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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eathstate     青帝txt下载     青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请贴

    叶青一怔,心里凛然,中年人怕是看出了自己刻意相遇的意思。

    中年人正微笑望着他:“小友何故来此,可否一言?”

    这话说的和颜悦色,但隐隐的水流声扑面而来,宏大而幽静,里面流露的威严和冷峻,实是深不可测,怀中金杯已冷如凡铁,体内川林笔记都蛰伏不动,一时间直让人股栗变色。

    这种警示下,叶青不敢说谎,坦诚说着:“学生本是族中支脉,困顿潦倒,侥幸中了童生,却知前途渺茫,却是不甘,偶在北邙一山庙里得了神启,迤逦来到此湖,寻一线机会,非是有意冲撞先生。”

    全是实言,可种种次序颠倒,形成不同于事实的暗示。

    “北邙……”中年人青袖一展,一股灵气在叶青身周萦绕一圈。

    环形淡青灵气,在虚空中穿透了叶青,叶青身上显出一圈淡淡的白光,又在金杯上激起一丝金焰,只穿透川林笔记虚影,旋即回转不见。

    叶青面色不改,心中纯净。

    “原来是故人遗泽!”中年人扫了眼叶青怀中金杯位置,却也信了,举杯就饮:“可惜鬼门封锁七十二冥道,阴阳往来交互不易……我观小友气运,非富非贵,只有一些最基本的功名,却是埋没了这诗才。”

    叶青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是站在有别于此的宏大文明肩膀上,可有些话是应景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小友所言甚是,人生天地间,自要尽力向前,别看你眼前困顿,或三年后,家产万贯,妻妾盈房也是可能。”中年人缓着口气,露出一丝笑容。

    叶青瞧着中年人神色,有神灵经验在前,就知这话不能乱接,当下说着:“富贵妻妾是我所愿,可是千金散尽复还来……这些并不是学生的大愿。”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复还来!”中年人举杯一呷,沉吟片刻,良久才叹息:“是我小瞧英才了……敢问姓名?”

    “学生叶青见过先生!”叶青举杯敬酒,坦然说着:“学生还只是童生,却想着中秀才、举人,甚至二榜进士,以求大道,先生会不会觉得学生妄言了?”

    中年人一怔,盯着叶青看了片刻,只见叶青虽躯体单薄,但神采奕奕,从容沉稳,说起大道时,语词铮铮,只喃喃说着:“大道!”

    昔年追寻历历在目,最后越行越是孤独,多少同伴知己一一落下,不能说不追念,只能说是无悔。

    幽幽无人,静听宏大云水节律,敢说是并行而无逾越,却不敢妄言得了大道。

    少年意气总是高远,中年人有些伤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笑着说:“说起这黄龙酒,饮的越慢越容易醉,饮的越急反而越不易醉,醉有醉的味道,不醉有不醉的味道,这里面还有段故事,昔大魏李将军临危出征,以军中上下禁酒而拒陛辞之酒……”

    中年人说到这里一顿,有着追忆之色,转身又叫了一坛黄龙酒。

    “后得凯旋,禁中遂令诸民献不醉之酒,此何其难也?就有个道士取了巧思,借太平湖水涨落之理,作得此无名之酒……”

    两人只是喝酒,一句句闲聊,自太平湖旧事,谈到河水两岸,再到北邶风光。

    叶青欣然倾听,不时置上片语,简洁实在。

    夕阳早已落山,夜幕中星星点点,二楼厢内也掌了明灯。

    “时辰不早了,我观小友腰间配饰搭配,是作速归之意,看来是有女眷等候,还是早些归去,莫要负了佳人,人生漫漫,纵有壮志,独行也难免寂寞啊……”中年人哈哈笑着,颇有些开颜,此时已半醉,临去却又旋踵,袖下示出了一物。

    明灯下,正是一张淡青色请帖,非金非木非纸,在灯下幽幽暗华。

    “这是一陋宴,八月初八前去太平湖六梅口,临湖自有船接应,小友去否?”

    “去!”

    叶青一凛,接过请帖,就听这中年人下了楼,大笑出门而去。

    笑声临湖甫歇,叶青紧跟着出来,隔着熙攘人群,就见月下碧波涌起,化作堆雪层叠大浪,冲在了岸缇上,就不见了那淡青人影。

    只有金杯一热,伴着隐隐水流声,有庞然大物自湖畔滑过,宏大而幽静。

    撞击的水雾飞溅扑面,暗含着凛冽灵气,如冰如酿。

    叶青一个激灵,站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里,回想起前世信息,每年入秋,龙君必上岸,最喜文人,要想短时间内借得气数,只有以此!

    想着,就吐了口气:“果是太平龙君,还是叫我给抓住这次机会了。”

    瞧着街市华灯亮起,叶青见时间不早,赶紧回了离着不远的雅房,到了门口敲过:“是我。”

    吱呀——门开,微黄灯光下,简单酒菜变凉了尚未动过,芊芊立着,小脸有着遮不住的期待。

    “呃,我不小心误入烟花,可能是错过了……”叶青神情遗憾,正好配合了满身酒气。

    芊芊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想着刚才门口急迫脚步声:“公子你又来!哼哼,以芊芊听不出……哎呀——”

    叶青一把抱起这聪敏的少女,踹上门,扛着她在屋内旋转两圈,笑着:“终还是被我抓住机会了,芊芊你可知道这有多难得……”

    芊芊小脸通红,一颗心砰砰急跳,带着羞恼、喜悦,还有疑惑:“公子?”

    却听得笑声转凉,叶青大喜之后,不知怎么,一股悲凉借着酒意就冲上了心扉,这悲凉说不出是来自何方,就是这样纠缠不放,压抑不住。

    一张淡青色请帖“啪”的自袖中掉落在床上,芊芊翻身下来,坐在床看了眼这淡青色请帖,也不多问,张开怀抱搂着叶青。

    昏黄油灯下,叶青收了笑泪,躺着看上去,眸子幽黑。

    其实中年人并未走远,在离这里不过是三百米,一处隔近的院子中,中年人突着出现。

    “主人回来了!”院中涌出了一群少女,个个妙曼云环、步摇叮当,簇拥下登堂入座。

    一时间,就轻歌曼舞,中年人却视之平常,沉思片刻,不知自何处取出了一个画卷,徐徐展开,这画卷正图却是一个灰衣道士,背负宝剑,执杯而饮。

    凝看了片刻,又叹息着放下。

    就在这时,有人报着:“石阁内来了,求见主上呢!”

    中年人就放下杯,笑着:“石阁内也来了?请进来吧!”

    就听脚步声,进来是一个三十左右人,穿着官服,却和现在大蔡官服有些不一样,此官一出现,众人立刻肃穆雅静下来。

    “请坐,事情都办完了?”中年人就摆了摆手,说着。

    石阁内应着一声,说着:“是,宴席我已经清点过,请贴也一一发了……主上,听说您亲自发了一个贴?”

    “是,一个叫叶青的童生。”中年人漫不经心的说着。

    “主上决断,臣本不敢质疑,只是这原本不在名单内,而且此子所作所为,很是刻意,想必主上也能看出……此宴事关气数,多出了这个变数……”

    “这你就不用多管了,我自有主张……哼,什么气数,不过是见我守着这太平湖,潜龙深藏,气运哗哗的向我这里流,有些眼红,所以才假借着这宴,分些我的气运。”

    “本来我也不介意,这文宴本就是我喜欢的,分些气运过去也是杯水车薪,无损元气,不过搏得一乐。”

    “只是既要我出气运,又要指定人选,这手就伸的太长了些,你说是不是?”说到这句,还有着森然的意味。

    这石阁内听得不由变色,深深一躬,答着:“是,臣遵命!只是这样一来,影响就既定的命数,这会不会给主上带来麻烦?”

    中年人用手敲了敲桌子一下,笑着:“你是前魏名臣,和我有缘,故到了我的宫里任职,一转眼就是上千年了。”

    “你忠于职司,这些年也进步不少,只是太守君臣名分,却不是修道之才,所以才看的不明白。”

    “这叶青刻意寻我,他现在气运单薄,所图是何,我是一看就知。不管是他怎么知道,怎么寻来,既来了,就有他的一线机会在里面。”

    “我只要守着我的道,既是以文寻士,以文会宴,只要这叶青真的能够文压全席,这气运给他又如何?”

    “至于命数,更不必考虑,这大道泱泱,却和这太平湖一样,有岸有堤有水道,来束缚这水,但却不能连着一滴水一点浪都指定了。”

    “要是这样指定,不但要花费千万倍的力量,还要受到这太平湖的反噬,就算是我也不例外,所以大势不改,小势随意——这你明白了不?”

    这石阁内听着凛然,仔细一想觉得战栗,说着:“臣浅薄,谢主上训诲!”

    中年人摆了摆手,露出一丝冷笑:“不过,机会我给了,可既要夺了既得命数,这反噬,却也是他应受得,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第二十九章 滚出去

    入夜了

    寇先生吹熄了油灯,卧在床上。

    秋风拂入室内,寇先生睁着眼,心里思潮翻滚。

    自己自少读书,少时也曾有过梦想,就是中得童生、秀才、举人,但在残酷的现实下,这些梦想都灰灰了。

    经过反复思考,靠着相人之术,投奔了俞府,俞府是郡里郡望之家,屡次出过举人,同进士,至于童生秀才云集。

    大管家郑程说过这样话:“俞府奇人异士甚多,或有武力,或有才智,你这点伎俩上不了台面,戴先生远你十倍,汝唯有本分实在,才能受人敬重。”

    想到这里,难以入眠,躺了片刻,终还是起了床。

    又点了油灯,灯焰幽幽发着光,寇先生眯着眼盯着一张纸条,却正是叶青的资料,仔细看了遍,盯着“出门,奴阻之,立杀,长扬而去”反复看了几遍,叹着:“此子或是公子大患,惜公子尚未有决心除之。”

    作久居下人的人,才清楚里面隐含的难度,一个区区破落少年,敢悍然杀人,这胆气实在很是可怕。

    可俞公子却不以为意,这并不是俞公子没有看见,只是对于俞公子这种人来说,杀个奴婢就和杀只鸡没有区别,故就无法体会当时叶青的困境和胆气。

    当然寇先生也是清楚,杀一位童生,就是**裸冒犯朝廷,冒犯天规,公子自不能这样随意。

    思略了片刻,一阵凉风袭来,不由打了个冷噤,就听到隐隐的滚雷声,渐渐,神色坚定:“罢了,公子不以为意,我为公子门客,却要为公子绸缪。”

    想到这里,就起了床,穿了衣,吩咐:“来人!”

    “在!”二个甲士应声而起。

    “出门在外,不可穿甲,卸了甲随我出去。”

    “是!”二人都是身材魁梧,杀气凛然,应命去了甲,却带着长刀。

    寇先生暗想:“我之权限,只能带二个府内甲兵,但对付一个童生,却也绰绰有余了。”

    “不能杀得此人,也要索得那个侍女,那侍女内有媚骨,却秉有气运,对公子大是有利。”

    “而且折辱得此子,就可折了此子的心气,到时诗会中自是受到压制。”

    想定了,见着外面小雨,拿了油伞,出门而去,这雨不大,凉丝丝,这人就散着步缓缓行进,片刻就到了酒楼。

    “哎呀,这位客官,您是用饭,还是住店?”这时蜡烛照的酒店十分明亮,下面就有七八位客人,有的吃饭,有的吃酒闲谈。

    “叶公子在不?”寇先生问着。

    伙计一听,说着:“在,您也是见叶公子的?可是现在夜深了,公子或已经睡下去了。”

    “时日还早,想必还没有睡下,引见下又何妨呢?”说着,这寇先生就自怀里取出一块碎银丢了去。

    这伙计伸手接过,他干了伙计多年,眼自是能看货,接过一看一掂,就是一块细深银子,怕是有一两重,顿时满脸堆笑,打躬说着:“谢客官赏!”

    说着,就在前面引着,向里面去了。

    此刻才入夜,楼上还有客人,细竹声响彻,一行人就沿着走廊,向一间雅房而去,脚步细碎,与风雨相合。

    这时,叶青正站着想着事,眼见黑沉沉乌云,雨点噼啪而下,一阵风扫过,当下向椅上一坐,静静沉思。

    来此时,叶青对叶家借口是“处暑时节,为着秀才县试,去湖边避暑热,放松文思”。

    十多日游玩,实暗陷于气机交锋,幸有芊芊善加调解,真遇了龙君,亲见深不可测,却揭破诸多困扰,心中反而纯净。

    现在看了一眼内室,隐隐有着娇颜在睡,思绪慢慢反散,在湖天之际扩展,至无垠无限。

    黄龙楼之遇,叶青自忖还算不错,可几日后登上龙殿,怕不只是一篇诗文的考较,又不是朝廷取士,可不会用镇运法器做出表面公平。

    传言当日太平龙君宴上,文士济济,言辞往来,明枪暗箭,一轮轮交锋必是全面的抗衡,自文气、才华、见识,到品貌、器量、气运,最后为龙君嘉许士子也才具无愧,日后中得第三榜榜首,是“同进士”,差一点就可入得第二榜。

    第二榜就是正牌进士了,同列者不过三十人,可都是大蔡朝二千里幅员汇聚出的英才。

    “我虽无惧于才华见识,又凭什么肯定,能在这全面抗衡中压下这等程度的英才,进而独占鳌头呢?”

    叶青思绪一起,围着这核心问题,渐渐坐卧行止间都在细细揣摩,耐心抽丝剥茧,以获先机。

    一声敲门声惊醒了叶青,不由一皱眉:“谁?”

    “叶公子,有客人求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叶青起身,拉了下布帘,顿时把内室关上了。

    这才去开门,才把门拉开一条缝,就有人一推,门开了,一阵急雨顿时扫了进来,让这时叶青打了个寒颤。

    眼前总有三人,一个仿佛见过一面,三十岁上下,撑着伞,还有一个是伙计,叶青目光扫过后面二个,顿时就是一凛。

    “原来是客人,请进!”叶青笑着,却对伙计说着:“有客来访,岂能无酒,这样吧,你回去喊一桌酒席,就说是我要着……”

    说罢一笑,侧过身来让人进去了,寇先生就一笑,说着:“夜了,那能让叶公子破费……”

    “来者就是客,不能不款待!”叶青微笑说着:“还有,多取些蜡烛来,夜暗的不好说话。”

    寇先生被他噎得一怔,但这时阻挡也不是合适,就缓声说着:“那就恭谨不如从声了……”

    这时,苍穹上黑云越浓,不时传来沉沉雷声,四人进去后,寇先生和叶青就坐着,后面二人一左一右侍立。

    寇先生看了一眼叶青,见一脸漫不经心,有点失望,笑着:“久仰你的大名了,夜里想着睡不着,特来拜访,还请海涵。”

    叶青笑着说着:“不敢,我只是小小童生,而且这诗词也不是科举正道,不过是文场游戏罢了。”

    说着,就颂吟:“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叶青咏叹,寇先生顿时一惊,听痴了,这诗句句落在心里。

    多少文人不能中得科举,于是就只得把大道文章,变成了娱乐青楼的学问,当真是赢得青楼薄幸名!

    转眼才醒过,不胜慨叹,说:“——真好,只是颓唐了些,不过公子是童生,的确不能搅和这些。”

    说着就看着叶青:“我家公子在酒楼听过公子的诗,觉得非常好,只是又很可惜,现在圣明天子在位,政治清明,公子还是认真读得三经五典才是。”

    说着,笑容可掬,一声吩咐,就有着一人提着一个包裹,摆到了桌上,里面尽是雪白的纹银。

    “这是我家公子赠银,赞助公子读书!”

    “多承你家公子的厚意!”叶青带着微笑:“我才年十五,这次来是放松文思,不想就承蒙您家公子教诲了。”

    “不过我虽不富贵,但家食无忧,又无亲无故……当不得这赠银,先生前来,必有着它意,先生可以直说。”

    “……”寇先生一怔,接着一笑:“叶公子不要误会,这的确是我家公子一片好意,诗词风流,只是小道,三经五典才是大道,我家公子爱才如命,不忍叶公子沉沦,才特意派我来赠银。”

    “只是的确有件小事,我家公子前来此处,家族随身侍女却是未带,我前来,想请叶公子割爱,转让丫鬟就是。”寇先生说到这里,一笑说着:“这在世家本是小事,想必公子不会不舍得。”

    原来是想要芊芊,叶青顿时大怒,立刻变了颜色,冷森森说着:“原本深夜前来,有些奇怪,不想果是恶客,芊芊是我心爱,你我话不投机,不相为谋,夜了,请回吧!”

    说着,就站起身,把手一辞,就要拒客。

    寇先生见过的人事多了,知道许多时候,挟着威慑,就算提出非份的要求,对方也很难直接拒绝,到时再威逼几句就是,不想想不到突然之间,这少年就翻脸,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词,只是说着:“我们是可是俞府的人……”

    “我知道你是俞府的人,你身后二个,虽穿着便衣,但全身匀称,气势沉凝,必是第一流武者,我预料不差的话,是修行了大易武经罢!”说到这里,叶青含着冷笑,只是一指:“大道青天,武者虽是小道,但此经也是千锤百炼,只在郡望世家和军中流传,我岂不知呢?”

