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见
见着县丞要上前,这高里长却连忙上前引路,推开了还剩下的半片门,向里面一看,却说着:“咦,有人夜宿在这里过。”
庙宇中,火堆痕迹尚且新鲜,香火灰烬也未曾随风而散,这立时使二个持刀的人警醒起来:“请大人稍等!”
说着,就扑进去,仔细搜索着庙内。
县丞见着,不以为意,踏步而入,接过了晴儿手中的燃香,执祝过后,就插在香炉上。
突听得一个亲卫惊讶出声。
“何事?”县丞一皱眉,出言说着。
“老爷,这里有着祭文……您过来看看。”
“哦?”
县丞知道这族人不是大惊小怪的人,走了过去,见得壁上有一篇诗文,一眼望去,满壁文气金黄。
“也是不错的祭文,不知是哪个学子夜宿此处,有着少年狂,提笔祭之……咦,这书法尚是很有新意。”
县丞怔了下,正视这祭文:“后学路途经过,不胜感慨,谨告于此:将军生于前朝,出于草野之间,时有帝失驭天下,乱民四起,遂有将军南征北讨,屡平暴乱,沙场十四年矣,奈天下景运有其穷极,各禀德行,遂有此败,非战之罪也,今神灵不昧,其鉴垂今,尚飨!”
县丞先是一笑,心中一动,这片祭文写的还是不错,转眼又看去,却隐隐看见一丝青气,顿时一悚,看了上去。
“登临古魏战场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这短短二十二个字,却有着魔力一样,吸引着这县丞的目光,反复颂读,再而三之,神情怅然,看得身后侍女晴儿惊异。
由上好下效缘故,她亦懂诗词,犹善品味,不过没有功名,却修不得道法,见不得文气,因此有些诧异:“老爷,此诗虽佳,也不至如此吧?”
“晴儿你不修道法,又是女子,难以体会……这祭文还罢了,但这诗金中透青,不可以常理视之,真要细加区别,这可称是道诗,非同寻常!”
晴儿听得诧异,这可是非同小可的评价。
县丞说到此处,却留意到诗下落款,心中一动,不禁慨然而叹:“叶青,想必是本县叶家子弟,未加官称,必是白衣……但这祭文祭诗,隐隐又是一派举人风范,这叶族福气,真是让人羡慕!”
众人听了当即随声附和,又见着县丞吩咐:“你去查查,这叶青何许人也,我为县里宗师,不能不知县里人才!”
“是。”就有人应了,下面的乡老听了,都是暗暗羡慕,隐隐有些妒意。
按照本朝体制,县令主政全县,而县丞却主管文籍道籍,主持童子试,这一说,只怕这个叶青,一个童生是跑不掉了。
县丞巡察完县北,理所当然要去拜访一下当地望族,以加深联系合作,这叶族自然在列。
楼外楼
族长叶孟秋笑声,在楼下都能隐约听到,显是少有的欢悦,靠近了些,声音变得愈来愈清晰。
一席述话,县丞姓陆,名明,出身芦州高门,他这一支拉着几个弯,能与叶家拉上亲戚,这县丞还因此口称伯父,这意味着双方有了一定的合作基础,要能再寻些共同利益的话……
叶孟秋一身白麻道袍,思绪急转,手上斟茶动作丝毫不慢:“大人早些来就好了,正可将我三子介绍于你,他比你小上几岁,近两年山货生意做到了芦州,正愁人生地不熟没有借助。”
县丞此刻一身蓝色便装,捋须微笑:“此事易耳,待我回去修书一封,芦州商户多少会给些颜面,而且这山货,据我这一路行来,此处靠近北邙山,山货珍贵,但也难弄,难得能做到这一步。”
叶孟秋亲奉上一杯:“贤侄真是有心为民,老朽以茶代酒,替乡民敬上一杯。”
县丞连忙双手接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敢当叶公之礼……其实早有心踏遍全县,只初来乍到,不能抢了老明府的风头,不得已在县中静养半年,惭愧,实在惭愧!”
“明府”就是县令,压在县丞上的主官,在官场上又称“百里侯”。
叶孟秋一听心中有数,这是县丞寻求地方同盟,却不急于表态,转谈起一些当地趣闻逸事,这种并非仅仅是矜持,毕竟这关系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命运,就算有心,也不能一口答应,显得猴急,被人看轻。
县丞对此很熟悉,并不纠缠,陪着聊开。
清风徐徐,小小席面一时变得融和,喝了两杯茶,又上了酒,叶孟秋召来三个少女作陪。
三个少女都在十六七岁间,没有上浓妆,衣裙披纱,婷婷而立,一个个云鬓青丝,明眸皓齿,而陪伴县丞左面的少女,特是温婉美丽,被老人戏呼“小荷”,笑语盈盈融洽着场面,气量与见识不似婢女。
县丞并不多瞧,出现在这场面的不会是族中嫡系女儿家,也许是赐姓的家生女(指奴仆之女),但谁知是不是叶家远房女儿?
县丞属于大器晚成一类,也过了寻花问柳年纪,更看重实际利益,而不愿随便粘上麻烦。
此时酒过三巡,县丞微笑着喝完一杯酒,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前两日在山中碰上一件趣事,可能与贵家弟子有关,还要问问伯父。”
这话果然引起了席间的兴趣,叶孟秋更笑咪咪抚着白须:“哦,愿为大人参详一二。”
县丞就略述了那夜经历,郑而重之背诵出诗来。
在座无人是鄙夫,深懂品味诗文,又受了先入为主的期待感影响,一听就对这《登临古魏战场歌》大为惊叹。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文虽浅显,意却隽永,吾家何人有此风格?”叶孟秋沉吟一遍,记得前言,目光疑惑不解。
有这诗作,早就闻名族内,亲自受到待见和照顾,怎么会不闻于耳?
三个少女听得美目涟涟,这种只存在于词话唱本中的故事出现在生活中,总会引动着少女心思。
小荷迫不过姊妹暗示目光,因身份高些,就代为追问:“大人,可知是谁?”
“署名是叶青,不知贵家可有……”
“啊,是他……”小荷惊一声,又急急掩口,为失礼脸红起来,暗自责怪自己在贵客面前失态。
县丞却不在意这等小节,精神一振:“这叶青当真是贵家子弟?恕我孤陋寡闻了,不知是那位贤才,可否与之一见?”
叶孟秋听到叶青时,心里就是一惊,立刻就起了心思,但他是极深沉的人,一面心里琢磨,一面缓缓说着:“是我家子弟,年才十五,正要考童子试,既是大人相召,岂有不见之理……小荷,去引叶青上来。”
“是!”小荷盈盈一礼,身躯小转,就转身而下,她发髻插着一个扇形头饰,下楼梯时露出迷人身段,衬的特别迷人!
县丞看得微呆,不过转眼回过神来,却见叶孟秋笑着:“这是我义女,年才二八,大人要是觉得……”
“咳!”县丞一怔,回过神来,咳嗽一下,白皙面颊上就再无异样,举杯相邀:“相见时,还请不要透露我的身份……童子试在即,与下官私下会面不好,越是人才,越要多加保护。”
叶孟秋见此,就不再提起小荷的事,还敬说着:“老朽就代叶青多谢大人照拂。”
学舍不远,不过两刻钟,叶青就被带上楼外楼。
在最后一层无人处,小荷转过身来,好意叮嘱一句:“要见你的是位贵客,你一会说话留意些。”
“多谢提点。”叶青拱手,前行而去,抵达里面,对着叶孟秋和这一个中年男人作揖:“青见过族长,见过这位大人。”
少年举止合乎礼数,自有一种文气,使得县丞眼睛一亮,望了一眼叶孟秋,笑着开口:“请坐,这席间只以诗论,不计身份,前日见了这一首《登临古魏战场歌》,回味良久,不能自已,还请为我解惑……”
“敢不从命?”叶青应声,看向了叶孟秋,见其点头,这才坐了。
小荷出于规矩,并没有透露中年男人是谁,但叶青前世见过,就知是县丞,当下县丞问起,叶青一一回答,丝毫不乱。
县丞一面问,一面细细打量,见着面相,有着刻薄之相,先是心里不喜,心情就减了七分。
但随后问答,却又让县丞觉得满意,欣赏又增了几分,觉得不管相面怎么样,才华是有了,就说着:“汝好文才,今年秋天多一童生耳!”
叶青苦涩一笑,却没有回答,这让观察的县丞一怔:“怎么,汝有何疑难?”
长者询问,叶青这才说着:“前夜,梦到一个金甲神人相召,故夜行三十里至山中,宿庙题壁,此行实是孟浪,故被家中责罚禁足三月,青自觉此罚应当,岂敢违命?”
听到这里,县丞看了眼叶孟秋,见着老脸赭红,哈哈一笑代为揭过:“此何苛也,我来和你族长分说,你只管去试。”
叶青大喜拜谢,又谢了叶孟秋,就下去了。
注视着叶青的背影,叶孟秋若有所思,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片刻粗重透了一口气。
陆明却不经意,执酒笑的说着:“你们叶家又出了一个人才啊……此子身具道气文骨,正是我辈中人,相较下,略有些心计,也不算什么,人之常情罢了,伯父以为任何?”
“哈哈,说的是,说的是……”叶孟秋听了一笑,没有再说话,只是举杯。
第十一章 一圈
天灰蒙蒙,雨水自昨夜落下,在这时转急,渐渐都是滂沱一片。
厚重楼外楼中,幽暗过道上,烛光照亮了两个身影。
“小荷,父亲今天心情如何?”这是应着父亲召见的叶子凡。
“二爷,老太爷心情很好,少有些思虑,是为着族中子弟之事。”
“这就好,我明白了……”
和以前一样的暗示对答,叶子凡回应有些苦涩。
此女地位有点超然,不会透露太多,但自己身是二房家主,自有消息渠道,大致知晓了此事。
殿试三榜,同进士出身,领悟玄理只差临门一脚,点破道和法隔膜,就可真正成就。
这样的大人,离成就长生只有一线之隔,虽这一线就是天地之别。
不过按照朝廷习惯,一榜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亲受道封,有机会入得三位道君的门下。
二榜进士可择帝君或者别的仙门进修。
而三榜虽基本上无缘长生,但都是朝廷官员骨干,日后封相入阁很有机会,放在这小小一县作县丞,只是走过场,只等老明府一致仕,立即会转正。
这样人物,父亲曾是举人,或可少许维持颜面,而自己区区一个秀才,岂能违背之?
一番辛苦谋划,说不得就要成空。
“不过是一首诗而已,真不甘心啊。”叶子凡踏着脚步,心中这样想着。
叶青回向自己院子,一阵风扑面,秋雨使人一寒,眯着眼看看,整个叶庄蒙在了秋雨中,朦朦胧胧,不由说了声:“好个秋雨!”
循着道向西,又向北,通过了走廊,却没有太多的雨水打着。
到了一处正殿,见着正厅静悄悄,两排厢房的窗纸,都糊得严严实实,微微闻得人语之声。
离走廊不远,种的是伊问兰,这枝权分出两条,伸出三尺,有着蓓蕾,秋香袭人,闻着就倍觉精神,伸手抚着,心里沉思。
古代地球,以儒四书五经科举考试,都延续上千年,读书人身份都不一样,而此世界,熟读的却是道经,这不仅仅有知识在内,更能转化成实际力量。
一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都是道门大派需要的人才,又是当管的亲民官,就算世家大族也要掂量掂量,不会随意得罪。
辛苦绸缪,不及人家一句话,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想来叔父也深有体会了吧?
想到这里,叶青按了按怀中的铜杯,止住继续许愿的,现在虽身无道法,不能见得气运,但这次许愿,想必消耗不少了。
而且这次,虽取了童子试的资格,但这伎俩隐瞒不住,只怕已经恶了叔父和爷爷,更是要仔细才是。
“气运,还不是我现在能掌握,但我目标清晰,得以先知,总有一天能超过这些天才。”
不再观看,一路回到自己院子时,自无人阻拦。
到了院前,还是和往常一样,屋后烟囱冒着炊烟,显是芊芊在里面烧火。
“芊芊,我回来了。”叶青关上院门,朝着屋里走去。
芊芊正在熬粥,想给他带些简单的吃食,闻他的声音,眼眶顿时红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扑进叶青怀里。
“少爷……”
叶青吓了一跳,还有一些尴尬,少女身体发育越来越好,坚挺的感觉抵在了怀中,让他不由多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别激动!”叶青拍着少女的背说着,两世记忆中,没见过她这样柔弱情态,不过随即恍然。
无论后来成长,她现在不过是十六岁少女,受着年纪与见识的制约。
在他安慰下,芊芊清醒得很快,却也不脱得了身子,红着脸转移了话题:“少爷你不是要被禁足三个月么?”
“当日我在荒庙题诗一首,恰巧就被县丞看中,欣赏我才华,特以召见了,这是你少爷我才气过人!”
这话大言不惭,芊芊却极是认同,听了不住点头,又追问:“那禁足令呢?”
叶青听了,冷冷一笑:“其实禁足令还没有正式废,却没人敢再把我禁在学舍,只要不出府,就不会有什么事。”
“哦……”芊芊有些茫然,她虽熟悉这叶府,可少有外出,对县丞这官职没有什么概念,只道是个大官,又低声问着:“那少爷你考童生怎么办?”
“无事,有着此人说话,到时我看谁敢阻拦?”叶青顿了一顿,又继续说着:“不过现在离童子试还有旬日,我当安心揣摩经义,静候到那一天才是上策!”
见叶青有了定计,芊芊放下心思,静静伏在了他的怀中。
“咦,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叶青故作不满。
“担心,可是答应的事,少爷还没有让芊芊失望过呢!”
“是这样啊。”叶青哑然,看着下面的眼神,露出了一丝温柔。
楼外楼
父子二个对坐,叶子凡神色忧郁,看着被风吹得翕翕的窗纸,半晌,才听着叶孟秋问着:“这次童子试的程仪,都准备了?”
“这方面,有专项族学库银,儿子昨天才清点过,还有十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一两,行例开支,一笔笔都有记录,帐外哪怕是一两一厘,没有您的话,谁都不能动用!”叶子凡应声回着。
“这银子是你掌管,我很放心!”叶孟秋叹着,他眼遥望着,说:“这秋雨真凉,这雨过后,天气还会短暂回暖,你把童子试的要费都发下去!”
“是!”
“还有,天寒了,族里也要巡查下,族里贫寒的,断炊的人家,要给衣服御寒,还要分点口粮。”
“族里一千七百人口,有过的贫寒的,但断炊还不至于,都有口粮发下去,族里的家生子(下人),还是有着贫寒和断炊,不过我已经划了帐,一百件寒衣,七百石口粮都准备着。”
“你办的不错,族人是要紧,但家生子也不可太过忽视了,虽有着族神镇压,但损着阴德也不是事,家族气运,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不能随意浪费。”
“是!”
这下没有话说了,父子之间一阵沉默,见此叶孟秋自心里叹息一声,说着:“你命不济,才取了秀才,无以继续,自管了族事,我看在眼里,你办事公道认真,就算少有偏私,也是人之常情,你的委屈,我看在心里。”
这话一说,虽几十岁的人,还觉得暖着心堂,叶子凡再忍不住,伏了下身子,说着:“父亲……有你这话,儿子就什么委屈也没有了。”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颤声,顿了一顿,又问着:“那事情就这样?儿子回去就把胜儿的名字删去!”
“这却不必……那位大人的话,不能不给面子,青儿想考童子试,我们也不能拦着,就一起报上去。”
说到这里,叶孟秋才真正冷冷一笑:“你都忘了这名额并不是固定,帝君改革,天下士子都可参考,只是各族气运有限,为了集中到少数几个子弟身上,才渐渐有着这族内名单。”
“而官府又要根据实际选拔,有个平衡考虑,不能单取一族子弟,哪怕再是优秀,所以才有着提前接受这名单的程序。”
叶子凡一怔,顿有所悟。
道法显圣,科举目的是选拔一批智慧秉性气运都有的人修道,比拼的不仅仅是文采,更是各人气运命数,想报名上去,没有人拦你,只要交十文手续费,这是赤帝的旨意。
但取不取你,就看你命格气运了。
正是在这背景下,家族不得不走精英路线,把家族有限资源或者说气运,凝聚在最优秀的几个子弟身上。
“取我金笔和赤纸来!”叶孟秋一挥手,说着。
“是!”就有着小荷有着眼色,在外面应命,片刻,一张赤纸,连着一支金笔,恭谨的递了上来。
叶孟秋顿了一顿,凝视着蜡烛光苗,定了定神,就举笔而下,片刻,四个名字就列在上面,最后一个名字,就是叶青。
在第一第二第三个名字上都画了三个圈,又在最后叶青名字上,只化了一个圈,就停住了笔,看了看,遂满意点点头,说着:“就按照这个来,报到县里去,你明白么?”
