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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生于望族txt下载     生于望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东行家书

    “不一般?”文怡不解,“怎么个不一般法?”

    蒋瑶正要开口,顿了顿,又忽然泄了气。那人眼角都没瞥她一眼,她又何必处处关注他?他既然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文怡,自有他的顾忌,她又何必枉作小人?

    蒋瑶收回了手,有些怏怏地道:“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低低叹了口气,便勉强露出笑脸,拉着文怡要回内院。

    文怡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心里反而生出疑惑来。

    她原本只是因为对告密之事拿不定主意,又怕将密信置之不理,将来会害得柳东行受东平王妃牵连,才打算向罗明敏问计的。本来祖母也是个请教的好对象,但象这样涉及到朝廷与藩王的谋逆大事,任祖母再睿智,也只是位内宅老妇人,又长年住在老家,对朝政的了解有限,未必能看得准,还要害她老人家担心。

    相比之下,罗明敏见多识广,为人可靠,又是皇商,对内廷人事知道得多些,就算想不出办法,也不会泄露消息,帮着打听一下蒋舅老爷的安危,也是极容易办到的。

    然而,罗明敏出人意料地与这件事拉上了关系,还主动将事情接手过去,连那密信也带走了。虽然他说会把东西交给“能管这事儿的人”,但他是怎么认识那等人物的?他在京城待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罢了,莫非罗家的人脉当真广到这个地步,王公官场,三教九流,处处都认得人?而且蒋瑶方才那句话也问得有些古怪,她在京城长大,又是官家千金,对官场上的事自然比自己更清楚,难道说她看出了什么问题?

    文怡心中疑虑万千,蒋瑶则有满腹心事,兼且担心父亲安危,两人都没了说笑的兴致,没过多久,蒋瑶就告辞了。

    第二日,文怡就收到了柳东行送回来了家书。原来这一回北疆将士的家书全都被临时截起,等针对敌军的圈套设好,大战胜利结束后,方才一起送出。家在京城的将士所写的书信,则要在朝廷封赏的旨意下来后,才有人空出手来送往各家各户。柳东行品级不低,又是立下大功的青年俊杰,因此他的书信仅比几位军中高官的略晚一天,就被送到了羊肝儿胡同的家中。

    文怡大喜之余,立时派人去给祖母报信,又打点了丰厚的谢礼送那送信的军士,让舒平好生把人送走了,便急不可待地拆了信来看。见到那熟悉的字迹的瞬间,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柳东行的信足足写了四五张纸,小小的字写得密密麻麻,倒有大半是在问及文怡在家中的情形,以及卢老夫人的身体安康,还问了尚书府与侍郎府是否还在为难她,京中入夏后日子会难熬些,劝文怡带了祖母到庄子上避暑,接着又说书信送得慢,兴许到京城时已经将近入秋了,千万要小心别着凉,这京城的秋天比平阳可要冷得多……云云。

    待这些话都写完了,柳东行方才轻描淡写地提到自己在北疆的日子,除了天气干燥,饮食有些不惯外,并无甚苦处,住的屋子睡的床都是上好的,比一般的士兵要强得多,还有两个小兵负责打点他的起居,加上北地凉快,民风纯朴,将士们也都是率直性子,好相处得很,因此他的日子过得很好,让妻子不必担心,唯一不足的,就是鞋袜带得少了,让文怡若是方便就请人多捎几双鞋袜去,外头买的远远比不上家里做的……

    文怡越看心里越酸,她怎会相信柳东行的日子当真过得很好?

    她虽没去过北疆,却也曾听李春熙提过那里的生活,天气干燥是真的,一般人在太阳底下走上一两个时辰,嘴唇就要干得裂皮了,风沙又大,早上洗了脸,出门倒个水,回屋后脸上又是一层灰。吃的东西以烤制的面饼为主,那东西吃到嘴里,若是没有水,那就很难咽得下去,瓜菜是不要想了,一年里有两三个月,几位地位较高的将士兴许还能匀点果子吃,其他时候,那是想都不要想。肉倒是不少,可谁也经不住天天吃肉却连点蔬菜丝都没有。有些军将在那里待得长了,回家后闻到肉味都要吐。

    那地方日夜冷热差别极大,就算是在夏天,晚上与清晨时,若只穿着单衣,人都要冻得发僵,但到了中午,太阳便热得能把人烤干。但驻守北疆的将士又不可能成天躲在屋里,这苦头可是人人都逃不过的,就算是军中大将,又有士兵打点起居,日子也不可能过得舒服。

    柳东行不把这些事写在信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吃得不太习惯,天气有些干,外回鞋袜备得少了,分明是不想让她担心呢。

    文怡暗暗决定,要多做二三十双鞋袜,托人送给柳东行。不过,尽管她希望柳东行的衣服鞋袜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却也知道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完这么多东西,而要柳东行多等些时日,她又舍不得,因此她还是决定把这个活分派给全家上下的丫头婆子媳妇们,自己只负责做袜子就好,还有贴身的衣服,之前他离家时,带了好多件去,也不知道穿坏了没有,既要送,自然要多送些,也许还要添上些干菜葫芦条之类的吃食,对了,药一定不能少……

    文怡心下暗暗想好了,又接着看信里最后写的内容。

    最后一段,是关于北疆战局的,柳东行并没有过多地提到战事的详情,只说遇上了一个棘手的敌人,两次遭遇,都叫那人逃了,不过他也把对方的人马几乎完全击溃。眼下蛮族大军伤了元气,只是心有不甘,仍旧顽固地到处偷袭,给朝廷大军添些堵。但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了,蛮族在最应该休养生息的夏天将全副精神都耗在了战事上,顶多只能再撑一个秋天,只要入冬,他们便要面临断粮的危机,到时候别说打仗了,只怕连存活都成问题。届时就是朝廷大军铲灭蛮族的最好时机。

    柳东行还说,他如今极得北疆诸将的赏识,回京后定能得个好职位,到时候回乡祭祖,又能为父母增光,忙完这一段后,定会在家好好陪她过几日舒心日子……

    文怡眼前已经是朦胧一片了,她察觉到脸上的湿意,忙将信纸放下,拿帕子去擦泪,免得泪水打湿信纸,糊了上头的字。

    柳东行信里所描绘的未来,她似乎已经能看到了,因此流泪的同时,嘴角也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喜悦。

    秋天,最多是到冬天。而前世的朝廷大军就是在秋天里获得大胜,班师回朝的。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能等到了

    文怡擦干泪水,又重新把信读了一遍,满心欢喜,无意中一抬头,才发现祖母卢老夫人由石楠搀着立在门口,已不知站了多久,面上隐隐有些笑意。

    文怡脸微微一红,忙放下书信,起身迎上去:“祖母几时过来的?怎的不叫孙女一声?”

    卢老夫人道:“孙女婿的家信,自然是要你头一个去看的,我急什么?快给祖母说说,信里都写了什么?东行一切安好吧?”

    “一切安好。”文怡笑道,“就是日子过得清苦些,孙女正打算让家里多做些衣物鞋袜送过去呢。他很有可能过年前就能回来了。”

    “那就好。”卢老夫人也松了口气,“你们小两口才新婚就分开了,若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御敌于国门之外,谁家愿意做这样的事?等这场战事结束,东行回来了,怎么也得让他寻个正经官位做,安安稳稳地过几年太平日子。若他还要再回北疆去,祖母头一个就不依”

    文怡笑了,紧紧地抱着祖母的手臂,眼圈微微发红。

    男主人有家书送回来,没多久宫里也送来了赏赐之物,不过是些金珠财帛,倒是那封圣旨体面得紧。文怡郑重将东西供奉在柳家祖先父母灵位之前,祭拜一番,然后便下令全家上下仆役每人多领半个月月钱,晚上再加两个菜,一碗酒,以作庆贺,家里的丫头媳妇婆子们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鞋子赶制出来,入秋前每人再多发半匹布。

    柳家上下闻讯,人人都喜气洋洋,纷纷前来向文怡磕头道喜,说了无数吉祥话。

    就在柳家一片欢喜之际,罗明敏再度来到了羊肝儿胡同。他并非独自前来,同行的还有一辆马车,门房的王老爷子认得是罗四太太的马车,便报进了内院,但当文怡赶到二门上相迎时,才发现从马车里下来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打扮得朴素整齐,头上也插了两三样稍微值些钱的首饰,但她无论长相、身量还是说话的声音,都给人以极普通的感觉,无论京城还是外地,都常常能见到这样说话打扮的殷实人家女眷。

    文怡站在二门上,有些惊讶地看了那妇人几眼,便不解地转向罗明敏。罗明敏笑道:“弟妹,能不能进屋说话?这位太太是我熟人,不妨事的。”那妇人便对文怡微微一笑,道了个万福:“柳宜人安好?小妇人有礼了。”

    文怡心中疑惑,但还是把人迎进了客厅奉茶。待落座上茶后,她见罗明敏迟迟没有介绍那妇人身份,便忍不住先开了口:“罗大哥,不知……这位太太怎么称呼?”

    罗明敏略一迟疑,看了侍立在旁的润心与荷香一眼,没出声。文怡略一思索,便让丫头们都出去了。她信得过罗明敏,又有那妇人在场,倒不必顾虑太多。

    罗明敏这才介绍说:“这位是钟离太太,她是……”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那钟离太太倒是爽快,冲文怡笑笑:“柳宜人,小妇人的相公是通政司中人,今日请罗公子引介,其实是为了请柳宜人帮一个忙的。”

    文怡怔了怔:“通政司?”她好象没听说过这个衙门。

    罗明敏忙将通政司的职能简单说了说,才道:“我们家的生意铺得大,人脉也广,所以有时候……那个……会给官家帮点小忙,提供一点方便……”他脸上有些不自在,在他心里,柳东行是兄弟,文怡自然也是自己人,这种事何必瞒着?但司里却不同意,因为柳东行已经不能入司当差了,既然柳家内眷本不知情,那又何必让她知道太多?

    文怡吃了一惊,但暗下一想,又觉得挺合情理的。再低调安份的世家,也未必能保证逃过每一次朝廷争斗,但若跟那种衙门有关系,那要事先知道些风声,应该不是难事。再说,罗家在皇商之事并不出挑,却是安安稳稳地将那位子占了许多年,从未有人能动摇,若是一点依仗都没有,她是不信的。

    不过这种秘事,知道太多也没什么好处,文怡可没忘记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她直接开口问:“罗大哥与钟离太太今日前来,可是因为蒋舅老爷送回来的那封信?”

    罗明敏见她并未多问,稍稍放下心来,又见那钟离太太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提出了今日上门的目的:“弟妹,那事儿通政司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我认得的几个通政司的人都在青州与锦南布下了人手,无奈消息传不出来,他们也担心那些人是不是已经让郑王府发现了,怕会出岔子。听说蒋知州把信送了出来,就想……想请蒋小姐过来一趟,与我们商议一下,该如何打听那里发生的事,再把人救回来。”

    文怡眨了眨眼,明白了几分:“你们是想借蒋家的名义……派人过去?”

    罗明敏微微一笑,正要开口,那钟离太太抢先一步:“正是,我相公也曾派人进青州,但那里的士兵守得死紧,根本没法走近官衙或王府一步,若换了是蒋知州的家眷,想要进去就不难了,这还要请蒋小姐配合才行。”

    文怡想了想,道:“蒋家姐姐住在侍郎府,你们大概也不想惊动了那府里的人,我去把人请来吧,只是……”她看了罗明敏一眼,“罗大哥可不能让她涉险。”

    罗明敏笑了,眉眼一挑:“弟妹也太小看我了,放心,这种事用不着蒋小姐出面,咱们不过是要借用她的名义,再问些蒋家的事,省得叫人看出破绽来而已。”

    钟离太太忽然叹了口气,罗明敏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文怡却忍不住笑了:“罗大哥,你还真的要小心才是,这破绽也太容易叫人看穿了。”

    罗明敏眨了眨眼,忽地浑身一震,指着文怡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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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请人理由

    罗明敏从未想过,说话时还要提防文怡。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钟离太太又是知情的,他既对文怡没有提防心,就把全部心神都放在联系蒋瑶以破除通政司在青州的僵局一事上,哪里会料到文怡不动声色间就在言语中下了圈套?

    虽然因为一时粗心就暴露了身份,让他微微有些沮丧,但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对文怡苦笑道:“弟妹,这事儿你知道就好,别跟人说啊。”顿了顿,想到万一被柳东行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自己呢,便补上一句:“也别跟东行说。”

    这话倒让文怡吃惊了:“相公不知道?”他们可是好友啊

    钟离太太眼珠子微微转动,不着痕迹地看了罗明敏一眼。罗明敏习惯了这种目光,倒是立即便察觉了,犹豫了一下,方才含糊答说:“叫他知道我居然让你算计了,定要笑话我的。”

    他并没有回答柳东行是否知道他的身份,文怡有心要弄清楚,柳东行若是知情,那会不会也参与进去了呢?他如今已经是军中武官,日后从北疆归来,还会不会继续做这种事?不问清楚,文怡心中难安。

    但罗明敏仿佛是有心拦着文怡似的,不等她开口,便先一步抱怨说:“弟妹今儿可真不厚道,我跟东行那么多年兄弟,对你也一向是视若亲妹的,我隐瞒身份,也不过是因为司里的规矩,对你并无坏处,你何苦非要当着钟离太太的面揭穿我呢?”