    “而你,身带文气,却又有阴影随身,此必是长久替人占卜算命,泄露大机,福寿难全,难得寿终,你如果加以收敛,还有十年可活,若是倒行逆施,只怕命不旦夕。”

    说到这里,叶青轻蔑一笑:“如我所料不差,你在俞府地位也是平常,你今日带人入室,是想威逼我?”

    “这何其愚也,我是堂堂童生,位虽卑,却也受皇律天条保护,而且不敢说名传全郡,也是名传全县,你何人也,敢带兵威逼?”

    “你信不信,我张口一喊,或日后有不测之祸,但你家公子现在就要连夜来道歉,以挽回俞府声誉?”

    说到这里,叶青呸的一声:“汝,还不滚出去?”

第三十章竖子

    “竖子!”寇先生气得脸色雪白,恨不得立刻命甲士杀了此子,不过就立刻想起刚才是众目睽睽过来的,而且此子刚才还故意喊着人要酒席要蜡烛,怕是人人都知叶公子会客!

    在这种情况杀人,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自家公子都未必能承担。

    除非自己能把全店的人都杀了。

    不杀的话,的确,只要此子一嚷,全县全郡的人都知道书香世家俞家出了一个带着私兵抢民女的下人,这回去只怕轻者逐出俞家,重者处于家法杖毙。

    想着,恨意如潮,却还保得几分清醒,恨恨盯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走,才出去,就撞到了老板抬着食盒过来,看见情况郁闷:“啊,客官,怎么不用宴了?这就走了?”

    寇先生理都不理,就想直着离开,却听着后面叶青笑着:“把银子带去,这银子脏了本公子的眼。”

    寇先生恨恨一顿,一个甲士就回去取了,一行人就着转眼就消失在雨夜中。

    “摆上来吧,他们不吃,我自己享用。”叶青淡淡的吩咐着,手心却渗出汗来,盯着远处雨夜,阴沉着脸。

    前世位登举人,也算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结交的也是郡里大族,才知道这些底细。

    大易武经,是前大易朝以朝廷之力,编写武经,每种都是千锤百炼,造了所向无敌之军,想挽回气数。

    大易铁军横扫沙场,所向披靡,所谓的义军,军师,士子都纷纷烟灰云灭,硬是破灭了本来点出的潜龙。

    而道君和天庭,也能忍得,却没有直接派天军下降。

    可天意要弄人,岂有这些手段,才十五年,易平帝被武者所弑,本有复兴的大易朝顿时分崩离析,新龙入朝,违了册封前朝公侯以延香火的先例,宣旨杀尽前朝宗室,极是惨烈。

    大易虽灭,可这武经却流出了,时到现在,也不是普通人能问津,必是郡中郡望才可。

    这一想,岂不心怀战栗。

    不过心里想着,见老板摆好了桌子,却从容坐到桌上,咀嚼着:“恩,做的味道不错……”

    这时,布帘一拉,芊芊出来了,给他倒酒:“公子,你吵醒我了。”

    “是我的错,为了吵醒这件事,我沉痛向芊芊姑娘道歉。”叶青神情如丧考妣,眼睛偷偷看着芊芊,十分虚假。

    “不要这样……”芊芊见着他这副表情,突落下泪来,呜咽的说着:“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公子,就你的说话,我就知道对方来头很大,芊芊只是个小小丫鬟,当不起你这样维护。”

    “胡说!”叶青薄怒的呵斥,一手揽在她腰上,拉近了她:“纵是丫鬟,也是我叶青一个人的丫鬟,干旁人何事,休要管他。”

    芊芊脸上并不感动,双眸认真注视着叶青,只是说着:“公子……公子对芊芊好,芊芊不能没有良心,连累了公子……”

    叶青收敛了不正经,目光有些暗沉,脸色却极是端重,一瞬间,一种凛然和杀机就显在身上:“芊芊,你听我说,不要自疑,我叶青就是叶青,就算有种种曲伸之事,却不违此心,不逆本意——我说了绝不放弃你,谁也带不走你,除非有着不死不休的准备!”

    “芊芊,你是我的人,我绝不会放手,你以后再这样说,我就真生气了。”

    听了这话,芊芊不再说话,她只是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眼泪静静的落下,一会就是湿湿一片。

    叶青并不说话,来自地球本质并不视此理所当然,哪怕经过前世的经历也未能全部释然,每每这时,他都会感觉到两种截然迥异的世界同时叠加在他身上,并且自发地试图融合。

    这种叠加,有时给他带来帮助,有时也会带来困扰,有时是困扰兼着帮助,就比如这次。

    而且,这次事不是这样简单,只怕还是和龙君宴有关,这键还是在龙先生……无论我怎么样争取,所为皆是那一份文名和气运。”

    但龙先生所为何物?这样存在,历经沧桑,百世沉浮,当真只是一个“最喜文人”么?

    见着芊芊渐渐平静下来,叶青陷入回忆,渐渐闭上眼睛。

    那天在黄龙楼上,龙君一言一行,最微末细节都在眼前放映着。

    隐隐的水流声,又从面前滑过,宏大而幽静,转而定格于一句幽幽叹息。

    “大道啊……”

    “道门三经五典中皆有道,却未闻加上大字。”芊芊有些疑惑,不由习惯性问着:“公子,大道是什么?”

    “就是涵盖所有的一种终极。”叶青这才发觉自己吐出了这句,解释的说着。

    芊芊这时不懂,只是盯着他,心中暗记下这句,却听叶青失笑的说着:“这只是我的理解,各人心目中各有不同,我不妨给芊芊讲个故事……”

    芊芊坐直了,听着。

    “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大商人,他们自身有着庞大的财富,出于种种规则限制而不能活用,便寻一些小商人,考察他们的能力,试着将钱借于他们,或合股经营,来帮助他们赚钱,这赚的钱,就有部分归于大商人府库,于是庞大的财富就绕过了限制,得到了活用。”

    叶青话音一顿,结束这关于风险投资的介绍,笑着看向芊芊:“你是这大商人,考察小商人时,你最希望什么,最担心什么?”

    芊芊抓着自己小小荷包,想象是传说中的须弥芥子,里面有很多很多钱,一时眼睛里金光闪亮,重重说着:“我希望他有赚钱能力,担心他不肯还钱!”

    叶青摸摸她的青丝,叹息着:“我就是这样的小商人,想要证明的也不过是从这两方面入手。”

    这一声叹息,芊芊立时自金山银海中挣脱出来,她明白了叶青所虑,而这已是“权力世界”,男人独占的舞台了。

    原来公子时时苦恼的事,就是这个么……

    这不是女人能涉及的领域了,芊芊眼神一黯,起身关了窗,风声呼啸,雨水阵阵拍打着窗格瓦檐。

    “赚钱能力,我还是有着。”叶青取下了一张纸,满意放在桌上,说着:“你读。”

    芊芊过来挨着他,小声念着:“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

    这时就有着壮观意象,纵使女儿之身,读来亦是气概溢满胸襟。

    她不由顿了顿,才继续念下去:“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自家公子没有多少垂钓经验,显化用的是前日失败的垂钓经历。

    她会心一笑,就念出最后一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芊芊虽是受着夫人培养,可说知书达礼,限于十五六岁年纪,不能明确定位这一层诗文,只是欢喜:“公子这诗,真是极好。”

    叶青哑然,心道李太白泉下有知,得我家芊芊如此真心夸赞,想来也是欣慰。

    这使脸皮厚了许多,对着抄袭更无羞耻,将目光落在案上,那里与这张诗文同样的已是厚厚一叠,这就是这些天的成果了。

    叶青写出来,是要选几首最切合,反复揣摩,以符合自己的文气、地位、阅历、年纪,达到妙若天成,余者还是要销毁。

    这世界历史极长,有百万年之称,但由于开启仙路,广罗良才,有才华的人都一心仙道,纵喜文事,谁肯作这学问?

    并且最关键的是,诗以真情真性为贵,慷而慨之,和仙道隐隐克制,很少有仙人能作上品诗,都是干巴巴的“脱俗”,“道诗”!

    而失败的文人,锤炼诗华并不少见,但失败者总有郁郁之气不得伸展,故诗词中就有一种落魄气,很少有上得大雅之堂。

    但偏偏仙道歌以诗茶,对诗歌需求很大。

    叶青前世并无先知,在仙路上屡屡碰壁,但在凡世依混得风生水起,要非是大劫之下人人难逃,压迫了凡人的时间,下场与胜负犹未可知,这靠的就是地球时文明底蕴的熏陶积累。

    此世有幸预见大劫,叶青自绝不会放着一个文明不管。

    单是桌上这叠被淘汰的诗文,一首首拿出去都会震动文坛,只因不合景就被叶青淘汰。

    甚至没有意外的话,对许多诗来说,眼前这“小小丫鬟”就是唯一,也是最后的读者了。

    “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芊芊还是最喜欢这句,公子是写得前日么?”

    芊芊欢喜地将诗作细细品读,不意识到她超出天下所有文人幸福,这一刻,她就是离异世璀璨文明最近之人。

    “就是为前两天之事想到,虽只钓上一条小鱼……”叶青哈哈一笑,干脆承认下来,开门出去:“好了,只要你想,我一首一首读给你听,但现在我却要安排些事了!”

    说着,眼神阴郁:“现在我半夜走的话,怕是取死,必须光明正大,与众同行,才能保证安全,这必须和店老板商量,看哪路商队顺路。”

    “等等,我去拿伞……公子路上小心,早去早归。”

    芊芊冲出院门,递过备好一顶油纸伞,看身影遮掩在白茫茫的水雾中,被一处名为“权力世界”的舞台吞没。

    这些时日心中盘旋念头终于明晰起来,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渐行渐远,她绝不接受这样的距离,总要能帮得上公子才行……公子不是说过么?每个人要都为着自己的幸福而努力,而没有施舍得来的幸福。

    秋风细雨下,芊芊眸子闪动,鼓着小脸,握紧了她小拳头。

第三十一章响应

    大厅

    一群人众星捧月一样将俞公子集拥在中间席上,觥筹交错,时时赞词,而厅下笙篁齐奏,十二少女翩翩起舞,让人心旷神怡。

    俞公子坐在中间,冠玉一样的面孔上也多了些笑意。

    二万两银子,一声令下送来了,这不但是银子的问题,也是自身在家族中影响力的问题。

    不过看见一人穿过来,就不禁皱了皱眉,只见这人凑到俞公子耳处低语几句,俞公子坐直了身子,一笑说着:“诸位请慢用,我有些事处理。”

    “公子请自便!”就见着几人一脸谀笑说,俞公子听了,也不多话,就出了去,二个甲士立刻跟了上去。

    门口八盏灯清亮,照在阶前,寇先生一回去,就跪在阶前,而俞公子站在高阶处,只冷冷看了一眼,就听着甲士把事情一一汇报,冷峻面孔上不动声色,一个甲士把话说完了,说着:“公子,就是这样!”

    俞公子听了,冷笑说着:“混帐,我没有开口,就敢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还罢了,还灰溜溜的无功而回!我们俞府的脸面都给他扫光了。”

    说到这里,冷笑取出一根鞭子,扔给一个甲士,这甲士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痕,在灯光下闪着红光,默默接过鞭子,看着俞公子请示。

    “不过这混帐还知道回来请罪,也算是懂得主仆之道,就这一条,可以原谅,你打他三十鞭,以示家法!”说完,俞公子一挥手。

    这甲士立刻应着,明白了分寸,知道公子只是“惩罚”,不想打残打死,当下就出去,片刻,鞭打声就声声入耳,而这寇先生也是硬气,一声不吭。

    听着这个,俞公子闪过一丝难以觉察微笑,回顾左右说:“回去赏些伤药,再赏二十两银子。”

    说完,眼神一凝,望着远处:“竖子安敢欺我?”

    就算是下人自作主张,但受到这样耻辱,还是使这人心中恼恨,不过他是极深沉的人,当下只是说了这句,就转身进去。

    进得了厅堂,已经是如浴春风,看不出半点异样。

    来用食的人群中,比往日多了些士子,有的还佩着秀才剑,个个意气风发,情态看着就不是当地人,他们看着三楼诗词,有的赞许,有的不屑,形色各态。

    “这位兄台,风雨渐大,何不进来坐坐,顺便一叙年齿,交流文章!”有个士子高声招呼着。

    叶青笑着摆手,说着:“兄台招召,本是美事,只是学生今日有事,还请海涵一二。”

    叶青说着,撑着伞过去,就向着老板去处,只是一阵风雨,就打湿了他半身衣衫,酒楼上,几个士子都面面相觑,就有人冷笑:“故作清高,我们都是童生秀才,竟推辞不来。”

    “兄台所言甚是,才具不足,旁门来补,搏出名也不易啊……”

    这些话故意说的大声,声音传了过来,却将文人这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着风雨,叶青远远听了,一时无语。

    看来就算是修行三经五典,这道门文人和儒家文人,在这个阶段,怕是区别不大,这就叫秉性。

    或明或暗贬低,顺了风雨一阵阵扑来,叶青只得当着听不见,到了门口,放下雨伞,见着老板惊讶的表情,就笑着:“老板,明天有去梅溪的商队不,我想一起同行,还有,我想联系下一个人——何茂。”

    次日凌晨

    街巷湿滑,一支商队行至梅溪入湖口,已是半个时辰后。

    湖畔修着古朴雅致凉亭,带顶棚的游廊相连,当地人赏秋多有来此,是以建之,这时就有不少人在避雨。

    叶青路过一座凉亭时,瞥了眼亭中,就唤着:“停!”

    商队缓缓停了,就见着何茂过来了,叶青随手丢给商队一个五两的银元宝,就和芊芊脱离了商队过了去。

    “见过叶贤弟!”

    “见过何兄!”二人都是见礼,这时一片乌云黑压压,豆大雨点敲打着,叶青就笑着:“久违了,这次来梅溪,实在是麻烦了。”

    “叶贤弟能来梅溪,实是求之不得,雨实在大,还请稍息片刻再去,幸备了些酒菜,却也不必枯等!”

    这桌菜看时,炖鸭子、炒肉丝、火腿、鸡爪……还有些点心,何茂用筷子点着菜笑着:“请用!

    叶青答应了,拿捏坐了用餐,他虽对芊芊极宠爱,但这时也只得让她站着,两人就一起用酒。

    一会,两人都不禁点头微笑,叶青说着:“太平湖八百里,但论景,这梅溪可谓独秀,何兄住在此处,可谓佳地。”

    八百里太平湖有几条大河,还有着网络一样的溪流汇入,几条最大溪流中,就有着梅溪,梅溪入湖口,因出了山峡,有六次转折,故称为六梅口。

    六梅口靠山临水十分幽静,住的多是些本地渔户吏民,房屋古色古香,带着流传千年的水畔气息,气象与太平镇的繁华颇有不同。

    “贤弟既是喜欢,不如多住一阵!”何茂笑的说着。

    “是要多住一阵,还有一件事,麻烦何兄。”当下,叶青敛了笑容,把昨天夜里的事一一说了。

    何茂静静听了,并不变色,只是沉吟着:“那人不足为虑,显是俞府的下人,不过你这次少少扫了俞府的面子,怕是有几分麻烦。”

    “俞府别的还罢了,就是有祖先是俞文贤,跟随太祖打了天下,其人清正廉洁,勤于民事,积官至应州总督,靖文侯!”

    “时州内发生灾情,此人具疏上奏,弹劾贪腐,大开仓廪,赈济饥民,百姓为他造了一座生祠,加以奉祀。”

    “不过此爵不是世袭,其子俞寺卿封荫,任至知府。”

    “俞文贤有着爵位,官位,民望,又有着人点化,其祖墓位于黄顶山,墓半月形,自上而下分五层,有石像,内有石刻谕祭碑,风水也是极佳,故死后位居神灵,气运昌盛,俞家七子都可称得上人才。”

    “到了现在,虽早不是侯门,但累官不断,也称得上郡望。”

    何茂话不多,却有画龙点睛的功效,把俞府的来路和背景都点的清清楚楚,叶青心里雪亮,正想说,却见着何茂淡淡说着:“不过贤弟放心,俞家虽势大,但也管不到这里来,我敢保证,贤弟只要在梅溪,就无人敢动。”

    “不过,贤弟现在是童生,这位份就薄了些,要是能中得秀才,就可保身,若能中得举人,就算是俞家,也不得不避让三分——这煌煌天规,世间规矩,也不是随意能破坏。”

    “不管用意怎么样,那人说的少诗词,多文章,还是对着。”

    到了秀才举人,就是真正的“士族”一分子,想动决不是这样容易。

    叶青思量片刻,说着:“何兄的话,焉敢须臾忘怀?我这次来游玩,也是得了童生散散心,不过,秀才举人所需甚厚,弟虽想,却怕不如意。”

    “是啊,文榜深似海。”何茂听了,也有很多感慨:“唯其难,不敢轻言中得,实是我矫情了。”

    “不过以弟的文才,只要潜心用命,怕不到十年,就可中秀才中举。”

    叶青听了,想笑,又没有笑出来。

    这个世界的规矩,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理解,是,就算是以叶青的文才,只要他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一些不出世的道篇抛出去,那文才再好,也还需气运来调济。

    以叶族的根基,十年中秀才中举,已经是看在叶青年轻,又早早名闻全县的原因了。

    现在名闻全县,十年后名满全郡甚至传播全州,虽说名声不等于气运,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也是不少,到时自是有机会。

    可自己岂有这样等待?

