就像是教给你们冬天陷阱的人是我,可这陷阱的做法却是哥哥想出来的。”
首领明白过来,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很年轻的人,对于夏城的一些传说更加相信了。这样年轻的人若不是得到了祖先的指引,这样的年纪在氏族中都未必是最好的猎手,又怎么可能成为这么多人的首领?
想象力带来的无尽猜测让陈健的身上蒙上了一层他都没想到的光环,简单的单音节语言交流起来也并不算太难懂,三百里不同音,可究其根源应该源自同样的母系,很多发音和说话的方式基本类似。
在表达了善意和尊重后,首领的言辞逐渐变为惊讶,因为他认得牛马,冬天的时候见过,那些牛马后面拉的木头上装着整个氏族都为之欣喜的东西,而这一次牛马更多,超乎他的想象。
一顿这些首领们从未尝过的精美饭食后,首领们觉得已经不虚此行,而他们好奇的那个年轻人在吃过饭食后告诉他们:“之所以夏城人能够吃饱穿暖不怕寒冬,是因为尊重祖先的意愿去做。你们之所以吃不饱穿不暖,是因为没有遵循祖先的意愿。衣、发、食、耕、祭种种这些,与夏城相同,祖先自然会庇护你们。”
“如果不遵守祖先的意愿,不但要饿肚子,而且夏城会将你们灭族。看到你们一些人自发地束发行礼,证明你们还是有救的,便让一些人教会你们一言一行,教你们种植盖屋,如果你们不愿意学,那么只能让你们的灵魂去和祖先解释了。”
首领们心中对此将信将疑,不过又不敢尝试违背,兵士就在身后,再想着若是能过上这群人的生活,学那些东西倒也无所谓。
对于这群氏族,陈健并没有准备让他们感受到剧烈的变化,而是决定顺着引导。前世中齐鲁都分封山东,鲁国依照周礼对那些蒙昧中的氏族变俗易礼,三年未平;而齐国则简礼顺俗,三月便得安宁。周公听闻后还很前瞻性地感叹过日后鲁国要北面而事齐,日后果真如此。
夏城经历了这几年后,与这些氏族最大的不同不在于衣食住行种植纺织之类,而在于思维习惯。
私有与公有、男权与女权、官僚与议事、平等与不平等,这些冲撞才是最大的不同。很难让这些氏族中的人在短时间内理解私产制度,也很难让这些还以采集和母系传承为主的氏族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比女人强势。
这需要一个缓慢的过度,所以陈健的政策也很宽松:夏城分出的领主不干涉氏族内的事,但氏族内的人必须要在劳役、垦田、纳赋等事情上遵循领主的规定。
作为过度,陈健建议这些分封出去的人不要立刻采用夏城的土地制度,而是用公田私田的方式缓慢过度:这些氏族人要承担的义务是必须先耕种完领主的田地,才能去耕种自己的土地,每年要分出足够的日子为领主服役。
土地制度是基础,至于其余的训练、徭役之类的事情,由各个分出去的人自行定夺,夏城的土地制度变革的太过激烈,牛耕马耕无法完全满足这些领地的前提下,太超前反而会阻碍生产。
至于交换、农具、日用品之类,领主不负责也不准负责,全部前往榆钱儿和红鱼的领地交换,可以由氏族私下进行。
在昨天晚上的交谈中,陈健将那些分封出去的人叫到了一起,进行了一场类似当初管理奴隶一样的教学:要善待氏族的首领,保障他们的利益,给予他们特权,让氏族首领的利益与你们息息相关,并让他们生出贪婪、私欲等心思,与氏族成员出现隔阂。
这是很简单的事,比如分私田的时候可以多分给他们一些,劳作的时候可以免除首领的徭役,过年节的时候多分给首领一些财货。
这些首领之所以是首领,源于族人的尊重,一旦这种尊重消失变为嫉妒,那么氏族就会变成一盘散沙,而首领离开了族人的尊重又想保住自己的特权,只能更加依附领主,从而实现制衡和管辖。
并在最后告诉众人一定要记住,有些规矩是必须要改的,比如说话穿衣束发,但有些规矩可以放慢一些,比如女人地位、氏族分配制度、氏族首领的推选等等这些,只能操控不准强加干涉。
即便很多东西不强迫已经烧了很多,可氏族的首领们还是不喜欢这么多的规矩,然而军威在后两股战战,头颅在前心血惶惶,又盼着自己也能过上不挨饿的日子,最终还是同意了。
按照大致的方位,许多氏族的首领与他们将来的领主盟誓,陈健只是这个仪式的主持者,但不参与这次盟誓,他是在告诉那些分封出去的人,这片领地我不会亲自去管,你们放心就好,他们盟誓的对象没有我。
这一场盟誓后,又举行了一次盟誓,这一次是陈健以夏城议事会首领的身份参与其中。
这一次盟誓的内容包括:这些氏族将来想要交换,必须要学会夏城的语言;前来交换的时候,必须梳好夏城的发髻船上夏城的衣衫;每个氏族都要派出最有可能被推选为下一任首领的年轻人去夏城学习;祭祀的时候必须祭祀夏城共同的祖先。如果做不到,夏城将不会与他们交换任何东西。
两次盟誓的内容,后者是保证在文化上的同化,前者是陈健没精力根本管不来那么多的村落,索性落个好以示自己不会抓权太紧以让那些人放心。
刻意分散的村落,沿河的贸易集市种种,可以确定这些村落无法发展处任何的手工业,只能成为粮食和麻布的产地,用以征服西边的文明真空区足够,但想要反扑夏城还差得远。
盟誓之后,陈健便带着夏城的兵士,带着种子、农具之类前往各个氏族中巡视了一圈,告诉榆钱儿今年要空出几百奴隶,帮着这些分封出去的人在领地中盖上一间足够大的可供居住的屋子和用以祭祀的祭堂。
从未见过这种军队的原始族人瑟瑟发抖,也对他们的领主身后的强大力量震惊和害怕。
陈健大致地估算了一下范围,让人砍了几根木头作为各个领地之间的边界,西边无边,东边有界。
返回的时候,各个氏族都将族中最有聪颖的孩子送上来,让他们跟随陈健回去。
距离三月三春种还有些时间,但也不能开垦出足够的土地,所以第一年这些领主的选择都是放火烧山。
很多人看着火焰在山谷中升腾,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年前自己跟随陈健走出洞穴时第一次种植的光景。
垄还没有,屋还未建,兽皮裹身……可这些他们自己也层经历过,想想夏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况且如今种子农具泥瓦匠之类都可以求着夏城帮忙。
三年后,这里绝不会是这般模样。而且……这些土地,这些人,都将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子嗣,或许,万世不变。(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六)
怀子时节,种葫种豆。
又是桃花开的时候,夏城照例休沐一日,幕天席地的野合,勾人心痒的歌声、男女洗沐的身影……沿着草河的波涛,一如上面飘落的桃花,让整个草河都脸红了。
吹红桃花吹醒青蛙的风从东吹来,也带来的东方的消息,一条不知道好坏的消息。
往年因为大河封冻或是化冻,大量的冰淤积导致阻塞河道,隔个三五年便会出现凌汛决口的事,今年或是河伯终于做了件好事,竟是没有凌汛,大河两岸又会是个好年头。
这本是好事,可祸福相依,好年头,便意味着有力气打仗。
带来消息的人还传达了粟岳的请求:希望夏城打造一些青铜戈矛,在河流解冻后沿河运送下去,交换的粟米之类已经堆积在粟城中属于夏城的仓廪中。希望陈健尽快带去一些火药和会操练火药的人。
这种贸易当然做得,青铜火药能换的粟米极多,又不需要运回来,正好可以用在大野泽的筑城上。
娥卫两城的人也知晓了这次交易,有着陈建之前的承诺,他们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派出了大量的人和奴隶参与到夏城工坊的劳作之中。
核心的东西不可能让娥城卫城的人现在就接触,但多出的人手还是缓解了夏城人力的缺乏,炼铜炉每天都在生产,在保证农具使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多生产一些青铜。
并不熔铸,而是以青铜锭的方式装船,跟船的还有几个青铜工匠,他们不知道青铜合金的核心,但却知道怎么熔铸成型。
这些青铜要在粟城附近重新熔铸成兵器,用以节省夏城的人力,粟岳肯定也会派出人手帮忙。
陈健让乘船而去的人给那些留在粟城的族人捎去一个消息,自己可能要在六七月份的时候前往,让他们继续按照之前定下的事做好就是。
城中暂时安稳了下来,大部分人为新一年的耕种忙碌着,比起去年没有太多的变化,就是同样的粮食所能换的东西又少了些。
坊市中这些天最为畅销的货物就是奴隶,私下的奴隶买卖也在进行,陈健给那些分封出去的人出的主意就是半奴隶制的类似家丁的私兵,带上村落中简单训练的村民抢占文明真空区。
很多奴隶的命运也因此而改变,原本只有成为隶农这一条路,如今却有了别的出路,只是这种出路的命运不是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主人手中。
夏城的奴隶已经分成了三六九等,会说夏城语言、东征陨星部族的那些血缘相近和红鱼部族的那些最早的奴隶算作第一等,他们也是那些分封出的领主最想要换的奴隶。
坊市作为指定的奴隶交易场所,每天都在上演近似的一幕:张开奴隶的嘴查看牙口,脱掉奴隶的衣衫看看奴隶的强弱,询问奴隶一些常见的对话。那些原本氏族中的勇士最为畅销,也能换来最多的粮食。
私下的奴隶买卖是允许的,但必须要在坊市公正,否则夏城的律法不承认奴隶的新主人,交换中坊市象征性地收取一部分的粮食。
陈健不会给这些作为私兵的奴隶以国人的身份,这一点他说的很清楚,否则会引起那些公产奴隶的极度不满,这是破坏公平的事。
但在各自领主的领地中,这些奴隶可以拥有一定的特权,只是无论这特权在领地中有多少,一旦步入夏城仍旧是奴隶:包括在狭窄道路上遇到国人需要让路等等一些细致而又极为表面化凸显身份区别的规矩。
随着这一次奴隶交易的盛行,带动着很多日用品、农具、兵器等货物的售卖,榆钱儿惊奇地发现城邑还没有收获,但是公产中的财货越发多了。
这也是陈健的目的之一,利用分封的机会,将去年封赏给众人手中的粮食财货等重新用这种交换的方式收归到公产当中,短期之内可以积累大量的物资,让原本有些捉襟见肘的公产稍微宽裕了一些。
分出去再收上来,是个很微妙的转折。直接增税或是强制征收,会招致很多不满,但利用这次分封土地的机会稍微调高生产工具的价格,以隐性税的办法可以减少一些矛盾。
短期来看,一些城邑中没有大战功的人通过变卖奴隶得到了一大笔财货,用以在城外修缮自己的房屋或是娶回女人;立下大战功的人则将这几年积累的财富变换了主人重新分配,带动了那些没有立下战功的普通人有余粮购买手工业品,而那些人并不会赞扬那些与他们交换的人,却反过来称赞陈健的政策。
贫富差距和隐性贵贱因为分封土地的缘故实际上扩大了,但在短期却造成一种缩小的假象,这种重分配带来的稳定可以持续三四年时间,同时也让很多年轻人看到了梦想的样板。陈健告诉众人还有许多村落没有分封,也不准已经分出去的人攻伐,作为日后的赏赐。
新的一年,又有很多老人死去,公产在赡养老人的支出上减少了一些,大量婴儿的出生因为家庭制度的出现让抚养压力从公共转移到私人,最多再撑十年,新一批的孩子就可以长大,不能劳作的老人也将死亡殆尽,夏城将在约十年后迎来负担最轻、轻壮劳动力最多、大量从小接受训练的兵员的时代,那时才是夏城武力最盛的时候。
等到十年后的那批轻壮开始苍老时,夏城的人口将逐渐稳定,算了一下从十年后第一批夏城出生的孩子长大成人,到三十年后第一批孩子预期寿命到达出现生死平衡,夏城有大约二十年的时间来支撑陈健的野心。
换而言之,夏城在这二十年的黄金时代前的十年,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只能以帮粟城做嫁衣裳的办法逐步提升自己在大河两岸的名望,暗中挑拨粟城的名誉。
“五年蜜月,三年分歧,两年反目。”
这是陈健给自己制定的目标,如果粟岳能在十年后死亡,粟汤的兄弟姊妹因为铅中毒而死或是绝育,粟岳家族绝嗣,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如果不死,免不得要重演当年华粟两族河谷之战的故事。
蜜月期,要做的就是巩固这个小同盟,支持同盟首领的权利稍微扩大,但不支持同盟首领权利世袭。打服那些不服的氏族,挑唆那些强大的有资格争夺首领之位的氏族,在大野泽筑城作为技术中心和学术文化中心扩大夏城在大河两岸的影响。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自己留在夏城,分出一个最信得过的人前往大野泽,然而陈健暂时没有子嗣,即便生出来也不过是个婴孩,身边的人也难以承当这样的重任,只能凭借河运优势暂且连接两城。
这种跨越千里的战略部署在这个时代是很危险的,前世中西周代殷商也有过类似的战略部署,但效果并不好:文王的两个哥哥跑到了吴越之地,名义上是太伯大义,不想让父亲因为立嫡不立幼的规矩为难,自己和二弟跑到了吴越蛮荒之地将王位让给幼弟姬发,细细想来,未必没有当时就有剪除殷商的想法,提前布置想要以西、南两个战略方向夹击殷商的想法。
陈健将这个前世历史中的智慧分成两半:一半在大河腹地筑城,利用船只优势为将来内战取得一个支撑点;另一半则是让族人向西扩张:太伯兄弟两人从陕西跑到江苏,人生地不熟,身边估计也就带了百十人,仍旧用了三五年时间便在文明真空区立国,想来有夏城作为依托向西扩张也不会太难。
之所以要等到五六月份才能东下,陈健也是在等待西边能够出现一些让族人眼红心热的样板。(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安稳内部准备扩张(完)
早在二月初,冰雪将融的时候,陈健和刚刚分封出拥有两个小氏族聚落的族弟狼皮进行了一次谈话,围坐在一起的还有同族的几个人。
“我不怎么管城中的事,这些年你的战功不少,一共有多少土地奴隶?”