“明白了!”叶子凡忙应着,捧着赤纸,恭谨退了出去。
出了楼,就打道至西面自己的院子,此时雨过天晴,几个家生子遥遥站着行礼,平时会严肃不假回礼的过去,这时心情不错,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就进了到里面。
“夫君!”才进去,就见得叶古氏上前,焦急着问着,显她也收到了风声。
“别急,你仔细看着。”都是老夫老妻了,叶子凡也就不迟疑,把这赤纸给她看了,叶古氏一眼看过,见着了自己儿子的名字,顿时叹着:“无量道尊!”
定了定神,才继续看着名单,这才见着下面第四有着叶青的名字,怔了片刻,才小心问着:“不是说叶族只有三个名额?”
“三个是常例,县丞大人开了口,四个也不是不行。”见着妻子还有些愁眉,叶子凡点了点纸:“你仔细看着。”
叶古氏仔细看去,才见得圈圈不同,若有所悟:“难道这是……”
“哼,就是族内这次分派的气运,父亲说,那位大人的话,不能不给面子,青儿想考童子试,我们也不能拦着,这族里气运也不能一点都不给,不过叶青既是强行要考,自持才高,那族里此次分下十分之一,想必也足够了。”
说到这里,叶子凡含着冷笑。
这叶青何其不智,这下恶了父亲吧!
第十三章 报名
平寿县
这是一座县城,只有几万人,以地球的眼光来看不过是集镇水平,但这就是方圆百里有数的繁华之所。
“我以前跟夫人来过几次,还算熟路,少爷请跟我来!”过了二个时辰,芊芊表面上平静下来,付了十文车资,带着叶青找了一家客店。
这家张家老店,有着二排厢房,左右分开,有二十间,但是看上去还算干净,见着芊芊进去就说着:“老板,安排一间安静点的上房,我家少爷正要赶考,不喜人打扰。”
“安静的上房一间……要不要一日三餐?要的话,就要加钱了!”老板大声答应了,取了一个甲字号的牌子,记录在案,又出言问着。
芊芊这下没有出声,叶青敲了敲柜子:“要。”
“甲字上房一天三钱银子,一日三餐,总计半两一天!”
一两银子抵五口平民之家半月消费,这消费实际上已算奢侈了。
“其实普通房间也可……”
“就要上房,少爷前程要紧,不能影响了考试!”芊芊紧着脸儿说着。
这种斤斤计较下的大方,唤醒了地球高考时的熟悉回忆,叶青一怔,心暖暖的,想笑又笑不出,就见着芊芊掏出荷包,装做不心疼付了钱,取了房牌,就有着小二带着两人去看了后院房间。
是个内外相套的安静厢房,家具皆全,内间还有一个木桶,显是洗澡之用。
“客官稍等,一会给您把饭菜和热水送过来,还有什么吩咐么?”小二简单介绍了下,就出言问着。
“没有了,你先下去吧。”叶青挥了挥手,小二退了下去。
一会,小二敲着门,饭菜和热水端了上来。
三菜一汤,叶青早晨时才吃了半个饼,这下真饿了,立刻狼吞虎咽,而芊芊食量小,又有心事,稍用了些,就看着叶青吃。
其实她不是没有看过尸体,叶府还算和善,但对犯规矩的奴仆照样严加惩罚,还要着奴仆丫鬟围观,第一次见得鞭打血淋淋吓得新进丫鬟颤抖,多了几次也就寻常了。
就连真正触犯底线杖毙的也有。
但是,还是这和青少爷亲自动手格杀,完全二回事,回响起来,芊芊一闭眼,似乎这吴铁子临死的表情还在眼前。
不过她是受到过教育,秉性又强,还能知道轻重,只是却惆怅想着:“要是老爷夫人俱在,就好了!”
老爷中过童生,名下百亩,还有着购田产的打算,日子宽裕,又有着进步的余地,连她一个丫鬟都有着识字的待遇,族人更是亲善。
不想老爷夫人连着去了后,少爷待遇就直转而下,这次甚至要逼到绝路,出这事也怪不得少爷……
这少女一时柔肠百转,感情和理智在转着。
“芊芊你的眼神好奇怪,在想什么?”叶青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呃,没什么……少爷快吃,再多吃点……”
狐疑地吃完了饭,叶青洗把洗脸,自包裹中取出报名之物:“你在此处休息,我且前去报名。”
“好!”芊芊目视着叶青离去,一时间呆着。
出了客栈,叶青顺着街道,继续往东走,县城中童子试报名地点,一般都在县衙中。
渐渐就靠近了县城中繁华地带,大体上都是黛瓦粉墙,宽旷精致的小院楼房,循着记忆穿行,叶青看到了县衙。
没有先进去,伫足望之,就见得这县衙。
这是个很大院落,照壁、大门、大堂、二堂,后面还有一大片花园,里面点缀着厅室小楼厢房。
对这,叶青并不陌生,曾几何时,他是此处宾上客。
记得那时用道法观看,只见着满堂白红云气,甚至有着神灵看护。
现在叶青看了看石狮子,不由苦笑。
沿着侧门进去,见过二个公差,叶青毫不迟疑走上正确的路,转到了报名处,站在大门口,向着正屋里一看——里面排起了长队。
里面摆着案台,坐着书吏,下首各摆着两副桌椅,几个吏员手持着笔,一个个的记录着。
报考的人不算多不算少,叶青排在后面,静静等着,而前面是一个白发的老人,看着,叶青不由心生怜悯。
地球上儒家科举,都不会取年纪很大的人,是因没有几年可效忠朝廷了。
道门科举,是为了选拔道人,这老者白发已生,哪有中的机会?
现在来考,就是执念罢了,而官府局限于赤帝敕令,不得已接受他的报名,但都是走过场罢了。
进了去,五个吏同时观看,询问姓名、年龄、履历,几乎同时,案上金鸡有着一阵阵波动,显是鉴定着真假!
许多考生不清楚,但叶青很是清楚,这就是道法显圣世界特殊性,当然这金鸡品级不高,可对付没有修法的普通人,绰绰有余了。
过了一刻钟,就轮到了叶青。
记录的中年官吏看了下,只问着:“籍贯,名字,手契。”
“沧州平寿县,叶青!”
“叶家的人?”这中年官吏看了看,后面队伍中就有些骚动,打量着叶青。
“是,这是我的文契。”
“肃静,肃静……”中年官吏威严喝了声,认真检验了文契,说着:“继续!”
四个书吏紧张问着,并且记录,共问了十几项,都一一记录在案,又有专门的人打量着身高外貌,给予记录。
实际上这种描述不是照片,十分模糊,只是个辅助手段,也有着不长眼睛的企图冒充,但有着神灵巡查,这些都可耻的失败了。
中年官吏见一切完备,和蔼说着:“恩,按手印吧。”
叶青提笔写下名字,又按了手印,又听着说:“这是你的牌号,你且拿好,丢失不补,明日辰时持牌准时参加童子试,下去,还有一道程序,去二堂上印。”
“是!”叶青接过考牌,应声而下,抵达到二堂时,里面主持的是一位中年的官员,连忙躬身施礼。
中年官员也不多问,上有一方小小的金印,有文书过来,就盖了上去。
实际上无需关心,这里排队参加考试,就算才华不错,多折在气数上,能有十分之一入选就不错了。
且考试时,不但有神灵巡查,还有着郡里专门来着道人,根本无人能够在这种场合来作弊。
叶青在文书上盖上金印的一瞬间,只觉一种力量加身,心中一凛,前世考试举人时,也有这程序,知道是法印在身了。
这法印,能程序一周时间,巡查鬼神一见,就知道是应考之人,有关照,也有着监督。
当下出了县衙,抵达到了街道,这时来来往往都是人群,叶青感受着识海中的“川林笔记”,心中一时平静似水。
按照历史,能不能从大劫中挣扎出一条活路,明天就是起步的关键了。
但是当叶青的步履转过街道时,他停住了脚步,随即转过身去。
在他目光落处尽头,二个人正在街道上从容而行,不经意间衣袂飘飞,说不尽的意态风流。
叶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微笑,这二人就是道人,显是派下来监督考试,就算现在修为尽去,叶青目光还在,对修行人一眼都看得出。
擦肩而过时,一个人打量下,问着:“这位,我们见过面?”
显是刚才注目,已经被发觉了,叶青毫无惊色,只是一礼,毫不在意说着:“没有,不过见着二位先生气度不凡,于是多看了几眼,还请二位恕罪。”
语气非常客气!
叶青对这些道人,有着深刻理解。
本世界早期,同是各个道脉选人,这还真是一入仙门深似海,从此郎君是仙人,由于各个道门为了争夺气运,内斗外斗都很激烈。
但自三位道君推出天庭,就开始削着各道脉的山头,之后赤帝改革,自“进道门飞升”改成了“道门科举”,天下人才就尽归道门,并且使人才为中央道廷所用,彻底扫平了威胁道门的隐患,原本山门就渐渐衰退。
就算这样,各个仙门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规格和特权,比如说监督科举,就是他们的一项特权,这些进仙门的人,都是自知科举不利,又或者自家保留地培养的人,利益不一样,不太可能合流,所以有着监督权。
这些道人的通病,就是既自卑又自大,自卑来自几十万年的压制,自大却觉得自己才是道门正统,现在科举选士,已经背离了大道了。
只是现在局限于天规不敢造次,在大劫之后,这些被压制几十万年的各个道门,就爆发了,甚至有人敢喊着:“天庭失德,伐天,恢复旧制!”
虽是伐天,实是指向三位道君,可见这批人的本来面目,这不,听了这话,见着叶青还是非常恭谨,又一个道人微微侧过脸,不带丝毫笑意,淡淡说着:“原来如此,书生,你好之为之!”
说着,就不加理会而去。
见着他们远去,叶青才缓缓回去,表面上依旧不露丝毫神色,及是过了百步,才微微松了口气。
“呸,道之蝗虫!”想起了日后他们的表现,叶青暗暗呸了一句,原本的心情荡然无存。
第十四章 入场
清晨,天气不算好,县城天空上有些乌云。
客栈里已人声沸腾,有些是商人,他们都要早起,还有些和叶青一样,同是参加考试的考生。
叶青才起身,就有着伙计早已看见,忙上前送书送毛巾,又端来了一碗红糖水滚蛋,见着叶青诧异,就说着:“小官人,您是要进考吧,老板说了,每个考生都送一碗红糖水滚蛋,略表心意,祝小官人大吉大祥,一举考中。”
叶青听了,望着凌晨时天上还有的密密麻麻的繁星,顿时一笑:“老板真是会说话,难怪生意兴隆!”
说罢也不推辞,就着用了,用完后挥别芊芊,跟着众人前往考场。
童子试本是县中组织考试,由此入选者,会获得参加秀才考试的资格和名额,可谓是科举的第一关。
通过童子试可穿上淡红的道衫,称之童生。
大蔡律法:童生以上才有在县中担任吏的资格!
可就算童生,也未必能够担任吏,你可以申请,但抱歉,没有实缺的话,请继续等候……
等到最后,补上吏员不是世族出身,就是厚币贿赂,或者两者都具备。
水至清者无鱼,道法显世可监督到位,但这就断绝了社会活力,有着百万年统治经验的洗练,道廷除了关键制度上一步不让,别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白了,要是止步于童生,本身不值钱,结合了世族资源才有价值,但却是进入天阶的第一步。
大蔡律法,第一榜状元榜眼探花。
第二榜进士三十名,可以说,这一榜二榜三十三人,是三年一届,名录天庭青籍,有着长生的希望,而三十三人之下的第三榜,人数可由朝廷增减,但都是同进士,有着这个“同”,就基本上就没有长生希望了。
叶青抿着唇,不再多想,赶到了考场。
童子试是在县里举行的考试,本来按照正常情况,一县为几百考生提供考场,条件很差,但地球上封建时代,甚至是考棚。
可道法显圣的世界,这科举不但是为县里郡里州里朝廷服务,更重要的是为道廷输血,天下有气运有慧心者尽在其中,不肯屈膝的散修连施法的资格都没有,尽数老死在山野。
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这考院占地三亩,里面一式是青砖,清一色梨木桌椅,外面高墙连绵,墙壁都用石条砌成,没有一丝缝隙。
大门厚实,附着铁皮,有着朱红漆,钉着黄铜钉,甲兵在巡逻,衣甲相撞,铮然作响。
这些年轻的甲兵面容冰冷,目不苟视,显是临时调动驻军精锐,看的出朝中对于科举的重视。
按大蔡律法,县丞主考,实际上是三位考官监考,还有道士监督,规矩森严。
叶青抵达时,学子陆续进来,都带些紧张,可是这不是几百年几千年,这是几十万年的规矩,谁也不敢冒进,排着队一一进入考场。
而郡里派下的文吏,负责资格,就是去县衙领的考牌——童子试要进考场,全凭此牌进入。
大蔡律法:无有令牌,也无特许,闯入考场者,格杀勿论!
这是当朝太祖定下的规矩,但实际上每朝都一样。
到叶青时,文吏接过考牌,翻看了下:“考牌无误,进去吧,下一个!”
考场实际上是一个大殿,殿宇深邃,四面开通,厚重穹宇让人敬畏,下面是木板,踏上去觉得满身舒服。
几个考生进得这里,都不由变色,不敢多看。
只见县丞这时戴着银冠,身穿赤裳,脚踏官靴,端坐在了座位上,上面壁上,还悬着一个金色铜印,有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镇运大印!”别人或者不知,叶青却立刻心里一凛,虽道门科举强调的是慧心和气运并举,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允许作弊,在论文时,就要论文,这镇运大印,就可压制气运,使考生在这考场内以公平的文才来进行较量。
眼见着左右官员和二个道士都有意无意避开这镇运大印,就可见其威严和权柄。
书吏唱名,叫到谁,上前验明正身,一一坐到了指定的桌椅上,大殿可容八百人同时考试,现在不过四百左右,都显的稀落。
这些都井然有序,派下的三个考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陆续进来学子,叹着:“风雨如晦,希望这次能多进些人才。”
两位考官,一位不言,还有一位叹着:“家国大事,哪是我们小吏所能干预,天意景运,更非我们能言,安于职守就是。”
大蔡天下三百年,世族地产侵占日烈,王朝渐渐显出了衰退气相,按照几十万年的经验,还有二百年,就要进入下一朝的轮回。
一朝之兴,短不过百年,长也不过八百年,没有过千年王朝,但这正是兴衰五德循环,道廷才能安坐于上,高高在上,管制世界。
四百考生都叫名并且坐好,已是中午,一叠由州中发下的考卷,这时才由道士用特定的小刀拆封。
拆封时,小刀和封卷,明显有着红光闪过,让有些第一次看见的考生,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就是道法的力量!
道廷以此支配世界的根本!
接下考卷,感受着卷纸上还残余的道法,叶青轻轻一笑,先看第一卷,一眼看去,果是“墨义”!
所谓“墨义”,就是不考经义解释,只考记忆,出题抽出一段,让你把它下面继续填上,一字不错,字体笔法又尚可,就算此卷通过了。
能到这里考试,这一卷应该不成问题,大部分考生,沉吟片刻后,都开始提笔在稿纸上疾书,完成后就登录在正稿上!
却说叶青一看后,就心里有数,又翻起了第二卷,这就是论述题了,论述题难度就有所提升,不过千百年来,这些论述都有底稿,新意不多。
最后一卷,是一道题目,让考生以此写一篇文章,成千上万年来,都是这样。
此世界童子试,怕是相当于地球封建时代秀才水平了。
难怪,下一场秀才试,就要开发心光,举人更要论述大道了,能中进士,都是对大道有相当认知,可所谓奠定道基。
这层层考核,非常合理,真正考验考生水平。
总体来说,童子试只要求基本熟颂,秀才要将经典的表层意思吃透,举人要能把自己理解道理自圆其说,进士要奠定道基,甚至有所创新,要知道每卷进士道经,都是上献于道君。
三十万年来,道君吸取千万道子的资粮,不知增长多少!
这恰恰是科举存在的意义!
可绝大多数读书人,在学完三经五典和相关著述,就被微言大义所震撼,要想脱出桎梏,得出哪怕一点点新的火花,都何其难矣!
大道艰难,就在这里,叶青深深感慨,平心静气,不在打着草稿,取了第一卷的墨义,就提笔而写。
三十年修行笔法,默颂经典,不但字字无误,甚至文字中婉转带有风骨,宛然龙蛇,大有纸生云烟之意。
要是此时去掉了镇运大印,又能观得字迹气相,单是这书法,就有淡青隐隐,虽不至炉火纯青,也不远矣!