    这次龙君宴,是自己势在必得了。

    当然这话不能多说,只是继续喝酒吃菜,临到一个时辰,见着雨散了,叶青就正容说着:“那在梅溪,就还请得何兄照料。”

    “小事!”

    一行牛车就向着梅溪镇上而去,叶青就在镇上找了家旅店,安排着住了,辞了何茂,到了屋里,把一封银子放在桌上,都是九八纹银元宝,还带着银霜:“芊芊,这些银子是你这些天的用度,你不要随意外出,有事直接联系着何府。我这一去,怕有几天,你千万小心。”

    芊芊这时笑着:“公子放心,我明白,公子是作大事的人,不过路上也要小心才是。”

    叶青听了,也不多话,怀里兜着两个元宝十两银子,想了想,又拿了一吊钱,就出去了。

    雨水连绵而下,落到湖面溅起阵阵涟漪,激起水雾弥漫了天幕,水性灵气充塞四处。

    溪湖白茫茫一片,远近山峦尽隐。

    叶青随意沿着岸行着,心里却有些疑惑,虽说梅溪不大,但也有十几里湖岸,这哪里去寻度船呢?

    就在此时,前面白色水雾涌动,隐约有着摇橹声中,又听有人问着:“君要上船否。”

    叶青听了,先是一怔,摸了摸请贴,又微微一笑,收起了油纸伞:“要上。”

    心里就知道自己想左了,这请贴分明是法器,临到湖岸,自有人响应。

第三十二章 龙宫

    白色浓雾中摇出一艘蓬船来,艄公披着蓑衣,低首谨立在船后。

    叶青一望,这小船不大,只可容得二三人,当下就踏了上去。

    艄公也是不管,自顾自的摇起橹,船径朝湖中去。

    行不到半里,面前雾散雨收,现出烟波浩淼,一片朗朗晴天,叶青一个激灵,盯着这艄公直看。

    八百里太平,龙君灵府领域,秉道君秩序,进行统治,水怪尽化人身水兵,有做孽则必受刑灭,想也不敢。

    “君若有疑,且举请帖,再回头看。”艄公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苍老面孔上,额中一个神秘的赤红法印,却有着根基,这是龙印。

    叶青举起淡青色请帖,再回望时,哪有白雾一片!

    叶青正无语,艄公呵呵笑着:“就到了,抓稳了!”

    船身陡然一沉,湖面水波平平,上升三寸。

    叶青急扶住船蓬,下意识看甲板,并不漏水,可船在下沉,一息间,湖面平齐至舷,不及多想,船就沉了下去。

    滔滔水浪,化作碧色,就要没顶,叶青只是拂了拂衣衫,面无惧色。

    “呼!”船篷滑动,四面合拢,滴水未进。

    “君真是好胆色!”艄公笑着弃橹,手指在船篷一点,灵光辉耀流转,船身朝下斜倾三十度,一震后自动推进,化作一艘法舟。

    叶青敲了敲黑沉沉的篷壁,冰冷如铁,锃锃有声,记起整船形制,喃喃说着:“这船一开始就可以沉下去吧?”

    艄公这才真正动容,上下打量一番:“确实这样,只是怕君惊惶,故到了湖中才沉下去,君是如何得知?”

    “呵,猜着。”叶青随口言着,心中默数时间,不多时听得哗啦水响,船身又是一震,稳稳定住。

    灵光消退,船篷滑动开来,在一处水面静静泊着,周围泊着同样篷船。

    “君请看,前方便是龙宫。”艄公伸手指点前面,在不远处,庞大宫殿连绵,水晶透明,散发着光,难以言喻威严笼罩其中。

    叶青呼吸着新鲜流畅的空气,扫了眼这宫殿,下意识抬头看去,淡青光尽头是连绵青穹,高不可攀,几有真实天空错觉,隐隐自成空间。

    粗大金碧龙柱,按十二元辰耸立,撑起巨大青穹,碧波荡漾,星辰满布,徐徐转运不休。

    当下心中灵光一闪,不由喃喃:“不……上面这个才算是龙宫,灵府!”

    “上面?”艄公疑惑望了望,不以为然摇摇头,跳到岸上,顺着笔直青石大道,径往前面这宫殿:“君上起居寝殿,宴宾大殿都在前面,君且随我来。”

    叶青笑笑跟着过去,靠近了一座巍峨宫殿。

    就见得宫殿雕栏玉砌,隐隐有着青气,连绵叠坐,让叶青不由暗暗称赞。

    在凡间,因国力有穷、兴亡战火,很难建筑起这庞大宫殿并维持,更不要说里面隐含的历史气息。

    根据前世对过去历史的记忆,道法显圣,道君尚在人世时,确有可能在地上建此宫殿,甚至五帝时代,还有着壮丽皇宫,和仙灵天宫一样,只是基本毁于战火、时光。

    也只有在这龙宫灵府的法力维护下,这样宫殿才能保存至今。

    过得朱红城门,就至最壮观龙宫大殿,上千阶青玉台阶连绵不断蜿蜒而上,两侧雕栏玉砌,镶的明珠辉映着天上青光。

    最特殊的是,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空山新雨的清气,叶情不动声色,用着六阳图解,吐呐吸取着。

    这可是龙宫灵气,等闲不泄露给外界。

    艄公止步,迎上了一个少女,她甚是清丽,一身雪白衣裙,在腰间束上两寸宽的青色丝带,肌肤莹润美玉,青丝光可鉴人,平白就令人感受到暗室生辉。

    少女和艄公交谈几句,提到了叶青,她两次向着叶青望来,目光带着好奇,叶青不以为意,正了正衣冠,自己缓缓拾阶而上。

    少女追了上来,在前面半个身位引着路,时不时回首打量,叶青看了看她:“这位,我身上有什么怪异吗?”

    少女一笑,声音幽泉悦耳:“千机叔叔专长器炼,很少佩服外人,能让他特意提到,你也算了得。”

    叶青才留意到她光洁的额,并无龙印加在上面,心里奇怪,大凡水妖要化成人形,都须加得龙印。

    当下问着:“你是人?”

    这话问的无礼,少女也不生气,笑着:“君父虽是真龙,可母妃也是采纳的湖畔民间女儿,我是人又有什么奇怪?不过你可以这样问我,遇着姐姐们,就不可这样,她们会生气!”

    叶青谢过好意,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她容颜:“你是龙女?”

    少女在台阶上旋转一圈,展示了衣上青色龙形玄纹,大大方方说着:“也算是龙女吧,可君父后宫美人三千,子女千数,我这龙女也要做着工作,才能领取报酬,养活自己呢!”

    千数……打工……

    叶青哑然,看这龙女理所当然样子,想起地球上后宫小说,当想象落在现实,可真是有趣的紧了。

    瞧她清丽大方,而台阶又是遥遥,就怀着打探情报的心思,笑着攀谈起来:“这位龙女姐姐,芳龄几何,在龙宫工作了几年?”

    “嘻,你不知女儿家年龄是不能随便问么……我在姐妹中是最小,可我七岁读书,十三岁就在受职殿上拜受仙篆,过得了一年就调入**司……现在干了五年了,我已在龙宫有份职事了!”

    她说话时目光盈盈,自叶青脸上扫过,颇有骄傲之意:“就是这一年大宴,我觉着好玩,才申请到世情司中临时担任着侍女,看着人间的所谓才子,又是怎么样!”

    “世情司……”叶青一想,不就是所谓的情报部?

    当下脚步微滞,又顺畅起来,暗骂这龙君混蛋,这龙女也是个小混蛋,脸上带着笑:“正好我对世情有些了解,我们相互交流一下罢……”

    龙女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古怪笑着:“喂,我可不会透露家中秘密!再说你想啊,龙宫里一千个儿女,君父真有什么秘密,也不会让我这个最小的龙女知道,对不对?”

    “对,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平常事……龙女姐姐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啊?”

    “……”

    一番讨论交流后,大殿就在面前,叶青就郑重说着:“在下是叶青,你可要记得!”

    “知道了。”龙女并不在意,稍稍落后几步,带着小小得意,就不见了。

    叶青走了几步,心中暗笑。

    其实龙女说的只是龙宫生活日常,还算口紧,可是在地球上,情报工作早就已经深入到理论和体系,别看这生活日常,有心人就可分析出许多有价值的内容。

    大劫就在眼前,能自明面上窥探到龙君点滴,就值了不少,这老谋深算龙君,想不到会被亲生女儿出卖掉吧?

    暗笑着步入淡青色大殿,白玉铺地,明珠嵌墙,琉璃通透水波在殿中荡漾,这不是真实的水,是水性灵气浓郁至极显化。

    叶青心中微凛,目光投向上首,淡青宝座还空着。

    殿下灯火辉煌,西面一侧拉着半人高帷幕墙,莹白透明丝幕后是一排排少女,隐约见得容颜清丽,气质安宁。

    中间是案几排列成方阵,小部分已有了士子宾客,个个形貌各异,情态不同,却都是隐隐道光。

    中间铺着红毯,在白玉地面上分外醒目。

    路过时随意打量着,见的前面一个青年士子端起一杯琼浆玉液一口饮尽,嘴上带笑,连连说着什么,转眼间,又见得后面一个玉色士子作词一首,引得四方博彩高喝。

    凡是有人坐着,就有诸多灵果摆放在案几之上,供客人食用。

    叶青一路不语,自顾自走到最西面角落里,在莹白帷幕墙尽头底下,寻了最次的一张案几,低调落座。

    果就有一个侍女上前,玉手奉上琼浆玉液,仙草灵果。

    叶青也不客气,直接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饮尽。

    “喂,好喝吗?”宫女抬头,笑意嫣然,正是刚才的龙女,不想她立刻就到了这里了。

    叶青干脆不回话,琼浆玉液下腹,顿觉得一股纯粹水性灵气伴随着玉液涌入体内,让他神清气爽,心中暗暗称赞。

    案上朱红果子也不是凡品,再瞧陆续进来士子,叶青没了兴趣,将一颗朱果投入口中,几乎入腹即化作灵气,满意打了饱嗝,对着案上剩下十来个果子进攻了起来。

    龙女也不恼无礼,大大方方行礼,又翩翩回转。

    隔席几个衣着朴素士子,本以为是低调同好,有意亲近之,当下掩口而笑,哪里来的乡巴佬。

    叶青心中有数,却懒得理会。

    越上品奠基道诀,越需要深厚身体资材配合,所修六阳图解需求更多多益善,正是对滋养来者不拒,多一分积累就多一份把握,这才是根本大事。

    难得有这机会,难道还会矫情?

    再过了片刻,客人渐渐齐整,就听鼓乐齐鸣。

    淡青衮服的龙君自帘后缓缓走上宝座,天平珠帘后,正是当日中年人,目光扫过下面,扫过叶青时有些笑意,略作示意:“诸君都是世间才子,今日前来,龙宫生辉。”

    声音浑厚,却不见半点苍老,且言出法随,淡青气弥漫殿内,众人都立刻静了下来,齐声还礼:“不敢,学生拜见龙君!”

第三十三章顿笔

    叶青行礼完,留意到这上百人放在桌上请帖,大半都是金黄,余下十几个才是淡青色。

    其中一人有点熟悉,一看上去,却是俞府的公子,此人也来了?

    此子现在目不斜视,极有气度。

    这些人没有坐到一处,彼此忌惮一样相隔着距离,中间就是别的金黄帖子的士子作为缓冲。

    “器量本质沉稳啊!”叶青心中明了,这些就是主要对手了,心中却是一动,想着:“前世虽传出龙君宴,成一段佳话,只说前三甲受益不少,但具体是谁却一直没有点明。”

    “俞家的公子,莫非就是三主角之一俞帆?”

    正想着,就听着上面龙君说话:“水下宫殿幽深,我又愚昧,诸位先生前来,无以为报,且设着小宴,请大家尽些兴。”

    说着,龙君就是一拍手。

    这就是号令,顿时四周吹起了号角,擂起战鼓,众多士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见着旌旗招展,涌入了甲士。

    这些甲兵个个气机凛然,集三百更是杀气凝聚,就有几个士子顿时变色,有的甚至掉落在席。

    叶青在前世却有听闻,顿时知道这是第一重考验,早有准备,端座不动,目光一扫,却见着能保持镇定者不过一半,神色从容者不过二十。

    “请诸君观赏,太平破阵乐!”有人说着,顿时这三百甲士旌旗连绵,端是英武威严。

    叶青不动,端看着这些,虽早有准备,还是觉得杀气直指眉心,和当日山神庙相似,但冰冷锋锐之余,更见堂皇,直直透出殿上,心里就有了明悟:“大劫将来,这龙君难道是有所觉察,要真是这样,用心不小。”

    这实是阅兵,示之以威,在场的人都是人才,只要传播出去,就有不少妙处。

    果细细看着,见着就算表情镇定的士子,也是暗暗凛然。

    “再上,龙宫宴士乐!”见着宾客都是受慑,龙君微微一笑,又示意换得了曲调,这曲清音宛转,余韵绕梁,众人才回过神来。

    而随龙君之令,少女穿梭而上,俱姿色上佳,额上光洁白玉,将各席上的鲜果琼浆都换了。

    这次行至叶青身前的少女,还是相识的龙女!

    她对一堆空盘子毫不惊讶,微笑换上新着,又对着叶青轻语一声:“喂,大宴不禁,可以多吃些,不必上面吩咐,自会有人续上……君父其实很小气,所以别说是我讲的喔。”

    “多谢龙女姐姐!”叶青稍稍动颜笑着,心里暗忖,这小气算不算一个暗示,是真还是假?

    “有好处才叫姐姐,真是可恶!”龙女浅笑佯嗔,却并无不悦,说完就静静退至西侧帷幕,仪态大方,融入上百情态各异的少女中。

    一两个这种颜色的少女并不奇怪,可全是这素质,就让人面面相觑了,无论金黄或淡青请帖的士子,都对此瞩目,只道龙君好有艳福。

    叶青却留意她们隐隐气度,认真观察,这些宫女额上俱是光洁白玉,这些都不是纯粹水族,这意味着……

    “任谁也想不到,这些都是龙女?”叶青震惊,心中又有些羡慕。

    这就是深厚的底蕴,自太平湖上代龙君陨落,此龙君得了此湖,得此位格已有八千载了。

    在凡间开国之君拥民上亿,位格天子,尚在龙君之上,可有几人能比得这寿数?别说八千载八百载,就是八十载也少之又少!

    这世界的天子,比地球上活的长些,不过也只有百二十寿。

    活上八千年,掌八百里太平湖,无论搜集多少佳人都不为过,诞生子女单自质量上都是优质,单这一百个龙女都是不凡,个个丽质天生,也不知这龙宫招不招赘婿?

    叶青趁近水楼台,大饱眼福欣赏着,突觉某女袖中一点金色星光,再留意她隐居前列的站位,顿时脸色微变,不敢再肆意打量。

    低头看着案上鲜果琼浆,都换了品种,本是大吃特吃的时候,心中却急转着千百念,最后定格在龙女微嗔表情上。

    “看来是黄龙楼上表现太过,被重点关注了,宴无好宴啊。”叶青眯起眼睛看了看桌上淡青色请帖,心中思量着。

    不过,别看笑嗔寻常,叶青终是经过了二个文明,经历了前世界生死之劫的人,心中却是不惧。

    当下就收敛心神,看了看这龙宫宴,要是换了一个人,也许早被震撼,生出只想一生一世安居与此的心情吧?

    想到这里,浑身一震,一瞬间他立刻知道了:“难怪三主角有些含糊其词,怕是除了俞帆,别二个都留到了龙宫……这还真有招赘婿的意思。”

    “不行,莫名其妙进入此局,我得先吃回本来!”当下叶青就捡起一颗不认识的紫红果子,一口狠狠咬下……

    见着殿内上百客人都渐渐开颜,龙君在殿上暗暗点头,随即俯视下面,缓缓出言着:“今日欢宴,宴中怎能无诗应景?不妨以湖为题,请诸位作诗文一首。”

    这话一落,众多龙女翩然而上,奉上了笔墨纸砚。

    龙女脚步无声,顿使殿中一片沉寂,众多士子终是人间人杰,这时也不再关注她们,有的扶额推敲,有的闭目沉思,有的仰望着青色殿顶,有的手指在案上虚划,显是思量组织着诗文。

    龙女奉上笔墨纸砚,见着桌上真的狼狈不堪,心里暗笑,作个鄙视:“你还真的都吃了。”

    说话间,丝绸领口微坠,显出一片雪白,叶青特意多看两眼,心中暗赞:“这身子想不到还真有料。”

    龙女突有感,一抬首,就对上了叶青**裸“欣赏”的目光,这一下可真不是佯嗔了,顾着场合,龙女咬着牙,自牙缝里恨恨挤出一句:“喂,书生,你能行吗?”