“分给我一百二十亩地,奴隶耕种了四百亩,加上后来战功分的一共将近九百亩吧?奴隶一共是四十多人,熟奴三十,生奴十几个吧。”
“这样吧,你把土地变卖一些换为奴隶,咱们哥几个再从自己的私奴中拿出一些与你,按照规矩公产奴隶不能买卖,我也不好直接给你兵器,你用土地来换些奴隶兵器,不然我也不好与别人交代。”
狼皮明白了陈健的意思,问道:“你是让我往西打打?”
“对。西边的土地我管不过来,分出去管又怕他们管不好,你正好做个模子,让他们学学。建设封地的事,咱妹和红鱼会帮你,往外打的事就得靠你自己了。西边都是些蛮荒的部族,打起来容易。”
狼皮皱眉道:“健,既然容易,这事应该你去做,带着众人打一场,抓回了千百奴隶,众人会更加信服你。”
“现在夏城缺的是人,不是奴隶。我也没心思管西边的事,夏城如今这些人已经让我管的疲惫了,什么事都要查看,我便是再多十双手两个头,也要累死。咱们夏城将来要向东,所以向西的事只能由大家自己去办,而不是整个城邑的精力。没事,做不好便做不好,人丢了,地没了,兄弟之间还能让你饿着?”
狼皮笑道:“我倒不担心这个。也罢,你和榆钱从私产里给我凑个三十个熟奴,我再变卖些土地换些熟奴,把这件事做好,保准不会坏了城邑的规矩,不动用新军,不动用族人,兵器之类一概从坊市买。”
商定之后,返回了夏城,狼皮做了一件让城邑的人都震惊的事,将自己的土地转卖给别人换回一些奴隶,同时又以土地为质押从坊市购买了一些兵器,并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自己要去西边做件让城邑都震惊的大事。
转卖土地、独自征服这些事,都是城邑中人不曾经历过的。对于陈建之前画出的大饼,很多人觉得美好,也有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做,太过笼统总觉得夏城是根不能舍弃,怎么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才有能力西扩。
以夏城的军队去征伐那些氏族,族人觉得轻而易举,可要让自己领着些奴隶去做,总觉得不靠谱,毕竟这件事没有先例: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三月三怀子节的时候,狼皮带着近百奴隶和变卖土地所得的粮食、兵器来到了自己空荡荡一片荒芜的封地,几个种田好手的奴隶在指导那些村落的人烧荒种植粟米和菽豆。
跟着狼皮来到这里的奴隶们一个个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将要迎来什么样的命运,他们都是夏城所谓的熟奴,也就是通晓夏城语言、明白夏城规矩的奴隶。
看着那些荒芜的土地,奴隶们一个个叹了口气,心说只怕自己又要开始开垦土地了,这可是最累的活,主人们爱惜牛马,却不爱惜更为廉价的奴隶。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没有被逼着去开垦土地,相反中午时分在野地中摆上了一坛坛的酒和肉,这可是奴隶们除了过年节时很难享受到的待遇:他们比牛还不如,牛在怀子节的时候为了奖励它们耕作一年的辛苦,夏城人还会包上一顿荠菜馅的饺子与牛吃。
狼皮身边就跟着几个同族同母的弟弟,可是奴隶们都知道这人厉害,纵然人多地野,竟也没有生出反抗逃走的心思,思维已经有些固化,嗅着酒香,咽了口唾沫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狼皮的胞弟将酒斟上,奴隶们数了数碗的数量,猜测这里面应该有自己一碗。
及到狼皮举起酒碗的时候,奴隶们听到了狼皮的声音。
“举起来吧,有些事和你们说,你们当中可有不愿意再做不如牛马的奴隶的?我如今有个办法,能让你们脱出,做得好了,日后不但不需要做些牛马要做的事,相反还可能有自己的土地、奴隶、甚至女人。”
奴隶们一听,静默了一阵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按照夏城的规矩,要么成为那种冲击敌阵的死士,或是耕种、徭役做得好,才能从奴隶变为不可随意杀害的隶农,成为有生命的人,然后再一步步地熬成野民。
可奴隶们也知道狼皮是姬夏的族弟,在夏城中也是一方人物,断然不会胡说,终于有奴隶忍不住问道:“不知道主人要我们做什么?如果真有这样的办法,我们愿意做。”
狼皮点头道:“你们也知道,我被封在这片土地,西边空旷还有数不尽的氏族。姬夏看不上这里,分给我们说辟地多少便是我们的。你们虽是奴隶,可至少通晓夏城的语言,不少也曾是氏族的勇士,我也明说了,你们现在是我的,就算逃走了抓回来还是我的。现在我想向西去抓别人当奴隶,你们要是不怕死,跟着我,立下功勋抓获奴隶,我便分给你们一些。你们只要打仗就行,打的好了,不但天天有酒肉吃,甚至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奴隶、女人。但是你们将来的孩子也好负责跟随我的孩子出征,我保证你们的土地奴隶女人不被别人夺走,你们替我抓获奴隶抢占土地。”
“愿意做的,便喝下这碗酒,与我盟誓。不愿意做的,我也不为难你们,依旧做奴隶就是,这里土地还未开垦,你们做的熟,也不用我多说。”
几个奴隶一听,生怕自己身前的酒被抢了,急忙端了起来,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一条好路,可比在这里垦地强得多。
“我们愿意追随主人,只是……”
狼皮哈哈一笑道:“姬夏盟誓的时候,有些习惯我看不惯,总是一二三四地说的很清楚。如今我也要与你们盟誓的时候,反倒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说一二三四。你们且听着盟誓的话,愿意的话,便歃血与我饮下这碗。”
“一,你们效忠我,你们的子孙效忠我的子孙,效忠这片领地的领主,永世不变。”
“二,奋勇杀敌,立下战功的,将赐予奴隶、土地,这是你们的,可以流传子孙。你们需要苦练弓箭长矛,不能射中不能持矛者,不论是你们还是你们的子孙我都会收回你们的土地奴隶。”
“三,日后你们有了土地奴隶后,需要自带兵器,我需要出征的时候必须跟随。我保证你们在领地中与常人无异,抓回奴隶、杀死敌人各有功勋一一计算,绝不违背。”
…………
按照陈健的指使,狼皮将这种私奴兵绑定的扈从制一点点地讲清楚,权利和义务、功勋的平定、希望和未来……种种这些,说的清清楚楚。
“最后,如果做得好,我可上报姬夏,让你们与我同姓,便和国人无异了,也可参与祭祀,也可将姓氏流传后世。”
奴隶们听得清清楚楚,暗暗咽了口唾沫。狼皮说完后,拿出青铜短剑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到酒坛当中,再让胞弟将酒倒出,喝道:“愿意的,便和我盟誓。我若违背,天地不容祖先唾弃。你们若违背,世代为奴血脉不继!天地祖先为证。”
奴隶们看着眼前的酒,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咬破了手指,将誓言复述一遍,大口饮下。
这些人拉弓射箭虽然不行,可是舞棍弄矛却极为擅长,更重要的是他们集中在土地上劳作了几年,早有了一定的纪律性,知道了东西南北左右上下,知道了吹哨是要吃饭敲锣是要上工,更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牛马连个女人都没有。
喝下血酒,大醉一场,第二日便分发下了兵器,每日操练不提。
四月初,桃花将落,夏鱼未肥,百兽产子,杏子尚涩,正是蛮荒中的氏族最为孱弱青黄不接的时候。
狼皮带着手下的近百奴隶,向西出发,半月之内,向西辟地百五十里。
三个氏族表示臣服与之盟誓尊其为领主,愿意再其领地内生存遵守誓言,并派出氏族中的年轻人前往夏城学习。
两个氏族因为反抗被抓为奴隶,分出一半送回夏城另一半留在了自己的领地之内。
那些跟随他出征的奴隶也分到了一些汤水,表现出众的十一个奴隶分到了自己的奴隶,甚至还有两个被安排到去氏族内管理氏族。
狼皮践行了他的承诺,指挥奴隶盖下了屋子,分给了那十一人女奴,赐给了他们兵器,这些奴隶正式成为他的扈从私兵,以血税代替奴隶劳作,并成为了夹在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一种特殊身份的存在:论身份他们法理上仍然是夏城的奴隶,遇到哪怕穷的快饿死的夏城国人仍要行礼让路;论生活水平他们超脱了奴隶,只需要征战而自己甚至有了奴隶和土地,在领地内超越了自身的奴隶身份。
两个月的时间内,狼皮领地内的聚落从原本的两个变为五个,向西扩展了一百五十里的范围,抓回了三百多奴隶,并在五月初带着押送的奴隶和战胜的消息回到了夏城,请求城邑议事会承认自己扩大的封地和人口。
当初都传言狼皮疯了的人如今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奴隶被狼皮押送回来,此时奴隶正是紧俏的货物,单单是这群奴隶已经弥补了当初变卖的土地,更何况他的封地又增加了许多。
那些分封在外的人眼红心热,纷纷邀狼皮饮酒畅谈,询问办法,在不坏夏城规矩的前提下,很多人的心思被转移到了西边:有心思向西的必然都是立下功勋的夏城新贵族阶层,很多人在城邑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是陈健外出时最为担忧的一部分人。