    这话说得文怡心下大愧,尤其是他提到这隐瞒身份乃是通政司的规矩,她害得他在钟离太太面前因为说话粗心而泄露身份,会不会受到上司责怪?文怡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了,就算心里再想知道,也无须强求,等柳东行回来后,她再私下问一问,只要是能说的,柳东行当然不会瞒她。

    于是她便起身向罗明敏行了一礼,不好意思地道:“罗大哥见谅,是我鲁莽了,你别见怪。”

    罗明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罢了,都是熟人,不必如此。”钟离太太低头喝茶,嘴角微翘。

    文怡自认为刚刚做了一件有失厚道的错事,想要弥补一番,对通政司的托付也更积极了几分:“钟离太太与罗大哥可急?我这就去侍郎府请蒋家姐姐,一定会把她请到”

    罗明敏忙道:“用不着弟妹亲自去,下个帖子或派个丫头就好了,太过劳师动众,反叫人生出疑心。钟离太太与我原是客人,你做主人都出门去了,我们又怎好留下?又不好惊动老太太。”

    文怡摇头道:“须得我亲自去一趟才好,名目已有了,原是现成的。但若只是下个帖子或派丫头接,反倒不便。侍郎府是我本家,蒋姐姐在那里不过是客居,现放着两三位本家姐妹不请,只请蒋姐姐一人,不等外人疑心,侍郎府就先恼了。即便是不恼,让几位姐妹与蒋姐姐结伴前来,岂不更坏了贵司的正事?倒不如我亲自去一趟,还能把话说清楚。”

    罗明敏回头看钟离太太,后者便点头道:“这样也好,还请柳宜人务必不要引起别人的疑心。我与罗兄弟就先告辞了,等蒋小姐到了,我们再来。”

    文怡原想让他们留下来等候,但转念一想,还不知道要在侍郎府待多久,没得误了别人的时间,便没拦着。罗明敏留下了一个小厮在门房等消息,自己则与钟离太太一并离开了。

    文怡忙收拾穿戴,打点几样时鲜果脯点心,预备去侍郎府。卢老夫人唤了她去问:“方才来的女客是哪一位?不是罗四太太么?”

    文怡犹豫了一下才道:“是罗大哥一位朋友的妻子,有事来寻孙女说话,这事儿说来跟蒋家姐姐也有些关系,孙女正打算去侍郎府把她接过来呢,回头那位太太还要再来的。”

    卢老夫人心中疑惑:“这跟蒋家丫头又有什么关系了?”

    文怡当着丫头们的面不好直说,只能答道:“那位太太家里也在锦南做官呢,最近好象打算给任上送些东西,罗大哥知道蒋舅老爷也在那里做官,便想问蒋姐姐要不要捎上一点,可他与长房素无往来,不好上门去问,便来寻孙女帮忙传话。”

    卢老夫人笑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蒋家丫头住在长房,事事都不如在家方便,你能帮她一把,也是与人为善。只是长房前些日子行事有些不妥,你与他们生了气,已有些时日不曾过府了,需得当心他们给你气受。”

    文怡笑说:“祖母放心,大伯母还在呢,长房又不是人人都糊涂。”

    她准备好了便带着丫头出门上车,一路直往侍郎府去,到了地方,照例给于老夫人请了安,又向在跟前侍奉婆母的段氏问了好,便说要去拜见蒋氏。

    蒋瑶是蒋氏侄女,既要请前者,就没有越过后者的理。

    于老夫人却道:“多坐一会儿,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如意,去请大太太来,就说九丫头来了,都过来见见。”如意领了命就要走。

    文怡心下一突,忙起身轻轻拉住如意,笑道:“怎敢劳动姑娘?我原是想着不能忘了礼数,等我去见了大伯母,再回来陪大伯祖母说话?”

    于老夫人挥挥手:“让她去,这个时辰,你大伯母也差不多要过来了,你何必再走一趟?多日不见,你也不过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显见是做了当家***人了,婆家倒比娘家重呢。”

    如意暗暗给文怡使了个眼色,文怡心中微恼,笑着松开了手,让她去了,回头却对于老夫人说:“若侄孙女儿有不是,一定给大伯祖母赔礼,但您老人家可不能冤枉侄孙女儿。并不是侄孙女儿不孝顺,实在是家里事忙,相公又不在家,若侄孙女儿天天出门,家里岂不是翻了天?更何况,祖母还在家里住着呢,侄孙女儿怎敢把她老人家置之不理?并不是婆家比娘家重,实在是婆家娘家都要兼顾啊”

    于老夫人暗暗气闷,却又不好露出来,转头去叫双喜:“怎么还不上茶?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九姑奶奶虽不是一个房头的,但也不是外人,对自家人,你们也敢这般轻慢?”

    双喜忙不迭认罪赔礼,亲自去奉了茶上来。文怡愧疚地看她一眼,她却只是微微一笑。段氏暗暗打量于老夫人,心里嘲笑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犯糊涂,明明嘱咐了要多与六房亲近,等人家上了门,又要指桑骂槐,生怕人家不与自己生分似的。

    蒋氏很快就到了,笑着扶了前去见礼的文怡起身,道:“我已经听说了,圣上赏得极厚呢,虽没有升行哥儿的官职,你也别气馁,这是规矩,不然行哥儿立上十个八个功劳,岂不是升无可升了?不过你放心,等大军回朝,行哥儿绝不会少了前程的。”

    文怡哪会因为这种事气馁?忙笑着谢了她的吉言,各自就座。

    蒋氏把最近处理的几件家务报给了于老夫人,又有几户与顾家有来往的人家有婚嫁迎娶、生日送葬等事需要送礼的,一一都说了,段氏从旁补充几个细节,于老夫人听到一半,便开始不耐烦,吩咐说:“这些小事你们料理了就是,只是得谨慎些,只按旧例走礼,别叫人抓到了把柄,连累了老大与老2。”

    蒋氏段氏齐齐应了,于老夫人又开始与文怡聊起家常,因她提到了卢老夫人,文怡不好不回答,只能应付了几句,眼睛频频往蒋氏那边瞧。

    段氏看了出来,笑说:“九姑奶奶莫非是有事要寻大嫂商量?不如说来听听?”蒋氏有些不解地看向文怡,忽然有了猜测:“可是瑶丫头昨儿做了什么失礼的事?你别与她一般见识,她素来轻狂惯了的,回头我好好训她一顿”

    文怡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机会与蒋氏单独说话了,只得说出来意:“前些时候,蒋妹妹给我提起一件事,我们从前赴几位身份尊贵的小姐的邀约,得益不少,总该还一次席才不会失了礼数。我原也有意,只是家中事忙,一时混忘了。今日想起,便打算请蒋妹妹过去一趟,商议商议该如何安排。”

    这话一出,别人尤可,于老夫人便立时直起了身体:“哪几位小姐?可是沪国公府与几位将军府的小姐?”

    文怡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她忙道:“这可不是小事,你那宅子如何待客?倒不如把咱们家的花园子借去,倒还见得人。”

    文怡忙道:“正打算向蒋家姐姐求问,看京里哪里有好园子,可以租上一日呢。若是请到府上来,那几位小姐家里说不定会有顾虑。”

    “外头的园子如何比得上自家方便?”于老夫人说,“不过是闺阁间小聚,又能有什么顾虑呢?”

    蒋氏轻咳一声,小声道:“婆婆,那几位家里都是掌军权的,素来不于朝臣相交。我们老爷是侍郎,若九丫头借了我们家的园子,那几位可能就真的不来了。”

    于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稍稍减了几分急切:“这倒也是,不过九丫头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怕是诸事都不清楚,你们做长辈的,可要好好帮衬一番。咱们家虽借不得园子,但几个丫头做陪客还是没问题的。”顿了顿,忽然又有了主意:“若嫌她们不够学问,还可以把五丫头叫回来。”

    这回轮到段氏暗恼了,面上却笑容不减:“婆婆,您且别着急,九姑奶奶既有这个念头,想必已有了章程。”

    文怡看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哪里是真心要请客的?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忙道:“我正打算跟蒋家姐姐商议呢,我对京里的习俗一概不通,也不知道这里闺阁间聚会都是什么章程,正要请她指点。蒋家姐姐在京里长大,又见多识广,想必对那些千金小姐们的喜好知道得更清楚。等我们商议好日子和地方,又还要打听那几位贵客可有空闲,是不是愿意拨冗。等最后定下来,怕是要到秋天了。那时候天气正好,凉爽些也更方便出门。”

    于老夫人愣住了,段氏也有些意外,蒋氏却是眼中一亮,笑说:“那就让瑶丫头跟你去吧,好好商量,一定得办好了。几位小姐玩得开心,你们也不吃亏。”说罢便让丫头去叫蒋瑶,甚至吩咐:“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说不定还要住两日。”

    文怡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意外之喜,便没拦着。于老夫人失望之余,也觉得皇帝未必会在近日降罪于女婿,何况日子不是还没定下来吗?因此对此事并无异议。倒是段氏有点想法:“不如让十丫头也一并去吧,她素来机灵,先前几次出门,那几位小姐都挺喜欢她的。”这话一出,于老夫人又有话说了:“那不如让十一丫头也跟着去吧,她们姐妹也好做伴。”

    文怡吓了一跳,她怎能让文娟文雅也加入进来?忙说:“等事情定了再说吧,两位妹妹还要留在家里侍奉父母呢。有蒋姐姐一人足矣。”

    于老夫人却说:“没关系,她们在家也是闲着。十一丫头也是在京里长大的,对京里的习俗想必也知道一些,能帮上忙。”

    蒋氏心里不乐意了,忍住气对于老夫人说:“婆婆,十一丫头还小呢,若是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就不好了。况且她又是庶出,九丫头与瑶丫头正经请客,请庶出妹子去,也不知道那几位千金会不会抱怨。”

    这回轮到段氏不高兴了:“大嫂子,瞧您说的,嫡出也好,庶出也罢,都是咱们顾家的女儿,咱们家可是名门望族,那几位千金怎会抱怨?”

    蒋氏与段氏你瞅着我,我盯着你,都不说话,但谁都能瞧出她俩之间有火花。文怡忙赔笑道:“还不曾定下章程呢,两位伯母莫急。我们家房子小,怕是收拾不出三间上房来招待妹妹们,不敢叫妹妹们受了委屈。待侄女儿与蒋家姐姐商量好了,定了日子,一定会请妹妹们相助的。”两位太太这才罢了。

    文怡怕再待下去更难脱身,一听说蒋瑶已经收拾好行李了要过来,便急急起身告辞,谁知临走前于老夫人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把你五姐姐算上。”顿时让她头痛不已。

    待出了院子,与蒋瑶会合。文怡不等对方开口,拉起人就走:“有话咱们上了车再说”蒋瑶闭嘴不言。

    蒋氏从后面追了上来,嘱咐了蒋瑶好些话,然后有些扭捏地低声对文怡说:“九丫头,你看你六姐姐能不能……”

    文怡头一痛,万分后悔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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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珠联璧合

    文怡匆匆上车出了侍郎府,一直到离开侍郎府所在的街道,确信长房的人没追上来,方才松了口气。

    蒋瑶看得好笑,道:“你怕什么?别说那请客一事不过是个借口,就算真的请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庶女即便要出席,也不过是敬陪末座撑场子的,到不了贵客跟前,人家也不会理她们。五姐姐已经出嫁,能不能来还是未知,至于六姐姐,你只要跟姑妈说,那几位与六姐姐素来不亲近,怕会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让六姐姐伤心,姑妈就绝对会打消这个念头了。那回说错话的曲太太,本来也是通家之好,结果为着她糊里糊涂地说了那句话,姑妈再没理会过她呢。”

    文怡苦笑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烦心?本来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地把你请出来,才会提出这个借口的。没想到借口没找好,反倒惹下这许多麻烦,过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我今儿就跟你明说了吧,有这几位长辈的话在,我是万万不敢真的下帖子请那几位小姐上门做客的了,回头不管是用什么理由,好歹把这件事混过去。”

    蒋瑶默了一默:“方才我在房间,一听到姑妈的丫头说起你的来意,我就知道是借口了。我提议请客,原不过是个由头,为的是把家父传回来的消息递出去,如今既然上头已经知道了,这客也就不必请了。你明明是知情的,还要再提起,莫非是有人找上门来了?让你把我请去,可是有事要我去做?”

    文怡叹道:“我就知道蒋姐姐是个聪明人。确实如你所说,通政司来人了,是一位太太,夫君是通政司中人,不过我瞧她自己大概也有参与其中。听她的口气,似乎是打算借你家的名头,派几个人,混进锦南州里去打听消息。我想着这对你们家也不是坏事,兴许人过去了,马上就能把令尊救出来呢?”

    蒋瑶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当真?!若是这样,我自然无有不应的!不知我要做什么?要不要我也跟着去?!”

    文怡忙道:“我听他们的说法,似乎只是打算扮作你家的仆佣而已,用不着你去涉险,具体如何行事,等去了我家就知道了。”

    蒋瑶只得按捺下来,双手将帕子拽得紧紧的,安安静静地坐着,一时间,只听见外头街道上的行人车马声,车夫甩鞭子以及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蒋瑶忽然问:“通政司只派了一位女眷来?可靠么?那……”咬了咬唇,“有没有问过那位罗公子?一定要确定那人真是通政司来的才好。”

    文怡道:“放心,是罗大哥带她来的,信得过。”

    蒋瑶顿了一顿:“原来罗公子与通政司的人这么熟啊?”

    文怡心下暗叫一声惭愧,却不敢再泄露罗明敏的身份了,只能低头小声说:“想来罗家在京城经营了许多年,认得几个通政司的官也不是出奇,听罗大哥说,他们商行偶尔会给通政司帮点小忙。”

    蒋瑶哪里会信,却也没起疑心,只当罗明敏连文怡也一并瞒了。

    不久,马车到达了羊肝儿胡同口,文怡与蒋瑶下车进门,车夫王小二赶着车往侧门去了,守在门房的罗家小厮飞快地跑了。等文怡与蒋瑶见过卢老夫人,回到正屋,刚刚坐下奉茶,前门便报说,钟离太太与罗明敏到了。

    四人彼此见了礼,各自安坐。蒋瑶悄悄看了看罗明敏,淡笑着说:“多谢罗公子替我传信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罗明敏打了个哈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蒋小姐不必客气。今儿我只是负责引介的,详情你们自己谈,自己谈。”便起身到书架前翻出一本山川游记,倚着窗口看了起来,仿佛对这场对话毫不关心。

    文怡有些诧异,但没出声。蒋瑶却暗暗气恼,死盯了他几眼。

    钟离太太暗暗打量着蒋瑶,露出了亲切的微笑:“蒋小姐,我们言归正传吧,关于我的来意,不知你可听柳宜人说过了?”