    这时,不管年纪大小,是男人都不会说不行。

    叶青与她对视,瞬间果捕捉到一闪而逝本质,果是深邃难测,心中瞬间转过千百念,却表了个不屑的表情:“你拭目以待!”

    说完,却不在理会龙女,只是静静沉思。

    临场应景之诗最难得,相较平时用心推敲,关键不在时间长短,而在于灵感和积累。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就算诗中豪杰,也是平日积累着好句,临场筛选应景,相当于千日积累,一时用出,才有喷薄之华章,不然就只是平平之作。

    实际上,就算是李白一生之诗,多半还是这平平之作,不过以李白的水平,这平平也超于常人之上,并且带有强烈个人风格,再偶有一字、一词、一句之亮点,就使观者赞叹。

    诗仙且此,无怪这些士子都是沉思苦吟,他们能抵龙宫,都对“湖”题有所准备,甚至请得族里众人集思猜题。

    只是再怎么样准备,都不及着千锤百炼的传世之作?

    “还不快写,就剩你一人了!”龙女眸子一转,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压低了声音提醒着。

    “哦……”叶青自沉思中惊醒,看了看众人都已提笔了,能入此宴者,秉性先是不论,文思敏捷是一定,放在外面,都可说是举人种子,只怕能入宴者,自己这个童生才是罕见。

    “不急!”叶青将砚中注水,细细磨着墨,目光却越过众人,穿过殿门,至达远处青穹。

    叶青浮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忆起半月来,与芊芊一起登山游湖,记忆升起千百诗篇,句句显青……再是文豪,怎比得上一个文明加持?

    至于说抄袭,嘿,仅以此身,追求道之极境,不奋力积累资粮,还矫情说这些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一种喜悦突涌上了心,这一刻,文思如泉,前世三十年来,一切恩怨悲欢,和水一样流过。

    叶青提起笔来,静静饱蘸浓墨。

    “呆子,别看了,文思敏捷也是计分……”龙女突住了口,心里一怔,她平素不会透露,现在这又是什么?

    叶青一怔,注视手中毛笔,却笑而不语。

    真转眼就写成,又是这样名篇,这就太惊人了。

    这殿里可没有镇运法器,这千古名篇一出,纸上云烟弥漫,照耀全殿,这让满殿英才怎么自处?

    曹孟德之鉴未远……

    叶青摇摇头,落下笔,缓缓写了一字:登

    就此顿笔,自陷入沉思。

    过得一刻,大殿中一片静静,士子埋首于案,各自精神投注笔端,无形文气已丝丝升出,或白或黄或青。

    龙女这次却忍住不说了,只是看了看殿外青穹星辰,这都过半个时辰了。

    叶青睁开了眼,再次落笔,第二字:临

    见着文气,再次顿笔。

    叶青并非是故意实行这战术,却意外发觉时间长的一个好处,可以将浓缩的精神投注于丫丫电子书,或能使得文气升得半格。

    “平平之作,还得担心文气浓薄,一旦自身诗运中断,精神冷却下来,就难再提笔续写,我这程度的诗却是无虑,只似醇酿,愈久愈烈。”

    瞧叶青又陷入沉思的模样,龙女眼眸微闪,转而观察别的士子,心里却是思潮翻滚着。

    此子这样,或是真正草包,要哗众取宠,或就是胸有成竹,不争这一时的先后,要以堂堂正正的诗文来获胜。

    那,此子是哪个呢?

第三十四章蛟龙之气

    龙宫连绵,楼台回廊曲折,淡青色水天间,丝丝秋风吹过,连成一片,这种取着秋意的凉爽,使得殿内更是怡人。

    众文士都稳几坐着,凝神作文,转眼就是半个时辰,殿中士子这时都胸有成竹,渐渐搁笔。

    殿上龙君眼眸深沉,在殿内扫过,顿见案上丝丝白气,汇聚鼎盛文事,不由脸上露出笑意。

    而叶青在大殿角落里,一字一思写着,心无旁鹜。

    却听龙君宣声说着:“落笔完了的俊彦,且先收卷,赐新席。”

    听着命令,龙女穿梭而过,小心取走案上诗卷,一一呈与龙君。

    虽不言明,自是一种催促,一些尚在下笔的士子,额上就冒出汗来,有些更是脸色涨红,一些完成作品的士子见了品酒摇头,暗笑这些人气度。

    整个殿中,原本空旷寂静中,就渐渐闻得了人语之声。

    叶青还是一字完成,就此顿笔。

    龙女收回对别的士子的观察,微倾身看去,纸上只有一句:“东临梅石,以观太平!”

    一时震惊,只有一句!

    她深吸口气,消弭了心中怒意,想了想,小声问着:“喂……书生,你不是故意的吧?”

    难得换了称呼,声音柔和,藏着一丝急切。

    她能感觉到附近“宫女”特殊关切目光,尤其前面一个叫徐帆的士子身侧,有位丽人正盈盈含笑望了过来,使她心中暗恼。

    “要是这人搞砸了,成了笑柄,连我也在君父面前丢脸,姐姐们必在宴后必会在母妃面前大肆取笑。”

    “我怎么就选中了他呢?”

    正想着,就听着座上的这人头也不抬,说着:“恩,我的确是故意!”

    说着,叶青面上作皱眉苦思状,手上笔重千钧,他总算不再“心无旁鹜”,可配着这坦然语气,就越发显的古怪。

    龙女眼眸微闪,羞恨磨了磨牙,玉手在袖中按住一颗明珠,有将这可恶书生拖到湖里暴打一顿的冲动。

    可这庄重场合,她只能再深吸一口气,低声婉转祈求:“求你快些写,要不我就要被姐姐们笑死……我认输行不行?”

    “不行……我可是凝思作文,你别打搅!”叶青暗笑,微微扫了眼殿内,见得众人陆续交卷,又举着笔,在纸上又落下一字——“水”!

    龙女手在袖里颤抖着,恨不得一珠砸死他:“算了,不理了,取笑就被取消罢……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有心安抚自己心情,但看着叶青这“端重凝神”的样子,她就下一刻,心火就冒了上来。

    渐渐,殿中交卷多了起来,宫女穿梭如蝶,士子整理仪态,不论发挥好坏,都尽力维持气度,品着酒,打量着殿中诸座,计较着待会怎么样交流,展现自己最强一面。

    “写得都是不错……哦,诸位都完成了吗?”龙君声音自殿上传来。

    正在咬牙切齿的龙女一怔,醒过神来,顾不得生气,连忙急视而去,只见卷上大片空白,只有三句:东临梅石,以观太平,水何澹澹

    见得叶青“心无旁鹜”,当下气极反笑,只得回禀:“君上,有位客人尚未完成!”

    “哦……”龙君以为是有人卡文,这也不足为奇,微笑看向角落,却是一怔:“怎会是他?”

    这时视线全都汇聚到叶青,题诗确需时间,在座无不是才思敏捷,写得这样缓慢也是少见,心里都是暗想:“单是文思缓慢还罢了,莫要是鱼目混珠,这就是大煞风景了。”

    不过总有人沉不气,自觉写的不是很好,心里难受,这时就冲口讥之:“怕不是滥竽充数吧。”

    这话一说,人人都侧目,这人就是大悔,知道自己在众目睽睽下露了丑,几想以袖掩面。

    却见叶青缓缓落下一笔,淡淡说着:“岂不闻名士之笔,重于铁乎?”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

    有一士子就说着:“你算什么名士?敢这样大放诳言!”

    “这也过了。”第二个人发现这是不错攻击对象!

    “狂妄!”

    “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更多的士子却矜持着不言不语,只是冷笑目视叶青,就等着看笑话。

    这龙宫宴岂是好相与?

    敢聚得文事,就要有诗文每一瑕疵被放大心理准备。

    龙君身子向前一倾,也笑了,不过它是主人,只是一笑就罢,继续等了。

    有些士子哗了片刻,见叶青只作未见,龙君也不表态,士子们渐渐收敛,不再有失斯文了。

    只见明明华殿,煌煌灯火,龙君在上,美人在侧。

    一时间言辞往来,外表斯文有礼,实是明枪暗箭,里面十几个淡青色请帖的士子,更都是佼佼者,或以文采风华,或以见识器量,或以气势压制,往往交谈间使人无言以对,甚或自惭形愧。

    只是片刻,就各自脱颖而出,形成了局部的优势,而彼此间对视一眼,均知都是劲敌,默契暂不起着冲突,只与身侧群士笑谈,调整话题转向,使之有利于自己,并默默酝酿,等着对方出错时机。

    其间不是没有人关注过叶青,却见还在举笔凝重踌躇,作千古之文状,不由都是无语。

    “哗众取宠!不足为虑!”几次关注后,众人都是冷笑,不过出于未雨绸缪,也是出于催促,渐渐之间,文气汇聚,默契移了过来,形成着压力。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来者不善气场汇聚,立着的龙女微蹙,看一眼这些士子。

    其中还有一个士子,时不时把目光投来,此时还手捏法诀,引导着文气,形成了道法灵压。

    不多时,叶青额上就渗出微汗,只是目光沉凝,持笔不动,只作未知。

    “哼,真是自取灭亡,单是文气还罢,这就过了,真当君父不知?”龙女狠狠瞪一眼这士子,又瞧着叶青,心下莫名一软,手按袖中明珠,暗暗捏了个屏蔽的法诀。

    她手里明珠一热,无形薄膜升起,隔离出去。

    叶青顿觉得压力一减,余光瞥见,微微感动,却只作不知,沉默落笔,在整个殿中的对峙中,这小小角落此刻却自成领域。

    龙女注视着纸面,悄然低语:“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总算又写成了一句,到这里却有些味道了。”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谁都知道太平湖龙君素喜文人,子女少不得培养些文学素养,都有不错的鉴赏水平,而这就意味着容易受文气感染。

    龙女此时目光闪亮,心中渐渐恢复冷静,暗忖:“能作此句,岂是寻常!”

    遂微笑着,柔和说着:“书生,你真写不快,慢慢写也就是了,君父最没有概念的就是时间了,但能快一些,还是不要耽搁,当心全场群起围攻……除非你真写的是传世名篇……哎,你听懂没有?”

    “多谢龙女姐姐好意……的私报!”叶青郑重着点头,决心将速度加快些,行事不可过度。

    “你这家伙,我只是发点善心,胡说什么私报……”龙女脸色红晕,顾及着庄重场合,却不能发作,声音却越来越低。

    叶青笑笑,看了眼殿中,心中透明——谁也不比谁傻,都在努力引导有利局面,展示自己最优势一面,压制对方最弱势一面,只限于能力与机运,有些人能得逞,有些人却失败罢了。

    “跟你们一样……我正是这样做的啊!”一丝笑意滑过,却转眼消失了。

    唯有龙女见得,心中一动,上下认真打量着叶青:“你在笑?”

    “你看错了。”

    “我会看错?”龙女羞恼瞪了叶青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写!”

    “我在构着文思!”叶青心中暗笑,这时钟鼓声鸣,觥筹交错,诗文往来,宾主皆欢……

    平静海面下藏有种种冷暖暗流,相互交锋抗衡,而渐渐着,在一处角落,一个格局已经形成。

    淡青宝座上,龙君面目隐在珠帘后,含笑而视,如看太平湖。

    突讶然皱眉,盯着殿西角落看了片刻,又看一眼叶青身侧正自探身窥诗的龙女,不由失笑:“这个不安分的小妮子,也罢……”

    伸手一指,水波在殿中荡漾开来,渗透案上文卷,受此一激,顿时一一放出丝丝白气,照得殿堂分外肃穆。

    这是调用龙宫灵府的领域,使得一目了然!

    “尚未显世,只有一些自身精神投注的文气,或纯白,或赤红,并不一定就是诗文真正水平,还有得说道……”

    龙女怔了下,随意看了眼,又将注意力放回,小声催着:“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秋风萧条?萧萧?萧瑟?萧什么,你快是写啊。”

    “不要打断我文思,还有,按着规矩,你要站我后面,看看你姐姐们,多文静啊!”叶青皱眉苦思。

    “哦……”龙女悻悻缩回身子,过得片刻,又凑上前来:“秋风萧瑟……咻,早说就该听姐姐的参谋。”

    很是得意左右顾盼,就见附近几个姐姐诡异目光,她一下意识到什么,红着脸又缩回去,目光老实地盯着诗卷:“东临梅石,以观太平。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

    新的“洪”字一落下,这时却发生变化,使得龙女“咦”了一声,只见空气中碧波荡漾,微不可察没入诗中,文章纯正白气多了一分。

    她趁叶青注意,手按袖中珠子,暗暗捏个法诀,再视时还是这样。

    “这怎么可能?”龙女难以置信,心中一动,目光投向殿外:“灵府青穹微微有着共鸣,这诗或有蛟龙之气?”

第三十五章反诗(求票)

    叶青心无旁骛,又落下一字:波

    “哗!”水响一声,随之又隐没,纯白气泉涌而出,越来越浓,渐渐变成浓白一片,云雾一样弥漫在纸上。

    袖里明珠一下变得灼烫,龙女玉手一紧,本能按住,却心里震惊:“这的确是蛟龙之气的感应,君父知道不知道呢?”

    抬首看了看台上不动声色的龙君,她眸子一沉,觉得眼前一切都深浅莫测起来,暗暗想着:“我怎么就选了这人,是不是都是君父算术之中?”

    “哎,你们看这可是……文气?”随着一个士子惊呼,吸引全场目光。

    这白气弥漫,使众人渐渐震惊:“有这文气?尚未传世就有这气相,这是什么层次底蕴?”

    俞帆见了一怔,良久叹了一声,其侧有龙女一样的丽人,就温婉笑着:“君为何叹息?”

    “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番怕是难以如愿。”俞帆诚实应着。

    丽人眼眸流转,不置可否的一笑:“文气不是全部,人品更是重要,胜负犹未可知耳。”

    “多谢勉励,学生受了。”

    这时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依旧,宾主多是心不在焉。

    虽最中间空地上,舞姿妙曼,丝竹悦耳,众人勉强盯着欣赏,余光不时落在殿内一角。

    白气弥漫,化成云雾。

    众人都是怔着,心中渐渐冰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今日,还真有传世华章出世?”

    很想怀疑作假,可这纯正文气隐瞒不了人……这还是在他们关注下,一点点演化而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文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一个时辰了!

    就连淡青宝座上高坐着龙君,心里也是一凛。

    自己可是当场命题,断无罅漏之理。

    “就算有佳作准备,未必切题,至少废掉大半!”

    “而这就算是名篇,在未传世前只有底蕴,却能引得龙宫少许共鸣,这只有一个可能——意境切合灵府根基。”

    “这就不是凡诗,而是隐含龙气,这怎么可能?大蔡虽日薄西山,但余景还在,断无潜龙出世的道理。”

    “不过此子用心深远,先是以黄龙楼吸引着孤,获得宴会请贴,抵达到殿里,却是沿角落而坐,本以为是自知本份,不想却是坐观殿中群英内斗,而坐收渔翁之利。”

    “更其后故意拖延诗作,凝聚气运,使殿中众人疲惫,现在更有威逼之意,大有偏远自成一局气相,的确是蛟龙心性。”

    “怪哉,此子我都有些看不懂,看不透了。”龙君寻思着,露出一丝冷笑,静静等着此作完结:“不管怎么样,是趁势而起,还是偏远一隅,看的就是实力,这就看汝文章了。”

    这时龙女,觉得还没人注意,就踮着脚尖,凑过半个身子,青丝都垂到了叶青肩上,犹不觉小声念着:“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

    目光自空白处滑过,落在叶青专注侧脸上,男人专注的时,说不出的魅力,使她怔了下,渐渐又是红晕。

    突有所觉抬起首,就撞上对面姐姐的目光,她急急缩回身子,啐了一口:“可恶!”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诗成,叶青不由捏了一手汗,不知为什么,越写到后面,笔是真的越来越沉,明明在纸上写着,却有在水中的凝滞感。

    “难道拖延时久,耗的力气太多,累的都拿不动了?”叶青没多想,转头看了看,却不见了龙女。

    想起她刚才匆匆离去时提醒,要向龙君告罪,连忙出席,深躬:“学生道浅,作得迟迟,见罪于君上。”

    高高淡青宝座,龙君深深望了叶青一眼,神情不置可否,随口说着:“恨云,呈上此诗。”

    叶青收敛心神,暗自苦笑。

    “要是在科举考场,比别人都超时一倍,肯定是震惊天下舞弊,不杀不足以平息众怒。”

    “这次虽是策略,借宴会作诗没有时限,来一举夺得先机,但此举有怠慢和利用龙君嫌疑,诗要是不好,就算再喜文人,也必是雷霆震怒!”

    “虽对此诗有着信心,但这时有求于人,姿态还是谦虚些,别弄到新帐旧帐一起算的地步,就糟糕了。”

    于是深深躬身,不敢抬首。

    却听龙君话一落,帷幕中一个女声应是,有点耳熟。

    环佩叮当,暗香幽幽,青丝罗履进入视野,龙形玄纹透明丝袖,玉手抽过诗笺,耳熟女声再度低哼:“现在知道怕了?”