那些没有封地的,则更渴盼着自己立下功勋能够分封一些土地,还有很多村落等待分封。
而这件事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还不止如此。因为熟奴价格的增加,夏城的奴隶更加昂贵,有了一层人的身份。
立下功勋的新贵族没有都学狼皮那样破釜沉舟,而是在保留夏城土地的前提下想办法用更少的人力耕种更多的土地,以腾出更多的私兵扈从。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奴隶主自发地购买更为先进的生产工具,带动了夏城手工业的发展。
同时为了防止这些新的农具被破坏,不得不提升奴隶的生活水平减少了一些压迫,并在一些陈健树立的样板那里出现了奴隶耕种主人土地上缴大部分收入的一种新的剥削方式——将无偿的奴隶剥削变为土地耕种的收入和奴隶的生活息息相关,大幅度地提升了奴隶的生产效率。
有了剩余产品的奴隶也有消费手工业品的能力,可以让大量的手工业奴隶成为匠人,提升生产效率,变相地增加了夏城剪刀差的收入,让榆钱儿的工作也轻省了许多。
一年前陈健如果强制这么做,会被奴隶主阶层们反对。
以公产支持生产工具革新的话,夏城的城邑收入支撑不了,城邑政府会破产;而强制要求奴隶主们更新工具的的话引发他们的反弹,陈健现在的屁股是靠奴隶主们撑着的,他不敢和整个阶层作对,只能用这种样板变革的办法一点点地推行。
犁铧牛马挽具和垄作法的推广已经让夏城有了这么做的基础,变革的契机也在悄然地开始,相信一年后那些变了种方式剥削的样板会比正常的奴隶制收入的粮食更多。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效仿购买新工具,顺带消化下夏城迅猛发展的手工业,靠内需撑到大野泽城邑建立以便利用水运向外倾销——手工业建立需要个过程,奴隶匠人成为熟练工需要磨合。成型早了卖不出去会萎靡、成型晚了又****都赶不上热的。
五月末,新贵族们的视野都在西边封地的时候,夏城内部也悄悄做了一些调整,狼皮分到了百人的兵士驻守自己的领地,以防止西边出现打不过的敌人为名,实则是在监视分封出去的外姓氏族。
白马回到夏城操练剩余的新军,怨恨白马草原之战分兵决定的石山因为夺取草原诸部大纛的功勋驻守阳关,并增加了阳关的兵力。狸猫和橡子管辖夏城的兵士和一旦出现外敌时候的对外作战。
同时娥黾、卫西等人则以跟随陈健历练为名,乘船前往大野泽,随行的还有娥城卫城的一些族人。
六月初一,陈健离开夏城,带着大量的铜锭、火药、农具和战马,以及一百新军和一些工匠,沿河而下,前往粟城。(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公猫与母虎
六月末七月初,是大野泽最好的日子,尤其在粟岳有求与陈健而默许了夏城人在大野泽的种种作为后,盐这种生活必需品不在那样紧俏,至少夏天天热时出汗后在头发上凝结的灰珠、厕所中堆积的土堆上的白硝,不再是大野泽中逃奴珍视的东西了。
交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一次,逃奴的首领泽将每一次需要支付的种种货物用石头刻在石板上,看着越发多的欠下的货物,心中的不安越发沉重。
夏城来到大野泽的那名叫姬柏的巫医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那是一个好人。这是整个大野泽中逃奴对姬柏的评价。
然而姬柏在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评价,他很清楚自己和哥哥不一样,哥哥或许会因为看不下他们的苦难而真心去帮着这些人,自己帮助这些人的目的只是为了陈健将会重用自己的那番承诺。
心思不同,做的事却是一样,夏城是个不问心的城邑,但自己总知道心中所想。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方可大用。不过姬柏在这里的生活并不难忍,相反还有很多女人沉醉于他带来的故事和智慧,甚至有三五个女人有了身孕。
嗟从夏城人那里带回了很多大野泽中逃奴所不会用的工具和草药,姬柏粗通一二,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教会这些人用蒲苇绳结网、沤麻,日子虽然艰苦可比起几年前要好得多,总还不至于忍不下去。
夏日阳光正盛的时候,苇艀穿行在莲藕丛中,荷花正红荸荠摇曳,日子好过的逃奴们唱着俊俏的歌,偶尔会抛给湖边坐着晒太阳的姬柏一些湖中的小玩意。
远处的泽看了许久,终于挪到了姬柏身边,伸手将他照在脸上的荷叶拿开。
“怎么白日里这样困倦?”
“昨晚一个孩子病了,她妈妈心疼孩子在我那里哽咽了半宿。那孩子也是命大,竟然没死,她妈妈早晨便送了那些吃的,我又吃不了许多,便逃出来睡一阵。”
泽笑道:“孩子总是容易死的,你救了那孩子,做母亲的感谢也是应该的。便如你们夏城人让我们过去了这个难熬的冬天,我们感激你们也是应该的,但愿你们夏城人不要都像你一样不受别人感谢。你们首领虽说这只是交易,可我心里都知道并不一样。同样的一块肉,在濒饿死之人眼前和刚吃饱之人的眼前,哪里能一样呢?”
说了一阵,一群孩子跑过去,嚷着让柏叔叔讲故事,就讲夏城人怎么从山洞里走到外面建城的故事,还有诸如门牙女孩儿和荨麻、祖先开天黑白分明种种这些神话。
泽还有要事,只好将孩子们轰走,与姬柏默默地坐了半天,才问道:“你们的首领姬夏,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姬夏想做什么我哪里知道?他只让我来帮你们熬煮草药,教你们织网编苇这些事。我在夏城连官员都不是,议事会更不要提,哪里知道这么多?”
“那姬夏回到夏城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
“你们夏城对于逃走的奴隶怎么处置呢?”
“抓回来杀掉,你不用问了,姬夏不是那种看到杀人就会害怕和心软的人。”
泽有些迷糊,这些话他已经问了许多遍,可问的越多疑问越多,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到底会如何?活下来已经不易,偏偏又遇到了这种前所未见的古怪一直遮掩在因为活下来而欣喜的心中,让他不知所措。
大野泽中的人对于这种改变是欣喜的,他们不会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有盐吃了,有药用了,对于那些叫姬夏的未曾谋面的人很感激。只要他不想着把自己抓回去当奴隶,那么便要感激一辈子,奉若神明也未尝不可——他们想,或许那个叫姬夏的人只是想要被人供奉感激,这对有些人来说是比吃穿更为重要的。
泽不会想的这么简单,却也猜不出头绪,索性也和姬柏一样找了片荷叶照在脸上,双手枕在脑后想着心事。
大野泽中很多人有了孩子,原本最先逃到这里的人越来越老,即便如今他还能双手拗断鹿狍的脖子,可终究有一天自己会死。
逃出来的时候只想着活着,那时候每个人都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可以十几个人舔一口盐,然而随着人越来越多,最先来到这里的、最有力气的便有些别样的心思,在盐最缺乏的时候也有人喊出过凭本事吃盐。
凭着他的威望和如他一样的人支撑着,盐仍旧是平分的,因为他知道开了凭本事吃盐这个头,便是凭本事分地、凭本事当主人……
他想过一个没有奴隶的大野泽,这是他当初杀死主人带着许多人逃到这里后的梦想。大家一起耕作不分贵贱,可如今看来,等他一死,等着嗟等这群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一死,大野泽终究要和那些城邑一样,原本的奴隶一部分变成主人,另一部分仍旧是奴隶只是主人换了。
这是迟早的,他总要死,他死之后即便是嗟,也不可能压得住那群人,要么变得和那群人一样,要么被那群人送到自己身边。
想到这,忽然叹了口气,还很遥远,却如天上的太阳一样:现在是最炽热的时候,看过夕阳的人会知道不论此时如何炽烈,几个时辰之后便会坠下湖面洒满斜晖。
现在、未来、夏城、大野泽、自己、姬夏……种种这些,让他的心里闷的厉害,仿佛一口热温温的气堵在胸口,猛地跳起来,抓起一颗石子就想要扔到湖水中,打破那因为无风而荡不起涟漪的沉闷的湖面。
石子在水上点出了些许波纹,这波纹没有消散,却越扩越大,荷花丛中惊起数对飞鸟,露出了几只苇艀。
苇艀最前面的人是嗟,昨天是约定好交换的日子,泽揉了揉眼睛,惊起地发现嗟身旁站着一个女人,眼睛上蒙着一层当初姬柏来时候蒙着的那种绢布,年纪不算大却不青涩,立在苇艀首。
女人负着手,腰间挂着一块鱼形的玉,绸衫随风,发丝轻扬,一苇伏波,踏浪而来。
…………
诧异的不仅是泽,半闭着眼睛的姬柏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湖边惊呼道:“红鱼姊姊,你怎么来了?姬夏呢?”
红鱼没有扯开眼上的布帛,笑吟吟道:“他也来了啊。就在大野泽外。”
姬柏急忙跑过去伸出手解开红鱼眼上的布帛,大约记起了自己初来之时忽然睁开眼睛被雪光刺痛的记忆,将那片荷叶抬起来给红鱼撑起了一片阴影。
红鱼只是微微眨了下眼睛,伸手把荷叶扔到一边道:“哪里就这样娇气?”