当然这仅仅是书法,整片卷子最多是金黄。
话说,这镇运大印,主要作用之一就是这个,现在童子试还罢了,要是秀才举人进士,要无压制,又都修道,岂不是字字灵光,云气结成,争奇斗艳?
这就干扰了别人考试过程,有的甚至一开始就故意显出灵光,压迫别的考生,以图先发制人,这就显的不公平了。
故二十万年前,无论是哪场考试,都有镇运大印颁下,以压制气运和文气,使文气自晦,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环境,只是具体的镇运大印品级不一样罢了。
这话不多说,只见半个小时,第一卷就已经写完,叶青写完后,搁了笔,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这身体实在太弱了。
最后再默读一遍,确定字字无误朗朗上口,不由吐了口气,坐直了伸伸腰,心中暗想:“这墨义卷算是完成了。”
“虽此卷不算真正完美,但在童子试中,有这水平,还有扣分的话,就是纯属吹毛求疵了!”
“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却把论述题答完了再说。”
不过这下,叶青就不敢大意了,默想片刻,对着论述题目,开始论述答题,又写在了草稿上,写完后,又在草稿上检查,对句整齐,结构平衡,词语增删,这些都完成后,整个论述题就文字朴实,道理纯净。
下面的事,就很简单了,把这些都登录到第二卷上,又不消半个小时,第二卷就满卷琳琅,甚是可观,就算是叶青自己观看,都觉得满纸宝光,非常舒意。
“论述题我故意不取新,而取实,都是以后二十年内挑选出来的最扎实回答,虽未必有多少创新,却使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二卷我也满意了,想必问题不是很大,关键就是下一卷的文章了。”再检查了下,发觉无一丝错漏,这才放心把第二卷放到桌上特定位置,并且故意等待了片刻,感受到微不足道的清风掠过,才露出了微笑。
考堂神灵也见得了,再无人能篡改,细节决定成败,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此次童子试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不能有丝毫懈怠。
第十六章 十九
夜中,甲兵未散,大殿,灯火通明。
这时县丞可以休息下,而四百考卷摆在了三位考官桌面上,不过却没有糊名。
地球上糊名制度,就是为了避免舞弊,把考生所填写姓名籍贯一切可能作弊的资料信息全部密封,甚至使下吏抄写,连笔迹都不许认,使主考官和阅卷官无法得知卷子信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球上证明糊名是最合理最公允的手段。
可在这个世界,却不必这样,这是神力,气运,文气共同影响的结果。
和地球上的考官同样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三位考官至少有着举人身份,都修行着道法,虽不能长生,却也提供给他们旺盛的精力和体力,使得分辨卷子极是快速有效率。
四百卷考卷,一一甄别,按照文章反复权衡讨论,直到深夜,选出了前五十卷,这时几个人自动停了下来。
“大人,选完了。”
“选完了就行!”这考官擦了汗水,看了看顶上悬着的金色铜印,吩咐:“去请二位真人前来!”
说完这句他松一口气,余下就不是他的事了,当然这二人还称不得真人,可这是一种尊称。
“是!”外面有着传话声,实际上这二个道人并不远,就在侧殿喝茶等待。
果,下一刻就传来了脚步声,韵律平稳,考官眯起眼,起身看去,就见门口进来二位道人,身穿青袍,脚着木屐,眉目清俊,气宇轩昂,正是叶青在路上遇到的二位道人。
两个考官起身行礼:“见过真人!”
两个道人稽首回礼:“见过二位大人!”
说罢不再废话,直接看着考官:“我们可开始了吗?”
典型道门风格,主要是这大体是义务,并无多少权力和好处在里面,故非常冷淡,而考官都已习惯,只是颌首。
一旦答应,就见得道人不再多言,对着金色铜印稽首见礼,见礼完毕,其中一人就上去一按,只见铜印金光一亮,继之一暗。
“这是放开文气压制,呈现法器领域,诸位稍等。”
片刻,四百卷中都冒出丝丝文气,开始时都是一缕缕淡淡的白色文气,以后变得越来越浓,只是过了一会,就见得有一部分停止增长了。
诸人都是耐心等待,再过片刻,浓郁白气的文卷,就进一步分化出赤色,在空旷礼堂中灿烂辉映,却有一卷金黄,只是略有些红色,最是引人注目!
看见着赤色文卷绝大部分都在五十卷内,考官都松了口气,中间考官就叹着:“这都是先贤心血结晶,借此法器,使得不开眼的人,也能见得!”
二个道人却不理会这些,打量了下,发觉文气大部分归在五十卷内,就取出一个文卷,上填“良等”!
这实际上是对考官的监督,表示选文的过程和结果,都还是相当合理公平,而三个考官都是含着微笑,在这文卷下签字认可。
接到下面,这二个道人又是施法,对着铜印一按,印上金光顿时熄灭:“这是放开对文卷所有气运压制!”
“轰!”这一下,整个四百份文卷,就立刻显各带气运,都在领域中显现,除了文气,还有着个人和家族气运。
顿时不少文卷的气快速增长,待得了片刻,全数稳定时,只见大殿内冲起了六十几股气运,其中不少呈金黄色,相较下,原本接近金黄的卷子却不起眼,增长不快,一下子堪堪挤到二十名边缘,这使诸人都有些意外,难道此卷之主,却是寒门子弟?
怀着这种疑惑,几位考官按着对气运深浅标准评判,排列这二十名!
大蔡律法:以文取士,以气取序。
实际上赤帝确定了道门科举后,几十万年来,诸朝都是这样规则,文以见慧,气以见福,再加以均衡利益,就是长盛之道。
这过程道人不加任何干涉,看得考官排列,将一些五十卷内,原本落后的排到前面去,面无表情。
等着考官排完了,就翻手将铜印收入袖中,法器一去,顿时各色缤纷气运皆是不见。
大殿中又恢复了空旷,蜡烛照着。
三个考官都有些怅然若失,按轮值和回避原则,倘无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场景了。
“把原卷再对照一遍吧……县内这次童生的名额,是二十之数!”
“叶青……就是刚才这卷了,文是第一,惜乎气运不足!”考官抽出原卷,忆起少年,心下一叹,录了名:“叶青,点取第十九名,诸位觉得如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通报声音:“县丞大人到!”
道人和考官起身看去。
人未至,三尺光映入灵眼,煌煌明明。
而后进来一个年三十左右的官员,仪态自若,威严自生,正是县丞陆明,在这种场合,却毫不掩饰,放开了自己。
“三尺清辉照耀,领悟玄理,只差临门一脚,点破道和法隔膜,就可真正成就……这进士之道,比起我辈艰难修炼,还真是快速啊!”
两个道人一时凛然,又行了个稽首:“见过道友。”
三个考官更是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县丞对着道人和考官只是一拱手:“文事是大事,国事,大功德事,要劳各位多多费心了。”
“天道昭昭,法网恢恢,岂敢赎职?”道人一笑。
“这话很对。”县丞颌首,踱步至案前坐定了:“各位可已议定?”
“前二十名都已议定,还请大人最后确定排名次序。”考官捧着一叠文卷过去,话说县丞在这过程并不干涉,但却有最后的否决权,一县童生,必须由他亲自签名才可颁布下去。
县丞也不多语,不动声色一一阅读着这二十卷。
这些文章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这县丞是谁?
是一榜同进士,可以说,除了对大道领悟,别的都已精通,当下都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扫过就是。
直到十九卷,还没有看名字,就微微一笑,这笔迹让人看的就是舒服:“果是此人!”
再细看此子的墨义、论述、文章,给他的是小小的惊喜……只见文章风格典雅,却道理纯净,合起来就是可入进士法眼的文章了。
看到这里,县丞不由再次微微一笑,果没看走了眼。
考官觑着神色,却是说着:“此卷以文气,却是第一,可惜的是气运不佳,排出了二十之外,下官因此将其排得十九。”
县丞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看到第二十卷,又随意在五十卷内,再抽了几卷看了,渐渐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了。
最后县丞满意点点头,说着:“你们做的不错,就按这个次序来。”
考官听了,恭谨一礼,说着:“是,大人,就这样定下了!”
一张金黄色的文卷,上有着云纹,考官一一将这二十名填上去,排列整齐,最后写上大蔡平景十一年七月十三日,平寿县童生榜!
写完后,这考官面色隆重,取出一方小印,运了运气,无需墨水,印了上去。
一印上去,纸面顿时染上了金黄色,印离开,上面就是一个金黄印文。
县丞这时取出一印,也同样盖了上去,还没有消退的纸面顿时又染上了金黄色,印离开后,同样出现一个金黄印文。
最后就是道人取出一印,盖了上去,三印一全,文卷上的二十个名字顿时亮了起来。
这就说明二十个名字,已经获得了认可,成就了童生之位。
县丞见此,一挥手:“那就择日颁布。”
“是!”道人和考官都是应是,等着抬起首来,都是放松之色,这一件,算是完成了。
县丞见事情办成,就变了颜色,一副如浴春风的样子:“来,深夜了,有着简宴,还请移步。”
道人和考官也不推辞,这是应有之词,当下都应了。
这时夜深了,周围都笼罩黑暗阴沉天穹下,周围点起了灯,下着秋雨,雨点随着风落下,乍自大殿出来,众人都觉得一片清凉。
移到了小厅,却是单人席,每人面前都是一样四菜一汤,有一杯参酒补补元气,又端上一盆水果切片随意用着。
几人都用的很是满意,考官就讲说这次过程,又叹的说着:“这叶青的文章,我看过了,的确是第一,可惜气运低了些……他不是叶族的子弟?”
县丞微微一笑:“这我知道!”
说着,就将叶青的事一一说了,除了铜杯和杀人事件,就连叶青的心计反应都说的很清楚,笑着:“此子有些心计,估计引起族里不满,故所得的气运就少了很多。”
“难怪,叶族也算是县里大族,不至于气运这样少,都跌出二十名外了。”考官听了,有些感慨,说着:“要不是实在文才好,说不定连十九名都排不上,此次就贬落了。”
“朝廷有制度,奈何?”县丞笑了笑:“不过还是让此子赌对了,又不是进士榜,童生就算是十九名,还是童生,却少不得一分一毫!”
说到这里,县丞突有些伤感,他自己,就是落得了三榜同进士,这一线差距,也许耗费一辈子,都未必赶得上。
这,就是命数?
第十七章 卖田
匆忙在店里用了晚饭,就花费一倍的钱,雇了牛车回去,暗夜里,牛车毫不停留,一路直奔叶家庄。
叶青躺在了牛车上,仰天遥望满天星斗。
这真是个晴朗的夜,整个天穹一片墨青,在这天穹上,就有着仙灵和神灵的共同国度。
正想着,芊芊扯了扯叶青衣襟:“公子,快到叶家庄了。”
夜里,叶青在暗中看不清她的脸色,想必是这时想起杀人,有些畏惧,沉吟了一会,说:“别怕,没事!”
受到安慰,芊芊的心安稳了几分。
“这位公子,叶家庄到了,前面就是叶家大道,我们不敢过去。”车夫突然之间说着。
叶青一看,果见着了有些火把在缓缓巡查,有五六个火把的模样,正是巡查的族人队伍。
“迎过去,你半夜也找不到屋里,可以在我院里厢房里住一晚,给饭!”
这车夫听了,迟疑了下,还是应着,就迎了过去。
过了片刻,星光下就依稀见了巡查队了,火把浇足了油,烧得噼剥响,虽没有穿着甲衣,但都带着长刀,很是剽悍的样子。
车夫有些颤栗的迎了过去,夜入庄子,非盗就贼,被砍杀了也没有地方喊冤,但这时,牛车过去,领首的是个中年汉子,目光一闪,没有出声。
牛车没有受到一点盘问,干净利落过去,等过了十丈,叶青暗里也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不要开火了,就着带回的饼用些就可,什么事,明天再说。”叶青顺利回到小院里,就对着芊芊说着:“你给车夫五个饼就是了。”
芊芊应了,当下一夜无话,各自去休息。
到了第二天,叶青醒来时,正是凌晨,远一点是高大正院,遮住了一些草霞,太阳光洒落在窗上,窗纸隔着,光线有些幽暗,显的格外静谧,芊芊付钱打发了车夫都听得清晰。
片刻,芊芊回来,脸色有点担忧,进了屋,咬了咬嘴唇,细小的声音说着:“少爷,这次考试,家中的钱差不多用光了,刚才我跑了趟去问了族里,却说秋粮未收,少爷名下已亏空了五十两,不可再透支月例。”
“恩,那就卖掉好了。”
“少爷别急,他们没说不给,只是要缓上几日,这些日我们想想办法还是能挨过去……”芊芊比着手指,小脸皱成了一团,突回过神来:“少爷,刚才你说卖掉什么?”
叶青稳身而坐,闭目养神:“我是说卖掉田!”
“少爷!”芊芊瞪着大眼,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叶青,若非这些天建立的信任,她几乎要跳了起来。
在农业时代,卖田是走投无路下最后选择,没有田地农户就是流民,不复良家子的身份!
这不单是一份财富,更是社会地位,以及家庭延续的象征。
当然叶青还没有这样惨,但假如失去了田地很长时间,也会渐渐破落。
芊芊能安心在这院子,就是叶青名下有着上百亩田,只要成年冠礼了,就可取了回来。
“芊芊,你别激动,我有理由。”叶青撑着坐直了身子,自嘲一笑:“这些年,都是你在费心家里用度,我都看在心里。”
“本来这事商量商量就可,但我为了这次童子试,又公然杀了人,一个吴铁子本身不算什么,但是族里上千族人和家生子怎么看?只怕都是兔死狐悲,得罪了不少人,一个刻薄寡恩名声是免不了。”
“我这次要是能中童生,这田是卖不出去,只怕族里还要安抚,要是不能中童生,这族里怕是举步艰难,不至于公开折辱,难道不能给你找麻烦?有着田,以后和族里交道的事多的是,难道我能让你次次都委屈求全忍气吞声?”
“这些年,你已经受了不少苦,我真心不想我的芊芊这样委屈。”
听了这话,芊芊咬着下唇没言声,只觉得心中一阵酸热,积郁了三年的委屈和悲苦都融化了,眼圈顿时红了,只是硬撑着不掉下泪来:“公子,你不要这样……芊芊我受些委屈算什么,只要公子能考取童生……”
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叶青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她就伏到了怀里,抽泣着,待了片刻,见着她平静了,才说着:“我是有信心中童生,以后中秀才,赴州中赶考举人,那这卖田的事就是一个态度,不妨大局,族里不会介意。”
说到这里,叶青突想起了前世,大劫来临,天地灾变,诸国厮杀,修士乱斗,生产秩序破坏殆尽,田地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了,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苦笑。
又细细说着:“要是不中,在族中怕是呆不下去,我自己没啥,总是叶族的人,但却要为你的安全着想,我宁愿分家出去,躬耕养读以传家。”
芊芊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
“胼手胝足,男耕女织,难道就养活不了我们自己?”叶青说着,在我们这二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实际还真养活不了,小农经济的抗风险能力他比谁都清楚,大劫来临更是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可是芊芊不知道。
“不用激我。”芊芊进了内屋,听见里面砰砰的翻箱倒柜和开锁声,片刻她气鼓鼓出来,手里就拿着地契。
卷宗微微发黄,一排排黑字上又印着朱红的官府印章,还注着叶青父亲,以及自己的签名。
就听芊芊提醒:“少爷虽名有这田产,但按叶家规矩,变卖时却要先通报族里才可,族里优先考虑调配,族里有人要买,就不能卖与外人手上……这点你可要当心了。”
“我会留意,哎,你别担心,没事!”
“你是主人,我还能说什么?”芊芊叹了口气。
叶青仔细看着地契:“田分上中下,这百亩至少是中田,按市价一亩九两白银,全部抛售却也可得一千五百两白银。”
想到这里,已经心定了,这次论文章,叶青是极有信心,再不中,就是气运不足了,那族里态度也很明显了。
大劫将至,叶青没有心思陪这些人玩规矩,有着一千五百两,几年生活不成问题,直接去寻得机缘就是。
山神铜杯的事,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至少记忆中还有二三件。
唯上智下愚,才能笃行于道,而无视旁人眼光,直取所需。
想到此处,叶青不再迟疑,持着地契出了门。
芊芊默默倚在门口,眸子转动,明显有些心情低落,就算说的再好,对她来说,失去这田地也是大事。
叶青一进门,就见几个人在一间厢房中喝酒,个个喝得脸红耳赤。
“原来是青公子——”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打着酒呃说:“是来借贷钱米?抱歉,秋粮未收,青公子您的名下,已亏空了五十两,不可再透支月例,别让着小人为难——”
叶青神色不动,转过身,跨进一间屋子。
这是一间清雅的房间,墙壁裱了桑皮纸,里面有一叠书架,看上去很是文雅,但书架上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册册的帐本。
一个老者正和一个少年下着棋,看见叶青进来头也不抬。
叶青微施了礼,也不打搅。
这族里掌管田产的是一位族老,叶晖,与叶青父亲一个辈,年纪大上一轮,掌管着族中的田产,有些地位。
直到一局棋下完,叶晖才缓缓出言:“你不好好在家里研习经义,了却你父的心愿,跑来我这里作甚?”