    蒋瑶看了看文怡,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想知道,青州与锦南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曾听说通政司的人都神通广大,天下没有事能瞒得过他们,怎会任由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发生呢?”

    罗明敏微微红了耳根,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钟离太太面上笑容不变:“说来惭愧,通政司这几年遇到的案子越来越多了,人手有些不足,难免会出点纰漏,未能及早发现各地异状。加上这一回,怕是连青州锦南两地的官员都出了问题,消息竟传不回来。我们也发现那里有异状了,只是不敢轻举妄动,又怕那里的兄弟出事,实在是烦恼得紧。眼下司里已经有人过去了,虽仍未查出实情,但上头已经知道了,很快就会下旨的。蒋小姐放心,郑王府目前还是在暗中行事,绝不敢轻易伤害朝廷官员。”

    蒋瑶留意到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那两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能理解对方的顾虑,这种事关皇子谋逆的秘事,可以说是丑闻,上头一日未有明旨,他们都不敢轻易泄露消息。但理解归理解,她仍旧忍不住担心,对方会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就忽视了自家父亲的安危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蒋瑶才道:“不知我该做些什么?说实话,出了这种事,我们家里是吃朝廷俸禄的,自当为圣上分忧。只是为人儿女,自然免不了要担心父母家人。眼下家父生死未卜,我心下难安,还请诸位大人一定要把家父平安救出来!”说罢起身便拜倒在地。

    她跪得极重,文怡吓了一跳,立时站了起来,却又不好拦着。罗明敏完全看不了书了,猛地挺直了身躯,将视线投注过来。钟离太太则急忙起身扶蒋瑶,蒋瑶却坚持不肯起,反而哭道:“还请贵司的诸位大人们,救一救家父……”

    钟离太太扶她不起,无奈地看了罗明敏一眼,本来只是想让他帮着劝一劝的,谁知罗明敏却走过来道:“蒋小姐,你不必担心,通政司做事也不是万事不管不顾的,令尊将重要情报传了出来,立下大功,我,咳,通政司又怎会置他安危于不顾呢?快起来吧,时间紧迫,咱们且商议了章程,也好早日出发去救人哪!”

    文怡与钟离太太齐齐扭头去看他,蒋瑶也抬起头来,两眼闪过一丝精光。

    罗明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行了,我虽不是顶顶聪明,也不是笨蛋,蒋小姐其实早就猜到了吧?不然方才怎会频频望过来?既然司里要请蒋小姐帮忙,蒋小姐就不是外人了,把话说开,以后说话做事也方便些。”

    蒋瑶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缓缓起身,冲他福了一福:“罗公子莫怪,不是我信不过钟离太太,只是相比之下……罗公子曾救过我性命,又是九表妹夫的至交,有罗公子出面,我心里……更踏实些。”

    罗明敏抓了抓头发:“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明白,谁叫我就长了张老实人的脸呢?谁看了我都觉得我为人可靠。”

    钟离太太与蒋瑶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文怡有些无语地清了清嗓子:“大家坐下说话吧,这也没什么,都不是外人,只不外传就是了。”

    各人重新落座,这一回,罗明敏坐了回来,谈话也变成由他主导:“郑王藩地在青州府中,姚国公府又在那里经营多年,青州几乎就等于是他的地盘,锦南紧挨着青州,比青州略强些,州内还有驻军所。眼下青州对外来之人限制极严,行动就有人监视,一有丁点儿异动,宁可杀错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司里派出去的人,已经有四五个兄弟殉职,再派人去,风险太大。而在锦南,因有驻军所在,郑王府还不敢过于放肆,但只要控制了知州衙门,我们的人入城后,还是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我们原本是想着,借用罗家商行的名义,往当地的铺子派人盘账,但想要接近官衙里的人,就没那么容易了。若要使水磨工夫慢慢渗入,又担心夏天一过,秋粮收割,那郑王府兵强粮足,便要起事,因此在蒋小姐出现前,我们也曾打过几个知州衙门属官的主意。”

    文怡问:“是不是打算借这些官的家里人名义,派人乔装为家仆进衙门探听消息?就怕那些官是不知情的,会暴露了你们的身份,更有甚者,万一他们是站在郑王府那边……”就更危险了!

    罗明敏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我们再三顾虑之处,因此当我从蒋小姐这里得到密信时,心里实在是激动万分。”

    蒋瑶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家父不是执拗性子,但对朝廷是绝对忠心不二的,郑王若再三相逼,他有可能暂时答应下来,虚与委蛇,伺机行事。只要你们去找他,他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只是他并不认得你们的人,要不……我亲自走一趟?只说是我想父亲了,特地前去探望?”

    钟离太太有些惊喜:“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危险了些。”罗明敏却不赞同:“带着小姐,赶路时多有不便,何况小姐眼下寄住侍郎府,上有姑母约束,能轻易出门么?只需派几个亲信家人引领就是了。”

    蒋瑶咬了咬唇:“家里……亲信仆人大多随家父去了任上,剩下来的人……不是我信不过,只怕他们会走露风声。我也不瞒你们,家父原是庶出,侍郎府的顾夫人却是嫡女,家父不过是暂管家业,等两位嫡出伯父的后人长成,这份家业的归属就难说了。因此家中仆人,只忠心听命于我们父女的并不多。”这是家丑,说出来也没脸,若不是事关重大,她是不会开口的。

    罗明敏与钟离太太齐齐皱眉。若蒋家是这样的情形,倒真不能靠他家的仆人了。毕竟蒋家的嫡出姑太太,嫁的可是东平王妃娘家的姻亲。

    文怡提议:“未必一定要派几个人去,只要有一个可靠又嘴紧的仆人引领,就足够了。只要让他见到蒋舅老爷,再递上蒋姐姐的亲笔信,后面的事自然好说。更何况,蒋舅老爷既然传了那样的密信出来,家里派了几个眼生的仆人过去,难道他心里就没数?”

    罗明敏抚掌大笑:“这话说得是!我看那密信上的文字,就能猜到这位蒋大人必是个聪明绝顶的长者。不过是要瞒着郑王府在锦南知州衙门里的眼线罢了,等进了屋子,说起家务事,蒋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蒋瑶眉头一松:“既如此,还请罗公子早些定好人选。我这里把跟在家父身边的几个亲信家人的长相特征写下来,你们到时候也好认人。还有我的信,也需得写成密信才好,免得叫人截下来,走漏风声,连累了家父。”

    罗明敏忙道:“还需有个名目,只是这个时候,端午已经过了,中秋又还未到,七夕……只有蒋大人给你送礼的,倒过来就是笑话了。不知蒋小姐可有什么主意?”

    蒋瑶答说:“家父七月过寿,只当是提前送去贺生礼物就是。”

    “做戏要做全套,蒋小姐,这两三日内你可能备下一份礼物?”

    “这有何难?我已经替家父做了一件秋衣,本就打算七月送去的。”

    “那再添上几样糕点或补药、衣物料子什么的,也就行了。我家商行货物充足,但有所需,蒋小姐尽管开口。”

    “既如此,家父素来喜欢古籍印石,若有一二珍本,作为生辰礼物也尽够了。糕点到了地方再买几样就行。若带得太多,只怕路上累赘。”

    “那好,我这就去准备,蒋小姐若是明天再来,就能看到东西了,也好先掌掌眼,别送错了。”

    “我要在这里住两日,是姑母亲口准许的。”

    “那就太好了!”罗明敏笑着起身,转头对钟离太太说,“事情成了,后头还要忙呢,咱们先走吧。”又对蒋瑶笑笑,“我明日再见。”

    蒋瑶起身福了一礼:“静候佳音。”

    文怡与钟离太太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一会儿功夫,事情……就商量好了?

第二百九十章 议定计划

    面对文怡与钟离太太困惑的目光,罗明敏与蒋瑶的表情似乎显得更困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可是有哪里遗漏了?”

    文怡有些讪讪地收回目光,低头掩口清了清嗓子。钟离太太微笑道:“没什么不对,只是有些吃惊,蒋小姐真是个爽利人。”

    蒋瑶脸一红,低下头,小声说:“我也是心急罢了,家父还身处险境呢……”

    钟离太太笑着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蒋小姐放心,只要郑王府没发现蒋大人有任何违逆之举,是不会下杀手的。他们要稳住青州锦南两地的官民,只靠刀枪可不行。等我们的人联系上蒋大人,定会将他平安救出。等蒋小姐父女团圆了,蒋大人还立了大功,将来有的是好日子,那什么出身呀,亲戚呀,都不过是些许磨砺罢了。蒋大人平步青云,蒋小姐也就更能顺心如意了,不是么?”

    蒋瑶脸微微一红,镇定地微笑回应:“承您吉言了。”

    钟离太太笑得更深了几分,彬彬有礼地向文怡与蒋瑶告辞,便叫上神色有些糊涂的罗明敏出门上车去了。文怡忙一路送出大门。

    待罗明敏一行离开了羊肝儿胡同,并未走远,却是拐进了附近的一条胡同,在一座不大起眼的宅子前下了车,仆人各自卸车拉马,钟离太太却领先几步进了门,罗明敏随后跟上。两人到了前院的倒座房内,里头已有三四个男子围着一幅地图小声议事,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其中一人回头看来,神色一柔:“如何?那蒋家千金答应了么?”

    钟离太太微笑着点点头:“幸不辱命。这位蒋小姐,倒是个爽利人。夫君,这回咱们若能成事,可得记蒋家父女一功。”

    罗明敏也笑说:“蒋小姐不但答应让我们借用她家的名头,还会派一名亲信家人为我们引介,并且将蒋知州身边亲信仆人的相貌特征描述下来,方便我们认人。她还答应写一封亲笔信,加上几样礼物,以送生辰贺礼的名义,让我们名正言顺地走进锦南知州衙门。”

    那人露出了喜色:“如此大善有了这个名目,谅那郑王府的耳目也不可能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盘算,以后要打听他们的动静也方便许多。只是派去的人必得行事谨慎,我们谁也说不准郑王府是不是打算今秋起事,若他们要拖上一两年,我们就得再潜伏些日子,可不能露出破绽,叫他们对蒋沐溪生出疑心,那样不但会坏了大局,还要连累蒋沐溪。”

    旁边另一人忙恭声应了:“绝不会有这种事,咱们兄弟都是办事办老了的,这样的错怎会犯呢?”但另一人却有些担忧:“无论是青州还是锦南州,明明郑王有异状,却无一名官员上报,究竟是与郑王府同流合污,还是已被对方制住甚至惨遭杀手?此事不得不防。若只有青州的官员倒也罢了,锦南有驻军所,却没发现知州衙门有异,会不会这蒋沐溪已经倒向郑王那边了?若是如此,我们的人一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罗明敏忙道:“若他已经倒向郑王,又怎会送出密信呢?”

    “也许是他送出以后,才改的主意?罗兄弟,不是我多心,这两个月里锦南州可是半点异状不见啊,前些时候送进京的奏折,也不过是寻常的请安折子,丝毫不见他在折中提及郑王府之事。”

    钟离太太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他不过是个五品知州,送进京的都是明折,若他在折子里提及一丁半点,只怕折子还未出锦南,他就已经遭了毒手。”

    那人忙道:“我自然明白这一点,我只是觉得,他大可以在折子里弄些花招……”

    罗明敏白了他一眼:“谁知道发现他耍花招的是什么人?他虽懂得写密信,终究不过是个寻常官员,你也别太苛刻了。你自个儿想不出那样的好主意,生生叫郑王府截下了几个兄弟拿命换来的书信,拿不相干的人出什么气?”

    那人讪讪地闭了嘴,罗明敏又向那姓钟离的男子道:“参议大人,在下认为蒋知州还是可信的,他当日送了密信出来,至今已有近两个月了,若是真的投向郑王,大可以派家人暗中通知其女,莫将消息泄露出去,但他毫无此意,可见是有意让其女将消息报上去,揭露郑王密谋。至于他在明面上半点异状不露……蒋小姐倒是提过,她父亲并不是个性子死板的,若郑王威逼利诱,也许他会在嘴上答应下来,私底下再伺机行事。如此看来,在下倒宁可他假装向那郑王投诚了,至少这么一来,他人是活的,行动也不会受限,我们的人过去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钟离参议点点头:“这话有理。那我们就先派几个身手好的人,先以蒋家仆人的名义进知州衙门探探口风,若他是可信的,再安排后面的事不迟。若是他愿意配合司里的计划,就更好不过了。但我们也别把希望只押在他一人身上,凡是原籍在京城或周边乡镇的青州、锦南两地官员,我们都要彻查一遍,尽可能说服他们的家人,掩护我们的行动。这些官眷都住在京城附近,若有异动,控制起来也方便,若是遇上已经向郑王投诚的,也可以这些家眷为质,迫那些官员认罪听命。”

    罗明敏忙道:“参议大人,蒋知州那里,就由我带人去吧?”