拢了一下发丝问道:“带我去见泽,有些事和他说。”
泽就在一旁,看的一怔,也猜到这个女人在夏城绝不是普通人物,心中的惴惴竟有了些安然,既然那个姬夏也来了,不论好坏自己总不用天天去猜想了。
“我就是泽。”
“我是红鱼,夏城议事会的长老、城邑的女官、鱼之地的封主,以及……姬夏的女人。”
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向来把她和陈健的关系放到最后,但在这里其实还是最后一个更加重要。
“姬夏如今就在大野泽外,有些事要请你去谈,让我为质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也不用担心,你在大河两岸中虽有名气,一颗头才不过千亩地万斤粟,我在夏城掌管的财货远多于此,这点地亩米粟,我夏城还看不上。”
她说的一气呵成,自然无比,说完之后盯着泽看了几眼,笑道:“也不必急,天也快黑了,晚上正好和你的人商量一番。我便在这里住下,你若不去我便接姬柏回去。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给我答复,大野泽中货食缺乏就不必准备晚宴了,我还和族内弟弟有些事要说。”
说完后不再看泽,径直走到了姬柏身边,拿出一个小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枚玉质的穿孔的柏树叶,递到了他手里道:“你这边做得好,夏城分封的时候分出了你的一片地,一个聚落百十个人,你的弟弟妹妹帮着管着呢,你也算是为你的弟弟妹妹立下了基业。按理你是健的族内弟弟,姬便是姓,但你和你哥毕竟是从别的聚落来的,姬夏说你愿意呢便仍旧以姬为姓,愿意自己祭祀祖先呢便是姬姓柏氏,你那片封地名为柏,自成一脉,但是即便自成一脉,同姓不婚这要记住。”
姬柏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接过去那片玉质的柏树叶,虽然还不太懂封地的意思,却知道自此之后,至少自己在姬夏心中不再是松的弟弟,而是一个叫姬柏的、可以做大事、有胆魄有担当的人。
颤巍巍地收回那片玉,浑身摸索着想要找出根细绳将玉配上,可摸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红鱼哈哈笑着从怀里摸出根细绳用唾沫润了润穿进玉孔里,姬柏如同去岁在学堂新军时一样站的笔直,让红鱼帮他把玉配上,试着稍微的沉甸,心中无比满足。
“你们呀都长大了,咱们姬姓以后也要开枝散叶了,都不再是孩子了。这玉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这里没人认得,回去的时候却少不了被女孩子羡慕,可要告诉你,你虽然是和你哥从别的氏族来的,但已经盟誓过,你心里清楚可是规矩不能乱,就算咱姬姓的女娃子唱的你心再痒,那也不准乱了规矩。去吧,去收拾一下,我也累了,给我腾出个住的地方。”
姬柏连连答应着,跟随姬松来到还不是城邑的夏城时还未成年,大人们常年征战,红鱼便以姬姓亲族的身份照看这些没人看管的孩子们,又监管城邑数次,年纪虽然差的不多,可姬柏心中却对红鱼有种错乱年岁的尊重依从。
一路上问着关于分封的事,有些扭捏地说道:“我……我好像有孩子了,等到明年春上就要出生了,那封地将来……”
红鱼啧道:“本事不小嘛。非昏礼之子不能继承封地,这是规矩。你去问问,人家女子愿意跟你走便带回夏城,今岁怀子节,草河下游的野民又有几十个女娃子靠着肚子的孩子跑到城邑去了,也是好事嘛……这样吧,领着我去看看那几个女孩子,我去和他们说说,你母亲不在了,这事只能我来管了。”
两个人交谈着离开了,一个恭谨一个大方,看的泽在后面惊奇不已,连连摇头。
“夏城的女子也能如此,倒真少见。看到这女子便知道那姬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公猫可爬不到老虎背上。”
嗟在一旁慨叹道:“人家哪里是公猫?咱们到现在连人家想干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公猫,咱们就是那老鼠。泽,明日你去不去?这女人好像真是姬夏的女人,在夏城也很有名望,好像姬夏也没有别的女人。”
“看得出来。这个姬夏做什么事都给你讲清楚,懒得用些诡计,就像山上的松树一样又直又尖,虽然扎人却让人相信。我是没什么担心的,就如这女子说的那般,我的头在他们眼中不过如此。你今天看到姬夏了?”
“看到了,还有好多人,一个个身手都和上次追我的那群人差不多,可怕的是在那站了许久,竟然没人动弹一下,约莫百人,铜剑长戈,鱼皮为甲。他见了我先问了好,然后就直接说送来人质让你明日去一趟和他谈谈。”
泽大笑道:“那就谈,明日将那女人和姬柏也带去,我不是那种怕死的人,免得让他们小看了。我的头不值得他费这些心思,那么剩下的就是咱们岛上的这些人了。看看他明天怎么说,要是想让咱们给他当奴隶,那咱们就回来,将欠他的皮货鱼虾还给他,再带些蚌珠子谢谢他送来了姬柏救了许多人的命,再不来往就是。”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走吧,咱们也收拾一番,等一阵你也去问问那几个怀了孩子的女人,如果不闹翻就让他们跟着姬柏走,总归是人。要是闹翻了就让她们留下吧,她们要走了成了什么?会生孩子的牲畜还不是奴隶?哎。”
定下计议,泽站在湖面许久未动,直到夜露风来火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人和奴隶
两日后的大野泽外山谷中,陈健跪坐在草地上,简易的木头上摆着饮食,青铜制成的餐具和木质的餐盘已经摆放完毕,榆钱儿以夏城司货的身份跪坐在下首,和哥哥一同等待着客人。
泽走入山谷的时候已是正午,他做奴隶的时候见过这种场面,自己在大野泽中不喜欢这种场面,但此时却很喜欢,因为至少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人。
行礼之后,夸赞几句便跪坐于地,早有人热上了酒斟满了铜爵。
“常听嗟谈起姬夏年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大野泽中没有酒水,这里就借夏城的酒水敬姬夏,感谢姬夏让大野泽数千人度过寒冬。”
陈健笑着饮下,笑道:“你来之前,肯定在猜测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只怕现在心中也在猜测吧?”
“是的,就是这样。”
“我想让你们当奴隶。”
泽也没有暴跳如雷,笑道:“那这杯酒便做告别。嗟留在大野泽,我自认自己还算硬气,不会屈膝,我若死了大野泽还是一样,姬夏的心思我猜到是岛上的人,却没猜到你说的如此直接。”
陈健却没有举杯,反问道:“难不成你们在岛上不劳作?不捕鱼?不狩猎?不种粟?岛上又苦,未必比得上做奴隶时过得好吧?至少你们做奴隶时,主人舍不得你们死,活的值几瓮粟米,死的还要派人去扔呢。”
泽哼声道:“那不一样。至少在大野泽中,我是人,不是牛狗。就像是……”
他想了半天,并不知道自由这个词,太抽象和太朝前,但他却形容道:“就像是冬日水泡子里的鱼,或许会因为结冰被冻死,可也比被人捞走要强,死不死看自己,不看别人。”
陈健听着这个比喻笑了半晌,笑的泽都有些愣住了,陈健问道:“你既然说你在大野泽中是人,那么人是什么?”
泽挠挠头,脑袋里有点绕,想不出一个答案,只好道:“什么是人?你们这些食肉的,有奴隶的才是人。
陈健哦了一声道:“我听说你原本是一个小氏族的人,被人抓来当奴隶的。你在氏族的时候,你们氏族没有奴隶,自然也就没有主人。那么在没有出现主人和奴隶的时候,大家就都不是人?”
泽起身道:“恕我愚钝。我不知道什么是人,也不想知道什么是人。但姬夏想让我们当奴隶,那是绝无可能的。”
陈健点头道:“也罢,我再问你,那你说你们天天要吃,冬天要穿,冷了要烤火。饿、冷、欲种种这些,逼着你们种植狩猎,不干还不行。是不是说活着的人其实都是奴隶?”
“姬夏这话说的在理。你们不需劳作,就能吃饱穿暖。我在城邑众人曾听人说东夷有海广阔无边,如果你想去看海,大可以去。而我们想去看海,首先就要先当冷、饿、欲的奴隶,即便有这心,一生一世都要劳作,总归是看不到的。”
他也是个极为聪慧的人,想到陈健之前的问题,忽然笑道:“我想到姬夏刚才的那个问题,什么是人。”
“请说。”
“我知道我想去看海,然后我去做了,做到了,这就和牛马畜生不一样,这时候我就是人,因为牛马不知道吃饱交配后还要做什么啊。但我想去看海的前提是我要吃饱穿暖,然后才能去想这些事,在吃不饱穿不暖之前,我根本就没心思去想,那么我都不知道我除了吃饱穿暖外到底想要干什么,又怎么能知道人到底是什么呢?大的来说,食肉有奴的是人,做奴隶的不是人。可这个人又不是姬夏问的人,因为不一定非要去看海,或许想要去做别的,那么人和人就不一样了,这里的人就像是不同犄角的牛,所以我说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人。”
陈健大笑不止,拍手称赞道:“暂且就算是这样吧,那么现在看来,你们在大野泽和在城邑一样,都是奴隶,都是牛马。因为你们在哪都要劳作一整天才能填饱肚子暖和身体,和牛马没有丝毫的区别,除非有一天你们只需要劳作一点时间就能吃饱穿暖,这时候才算是超脱了畜生,才算是能琢磨什么是人了对不对?”
“既是这样,你们现在就是奴隶牛马,我再让你们当奴隶其实根本没有改变,你为什么立刻要拒绝呢?就像你说的,你觉得在水泡子中而不是在陶罐中的鱼,就是你所认为的人,虽然都是死,但你更喜欢在水泡子中冻死而不是在陶罐中被人剖开煮食,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你想当的人就这么简单,对吗?”
泽清理了好半天,确定自己理顺了,点头道:“对。如姬夏所言,我们现在还是奴隶,只不过主人是我们自己的冷饿。但我们宁愿当这种奴隶,也不去的那个那种奴隶。”
陈健举起爵道:“那这杯酒便不是告别的酒,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让你去当主人是自己冷饿的奴隶呢?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对吧?”
泽点头也举起铜爵道:“对。如果姬夏这么说,这种奴隶可以做。我想当真正的人,只是妄想。姬夏想的人与我想的人并不是一个意思。”
“妙极,你早说你只是想当这种‘人’,我又何必麻烦?榆钱儿,吹哨,让泽看点东西。”
榆钱儿起身,拿出陶哨呜呜地吹了几声,远处的哨音连成一片,泽惊讶地转过头,就看到湖面上多出了两条帆船,展开的风帆正带着船只以一种让他吃惊的姿态在水面上飞驰,船只上站着几个人,持着戈矛,应着哨子声齐声呼喊,竟有几分与松涛水浪争强的气势。
泽虽不认得帆船,却知道有了这东西自己在岛上也未必安全,这可不是那些城邑的独木自己躲入泽中荷后便可安然……
他面色一变,惊道:“姬夏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去岁冬至,各个氏族齐聚粟城,众首领合议后,敬告祖先盟誓天地,将大野泽与其周围十里的土地封于夏城。那么你们在大野泽中,占得便是夏城的土地,你们只是寄居于此,这土地是夏城的。而且呢,夏城是有本事将土地夺回来的,你们也就数千人,比之西戎如何?我用千人便击破了西戎数万,你在大野泽中呆的久了,只怕还没听到这个传闻吧?”
泽看着那帆船与陈健身边的兵士,明白夏城与往日的那些城邑只怕大有不同,虽然千人破万的话他不怎么相信,可心中终究是有些怕了,毕竟真要是有几十艘这样的船,自己岛上那点人又怎么能挡得住?
正自慌张的时候,陈健又笑道:“我这个人呢,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想呢,直接抓你们当你所认为的那种奴隶,你们肯定不愿意,不干活不说,说不定还要逃走反抗,砸毁我好容易熔炼的工具,杀死我的族人,还让别的奴隶也跟着跑,你说是吧?”
泽硬气地点头道:“是。姬夏知道就好,即便我死了,总还有人知道除了当奴隶还有另一种活法,他们不会安心在田里耕种的。除非将我们杀光。但是,姬夏,纵然我们的人不如你手下勇士,但死上十个,总能换来一个吧?”