叶晖口上不客气说着,手上撤了棋盘,让少年出去,又敲了敲凳子,让叶青坐下来说话:“是不是钱米花费的差不多,又到我这里来要借贷?这本是小事,可现在不同了。”
“我说你啊,作事太冲动,你去考试还罢了,怎么杀了吴铁子?就算是主仆,这也太过份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事有多大风波,现在家里的家生子(下人),哪个不视你为仇寇,处处为难你?”
“虽大权在我们叶族手中,可秋收、运货、膳食,库存等等,哪个不是家生子来干,要是他们联合为难你,族里也很难说话啊!”
唠叨了一大段,虽有呵斥,但里面就透出了一阵关怀。
叶青心里一阵温暖,沉默良久,说着:“五叔,很久没有人看你,是侄儿失礼了,不过您瞧上去气色还好,身子骨比先前还要结实些。”
“可我这次来,还真不是为了这事,侄儿昨日科考完,今日回到家中,发觉银钱不多,连七日都不够生计,族里也不肯借贷。”
说到这里,叶青双手按膝端坐,先顿了顿,叶晖看着叶青,有点不明白,这不就是喊贫,要族里救济,怎么就不是这事了?
正想着,就听着眼前少年平平淡淡的说着:“族里有规矩,有困难,我岂能不明白,这次前来,却是想将自己名下亩百亩田,先且变卖,想必也有千两银子,花费十年都不成问题了。待得中了功名,手里攒了银钱,再买回来。”
“什么?”叶晖千想万想,却想不到听得这句,顿时惊骇站了起来,连着手中的杯子,都打跌在桌上,泼了半桌茶水!
第十八章愤怒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叶子凡此时正接见着一个中年人,却是叶学书:“这是三处松木场和炭窑,本年的情况。”
叶子凡眯着眼,接过文书慢慢看着,这世界,对生意并无太多歧视,不少家族除传统的田宅,都控制一定生意。
松木场和炭窑虽不是大财源,积累起来也不少,一面看,一面听着叶学书的汇报,等说完后,叶学书略带忐忑瞟了眼叶子凡,见并无特别的表情,略放了心。
这几个生意是由叶学书掌管,一年下来赚了七千四百两银子,在经营这些生意时,自有所油水,谈不上摇钱树,却也不能小看。
叶子凡看完,不紧不慢问着:“刘季和孟平联手了?”
“是,刘季的炭窑和孟平驴马行联手了,对县里的炭价有一定影响……”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子凡打断:“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学书诧异望了叶子凡一眼,在印象中,叶子凡也算得上经营有道,这样打断很少见,怀着忐忑,叶学书回答:“刘家虽不及我们叶家,也算是有些影响,很难用别的手段来拔除,或者是可以商议下,联合控制下炭价。”
叶子凡摆了摆手:“那你就自己处理,事后给我汇报下就是了。”
说着在在叶学书诧异的眼神中,让他退出了出去,叶子凡见其离去,就起身离开,去了小厅。
时近中午,叶古氏在忙碌着,见丈夫进来,忙吩咐厨房立刻准备。
只是片刻,就上了菜肴,叶古氏见叶子凡有点心神不宁,拿着调羹匙给叶子凡舀汤,又拿了酒壶斟酒。
“夫君,胜儿的情况怎么样?”
听了夫人的问话,叶子凡同样心一沉,放下筷子,沉吟良久,才说着:“胜儿一回来,我就令他将卷子重新默写,给我看了——情况不是很妙啊!”
这话一落,叶古氏就心里一格,眼巴巴的看着丈夫。
“胜儿是我的儿子,我知之甚深,说实际,胜儿的文章,不能说是差,也不能说是佳,总在能过的线上徘徊,运气好些,就能中,运气不好,就要落榜。”
“再说,就算能过,为了平衡,一族内一次很难一次取二个,说实际,这次报上名的有四个,但能中的只有一个,这件事上,我是存了私意,可能不能成,实在难说啊!”
听了这话,叶古氏仰着脸,哽咽起来:“胜儿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要是不中,以后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只能学敏儿一样,购些田产,又管些生意。”
见着叶古氏听了落泪,又安慰的说着:“不管怎么样,景儿已中了童生,我们总算还有些指望。”
叶子凡有三子,大儿子景中了童生,二儿子敏读书不成,早就断绝希望,三儿子就看这次了。
虽听着丈夫劝慰,但叶古氏还是把持不住,不由自主落泪,说着:“夫君,这是胜儿一辈子的事,要是不能中了童生,以后他这一房,就要贬了下去了。”
“族规是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哪能事事如意!”叶子凡不知怎的,心里叹息一声,也觉得这次有些悬,不过却不能这样对妻子说,正惆怅时,就听着叶古氏哽咽:“不是我嫉妒小气,青侄子才十五岁,你不是说他才高,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一定要抢我胜儿的机缘?”
叶子凡听了无语,放下筷子,起身到了厅前,看天色时,不知何时阴了,大块大块的云移过,又有着细雨打下,叶子凡站在台阶前,只是出神。
就在这时,一个人带着一阵风过来,见着叶子凡出神,就低声说着:“老爷,老爷!”
“唔,唔!”叶子凡身子一颤,才醒悟过来,问着:“什么事?”
“晖老爷和事商量,就在侧厅呢?”
“哦,怎么不早说,这就去。”叶子凡听了,立刻匆匆赶过去,到了侧厅,却见了叶晖,叶子凡笑着:“五哥,怎么你来了?”
“有个事,我作不了主,想请你看看。”虽是同辈,又年长些,但分支不一样,这五哥是客气话,叶晖当然不能就这样充大,连忙起身一揖。
“什么事要五哥这时赶来?”叶子凡笑的说着。
“是叶青的事。”
这时一阵风掠过,把窗纸鼓得胀起又凹下,秋雨沙沙而落,响成一片,说实际,叶子凡听得这句,顿时心里有些腻味,他定了定神,咽了下口水,无可奈何一笑:“杀人的事族里给他掩盖了,童子试也考了,现在不等着开榜消息,又有什么事?”
叶晖何等老成,顿时就知道叶子凡再大度,经过这几件事,也忍不住对叶青有了厌憎的情绪,心里暗叹:虽眉目间依稀是那个人,却终不是了,人活着人情就在,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罢,这次就算还了叶青父亲的情面。
当下平心静气,却还是相当公允的把情况一一说了:“青儿年轻气盛,作事是出格了些,但那些家生子也太过份了些,家里都没有七日米了,都还在为难,难怪青儿要说卖地这气话呢!”
叶子凡听了不语,这时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些,沙沙打在瓦檐上,表情木然,不知过了多久,叶子凡吐了一口气,说道:“青儿,实在太鲁莽了……这田是他的名下,但也是和族里的联系,他卖了地,想怎么样?脱离家族?”
说到这里,声音里就隐含着一丝丝愤怒:“大家都学他,受了点委屈,就要破罐子摔破,那我们叶族怎么办?都散伙了?”
说到这里,就有些激愤,走了几步,叶子凡看着叶晖:“五哥,我也要说你,青儿年轻不懂事,你怎么也参合?”
说到这里,叶子凡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也不是我参合,事情总要解决吧?”叶晖也有些苦笑。
叶子凡停了脚步,想了片刻,取出一张纸,唰唰就写了些字,又说着:“这是胡闹,我要呵斥他,售卖田产不可,不过的确有困难,这样吧,就以十亩田产抵押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一百五十两,再加上月例,足够他安心读书了,余下的九十亩他现在还没有处置权,真要卖,等他冠礼了再说。”
“还有,不管这次中不中,让他安心读书,好自为之,这是我作为叔父最后的忠告了。”
说到这里,叶子凡的声音带着一丝凛然,显是失去了耐心。
叶晖听了苦笑,也觉得叶青有些过分,不过没有多说话,就接了条子,告辞了出去。
叶晖就去了帐房,也不坐下,说着:“这是批条,你入下帐,你也不要推辞了,我现在就拿银子。”
帐房看了,说着:“晖老爷亲来,我怎么敢推辞?自是照办!”
说着,就吩咐着小厮搬出来。
这小厮想必听说了叶青的事,有些不快,虽应命搬出元宝,但只向桌上重重一放下去。
一只元宝甚至在桌上乱滚,叶晖苦笑,接过了。
这是官银,标准的细丝银子,一锭小元宝五两银子,一百五十两是三十个,正好是三封。
叶晖又说了一会,把银子收了去,派人挑了,就向着叶青院子而去。
叶晖进来,刚转过巷角,就听见前面隐隐人声,再过去,就见得一个妇人大声说话,和一个丫鬟在发怒叫骂。
听了几句,叶晖就立刻明白了,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这妇人却是吴铁子的妻子,这时上门泼骂来着,而这丫鬟,是叶青房中的,记得叫芊芊,这怎么敌得了,被逼着连连后退,却还是不肯开门。
叶晖立刻上去,隔离了两个女人,他的威势震慑了妇人,但转眼之间,这妇人又哭嚎起来,在地上翻滚叫骂着:“青天啊,你看啊,我男人都死了,还要欺负我们寡妇孩子啊,青天啊,你就响个雷吧,把我和他们一起打死了吧!”
叶晖听了,脸色铁青,眼中喷着怒火,厉声说着:“住口,你男人是外面出事,有殉主的抚恤,你还想怎么样?诅咒叶族,你担当不起,别祸出口出,真的就一起埋葬!”
定了定神,忍了怒火:“还不把她扶回去?”
这时看热闹的仆人,才有几个上去,拉扯着去了,见着一路哭喊远去,叶晖怒火散去,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别看有着主仆的名分,但现实生活里还是人,这涉及着一个人心的问题,不能简单粗暴处理,心里又觉得叶青的确过分了,叹息着,进了院子。
这时叶青迎接了过来,叶晖细打量,见着屋子还算整洁,但是屋里摆设不多了,叶晖就去掀起米瓮,到里面一看,真的见了底,只剩了里面薄薄一层了。
叶晖当年和叶青的父亲交往,心里佩服其父的才华,本认为族里至少要出个举人,却没想到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而叶青反应虽偏激了些,可家境这样窘困,想来想去,无话可说,只是叹的说着:“想不到到这地步,不过你断非久贫之人,不能因着受困,就作出偏激的事!”
说着,又把银子抬回来,把大半地契交还,又把事情一一说了,最后语重心长的说着:“青侄子,你以后断不可这样了,这会断了路。”
叶青听了,也不由苦笑,要不是大劫来临,自己岂会这样急功近利?
可这话又不能说,只有连连应是。
第十九章曹家
开榜之日
天还没亮,叶青就被叫醒,望着芊芊皱着的小脸,不由失笑:“你在担心?”
芊芊不住点头,眼里既忐忑又期盼:“少爷要是能考中童生就好了!”
此时正是清晨,芊芊还穿着内屋才算的衣裙,端着一盆水给叶青洗了,问着:“少爷现在乏不乏,不乏就起床了。”
叶青洗完,顺手就垂到了她的胸前,在里面捏了捏,小声说着:“不乏,不过还是过会起来!”
“少爷,你太懒了,今天是开榜日,府内上下都等着呢!”芊芊皱了皱鼻子,装做不屑说着,随着叶青的动作,小脸渐渐酡红,眸子流光,艳丽桃花一样。
“暖玉在怀么?”叶青笑的恶劣,不过没有再过分,温存了会,说着:“今天是开榜之日,万一中了,就要设宴款待和散钱,你这准备了没有?”
芊芊红了脸,轻轻扳下那只不很规矩的手,站了起来,说着:“我趁着买米时,已经分几次兑换了五十两银子的铜钱,族里散钱都有了。”
“公子要是中了,就去族里大宴上座,别人中了,也可以在族里大宴里安座,就是排名落后些。”
“但是家里也不能不办,一些婆子姑娘都会来,我已经买了猪肉,鲤鱼,还有酒了,应该要送来了——公子,你要出去了。”
“小当家!”叶青笑了笑,摸了摸她,真正起身了,果真正穿完整了衣服,才喝了碗粥,就见得二个家生子挑着个担子过来了,在门口卸了担子,吆喝说着:“青公子,芊芊姑娘在屋里么?你要的都送来了!”
芊芊抢步出来,就开始清点,而今天这二个仆人都没有这样冷淡,都帮着芊芊把货物提进屋里,搬完了,这二个仆人走了几步,又回首对叶青赔笑的说:“青公子,有什么事别客气,尽管吩咐,至少我婆娘可以来帮忙,住的又不远。”
说罢才出门去了。
芊芊心里明白,今天家生子客气,是因为开榜之日,虽这些家生子并不认为,也不希望公子中,但万一中了呢?
所以今天就显的殷勤客气,这也是小人物的生存伎俩,心里暗暗想着,又帮叶青整了整衣冠。
叶青见此,不禁哈哈大笑。
出了小院,叶青就觉得今天府中气氛不同。
昨天雨就停了,现在几百仆人出动,正在打扫,清理,搬运货物,见叶青过来都默契的不说话,叶青也不理会,径自过去。
府中楼外楼肃穆耸立,周围花园,多是女眷和幼年子弟居住,隔离花园的小山少有人影,这些都很正常。
东府人声喧嚣,越靠近东湖林园,就越热闹。
自西北沿着游廊石径一路东向,都能听见仆婢谈论这次童子试,并猜测着族中哪位能够得中,甚至有为此开盘下注,而今天也没有人会禁止,一副期待又喜悦的气氛。
但人群中,鲜有人谈到叶青这个名字,偶有人不长眼提起,都迅速被嗤笑:“大青天在上,这样的人怎么得中,这不是天理了吗?”
仆人中,有几个立刻响应:“草芥人命,还算才子?有福气也被老天削了,免得日后祸害。”
“哼,就算是才子,也是克父母……”
“嘘,这话不能乱说,听见了三十鞭子少不了。”
叶青虽没有修行道法,但却有着前世道人的经验,本能的动作就带着些武功,这些仆人很难发觉,才听得见这些。
听到了这些下人的的想法和诅咒,叶青并不生气,有些黯然,有些自失,更有些壮志。
“今日要看看,大浪后,谁在春泳!”太阳渐渐升起,沿着卵石甬道过去,穿过了回廊,越到了题着“登科佳苑”四字的小木桥,迎面就是上百道目光,男女老少,自亭间林下投了过来。
原本热闹的各个小圈子都停下话题,纷纷私语:“看,就是叶青。”
“这样年轻,杀伐决断,真是难得,就看能不能中了。”这是欣赏的目光。
有人却用恶意的目光看着叶青:“这可不是今天主角之一么,真是说胆大好,还是桀骜好呢?”
“都说是戏台主角,我们就当看戏好了……”这是中性的话。
叶青一步不停,抵达了一处正厅前站了,让仆人报了姓名,片刻就听里面传来了稳重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进来说话!”
叶青答应一声举步而入,就见得了叶子凡坐着,对面还坐着一位官员,此人虽没有穿着正规官袍,可是穿着的官靴,束的腰带,还有挂的玉佩,都显示了此人的身份——前世见多了。
此人正认真打量自己,叶青一凛,却先向着叶子凡行礼,叶子凡待叶青行礼罢,说着:“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曹户扇曹大人,以前你应该认识,不过一别七年了,还不上前见礼?”
叶青听了连忙行礼,说:“后学小辈,见过大人。”
“起来吧,别多礼!”曹户扇只是微笑了一下,抬了一下手,说:“我和汝父相识,听闻恶耗不胜感慨,又听闻你这次参与了童子试?我在你这岁数还在寒窗苦读,这真是后生可畏。”
这话听着客气,却隐含着挑剔,叶青暗里皱了眉,但有几十年的阅历,不至于露出表面,只简单说了句:“这是后学小子冒进了。”
曹户扇听了也是一笑,不再说话,叶青又对叶子凡说着:“三叔还有什么训诫尽管吩咐。”
“没了,今天是特殊日子,你还是下去到凉棚玩,别喝太多的酒。”叶子凡吩咐的说着。
叶族的族规还是很严格,未冠礼不许随意喝酒,叫他别喝太多的酒,实际上就是说在今天是开酒禁。
叶青自是应了,待叶青出去,叶子凡就问着:“曹大人,你精通相术,刚才一看,觉得如何?”