    钟离参议怔了一怔:“你?这是为何?你的职责是在东平府,若不是因为蒋家千金是借你之手送出消息,此番原也用不着你出面。”

    罗明敏道:“正因为蒋家小姐是向我求助,才把密信传出来,而她愿意配合司中的计划,也是因为信得过我的缘故,我才想走这一遭,不然,若蒋大人有个好歹,岂不是我的罪过?东平府那边,能用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个。我从前去过青州,对道路人口都很熟悉,那里又有罗家族人,真要遇到危险,要脱身也不难。大人,我去是最好的人选。”

    钟离参议犹豫了,罗明敏的话也有些道理。原本熟悉青州锦南两地的人手,已经折损了不少,罗明敏去了,至少还有罗家族人与商行之便,但派他去的坏处也是十分明显的:“就怕你过去青州,又有族人在那里,会被人认出来。要知道,这回去的人,借用的是蒋家家仆的名头”

    罗明敏还要再说,钟离参议举手止住他:“我知道你担心你父亲,但事已至此,还当以大局为重。放心,此番青州之变,他顶多是有失察之责,并无大错,只要事情顺利解决,也不过是挨点罚罢了。”

    罗明敏抓了抓头发:“大人,我是真的想去帮忙的。我不相信,以家父的谨慎小心,他亲自布置的人手,居然会有人背叛通政司。”

    钟离参议皱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安心等消息吧。东平府那边虽然暂时没什么动静,但蒋沐溪既在信里提到东平王曾派人去与郑王接洽,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东平离京城近得多,但凡有点异动,京里很快就能察觉,说不定我们还能从东平王府这边打听到青州府的计划呢。你对青州再熟,对东平却更熟,况且这些事一向是你负责的,临阵换将,不小心就要出乱子。”

    话说到这份上,罗明敏只能放弃了,心情有些沮丧。钟离太太偷偷笑了笑,便安慰他:“何必着急?这回不过是派人去接洽罢了。只要蒋大人那里不出问题,这送礼的仆人去了自然要回来,过后蒋家还要再派人去呢。若是不能在一年半载之内打破郑王府的图谋,通政司怕是要跟蒋大人多合作些时日。到时候,你还怕没机会出力么?”

    罗明敏想想也是,笑了笑,便不再提了。

    众人便就派遣的人手商议一番,又定了行事章程,钟离太太便说:“我们要与蒋小姐联系,多有不便。即便柳宜人能把她接到家里,罗兄弟上门,外人见了,难免要说些闲话的。柳兄弟正在为国征战,他妻子又是在帮通政司的忙,若是连累了她的名声,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罗明敏忙道:“我原也担心过这事,因此无事不上他家的门。横竖她们已认得太太了,不如日后就由您出面吧?”

    钟离太太摇头道:“夫君如今已经化暗为明,做了正经通政司的参议,我偶尔也会与外头的人交际一番,那些人虽与我无甚私交,却也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多有提防。若是由我出面,去得柳家多了,万一有人认出我是谁,外人岂有不疑心的?没得带累了柳宜人。”

    众人闻言,也都烦恼起来。罗明敏倒是有了法子:“这有何难?那柳家宅子两旁的房舍也算清幽,回头我以别人的名义买下来,打通一处小门,迁几个信得过的人手过去,日后要与蒋小姐见面,便先让柳家弟妹把人接过来小住,然后借口说是邻里来往,请人过来吃茶,既不惊动外人,也不会引起柳家下人疑心。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再以自己的名义‘买’下这宅子,只说是打算日后成家用的,与好友做了邻居,也好日日来往。这样谁也说不了闲话了。”

    钟离参议认可了这个办法,还说:“司里兄弟有家眷又没有固定居所的,可以帮上忙。”罗明敏立时便要去办事,钟离太太只说要帮着参详,随他出了屋子,便叫住他笑道:“罗兄弟,我瞧那蒋家小姐正值妙龄,似乎并未定亲,不知你可有意求娶?”

    罗明敏吓了一大跳:“钟离太太这话何意?我可没有那样的心思”

    钟离太太白他一眼:“好个糊涂虫现放着大好姻缘,你还不起心思,要几时才能娶到媳妇?我告诉你,日后你还想要娶到一个知道你身份,还能信得过的女子,可不容易了,该珍惜就要珍惜”

    罗明敏抓抓头发,干笑着说:“您多虑了,这婚姻大事……家中父母自会参详……”

    钟离太太冷哼一声:“令尊是不敢自作主张的,就怕令堂会选中不当之人。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令尊本有机会再进一步,碍于家里的情形,只能屈就了,难道你也要象他那样,一辈子出不了仕,考不得功名?你小时候,不也曾有过青云之志么?”

    罗明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做见不得光的暗探,但他又能如何呢?家中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可以继承这独特的“祖业”了。

    钟离太太放缓了神色,劝道:“你今日先后在柳宜人与蒋小姐面前暴露了身份,固然是因为你对她们并不设防,但也显露出你行事不够谨慎细心。有这样的缺点,日后你想要在通政司里苦熬,十年八载都未必能出头。难道你还真想象令尊一样在底下干一辈子么?你本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俊杰,既入了通政司,不如索性做了明人,哪怕只是个**品的芝麻官儿,也比一辈子只能在暗中行事强。有了身份,你与那蒋小姐也就匹配得上了。你可别说你无心,若是无心,你这么担心人家蒋大人做什么?”

    罗明敏一窒,思虑半晌才苦笑道:“您的话固然是为了我好,但这种事哪里是我想就能成的?司里的兄弟谁都想做明人,但那可不是嘴皮子说说就行的。不但要有功劳,还要有功名。我却只是白身而已。这样的我,想要高攀人家官宦千金,谈何容易?您不必再说了,咱们在背后议论人家闺阁小姐,可不是君子之举。”说罢抬脚就走了,只是脚步迈得比平常慢许多。

    钟离太太也不拦他,她看得出来,自己那番话并不是毫无作用的,罗明敏定然已经听进去了,接下来要如何,就得看他的心意了。不过她还是真心想撮合罗明敏与蒋瑶的,难得两人性情相投,蒋瑶又是个聪明爽利的姑娘。方才看着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议定,她就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夫君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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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淑女之思

    文怡第四次看向蒋瑶,蒋瑶无法再当作没察觉了,故作无意地问:“你瞧我做什么?”

    文怡犹豫片刻,才道:“方才罗大哥与钟离太太在的时候,我瞧姐姐说话行事,比平日还要爽利三分,心里有些吃惊,没想到姐姐还有这样的魄力呢。”

    蒋瑶微微红了脸,目光闪烁:“家父还在锦南,安危未卜,我也是心急,想着只要是我能做的,就尽量去做,若是拖拖拉拉,指不定家父就要多担一刻风险呢。”顿了顿,“再说了,那位罗公子就是个爽利人,跟爽利人打交道,自然要爽利些。”

    文怡恍然。罗明敏的性子,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常常说话间就把事情议定了,不大耐烦跟别人磨蹭,蒋瑶投其所好,也是为了方便通政司打探消息与救人,原是人之常情。她不再多问了,只是笑说:“既然已经定下了章程,姐姐索性就在我们家多住几日吧,若通政司那头有什么变故,咱们也好及时因应情势而动,省得你回了侍郎府,我要给你递消息,还要过五关斩六将。”

    蒋瑶笑着应了,两人便商议好,派侍郎府跟过来侍候的一个婆子回去报信,只说是事情还未商量好,可能还要出门看园子,因此要让前者在柳家留宿两天。若是两天后,通政司那边还未有准信,说不得便要再寻借口,多住几日了。

    卢老夫人对蒋瑶非常欢迎,还让文怡尽心招待。因蒋瑶只带了含笑一个丫头留宿,文怡便特地把秋果拨了过去。秋果是陪嫁丫头,虽是顾氏世仆,却跟长房没什么关系,办事稳妥,性情又敦厚细致,随文怡进门不过数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座宅子里最受敬重的大丫头,哪怕是舒管家之女润心以及跟随柳东行时间最长的冰蓝,也都肯服她管教。有她在屋里镇着,文怡就不必担心蒋瑶在柳家会受到怠慢。

    蒋瑶接受了文怡的好意,再三谢过,便先带着含笑随秋果去了客房,略作休息整理,再去与主人家一道吃晚饭。

    蒋瑶住的就是柳七老爷一家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子,因柳七老爷一家才离开不久,那院里的房舍还算干净,只需略作打扫,便可以住人,又与内院相对独立,住起来比较方便。秋果请了蒋瑶进正房,介绍了院中的布局,便领着一个小丫头去收拾屋子了。这该本是含笑的工作,但她心中有事,便留了下来,寻了茶具,泡茶给蒋瑶喝。

    蒋瑶接过茶,却往旁边几上放了,淡淡地道:“你去帮秋果收拾行李吧,咱们带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不好全都让别人做了。自己的东西,自然是自己最清楚。”

    含笑咬了咬唇,四处看看,见没人在跟前,便凑近了蒋瑶小声道:“小姐,方才您与顾家九姑奶奶都不让奴婢们进屋,却与那位罗公子,还有那个不认识的太太在屋里说了半天的话,到底是在说什么呢?您该不会忘了上回奴婢说的……”

    蒋瑶打断了她的话:“少胡说我们是有正事要商议,更何况,九妹妹与那钟离太太都在跟前呢,你别胡乱说嘴,传出去反叫人家笑话我们家没规矩”

    含笑缩了缩脖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再开口了:“小姐别嫌奴婢多事,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好。那位罗公子固然是好的,但小姐也当谨慎些才是。虽有顾家九姑奶奶在,但外人真要说闲话,她也逃不过去,而那位钟离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外人不知,未必就会拿她当一回事。为了小姐与顾家九姑太太的名声着想,日后小姐要再见那位罗公子,还是让奴婢们在跟前侍候的好。便是小姐嫌奴婢啰嗦,上不得台面,也该劝顾家九姑奶奶,把她身边的丫头留一两个在屋里啊”

    蒋瑶眉头一皱:“这话越发糊涂了你也不瞧瞧这是在谁家,就在那里混说”

    “不是奴婢糊涂。奴婢也是担心。”含笑皱着眉头,“你们在屋里说了半天话,我与秋果她们一道在门外守着,除了秋果与莲心是站在门边,别人都离了十尺远。这柳家的婆子也有人在外头小声议论,不知主人与客人在屋里说什么话呢,也有人议论那位钟离太太是什么人。”

    蒋瑶冷笑:“哪个婆子这样大胆?居然敢非议主人家行事?回头我就告诉九妹妹去,这样的人可不能轻饶了”

    含笑吓了一跳,忙道:“那婆子也说不上是在非议,不过是在二门外叫了那个叫润心的丫头过去,问问来的是什么客人罢了。润心没告诉那婆子,那婆子也就不再问了。”

    蒋瑶眉头紧皱。她知道这柳家是从学士府分家出来的,家中的下人自然也有柳家家生子,说不定便有偏向柳学士那一头的,万一走漏风声,可不是玩的。她拿定了主意,回头定要好好跟文怡商量商量才行。

    含笑见她陷入了沉思,面上却半点看不出端倪,想了想,又小声劝说:“小姐,其实那位罗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品行也好,又救过小姐,且皇商之家,归海名门,也不算是没有根基了,若是将来能考个功名,做了官,倒比那些皇亲贵族之家的纨绔子弟强些。小姐的想法,奴婢不敢擅自揣摩,但若小姐真的拿了主意,为何不去信问问老爷的意思?”

    蒋瑶看了含笑一眼,心中有些好笑。为了保密,她连身边的丫头都没透露过消息,因此含笑对父亲的事并不清楚,也难怪会有这种误会。不过,含笑从前对罗明敏可是半点都不看好的,怎的今日倒换了口风?

    含笑见她没有回应,只得继续劝道:“老爷一向疼爱小姐,只要老爷愿意点头,小姐自然就能心想事成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强似如今这般,还要求了熟人帮着遮掩,才能见上一面。万一有丁点风声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就毁了就算没有外人知道,一年大,二年小的,小姐迟早要说亲,要是姑太太那边替小姐看准了,先一步跟老爷说,小姐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是不成的,那岂不是只能伤心……”

    蒋瑶打断了她的话:“我记得你从前还劝我早早打消了那些念头的,怎的今儿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含笑红了脸,赔笑道:“果然是小姐,奴婢再瞒不过您的。奴婢在侍郎府里,与他家的丫头说笑,听过些小道消息,是关于他家五姑***……”

    蒋瑶皱眉:“你真是要死了,咱们在那府里,说话行事都要担着小心,他家丫头糊涂,大胆议论主人,你掺和什么?”

    含笑忙道:“奴婢并不是有意,不过是闲聊时有人起了话头,奴婢又不好起身走人。小姐也曾嘱咐过奴婢,要跟他们家的丫头婆子相处好了的。”

    蒋瑶抿了抿嘴:“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可得仔细些。若叫姑妈或顾二太太抓着了,你就算不用受罚,我脸上也没光彩。”顿了顿,又问:“她们都议论五姐姐什么了?”

    “说是顾家五姑奶奶在柳家过得不怎么样,明明是亲表姐弟结亲,柳家少爷待妻子也不过平平罢了,听说前两天,还因为一个丫头吵了一架,最后闹到柳夫人面前,柳夫人要打死那丫头,柳少爷还劝住了,亲口把那丫头许给了身边的小厮。顾家五姑奶奶没了脸,回到自个屋里,还要看柳少爷的冷脸……”

    蒋瑶又皱了眉头:“这种话是怎么传回来的?顾家的丫头如何能知道?”

    “陪嫁过去的四个丫头,有一个是顾家老太太屋里的,一个是我们姑太太屋里的,还有一个是顾家二太太屋里的,三人都是家生子,家人都在侍郎府里当差。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呢?”含笑压低了声音,“那柳少爷是学士府公子,奴婢跟着小姐,从小儿就见过无数次,都说是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出身好,又有才学,容貌也好,在这京城里头,可是有名的贵公子。可饶是这样,对妻子还是这个态度,更别说那是他亲表姐,又才新婚不久……出了名和气的人都这样,其他王孙公子还能比他强不成?小姐平日行事虽温柔和气,其实最是有主意的,若真的落到那样的人手里,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蒋瑶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丫头又说什么胡话呢?”

    含笑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奴婢哪里说胡话了?原是一心为小姐着想的。奴婢知道,为着老爷的出身,小姐在家里也跟着受了不少气,去了侍郎府,也没过过舒心日子。小姐满心要嫁个体面人家,最好是宗室皇亲,为的就是将来不叫人小看了。可若只有外头体面,私底下的日子过得不好,那再体面也都是虚的。奴婢见小姐对那罗公子似乎挺在乎的,他出身也不是那么差,连顾家老太太,还跟姑太太说要将孙女嫁过去呢……”

    蒋瑶差点被呛着:“你说什么?顾家老太太要将孙女嫁过去……嫁给谁?”