陈健拍手道:“说得好啊!我早就想到了,抓你们回来当奴隶不值,让你们在夏城的土地上什么赋税都不缴吧,不好。让你们缴纳赋税吧,你们除了破皮子鱼虾之外,什么都没有。对吧?”
泽已经完全懵了,只能点头道:“对。不若不管。”
陈健摇头道:“不管可不行,我既是这片领地的首领,怎么能不管呢?我刚才问了问你对人的看法,看来你很接受你所认为的‘人’,并且十分满足。既然这样,我就想出个办法,你既是你所说的‘人’,又是我所说的另一种奴隶。”
“这样呢,咱俩都满意。你满足的很,毕竟你觉得人就是这样,那么按说你就不会反抗,对吧?而且呢,土地、工具、种子什么的都是我的,你除了一身力气什么也没有,想要吃饱就得干活,干的还比以前当‘那种奴隶’的时候更卖力。你总不能这样要反抗吧?你要是这样也要反抗,我只能用句夏城的话说你这是得寸进尺了,我就只能调派兵士将你们剿灭了。”
泽此时心已经静了下来,细细思索一番,知道自己绝不是夏城的对手,而且姬夏也已经开诚布公地和自己谈了,他也从未听过有人将话说的这么清楚,虽然难听却是事实极有道理,断然不会因为难听就心生厌恶,反而还要感谢,原本自己一直思索的一些事似乎一下子明了了许多。
于是举起铜爵大笑道:“如果姬夏真有这样的办法,这种‘奴隶’是我们甘愿当的,并不会反抗,只是还请姬夏信守誓言。”
陈健也举爵道:“守,绝对守。我不会抓回你们用皮鞭看管绳索套住当奴隶,这个诺言我会遵守。但我听闻你在大野泽中颇有名望,众人信服,哪怕是一撮盐都是众人平分,这一点我也敬佩。不过,日后这规矩就要变一变了,假使有人给我做活,我给他的盐、糖、粮食之类,便是那个人的,你可不准把别人劳作后拿去的东西拿走再分。”
泽朗声道:“我可以盟誓,这一点绝对做得到。以往盐货平分,是因为所得甚少。如果给姬夏干活便能得到,我又怎么可能再拿走别人的分出去呢?从你这里靠劳作得到的货物粮食我一概不管,我可以在众人面前盟誓,包括大野泽中的人。姬夏要盟誓的是我们不反抗便不会攻打我们,但是在大野泽那座岛上的事,姬夏也不能管,岛上还有些许粟米田地荷藕荸荠之类,姬夏也看不上,我们年年贡献蚌珠,只求姬夏与我们一个安身之地,我们绝不做危害夏城之事。”
陈健饮下酒大笑道:“好说,我这人最守诺言。榆钱儿,准备一下誓词念给泽听听。”(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接班人教育
照本宣科地念完誓词后,泽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说要先回去和众人商量再做决定,陈健大方地给了十天的时间。
苇艀远去后,夏城众人围坐在陈健身边,不解地问道:“姬夏,这就完了?你怎么确保这些人听话呢?尤其是这个叫泽的首领,他可是杀过主人带人逃走的,他……他能接受这些东西?”
陈健笃信地道:“当然可以。如果他为了自己,我已经把那座岛赐给了他,他应该分得清自己的、大家的之间的区别,有我支持,他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血脉也会同意。”
“如果他真是姬松那种一根筋的人,真的是为了整个大野泽中的那群奴隶,那么他还是会同意,他们要吃要穿要盐要药,他们打不过咱们,这是他都没想到的结局,完成了他的夙愿——如果他只是想当‘人’的话。”
“自私、无私,我的条件都是最好的。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群人如泽一样想着人和奴隶区别的太少,更多的人还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已。我说这土地是夏城的,是夏城首领所管辖的,你们说合理吗?”
一群人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当然合理。这可是氏族聚会时候定下的。”
陈健轻笑道:“那就是了,你们都觉得合理,他们当然也会觉得合理。他们中很多人觉得不合理的是主人太过苛责,最多能想到的就是退回到茹毛饮血群居公产的时代,但现在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土地私有、封地属城的想法,他们心里迈步过去这个坎,最终还是会心存不好意思的。除非有人质问我:你凭什么说这片地是你的?就算有人问我也不怕,他们辩不过我的。”
“连泽都没有质问,那些人更不用提,他们对于我的种种誓言只会感激,暂时不会反抗的——你看,我给了他们人的身份,给了他们小片土地安身,还不收他们土地的赋税,他们心里还是感激的——除非有一天有人觉得这地就不该是我的而是大家的,那他反抗的时候气势便盛了几分,心里并不会犹疑不安,可惜没有。”
意气风发地说了一通,看着围坐的一圈人问道:“我这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你们得记在心里。将来你们都是城邑的统治者,脑袋一定要清醒。这地说是你的也合理,说不是你的也合理,但你作为统治者,不能琢磨纯道理上的合理不合理,得考虑哪种合理对你们有用,哪种合理对你们没用。”
红鱼揉了半天脑袋问道:“我倒是大约明白,毕竟我当过奴隶。只是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合理的事?”
“不是没有,草是绿的,花是红的,太阳热冰雪冷,这就是绝对的合理。但就像土地一样,土地是我的,奴隶们干活我就可以只给他们一点吃的,没有我的土地他们得饿死。如果是土地是我的不合理,那么奴隶们就该问了,凭啥我拿走了大部分的粮食?原来氏族的时候,也没说土地是私人的啊?”
“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让奴隶们相信一件事:土地是主人的,这是合理的,理所当然的,这要一辈辈地传下去。在这件事是合理的前提下,他们的反抗就是错的,他们内心的道德会折磨他们,反抗也会少一些。那要是没有这个合理的前提,他们的反抗不但不会内疚,相反还会觉得不反抗的都是傻子,这怎么行?”
“你们将来都是要有封地的人,心得坚定。咱们要是奴隶,你就得相信土地归公是合理的;可咱们不是,那就得信土地归私是合理的,不但自己要信,而且还要让奴隶们、隶农们信。你自己都不信,怎么让别人信?不但要自己信,还得把这些话传给后裔子嗣,让他们明白,你们可记住了?”
一群人齐声答应着,其实这些话原本不用说,时间一长就会潜移默化地自然而然地变为一种思维方式,陈健说的目的与之相反,希望这群人把这些话留给后代,总会有人背叛自己的屁股,等到需要的时候这些话会起到他们所希望的反作用。
榆钱儿捂着嘴在那偷笑,看着哥哥一脸严肃,只好憋回去,问道:“哥,泽这个人在逃奴中颇有威望,他回去后,逃奴们还是聚在一起,你又说不管他们岛上的事……我总觉得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原来在岛上,衣食都在岛上,不抱团便要饿死。如今咱们可以换给他们吃的,这才是大头,他管不到这个的分配,时间一久,名望或许还在,可最终还是没人听他的了。出来劳作的人便会想:我与夏城劳作也能吃饱穿暖,凭啥还要听你的?不用多,有一半的人这么想,大野泽就算是完了。”
“再说我还把岛封给了他。他要是有私心,自然和众人有隔阂。他要是没私心,咱们就大肆宣扬,是把岛赐给了泽而不是所有的逃奴,这屎盆子他不想带也得带。他以为自己公正无私,接受了这座岛是为了所有逃奴有最后的安身之处,然而看看岛上有几个人信他不是为了自己,哈哈。”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我自有办法让这硬石头变成一堆散砂子。泽估计要十天后才来,咱们先乘船去大野泽中到处看看,有什么适合建城的地方。这里水鸟众多,鱼虾遍地,肯定有满是鸥鹭的小岛,岛上必有鸟粪硝石。再者年年涨水,淤泥堆积,都是上好的土地,这才是肥美之地啊,比起草河要强得多。”
众人抬头看看茫茫荒芜毫无人烟的大野泽,看着那些见到人尚不甚怕的飞鸟,想到数年前的披荆斩棘,竟有了几分豪情,扯着嗓子对着苍茫湖面呼喊了起来。
扯上风帆,陈健独立船头,留下三十人在湖边堆积柴草,白日放烟夜晚举火,以做灯塔。
荷叶映天蓓蕾别红,芦苇丛生蒲草轻摇,破开的水浪下常见鱼虾的踪迹,如果真能找到一座小岛安身,于这座新城多造舰船,将来和如今的盟友翻脸的时候,也足以自保。
这里有水路直通大河,上下百里之内大河有一处曲折,陈健已经琢磨着找机会带人炸开大堤以让大河决口取直,但现在只是计划,还不急,反正南岸没有多少部落,暂时也没人力开发。
只是,要在哪里落脚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山岬岛
转了两天,并没有看到适合建城的岛屿或是半岛,反倒在无意中找到了大野泽逃奴藏身的岛屿。
总共不过几百里方圆的湖,又是苇艀可渡的距离,对于尚在用独木皮囊的粟城来说很隐秘,可对于夏城的小帆船来说并不难找。
岛屿边正在捕鱼的人惊慌失措地逃走,惊呼不已,可湖边的孩子们指着船上的黑白熊旗帜与麦穗的标志喊道:“和姬柏叔叔画的一样,是夏城的船,是给咱们盐的夏城人。”
孩子还在嚷着,已被母亲拖走,奴隶们拿起了简陋的武器,藏身在洞穴中朝外张望着,泽与嗟等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知道惊慌已无意义,索性站出来大声喊道:“姬夏,不妨上岸,喝口水吃些饭食。”
几个人一同呼喊,陈健自是听到了,回身问到:“船上还有什么好吃的?”
“就有些烤饼子,有些枫糖和肉干,还有些奶干。”
“都拿来吧。红鱼和榆钱儿,你俩带着给孩子们分分,别让他们把咱们看成烧杀抢掠的人。看看还有什么小玩意,都拿上去分一分,夏泽友好嘛。”
抛下石锚,用两支小树皮船将人送过去,陈健没有下去,让榆钱儿给泽带个话,让他一起登船,四处转转,并告诉他这是无意中找到了,让他们不用担忧,他是个信守誓言的人。
孩子和女人们的笑语欢歌中,嗟泽两人登上了船,乌黑的被太阳晒的冒油的皮肤已经不会再被曝晒爆皮了。
两个人有些尴尬,可随即挺起腰板道:“不知道姬夏让我们上船是为何?”
“你们对这里熟悉,我想要在这附近筑城,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不知姬夏有什么要求?”
“大。”
泽想了一下道:“倒是有个去处。那座岛很大,离这里也不远,只是离岸有些近,我们不敢在那居住,夏城倒是不用怕。”
“比你们所住的岛如何?”