“……”曹户扇沉吟不语,默默思忖,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相术虽在民间传的神话,实只能看出现在格局,又略能通过气运走势,推断未来三五年的凶吉大要而已。”
“依现在相面来看,此子气运薄弱,有刻薄之相,但仔细审察,发觉此人隐隐有着一小团黄气护体,而一道赤气已生……”
曹户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着叶子凡顿时脸色略白。
叶族报上去是四个名额,要是运气不佳可能都不中,但正常情况下会中一个,所谓的赤气而生,这隐含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虽早有预感,但真听了话,还是有些恍惚,片刻后,叶子凡才醒过来,苦笑着:“曹大人,我失态了,请不要见怪!”
“舔犊之情,人之常情,我怎么会见怪。”曹户扇笑了笑,又说着:“这一小团黄气,我感受了下,不像是叶族给的,也不是风水,怕是他的亡父庇护吧!”
“此子父亲惊才绝艳,虽早夭了,但游行几年也积下不少名声和德行,有这团也不足为奇。”
叶子凡听了,默默无语,转眼才叹了声:“哎!”
话说叶青,对这些只是不理,一路沿着小溪行去,远一点白石假山下,搭了个凉棚平台,铺着大红色锦席,设着十几个位置,已经坐着几个族中宿老,正在相互饮酒闲谈。
主位却空着,这场合中,族长会来,叔父叶子凡还没有到,叶青观察着,就寻了树荫下席位,平稳坐着。
附近,有几个认识族兄,还有一个少女,有些面熟!
这几个族兄见着叶青前来,都有些不按,这时纷纷找着借口散开,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就几乎形成空圈,在园中很是显眼。
叶青不由苦笑,在这年纪的圈子中,亲手杀人也太惊怖了些,难怪有这反应。
“小青子?”一声传来,叶青听了一怔,看了上去。
这是个身着淡青衣裙的少女,挽着少女的双丫髻,青丝间插着二个头饰,手摇一柄团扇,身形窈窕,有着一双吸引人的凤目。
回想这双凤目,叶青突想起了,也记起了刚才曹大人的身份,就冲口说着:“白静姐姐何不走?”
“你说的什么话?姐姐不是你叶家人,不欠你叶家钱,也没想着要嫁给你叶家,干嘛回避?”曹白静掩扇一笑,眼睛眯成弯弯月牙:“还有,上元节在月姑姑宴上赌赛,你说自己文思匮乏,欠了姐姐一首诗来着。”
叶青回想起更多记忆,就有些汗颜。
这是母家家族一位亲近表姐,年才十七岁,很受家里宠爱,只不知为什么现在跑来这里……
月姑姑是一位曹家单身未嫁才女,叶青母亲也姓曹,与她有点堂姐妹关系,虽说两代人都谈不上亲近,但这叶家相遇时,却有天然亲切感了。
上一世蝼蚁一样挣扎,对这些母族亲戚印象已不清,还记得此女适避在叶府而托庇得生,别的都死于大劫降临时?
就算侥幸躲过,又能几次,最后叶族都灰灰了。
现在忆起曹氏母族的人事,就和看泛黄旧相册一样,或是因人不在,就记得美好一面,模糊而温馨。
心中顿觉复杂难言,只是笑的说着:“小青子这个称呼不好。”
“咦,以前不都这样叫的么?”团扇不满轻摇两下。
“这是以前。”
“你一个欠债的,哪还有这讲究……恩,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团扇稍稍停住了。
“这却不会,不过这称呼让我记起了宦官。”
“……”团扇露出一个个问号,这个世界宦官,可没有小青子这种称号,团扇自是反应不过来。
第二十章童生
秋光中,微风徐徐,流水潺潺。
一群士人自桥上过来时,叶子凡就注意到假山下这一幕,笑了笑。
曹户扇脚步略停了下,在少女和叶青身上一转,微笑了下:“看着下面凉棚满满,可见叶家人才鼎盛,才有此济济盛景啊!”
叶子凡这时没有半点黯然,挥洒自在:“曹大人谬赞了,有府上太君教导,贵家这些年才叫人才辈出,我这些侄儿辈,不成器的居多,总要敲打一番才能有所进步。”
曹户扇笑容多了几分,这好话还是人人喜欢听着。
叶子凡伸手延请,示意:“请入席。”
“不敢!”曹户扇安坐下来,扫了眼下面隐隐分的三六九人群,心中暗暗想着:“叶家衣冠济济,但比起二十年前,却逊色了些。”
凉棚平台上,有着陌生人到来,使下面响起一些小声猜测,曹白静不屑撇了撇嘴,却笑问叶青:“你猜这是谁?”
叶青看了眼上面,随口道:“户曹!”
“哎,你怎么知道?”曹白静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爹爹可是刚刚今年才游学归来!”
看似低调,分明有着炫耀。
叶青瞧着这少女与台上曹户扇有些相似的面容,心中一动,出言解释:“虽没有穿官服,但锦服上还是有着纹章,一看就能看出。”
县里六曹,主官司曹最低标准是童生出身,基本上是秀才来担任,但秀才只是基本的条件,现实里多半是觉得考试无望,投靠了某个道门门下,理论上甚至有着积德而生元神的事。
“伯父看上去很年轻啊,游历归来就担任司曹,不知师从何派?”叶青切入话题,心中腹诽。
曹白静不知心思,被挠到庠处:“小青子真有眼光,姐姐和你说,金山长青府,你没有过没有……”
闲述间,凉棚平台上这曹户扇不时把目光落向这面。
叶青见着,面上笑得和煦,种种趣言勾动着曹白静娇笑不停,不知不觉地挪动娇躯,渐渐与叶青坐得越来越近。
颇惹得附近族兄羡慕妒忌,刚才他们试着搭讪,可不曾有这待遇!
不知不觉,日就高升,大家都无心说话,渐渐都望着远处。
就算是县里世家,也改变不了一县每三年只有二十个童生的事实,一个家族分到各人资源总有限,而且要与别县竞争,谁能保证必中童生?
童生都这样艰难,再往上,就连叶子凡这样主干嫡子,也只能止步秀才,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见着众人的气氛,曹白静皱着黛眉,摇两下团扇:“哼,男人啊,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叶青听了,不由失笑:“姐姐,男人要是没有成就,不去趋炎附势,只怕你还要看不起。”
不过地球上范进中举的戏剧场面很少,能中的人都可修得道法,不会刺激发疯或者中风。
就算是叶家这样大族,都有着规矩,凡是得中童生,只要不再往上考,必支持补上吏员。
叶子凡这种取了秀才,却在家里主持的,很少!
常言道:“县令换一任又一任,小吏做得一辈子。”
虽一当上吏,就基本上绝了科举,但就这些小吏,构成世家大族长盛不衰,让道门与皇权都要为之妥协深厚力量基石!
不过这些没法解释,叶青只换了说法:“而且中了,在族里地位必上涨,无怪乎大家重视。”
曹白静白了一眼:“没必要解释这么清楚,反正姐姐看不懂你们男人心思,也不是对阿狗阿猫都关心。”
这丫头是个伶牙利嘴!
叶青不敢招惹,就聪明地闭嘴,另转话题。
很快,就到了晌午,大家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县里只有五支报喜队,一般来说,上午能有喜报,就是前十名,晌午左右基本上就是后十名了,不过只要能中,就是喜事!
曹白静和叶青这时并肩而坐,要不是席子分开,就是夫妇的礼法格局。
她没有注意到周围怪异目光,只觉从未这样愉快交谈过,这时就不由担心起来:“青子,你真会中么?这都过晌午了……”
见着时光流逝,台上的叶子凡都有些撑不住了,心里暗想:“难道今年我族里,一个都不中?”
眼见着太阳高升,叶府东湖园林的氛围变得暮气沉沉。
叶青平心静心,背后也有汗水,微不可察喃喃:“难道以我的文气,族里和金杯的气运,三者结合,都不能中?”
正想着,就闻着一股幽香,曹白静掩着团扇,小心凑近了问:“青子,你……没事吧?”
“呃,没事!”叶青说着,就在这时,曹户扇在台上重重咳嗽一声。
曹白静意识到两人有些暧昧,微微泛红,迅速直起坐姿,她心中有些奇怪,自己不经意中,怎么就失了男女之间防备,犹豫着是不是要坐开些,口中只说着:“那就好……”
不过这咳嗽却石砸水中,击起层层涟漪,台上几个族老都乘机动了下,而下面就“嗡嗡”起来!
林间、亭中、溪畔各个小圈子都窃窃私语。
“怎么还没有来,今年我们叶家一个童生都没有?”
“难以想象。”
“上届最少有一个,这是底线……”
“时辰未到,再过半个时辰才见分晓!”
正说着,远处响起了一片锣声,听着这声音,顿时叶子凡就失态的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族里有人中了童生了。
下一刻,隐隐传来了人嘶马叫,一片高声:“恭喜高中!恭喜高中!”
下面众人顿时露出喜色,议论的说着:“我们叶族还是有人高中,就不知道具体是谁了?”
这时,三个叶家子弟都握住了拳,虽坐着,但都望着远处。
叶胜更是不知不觉,就握得折扇断了。
在众人期待目光中,府中徐管事匆匆进来,一脸喜色,朝平台磕头说着:“恭喜叶青,青公子高中平寿县十九名童生!”
这话一出,众人都却呆了,一时间,整个台上,和下面各凉棚的人,都鸦雀无声,连根针都听得见。
曹户扇心中一惊,目光一扫,就见得了叶子凡脸色在瞬间铁青,但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心里暗暗佩服。
“十九名,好落后——”一个清脆的女声说着,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曹白静见了众人注目,赶紧以扇遮面,心下大羞。
叶子凡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在众目睽睽下站出来:“各位,这是族里一大喜事,正是每届,我们叶家都有人能中榜,我们叶家才得以发展,现在是童生,日后或和我同位,甚至中得举人,中得进士!”
“我会立刻去汇报族长,时日不早了,请各位都入宴!”说着,拱拱手,转身离开。
族人得了结果,有的不满,有的羡慕,有的怀恨,不过更多的还是喜色,不管怎么样,有族人中了童生,这对族内又是一次小小的进步。
叶胜不甘心的动了下,不肯离座,期期艾艾说着:“时辰还未到,我还要再等……”
青衣丫鬟羞的一手掩面,一手拉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催促:“别说了少爷,再不走就要吃老爷一顿好打了……”
却见叶青坐着一动不动,变成泥塑一样,大家这时都会心一笑,并不催促,族里都知道叶青历程——父母早逝,受到冷落,只有一个丫鬟相伴,最近还有着不少矛盾,但这时,随着这中了童子,都一切烟消云散。
大家都留给他平息心情的时间。
“啊……”曹子静受到了父亲的眼色,有些不甘不愿起身,走了几步,还喊着:“青子,别忘记中秋过来玩,别忘了你还欠我的诗,都拖延了半年,再拖延下去就拖成嫁妆了!”
“丫头胡说些什么?”曹户扇踉跄一下,额上青筋跳了跳,几要举袖掩面,直直拉着这女儿行的更快了。
叶青无奈捂额,眸子却在指缝间微微眯起,看着少女背后威胁的手势,苦笑着小声说:“多谢,我会赴约!”
帮忙是有代价,没心机并不意味着可以小瞧,谁也不是傻瓜啊!
至于报喜的人,自有族人打发,管事还特意过来,说着:“恭喜青公子,还请青公子散钱!”
说着,就又听到一阵锣声,不过这是自己人,挑着整整几担钱过来,都是黄澄澄闪着光。
叶青只得上前,先是一两银子一人,给了县里来的报喜队,接着,府里的下人也来讨要喜钱,大家簇拥着喧哗,都是满脸堆笑:“青公子,庆喜了!”
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吴铁子,根本没有联合起来排挤叶青的事,叶青也笑着,每人上来,就抓一大把铜钱,一一发了下去。
接到了消息,匆忙赶了过来的芊芊,本要奔过去,见着这情况,却不知怎么,躲到了一角上,靠着墙看着。
看着看着,眼泪就垂了下来,这五年来的心酸,一下子都随着泪水溅了出来,她心里又得意,又是委屈,只是看着远处:“老爷,夫人,你们看见了吗?青公子有出息了!”
第二十一章六阳图解
最后一阵鞭炮连响,终于晚宴结束,叶青得以告辞而出。
别说是大宴,就是叶青院子也摆了二十桌,满脸堆笑的家生子按照资格,一一上前庆贺,还有许多人没处坐,只得站着……
不过却不愁没有菜肴供应,因族厨里不用去招呼,就每隔半个时辰,将食盒流水一样送来。
“庆贺青公子中榜童生!”
“哎呀,芊芊姑娘一看就是有福,跟对了人,终于熬出头来了。”
这样的话,从来没断过,一直到深夜,才渐渐散去,待叶青回来时,就见得了狼狈的酒桌。
“青公子!”就连范管事的娘子范胡氏,戴着银丝髻都在干活,后面跟着一大群媳妇、丫鬟,洗碗洗盏洗杯洗箸,见着叶青都起身一礼!
家生子中也有地位高低,这些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家生子,今天都来了。
叶青说着:“岂敢各位亲自操劳!”
范胡氏笑着:“青公子太客气了,这是我们本分……夜深了,青公子和芊芊姑娘都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一看,芊芊的确喝了不少酒,满是晕红,连脖子都红透了,叶青就半扶半抱着,将她送到了房里去。
“这是少爷说的奖赏么?少爷以后中了秀才、举人、进士……芊芊哪里喝得下呢?”芊芊双目迷离,醉中还有些理智,想的却是这个问题。
叶青清清嗓子:“秀才有秀才的器量,举人和进士就更大了,要是作了人臣巅峰的宰相,就有肚里能撑船的说法,所以,你要锻炼下酒量才是。”
宰相是人臣巅峰,号称肚里能撑船,人君最次也是湖海之量吧!
“恩,锻炼酒量,芊芊肚里能撑船!”说着,芊芊一头栽在了床上,肌肤娇红,飞霞染上耳根,口中喃喃记着:“要锻炼酒量……”
叶青无语,凝看了片刻,眸子深幽,将这少女除去发簪、鞋袜、外裳,扫了眼她,最后盖上被子,默默出了这房间。
夜渐渐深了,外面洗碗声都渐渐停息,隐隐有着远去的声音,叶青也不点灯,坐着,一时陷入了沉思。
片刻,才将油灯点亮,这发着幽暗的光,显有点森人,不过对叶青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解开了桌上的红绸,显出来的,是二件白衫。
虽五德流转,但这是针对皇族,整个朝廷轮回,沿袭几十万年,有二千朝,却有一套大体规范的制度。
官袍是一整套,有着袍、靴、冠、带、佩,而童生是白衫,秀才是淡红,举人是深红,不过没有冠带,表示尚不是正式官员。
摸了摸衣衫,还有二张文契,一排排黑字上又印着金印,一张是证明他已经是童生,脱离民籍而进入士籍,一张是官府赐予的十亩良田。
除此,还有一叠银票,每张十两,大体是三百两银子,这是族里对考取童生的奖赏。
叶青又到床前望去,芊芊已沉睡,腿儿缠着被子,着实泄露不少春光。
叶青没有惊扰休憩,取出一件衣衫,自己穿上,又手一伸,一卷出现在手上,正是川林笔记。
“位格已取得,要确认一下……”叶青喃喃说着,翻开第三页,只见空白卷面上有了人名——叶青!
随即泛起淡淡透明涟漪,人名下显现出一个水墨人影,正是叶青影象。
影象上有白色气光,有一行标注:“大蔡平景十一年九月,南沧郡平寿县,北邙山南麓,叶青中取童生,先道后法!”
童生了啊!
叶青目光直望着,心里思潮翻滚。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清楚这个可贵,这方天地法禁森严,除了童生几无修法的余地,前世自己秉大气运,没有考得童生也修不得任何法。
当然,也可投靠仙门,话说上古流传下来的道观道宫,有一定素质的人,愿望投靠就可获得道籍,平寿县里就有,也可修行道法,这些道士修行五行道法,或可横行一时,但本质上与技工无异!
大些的门派,童生以上,无望科举,或可投靠,可以修到深处通法,培筑灵肉根基,日夜滋润打磨,只是这是小道,本质上就是朝庭承认的小官,不入道庭正统,这重重劫难还罢了,最让人绝望的是几无修成正果的可能。
而现在主流是,只修大道,不习法术,不炼内气,纯以颂读三经五典,进行科举,虽没有力量,但时时磨砺道心,形神完足,魂魄不是凡人了,一旦授官积累气运,再修法术就一日千里,其中最顶尖,还有着长生之望。
“经云:唯水处下,唯土深藏,长生久视还需珍藏。”叶青摸着卷上画像,白色的位格闪亮着:“有此位格根基,就可进行下一步。”
叶青揭过画像,翻到后面一页,数个篆字赫然在目:“六阳图解!”