    目光上移,见得这少女一身纱羽霓裳,额坠金色明珠,容颜极美又宁静,气质高华,心中一动:“你是?”

    “这就不认姐姐……男儿果负心多。”恨云展颜一笑,满意看到叶青震惊,她露出戏谑神色:“你说,要是我把刚才的事,都报与君父……”

    “啊……姐姐手下留情!”叶青回醒过来,面作苦色,全无一点破绽。

    “吓唬你,谁让你刚才吓唬我。”恨云不疑有它,作出委屈姿态,楚楚可怜望着他:“不过为你担此风险……”

    “对姐姐自有后报!”叶青这时敛了笑意,再不迟疑,充满了底气,不必怀疑一个重生者的许诺。

    恨云听了,就是怔了下,她本来想说这是开玩笑,可这时元神一阵清明,凭空涌出欢喜,只得说着:“好!”

    盈盈转身,不敢再耽搁,送上诗笺。

    叶青眯着眼睛,盯着这明黄轻纱羽霓裳移至殿上,玉手递诗笺给龙君,未置一言而告退,才松了口气,背上尽是冷汗。

    临时定计,终过得此关!

    “气数之道,想要急进,当是官场越级提升,步步如履薄冰,凶险异常!因此必需有着屏障!”

    “这看似别有凶险,却借着龙女将反噬截成两段,难怪地球上对乘龙快婿趋之若鹜啊!”

    又忆着她额坠金色明珠,分明里面有个娇小龙影在其中嬉戏,这就是龙珠了。

    龙生九子,个个非龙,别看龙子龙女千百,真龙未必有几条,都只是有龙族血脉罢了,话说龙性好淫,有龙血者不计其数,就连有些鲤鱼都隐含着一丝龙性,不然也不能跳龙门。

    这些龙子龙女地位不算太高,无非是龙族中层骨干,龙女更多半是通过婚姻结盟的筹码,但要是凝聚出龙珠,就大不一样,立刻受到重视。

    因有了龙珠,就有着蜕化的根基,化成真龙是迟早的事。

    再结合明黄轻纱羽霓裳,分明是正式册封的龙女,叶青心中难得破口大骂:“身为穿越者,居被人扮猪吃虎了,要不是前世的见识,再见得袖中龙珠闪光,就真要摔下坑去……堂堂龙女,真是混蛋!”

    面上却微带忐忑,一副待罪之身的表情。

    士子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却见龙君看了几句,就不直接看,放下诗卷说:“请各位先行用宴!”

    众人无语,面面相觑,心中就是暗想:“看来这篇虽好,却触了忌讳,有着违逆龙君之处……只要龙君没有拍板,名榜就有缓冲机会。”

    这时再看向叶青,目光又不同,如临大敌。

    就连淡青色请帖的士子也是慎重,身为一方名士英才,要是一时疏忽叫这小小士子翻了盘,这次龙君宴一传出去,就成了笑柄!

    俞帆含着笑,心里却是冰凉:“本来依着指点,大计已定,不想却出了这一个变数,恨没有听寇先生之言。”

    “此子不过是童生,真要是趁夜杀了,也不过积了点罪孽,只要阳面没有人发觉,以后就可徐徐解之。”

    “要是给此子得了龙君宴的气运,怕是更难制之了!”

    叶青经过两世,见着殿中情况,暗暗苦笑:“这一刻无疑是舞台焦点了,众人之敌,但要谋夺气运,这是必须的过程。”

    “不过没有想着,这诗有些特殊,引发了些异相,更是引人注目。”

    叶青默默思考,却有些明悟,刚刚这首诗歌,单论诗歌本身,在地球历史上不算顶尖,可此诗原本作者曹操,趁运而出,镇压黄巾起义,匡扶汉家天下,扫荡异族,一剑削落天下十数道龙气,有着近乎逆天而行的慷慨意气在内!

    就算最后未竟全功,叹着老骥伏枥,天不假年,也不负烈烈英雄之名,自有着一股雄气在胸。

    莫非,就是这蛟龙意气,引得了异相?

    想到这里,叶青突发觉自己取此诗,有点失误,这世界向来以诗文见人,自己此诗一出,怕是会引起别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曹操以镇压道门起家,这黄巾军,是政教合一道团,与这个世界相比,本质并无区别,只是一个失败,一个成功罢了。

    就算没有人知道这典故,可这诗本质上说,就是不折不扣的反诗,这隐含的意味,怕是不祥——叶青可没有想过,要举世为敌,把道门颠个倒。

    可是,现在此诗已呈了上去,再也无法收回了,一旦出名,只怕这诗会轰传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朗读。

    越想,叶青越是皱眉,暗觉得自己踏入了歧途,原本清晰的道路已隐隐不见,穿越者和重生者把握大局的得意,一扫而光。

    天意弄人,颠倒迷醉,一至如斯?

第三十七章 二只老虎

    恨云在殿上,一一将士子扫在眼中,这时她面无表情,只是宣着:“《迁客西望》第二,赐俞帆黄金百两。”

    “《东门阅湖律》第三,赐张振东黄金五十两!”

    顿了一顿,说着:“石阁内可在?”

    “臣在。”一个中年出列,引起有心的士子侧目,这是旧魏时名传千古重臣,现在入此龙宫。

    “记此盛事,使人竖碑湖畔梅石山。”

    “谨遵君命!”

    刚才恨云和叶青打趣时,是灵黠娇宠的模样,刚才穿着公主裙衣,是一副沉静婉约,而在这时,只见她颁布命令,眸子沉静内敛,其中无善无恶,只有高远。

    叶青不自觉闭住了呼吸,想起了前世远远看见的一位真君,也是这样静谧深邃,深不可测。

    这时,君命二个字,和冰水一样落在俞帆身上。

    实力天渊之别,现在又是明面公平,谁也说不得一句,满满的怒气溢满了胸襟,却不得不压制下去。

    “第二?”

    “龙宫宴文会,轰传天下,最注目的就是会魁,左右不过是点缀,谁会记得一场文事第二,又有多少气运降下,谁稀罕这百两黄金!”

    虽心中恨恨,俞帆不敢多看,只是眯起了眼,死死盯着站在前面的叶青:“竖子……恨当日没有听寇先生之言,连夜杀之……”

    受着目光,叶青回过首看去,俞帆露出笑来,甚至拱了拱手,以示祝贺,滔天火焰半点都不见,只是深呼吸了一下,心里静冷:“不,我岂能和妇人一样,事已成,恨意又有何益?这一局算我认输,不过敢夺我气运,且看郡试时,你可受得我俞家雷霆之怒?”

    叶青微笑收回视线,眸子微冷。

    “难得佳客满座,宴饮欢快,不过终有散场之时,各位前来劳顿,各赠十两黄金,宫外有船送你等上岸。”龙君见着结束,在高台上抚着长长美髯,笑说一句,就引着众妃转出了大殿。

    龙君退下,就有着水族少女奉上黄金,都是十两一个元宝,由于黄金重,十两元宝只有五两银元宝大小,正适合放在囊内。

    不过这些少女个个美丽,却终比不上龙女,士子没有多话,本来作了空手而还的打算,这时受了黄金,就有少许安慰,此行算是不虚了,哪敢奢望龙女再上前为侍呢?

    不过这宴就没有心情用了,有些还留着,有些就散了出去。

    少女奉上了银盘,与众不同,却不是金元宝了,是一叠金票和一个香囊,这香囊里必是明珠。

    拿起了金票一看,都是十两一张的人间钱庄所出,当下都收了出来。

    远远一看,就见得了第三名的张振东,面露出喜色的收拾,这时过来一躬:“见过状元。”

    “张兄开玩笑了,岂敢称状元,不过一宴耳!”

    “虽是一宴,价值不低,又有黄金进囊,甚快甚快!”见着叶青诧异,这张振东笑着:“吾家不是世家,母亲耗尽家财,才得我中个童生,有此进账,这次就不虚此行了。”

    二人收拾完,不再留下,出了大殿,下得重阶,转过层台。

    叶青突就一笑,问着:“刚才和公主亲密的十几个士子,殿上只赠黄金十两,没有多余表示,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张振东失笑:“叶兄是外郡来有所不知,龙卷宴实是年年开,只是以前都规模很小,没有今年这样大。”

    “叶兄高中榜首,会传播出去,这是公推。”

    说到这里,张振东神色黯淡,不过还是迅速调整,继续言着:“原本时有公主遣使女私会,一旦两情相悦,许得正妻,就有嫁妆相助,并且一旦洞房敦伦,就有一丝龙宫气运加持,这是私推。”

    “只是上代龙君陨后,虽没有明文禁止,但这种事渐渐少了。”才说着,就经过了一处宫墙时,有一位少女上来,奉着一只玉盒,对张振东恭谨说着:“我家公主有言,此灵物有深藏气运之能,虽不足于州试,在郡试中却有着裨益,权作一点心意。”

    叶青表情古怪,看着这幕。

    刚才才说着这种事渐渐少了,但落在身上还不好受,张振东开得玉盒,见是一颗明珠,就明白其意,沉默良久收下了。

    “恭喜徐兄,来年平河郡郡试必能大展才力!”叶青道贺是出于真心,记忆里记得,此子后来也是一方举人。

    想来也是,虽名列第三,但照样有气运降下,加上这颗明珠,还有竖碑记事的影响,就算贫寒子弟也有机会。

    这可是原本世界里为数不多的贫寒子弟跳龙门的典型,可以深入结交之。

    张振东不知缘因,却能听出真心,握紧了手中玉盒,苦涩一笑:“不比叶兄前程不可限制,我看要不是时日变迁,怕是今日就能抱得公主回去!”

    叶青听了无语,别看恨云一副灵黠娇宠的模样,实是将化真龙,自己位业,岂有这机会?

    也是有苦没法说来,除非能中二榜进士,有长生之望。

    当下就各自行礼,各沿路散去。

    叶青却没有立刻离开,身子一转,转到一个假山,虽说假山,但高五十米,能看着龙宫。

    青穹寂寂,水幕深深,隐隐和外面日月同着节奏,这时天色已晚,星光透下,驱使着这青穹上群星渐渐轨移。

    夜幕下,龙宫上应天枢,总体呈现北高南低。

    站在这里,清风徐徐,凉爽的很,两人都是止步,直直看着。

    前生天地大劫时,大蔡朝和周围列藩国都陷入战乱,谪仙降下天灾,枭雄逐鹿大地,遍地狼烟四起。

    不过这太平湖一带还基本安康,这足以判断这龙君并不寻常,或者这恨云在里面也有重要角色!

    只是前世自己最后仅仅是举人,接触的层次还是太低,许多内幕实在不清楚。

    “叶君在想什么?”女声自身下响起,清脆带着沉静,且新换了称呼,叶青不由诧异转身。

    就见身侧立着倩影,腰身苗条,胸部鼓胀,额坠金色明珠,面容清丽,气质沉静幽潭。

    山风清凉,暗香隐隐。

    羽霓裳裙紧贴,隐隐显着诱人的弧度。

    “恨云?我在想,每次见你气质都不同,真是百变让人头疼……”叶青笑着回避了质问。

    “哦……”佳人一笑,不计较他的回避与调戏,眼眸微闪,饶有兴趣问:“那你觉得哪一个更称心呢?”

    叶青无语,根据两世经验,这回答必须含混过去:“都很称心,诸般情态,最好都有,这叫贪心不足!”

    这本很是无礼,就见她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片刻又问:“你要是得了,却迫于情况当舍,君舍是不舍?”

    叶青皱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想了想:“吃进嘴里的哪有吐出来的道理,所谓情势不过是外力,不较过一场,胜负岂有定数?”

    “人之相争,国之相争,都是一理,送上妻女实是自绝根基,无论后来是否报复成功,终不免速亡。”

    “道有圆直,人有曲伸,但能折的是事,不是道,一旦失道,却再也没有机会成功了。”

    地球五千年,百国气运相争,没有个人超越性力量,就把形势和成败演化到极限,里面理论的深刻,远不是此世书生意气之谈能相提并论。

    二世心意,化得这锵锵之音,佳人听了也不由动容,认真看向叶青。

    额坠金色明珠里,娇小龙影静谧而卧,头颅微抬,眸中金色威严,叶青突然之间心里一凛。

    佳人的双眸黑白分明,深深注视着叶青:“这话却是有些道理……希望君能言行不二。”

    拂袖转身,翩然退下。

    叶青暗暗松了口气,手心捏了一把汗,望着她窈窕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突想起了一事,一怔喊着:“哎,人家张振东离开时,还有公主送明珠呢,你也是公主,临别时什么都不送?”

    只听她一声轻笑,却不回首,伴随着幽香随风而散,叶青无语,等着不见其影,才松开了手,把手里汗擦了擦。

    这哪是恨云?

    就算长的一模一样,龙珠龙影一静谧一活跃,以为他看不出?

    可恶,一模一样的二只龙女,轮流扮猪吃老虎!

    不过笑容敛去,叶青回望远处,目光幽幽,怔忡良久,这两位龙女,无论用心怎么样,都算很大投资。

    直到下山,叶青都能感觉到两道目光注视,而回首看向金色楼阁,又空无人影。

    “这种怎么这样微妙,仔细体会,隐隐带着被她们期盼意味,这感觉是怎么样来着?”

    一路而行,叶青回到宫门前湖畔码头。

    许是耽搁太久,这里船舶都已一一归返,并且空无人影。

    青穹下,碧水前,四面望了望,叶青这时就听湖中浆声,一个声音:“同进士,就等你了。”

    转头及视,一艘蓬船上立起个蓑衣人,正是来时艄公,在宴会上也见过一面,只是不好说话。

    “这是说笑了,我连秀才都不是,何说同进士!”叶青跳上船,恭谨一礼。

    “不是说笑,这诗就值得……”才说着,船身就一震,滔滔水浪奔涌,形作碧色水壁,四面合拢,滴水未进。

    艄公一点,船只一震,复向上航去。

第三十八章 气运

    星河沉暗,幽幽夜幕下的太平湖。

    艄公摇起橹来,浆声声声,小船向湖畔黑暗迷蒙的风雨行去,近得岸时,跳了上去,致了谢,若有若无的歌声就在湖面上远远传来,似是送别。

    踏入岸堤,这歌声顺风入耳,叶青脚下微顿,在这光与暗、神与人的交界,回头望去,太平湖上一片宁静。

    丝丝气运加身,龙君赞赏也传播出去,而怀中一颗明珠丝丝清凉渗透着体内。

    “有了这些,秀才气运绰绰有余,就不必再搞别的,一门心思静修,预备明年秀才春试即可。”

    叶青最后望了望,眼前又闪过金色阁楼,不过透过稀薄的雨幕,浮现的却不是龙女,而是芊芊洋溢期待、欢喜的小脸。

    快回去罢,芊芊等急了。

    叶青撑起了伞,沿着渡口而上。

    四下无人,这才是用心观看气运之时,这时看去,只见一股淡青色的气运萦绕在身上,随着它的萦绕,一丝丝灵气涌进身体,被修的六阳图解缓缓转化吞吐,筑基的速度,顿时又快了三分。

    “善。”叶青不由叹了一声,在以前,这第一步的筑基修成,少说得三年,但有着童生位格,加上这气运,怕是二年就可以完成了。

    不过这并非是气运的正途,见着四下无人,又取出金杯一看,果看了上去,只见丝丝淡青气滴入杯中,就几个时辰,就见得了里面含着半杯淡青。

    这些气运对龙君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对叶青来说,却举足轻重,一颗参天大树可以不在乎一场春雨,但幼小树苗却是格外在意,没有春雨,就会生长缓慢,甚至枯萎。

    不仅仅这样,叶青甚至能感受到,除了这些,冥冥中还有一丝丝气运涌了过来,仔细一看,却是淡白气,但源源不断。

    叶青一怔,片刻释然,只是暗自想着:“是了,果是这样,想必是龙君使人竖碑湖畔梅石山已建成,龙君宴的成果真正到手了。”

    立功立言立德,在这个世界上同样有效,龙君赐的气运不少,质量很高,但却是一次性。

    而竖碑湖畔梅石山,不敢说诗和名轰传天下,至少南方三州可传闻出去,这三州治下,足有百万读书人,一旦被传颂,这日日夜夜积累的人望可想而知。

    当然,叶青清楚,人望要是没有硬件支持,能转化的气运不多,但再不多,这样大的量,也毫不逊色于龙君一次赐下的气运。

    并且这些气运稀薄,一丝丝加持在自己身上,正适宜秉性单薄的命格,可助考取秀才举人。

    唯一有些不安的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观太平》上,对这个世界来说,这是不折不扣反诗,短时间得了利,时间一长,要是引出不少变数……

    正想着,取出了川林笔记,翻开第五页,只见空白卷面上泛起淡青色的涟漪,显现出一个宫殿,正是龙宫。

    上有一行标注:“大蔡平景十一年十月,叶青赴龙宫宴,以《观太平》夺魁,获黄金百两,明珠一颗,淡青气运三百。”

    果是有了记载,叶青望着,心中欢喜,正要关闭,突发觉下一页,还亮着,心中一怔,将其翻过。

    翻开第六页,只见空白卷面上泛起淡白色涟漪,显现出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鲤鱼,等到看到下面一行字时,叶青不由“轰”的一震,连油伞都掉在地上,被风一吹,连连翻滚。

    叶青顾不得油伞,仔细看去,只见标注:“大蔡平景十一年十月,叶青与龙宫作《观太平》,引起共鸣,又受龙君亲点,命格变异,呈鲤鱼相!”