“大。”
“那就好。”
询问了方向后,转舵南行,嗟好奇地看着船上的硬帆,暗暗咂舌,心道这东西不用人划就能穿行于湖泽之间,倒是神奇。
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座巨大的岛屿出现在陈健眼前,伸出右拇指闭眼测算了一下,用岛屿上的一株松树作为基准,这岛确实不小,足足有六七里宽长。
岛上并没有人烟,树丛茂密,乱石嶙峋,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叫,惊起无数小鸟。
等到靠近后,陈健的眼睛顿时一亮。
就在小岛对着船只的这一面,两座山岬如同怀抱孩子的母亲的双手,从岛上伸到外面,留出了一个大约百十步宽的缺口。
山岬高约二三十步,因为阻挡了外面的风浪,怀抱之内的水湾平稳如镜,与外面的涟漪风浪对比先明。
两岬缺口处有些泥沙,泥沙上就是乱石,船只想要进到内湾,就必须要从这里经过,这倒是个天然的良港。
山崖两侧有无数水鸟,成群结队,看来这岛上真的不怎么有人烟。
三个夏城人乘着小树皮船滑到了岬湾口处,拿出测深的绳索石头,喊道:“可以过来,水深着呢。”
等到船只到达山岬口的时候,陈健指着山顶道:“在这里建造两座卫城,配上火药弓矢,三十人守卫,千人怕是也进不来。这地方不错,上岛上去看看。”
前面划船的人四周量了量,返回船上道:“这里的水深在三十步左右,没有暗石。整个岬湾长约两里,宽约一里,那边还有一条河流过,溪流不大。”
定下船,几十人拿着弓矛上了岛,岬湾正面是一片打平原,此时还是树木丛生荆棘遍地。岬湾正对的岸边呈现一个正对着峡湾的凹字形,因为外面山岬的防波作用,导致这里的水面很稳,哪怕是个破木盆都不会倾覆。
仰头看了看,岛上还有一处不算太高的山,众人便打了些鸟兽果腹,拨开树丛爬到了山顶。
陈健爬上一株大树向下看了看,透过湖面可以看到三五里外的陆地,这正是泽等人没有选择这座大岛栖身的原因。
整个岛长月末十二三里,宽约六七里,大多是平地,只有一座三五百步的小山,四周郁郁葱葱。
小岛向南就是陆地,那里是一片树林,也是平地,按说最适合建城的地方是对面的陆地,那里地势平坦适于耕种,但陈健为了安全考虑,决定还是在这座岛上筑城。
将耕地放在对岸,岛上主要以手工业作坊和各种学堂为主,若是将来真的变成大城大邑,湖对岸的土地足以容纳大量的人口,就是不知道附近有什么矿产。
站在树上思考了一阵,从树上跳下,带着人沿着岛屿走了一圈,第二日中午时才算走遍了整个小岛,挖开泥土看了一下淤泥层的厚度推算了一下涨水的最高可能,心意已决。
回到岬湾,将泽叫到船上。
“我想在这里筑城,日后只要你们不反叛,若是有人来抓你们回去当奴隶,我自会保护你们。该说的我也说了,夏城不在这里,我对抓到你们回去吓唬那些奴隶没兴趣,只是想用粮食盐布换你们身上的力气罢了。”
泽笑道:“姬夏说的清楚,我回去后与众人商量,大家都信得过。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害处,如果姬夏真的能护佑我们不被城邑捉走,我们也盟誓如果有人为难夏城,必会相助。”
陈健哈哈笑道:“不必了,我夏城兵多弓强,还不用你们相助。你们既然商量好了,那我就说话了。”
“请说。”
“从去岁冬天到现在,你们一共吃了我将近八千斤盐,草药之累我只当送与你们,毕竟我想要你们活着,你们活着才能干活。皮子之类估摸着你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对吧?”
“对。”
“这样吧,从你们居住的岛上到这里,乘着苇艀也不过一个时辰。这一次既是你们集体欠下的,那就集体偿还。找人来干活,吃喝我管,偿还你们欠我的盐,怎么样?日后我也不要皮子,只要你们干活换取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泽点头道:“这是可以的。但是不知道姬夏准备让我们干多少活来偿还呢?若是因为这些盐,让我们把整个岛挖走,那只怕是不行。”
“既是交换,你情我愿。皮子鱼虾蚌珠,不管多少,只抵挡四千斤盐。剩下四千斤,你们需得将岬湾附近的树木砍伐干净,烧掉杂草。”
“愿意干呢,就干。不愿意干呢,就不干,继续还我皮子蚌珠。我呢,信守承诺,你们是自由的,不是奴隶,你们不****也不会拿鞭子抽你们逼着你们干。但是呢……从今之后,大野泽周围十里包括大野泽,都是夏城的土地,那座岛算我是赐予你的,除了那岛之外你们也别去别处捕猎。再一个,附近所有的村落都被我赶走了,你们想换盐、草药、工具之类,只能找我,别无他家。”
泽皱眉道:“姬夏刚才还说是你情我愿的,可我们想要的东西都在你手里,明着是你情我愿,但实际上我们还是要依着你啊。干同样的活,你说给多少盐我们都得接受啊,这哪是你情我愿?我们根本没有选择啊,我们倒是可以不干,可不干我们吃什么?****啊?”
陈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说的太好了,你能明白这个就太好了,回去后和岛上的人都说说。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我给了你们自由,你们在岛上不再是奴隶了,对吧?”
“你……”
泽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时间不知所言。(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排排队吃果果
“你要让我们多久做完?”
“不算下雨,十天。”
“做不完。”
“可以。”
陈健喊了一声,几个人拿着斧子短锯之类的工具过来,两三个壮实的拿着熟悉的工具叮叮当当地伐木,很快便砍倒了几株。
砍下几株圆润的铺在地上作为滚轮,大木头上拴着绳子,拉动着堆放到一边,整齐有秩。
泽看的两眼发直,陈健打了个响指道:“你们用石头肯定是弄不完,但是夏城已经很少用石头了,所以可以弄完。食物之类由我供给,你们出几个女人做饭。”
不多时那几个协作伐木的人已经打出了样,树枝仍在地上只等干燥后就能点燃,泽点头道:“如果工具够的话,十天应该可以做完。”
“那就这么定了,不算下雨,十天做完。逾期一天,则多欠我二百斤盐。你们要是干得慢,说不准干完了之后不但没有偿还我的盐,还又欠下许多呢。你同意吗?”
泽心道:“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无奈地点点头,陈健笑道:“那好嘛,今天就不算了,明天我要去粟城运粮食,你们也准备一下,后天是七月初三,七月十三我来看看。一定要记住啊,现在偷懒,就是将来要干更多的活。除非你们找到别的地方弄盐弄粮食弄草药,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敢卖给你们的我会立刻将他们灭族的。请不要有别的想法,那是不切实际的。”
陈健想了一下,又让人将夏城的黑白熊旗帜和麦穗标志拿下来放在岛上道:“有人看到你们,提我的名字,他们看到夏城的旗帜和麦穗,不敢为难你们的。”
泽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接受了,跟着陈健上了船道:“走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去岛上休息一下?”
“正有此意。”
回到逃奴居住的岛上后,榆钱儿和红鱼正和一群女人说话,旁边的孩子比之昨天要客气多了,也没有太多害怕,姬柏在这里的几个月他们已经熟悉了夏城人特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口音和麦穗标志,也听多了关于姬夏的故事,既亲切又熟悉,并不惧怕。
“哥,找到岛了?”
“找到了。明天你和红鱼留下,我再留些人,以前建造夏城的时候你管过盖屋子,红鱼管过盖马厩,你俩是能干的,这事就交给你们,分好了,尽快弄完。我吓唬了吓唬他们,七天的活给了他们十天时间,他们还不知道先烧水还是先洗羊肉的区别哩。”
榆钱儿想到了几年前第一次指挥众人盖屋子时哥哥讲的那个故事,会心地笑了,点头道:“那我和红鱼管着就是,你去粟城?”
“嗯,先让他们去取粮食,粟城还欠着咱们三船青铜锭的粮食呢。我要看看岛上这群人,你俩继续和她们聊吧。”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声在两人耳边道:“那座城的名字我想好了,左榆木的木,右红鱼的鱼,与榆钱儿的榆同音。二十年前陨星坠地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红鱼既是这几天出生,便算作我送你的生日之礼。日后机会到了,便将这座城封给榆钱儿。”
红鱼心中荡起一阵甜蜜,走过去轻抱了陈健一下,想着之前听说的陈健与月玫的传闻,心中更暖。
轻亲了红鱼一下,便带着毛笔松墨和丝帛走开。
…………
岛上的地窨子外,泽和逃奴中那几个很有威望的人聚在一起,他没有将陈健的话告诉全部的人,只和这几个人说了说。
三五人怒气冲冲地道:“这姬夏还不如以前的主人呢,主人做什么有时候还要些脸面,他这是根本不要脸面,说的这么露骨。”
“就是,他说他不是好人,我只当是自谦,这一看,真就不是好人。”
泽摊手道:“有什么办法?好不好人这东西,没法说。我是宁可和这种坏人交谈交易的。他看着笑呵呵的,可是我问你们,如今岸边的村落还有吗?”
“没了,今年春上全都迁走了。”
“那就是了。他说以后谁与我们交易便要灭族,他是做的出来的,我听姬柏说他带着人在草原上杀了一个月,女人孩子一个不留,连抓奴隶都没抓,把卫城的西戎奴隶绑在他们的火药上一下就炸成了粉末。”
泽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当奴隶时留下的烫痕道:“咱们出了大野泽就是奴隶,甚至还得死。在大野泽中,即便姬夏是个坏人,可他说的清楚,咱们仍旧是人,是自由的,不愿意干可以不干,按说他还是讲道理的。咱们除了能在大野泽,还能去哪?”
“那船你们也看到了,他手下的兵士你们也看到了,打不过。就算打得过,咱们以后怎么办?姬夏昨日还和我说,咱们这岛上他不管,有荷藕土地鱼虾,总能撑下去不至于饿死,可是孩子们长大后越来越多,怎么办?这岛明着是赐予我的,其实就是大家的,我求他赐给所有岛上的人,他不同意,我也只能接受。一旦有一天我死了,这岛养不活那么多人,难不成还要和外面一样,有人吃饱有人做奴?”
一群人毫无头绪,最终嗟小声道:“这样,他不是分给我们十天的活吗?咱们就干一干,若是十天内能做完,咱们就做。若是做不完,越欠越多,不若和他拼了!要是用不上十天就干完,其实反倒比以前轻松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十天?就算有那工具,那么大一片林子,怎么做得完?”
“试试看吧,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泽苦笑一声道:“我同意嗟。你们呢?”
众人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同意,正要起身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尖锐的陶哨声,伸头出去看了看,见岛上的孩子正围着陈健玩耍,似乎正在嘻嘻闹闹地排队领取一些零食。
隐隐听着陈健在外面说道:“对,就这样排着队,不要乱,一个个的领,以后天天给你们发糖。以后也要这样,要听得懂哨子,知道是上工?休息?吃饭?还是领取粟米财货。喏,这块糖是你的,甜不甜?”
“甜。”
“下一次领糖的时候,知道要怎么做吗?”