向下看着,原本空白的页面,随即浮现一篇文字,微言大义,字字光明,仔细定晴寻视,见得总共有十八图,这图中各有一式人摆着动作。
才一入眼,只觉得“轰”一声,耳都轰鸣,连忙沉住气,闭了双目,略定了定神,突只觉自己对这十八图非常理解,一式一样都深入心中一样,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顿时就有所明悟了。
“原来借此忆得前世这篇道法了。”叶青想到这里,不禁大喜,细细回忆着这篇道法。
原来这六阳图解,是当世最上品奠基法之一,直接根植五色,可惜的是,前世早已奠基,虽细细体会,揣摩要意,却也无法真正修炼,现在却可着手修炼了!
叶青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捺住心中急迫,定下心神来,先自怀里取出了一张云页,这云页绣有花纹,只翻了翻,就冷笑一声,把它丢到了桌上。
这是官府发下的道法,在宴上授下,这是养气篇,有几副人身图解,一段原理示意,演示一种特殊吐纳法。
平心而论,这篇道法虽粗浅,却极正宗,是通过有益运转来调动脏腑之本,转化灵气,同是正宗。
可是大劫来临,却远不及六阳图解,六阳图解最特殊之处,是调和灵肉形成雷震,别小看这微不足道一点雷震,却和生灵进化出牙齿来咀嚼食物一样,这就起着一次提纯效果,在天地灾变中,起着大作用。
最关键的是,这在这时,虽还需位格开启,本身却不需要位格。
大劫前,童生白气、秀才纯白气、举人赤气、进士黄气,都是受天庭垄断控制而形成“位格”,道门科举才如此竞争激烈。
而到天地大劫时,秩序崩裂,位格受到重创,虽直到叶青前世灰灰时还顽强存在,并且占很大一块,但很明显远不如以前了,自修渐渐成为主流。
“但那时自修就晚了,大劫来临前短短几年,我必须拉平和所谓气运之子差距,再有潜力根基,实力才是乱世中说话的资本,才是临劫不被碾压的底牌!”
叶青心里一宽,就摆正了姿态,第一幅姿式一定,只觉轰一声,心智空明,耳中甚至微闻水流之声,分外清楚,细一分辨,又没有听见,知道是初次引导灵气入体之相,也不为意,继续修行。
再过片刻,就觉一缕真气自丹田起来,缓缓通过十二玄关,直达命门,又顺行下去,知第一幅就已成功了。
完成罢睁眼,又取了笔记观看图形,结合恢复的记忆,细细观看,见着十八幅个个俱有关联,飞潜动静,无一雷同。
沉心细想着:“按照前世记忆,这一图学起,不可跳过,直到十八幅完成,一图比一图难,但只要循序渐进,日子一久,就可洗练骨髓,增益道性。”
“我前世已揣摩深刻,只是那时根基已成,无法换去,故并无用,现在必可一次完成。”
“而且,按照前世提示,顺着打完,再逆着打完,最后再顺打一次,才可圆满,这个小诀窍,却是不传之密,有此可增益几成。”
想到这里,就不再观看,照着图解,一一练习起来,才练了两式,就觉出有些变化,不禁心里大喜,连着几次,接下去练了几式,出现了困难。
有了困难,坐定了细细揣摩,就入了悟境,将滞处冲破,到了黎明时,天蒙蒙亮,十八式都已完成。
叶青按捺下心情,试照图解,将十八图解一一打完,就觉得气机流行,全身都是空灵。
再又颠倒错置,再练一遍,这次却觉得血气翻滚,全身火热。
不敢稍停,又顺着再打一次,这才完功,虽觉尚不能将各式融会贯通,但一日修行之快,远在前世之上。
这时,到了清晨,朝霞如火,太阳渐渐升起!
“公子,你在作什么?”芊芊这时起床,看见了问着。
“哦,芊芊,这是官府派下的心法,我身子弱,就练习了些。”叶青并没有传法的意思,就算到了大劫时,私下传法都会受到秩序反噬,往往有十之五六撑不过去,何况现在?
“芊芊,你和族里说说,就说我闭门三日静修,无事不要打搅。”叶青想了想,慢慢说着。
前世叶青不愿出风头,素来低调。
这并不算是坏事,只是大劫来临,一切规则都不一样,时间急迫,必须事事争取,据前世所闻,官府传下道法,有聪慧者,七日就可入门。
叶青有前世知识,修行的又是六阳图解,一夜就踏入了门径,芊芊是凡人,不知道,可族里童生秀才一看就知。
这就不是高调了,是妖孽了,故闭门三日静修,到时三日入得门径,虽极是高调,却也不是妖孽,只对以后有着好处。
至于因此产生的影响和后果,却也顾不得了。
第二十二章开慧见气
此时深秋季节,风裹着凉意掠过,吹得人浑身清爽,一辆牛车在巡查着田地,叶子凡安坐在上,看着这些。
入眼的就是一片片农田,茅屋瓦舍星星点点,小桥流水穿擦其中,还能看到河岸草坡上有黄牛在吃草,炊烟犬吠,形成了田园风光。
叶胜坐在叶子凡周围,一声不吭,和几日前的神态大不相同,而叶子凡也不说话,父子一片沉默。
远远到了农舍了,庄头孙瓜田已忙不迭迎接过来。
“跟上来!”叶子凡丢下了这句,就起身而去,赶往里面,这农庄有个小厅,收拾的很干净,就是给主家检查时用着。
而叶胜低着头,就跟了上去。
到了里面,叶子凡已恢复了平静,坐在茶几后,有一个粗使丫鬟就上了茶,看着孙瓜田进来行了礼,就呷了口茶,直接说着:“我叫你进来,是问问南淤河垦荒的事。庄里到现在还没有报上来垦荒田亩,是什么缘故?”
孙瓜田连忙说着:“老爷,庄里垦的田亩数,是有,总计六百五十四亩,可是河水时涨时溃,而且新垦的田,还没有熟,种下的的庄稼,长的稀落,连成本都未必出来,很难报上来。”
叶子凡见孙瓜田紧张,笑着:“这情况族里也知道,所以这次族里批下十头牛,农具若干,还有一百两银子督促此事。”
孙瓜田听了,大喜,抹了汗水,说:“族里有这支持,这事就能办下来,不消三年,保证就能熟地,年年上交足粮!”
叶子凡笑着指指孙瓜田,说:“你啊,一听催促就苦了脸,一听拨款就笑开了颜,好个小人相。”
“我本是老爷的家生子,就是小人!”孙瓜田说着,使得叶子凡大笑:“好个口舌,不枉我当年让你读几年书!”
笑了会,叶子凡敛起了笑容:“你看见了叶胜了没有?”
不等着孙瓜田回应,就摆了摆手,对着叶胜说着:“孙瓜田很有可取之处,他在庄内十年,除了上天雨旱没有办法,别的年年都亩产丰收,自身清廉,更无盗贼,这就难能可贵,你现在要跟着他学习,管管理理这农庄。”
“这南淤河垦荒的事,就由你来掌管,能把这六百五十四亩管下来,管的下,我就能向族里表功,给你增得私田。”
叶胜听了,就低低应了一声,隐藏着怨气,这态度让叶子凡心里一叹,虽知没有用,还是说着:“希望你能体谅我作父亲的心,取长补短,做出成绩来,现在你就去办吧!”
叶胜脸色灰灰的出了去。
几天前,他还是族里的胜公子,读书论诗,美酒女人,好不舒服,但这场童子试的结果一出,立刻跌落尘埃。
别说是外人了,就是自家父亲,也喝之者来,呼之者去,现在连下面的差事都听不得了。
“难道我堂堂胜公子,以后就要和鸡鸭牛羊为伴,面对黄土庄稼,当个农夫不成?”踏出门时,叶胜拳紧握着,指甲切入了肉中:“我真是不甘心啊!”
孙瓜田见叶胜退了出去,躬身堆笑说着:“老爷的淳谆教诲,胜少爷肯定会心领神会,小人也会尽力帮忙,办好这事。”
叶子凡听了苦笑,说着:“你也不是外人,胜儿一向高傲,叫他作这些,怕是很不甘心。”
“可是三次科举不中,前途已尽,我已经作了最好的安排,只要这事他顺利办下来,到族里论功,划个五十亩私田不成问题,以后再多给些差事,我再支持些,弄个三五百亩,也就可以安康度日了。”
“要是不甘心,不肯认真作事,只怕我这个父亲都帮他不得,好了,这事不说了,说着就心厌!”叶子凡把茶杯重重一放,粗重吐出一口气,只在小厅里重重踱着步子。
孙瓜田没有说话,这种事,家生子见多了。
你能考中,就是人上人,考不中,唯一的出路就是给族里作事,话说叶胜这差事,多少家生子想争都争不到呢!
叶子凡踱着步子渐渐缓过颜色了,又坐下了喝茶,平了平气,说着:“我这次来,还有件事,就是叶青的田地。”
“叶青原有一百亩,抵押了十亩,官府又给了十亩,我知道这些田,现在已分的零零散散,但现在不同了,你安排下,取一百二十亩连片的整田,里面至少必须有三十亩上田,重制了地契给青儿房里送过去。”
“月例银子的事,和你无关,但田庄每月蔬菜,和时值的瓜果,都要送一份过去,别耽搁了。”
孙瓜田听了,这本是应有之词,虽心里羡慕,但还是应着:“是,老爷,这些小人都清楚,我亲自去办,不会有丝毫纰漏。”
叶子凡看了看时光,已近中午,这孙瓜田乖觉,立刻说着:“时近黄昏了,小人立刻去吩咐厨房,田庄没有好宴,但杀几只鸡鸭,弄些好汤伺候老爷和少爷,还是能办到的,老爷也可以和少爷多说些话。”
叶子凡听了心动,却还是一叹:“罢了,要说的话,都说了,现在说也只是唠叨,我就不用了,还要赶着回去办事呢!”
说着,叶子凡就起身,乘着牛车而去,抵达到府内不算太远,来到了一处高点的走廊,站在上面,可以清楚看到下面的院子。
这是一个平整院子,凭心而论,院子还不错,有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又三间,就是一直没有修缮,显的有点破旧。
叶府,实际上就是这种大小院子连绵,繁衍生息形成了现在的格局。
三天了,叶青没有出门,颇引得一些注目。
和外界香艳猜测不同,叶子凡是过来人,知道叶青可能是熟悉新得童生位格,研究道决,以助益此后修炼,想了想,没有进去,只是吩咐左右:“青儿要是出来了,叫他到族堂里来一次!”
“是!”一个仆人垂手说着。
院子·小书房
叶青闭目修行,只觉得幽幽暗暗,这正是识海一片,唯有一丝丝光透了下,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这就是心光照亮识海,这就是“明”。
人的识海幽深一片,非常广大,却又虚幻,而熟读经典,就可开辟出光明,哪怕主人并不知道。
这光明之处,才是识海真实之地。
要是能悟道,整个识海都会照亮,再得灵气灌输,就可一日千里。
这先道后法之路,却极是高妙。
叶青已经过一次,虽感受着灰蒙蒙一片,但是不急不燥,只是默运心气,提炼真意。
不知过了多久,神识突一震,只听“轰”一声,整个识海一刹那间停顿下来,化成了一片沉寂。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感受,但叶青毫不惊慌,果只过了瞬间,一道光明炸开,顿时照亮了一片区域。
叶青睁开眼,一瞬间,只见着一道洪流贯穿而过,这道洪流凝成一片,颜色是白色,但带着丝丝赤气,核心却是祠堂。
在这开慧的一瞬间,叶青目光穿透了祠堂,只见三个神位有金色灵光弥漫,吞吐香火,各有一股威严的意志。
这场景只是一刹那,这一切消失了,看见的只有房间内气色!
只见着自身房内,只有若有若无的一丝丝白气,还要仔细辨看,而身上却不一样,一丝丝白气云集而来,中间还有一些黄气。
“终见慧开眼了!”叶青感慨的想着,仔细一辨,就清楚,这白气是童生位格和自己有的资源所化。
而这黄气,却是铜杯所化,这时目光不同,看上铜杯时,却见着这杯子金光萦绕,隐隐有着神秘的符咒,而在杯中,却只有薄薄一层金色气运,几乎见了底!
“中得童生,果是一次消耗了大半,不过,还是比我现在要承受的多的多!”这一杯气运看着小,但满满一杯金色气运,抵得上十五杯赤色气运,抵得上二百杯白色气运……和现在叶青本身狭小的气运器量,就是水缸和酒蛊的差距。
“可法器已定容,无法增长,总有一天不堪使用,唯有提升自己的命格器量才是正道!”
地球和前生的经验都告诉他,气运和金钱一样,静止了并无意义,流转使用才有力量和价值。
大蔡律法:以文取士,以气取序!
川林笔记就论述过科举。
初入榜,论文不论运,人才至少能做事,而非只会坏事,这是第一条底线,只要真正有着才华,命再坏,朝廷也不吝气运加持。
而终选名次,论运不论文,虽一朝气运如海,也经不起浪费,就有着投资和效益的考量!
叶青自忖,自己这点气运,要是想过小日子已绰绰有余,但要想中得秀才举人,这简直是杯水车薪。
接下来是郡试,全郡历年积累下来的童生,怕有二千之数,这些都有着家族鼎力支持,或者是个人命格高贵,或是文才惊才绝艳,自己虽有先知,可因二度重生耗尽气运,想靠自己现在的气运中秀才中举,这简直是梦呓!
难怪多少人杰英雄,都不得不依靠族内。
但是叶族,是自己能依靠的大树?
叶青苦笑,他相信,自己中了童生,又表现出才华,族里是会大力支持,可叶族在县里算是大户,在郡里只有三流,所谓的大力支持,又能有多少?
叶族四十年才出了个举人,这已经说明了情况。
叶青沉默片刻,将这项选择,淡淡放开,要成就大位,还是必须自己争取。
大道艰难,尚需开辟!
第二十三章 太平湖
同是一辆牛车在巡查着田地,这次换了叶青安坐在上,看着这些,而庄头孙瓜田已特意陪同。
牛车停了,孙瓜田指着一块地说着:“青少爷,你看,连着到河,总计一百二十一亩,坝上还有着瓜田,连着水渠风车,您看怎么样?”
叶青听着,仔细一看,果见着这一百二十一亩连着一片,整整齐齐,一个水车建在河渠口,不由连连点着头,一笑,说着:“很好,这块地很好,具体种地是谁?又谁管着?”
孙瓜田见叶青开颜,略觉开心,笑着:“愿意种这田的人多的是,离河近,有水渠,收的粮多,具体的管事,自是由青公子指定。”
叶青听了吐一口气,笑着:“我这一房现在就我一人,芊芊是女人,不可能亲自管着,这事你就帮我张罗了,管事也由你指定,你的名声在族里谁不知道?你办事,我放心。”
“多谢青公子信任,小人一定办的妥当。”孙瓜田听了,露出笑容,他管着一千二百亩地,这一百二十亩不算多,也不算少,油水先不说,这信任和权力还是很让他开心。
说完了这事,大家都轻松起来,叶青随意散步行着,看着,孙瓜田也觉得正常,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私田,总要多看会。
叶族是大族,大族就有规矩,别说是族兄弟,就是亲兄弟都有差别,青公子能进了学,就不一样了,现在才是十五岁,要是能在十年内中个秀才,怕是族里一部分大权都要拨给他管着。
虽孙瓜田是叶子凡的人,但归根到底是叶族的家生子,态度殷勤些就能搏得未来的主家掌权者的好感,这是一本万利的事。
至于胜公子,想到孙瓜田就暗里摇头,现在是一脸阴沉,交代的差事也不上心,一天到晚发闷,还酗酒,这样的公子哪有什么前途可言呐!
正想着,就突听着叶青说着:“至于田里的租税,族里现在是规定多少?”
“有上田,中田,下田之分,公子这里三十亩是上田,收租五成五,别的都是中田,收五成。”孙瓜田仔细的说着。
主佃对半的情况最普遍,也是大蔡朝法定的租田率,但实际中由有主六佃四,甚至主七佃三。
叶家算是相对厚道的人家了,叶青听了不住颌首,又是一笑,却沉思了些,片刻说着:“这个租税……”
听了这话,孙瓜田不由心里一格,脸色僵硬了些,莫非这青公子要调整租税?
按理说这是田主的应有的权,但实际上族里的田是连成一片,调高了怨气而生,调低了别的田怎么看?
这就很难管理了,正想劝说几句,却听着叶青说着:“租税的事,我就不调了,这是族里的规矩,但我可以给田里买几条耕牛,具体一条耕牛是多少银子?”
问到这里,叶青一眼看了上去,见着脸色,又笑:“嗯……你刚才不会觉得我年轻气盛,要调租税?”