    含笑抿嘴偷笑,悄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罗公子啦。奴婢跟顾老太太屋里的涤尘相熟,这是她在打扫屋子时无意中听见的。好象顾家人上京时,曾经见过那位罗公子,老太太挺满意的,有心要把孙女嫁过去,只是嫁哪一个,却还未定。姑太太说,十一表小姐年纪太小了,还不到年纪,要嫁就嫁十表小姐,但十表小姐与罗公子的弟弟更相配些。老太太不知为何恼了,骂了姑太太几句,说她不知道为女儿着想,不是个好母亲……”

    蒋瑶脸色忽地一白,接着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挑了挑眉:“后来呢?她还听到什么话?”

    含笑见状有些不安:“后来就没了……她也没听清楚,因看见有人过来,她就忙忙躲了……小姐……”

    蒋瑶抿着唇,半晌不出声。含笑小心道:“小姐,若是连顾家老太太都愿意把孙女嫁给罗公子,可见罗公子未必不是良配。若是小姐不尽快跟老爷说……”

    蒋瑶横了她一眼:“急什么?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强求也无用”含笑不敢再说了,耳朵听见秋果在隔壁屋里吩咐小丫头干活,她忙抬脚出去帮忙了。

    蒋瑶端坐半日,想了又想,索性把心一横。她难得遇上个看得顺眼的人,即便家世差些,又有什么要紧?正如含笑所说,嫁得再体面,日后过得不好,那都是虚的那些宗室皇亲之家的太太奶奶们,若是真的能看得上她,也就不会到现在也没透露过一星半点要说亲的意思了,连打趣一句都没有既然此路不通,她就不能再把罗明敏给错过了,虽然不知道他对她是什么心意,但从他行事可以看出,他是个君子,也不讨厌她。通政司又如何?身份不够尊贵又如何?难道她还要一辈子巴结那些贵妇千金吗?姑奶奶没那个耐性

    蒋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决定要重拳出击。

    晚饭过后,文怡听完蒋瑶的话,惊讶得半天都没醒过神来:“你是认真的么?不是一时激动吧?你要知道,青州锦南眼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万一有危险……”

    蒋瑶微微一笑:“派人假扮家仆总是有风险的,万一家父身边的人没认出来,就揭破了通政司使者的身份,岂不是糟糕?但有我在就不一样了,他们只会认为是侍郎府派了人去送我。至于我的安危,九妹妹不必担心,我又不是独自前去,不是还有通政司的诸位么?他们想要成事,还要靠我在前头挡着呢,又怎会让我有事?只是……”她面露犹豫之色,“我有一件事想求妹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文怡忙道:“姐姐请讲,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蒋瑶略红了红脸,笑道:“我与别人都不相熟,此去青州,心里也委实难安,若是有个熟人同行,倒比其他人强些,我在路上便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也可有人商量……”

    文怡道:“通政司里我也没什么熟人……”忽然明白过来,看了蒋瑶一眼,“就只有罗大哥是认得的。我可以帮着问问,看罗大哥方不方便,却不敢打包票……”

    蒋瑶笑道:“这就够了,我也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多谢九妹妹了。”说罢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文怡忙将她扶起,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把人送走了,然后回到房中,细细思量,暗笑不语。

    蒋瑶似乎对罗明敏生出了淑女之思,这两人倒是匹配的,若能成事,也是一对佳偶呢

    想着想着,文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柳东行,神色黯淡下来。

    她的夫君,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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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千里之外

    北疆,北望城以西三十六里,放马坡。

    柳东行骑着马,眺望前方不远处的崇山峻岭,踌躇不定。他身下的马喷了口气,四蹄轻轻在原地踏了两下,隐隐有些急躁,需要他扯住缰绳,才能阻止马往前移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柳东行转头望去,发现是两名斥候许陌、许汶兄弟俩,从西北方向快马赶了过来,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希翼之色。

    许家兄弟在距离柳东行还有两丈多远的地方翻身下马,快跑几步,抱拳拜倒:“将军,属下等已经探明前方道路,放马坡前后方圆五里之内并无敌军踪影。”“羊肠峡中也不见人迹,杂草丛生,落叶满地,敌军应该并未涉足。”

    柳东行听着先是微微露出几分欣喜,但接着很快就冷静下来:“你们可曾进峡中看过?里头确实无人?那道路可通畅?”

    许陌道:“属下亲自深入峡中三百尺,仍未见有异状,而且还远远看见了羊肠峡的另一边出口,出口之外乃是一马平川,地势广阔。峡中虽然道路狭窄,地面还有无数枯枝干草散布,但足可容四人并行。峡谷两边山壁陡峭,但并无树木遮挡,可以确信谷中无人。”许汶在旁道:“将军,只要我们过去了,就能从放马坡背面包抄敌军后营,与上官大将军、阮大将军合力困住蛮族主力了。将军,机不可失”

    柳东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眼下距离两位大将军定下的进攻时间,只有不到三个时辰了,而他还不知道羊肠峡外是什么情形,是否能让他身后的这支军队有足够的地方重新集结,并且隐藏身形悄然进发,若他再拖拉下去,万一延误军机,无论他曾立下多少功劳,都会完全成为泡影

    然而,他心头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那羊肠峡里头,似乎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在等着他,叫他迟迟不敢下决定。

    又是一阵风吹来,柳东行咬咬牙,下令:“再探探清楚羊肠峡的出口外是什么情形,确信没有敌踪,我们才能冒险”

    许家兄弟齐齐一愣:“将军?”

    “快去若是敌人在出口处设下埋伏,我们这三千兄弟可就都交待在这放马坡了”

    许家兄弟闻言,也觉得事情稳妥些为好,忙领命而去。

    柳东行听着风吹的声音,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两眼盯着不远处的山脉,细细搜寻,想要找到一丝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副手杜楚云打马跑了过来,小声提醒他:“将军,您今日是头一次独自率军行动,是出不得纰漏的。后面已经有人在非议,说您迟迟不肯出兵,是怯战万一延误时间,坏了几位大将军的盘算……”

    柳东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是上官将军为他争来的一个好机会,只要握住了,从今往后,他在军中便彻底站稳了脚跟,但若出了纰漏,别人只会说他不堪大用……

    然而,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不详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他出征前,妻子的祖母卢老夫人曾再三告诫过他,一定要小心行事,每一个命令都要斟酌再斟酌,不可鲁莽大意。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与敌军作战,他身后还有三千士卒,他需得为这三千士卒的性命负责

    柳东行沉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羊肠峡的另一边是什么情形,总得先弄清楚了,不然我们的人一旦进去,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杜楚云察觉到几分异样,忙压低声音问:“将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柳东行眯了眯眼:“我总觉得……纳兰璜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吃了我两次大亏,结义兄弟耶穆冬还叫我一刀砍了,他既放话说要拿我的人头祭旗,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蛮族既敢在放马坡另一边扎营,又怎会轻易留下羊肠峡这个破绽?若说他们不熟悉此地山川道路倒罢了,可这里明明离他们的地盘更近些……我怀疑其中有诈”

    杜楚云想了想,吃了一惊:“难道说,他们是故意的?这是他们设好的圈套,只要我们发现这处小路,带兵过来,进了峡中,他们在出口处以逸待劳,凭我们有多少人想出去,都难逃他们的利刃”

    柳东行微微摇了摇头:“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只要前方有异,我们的兄弟还不会调头跑么?若是换了别的大营的士兵,还有可能会惊惶失措,乱成一团,但我们京南大营的人,只要一声令下,便是撤退,也会退得整整齐齐。那他们设的这个圈套,顶多只是让我们折上几十人罢了。我担心的,是那纳兰璜凶残成性,会使出更毒辣的法子。”

    杜楚云忙问:“什么法子?难道他们要把我们困死在峡中?”他想了想,“虽说难了些,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把两边出口封住……将军,我们索性不走羊肠峡吧,虽说那里是捷径,但我们从放马坡上摸过去,也不是不行,就是费事些罢了。不过山上没有树木,有些麻烦,光秃秃的不好掩住身形,还好大块的山石倒是不少……”

    柳东行忽然一震,抓住他的手臂:“你方才说什么?”杜楚云一愣:“什么?”柳东行冷笑一声:“原来如此……这山上明明没什么树木,峡中却有枯枝,眼下不过是夏天,这北疆的草木正是青葱的时候,峡中少见日光,怎会有干草?这分明是设好的圈套他想要用火攻”

    杜楚云愣住,随即倒抽一口冷气:“好毒辣的盘算这羊肠峡又细又长,足以容纳我们这三千兵马,等我们进去了,他再放火……”他打了个冷战,不由得磨起了牙:“纳兰璜下回叫爷爷遇上你,你别想逃得了性命”

    柳东行轻笑:“还要等下回?咱们今儿就做了他”

    杜楚云一喜:“计将安出?”

    柳东行眺望远方,将视线投向了某一个点。

    天黑了下来,风吹得越发凛烈。

    纳兰璜悄无声息地把身体往前挪了挪,望向下方的峡谷,脸色沉了沉:“怎么回事?他们没进来?”

    旁边有人答道:“将军,他们已经到峡谷口了,属下可以看见火光。”

    纳兰璜闻言便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羊肠峡入口处有几点火光明明灭灭,不一会儿,全无声无息地游进谷中。他露出一个狞笑:“来得好”一挥手,旁边的人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传出几声狼嚎,对面山壁上,也传来了几声狼嚎回应。峡中的火光移动得更快了,星星点点,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峡谷中央,似乎那执火把的人是奔跑着前进的。

    纳兰璜看着那火光已经全部进入了羊肠峡中,也没去多想为何只有几十个火把,火光又昏暗,似乎远远不足以照亮三千人马,只当是敌军为了掩饰行踪,不让他们发现踪影,便减少了火把的数量。他猛地站起身来,挥手示意,身后的副将立时便扬起令旗,随即羊肠峡两边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峡谷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纳兰璜扬声大笑,丢了一个火把入谷,正要寻领兵的仇人柳东行说话,谁知还未开口,便愣住了。

    峡中哪有什么三千敌军?不过是二三十只山羊,被人捆住了嘴脸,出不得声,两只羊角各绑了一只火把罢了。纳兰璜扔了一个火把下去,烧着了其中一只的皮毛,它立时便痛得四处狂奔,引得其他山羊都乱成了一团,混乱中,有几只羊挣脱了嘴上的束缚,发出凄厉的“咩咩”声。

    蛮族两千军士,就这样站在羊肠峡两边的山壁上,看着峡中乱窜的山羊发愣。

    纳兰璜一个激灵:“不好中计了”便要下令撤退,谁知就在这时,从他们后方射来无数箭雨,士兵们惨叫着纷纷倒地,一支利箭无声无息地朝纳兰璜射来,副将大叫一声“将军小心”,全扑将过来,正中眉心,立时软倒。纳兰璜恨得满面狰狞,被亲兵一把扯倒,嘴里还不忘喊:“柳东行,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音刚落,对面山壁上便传来几阵惨叫,十数名军士跌落峡中,峡中迅速起火,一时间,火烧蹄踏,更多的士兵摔落峡中殒命,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的亲弟。

    纳兰璜一声怒吼,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同袍一个一个地被砍死、射死,然后被抛尸峡底,瞬间没入熊熊大火之中。接着,对面山壁上已经改换了旗帜,一个熟悉得令他痛恨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柳东行”纳兰璜双眼圆瞪,“是好汉就给我真刀真枪地比个高低使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柳东行哈哈大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纳兰将军,这等手段好象是你出的主意吧?”他收了笑,冷哼一声,“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纳兰将军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毒辣,才会枉自葬送了亲弟性命”

    纳兰璜嘶吼一声,扬刀欲斩,被亲兵死死抱住,谏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快收拢兵士,速速撤退回营为好”“是呀将军,这里火光冲天,营里必会看见,不一会儿便会有援军前来,到时候还怕他们逃了么?”

    纳兰璜稍稍冷静了几分,冲柳东行狞笑:“好,咱们走着瞧”说罢便再看一眼峡中的惨状,眼圈一红,转身离去,才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狠狠地再瞪柳东行一眼,抽过一把强弓,搭箭便射,一声尖利的啸声随即向柳东行的门面射去。

    文怡忽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做针线时,竟困累得一时睡着了,门外风声呼啸,似乎风雨将至。窗页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她忙起身前去关上,才转身,桌上的蜡烛又被吹灭了。她重新点亮烛火,想要倒一杯茶喝,谁知手一滑,杯子竟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秋果闻声赶了过来,见状忙道:“奶奶且坐,奴婢来收拾。”便蹲下去拣那碎片。

    文怡坐下来,怔怔地取过做了一半的男袜,忽地指尖一痛,竟叫针尖刺伤了手,血珠子染红了棉袜,瞬间蔓延开来,红得刺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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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秋来风雨

    文怡一夜无眠,早晨起来,两眼下方便青黑了一片。

    润心见状吓了一跳:“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没睡好?”荷香忙道:“昨儿吹了一夜的风,门窗响个不停,想必奶奶是被吵得没睡好?今晚奴婢们把门窗都关好,再点上安息香,绝不会再吵闹了。”

    文怡不置可否,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总觉得心头惶惶,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至于风雨门窗,她压根儿就没留意。

    秋果捧了建莲红枣汤进来,放在桌上,走过来道:“小姐昨晚上没睡好,今日想必没什么精神,回头等外面的人把该回的事都回了,小姐不如就在东边炕上略歪一歪?奴婢点了香,不叫别人来打搅,小姐睡个回笼觉也好。”

    文怡随口应了一声,又问她:“老夫人可起来了?”