“知道,排队,听哨子。”
陈健笑眯眯地蹲下来摸着那黄发弱儿的头,打眼看到了泽这一群人,将糖给了身旁的人,冲着泽挥挥手道:“正找你们呢。”
泽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那一群孩子排着队听着哨子领取糖果,忽然有些害怕。
“十年后……这些孩子不再领糖果,而是会听着哨子排着队……上工、杀敌?”(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武装干涉(一)
大热天的,岛上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夏城人跑来跑去,点数着人数。绝大多数人的脸上、手臂上都有做奴隶的痕迹,除了一些在岛上出生的孩子。
清点了许久,又去附近的沙洲沼泽中找寻了在别处的逃奴,陈健汇总了一下。
一共八千多人,大部分都是轻壮劳力,瘦弱不堪。老人和孩子很少,一则是做奴隶的时候本也活不了多久,二则老奴隶基本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在极难的环境下存活下来的。
岛上一些平地种植着粟米之类,但是随着种植时间太久,土地肥力耗尽,加之又没有新的耕种方法,粮食产量根本不够。
大部分时候需要吃鱼虾茅草,不少人骨瘦如柴,可肚子却是鼓鼓的,应该患了血吸虫病,大致也活不了多久,钉螺对这些人来说也是可以入口的食物。
就算夏城如今介入,供应他们正常的饮食,断绝钉螺等血吸虫病的传播,三年之后不算新生儿,这八千人最多剩下五千。
患病的三千人死是早晚的,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将来作坊建立起来后这些人也不可能去做活,一旦大野泽的氏族分配制度变为私有制,这些人的死大约还可以提早一两年——这边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人是适者生存,动物是强者生存,积困积贫时的互助氏族分配就是最大的适。
榆钱儿等人在夏城最早听陈健讲过钉螺的可怕故事,后来又知道吃这东西会患病也知道了症状,悄悄跑到陈健身边道:“哥,这么多患病的,怎么办啊?”
“那还不简单?他们不是咱们的奴隶,咱们只要他们的力气。能干活的咱们就给吃喝,不能干的咱们也不用他们。正好,两三年后能干活的和不能干活的就分化了,泽嗟这群人到时候想帮他们,只能求咱们,求不到那些现在还听他的人了。”
“倒是你在指挥他们建造榆城的时候,要注意下先挖厕所,喝开水,讲钉螺的肉是死人的灵魂变的之类的故事。建城初期,这些人多少还能干点活,等过一阵需要分工的时候便不雇佣他们就是。”
榆钱儿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泽嗟等人在众人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我就怕咱们这样做,将来作坊中不安定啊。”
“到时候再说。我不愿意在夏城将奴隶大规模集中使用,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领着反抗。奴隶反抗,和咱们不死不休,因为只有当奴隶、不当奴隶两条路。但作坊里的人即便集中使用,即便反抗也不会是不死不休。譬如干一天活只给两斤粟米一把盐,等他们一反抗,咱们就加半斤粟米,就像交换一样,谈就是了。他们除了力气一无所有,怎么谈还不是由着咱们?”
榆钱儿还是有些担心,最后问道:“那这么多人,咱们作坊的东西能卖出去吗?”
“作坊只是其次,我看重的是这里的人。就算作坊支撑不起,那就开垦土地,但是干活的时候也是雇佣他们来做,听着哨子劳作,分清东西南北左右前后,吃饭时知道排队等等,把耕田当成一种大作坊。我要的是几年后的几千作坊工,而不是几千独自耕种的隶农奴隶。”
榆钱儿未必听得懂,却知道在夏城,陈健给狼皮的那些向西外扩的奴隶,大多都是原本挖矿的、伐木的,或许他们比别人更容易听懂和遵守哨子声和规矩吧。
她想着种种可能的危机,但哥哥既说没事,她也不再担心,只心里盘算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陈健拿着笔走到嗟泽等人面前,问道:“你们这群人里,以前谁在陶塘、石场、伐林等地方做过?”
“有很多。我原本就是在陶塘挖陶泥的。”
“这样吧,你们几个人对这里熟悉,将在陶塘、石场等地方做过奴隶的都找出来,做过相同事的,就聚在一起,我看看有多少人。”
泽不解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好事。做过这些的,比那些没做过的将来每天多给半斤粟米。就算我要杀你们,还不至于有兴致按照生前做什么分批杀。你去做就是。”
几个人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多警觉,平日里谁以前是做什么的也都知道,很快归成了几堆。
奴隶们以往的工作未必是熟练而专一的,今日耕田明日伐木的事常有,但也有少部分属于长久做一种活的。
按照陈健要求分出来的一共千余,陈健也不干涉他们内部的事,只说选出几个信得过的熟悉的,日后与自己交谈,以便领取粟米盐货。
原本岛上几个有威望的人自然被众人推选出来,让他们与陈健打交到,陈健便问他们:“你们都知道下面人的名字?”
“知道是知道,只是同名者太多,都是些奴隶,名无非是厩、圉、臼、舂之类,姬夏认不过来的,但我们能分得清。”
“这可不行,你们分得清是你们分得清。咱们当初说的清楚,我不管岛上的事,但是你们给我做工换来的盐货食物是我来分。这是规矩,大家都盟誓认同的规矩,这个不能变。”
陈健点数了一下这些人,叫人用斧刀削了些木头片,在陶塘做过的,便在上面写个陶字,下面写上一二三的数字。
石、木、陶等字写完,又让夏城人按照剩余那些没在作坊做过的人数,写了一个人字和数字,叫人分发下去。
基本上这些人不要说陶、石等字不认得,就是一二三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都长得差不多,完全看不懂这都是什么东西。
陈健也知道他们的疑惑,却不解释,这些人将来必然是要被逼着学数数的,争取在一个月之内让他们能数到一千,明白自己是几号就行。
“你们将这木片收好,不得丢失。以后劳作后,便按照这木牌支取粟米盐货,上面的字你们也不用管,只要别丢了就行。”
“我与外面氏族的人盟誓过,不准任何外城的奴隶跑到这里,人活着誓言就要遵守。你们的木牌如果丢了,我只能认为你们是从外面逃到这里来的,我又不认得你们许多人,害怕你们骗我。把你们送回城邑,后果你们应该都知道。”
一群人捏着手中轻如蚌壳的木片,忽然间感觉沉重无比,上面那些不认得的虫子一样的弯曲似乎比石头还要沉重,一个个小心地收好,不敢丢失。
至于城外的那些奴隶,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因为他们逃到这里的目的从不是让天下之奴都做人,只是为了自己不做奴隶罢了,自然也就没有人胸怀天下。
而且,陈健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誓言是应该被遵守,这是氏族时代就留下的习惯,并不难以接受。
连说带吓地让这群奴隶接受了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代号的身份后,陈健卖了个好,让人乘船回到岸边运了几千斤早在岸边堆积的粮食,让众人放开吃了一顿真正的没有野菜蚌壳混杂的饭。并告诉这些人以后只要干活,填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一时间反响热烈。
草草算了一下,这么多人每天需要至少一万五千斤的粟米,一年要五百万斤,以夏城现在的土地支撑这些人的吃饭不成问题,但转运不易,绝不可能从夏城运粮。
附近土地倒是可以开垦成雇佣农庄,以方便管理和盘剥,但那至少也要在明年五月份才能收获新麦。
不过凭借从春天就开始的布局,夏城大量的可以兑换粮食的货物已经转运堆放在了粟城的仓库中,大部分都是军用品,动荡在即,各个氏族都需要兵器火药麻布皮甲之类,又赶上连续三年好年头,粟米众多公产丰足,换个三五百万斤粮食还是可以的,平摊到二十多个城邑和数十个氏族的头上也不过是十几万斤。
再者从岛上换到的各种毛皮,等到一个月后作坊建起,再教岛上的女人做成皮甲卖给各族甚至东夷,又能换回不少好东西,可比单独的皮子要换得多。
大致算计了一下各种缺口和将来的收入,陈健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第二日花了三天的时间将岛上的三五千人运到了山岬岛,看了一下榆钱儿和红鱼分配众人劳作已然井井有条,看了下劳作进度心中已然放心。
叮嘱了众人几句后,给榆钱儿和红鱼留下了五十人,自己带着剩下去的返回了粟城。
七月初九,夏城在粟城新建的小码头上,两艘船正在装载粮食,旁边的仓廪中堆积着青铜兵器换来的大量粟米,还有夏城从春天到现在转运到粟城的各种货物。
粟城人已经熟悉了夏城,陈健骑着马入城的时候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刚一下马,便有粟城人来请,只道粟岳首领有事相商。
今年大河并无水患,东夷内乱动荡无心向西,而如果对同族征战需要各个首领汇合,陈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虽然暗里是草河会盟的领袖,但名义上仍旧是三城共盟,这种事不好自己一个人去,还要带上在城中的娥黾卫西等人。
几个人刚一走进粟城的厅堂,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哭诉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跪坐一旁,看起来有些眼熟,应该在去岁冬天会盟的时候见过,但绝不可能是任何一个氏族的首领,这一点陈健很确定。
墙壁挡住了外面的熙攘,隐隐地听清了那个年轻人的言辞。
“去岁会盟之后,父亲身体渐疲,我连日祈祷,巫医用药,然而终于还是在上月月末去了。父亲去时,我在城外收缴夏赋,待我回城,城中黔首愚民已被那人蛊惑,推选他为首领。他平日虽有贤名,可父亲却知道他难当重任。如他做了首领,只怕三五年后,城邑疲敝众人生怨,劳力者如何能分清谁更适合做首领?况且推选之时我并未回城,他也没有首先为父亲的葬礼准备,却先推选首领,这是天地所不能容忍的。”
“我与一些族人质问他,一言不合竟然亲族相残!我请粟岳首领与诸位首领,为了城邑数千族人数年之后不至蒙受苦难,主持这个公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武装干涉(二)
陈健的脚步声不再轻盈,年轻人看到陈健后急忙起身行礼,陈健记起这人是下游一座城邑的首领之子,回了一礼致以哀悼。
几番礼节之后,年轻人被带下去休息,陈健也让娥黾卫河两人相陪而去,屋内只剩下自己和粟岳。
问题再明显不过了,老首领临死之前为儿子铺好了路,但是不想城邑内还有人名望太高,结果做儿子的没争过人家。
没争过人家,又不愿遵守规矩,索性带人军事政变结果还是败了,简而言之玩不起推选制有没实力政变成功的典型。
众氏族盟誓的时候,其实誓词中是不干涉各城内政的,但陈健相信粟岳为了自己,为了儿子,这件事一定会管的。
名正言顺,其实简单。武王伐纣的牧誓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纣王不用人牲祭祀怠慢了天地,想找借口总能找到。
重要的不是借口,而是干涉他城内政是否会被城邑族人反对?这个时代的血缘意识还很强,前世中商灭夏、周灭商都是留下封地封君的,不敢赶尽杀绝,即便伊尹政变又被夺位后,他的儿子仍旧被重用有封地。
陈健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安静,问道:“粟岳首领找我,可是因为这件事?”
“正是。刚才你也听到了,你怎么看?劳力者不懂劳心,目光短浅,愚钝无知,容易被蒙蔽啊。”
一听这话,陈健便明白了粟岳的态度,急忙跟着点点头道:“粟岳首领所言极是,太有道理了。只是那人真的做出了先不安葬老首领却要先推选首领这样违背天道的恶事?”
他对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话信了一半,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能混成首领的人会不知道这样做容易导致众人的反感?
粟岳摇头道:“那人只说要先选出一人总理安葬、祭拜之事,顺便选出了首领。要按他所说,也不能说不对,就算是安葬祭奠,总要有个人主持。”
“粟岳首领知道这事?”