孙瓜田被说中心思,脸一红,放低声音说:“是小人妄想了,青公子,一条耕牛现在市价十五两银子,小牛五两银子,公子这百亩田,有二条耕牛就行了。”
“那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把这事办下来,说好了,这耕牛只是给着用,不能掉了肥,病了死了我可不依。”
“这个当然!”孙瓜田堆着笑,心想这租田的人就高兴了,因五五开,需要佃农自备耕畜、农具、种子、肥料。
一旦主家提供耕畜,主家往往向佃农多收一成以上,现在田租不变,这实际上就是减租了。
这时行到河坝上,虽这时深秋,还能看见河岸上的枯荷,想必在夏天必是摇曳生姿,不禁心旷神怡,这时就站着观赏风景。
虽是观赏风景,实是睁开了灵眼,只见这一块地随着大计已定,一丝丝不可见的白气飘了过来,云集在自己身上,比起事实上减租前的略多了一些。
而这时童生位格,也稳定了,结合起来看了下,不禁暗叹。
虽白气时时在增长积蓄,可单靠族里,仅仅是一个秀才位格的气运,怕是真的要积蓄十年才可,这也符合着这个时代的常态。
“位卑时获取气运,艰难如斯!”叶青想着,就没有兴趣继续看了:“嗯,那事情就这样了,你就按照这章程办事!”
叶青上了牛车,吩咐着:“去府里族堂,我要见见三叔。”
牛车的车夫应了,就直去了族堂,才进去,见了一个管事,有着三绺髭须,黄白面皮,恭恭敬敬作揖。
听了叶青的要求,就说着:“青公子稍坐,想必三老爷很快就会见您!”
叶青听了,就摆手说着:“三叔处理族事,我自是候着!”
不过才喝了口茶,就有着人过来说着:“青公子,请进,三老爷已在等候。”
叶青听了,就放下茶杯,进了去,就见着叶子凡头也不抬,在批着一个,只是说着:“你看过田了?坐,有什么不满意?”
“看过田了,族里很关照,都是上田和中田,还临着河。”
“你满意就好,但这是小事,有族人代管,你不放心可以经常去看看,可不能耽搁了道业。”
“我想你过些日子,就搬到族学里去,教教孩子,读读书,里面藏书三千卷,是增长学问的地点,别辜负了我的好意。”
说着,才批完,抬起首来,看着叶青,但才看着,突是一怔,眸子露出了奇光,似是不信,又仔细看了:“你入得门径了?”
“是,蒙官府赐下道决,我静修三日,终于入得门径了。”叶青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微微一笑。
叶子凡抽了一口凉气,站起身踱了几步,才平息了心情,幽幽说着:“三日入道,我本觉得你文学好,人也有些风骨,不想你还有这本事——对了,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叶青起身一揖,说着:“我想春来考郡试!”
“什么?”叶子凡听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惊的扫看了过去。
这时,屋里静悄悄,叶子凡没有多说,只是咳了一声,踱着步子,片刻,才回过来问着:“是不是早了些?”
“大凡童生中了,都是在家养气读书,到下一届才去郡试,中了童生来年二月就去郡试,罕有连中!”
“而且你已是童生了,许多事也应该知道了,仓促应试,别说是我们叶族,就是郡里大族,也未必能中。”
叶青听了,知道这实际上是对着,首先就是增长和转化气运有一个过程,其次本身的文才和道业也要增益。
但对他来说,现在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能早一年就多一年准备,当下说着:“三叔训诲的是……只是,侄子却有些把握。”
说到这里,叶青目光凝重,眉目间却神采风流:“文才是隐瞒不了,三叔,我去县里曾经专程读了历届的秀才文集,自觉得已经不下前五了,这次就是向族里恳请。”
“我也知道,族里支持有限,不能挥霍,我也不多要,郡试秀才正常开销,还需族内鼎力支持。”
“别的条件,我自是在这段时间内自己筹办!”
听了这话,叶子凡盯着这个侄儿足有半刻,才铁青着脸:“你区区一个童生,又怎么筹办?”
“郡试,不仅仅是文业,还有道业,文业本是才器,侄儿我自觉不逊于人,道业的话,三叔信不信,我能三日入道,到了明年二月郡试,我的道业就抵得上普通秀才的水平!”
“还有,我过些日子就会游学,结交郡里,传扬名声,必有所获。”
听了这话,叶子凡死死盯着叶青——文才,道业,郡游,这些事,这叶青怎么知道?
难道真是自家兄弟临死前教诲?
可那时叶青也不过十岁,能有这领悟记在心里,到这时侃侃而谈?
虽还有些想当然,但已见风骨格局,这样的儿子,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痛,叶子凡坐了下来,声音带着暗哑:“族内一点一滴积蓄都来之不易,你口中说的不错,可能保证?”
“不能保证,但是三叔您想想,进士止于四十八岁,举人止于三十六岁,要想真正进得学业,哪有几届耽搁?”
“不乘着大运,一鼓作气,难道就等着蹉跎渐老吗?”
“我是想搏一下,难道族里就不想吗?”
这话一落,叶子凡脸色微变,想了片刻,叹着:“你既有踏进天门的决心,族里哪能拦你?你下去吧,我会和族长说。”
叶青起身深深一揖:“是,那我就告退了。”
出去后,回到了院子,叶青神色却反而变的凝重,别看在叶子凡面前慷慨,但心里却并无多少把握。
要一步登天,所求的不是少数,叶族支持只是最基本。
“哪如何谋求气运呢?前世之中际遇机缘,又有几个是我能取着?”正沉思着,就见得芊芊欢呼的过来:“少爷,大管家差人送来了银鱼,听说刚刚早上自南面太平湖网了上来,快船运来,很新鲜呢……”
叶青心里灵光一闪,突睁开眼睛:“芊芊,你刚才说的这句再重复一遍。”
“呃,快船运来很新鲜?”
“不是,是前一句。”
芊芊抬起小脸,有些严肃望来:“少爷你讲的故事里,主角都是这样来戏弄人,芊芊可不上当……”
叶青有些无语,看着她,有种“刑讯逼供”的冲动。
芊芊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好吧,不说笑了,是太平湖?”
“是太平湖!”叶青抓着了这点灵光,重重颌首。
太平龙君,最喜文才之士,每年中秋时,都身化作人形,前往湖畔听闻士子吟诗作乐,品评诗文。
这本是常事,但是有一次,龙君心血来潮,觉得这样还不满足,就在湖内水晶宫设了龙君宴,邀请着文士会宴,结果记忆中,有人一举夺魁,闻名天下,传为佳话。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今年了。
“太平湖,龙君宴!”心中谋算豁然开朗,叶青兴奋抱起芊芊,哈哈笑着转了几个圈。
在内室被窝中不打紧,但在白天院子里,芊芊顿觉得一下子抽去了力气,声如蚊蚋:“少爷,少爷……”
叶青回醒过来,感觉到怀中柔软,连忙看下四周,见得仆人眼神,讪讪放下,转移话题:“无事,就是让你提醒了一件事,童生既中了,我想去太平湖游览一番,放松文思,顺便避开纷扰杂事……”
芊芊装做不在意样子,红霞染上少女的耳根。
叶青见了,心中一动,说着:“你自是与我同去。”
第二十四章上岸
烟波浩荡八百里,碧水淼淼接青天。
文人赞誉并不夸张,浩浩大江水出壶口,过天峡,一路到此,已是千里沃野。
处处良田,生民繁衍,水道密布,商贸繁荣,才有了鼎盛经济基础来支持着文事华风。
这日清晨,主仆就自叶府启程,乘客船而下,顺清水,汇入河水。
此河水面宽广,波光粼粼,往来皆是白帆,除去了一艘艘平底商船,不乏载着士子与名妓的楼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百舸争流,千帆竞渡,绘成一幅画卷。
叶青**船头,静静沉思。
太平湖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大劫遗迹,想当年,道君争夺气数,三教并立逐鹿世界,一时间,豪杰云集,各凭气运,各起杀伐!
这里就是战场,而一位大神陨落,轰开地壳,就形成了这万里大湖。
时过几十万年,在太平湖周面,尚留下许多特色风俗名景,就算在此时,湖中甚至还有古城遗迹,龙宫就是以此而建!
遥想当年,无数英雄奔驰战场,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投身在内。
“公子,快到了么?”芊芊扶着舱门,小脸苍白,明眸皓齿,有种难以描述的韵味,吸引了船舷上不少目光。
但见叶青一身童生衣衫,这些目光又纷纷避开——瘦瘦小小尚未长开,不算是太出色的美人,没必要为此招惹麻烦。
叶青目光逼退了,才督促着说:“已快到了,你出来透透气,越是待在舱里越是难受。”
以前不知芊芊会晕船,一时却没有晕船药,只能让她休休息息,也有让她避开公众场合的意思。
这时少女受着衣食困顿而发育缓迟,只有叶青心中清楚她几年后长开的丽色,甚至前世在凡间势力也几乎难以保全她,由不得他不警醒。
河风吹着,芊芊却不知道这些,将吹乱发丝拢在耳后,小心挪到船头:“已经到了?”
“恩,前面很壮观,你也来看看。”
芊芊皱眉看了眼这微黄的河水,压下眩晕感,再看时,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河水在面前扩展、变清,而河道自三里变作六里、九里,一下子就向两面扩展至天际,横际无涯,水天一色,使人目瞪口呆。
芊芊从未见此,不由喃喃:“好大,这真的是湖,不是海么?”
河湖交接处,一**浪花打来,船身震动。
叶青伸手扶着她,同样赞叹眺望这开阔水天之景:“是湖,幅广八百里,在九州上也是有数的大湖。”
湖畔芦苇枯萎,还随风摆动,而湖上渔帆点点,摇橹抛网,在七分壮观上添着两分人气。
而最后一分是灵气:八百里太平,钟灵毓秀天,山川形胜地!
云雾蒸腾,风雨兴衰,生灵繁衍,汇聚成浓郁的灵气,就算是凡人都会受益而多出英杰,对于修士来说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此地太平龙君,位格相当高,是一地藩镇,几十万年前修士都不敢造次,何况现在?
“我要寻的龙……”叶青说到这里,突想起这里是龙君领域,不可妄提其名,当下就含糊过去:“龙先生长居于此,时常上岸巡游,只要留心就能得遇,只恐耗时太久,错过了八月宴会之期。”
或许是大湖流缓水平,或许是有叶青扶着,芊芊小脸上渐渐恢复红润血色,她琢磨着叶青的话,眼睛一亮:“公子想遇见,可以用这个……”
说着瞧了瞧后面观光客,没有细说,拿着叶青的手,放到她怀里轻按一下,这在外人看来,是极是春腻的举动。
引得许多旅客侧目,甚至有老人叹息:“青天白日,人心不古!”
叶青却是一怔,触摸到一个金属,回醒过来——金杯!
上一回,县丞是怎么样遇见自己的诗?
“哈,还是芊芊最聪明贴心!”叶青无心看风景,一把握住少女的手,拉着她奔入舱内。
舱内不大,但很整洁,这就是贵宾房了。
芊芊自怀里取出了铜杯,心中充满兴奋,小声问:“是求得赴宴资格么?”
与芊芊并无隐秘,除了转世的事,见着她兴奋的模样,叶青却反而冷静了,摸着这铜杯,端座不语。
隐隐的水流声自脚底滑过,宏大而幽静。
“这就是‘八百里太平’……”
叶青听着这声,注视着这金杯,怅然叹息一声:“要有一杯青色气运,或可引动得它一见,金色却动不了这一层次存在……现在我们这杯里别说一杯,一丝青气也无。”
“况而,现在只有一分金黄呢!”叶青惆怅的说着。
细细回忆着前世传说,可传说就是传说,在龙宫宴里是夸张的说,仿佛亲见,可具体在哪里见得,就不仔细了。
要夺人气运机缘,又岂是这样方便?
芊芊神色平静下来,静静水流声中,她只注视着愁眉不展的叶青,心中有一种倾尽所有,来安慰鼓励他的冲动。
她的脸色微微红晕,清清的眼眸亮起。
“芊芊……只是小小丫鬟,不懂这些奥妙,只是……芊芊会改变自己!”晕红染上她白玉耳根,声音忽泄气一样低下去,几不可闻:“只要公子还需要芊芊,芊芊就会努力!”
叶青怔怔,第一次用认真目光打量这十六岁的少女。
丫鬟生存之道,在渺小中自有道理,穿越者立在天穹云端的视角,何曾会留意到这些默默的奉献?
叶青自省余苦笑,说着:“却让芊芊给上了一课。”
芊芊急急说:“公子,芊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不,我是认真的感谢,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至诚之言。”叶青将她搂在怀里:“芊芊你可是我叶青的人,不要小瞧了自己!”
芊芊心中一甜,伏在怀里,在瘦削稳定、温暖的怀抱中,只觉心中的急迫,忽和缓下去。
却听得叶青在继续说:“我叶青眼下还只是个童生,本来动摇不了谁,真正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太平湖面积上万平方公里,接壤五个郡县,上百个地点,龙君在哪里出没,根本算不出,但依着前世,还可锁定一处。
“余下,就是碰运气了。”
“不,不能算是运气,我有华章三千,还有来自地球的篇章,只要能传播出去,龙君岂有不识之理?”
“以人求见,难以登天,以文求见,想必机率就大增了吧!”
可这话一落,铜杯里还有的一层金黄气运就消失不见,芊芊看不见,但叶青却能看见,不免有些心疼,却知道这种涉及到上层行踪的影响,这在任何世界都是一种禁忌。
就算是利用华章来寻求这一线相遇之机,消耗也很大,但相对于背后巨大利益来说,这已是最节省的办法了。
“芊芊!”心意已定,叶青就唤着。
“恩。”
“芊芊还晕不?上岸后可要好好休息……呃,别让晕船弄的饭菜都吃不下,这附近可是有很多美食!”
“公子,你笑的好诡计的样子……”
“……”叶青不由无语。
再过了半个时辰,客船抵达太平县,一眼望去,连绵上万户人家,南北货船往来,千百小桥点缀其中,真是好一处小桥流水人家!
“靠岸下锚,即可上岸,诸位客官一路顺风——”船主一声拖长吆喝,诸多士子商人都纷纷上岸,叶青带着芊芊,随着人群上岸。
“我们在这里逛逛,这里虽是乡,却是商贸重镇,物流繁华,连绵大街横跨十里……啊,真是对不起芊芊,说起来我还没带你逛过街呢。”
“好啊。”芊芊回答,掩不住眸中欢悦,包裹里一百两盘缠,也是芊芊回答干脆的原因。
随着家中境况改善,在她自己尚未察觉时,她本身命格就潜移默化,渐渐显露出气度来。
叶青一笑,拉着她的手,进入熙攘人流,在这繁华之所的街巷间穿行。
其间随意而闲行,芊芊神情愉悦,欢声笑语,叶青注视着她绽放光彩,却甘之如饴。
近得了黄昏时,叶青看时,见前面一座酒楼,正靠着湖,五层高,很是壮观,后面又有着厢房,酒楼黑匾上端正写着“临湖楼”三个字。
叶青不禁笑着:“好字!”
虽说是字,实际上就是心里大喜,这楼找到半天,却是找到了。
芊芊进了去,就见楼下热闹不堪,皱了皱眉,而这时,一个伙计迎接上来,叶青见了就笑着:“给我在后院开了干净的厢房,我在这里住几天,再引着我上去上面去座!”
说着,就自怀里取出一个银元宝丢了去,迎接的伙计一怔,仔细一看,是五两的正官银,细白银子,九八足色,顿时满脸堆笑,打躬:“多谢公子,后院还有一间雅房,我等会就去安排,三楼还有雅座,小人引着您进去。”
三人上楼来,见屏风相隔,屏风和墙上都有着诗句,水平不一样,但都在水准线之上,心里就有了悟。
随手点了四个菜,就一起入座,叶青就若有所思,远远望去,只见太平湖千里碧波,风景独秀,连饮了几杯,遂笑的说:“这就是太平湖了,遇到此景,对酒当歌,岂能无诗?”
说罢,举箸击杯,高声唱着:
东望太平山,龙祠半空出。
四面生白云,中峰倚红日。
第二十五章梦魇
这二句诗一出,整个雅座就静悄悄了,叶青也不以为意,继续吟诗!
岩峦行穹跨,峰嶂亦冥密。
颇闻列仙人,于此学飞术。
一朝向天海,万载空石室。
金灶生烟埃,玉潭秘清谧。
吟到这里,雅座顿时动容,就听有人吩咐:“来人!把这些屏风都撤掉,让我见识见识是哪位贤才!”