    “起来了,刚刚梳洗过,正要吃早饭呢。”

    文怡便让丫头们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式,随意喝了几口莲子汤,便往卢老夫人屋里去了。

    到了西厢房,卢老夫人正与赵嬷嬷说话,水荭刚刚摆上了早饭。见文怡过来,卢老夫人便笑道:“来得正好,今儿厨房做了两碟茯苓糕,倒是易克化的好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也分几块去。”正说着,便留意到文怡的黑眼圈,忙问:“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文怡胡乱寻个借口混过去,待吃过早饭,旁人都离开了,她方才悄悄对卢老夫人说:“昨儿晚上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孙女儿担心,会不会北边……”

    卢老夫人怔了怔,沉吟片刻,淡淡笑道:“想来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东行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他立了好几回功了,军报里也都说他平安无事。眼下蛮族大军已经元气大伤,用不了多久就要一败涂地了。他先前战局凶险的时候都没事,如今不过是收拾残局,又能遇到什么险情?你别自己吓自己,想必是你惦记着他,总担心他会有不测,才会心神不定罢了。”

    文怡本是想要向祖母求助的,见她老人家这么说,也不好再提了,免得她担心,便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告辞回屋去,暂时将心事压下,料理了一回家务,却把秋果叫了来,交待一番,然后命她带上两盒子点心,坐车去罗家给罗四太太送礼。

    到了晚间,秋果回来,禀报说:“罗四太太说了,北疆情势还算太平,敌军几次进攻,都被朝廷大军打退了。姑爷每次都立了小功劳,只是跟先前两次比,没那么显眼,只等战后一并请功。几仗下来,姑爷都没受什么伤,不但他自己平安无事,他还帮军医的忙,为好些将士治伤呢。一切都好,小姐不必担心。”

    文怡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却仍旧放不下心来:“干娘可答应了,一有北疆消息便告诉我?”

    秋果笑道:“自然是答应了,还叫奴婢安抚小姐,不必太过担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他真的受伤了,等消息传回来,伤也早就好了。若是家里人太过担忧,忧坏了身体,消息传到边疆,反而会让人担心呢。”

    文怡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又问:“你去的时候,罗二爷可在?”

    “奴婢问过了,罗二爷昨日出门去了,说是到东平府巡视几家铺子,不过不知几时回来。”

    文怡心中有数。那一日蒋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她立时便传信告诉了罗明敏,通政司那边商量过,觉得有蒋瑶同行确实更稳妥些,到了锦南州后,也不会轻易引起郑王府疑心,便是一路上有两个王府的人知道了,也只会当成是女儿带了仆从前去探望父亲而已。况且眼下正是汛期,走水路去青州,既快又不会太劳累,多带几个人也没什么要紧,他们便同意了蒋瑶的提议,而且因为罗家在这条水路上沿途皆有私家船坞,罗明敏也奉命同行,装作蒋瑶是借用罗家商船南下的,两人前后出发,到了东平府再会合。

    计划一决定好,通政司便行动起来,先是派人伪装成蒋知州在锦南新收的家人,送“家信”回京,表明自己十分思念女儿,想接她来见,同时由蒋瑶相助,伪装了另一封信,是写给蒋氏的,只说他在锦南为女儿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需得接了女儿过去相看,因此派人来接。有了这个理由,无论是蒋氏还是侍郎府,都没起半点疑心,顺利的放了蒋瑶回家收拾行李。

    事情定下来后,文怡又见了蒋瑶两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蒋瑶的手腕越发干净利落了,而且行事周密,若不是她知道内情,还当蒋瑶是真的要南下探亲,并且相看人家呢,连做的新衣,采买的首饰,都似模似样。

    为了这个理由,蒋氏甚至还送了侄女一套体面的首饰与几匹上好衣料,并且面授机宜,嘱咐了她半日规矩,最后还派了两个婆子随行。只是不巧,这两个婆子,一个素来精明能干的,才到蒋家半日,就跟蒋家的婆子吵翻了,闹得要蒋氏亲自出面处置,因此不得不灰溜溜地回了侍郎府;另一个性子老实的倒是平平安安地留了下来,也不知道通政司派来的婆子是怎么做的,就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只当是舅老爷在任上收了许多能干的家人,半点疑心都没起。

    蒋瑶与通政司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着实叫文怡暗暗吃了一惊。

    蒋瑶两天前就离开了,罗明敏则是昨日出发,眼下想必已经快到东平了吧?

    文怡叹了口气,罗明敏素来消息灵通,他不在京城,她想要打听北疆的消息,就只能靠罗四太太了,但罗四太太只能从罗四老爷的家信那里探得只字片语,远不如罗明敏清楚。从前她只以为罗明敏是从罗家商队里得的消息,如今才知道,那分明是走的通政司的路子罗明敏一走,这条路子自然是断了。

    文怡有心要向别人打听,但她能求助的人家,不过李、阮、龙、查等几家小姐而已,上官将军家里,却是除却年节走礼,便再无私交了。况且这些都不是寻常人家,除了李家她不必顾虑太多外,其他的人家,她还真不敢随意开口。

    就在文怡一边从李家那里艰难地打听北疆的最新战报,一边料理家务、照顾祖母之际,蒋氏又一次上门来了。

    蒋氏这次过来,既是来抱怨,也是来诉苦的:“好好的,瑶丫头被她老子叫了去,你先前说要请客的事也耽误下来了,家里人都在着急呢,背地里抱怨我,也不留瑶丫头多住两日就走了,知道的,明白我是担心侄女的前程,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存心把孩子早早赶走呢。”

    文怡有几分心虚,赔笑道:“怎么会呢?大伯母最是慈爱不过的了,瑶姐姐也常这么跟我说呢。况且蒋大人急着见女儿,大伯母也是为了瑶姐姐着想。”

    蒋氏叹了口气,又睁大了眼问文怡:“她虽走了,你未必就请不得客。如今天气也凉快了,虽说有雨,只得雨歇了,请客赏秋正当宜你若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只管跟大伯母说。大伯母虽不清楚你们年轻女孩儿的喜好,却也见识过些世面,大约还能替你出点主意。”

    文怡眼珠子一转,故意叹了口气:“大伯母,侄女儿何尝不想早些请客呢?只是一来,这天气确实不好,二来嘛,眼下北疆战局未定,那几户人家,都有亲人好友在北疆征战的,哪里有心情玩乐?因此侄女儿只稍稍去信试探了一下,看她们的回音,似乎都是兴趣缺缺。因此侄女儿想着,若是等到北疆大捷喜讯传来,朝廷要班师的时候,再提这件事。”

    蒋氏顿足:“等到那时就晚了北疆大捷,大军班师,满京城的人家都要请客,那些小姐们哪里还有空理会你?”

    文怡忙道:“大伯母似乎十分着急,这是为什么呢?若是为了六姐姐……不瞒您说,侄女儿有些担心,六姐姐在京里这么多年,为着郑家小姐的缘故,跟不少人家的千金结过怨,侄女儿要请的那几家小姐,有多一半是与六姐姐合不来的。六姐姐便是去了,也讨不了好,到时候难受的岂不是六姐姐自己?”

    蒋氏眼圈一红,哽咽道:“九丫头,你的话我何尝不知?只是……你六姐姐如今只能关在家里,整日敲经念佛,哪里还象个千金小姐的模样?若是再不出门交际走动,外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她了,那还有谁家会来提亲呢?她跟别家小姐见面,固然会受点委屈,但她从前在京城也有些美名,只要有人提起,说不得便有好人家能想起她来。我如今也不求对方是什么公侯府第、王公大臣了,只求是个体面的官宦人家,门风清正,子弟有出息,品行好又是嫡出,便足够了。若是真有王公贵人来提亲,品行出众的庶出子弟也无不可的。”

    文怡哑然,想了想才道:“若是大伯母真的这么想,倒也是好事……只是五姐姐出嫁还不到两个月,京里记得那件事的人多了去了,大伯母若真为六姐姐着想,何不耐心再等些时日,等风声过去了再说?这时候会来说亲的人家……就怕会委屈了六姐姐。”

    蒋氏闻言又哭了起来,哽咽道:“九丫头,你六姐姐再不说亲,只怕要受的委屈就更大了”听得文怡大为不解:“这是为何?”蒋氏便哭道:“你二伯父的官职快要下来了,等这事一定,他们家就要回老家去,老太太说不定也要跟着回去的。到时候,他们一行人仍旧坐船南下,会路过归海。老太太说,要把你六姐姐带上,到了归海,就把她说给罗家二爷……”

    文怡大惊失色:“谁?说给谁?”

    “就是罗家二爷,叫明敏的那一个。”蒋氏抽泣道,“罗四老爷那个侄儿,你不是说他与你舅舅家的表哥是好友么?他家是皇商,有钱是真的,可他却是个白身,父祖又无功名……老太太说,罗家离京城与平阳都远,想必没听说过你六姐姐出的纰漏,且归海民风开明,罗家又是大户,你六姐姐嫁过去不会受苦……”

    文怡深深吸了一口气:“罗大哥品行正派,确实是个好人,但六姐姐……与他恐怕不大匹配吧?”

    蒋氏还以为她说的是两人门第不匹配,便哭道:“可不是么?若是世宦之家,倒也罢了,可这位罗二公子,家里世代都是行商的,便是皇商也是商家他既不是继承家业的长子,也不是读书科举的幼子,将来分家,还不知道能分到多少产业呢。虽说先前曾有过继给罗四老爷的风声,但大半年下来,再也没人提起了,想必只是谣传。你六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怎能委屈嫁给他呢?”说到这里,大概是想到文怡与罗四太太是干亲,她说话略客气了一点:“因此罗公子本人虽好,罗家也是体面人家,但你六姐姐真的不能嫁过去。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见我反对,反而骂了我一通。”

    文怡暗暗忍了忍怒气,方道:“大伯祖母兴许是担心京里与平阳两地的好人家都知道六姐姐的事了,不肯上门提亲,才把主意打到罗家头上的。但罗家产业遍布天下,不论是平阳,还是京城,都有商行,罗四太太与罗大哥本人更是在京里住了好几个月,六姐姐出的事,他们心知肚明,哪里是能瞒得住的?若是罗家拒婚,将来还有什么人家愿意向六姐姐提亲呢?这真不是个好主意”

    蒋氏被她一言惊喜,越发惊惶了:“那怎么办?老太太象是铁了心,还要我收拾给你六姐姐备下的嫁妆,只要他们到了归海,跟罗二爷的父母定下亲事,便把东西送过去,竟是连日子都不愿再等了,说是底下的几个孩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文怡咬了咬牙:“听说罗大哥出京去了,也不知道几时能回,而大伯祖母与二伯父、二伯母也不是立时便要回南的。大伯母且回家去,别与老人家顶着干,等过些日子,大伯祖母冷静些了,再与她细细分辩,说不定能说服她老人家呢?”

    蒋氏见这话有礼,忙点头应了,至于那请客的事,早已抛到了爪哇国去,不一会儿,便告辞回家。

    文怡则咬牙想了半日,记起钟离太太先前曾提过,自家左邻迁入了一户通政司的属员,若有事要找他们,可以通过这户人家转交,于是便写信将蒋氏提到的事告诉罗明敏。虽然此事可以从罗四太太那里着手,但事关儿女亲事,若是罗四太太插手了,罗二太太只怕要恼,倒不如让罗明敏自己去跟父母提。

    写好了信,她便叫了莲心来,让莲心将信递给舒平,送到邻居家去。罗明敏曾提过舒平是可信之人,有事可以差他去办。莲心接过信,犹豫了一下,红了红脸,方才转身出去。

    三日后,从邻居家来了回信。文怡拆信一看,里头半点都没提起罗明敏如何,反而捎来了柳东行的消息。

    柳东行在十天前的一场大战中,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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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班师回朝

    文怡手一颤,差点儿没拿住信,忙紧紧抓住了信纸,定了定心神,才接着看下去。

    信里并没有详细说,只是提到从北疆传回来的军报中,提到十天前那一场大战,是北望城两路人马联手,趁夜出兵攻打敌军大营,将敌军主力一网打尽,淮西、河东两地的军队则分头截住敌军西面与北面的去路,务求全歼其残部。柳东行与另一名年轻小将各领三千人马,分别走小路包抄敌军后营,断其后路,其中柳东行未能到达约定的会合地点,却在半路设圈套困住敌军派来伏击的两名大将,用火攻灭其亲部,还把其中一人烧死,另一人重伤,仅带着几员亲兵逃去,共剿敌两千有余。由于火势太大,火光直冲云霄,另一名年轻小将及时发现了敌人埋伏的人马,将其打退。而火势蔓延到敌军后营,不但断了敌人撤退的后路,还烧掉了大部分仅剩的粮草。不过柳东行本人在战斗中手与头脸均受了伤,还被火头燎了一下,并无生命危险,眼下已经返回北望城养伤了。

    文怡看到这里,整个人放松下来,几乎软倒在椅子上,只觉得额头都是冷汗。过了一会儿,方才缓过来,慢慢直起身,晃了晃脑袋,重新把信再看了一次。

    既然蛮族落败至此,想必是无力再战了吧?眼下已是七月了,朝廷大军用不了多久就要班师回朝了吧?柳东行受了伤……手伤在了哪里?头脸又伤在了哪里?还有烧伤得厉不厉害?信里只说他并无生命危险,可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呢?

    文怡想起前世关于柳东行伤势的谣言,说是他身有残疾,又破了相,莫非是真的?她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泄了气。北疆离京城千里之遥,她就算再焦急,也没法立刻赶过去亲眼见一见丈夫的。

    文怡在原地转了两圈,想去找祖母说一说,但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连准信都没有,何必惹得老人家担忧?若是要解释她手上这封信的由来,岂不是把罗明敏的事也泄露出去了?