    叶青呆立着不动,这时已行到了镇前,大道上几乎没有人,浓密秋雨在秋风中洒了下来,整个世界都浸在了秋境中。

    叶青站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雨,心也渐渐冷了下去。

    前世,才穿过第一世时,叶青曾经想改变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来说,有着长生的希望,但这个世界平民,却没有希望,更很难有着进步。

    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这腔热血渐渐冷了下去——这是一个何等“科学”又“严密”的体制啊!

    首先是三位道君高高在上,居于高处俯视世界,参与大道运转,而天庭五位帝君运转五德,直接控制天地气运。

    枪杆子里出政权,能统治亿万黎民的首要就是力量,故层层官吏都修行道法。

    如果修炼者无限增长,叶青就不怕了,这种世界,往往就是成千上万修行者和蝗虫一样,将世界吃的干干净净。

    可是上层知道世界承受有限,故扫清各个山头,把长生大权控制在手中,各个官吏只有道法,却无长生,百年后照样进入世界循环。

    当然,要是从此垄断长生,不再给众生机会,这又是倾覆之祸。

    要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没有长生机会的世界还罢了,人人在死亡前平等,就无怨气可言。

    但长生的世界,明明有着长生机会,却不给予众生,众生这暗暗积累的怨恨嫉妒就会化成洪流。

    而三年三十三个长生名额,还不保证能修成,却恰到好处,既增强了天庭的实力,给予万千黎民希望,又不至于粥少僧多。

    皇朝居于中央,而藩国居于四周,一朝龙衰,就有一藩国当兴,行着天命革新之事,使几百年因统治和腐朽积累的怨气得以发泄,一扫而空,而鼎立后,又分封子嗣当藩国,以图日后还有再兴的机会。

    这种改朝换代当然不彻底,久久循环,有着连藩国革新都难以清除几朝十几朝积累下来的业障,那就自草莽中崛起龙蛇,布衣持剑,对整个世界进行一次大扫除,这叫“量劫”!

    这样强大的道庭,还能兢兢颤颤如履薄冰,随时矫治时弊,科举就是最明显的一例。

    话说凡人没有修道资质,基本上只能干世俗的工作,赤帝开科举,就是使民间人才有着出头的机会,故几十万年来,民间平稳。

    端是连一点火苗的可能都没有放过,这和现代科技一样,掌握了世界的力量,天命革新,天心民意,草莽龙蛇,都在一个制度下循环。

    这就叫着“道”。

    几十万年的循环,自上而下,自下而上,自中而左右,都练习的彻底——当时叶青觉悟这点,就立刻心田灰灰。

    就是一千个一万个“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人进来,最多不过百年霸图罢了。

    也就放弃了企图建一番事业的想法。

    可是现在,怎么就这一首诗,就引到了这条路上去?

    一时间,满腔的愤懑,就要喷出,就要对这深不可测的青天指手痛骂,最好就喊着:“我要让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的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或者喊着:“人人如龙,将这天规地矩打个粉碎。”

    但最后一丝理智,还是将这冲动遏止住,将颤抖的唇紧闭着,叶青可以保证,这二句话要是喊出来,立刻就是灰灰的下场。

    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中,曾经说:“顷刻间,刘和珍身中数弹,卧于血泊之中……呜呼,我说不出话来”

    “莫非掌握天地霸权,统治百万的上位者,会比黑黝黝的枪口还仁慈?”叶青嘴角的一丝冷意和这秋意混淆在一起,久久才笑一声,叹着:“和鲁迅一样……我说不出话来啊!”

    这就是天意,从不顾忌任何一个人。

    再怔了片刻,叶青从容将吹到十几米外的油伞拿起,继续撑着,一步步向着镇上而去,每行一步,就见得丝丝水气弥漫。

    就算功行再小,这点小伎俩,还是能有着。

    镇上·旅店

    吃过晚饭有一个时辰,不时一片雨,说不出的清凉,老板正在算着帐,突听见外面传来朗朗吟诵声:

    碧水鸳鸯浴,平沙豆蔻红。云霞峰翠一重重。帆卸落花风。

    淡薄云笼月,霏微雨洒篷。孤舟晚泊浪声中。无处问音容。

    在这静寂秋夜,听到这样清雅的诗词,真是令人心旷神怡,这老板虽是不懂,却还是接着听,见着这人进来,就连忙一揖说着:“先生清雅,请进!”

    瞬息间打量叶青,认了出来,又忙微笑:“您是住在上房的客人吧,请进,您有何吩咐呢?”

    叶青笑说着:“你给我联系一辆马车,直达沧州,要是安全可靠!”

    老板一怔,说着:“这容易,本镇最著名的是纪家车马行,信誉显著,要不,本店也可以提供车行服务,不过价格就贵了些。”

    “你这店里是多少呢?”

    “一辆牛车单独出行的话,往返都是您出钱,总计一共十七两银子。”老板算了下,给了个价说着。

    叶青闻言,丢出二个银元宝,说着:“给你二十两,这是十两定金,余下结了帐,由你的伙计带回去,饭食去时我包了。”

    老板一怔,连声道谢起来:“谢过公子,明天起程?”

    “不了,今天夜里就起程,不然怎么多给你三两银子?”叶青神色带着些冷色说着,一摆手:“我给你半个时辰准备,这就连夜出发,先沿着大道行,夜里也能看得出!”

第四十章 粥场

    这日,雪下一夜,到早上还没有停息。

    叶子凡亲带着人挑着食盒过来,见着住宅田地都被雪覆盖,走廊中只有一些脚印,却没有人活动着。

    抵达了院子,却闻着一点清芬寒冽的幽香,转眼一看,墙角处一丛丛的梅树,不由差异:“这里怎么有梅?”

    “三老爷,是县里傅家的傅光学老爷派人特移了过来,上个月才种下,但随树同来的还有个道士,使了法就活了。”

    “傅老爷说,青公子独处静室读书,虽是正事,也许不免寂寞,故此送梅来,或可一游赏玩。”

    叶子凡一怔,傅家也是大户,傅光学更是秀才了,同一县的秀才,自是认识,人有些傲骨,不想却送着梅树来。

    叶子凡过去,见着梅枝上有着雪簇,盛开的花瓣是红色,一种清香缭绕,使人心旷神怡,再仔细看去,见着梅枝似蟠龙,顿时一惊,这可是蟠龙梅,以前是只有王侯才能种,现在虽扩散到民间,还是价值不菲。

    这一丛丛的梅树,有三十颗左右,一两一颗的话,也是三十两黄金。

    随从见着三老爷沉吟,说着:“听说是青少爷作了一首诗,傅老爷就干巴巴的送了过来!”

    “什么诗?”

    “就在厅里呢,老爷进去就能看见。”

    叶子凡就进了去,果见着一帖挂在一角上有书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笔墨纯黑,字迹古朴典雅,配上这诗,真是有着清雅之气,叶子凡不由暗想:“青儿诗词书法都离炉火纯青不远,惜青儿不善绘画,不然相得益彰。”

    不过想到这里,就苦笑了一下:“要再会绘画,我就要说他杂于小道了。”

    对着这个怔怔,许久,才感叹一声:“——人有才不算什么,有大才,才叫囊里盛锥,压也压不住。”

    说到这里自失一笑,就在这时,叶青就自内室转了出来,给叶子凡行了个礼,说着:“天下着雪,叔父怎么亲自来了,实在不敢当。”

    “哪里,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了,有些人家住的是茅草小屋,积雪压塌的话,麻烦就大了,又或有大雪封路,不少人受冻挨饿,所以我带人巡查,而且冬来盗贼多起,我们这里还很太平,但不能不巡查……我顺便就过来看看你。”

    叶青听了默默,这个世界,出于鬼神监督,和气运和阴德,无论是官府还是大族都会考虑这方面,不至于太过酷烈。

    这并非是大公无私,只是为了子孙长远利益计。

    在地球上西方有些慈善事业,有些人就挑剔,说什么只是富人为了逃税,又有多少人员坐吃红利,言辞间,恨不得把捐赠人的私心个个个天诛。

    可是,他们红红的眼光,却看不到社会受益的部分,“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是说了几千年了,许多人还是把公私对立。

    就算叶子凡这些族内的当家人,施善根本只是为了自己私利,为了族内气运和阴德,可是整个天下有多少这样的当家人?

    成千上万的叶子凡,此举能活多少人?

    有多少受冻挨饿得以获得度过冬雪的粮米?

    而要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按照这标准,成千上万的叶子凡,可有十个圣贤能抵达?

    既无回报,又有几人能坚持,那因此饿死的千千万万的人,这罪是不是“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这都是感想,一转眼就没有了,叶青想了想,说着:“三叔,巡查乡里是您的职责,不过这些盗贼,固有着真正贼盗,但有着走投无路的穷人,官府赈灾也不能遍遍都是。”

    “我想出些银子,建个粥棚。”

    叶子凡听了一时没有说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三叔,春来秀才试,这些能积些福份,这就是我的私心了。”叶青娓娓说来,到此一笑,又说着:“我知道三叔为难在哪里,粥场一事虽小,却俯仰民意,事关体制,这涉及到民望和朝廷的问题,本来只有官府才可施得!”

    “可是这里可以打擦边球,大雪封路,甚是不便,我出这粥棚不是为了赈灾,只是雇得人工,清扫道路和屋上的大雪,雪扫完了,还可以修修桥路,这是正经的以工换酬,谁也说不上话来!”

    “当然,就算这样,我也只建一个粥棚,多之,恐我不能消受,只是要粥汤插箸不倒,侄儿出一百二十两,能使一乡孤寡贫穷度过这寒冬,就算是我的心愿了——三叔,你看怎么样?”

    一个粥棚可使千人喝粥,借此清扫路途,救治房屋塌方,还使本来走投无路的潜在盗贼有个出路,这一举多得,恩泽乡里,却都被说的滴水不漏。

    叶子凡怔怔看着叶青,心里有着酸热涌了上来,又是欢喜,又是伤感,欢喜是族内出了人才,伤感却是一个想法:“我怎么没有这个儿子?”

    “你说到这份上,我怎么会不同意呢?行,就建个粥棚,为你积些德行,你要不要亲自去?”

    “不了,我现在还是要静修为上,不过芊芊可以去顾见下。”叶青摆了摆手,说着。

    叶子凡见着叶青款款而言,神采照人,心里叹息,叶青是自小看着长大,只觉得性子温和,观其面相,也有着寡薄之相,非是大福,所以才有着逼迫的事。

    而这半年来,就着童子试一事,才见得杀伐决断的真颜色,游学南方又夺得了龙君宴诗魁,其才质聪慧已不用说了。

    回来后,叶青就没有踏出院子一步,一门心思静修。

    自早晨起来,活动身体修炼,接着投入经义揣摩,到得下午,就开始写着文章,用过了晚饭,阅读一些地理军事、治政实录、人文游记之类杂书作为消遣,其实是补充着前世记忆,完善着筹划。

    这些都渐渐闻名族内,连族长都使人探看,次次都在读书,几次,连族长都使人送来不少珍贵书册,专门开了小灶。

    叶青有需要,只要让芊芊报上,没有不许着。

    不过叶青到现在为止,报上的都是书籍,族里态度也很明确,只要你有书名、年代、地望、作者,便想方设法寻得,不惜以珍藏与别家交换。

    叶子凡目光幽幽看了叶青两眼,见着一丝丝赤气还在渗透着其面相,细细想来,这种杀伐决断,才质聪慧,恒心毅力,处事态度,甚至让人觉得可怖。

    当日,自己怎么把此子当成庸人呢?

    等着叶子凡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出了去,天色黯淡,一片晦暗,风带着雪落下,当下无声吐了一口气,率着人继续巡查着。

    叶青回到屋中,屋中烧着木炭,暖暖着,当下就坐在了不远处沉思,片刻芊芊就进来了。

    “你愿意不愿意下午去粥棚?”

    “当然愿意,现在能到我手里的事很少,一会就忙完了。”芊芊有些小小郁闷的说着。

    叶府上下都知青公子在努力读书,就连芊芊去采买一点私物,都有着许多姐妹抢着代劳,只说着:“青公子是要中同进士,你不仔细伺候好了,跑出来做这些事,没得耽误了功课,万一缺人照顾受了凉热,更是不得了……”

    “这怎么好意思?”芊芊只能这样说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活被抢了过去,月钱粮米这些不用自己去,就送过来了。

    屋子打扫这些,更是院子里新进的丫鬟包了。

    更有伶俐的姑婶喊她过去,传授“伺候公子”,听得芊芊面红耳赤,还不能落荒而逃。

    回到院子里,芊芊一句没有和叶青提起,这真是羞死了。

    “这我知道,事少了,但是权没有少,粮钱布匹瓜果都是你管着,只是殷勤着送来罢,不过这样也好,腾出了时间,你可以跟我多学些。”叶青早有打算,自己年轻,就算施粥棚也不宜去。

    但自己出钱,芊芊代为监看是理所当然的事。

    芊芊或者自己还不觉得,这些日子来,芊芊容颜气质渐渐转变,虽还没有记忆里绝色,尚属青涩,但已初露端倪。

    乘现在她还没有太过份的丽色天资,可以派她出去作点事,积累些经验,并且上午还可以读书。

    这世界的三经五典可不是空而无用的学问,字字追究大道,熟读了,就算不懂,也可陶冶心性器量。

    不管她以后怎么样发展,都有大大的裨益。

    想起前世,却没有这经验,没有明白芊芊的真相,这一世,真的不能就这样轻轻放过。

    总要搞明白她的秉性来源才是。

第四十一章 青公子救我

    天越来越寒冷,转眼之间就过年了,就算过年,叶青也不过是祭了祖,拜见了长辈,又潜心学问。

    说实在话,前世叶青算是认真学习了三经五典,但地球阅历总使他带着若有若无的轻视,能抵达举人位业,已是前世拥有大气运的原因了。

    灰灰重生后,才算真的潜下心来认真对待这学问,阅读经典,揣摩文章,追其宗要,渐渐也觉得脱胎换骨,根基一点点扎实。

    上午时,叶青会安排些功课给芊芊,芊芊就对面坐着,静静看着叶青认真读书,或叶青阅读一些地理军事、治政实录、人文游记时,芊芊坐在一起,听着随口点评着。

    有时叶青会陷入沉思,或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芊芊不会随便插话,却默默记在心里,或是翻书,或是找机会问,有些叶青会给出答案,有些只解释部分,有些会讲故事来比喻,有些会说这些秘密。

    一日日过去,渐渐听到说法时,她能结合着上下推测一二。

    这天夜里,叶青没有读书,而困倦早早睡下。

    睡中本是无梦,突见梦见身放光明,醒来却闻着一股恶臭。

    “公子?”芊芊警觉醒来,连忙起身,点了一盏灯,就惊呼:“你的身上!”

    叶青看去,身上遍是淤泥,染得被窝里都是,怔得一下,却笑着:“无妨!”

    “可是……”芊芊不避忌沾得一点,入手粘稠,气味和陈塘死水一样。

    “去打个水……不,还是我直接去井面!”

    叶青出了院子,这时深夜,院子冷清,幸没有下雪,就在井口打水,也不怕冷,脱光衣服,泼水冲洗!

    芊芊掌灯出来,呼吸寒冷空气,望一眼夜空。

    “有下雪的征兆呢……”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灯放在枝桠上照着,上前帮忙打水搓背。

    搓得皮肤发白,才算干净,叶青接过毛巾擦了擦:“你为什么不问?”

    “公子没事就好!”芊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且公子能告诉芊芊,必是会说。”

    叶青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狡猾。”

    六阳图解在这时是道门机密,万金不得,叶青只是简单说了句:“这是修炼到一定程度,身体筑基完成了。”

    芊芊点点头,跟着进了屋子,突是脸红:“公子,被铺已让我收拾掉了,所以……”

    “所以什么?”

    “去我那里……”芊芊的声音渐渐低如蚊蚋。

    灯在窗后熄灭,院子恢复了寂寂。

    清晨·窗户泛白,阳光映透西厢绣床、纱帐、香衾。

    白梅锦被下隐隐是红丝肚兜,冰肌玉骨一样的少女,裸着玉肩、酥胸半露卧在男人怀里,突抽了抽鼻子。

    “公子,起来了,还要读书呢……好香?”

    模糊咕哝一句,睁开眼睛,懵懂片刻,眼睛渐渐聚焦,盯着沉睡的叶青许久,感觉腰间有力的手,小脸上都是笑。

    这冬日严寒中,她最喜欢这样怀抱,温暖亲切有力……嗯,现在这次,感觉闻起来有种清香。

    是她亲自手洗过的皂角香,男儿身上特殊感觉,以及……咦?