就听着有人应声,转眼之间,把屏风挪转到墙壁,顷刻间雅座打通,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只见着对面雅座上,是一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左右,神情冷峻,似笑不笑的看了过来,刚要说话,就听着叶青继续吟着
地古遗草木,庭寒老芝术。
蹇予羡攀跻,因欲保闲逸。
观奇遍诸岳,兹岭不可匹。
结心寄青松,永悟客情毕。
这诗的意思是,远望太平湖侧的太平山,龙君的祠堂就在半空,白云徐徐,崖石高耸,郁郁葱葱。
传说中有许多仙人在此学习道术,飞升到天上和海中,几万年就这样一直空着,金丹的炉灶灰尘满布,水潭把神秘的面容掩盖。
天地悠悠,却只有草木生长,五岳我都游遍,没有那里可以与此山相媲美。
我来这里,和青松同心,了却凡心,悟到真理。
这诗自不是叶青所作,无非是修改了不伤大雅的几个字,以适应现在的环境,但是李白有诗仙美誉,所作都有道气,这一行诗连连而出,这年轻公子本来要说的话,顿时到喉咙,又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别的雅座的人,都回过来神,齐声赞着:“好,好诗呐!”
这时别的桌上,有个中年人站起身来:“好诗,看你服饰,已是童生,你年纪不大吧?是哪家子弟?”
这中年人虽穿着便衣,但神情威严,气度雍容,一说话,顿时就吸引众人注意力,大家都知道此人必是贵人。
叶青见了,就躬身行礼:“不敢,学生是平寿县叶族子弟叶青,这次参与童子试,侥幸得中,就到此游学,一时见景忘情,惊了众位大人,还请众位大人恕罪海涵。”
“汝有如此才,何罪之有?”中年人摆了摆手,品味再三,吩咐说着:“汝此诗可题于纸,宣于墙,传以名矣!”
“大人有命,岂敢不从?”这是给自己扬名的机会,叶青欣然答着,而掌柜这时已赶到,听了连忙吩咐:“还不快给这位公子上笔墨?”
其实雅座上就有,伙计连忙上去,铺纸磨墨。
见此情况,先前的青年公子就是不快,正要说话,却见着一个中年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这青年公子就心里一凛,没有说话。
再过片刻,就听着凑上去的众人欢呼:“好字,好字!”
掌柜更是大喜,说着:“叶公子能赐墨宝,著这好诗,您在本店的消费,都全部免了。”
说着,就吩咐人把纸镶了,贴到墙上去。
青年公子哼了一声,连食也不用了,就挥袖离去,
一行人回了一家大旅店,进了屋,这青年公子就问着:“寇先生,怎么了?区区一个童生,就能让我避让么?”
寇先生忙欠身说着:“公子,这叶童生是小事,那位却不是小人物了,我看的不差的话,却正是本县的县令,同进士出身!”
“公子自是不惧,但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和此人起冲突呢?”
“同进士!”青年公子瞥了一眼,皱起了眉,望着院外,良久才说着:“这次来,我是得了戴先生的指点,来求机缘,罢了,此事就这样算了。”
本来公子听了劝告,本因开心才是,可这寇先生听了这个“戴先生”,心里就不由生出几丝妒意,就说着:“公子也不能随意罢了,这小子是小事,不过他身边的丫鬟却不小。”
“我有相面术,能看出此女是内媚之骨,还有旺夫旺主之相,公子要是得了她,想必日后科举也添了些助力——”
说到这里,寇先生突觉得自己说过了,咳嗽了下,住口不说。
这公子听了,眼一亮,却冷冰冰说着:“我知道了,这事先不说……你先去见见在本县的本家商社的何主事,就说本公子叫他出两万银子孝敬——本公子自有用处。”
“给了钱,他可以报告族里,这我不管,但现在要是违了我的命——你带上护卫,直接把他杀了。”
寇先生听了,应着:“是!”
“你照我的原话说,没有你的事,责任不会追究到你!”公子慢慢说着:“我不是奢侈无度的人,这十年我未必用掉了二万银子。”
“但现在作大事,却不能吝啬钱,什么该用,什么不该用,上什么规矩,我都比你们清楚。”
“还有,你别当我是猜忌小人,见不得别人佳才,要是以前,我结交还来不及呢,只是现在节骨眼上,多了这个善诗的人,总觉得有些不祥。”说到这里,青年公子有些皱眉,挥挥手:“你下去办事吧!”
寇先生听了,顿时汗透重衣,再也无话,只是站起身来,连连应着:“是!”
见着公子别没有话了,才慢慢退了出去。
这时,店老板带着几个伙计,亲自引着叶青,抵达了一间雅室,虽说是一间,实际上分内外二隔。
叶青歇了一会,随意半躺在被子,想着心里,心里是有点失望,刚才的中年人,并非是龙君,这能清楚分辨出来,这是一个官员。
虽闻名官员也有益于增长气运,但并不多,因为气运不是名声。
大凡名声也可转化成气运,但这有五十倍左右的兑换比,想想也知道,名声就是有人听说过,有人欣赏,但这些要转化成实质的支持,就不容易了,而只有实质的支持,才会有气运响应。
叶青想到这里,叹息一声,取出了桌上一卷书,这是一本《异相志》,翻读着,这书就是描写书生奇遇,鬼神相助,玉女自送上门等等故事,写的动人,在民间传播也大,深受喜爱,但这些就很少能转化成气运。
作者凭此,能解决温饱问题,就不错了,叶青随意翻看着,渐渐恍惚了。
叶青突觉自己在一处庭院,落叶满地,竹笋丛出,石桌石墩俱全,景色颇是清幽动人。
一个青布素裙的少女凭窗远眺,神情静谧。
叶青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看了上去,只见此女既陌生,又是熟悉。
这少女眉若横黛,目似秋波,容颜绝丽,荆钗布裙,而最吸引人的,却是弥漫在她身上一片满月一样的意境。
少女脚步轻移,只缓缓一步,就来到了叶青身前,“噗哧”一笑:“公子许久不见,就忘了芊芊了吗?”
“是你,芊芊,你变化好大,我都不敢认了!”叶青苦笑一声,坦然说着。
芊芊不置可否,凝视着他:“公子,我不管怎么样变,都是你的人,许久不见,我们散会步吧,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散步了?”
说着,只是缓步徐行,姿态娴雅,让人只觉得这秋水伊人,是以冰雪为姿,满月为魂。
叶青心旷神怡,一时只想着把此刻延续到天长地久才可。
不过才行得几步,眼前就是一片迷雾,伊人就消失了,叶青大惊,喊着:“芊芊,芊芊,你去了哪里了?”
只是走了几步,就心生不祥,这处园林还是原来园林,但处处倾覆,乱石堆积,显是荒芜已久。
天空黯沉,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只是一片寂静,却生生令他感受到一种难以描述的失落。
跟随着一种预感,叶青直向一处奔了过去。
过了一个庭院,一眼,就看到了依着柱子的芊芊,她穿着白色衣裙,长长的青丝散披身上,侧卧不动。
一柄长剑握在芊芊手中,只是此时,只剩半段剑身,余已不见。
叶青不及细想,直奔而去,一把将她的身躯拉进了自己怀里。
这一瞬间,只觉得怀里一片冰凉,顿时心中一沉,连忙拨开芊芊脸上的青丝,那张蜕化的至丽至清的容颜,此刻还含着微笑,只是一片苍白。
有这一瞬间,叶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芊芊的容颜原本不美,但自十六岁,就起了蜕化,渐渐天生丽质,笑嗔宜人,让陪伴的人时时如浴春风。
只是此刻,一切都只归于宁静。
叶青怔怔看着她,突然之间,一种难以描述的失落和痛苦涌了出来,带着最炽热的暴烈。
芊芊死了。
是谁,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有着冥冥中的答案,这答案让他喘不过气来。
愤怒,仇恨,明悟,都一刹自心中喷薄而出,化出了红莲一样的火焰——是我还不够强,所以要让她为我牺牲吗?
那怎么样强,才足够呢?
在这大劫来临之前?
“公子,公子……您怎么睡的魇着了……快醒醒!”
感觉到被一双手推着,叶青一个寒战,醒了过来,仔细一看,身还在旅店的床上,一本书跌落在不远处,清风透窗而入,芊芊正担心盯着自己,用着手推着自己呢!
回思梦境,宛然在目,叶青怔了片刻,渐渐回过神来,拉了拉芊芊,说着:“没事,就是魇着了。”
只是垂下的眸子,越发幽深。
第二十六章 明悟
闻到了敲门,叶青一开,就见三个士子,不禁一笑,说着:“请进!”
房间不大,但多三个人还绰绰有余,一人细打量,见着现在布置得清雅,墙壁都新裱了桑皮纸。
“这是安敏兄,也是童生,安家的人!”
“这是何茂兄,童生!”开言介绍的是尹子深,同是童生,却认识了些时日了,这时介绍的说:“这二位都闻了你的诗名,特来拜见。”
“不敢不敢,安兄,何兄,都请坐。”叶青笑的说着,引到了桌上坐定,这时芊芊正收拾完,大大方方行礼:“各位公子稍候,我去催下茶!”
正说着,尹子深就笑着一指:“不必催了,茶来了,酒也来了,老板真是殷勤着呢!”
安敏转头看时,果见老板引着伙计,挑着食盒过来,又有伙计煮着茶过来,心里不由诧异。
何茂就笑着:“叶贤弟连作三诗,都是能轰传郡州的青诗,这楼蒙着这三诗,最近观赏就食的人多了,老板笑的嘴都合不拢,这是可以恩泽后代的,现在殷勤点,又算什么呢?”
说着老板就进来了,连忙行礼。
“罢了罢了!跟我行什么礼?”尹子深用扇柄子敲敲桌子:“我们读书人谈诗论道,最怕打搅,也罢,时间不早了,上菜吧!”
老板应了一声,说着:“快立冬了,上火锅正是时候。”
说着,伙计端出个火锅,里面炭火还在啪啪作响,汤水沸腾,里面浸着肉片、肚片,牛肉,香气四溢。
周围还有一盆羊肉、鱼片、还有着鸡、鹅、鸭、牛,就叫八鲜锅。
众人用调羹匙品了品,果是鲜美,老板就笑着退下了,尹子深见着退下,就揖手说着:“好鲜,正好配得青诗!”
遂吟咏着。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太平山。
又吟哦着:
朝辞上陵彩云间,千里尽江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尹子深言语清脆,有金石之音,众人都听得心旷神怡,何茂把杯一举,说着:“果是好诗,每首都价值百金,此楼老板免了饮食,正是赚大了。”
安敏喝了一杯,也起了些酒意,笑着:“叶贤弟十五岁就中童生,又有此诗才,现在已经闻名太平县了,假以时日,满郡都闻名啊!想想我自己,只想寻个地缝钻啊!”
这口气说的诚恳,众人听着都笑。
一群人就继续用酒,渐渐忘了形骸,相互谈笑,尹子深就说着:“以叶贤弟的贤才,只怕再有三年,就能在郡试里中得位业了。”
叶青笑着:“不敢,不敢!”
就又听着何茂说着:“别听他胡说,叶贤弟,你写的诗真的很不错,但诗不能当科举,我看你还是认真研读三经五典才是正途。”
这就交浅言深了,叶青感激看了看这位初次谋面的年长童生,想了想,说:“贤兄厚爱了,您这话是至诚之言,我怎么敢不听呢?”
“来,我们喝酒,希望数年后,我们能换个身份,一起和今天一样。”
这一餐用到下午,三人才醉着离去,而叶青却没有事,只是出了一身冷汗,开窗望着远去,只是怔怔看着,脸上浮着沉郁。
随着日子过去,叶青变得心不在焉,时不时陷入苦思。
叶青自身沉湎不觉,芊芊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不知怎么样劝说,她只是一个小小丫鬟,近来虽得主人亲切,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于是在相异心思中,时光一日一日流逝,不知不觉又过了十日,离八月只剩下一天了。
叶青并不确定,龙君宴具体是在哪一天,但既是中秋,想必八月前就应该下帖并且确定了。
这夜梦醒再起,叶青没有心思穿衣,就到了窗前。
这时还是半夜,天穹一片灰暗,下起雨来,浙浙沥沥,时密时疏,不是风声就是雨声,已连着下几天,都还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对着这湖上水雾,叶青心中起了诸多念头,自梦见了那个风华绝代的芊芊,又梦见芊芊被杀的场景,这些思考就一阵连着一阵。
正在叶青苦思时,却听见了后面声音:“公子……”
回首,就是一惊,只见芊芊披着衣衫,隐隐可以看见洁白肌肤,双臂环了上来,自身后轻轻抱着他,暗暗的幽香浮动。
背上是细腻贴触,隔着白玉一样清凉柔软高耸,两人的心跳紧紧贴在一起,芊芊呼吸不稳,身子微微颤抖,却有着认真:“我一定能行……”
身体的触动,情感的触动,叶青不由心中一暖,杂乱心绪平静下来:“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恶梦,就是这几天……”
叶青声音一顿,自地球穿越过来,这两世都是困境重重,而就算怀着忧惧之心,却何曾做过这样的恶梦?
这一刻惊醒,心中就是闪电,生出一种明悟。
气运较量,本质上是气机对人心的影响,尤其不对称的层次,就会产生种种迷雾,不知有多少杰出之士,算计谋定,却倒在了所谓“命运的迷雾”中,或许离着曙光不过咫尺之遥。
就地球华夏历史而言,所谓超出英杰之上的英雄,多是在眼界上,还有对气机干扰的抵抗能力。
大凡最杰出的政治家,无论所行好坏,都以超凡坚定将自己道路推行到底,纵有着起起伏伏、风波诡秘,而不改易其志。
只有想着争取的人,才会受得重重刁难,而不做事的人虽无此虑,只能顺波逐流,临到灾难时就是伸头缩头都一刀……
自己穿越而来,前世虽做事,却没有这样拼命争夺过气运,更不要说现在的差距了。
现在自己区区一个童生,点滴泉眼的气运都没有,却妄想着影响着八百里太平湖之主,这简直是想逆天,难怪受此反噬!
此念一生,叶青顿时明了,再看这窗外,水雾茫茫,心中就暗叹:“这雨水蒙蒙,就已经是预兆,自己却还不知。”
龙君临岸,就算控制的极妙,还是会引起风雨。
见着叶青平静了下来,芊芊不再说话,静静伏在他怀里,风声,雨声,一切都显得宁静安详。
过了许久,芊芊动了一下,叶青看去,见她睁着眼睛,有些奇怪表情,问:“怎么了?”
芊芊摇了摇头,说着:“不是,我刚才这一会,居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见叶青等她下文,芊芊笑着:“我梦见了……就不告诉你!”
叶青笑:“我也做了一个梦,我告诉你,你也告诉我吧,我们交换,怎么样?”
芊芊就要答应,突回忆起了什么,小脸一红,说着:“才不,我才不说!”
叶青不由失笑,抱起了她,把她放到外床上:“睡吧,别多想了,你这些天也累了,我还要等会,想想事。”
芊芊应了一声,看着他温柔的目光,感觉心里心中特别宁静,于是闭上了眼,感觉他远去,渐渐,她心里坚定,喃喃的说着:“公子,你这样对我,就算是和梦里一样,芊芊也不后悔了。”
叶青这时却没有听见这句,徐步到了窗前,再次凝看着自己的气运。
这些日子来,白气已经弥漫成一片,渐渐成形,里面有一些是这些日子,自己作得青诗,又结交士子而获得。
但这些,离秀才的位格,还远远不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酒楼
天色晦暗,一人进来,伙计眯着眼才看清,见是一个中年人,穿着青衣,脸上都仿佛带着青色,瞳仁闪着幽幽的光,显的有些怪异。
不过来者是客,就连忙笑着:“客官请进,请问是要用饭,还是住店?”
“用饭!”这中年人说着,就随手丢了块元宝,这比上次叶青给的还重,有十两,并且当时是包括住宿费和用餐费在内,而这人口气更大:“有什么好菜尽管上来,多余的都赏你!”
伙计听了,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说着:“谢老爷赏!请上楼上!”
说着上楼来,这时夜相对深,已没有客人了,但伙计还是一一点灯,把整个三楼点的明亮,才躬身说:“老爷,先坐,菜立刻就上,现在人少,小人再把唱曲的给你喊上来。”
这世界物价稳定,就算奢侈,一席也不过二三两银,这十两银子虽是赏着伙计,但伙计除非立刻跑路,不然拿不到这样多,可就算这样,也至少有一两收入,由不得他不殷勤。
当下,就立刻通知老板,通知厨房,片刻,老板亲自端着菜,笑着进过来。
只见这时,这中年人却专心看着屏风和墙壁上的诗文,见着老板过来,指了指,问着:“这是谁的诗作?”
“哎,是叶公子之作,现在就住在本店,这真是天上星宿下凡啊,年十五,就中了童生,还一口气写了这三篇诗,据士子老爷们说,都是青诗!”一面说,老板一面摆菜:“我不懂啥叫青诗,但托他的福,我的生意好多了。”
“叶公子?叶青?你说他住在本店,有意思!”中年人笑了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