    文怡满腔忧愁,却无处可诉,只能将信密密收起,想着要找机会见一见钟离太太,问个清楚。可惜罗明敏此去青州,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想要打听得详细些,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不甚熟悉的钟离太太了。若是别的事,她可能拉不下这个脸,但在此时此地,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所幸她没等多久,左邻家里的女眷便送了帖子过来,请她去吃茶。

    无论是卢老夫人,还是家中的仆佣,都以为是文怡昨日命舒平送去的“帖子”得到了回音,对方是礼尚往来,不但早上送了信来问好,下午还直接请人去做客了。卢老夫人还嘱咐孙女,万万不要失礼,可以探听一下对方的身份来历,若是家风清正的人家,往后大可常来常往。

    文怡对实情心知肚明,只能苦笑着应下,只带了秋果一人,来到左邻家的宅子里。

    这家姓朱,女主人是个四五十岁、长相平平却十分和气的妇人,见了文怡,寒暄几句,略提了提她家老爷是通政司的经历,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快要告老了,能在京城中觅得一处清静宅子养老,实在是意外之喜,希望以后能跟左邻右舍常来常往,融洽相处。

    她还提到,对面那所宅子,也有人买下了,但不知是谁家会搬来。

    文怡起初还怀疑过,通政司怎会这样大手笔,为了在短短几日之内方便与蒋瑶联系,便买下了羊肝儿胡同里的两所宅院,但如今看来,似乎也是顺势而为,并不完全是为了柳蒋两家,心里倒安心了些,猜想着右邻会是什么人。

    朱太太请文怡进屋奉茶,但客人坐下了,她自个儿却离开了,看得文怡一阵发愣,接着便听到脚步声,从正屋后方的大屏风后转出一个熟人来,正是钟离太太。文怡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您怎会在这里?”

    钟离太太笑着指了指屋后方向:“那边是后门,我是从那里进来的。以后我要在这里见柳宜人,也可掩人耳目呢。”

    文怡惊叹,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道:“那封信……”

    钟离太太笑说:“罗兄弟临行前曾交待过,若有小柳将军的消息,便给你送来。我们在北疆也有人,不过并不是只盯着小柳将军的,那信上的消息,是我综合了几处人手的回报,才打探出来,没法更详细些了。不过可以肯定,小柳将军性命无碍,请柳宜人宽心。”

    文怡脸微微一红,郑重向她行礼致谢:“多谢钟离太太相告,能得到拙夫的音讯,已是意外之喜了,不敢为私心占公器,只是……”

    “哪里到这个地步?”钟离太太笑着摆摆手,“朝廷的军报只会提到大致的战情,但我们通政司的军报,却向来要说得详细些的,不是指战况,而是指都有什么人参战,谁领兵,谁为先锋,什么人战死了,什么人受伤了,擒获了什么人,敌军又有什么人战死或受伤,等等。只要是数得上名头的大小将领,都要报上来的。因此小柳将军受伤一事,本就在公文里头提到了,我不过是顺水人情。柳宜人放心,我们朝廷的将领,凡是受了伤的,都分轻伤重伤来说明。小柳将军并不在重伤一列,可见并无大碍。”

    文怡只觉得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了一半。既然只是轻伤,无碍性命,想必也不会致人残疾,她除了心疼柳东行外,更多的是松一口气。至于面目受损,她做妻子的都不嫌弃,别人就不必理会了。不过北望城远不如京城舒适,只盼着柳东行的伤势能得到妥当的照顾才好。

    她叹了口气,勉强笑着问钟离太太:“我瞧了那信上的话,敌军主力似乎被剿得差不多了,想必朝廷班师之日不远?”

    钟离太太笑道:“确实如此。柳宜人就安心坐等好消息吧,用不了多久,小柳将军就要回来了”

    文怡从此就真的安坐家中等起了消息,只是这一等,便是两个月。金秋九月,京城的天气已经冷下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冬衣、备火炭。就在这时,朝廷上传来了消息,大军班师回朝,再有几日便要到达京城了。

    文怡早就从钟离太太那里得到了消息,立时便指挥着家中众人收拾起院落屋舍来。正屋倒罢了,柳东行用的书房、兵器房,都清清冷冷地,需要重新整理;而柳东行要穿的秋冬衣裳,也都备好了,全都拿出来放在熏笼上热了又热,务求他一回家,便能穿上暖烘烘的新衣;文怡还命人重新修剪了院中的花木,刷洗了全宅的地板,连门窗廊柱也重新上了一层清漆;家下人等都分了半匹新布与两斤棉花做衣裳,体面的丫头婆子还赏了首饰。

    柳家宅子整理一新,人人脸上都带了欢喜,就等男主人回来了。

    文怡每日都派人去打听大军的日程与到京的时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焦急,还有三分忧虑,生怕柳东行受的伤真有个好歹,但更多的是安心,至少,他是回来了,不会再孤身远离千里之外,日日冒性命之险。

    看到孙女坐立不安,卢老夫人忍不住了,特地叫了她过去:“大军都班师了,只不过还未到京城罢了,东行一切安好,你在这里担心些什么呀?还不好好歇息了,等他回来时,看到你的好气色,心里也欢喜。”

    文怡不好说柳东行曾经受过伤,只能垂头应了。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她一顿,方才让她回去。

    赵嬷嬷私下来找文怡,安慰她道:“小姐别把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她这是为你着急这两个多月里,你总是忧心忡忡的,老夫人生怕是姑爷那里出了事,你存心瞒着她,还让嬷嬷悄悄儿去找表姑太太与罗四太太打听呢,知道殉国的将士里头并无姑爷的名字,方才安下心来,几次劝小姐,小姐嘴上应了,背过身仍旧是那样。老夫人见了,真怕你是有事瞒着。如今姑爷分明是要平安归来了,大军离京城也就只有三天的路了,小姐你还是这样,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文怡这才知道祖母曾经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心下感动,便道:“其实也不是怕什么,相公要回来,我心里真的十分欢喜。只是先前……曾有人跟我提过,他受了点伤,我怕他伤得厉害,又不知详情,因此心中不安。他虽然写过家信回来,但信里提都没提过这件事,我就知道他是有心瞒着。若是真的不打紧,他瞒我做什么?这件事嬷嬷别告诉祖母知道,我一个人担心就罢了,不敢让她老人家也跟着担忧。”

    赵嬷嬷唬了一跳,忙道:“真的?不要紧吧?是谁告诉小姐的?那人说的是真话么?”忽然想起一个人,“难道是罗公子打听到的?”

    文怡点点头:“是真话,不过不是罗大哥。嬷嬷忘了?他两个月前出京后,便至今未归。我便是要找他,也没处找去。”

    赵嬷嬷想了想,便压低声音道:“不怕,嬷嬷有法子。住在咱家隔壁的朱家,他家老爷听说是通政司里的人。小姐可知道通政司?从前真是听也没听过这两个月里,他家太太时常过来陪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心里记住了,找了表姑太太打听,才知道那通政司是干什么的,真真天底下就没事能瞒得过他们朱太太与老夫人极熟的,人又和气,若是小姐真个心急,想知道姑爷到底伤得如何,不如请她帮忙问问?”

    文怡哑然,顿了顿才道:“不必了,再过三天便能见着人,何必再去烦朱家?”

    赵嬷嬷眨了眨眼,不置可否。第二天,朱太太又请文怡过去吃茶,文怡再见了钟离太太一回。后者笑着安慰她道:“小柳将军一切平安,柳宜人不必担忧。”文怡心中怀疑是赵嬷嬷跟朱太太说了什么,心下一暖,向钟离太太道了谢。

    大军到京这一日,全京城都轰动了。因此战打了半年,得了几次大捷,蛮族又被打得元气大伤,连统兵的大将都被小阮将军一刀砍了,几个王族子弟殒身战场,只有几队残部逃回蛮族王廷,怕是几年都没法形成气候了。消息传回来,举国欢腾,因此有无数的人涌上街头去目睹胜利之师的风采。

    文怡没法安心在家等消息,一听说大军已经回了营,小阮将军与上官将军正要率部入朝晋见,军中凡是有品级的将士都会随行,便立时吩咐家人,宰鸡杀猪打酒做饭,预备柳东行回家后庆贺,然后前去向祖母请求,要到街上去迎接柳东行。

    卢老夫人拗她不过,只得让她去了,嘱咐她多带几个人,坐了车过去,省得被人挤了。文怡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卢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嬷嬷在旁边笑道:“老夫人别怪,他们小夫妻新婚就分离,如今人都要到家了,小姐心急也是常理。”卢老夫人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只是她也太急切了些,叫外人看见了,要笑话呢。”

    文怡不知道祖母与赵嬷嬷的这番对话,此时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会不会笑话?一上马车,她便让王小二往京城正阳门方向驶去,到了地方时,正赶上人山人海,只有城门正对着的一条大道是空出来的,预备让将士们入城,大道两旁,全是前来相迎的百姓,其中就有不少是坐了马车过来的大户人家女眷。还有百姓在人群中大声嚷嚷,他家儿子就在大军里头,马上就要进城了,云云。

    文怡的马车因来得晚,被挤到一处胡同口。随行前来的舒平到前面去探了一探,满头大汗地回报说:“大*奶,过不去了,就在这里吧,前头实在挤得厉害,连根针儿都插不进去”

    文怡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前方一阵喧哗,有人大喊“来了来了”,她也顾不上了,掀了车帘去瞧,便看到有数位武将骑着高头大马,在整齐的军士簇拥下进城而来,排在第二位的,俨然便是曾见过一面的上官将军。在他旁边的那位大将,年纪三十来岁,容貌与阮二小姐有几分相象。

    民众们都在欢呼,文怡却将视线投向队伍后方,那是几位年青些的将领,当中便有有曾经担当过柳东行迎亲的伴当。文怡紧紧盯着那一群将领,努力想要认出柳东行来,但眼睛越睁,视线就越模糊,拿手一抹,才知道是流泪了,不由得暗骂自己,人还未找到,怎能哭呢?

    忽然间,她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象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循着那种感觉望去,只见一个刚刚骑马走进城门的青年武将远远地望了过来,脸上长了一团胡须,眉目间却十分眼熟,目光中,满是柔情,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文怡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嘴角却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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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久别重逢

    文怡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侧耳倾听秋果的回话:“厨房的凤喜说,买了两只猪、六只鸡、两只鸭子和三条鱼,还有两筐新鲜瓜菜,猪已经宰了,半扇预备今日吃,半扇拿酱料腌了,晚上做姑爷爱吃的酱猪肉,另外那一只,也收拾干净了预备家里明后天要请客。凤喜问小姐,鸡鸭鱼要怎么收拾?是照家里的老法子做炖锅,还是腌了,或是风干了?姑爷喜欢吃豆瓣鱼,偏今儿没买到豆瓣,问问能不能索性咱们家自个儿现做?就是费些功夫,怕是今天来不及了……”

    文怡道:“他爱吃,自然得做去,费些功夫也没什么,只要味道好就行,横竖他已经到家了,还怕他吃不来么?只是凤喜怎么只买了三条鱼?跟她说再买一条去。今儿大喜,东西都要凑成双才好。鸡就拿蘑菇炖了,鸭子做八宝的,鱼红烧,明儿得了豆瓣再做豆瓣鱼。”

    秋果忍住笑意应声下去了,旁边侍候的荷香倒还罢了,冰蓝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叫润心小声提醒了一句,方才把笑容收敛了几分,但眼睛仍旧弯弯的,眼神里就透着笑意。

    文怡顾不上身边丫头们的嘲笑,她今日高兴,别说吃的鱼要成双对,便是瓜果蔬菜上桌也要一双双、一对对地上,那又如何?

    里屋的水声消失了,又传来柳东行问干净衣裳在哪里的声音,文怡忙起身走进去,拿出早就备好的家常新衣,替柳东行穿上。

    柳东行见了笑道:“这是新做的?你又费这个功夫,我的衣裳多着呢,不缺这一两件。”

    文怡抿嘴笑着替他整理衣襟,目光扫过他的手,忽然顿了一顿,鼻头一酸,便握住他的手小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柳东行的右手虎口处,有好几道新伤口,似乎是裂伤,虽然止了血,但看上去还未愈合。战事结束已有月余,到现在还未伤愈,那当时该伤得多重?

    文怡不放心,又细细检查他身上,俨然发现,他腰、背、手臂与腿脚上,都有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痕,有些只是擦破皮而已,但有些地方的伤口却极深,如今看来似乎是好了,但受伤的时候,必定深可见骨。

    看着看着,文怡的眼圈就红了,轻抚着那些痕迹,心疼得不行。

    柳东行忙道:“都是旧伤,早好了随军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也学跟萧师过些皮毛,因此当时瞧着伤重,其实没几天就好了,只不过在北边事情多,没顾得上去疤调养什么的。我如今已经到家了,想必能在家休息些时日,等我回头配了药,包管一个月就把这些疤痕都消了你别怕。”

    文怡摇了摇头,眼泪便掉了下来:“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为你心疼……你到底受了多少伤?怎么也不跟我说?我早就知道你受伤的事了,但你在信里提也不提,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瞒我……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么?宁可知道实情,为你心疼,也强似什么都不知道,或只知道一星半点儿的,又没处打听,只能一个人害怕……”

    柳东行忙抱住文怡,连声安抚:“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敢瞒你。好娘子,你就饶了我吧”哄了几句,瞧着文怡心情略好些了,方才探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的?是罗大哥泄露的消息吧?”

    文怡抬眼瞥了瞥他,眼珠子一转,道:“不是他,我自有门路打听。你别怪到罗大哥头上去,他离京去了青州锦南那边,已经有两个来月了,一直没有消息,对你在北疆的情形,怕是还没我清楚呢。”

    柳东行有些意外:“他去那边了?拖了这么久,是要做什么呢?”