    “刚才这香气,不是作梦?有种早晨树林子里的感觉……会不会是女人的香水……”

    芊芊凑在叶青颈上闻了闻,又在发上闻了闻,有些不能确定,片刻钻进了被窝里面,活像一只发现外敌入侵地盘的小猫,毛都炸开了。

    叶青感觉到她在做些奇怪事,一把揽着她的腰肢自被窝里揪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呃……”芊芊有点尴尬,又有点害羞,低头讷讷着:“我闻到有奇怪香气,一种很清新的香气……”

    “那又怎么了?”叶青扫了眼她的红丝肚兜,隐隐圆润白玉,初步发育的一对小丘,不由将她抱着按在自己胸膛上,就喜欢她这种软玉一样微凉的感觉。

    “啊——公子故事里,这都是描写绝色处子的气味……我睡得迷糊,就想着不是有女人睡过,或者是公子被掉了包!”芊芊说着,眸子亮着,带着狐疑。

    叶青感觉着怀中温柔细腻的女体,前世许多次同样记忆流淌着,也都伴随着这样香气:“这是修炼到一定程度,身体排去污秽,而成就无秽之体。”

    “你闻到香气其实并不存在,而是原有臭气消失后留下的空白,一种对比的错觉罢了!”

    “公子,你又在哄骗芊芊了,而且公子原先不臭……一点都不,是很好闻的——”芊芊说到这里,声音一顿。

    叶青忽悠的说着:“香与臭,本质都是气息刺激,香到极至与臭到极至,人就分不出区别,你觉的好闻是爱屋及乌,身体调整接受,不信你闻闻别的男人,只会是汗臭。”

    芊芊听得似懂非懂,对自家公子怪话已见怪不怪,这时却自是反驳:“闻别的男人作什么?我才不会呢!”

    在这少女娇嗔中,叶青穿好了衣服,推开门出去,就见一片大雪满园,又有着阳光照了下来。

    凝神自观,见着本来爬满了面相上的丝丝赤气已是不见,只有一片光滑的赤气,心里不但不惊,反而大喜。

    “六阳图解是道君亲传,有改易命格之效,果是随着筑基完成,本身命格也进了一格。”

    见着四下无人,取出金杯细查,果见着满满一杯淡青色的气运,却少了三分之一左右,并且丝丝淡白气不再渗透过去,而直接和自己相连。

    “不过这次改易命格,龙君赐下的气运消耗了三分有余了,不过自身器量大增,却也不必金杯盛着了。”

    又取出川林笔记,翻开第六页,只见原本一条隐隐的小鲤鱼,一下子清晰了不少,仔细看去,也没有新的标记。

    “鲤鱼成了啊!”叶青沉吟着,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怒,怔了片刻,才细细想着:“要是没有这三千名篇,我的本身学问,只能算是准举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读书,反思,推敲,却可以说是真举人了。”

    “观太平引起的偏差,已没有办法来弥补,别的诗词我还得谨慎小心,特别是一些地球上的知识。”

    芊芊出来,就看见叶青亲自生起一只火盆。

    “芊芊,把我写的诗篇都拿来,是书柜侧那尺许一叠……对,就是这叠,拿过来烧掉吧。”

    “烧……烧掉?”芊芊跳了起来,经过这些时间熏陶,她也知道这叠诗词的价值所在。

    “恩,这些诗藏久了,文气自凝,偏偏你又一日一日翻来覆去看,文气都要掩盖不住了,要让人发现了。”

    “发现不好么?”芊芊按住诗篇,不解的问着,不肯让公子烧掉。

    “才高是祸,而且我说过是送你一个人,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叶青又习惯性忽悠起芊芊了。

    “这样啊……”芊芊听着这话,不由小脸一红,手抓不住,就给叶青拿去,点上了火。

    火舌中,上百篇名篇,就此变成了灰灰。

    不知怎么,烧掉了这上百名篇,叶青只觉得全身一松,却是去掉了一块石头一样,全身舒服。

    “果要是留下这上百名篇,是祸端无疑。”

    才这样想着,就听着门外有人敲门,叶青一惊,怔了下,才开了门。

    一个少女过来,一身银白狐裘,她摘下雪白兜帽,扫看着院子,见着火盆和大片灰烬,露出一丝狐疑,却正是小荷。

    不过这神色一闪就过,她恭谨行礼:“奉族长之命,不得不来,又想着公子闭院研习经义,特此选了清晨无人时过来,却和贼一样了,有打搅处,还请公子多多谅解。”

    叶青将院门合上,上下打量一遍。

    此女肌肤莹白,明眸皓齿,云鬓插着香木扇形头饰,两月未见,更美丽一些,上次见得素面,这次刻意化了一点淡妆,不由笑着摇头:“有贼能这样美丽,我就直接留下,狠狠怪罪一番。”

    “又在胡说!”小荷嗔视一眼,长时未见距离和忐忑,的确无形消弭,脸色微暗,叹了口气:“公子无所忌惮,本是大丈夫的器量,可这些话,我们小女子却是印在心上不敢忘怀,上次你说过什么?”

    言辞软软,姿态很低,明眸如水,意味深长,叶青心中一动,就转开话题:“族长有何吩咐?”

    “七日,就是秀才春试,小荷奉命族长之命给青公子送来引荐信,就不必让公子再去平寿县里多转一趟,直接去郡城即可!”小荷自怀中掏出一封带着官印的书信,严肃说着。

    伸手接过,带有少女体温香气,叶青笑着摸了摸,感觉出其中一丝威严,就确定是县衙官印,看也不看,将信放入自己怀中,又问着:“还有什么事?”

    “无事,小荷须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小荷盈盈一礼,身躯转过,就要推门出去时,抵达了门上,却没有推过去。

    这时感受着门的冰凉,小荷突心里一片清明,她能以门客之女,被族长挑选上,就在于对这份敏锐,不甘平凡执着,这时心中就有灵光一闪,猛的明悟:“要是选择的话,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了。”

    “一旦中了秀才,就算是县中大户之女都纷纷推荐,哪还有自己的机会?”

    “原本已投错了人,失了先机,这次还要错过,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想到这里,小荷突返身,不顾雪地,就跪了下来,说着:“青公子救我!”

第四十二章同病相怜

    叶青一怔,审量着她,却是不语。

    小荷跪在雪地上,耳听着远处细微嘈杂的人声,心里一阵焦急,自己是族长名下的义女,这个样子被人发觉,立刻就是不测之祸,寻得因头上得家法打死也是可能。

    可是这样下去,只怕死也不是太可怕的事了,她就咬着牙,跪在地上,心里只想着:“要是青公子不要,我就死在这里也罢。”

    听着渐渐有人声过来,叶青沉吟片刻,终是说着:“你起来罢,把雪拍去,别露了形迹。”

    顿了一顿,又问着:“你这样,真的不怕死?”

    小荷站了起身,细心拍着雪迹,听了话,眉微蹙,声音苦涩:“怎么不怕呢,小荷自是怕极了。”

    叶青眸子里有过一丝怜悯,却冰冷冷问着:“那为何现在敢这样?”

    “我只想活的好些,有时活着还不如死了,这样一想,我就勇气来了。”

    “青公子或不记得,令尊当年一时人杰,童生之身就周游诸郡,结识广阔,自有着门客相投,我的亲父就是其一,说起来,我家还是青公子的人!”

    叶青颌首,神情带些沉重,却还是不言。

    小荷明眸观着,心中也是冰凉下去,暗自一叹,却还是说着:“只是我父与令尊一样,天不假年,早早而去,只留下我母女二个,我在叶族,就没有了根基,和浮萍一样,哪有自主的余地。”

    “青公子,我爬到族长义女,位卑权重,好处归恩族长,坏处是小荷承担……虽刻意小心,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积了多少祸根……我享受这锦衣玉食,自是有相应承担,哪敢有丝毫怨言?”

    “可族长垂垂老矣,又能庇护小荷几年?”

    “以前青公子才具内敛,人众心散,遗泽不存,连我都不识真人,现在显出中得童生,龙君都赞许以同进士,又要去取秀才,我现在前来,是攀附了。”

    “可是我还是人,还想活下去,现在锦衣玉食,可我心里时时忧虑,算着一天天的日子。”

    “一旦族长去了,情份不再,那时是落到族里,让所谓兄弟轮流把玩,还是随便送个外面哪家下户作妾?”

    说到这里,小荷掩着面失声痛哭,原本女儿家矜持一扫而尽,积郁了十多年的愤懑和痛苦倾泻出来,却硬是压抑着声音。

    这声音虽细微,但是个人,都感受到里面痛苦和绝望,叶青想不到这个小荷,能这样清楚的知到自己命运,能这样洞悉人情,听着她无助的痛哭,也不由变色,知道她的命运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怔了片刻,叶青取了毛巾让她擦下泪,缓和了些气氛,却说着:“去年中秋,各房一起玩耍,有各种博戏,双陆、投壶、叶子戏……上上下下都参与了,唯有你不参与赌博……整个府内都知道。”

    “想不到平时不赌,只是为了赌一次大着……可是国家取试,万千机运纠缠,谁也不敢说必得,就算有龙君助之,也只能是辅助,岂敢代替大蔡天子作主了?所谓同进士,好听罢了,实只是噱头……你真的敢赌之?”

    小荷原本心里紧张,听了这话,却是一笑:“我道公子还要说啥,心里不安,却原来是这个。”

    她凄凉再一笑,说着:“那只算我选错了人,看错了眼,活该沉沦,还有什么话说呢?”

    说到这里,叶青心里佩服,仔细想想,前世却记不得有她的事迹,想必就是埋没沉沦,心想:“果是七步之内就有芳草!”

    当下应着:“既你有此决心,我岂有不应之理,小荷,你放心,待得我中了秀才,就把你索来。”

    小荷听了这话,只是垂首不语,叶青瞧来,只见青丝之下,半掩着的小耳,渐渐变成红色,十分可爱。

    “公子,那日在楼外楼,族长想把小荷送于陆县丞,幸他注意青公子的诗,不曾要了小荷……”

    “小荷心思不纯,及不上芊芊姑娘,唯清白身子还可为公子守之,小荷万分期待公子中得秀才的那一天。”

    硬撑着说完这话,不但是小耳,连脖子都红透,转身掩面,就奔着推门出去,再怎么聪惠,也只是十六岁少女,说这话已经是极限。

    叶青望这一道白裘身影消失在庭院走廊中,徐徐一声叹息,伸手在怀中捏了捏信封,取出来打开,除官府对童生身份证明,还有一张银票,用红纸包着,上有着墨字:权作仪程

    上面圈了三个墨圈,隐隐感觉到一份气运!

    叶青听说过族中规矩,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族里全力支持,想起了之前的待遇种种,不由笑了起来:“一个个都赶在这时,不过也不算晚,照单收下就是了……”

    叶青就回转了身,这时芊芊声音自屋里传来,伴随着肉粥香气,刚才说话之间,她就乖巧回房了。

    “来了。”叶青应了声,推门进去。

    少女正弯下纤腰,双手捧着一碗粥放在案上,回首望来就是一笑,细声说着:“公子,别耽搁了早点,伤了胃气不好。”

    这话似嗔似娇柔语入耳,叶青只觉得心中软化成一片,单手伸过去,就揽着她的纤腰一拉,将她抱个满怀。

    芊芊顿时就露出了动人红晕,长睫轻颤,一种水一样的气质,配合冰肌玉骨的身子,简单衣裳已遮不住她的美丽。

    虽不清楚芊芊发生了什么变化,叶青却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又爱又怜,回忆往事,又觉得伤感,只想紧紧抱住了她,永远不放开。

    芊芊微微挣扎了一下,感觉有点紧,有些怔着,见着他沉思的表情,却又不动,让他搂紧着。

    叶青怀里有着她的柔软,眼前却想起了梦魇中她的冰凉的身子,又转眼想起了命格的变数。

    目光渐渐变的深远,说着:“真想有一个没有风雨的家呐!”

    芊芊不再说话,静静伏在他怀里,过了会,却感觉到叶青看过来,笑着问着:“刚才偷听了吧?”

    芊芊脸一红,说着:“才没有……不准笑,我才没有偷听!”

    叶青见她娇态可爱,抚上她的眼睑,令她闭上双眼,笑着:“偷听是正常,不听我才伤心呢,芊芊,你可知道,我之所以答应她,根本原因却是同病相怜?”

    “什么?”话音未落,芊芊睁开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叶青神色端容,沉声说着:“小荷有她的本事,但别说整个天下,就是这小小的叶族大院,她都生死不由己。”

    “再大的本事,只要有一天用不着她了,让所谓族里兄弟轮流把玩,还是随便送个外面哪家下户作妾,都可能应验。”

    “族里和你交好的婶子姑子,你如果仔细问问前景,说不定几十年前,也和小荷一样风光过,现在却油盐酱醋,干巴巴的赶来殷勤你,为的就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照应。”

    “在这个院子里,你青公子现在算个人物,说实话,小荷生死荣辱就在我一念之间,我要是取了她,日后风光少不了。”

    “要是不取,你当今天的事真能隐瞒多少时间?只怕她的大祸转眼就是临头,想死都难。”

    叶青说到这里,目光暗沉,听着这话,芊芊身子都有些颤抖。

    “但是在整个天下,你青公子的地位,怕是和小荷一样,甚至还不如,我看见她这样,岂不是同病相怜?”

    自命格改变的一刻,二世的转世,赋予的敏锐,就使叶青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中的力量,这力量既淡得感应不到,又无所不在。

    天意高远,深不可测

    这四个字在他脑中一闪而没,叶青露出一丝极淡的苦笑,还未展开,就让他感受到不祥。

    鲤鱼,金背鲤鱼,青丝龙须鲤鱼。

    蛟龙,两角蛟龙,雷雨扶摇真龙。

    这六重关卡,不知淘汰多少人,牺牲多少才成就伟业,可在这个世界,就算成就真龙又怎么样?

    一时风云际会,号令天下,就算众神众仙真都避之三分,可结果又怎么样呢?

    一旦失去了基业,立刻退化。

    叶青前世,曾有机会见过一次前朝真龙居所,不在地府,不在天上,只在一处福地。

    诸帝或青或黄或红,衰退期的皇帝只有白气和黄气,而末代皇帝只有白气,唯中心有一点黄承认它是皇帝。

    这样的位业,连个真人都不如罢。

    叶青岂肯甘心落得这下场,除非能和赤帝一样,建立莫大功业,白日飞升,以皇帝之尊进入天庭。

    姑且不说这难度有多大,并且天庭五帝已满,哪还有位业空余。

    就算有着大劫,说起来有一线生机,叶青也并不看好,在前世虽只活过大劫十年,亲自见过天崩地裂的变化,但还是不看好。

    道君和五帝的积蓄太深了,根系扎在大道之内,岂是这样容易清理掉?

    以叶青之愿,还是先求得长生,然后徐徐图之。

    万不愿在这时,顶上去图谋什么王图霸业。

    想到这里,叶青更是皱着眉,下着决心,必考取秀才,接着在秋试中举,明年一举中得进士。

    要错过这轮,怕是和前世一样,空等三年,然后大劫来临,一切都支离破碎,再跟不上大势!