“我昨天知晓的。城内那人派人告诉我,如今城邑多事,邀我们去吊唁,等安葬之后再来粟城,与众城首领相见盟誓。”
陈健点点头,心道:“只怕是要先稳住城邑,此时不敢离开就是。看来这人的优势也不是压倒性的,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不用想,粟岳肯定是准备干涉,他要为儿子开个好头,如果能够在同盟内形成一个新的父死子继的规矩那就最好。
陈健这时候自然不会大言民意之类的屁话,此时要做的就是搞好与粟城的关系,至少在三五年之内必须要和粟城紧贴在一起,作为同盟当然要想盟友之所想,急盟友之所急。
再者干涉他城内政,日后这个年轻人必然会对粟岳言听计从,这是雪中送炭,粟岳应该不会去做锦上添花的事。
只要干涉的口子一开,以后很多事就容易的多了。实力在手,借口随便找找便有一堆,敢开这种口子的都是对自己十分自信的,粟岳倒也真有这个资格。
考虑了一番,陈健问道:“我对大河亲族不算太熟悉,这孩子平日里……做的可好?”
“不差。自小跟随父亲征战,掌管夏赋秋收,在城中还是很有名望的。就算城民愚钝,但其实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陈健背着手转了两圈,怒道:“既是这样,那个僭取了首领诸位的家伙做的实在有些过分。”
“其一,老首领的安葬是第一要事,不先安葬却要先推选首领,这是有违天地之道的。”
“其二,亲族既已盟誓,首领推选,需得有亲族在场,否则与不盟誓之时有什么区别?日后都这样了,誓词虽在,盟约已散。”
“其三,若是那人贤明,首领之子定会信服,岂会逃到粟城哭诉?他是首领之子尚且如此,还有多少人心中不服却不敢言语呢?由此可见这人也未必多贤明,这种人要是当了首领,数年之后还真有可能是祸事。”
“其四,老首领已薨,不立刻通知各个亲族以备祭奠之器礼,反倒昨日才派人通知粟岳首领,实在不该。”
粟岳听的连连点头道:“姬夏说的极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城邑在下游三四百里处,紧邻东夷,地势险要,这样的城邑若是没有个好首领,那可是整个城邑众人之祸啊。”
“我昨日听闻小心后便觉得有些疑惑,怎地不先通知我们让我们准备祭奠之物?今日那孩子前来我才知道,原来竟有这般曲折。哎!这一次找姬夏,是想问姬夏借些快马帆船,通知各个城邑亲族,来我粟城共同商量。这件事慢不得,一旦慢了,那人在城中祸乱人心,愚民竟真的以为他是首领的不二人选,我们再去难免有些……”
说了几句便唉声叹气地摇摇头,陈健也附和道:“盟誓之后,俱为一体,正是要为亲族众人考虑。借船马不是问题,只是纵然有船有马,其余氏族的首领来到,少说也要到八月。到时候那人已然蒙蔽了城中众人,我们去了只怕一时间不能速决,到时候死伤多些难免会生仇怨。”
粟岳哪里不知道这种事越快越好的道理?可是三四百里的曲折,出兵前往也要十余天,去的少了不能威慑,去的多了又要耗费粮食,沿河而下需要陈健帮着运转粮食,还要请各族首领一同前往,这样才能震得住城邑中的那些人。
一筹莫展之际,陈健忽然说道:“那人虽然暂时僭取了首领之位,但是城中必然多有不服者。此时真正支持他的,也就是自家亲族那些人,咱们若是号召各首领同来,他必然知晓。就怕……就怕到时候他带着城邑投了东夷也未可知。”
“姬夏的意思是?”
“越快越好。越晚越乱。如今城邑正乱,不需要多少兵士,有三百人以迅雷之势三五日内直扑下游城邑足以。粟岳首领这边可派人去通知各个氏族的首领,等到亲族首领们来到粟城的时候,乱局已平。那孩子如今就在粟城当中,咱们带着他一同前往,那些城中信服他的人定会拍手称赞,箪食壶浆。如果这孩子说谎,城邑众人并没有人支持他……那咱们也需尊重城邑众人的选择,将他交由城邑处置,不可坏了亲族友好。”
粟岳笑了笑,心说真心支持现在首领的只有他自己家族的那些人,只要能够快速平定,城邑中的大部分人还是会支持胜利者的。
然而他对陈健的话并不相信,觉得陈健想的简单了。能在三五日之内平定结果不言而喻,可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在三五日之内东下三百里攻下城邑?
“姬夏想的很好,可做起来很难啊。前些年我与东夷交战,围城数月,难以攻克。城墙虽然不高,可是攀登不易,只能围困断水。况且一旦围城,死伤必重,到时候即便咱们是有理讨伐,城中众人又怎么会接受那孩子?我哪里能不知道越快越好呢?”
陈健闭眼算了一下日子,思索了一番,自信地说道:“夏与亲族盟誓以来,不曾出力,却多得亲族眷重,心中难安。这一次平定之事,夏愿尽力。今日是七月初九,粟岳首领现在便可派出使者前往亲族通知此事,夏自有办法在七月二十之前平定乱局。”(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武装干涉(三)
“素闻夏城人善战,戈矛锐而战车锋,驰骋草原驰援卫邑,我虽然不曾亲见,可单是听粟禾说起就能猜想到夏城族人战阵中的勇武。”
“只是……这里并非草河,姬夏身边也仅有百余人,若在平地上,仗战车、惊雷之势,姬夏取胜并不难。可是那城邑濒临东夷,常年征战,族人愚钝未必知晓那人的错误,或被蛊惑与姬夏死战。又有土墙、壕河为依,必不肯与姬夏野地浪战,我只怕不能速胜,折损了姬夏的名声,又让他有所防备,再者杀伤城中族人,仇恨越深……只怕他们投了东夷,失去了这一城亲族。”
陈健心下暗暗摇头,明白粟岳此时犹豫不决的原因,无非是担心一旦不成功,不但干涉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失去了一个城邑的支持。
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心中打好了草稿,故作真情流露地说道:“想几十年前,华粟同盟之时,哪一个氏族推选首领时不需要各个亲族的首领在旁?如今纵然会盟了,粟岳首领被尊为氏族盟首,可哪里有几十年前亲族之盟的样子?战乱不平,戈兵四起,为了首领之位亲族相残,这不是夏所想看到的亲族。”
“夏城诸姓得到祖先指引,自山林中走出,重回亲族,夏一直不敢忘却祖先的指引,但求兄弟亲族之间不再流血。天下安定亲族不残,只有如同几十年前团聚一起共奉首领定于一城才行。只有到那时,亲族之间方能不再流血,这是祖先所期盼的,夏不敢不从。”
“若亲族城邑能够再定于一,夏即便战死也心满意足,更别提什么名声之类,那又算什么呢?这一次的事,就是让要会盟的各个氏族城邑知道,既然已经会盟,再不是当初一城一邑各行其政的时候了。”
“要让各个氏族知道,誓言既出,如果违背是要被惩罚的。之前我已经说了那人做错的几处,先推首领后商安葬、亲族之间不和厮杀种种这些,都是他的罪错。”
“正如律法规矩一样,惩罚那些犯错的是人,不是为了杀掉他们,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不去犯错啊!纵然夏兵败,可至少能让其余氏族的人看到不遵守规矩誓言的后果,纵然失去了一城的亲族,却也多出来几十城近百姓的遵守誓言规矩的亲族啊!”
粟岳听得连连点头,嘴上不住赞赏陈健的心思,心里只信了一半。只是夏城远在草河,那城靠近东夷,东西相隔千里,他想不通陈健为什么如此热心,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说的那个理由?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听就好,粟岳明白陈健能带着氏族从山中走出短短时间内筑城建邑连败戎狄,肯定不是那种鲁莽无知的人,说的如此坚决,难道真有办法在十天之内平定这件事?
如果能,那就太好了,拖得越久,人心一稳,那就会越发麻烦。平定后,自己作为同盟首领的威望又能上去一番,其余城邑的人也不必担心,他可以暗中与各个城邑首领缔盟:将来只会支持他们的嫡系血脉继承首领的位置,将氏族同盟变为家族暗约,二十余城近百氏族相互支持暗中变革推选制为子嗣继承制,但联盟首领的位置不在此列,这样各个首领都不会反对。
一举两得的关键,就是陈健是否能够如他所说的那样快速平定这件事。
看着陈健坚定的神情,心下琢磨了一番,最终下定决心,这一次要出面给陈健背书,于是朗声道:“好!既然这样,我便着急亲族首领前来,将那人的罪状告知众人。我便让粟汤带上城中最强壮善战的二百勇士与姬夏同往,将会盟时的玉斧暂交姬夏前去问罪,我与诸位亲族在粟城等着姬夏的消息!”
陈健连连拜谢,便将出征的日子定在后天,还有很多名正言顺的套路要走,这一点马虎不得。
粟岳自去准备的时候,陈健也迅速带人前往了山岬岛,将这次出征的事告诉了夏城人后,让他们不要说出去。
这一次前往粟城,他带的人不少,工匠、学童等等,新军只带了一百,这一次肯定要都带上,担心山岬岛上出问题,便大张旗鼓地让人通知岛上的夏城人,说是夏城又沿陆路来了千五勇士,已经靠近大野泽,让岛上的人去接应帮着运送粮食,准备一同筑城。
暗暗告诉榆钱儿这几天改善下岛上的伙食,适当给那些年老身弱留在逃奴岛的人分发些粮食盐之类,暂时不要有任何激化矛盾的事。
“哥,你不用担心,他们现在根本不想反抗,昨天你没在,没听他们吃饭时候说的那些话呢。你这一次要去多久?”
“多则两月,快则一月。”
“那等这附近的树木砍完之后,又干什么?”
“工匠都在岛上,让他们领着建造陶窑砖窑炭窑,不要在清理出的这片空地上建,适当靠西北。砖窑陶窑建起后,便在现在清理的空地上挖掘黏土,这里都是堆积的黏土,正适合烧砖筑墙。挖出的土坑要纵横成道,将来灌上水作为城邑内河,方便转运,也省了修筑道路。一时间也做不了许多,挖土的时候就先挖一条主干吧,四步宽,高于湖面就行,引岛上河溪为源,如何水平你也知道,做就是。等我回来后再与大野泽贯通。”
“你是说,这里要建一座以水为路、烧砖为坯的城邑?”
“不止呢。将来呀,这里会是大河最大最美的城邑,你等着看吧。”
陈健蹲下身,大致地画了一下自己的构想,听得榆钱儿睁大了眼睛。
看着身后砍伐烧过后灰蒙蒙的土地,榆钱儿从哥哥的话中幻想着将来这座可能封给自己的城邑的模样。
红砖碧瓦耸立,运河笔直如矩,耕田寰圆如规,城东作坊林立黑烟顿起,城西犬马相声嘶鸣,渡口处百舸平齐千帆林立,面朝大泽,看湖天一色;身临高台,嗅荷苇共香。
单是想象,便觉得有些醉了,连连摇头,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现实,想的多了可就少了日后的惊喜,伸出手捂住眼睛耳朵,可心却堵不住,总不停地幻想着,忽而觉得那黑烟浓密哨声不歇人们排队吃饭做工耕田的场面,就是所有幻想中最为让她陶醉的,如果……如果那些作坊排列的都整整齐齐的那就最好了。
等她从那些幻想中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陈健已经带着人乘船离开了,冲着远处的远影默默祝祷了几句,回身继续忙着让那些人劳作。
夏城也是从无到有的,人有了,新城还会远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