第四十三章寒门

    科举考试是这样,八月县童子试,次年二月郡秀才试,八月州试,第三年春二月殿试。“”,全文字手打

    这完成后,就停息三年,再次循环。

    二月郡试,考场自在郡城,郡内七县童生在新年过后不久,就向着郡里而去,郡内南有大河,北靠北邶山脉,东临太平湖,平原、山、水三分天下,总体来说,南部平坦,耕地水道繁华。

    平寿县在郡东北一角,山多地少,只有支流汇入河水,促成山货贸易,去往郡城路途不是太远,可没有河水之利,虽有官道,却要花两天时间,考虑着休息,还有十天就起程了。

    族里送来引荐,考虑下雪影响,专门配了牛车,时间就充裕,叶青一早就带上芊芊起程。

    寒风一吹,车夫一声吆喝,牛车就动了,二月春寒,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牛车上建的篷子中坐着二人,不冷,很是暖洋洋。

    牛车悠然而行,只听蹄踏在路上的声音,叶青回过首望去,见着远处门口还有人望着,而整个叶府有着一些白气,核心隐有红光,这就是红宅气象。

    叶家在县中算是大户,当年一门三举人,在郡里亦有点小名气,不过没有出得同进士,留下底蕴经过二百年已渐渐稀薄。

    在郡中已是三流门户,没有多少关系可打点,能做得这些就是全部……

    明白了这点,才明白叶子凡堂堂秀才,却甘心经营家族,功名虽佳,但家族内涵才是根本。

    叶青思此,叹息而出:“剩下,还是看我自己。”

    “公子又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丫头。”

    这样行程,第三日黄昏时,到入郡城时,距春试还有八日。

    这时雪停,地上白茫茫一片,城墙连绵三十里,入了城,就见得主街上已清扫尽了积雪,恢复了碎石路。

    郡城中街巷深深,居坊棋布,参差十万户人家。

    灵眼望去,万千炊烟袅袅,气运一片黄色,并有几倍的赤气在下面。

    人间此景,不输龙宫。

    “去衙门!”叶青直接吩咐着,车夫应了一声,在寒风中渐渐行着,半个时辰后,见得郡太守衙,看着有些士子在侧门排队,又有甲兵把守,牛车一顿,就停住了,车夫说着:“小人就送到这里了,青公子快去报名,或许能赶在闭衙前取得考牌。”

    叶青下了牛车,目光扫视了一下这座衙门,心里就一叹,感受着金黄色的气运不断吞吐,而门口石狮隐隐有着灵光,果和县衙不同。文|学

    芊芊也跳下车来,裹着厚厚外袍,自怀里掏出一份小小包裹递来。

    叶青接过藏有必需文书的包裹,对车夫微点头,又望了望芊芊,厚重衣袍看不出身子,兜帽遮了靓丽眉眼,不至惹人注意,但还是吩咐她到车上等候。

    没让她去找客栈,是习惯的安全防备,叶青宁肯麻烦,也不会丢弃这份谨慎。

    值此文事,官衙金黄之气浩浩,威严如狱,无形镇压着邪祟,就连一些杰出士子,也只能乖乖亲自排队,这府衙前正是目前全城最安全地点,在明面上连太守也不得妄为。

    过去排队,留意到门口甲兵,都身披硬甲,面容冷冽,带着煞气,显是上过战场见过血。

    叶青收敛目光,入得衙门,排队报名处,一刻钟就轮到了他。

    登记官员皆深色朱袍,是有正式品级文官,精力思维俱是上选,处理事情非常快速。

    接待叶青是个身形消瘦中年文官,头也不抬在纸上速录:“姓名、籍贯、户档、童生印鉴、引荐信。”

    “叶青,南沧郡平寿县人氏,户籍、童生印鉴与引荐信在此。”叶青取出了文书递了上去。

    金光微闪,金鸡法器在印上一啄。

    中年文官脸上肌肉不易觉察一抽,抬起首来,就觉面前金黄气萦绕,定了定神,再视就是一个少年,面相略有些单薄,却有丝丝金黄气加身。

    “是叶族的子弟!”这文官脸色平淡如水,毫无表情说着,只是登记了族名家世,取一只淡金色的考牌:“还是老规矩,日后进考场,以此牌为证,莫要丢失错漏。”

    “多谢!”叶青恭谨接过,按礼退下。

    中年文官眯起眼,有此金黄气者,郡里只有不到十户,这叶家没有听说过,不由暗自思量:“来者是谁,得了谁的眷顾?”

    不过现在不是寻思的时候,只说着:“下一个!”

    于是一人继续,这念头就暂时按了下去。

    忙碌中,转眼就是夜色深沉,万家灯火。

    中年文官留在府衙里,把最后一份卷宗校对完毕,才长长呼了一口气,在油灯下搁笔。

    一位身着便服青年提着灯笼,自门外进来,见着哈哈一笑:“岚大人真是勤劳啊,这样晚了还在勤于王事。”

    中年文官岚崇文,此次考官中资格最老一位,实际不算上级,就是相熟的才开着玩笑,当下笑着回应:“这几天下雪,事又忙,这才做得晚了,曾大人来玩笑了,不过这关系国家未来栋梁,哪敢马虎。”

    曾廉闻言微肃,他也是考官中一位,彼此性情相投,虽年龄差距,有些理念不同,却彼此尊重。

    只是换着委婉劝着:“国家大事马虎不得,岚大人,也要注意下身体,你家里离衙门这么远,今雪又下着,你怎么回去?”

    “这就去你家罢!”岚云崇闻言不以为意,就说着:“借宿一晚就是了。”

    曾廉闻言哑然,只是笑着:“既是这样,天不早了,跟我去吧。”

    当下两人相伴而行,提着灯笼一路朝家中去,曾廉家里衙门并不算远,两人夜中行了不到一刻,到了家门。

    当下都进了屋子,有一少妇见曾廉回来,连忙叫侍女备饭菜,被曾廉叫住:“夫人,你弄几份菜,再把酒温一下,我和岚大人坐坐。”

    岚崇文就作面色惭愧:“我这酒鬼,劳烦了。”

    “哪里的话,大人莫要如此说。”曾氏笑意盈盈应了,这是礼貌,不当真参与他们间笑谈。

    身子转过,去了厨房温酒做菜。

    不过片刻,一壶温酒,荤素菜肴,还有盆米饭,都被她亲手端了过来,热气腾腾,散着香气,使主客两人食指大动。

    “冬日家中匮乏鲜蔬食材,且先用着,不够就与我说,我使婢女去买些。”曾氏解了素白围裙,俏丽面容上微有歉意。

    岚崇文开始动箸,并没有见外,曾氏就退了去。

    曾廉与岚崇文两人酒过三巡,眼花耳热,言谈开放了许多,两人本就是相交甚深,不然曾廉也不会夜邀,还使妻子相见。

    一来二去,岚崇文就说到了今日下午叶青,叹着:“此子前来报名,拿着下面平寿县衙给的引荐信,本身是童生位格,这叶族我还依稀记得,却只是县里大户罢了,却哪来这金色气运?”

    “而且我虽匆忙看着,但见此子秉性有些单薄,不知是哪位贵人赏识,加持如此……”

    “童生,金气加持……”曾廉沉吟片刻,神凝气端,想了片刻,问着:“何许名字?”

    岚崇文回想了一下,记忆就自纷杂文卷中清晰泛起:“叶青。”

    “是了!”曾廉一拍手,声音拉长:“你道他是谁?”

    “你消息灵通的很,却只会卖关子,快快说来!”

    曾廉微微一笑:“前日里与你那首《观太平》,记得没?”

    “当然记得,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这诗有贵气啊!”岚崇文点点头,突惊醒:“难不成压得龙殿诸士,独占鳌头者,就是此子?”

    “你以为呢?此人家族不过庸碌,这郡里除了龙君,还有谁这手笔?”曾廉慢慢举杯饮着,目光沉凝:“此子以童生之身,受此气运加持,想必这秀才是不用说了,听说才年十五,这真是……”

    这喃喃唏嘘里,却由叶青大运,想起了自身,意兴阑珊举起酒杯,一口饮尽。

    帷幕人影微动,女声轻轻咳嗽一下:“夫君,记着明日监考,切莫久扰岚大人休息。”

    这提醒使曾廉酒壶停顿,只得放下杯来。

    岚崇文瞧着一叹,这人素有文才,一时冠绝郡内,万人所颂,却因气运屡次不中举,郁郁以秀才仕官,寄托文思青楼楚馆,每每酒后狂态,行举无稽,谁知其心中苦闷?

    幸运的是官场失意,情场得意,娶了个贤惠女子,帮丈夫纠正一些。

    “所谓宜家宜室之女,莫过于此。”只是心中暗赞,就叉开话题:“难怪我见此人本命单薄,却有外运加之。”

    说到这里,岚崇文手中筷子抖了下,心中一道霹雳闪过:“我本是京都寒门出身,虽有薄才,积蓄气运耗时太久,屡次不中。”

    “蒙佟大学士提拔,才得以中举,入此郡内作官,虽官位平常,但暗中结交搜罗人才加入阵营,是我之使命!”

    “曾廉这寒门出身,受本地世家压制,气运有限,在科举中表现平平,官场起步位置就低,但仕官多年,却还能晋至八品……不论是光芒难掩,还是厚积薄发,或者妻子旺运,都有着气运综合实力,值得结纳。”

    现听得曾廉这一说,岚崇文就想着:“这叶青也算是潜运未发,是不是可接触一下?能得,寒门派就多此一人了!”

    “可有气运却难消受,导致考场中全面崩盘,见过就有不少……”

    “龙宫加持金黄之运,本身只是童生位格,真能消受?经年读书明志的士子,胸中别有山河,还能以着胆略经验来承受,此子可只有十五岁!”

    “未见得考场实力,不交上这一份考卷,单凭气运而论过早,郡试后再说不迟……”定下心来,笑着抢过曾廉手上的酒杯:“莫要喝多了,你这点酒量,明天还要不要上衙办差?”

    说着,起身:“睡罢,我自去西厢!”

第四十四章相遇

    夜里风呼啸而过,夜色沉沉,不见月光,叶青睡的正沉,一觉醒来之时,已是凌晨。

    “今天……距离考试七日,还有些闲暇。”

    叶青睁开眼睛,窗户隐隐亮色,披衣起身,推开窗口,万家屋顶尽白,东面泛起明明天光,映着积雪淡金瑰丽。

    “却是个好兆头。”

    叶青吐出夜间浊气,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按着六阳图解法门,习惯性摆开架势吞吐紫气。

    初日跃出地面时,阴阳交合,产生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之一,修士秘称紫气。

    直至太阳跃出,叶青缓缓止住。

    随着修行筑基之法,不仅开得灵眼,体质也越来越强健,明面是少年身量,却根基深厚,不输于成年体质。

    可道基积累,就算重忆前生相应道法,都需要大量的时间,这些时间却是天地大劫前最宝贵一段。

    想到这里,不由摸摸怀中笔记,再将铜杯取出来看去。

    这时经过加持,数月积累,就见三分之二青液流转在铜杯中,是身体溢出暂存,而这几天又生出异象,一颗淡金明珠载浮载沉,却隐隐有着潮汐声。

    “公子,我们是下去吃饭,还是芊芊去拿上来?”芊芊声音自后面传来,有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实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起居坐卧,琴瑟相谐,生活中已经与夫妻无异。

    只未要得她身子,故在平平淡淡中有一种青涩甜蜜。

    “一起下去吧。”叶青合上窗户,屏绝外面冷风,再去为她穿好衣裳,冬服层层,自然少不了一番手脚,也是情趣。

    下楼时,芊芊小脸红红,俏丽非常,只是半掩在雪白兜帽中,不为外人瞧见。

    宽敞的客栈大堂内,人来人往,门内热气与门外冷气相互激荡,混和了内堂食客喧嚣,有几分热闹。

    叶青进了内堂,突一怔,见到几个年轻人,衣着华贵,气象不凡,正低着饮酒,看不清面容。

    叶青脚步放缓,问起一个伙计:“这些人是谁?”

    伙计闻言一愣,随着叶青目光看去,见得内堂诸多住店人在里面用餐,有着西域马贩,有着商人富豪,但令人注意的是一处几个童生。

    伙计看了看,心中对应着昨日进店的客人,回应着:“客官,你说的是那几位公子?都是咱们沧州本地的高门子弟啊!你看你看,这位青衣公子是云家的二公子云返真,左面那个青年是杨家的杨少龙……”

    伙计喋喋不休,叶青随着不时的点头。

    伙计一口气说完,舔了舔唇,最后说着:“客官,可见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

    叶青闻言望去,瞧清面容,就眯起了眼睛:“俞帆!”

    “嗯,我看见了,你知道他底细?说来听听?”叶青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口干舌燥的伙计,微笑劝诱着,手在身侧对芊芊悄然示意。

    芊芊点点头,抬手抛过一块碎银。

    伙计暗瞧一眼这隐在兜帽中的丽人,不敢多看,又捏了捏手上银子,顿时来了精神:“这位公子,就是沧州同知俞承恩的三公子俞帆,不但家室底蕴深厚,更难得的是本身才华横溢……”

    叶青听着,神情一动,细细查看起来,见得大厅中不少客人,手中老茧,刀劈斧凿,硬朗深沉,带着肃杀之气,显根本不是商家一流,隐隐围绕俞帆而坐,呈现出包围,必是暗中保护,想想也是,这种级别的权贵子弟出行,怎么可能一点防范都没有?

    当下打发了伙计,拉着芊芊寻了无人角落坐下,不过一会有饭菜送上来,一尾鲤鱼,两个素菜,两碗米粥。

    拿起筷子扒拉着饭菜,叶青心里凛凛,这次郡试遇到了俞帆,这才真实感受到他就在身侧,真正回想起此人的历史。

    有没有内幕不知道,按着本朝太祖所定,同知有了荫庇资格,足以一子进秀才,到举人这一层,有着道门严格限制,只能气运辅助,更别说更上层的进士。

    此子龙门宴得了气运,一路秀才、举人,二榜进士。

    天地大劫降临,此人本是长生中人,却毅然下山拯救利民苍生,平缓灾情,当时诸多真人都是劝阻,大劫时救济世人,虽可获得功德,更多却是卷入大劫,身死道消。

    只是不想俞帆一弄,真上应了天命,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真了应劫之人。

    大劫来临,修者都避世不出,免得遭劫,但有心思强横之辈,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出来一搏,此时救济世人,安定世道,就可获得功德,但入世了,怎么会没有后果?

    后果就是有功德,但劫气也越来越重,虽一时可畅游,甚是快活,一旦体力耗尽,就是身死道消之时。

    这体力就是气运和道业。

    也有这种应劫而上,非但没死,却和大劫纠缠一体,应了天数。

    当然前世叶青灰灰前三天,就听到了俞帆灰灰的消息,纵横十年,还是度不过劫数。

    可这,已经证明了俞帆。

    叶青前世是躲避抵抗,而俞帆迎风破浪,其中难度何至千百倍?

    当然,叶青前世是让了一届,二人差了三年,就是一辈,彼此并无多少交集,现在叶青赶了上来,就是同一届,就有着竞争,就有气运牵连。

    “虽俞帆还是龙君宴第二,但没有我,必是魁首,我已夺了他的三分气运,以后要自保,要发展,还不知道有多少争夺。”

    “这俞帆的应命之子我不想去争,但单是这南沧郡区域内安定流民,稳定人道这类事,却必须抢夺。”想起前世的事,叶青眼神幽幽。

    “不这样,大劫之下必是灰灰,只是现在说这个太早,没有自身实力,只是空中楼阁……”叶青望了望俞帆:“世间人事,我涨彼消,这是正道之理。

    随着叶青的目光,俞帆有所察觉,目光转了过来,眸眼深深,一点灵气内蕴,这时却一怔:“哦?我道是谁,原来是叶贤弟,一起过来坐坐。”

    这言一出,俞帆周围几位童生闻言,都将目光转了过来,守卫虽也轮流注意着叶青。

    “俞兄气度斐然,见之心折,只是小弟才自县里抵达,风雪三天,身体欠安,还望日后能多多有机会相处。”叶青闻言,深深一揖,谦虚说着。

    随口让伙计打包,送到楼上,领着芊芊回去。

    俞帆眸眼微沉,举着酒杯,面上沉凝一片。

    周围童生谈笑不停,俞帆望着叶青远去背影,目光阴沉,上次龙宫大宴失利也就罢,这里可是自己地盘……

    想到这里,深呼吸一口,再吐了出来,同桌士子面面相觑,见终于回过神来,才有人出言问着:“俞兄,刚才此人你认识?”

    俞帆闻言点点头,一口把酒饮尽,坦然说着:“这在龙君宴上认识,是一个不错的童生,只是年轻了一些。”

    士子闻言也不以为意,举着杯:“此次应试,还能有谁能比得上俞兄,必是郡试魁首。”

    这话还真不是奉承,俞帆少年天才,文才惊艳,就算是当日龙君宴,龙君也觉得不在《观太平》之下,只是由于特殊共鸣,才点了叶青,可见这人实力!

    文才数一数二,几盖全郡,又有着同知世家的背景气运,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无旁落之理。

    俞帆听了也微微笑着,并不谦虚,只是却想着:“这叶青我调查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县里士绅之族,本来就算文才不错,要中秀才也难中之,但得了龙君的垂青,怕是已经足够了。”

    “本来此子和我无关,只是此子夺了我的机运,又削了我的面子,这实是可恨,必使个报应,使他知道我的灵验!”

    “而且我家只是郡望,却还抵达不了州内,要是给此子中了秀才,下一步在州试举人,也很难影响之。”

    “只有在这次郡试内,非动些手脚不可,我也要求不多,只要使此子迟个三年就可。”

    龙君气运,要消化也需要时间,但三年后,必可全部消化,根基深藏,到时拦也很难拦住。

    话说叶青拉着芊芊疾行,回了院子,关上门来,走到桌子旁,沉着脸坐下,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芊芊有些担心,默默给叶青倒了满满一杯茶水。

    “无事……”叶青接过一口饮尽,喝了几杯,才冷静下来,喃喃说着。

    刚才才起了想法,却立刻忍下来,对于这种敌人,别说是行动,就是想法罅漏出去,都会引起反应,被人冥冥之中感受到,甚至探察到——因此必须藏神若虚,这就是为什么匆忙离开的原因。

    静了片刻,叶青睁开眼,睁眼的一刹那,房间内都闪过了一丝光,伸出了手,只见着手上皮肤莹洁白玉,泛着微微的光,这是无秽之体。

    普通人身体内存在各种各样细微杂质,修道人就可练得纯净,修到深处甚至连思想都不会流露出去,这就是道君门下的道路。

    要不是这样,只怕刚才就罅漏了气机,引起了对方重大警惕,就是巨大祸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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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介绍:
人道崩坏,仙界无踪。
天生贵胄,沦为草芥。
九州破碎,杀劫缠身青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