    其实他不过是白问一句,罗明敏会去青州锦南,自然是通政司有差使,文怡不可能知道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文怡居然真的答了,是凑到他耳边小声答的:“你可知道罗大哥是通政司的人?听说是那边派给他的差事。不但他去了,连蒋家姐姐也去了呢,蒋家舅老爷在锦南做知州,因此事情跟蒋舅老爷也有些关系。蒋家姐姐倒是给我来过信,除了说一切安好,便是说些当地的风物景致,别的倒没提。”

    柳东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文怡的手:“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怡忙道:“说来也是因缘巧合。蒋舅老爷在锦南做官,发现郑王府有异动,又怕惊动了对方,便悄悄儿透过家信,把消息传回京中。蒋家姐姐得了信,却找不到路子上报,正巧你在北疆立了军功,她想着我说不定要再次进宫晋见的,便找上了我。那一日,罗大哥也来了。我不知该怎么做,便请他帮着拿主意,一来二去便说开了。怎么,你不知道?他没跟你提起过?”她心里有些不安,夫妻一体,她并不打算瞒着柳东行什么,但事情关系到罗明敏的机密,她这么说了,心里却又觉得过意不去。

    柳东行笑着松开她的手:“我当然知道了,不瞒你说,他从前办差事时,我还帮他跑过腿呢。我只是吃惊,没想到他会把实话告诉你。”

    文怡笑道:“他原本也没打算告诉我的,无奈口风不紧,露了破绽,叫我与蒋家姐姐先后揭破了,他实在瞒不下去,方才坦白说的。依我看,说了倒好,说清楚以后,他与蒋家人要合作,也方便许多。”顿了顿,收了笑容,“你说,他们不会有什么凶险吧?郑王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柳东行笑了笑:“这种案子虽然不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通政司自有章程,你不必担心。再说了,他们又不是悄悄儿干的,有官衙在前面打掩护,后头还有圣上做靠山,一道去的人也多,能有什么凶险?你就是得不到消息才会胡思乱想,但这种案子,一日未结案,一日都不可能让外人知道内情,你就别想了,不是说蒋家小姐还给你写了信来么?可见一切安好。你可别在回信里泄露了口风。”

    文怡嗔他一眼:“瞧你说的,我是那种糊涂人么?”替他把衣裳整理好,又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胡子:“怎么不把这个也剃了?怪模怪样的,你才多大年纪?倒长了一脸胡子……”

    柳东行笑着一把抱住她的腰,凑过脸去,拿胡子去扎她:“这样好玩着呢,你试试?你试试?”

    文怡被他扎得又痛又痒,忍不住笑着拍了他几下:“快放开扎得痛死了”

    柳东行却不肯放,反而重重地在她脸上、唇上亲香了好几口,方才舍得把人放开,还笑着说:“怎么样?很有趣吧?我自打留了这胡子,就一直想这么做了”又意犹未足地伸手再抱。

    文怡身子一缩,躲了过去,又是咬牙,又是跺脚,最后仍旧忍不住笑意,嗔道:“你再来,我就恼了”外间传来丫头们的闷笑声,她脸色一红,瞪了柳东行一眼:“都是你,害我被人笑话”说罢扭头摔了帘子出去了。

    柳东行在原地笑了半晌,方才伸手摸了摸脸颊右侧靠近眼睛的地方,松了口气,掀了帘子出去,便吩咐外头的婆子去撤浴桶。

    文怡在西暖阁里听见,脸上仍旧辣辣的,但还是忍不住伸头去看柳东行在做什么,门帘一动,她便忙忙缩回了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随手抓过针线箩里才纳了一半的鞋子做起来。

    柳东行走到她对面坐下,左瞧瞧,右瞧瞧,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文怡眼珠子一转,扭过身不看他,他反倒笑了,伸手夺过那鞋子,哂道:“你又做这个了,我在信里原是撒娇来着,北疆又不是没有平民百姓与商人店铺,哪里找不到鞋袜穿?偏你非要自个儿亲自动手……自己做就自己做吧,怎的连鞋底都要亲自纳?”

    文怡抢回鞋子,手上慢慢地缝着,嘴里小声道:“我乐意,我就要你只穿我做的鞋袜,从头到脚,都是我做的……”说着说着,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底下了,心里跳得飞快,又有些后悔说得太白,不知道柳东行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霸道?她有些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他。

    柳东行却一点都没露出恼意,反倒是一脸的笑,索性起身走到她身边,紧挨着坐了,凑到她耳边轻轻喷着热气:“我也喜欢穿你做的,别人做的上了我的身,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手已轻轻揽上了她的腰,嘴挨得更近了:“好娘子,我跟先前在家时相比,略消瘦了些,身量儿也不对了,你新做的衣裳,我穿着虽舒服,却觉得太大,晚上你替我再好好量一量,再给我做两件合身些的新衣,好不好?”

    文怡羞得从头红到脚,只能胡乱点点头,稍稍躲开些,正要跟他说话,眼角却瞥见了什么东西,怔了一怔,便把手上的鞋底丢开了,将烛台移近了些,盯着柳东行右侧的脸颊细看。

    柳东行惊醒,忙笑着避开:“这是做什么?晚上再细瞧吧,咱们还得过去给祖母请安呢。”

    “别动”文怡按住他的手,不由他离开,双眼在他颊边上上下下地细细看了几回,眼圈又是一红:“这是怎么伤到的?你想要瞒我多久?你这胡子,莫非也是为了这个才留的?”心下一想,更难过了,“方才你插科打诨的,就是为了瞒这些?先前你明明叫我别费功夫为你做衣裳,过后又叫我再替你做新衣,分明是借口呢”

    柳东行心知瞒不过去了,只得拉着她的手赔罪:“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实情,心里更害怕了。其实这都是小伤,过些日子,便连痕迹都没了。”

    文怡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轻声问:“都是怎么弄的?还有哪里伤着了?”

    柳东行只得照实说了:“冲锋的时候,跟敌军对打,身上有丝甲,又有皮甲头盔,顶多只是头面或手脚受点小伤,并不碍事,后来几次打伏击,都要轻装上阵,伤得才多些。不过用了药以后,就都好了。这虎口上的伤,原是那次我带兵抄到敌军后方,想要与大军合力包抄的,不料敌军有一员大将,就是我信里提过的那个对头,早就猜到了我军的行动,便带了人埋伏在路上,想要烧死我们,叫我及时发现了,反过来设了个圈套让他钻,把他打得大败。他带着几员亲兵逃走,因心里不忿,便回手给了我一箭。那人臂力惊人,箭术极好,我又离得近,脚下站的是山崖,不好挪动,又怕我躲开了,我身后的人便要遭殃,便硬着头皮拿剑去拨。箭是拨开了,不过力道太大,虎口裂了。那箭探着我耳边飞过去,脸上的伤痕,则是叫气劲割开的。本来用了药都好了的,是我耐不住性子,跟同袍们练手,握了几回剑,伤口又裂开了,这会儿瞧着才会这样,其实略养养就好了。”

    文怡咬咬唇:“你在家里好生歇几日,不许再拿剑了连笔都不许拿”

    柳东行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她的脸:“好,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绝无二话”

    文怡看着他,抿了抿嘴,声量压低了些:“那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可不许再瞒我了”

    “好好,我都听娘子的”柳东行笑着揽过她,又要亲热,却听得门外传来冰蓝的叫声:“大爷,大*奶,西边老夫人问你们可整理好了?该预备开饭了”

    文怡忙忙将他推开,红着脸理了理头发,应声说:“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回头白了柳东行一眼,便去寻了一件御寒的夹褙子穿上,又给柳东行找了件外衣出来。

    柳东行掀了帘子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冰蓝一眼:“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没眼色”

    冰蓝一脸莫名:“奴婢怎么啦?”回头望望润心与荷香,荷香笑呵呵地闭口不语,润心看了看荷香,也抿起了嘴,朝柳东行一礼:“方才老夫人还派人来催呢。”

    秋果走过来,见状瞪了荷香一眼,便笑着对柳东行与文怡道:“老夫人心急想见孙女婿呢,又不好意思催得太急,小姐赶紧过去吧,先吃了饭再说。姑爷今儿忙了一日,大清早就回军营交接,又上朝晋见,半日下来连口水都没喝过,怕是早饿了。”

    柳东行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中午还是圣上赐宴呢,只不过那些山珍海味吃到嘴里,都不如家里的饭菜吃起来香。”说罢回身握住了文怡的手,文怡与他对视一笑,两人双双朝西厢房去了。

    柳东行方才进家门时,已经见过卢老夫人,眼下却是正经磕头见礼。卢老夫人忙忙叫他起身:“好了好了,自家人不必这般多礼。这几个月辛苦了吧?快过来让我瞧瞧,可瘦了?”

    柳东行笑着走到她面前去,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舒伯的声音:“老夫人,大爷,大*奶,二老爷派人来了,说是在府里备下了酒宴,要为大爷庆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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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团圆饭

    屋中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卢老夫人收了笑,低头捧起茶盏轻啜一口。文怡则看着柳东行,扁了扁嘴。

    这人才刚回到家,连顿团圆饭都还没吃,学士府就要把人叫走。柳东行又不是没有家,还用得着族人替他庆功?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文怡心里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

    柳东行只是冲妻子安抚地笑了笑,便随口下令:“派的是谁?叫他进来。”

    来的是学士府一个管事,文怡记得名字是叫齐安,在外院当差的,似乎颇得柳复重用。他长相倒是平常,圆圆脸,细眉细眼,身材略矮,敦敦实实的,穿戴也朴素,低眉顺眼的,给人以老实头的感觉。

    他进了院子,却没进屋,在门外便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地道:“小的齐安,见过亲家老夫人,见过行大爷、行大*奶。我们老爷听说行大爷回来了,十分欢喜,又闻行大爷随上官大将军与阮将军上朝晋见去了,便特地派人在宫外候着,谁知一直没等见人,后来才听说行大爷从别的门走了,这才派了小的过来相请。行大爷在北疆立下军功,圣上不日就要封赏了,眼见着行大爷前程似锦,我们老爷、夫人也为行大爷高兴。老爷说了,这是咱们柳家的大喜事,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摆上三日酒,好生乐一乐才行。因想着行大爷家里地方小,不好大摆宴席请客,我们老爷、夫人便替行大爷操办了。如今家里已经备好了帖子,预备将满京城的亲朋故旧都请过来呢,只是详细的章程,还要请行大爷过去商议定夺,故儿让小的前来请行大爷与行大*奶过府一聚。”

    柳东行轻轻笑了笑,道:“老齐,你也瞧见了,我家里已经备好了酒菜,正要吃一顿团圆饭呢,这会子过什么府?没得叨挠了二叔二婶。回去跟你们二老爷说,就说他老人家的心意,我做晚辈的心领了。我不过是个小小武将,听从上司号令,与同袍们一起在北疆打了几场胜仗,便是有些微末功劳,也不敢满世界嚷嚷。庆功什么的,就不必了,圣上的旨意一日未下,我哪敢厚着脸皮提封赏呀?”

    文怡心下一松,却觉得有几分好笑。柳东行这番话,明面上看来好象十分恭敬,其实字字句句都含沙射影,在讽刺柳二叔一家呢。

    那齐安倒还是那一脸的老实巴交:“行大爷,您的功劳,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又何必谦虚?自家人不讲那些俗礼。您若是不想太过张扬了,小的不敢挡了老爷的兴头,还请行大爷您自个儿去跟老爷说。老爷夫人也是因为晚辈争气,只盼着知道的人多些,好叫外头人都晓得柳家子孙有出息呢不过您要是真不想办,老爷夫人也会谅解的,庆功宴什么的都好说,今晚先请行大爷过去吃了这顿团圆饭吧。老爷夫人半年没见行大爷了,十分想念。说来都是小的不是,老爷夫人原是吩咐小的早些过来的,偏小的腿脚慢,到这会子才到,结果耽误了时辰。老爷说了,要请亲家老夫人、行大爷与行大*奶一道过去吃饭呢。府里人多,少爷少奶奶小姐们都在等着,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地吃顿饭,岂不比您这里只有三个人热闹?府里夫人和大少奶奶、大小姐也许久不见行大*奶了,都盼着见一面呢。”

    文怡微微笑了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二婶娘要在家里设宴请我们一家过去吃酒,怎么也不事先打声招呼?我们都没料到呢,只想着相公回到自个儿家里,自然是要在家中吃团圆饭的。二叔二婶固然是一片好意,不过这时间真的太晚了,等吃过饭,就差不多是宵禁的时辰了,若是我们过了府,回不来怎么办?总不能打搅了二叔二婶吧?相公刚从北疆回来,自然是要回自个儿家里的,都是分了家的人了,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占用叔叔婶婶的地方?齐管事还是回去吧,回头我们打听得二叔得闲,自然会上门请安的。”

    柳东行笑了,也接着道:“正是这话。我毕竟是分了家的人了,怎么好处处麻烦叔叔婶婶?设宴请客的事就真的不必了。我在战场上受了些伤,还未好全呢,这几日讨了假,正要在家里好生休养休养。等我养好了,自然会出门向几家长辈问安的。”说罢就命舒伯送客。

    齐安还要再说,无奈舒伯已经走过来,好声好气地劝他离开了,他被半拉半推地下了台阶,眼看着就要被轰出二门,只来得及大喊:“行大爷行大爷府里都等着您呢吃不吃酒您也该亲自跟老爷夫人说一声啊老爷夫人就是想你了,想见见晚辈,没别的意思,您怎能连这个脸面都不给呢?您对亲家老夫人都如此恭敬,怎的对自家亲叔叔反倒这般冷淡?行大爷,行大爷……”一路叫着被拉出去了。

    文怡听得恼火,便问柳东行:“这人是怎么回事?看模样长得倒老实,怎的说话这般可恶?”

    卢老夫人冷笑:“这种人就叫憨面刁,长着一张老实脸,其实说话行事最是刁钻不过了,不知道的人没提防,都要叫他暗算一把。你们年轻,不知道厉害,也该想得到了。若他真是个老实人,柳姑爷能派他过来传话么?”

    柳东行笑笑:“这人我知道,他确实是个心恨手辣的精明货色,只一张脸骗人。但凭他再精明,我说不去,他还能如何?别管他了,咱们自个儿吃团圆饭。厨房都备好酒菜了么?赶紧上菜吧,我都饿了,有话等吃完了再说。”

    文怡听到他这么说,偷偷看了卢老夫人一眼,便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说:“祖母还在上面呢,你怎么这样说话?”在齐安来之前,卢老夫人本来是要跟他说话的。

    柳东行轻描淡写地道:“你的祖母就跟我亲祖母是一样的,自家人何必讲究这么多?在咱们自个儿家里,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又不是在那边府里,处处都管着限着,忒不自在。”

    卢老夫人笑呵呵地道:“这话是正理,就这么着,九丫头,你别拦着他,好不容易回了家,自家人讲究那么多俗礼做甚?”

    文怡只得闭了嘴,嗔了柳东行一眼。柳东行挑挑眉,得意地笑了笑。文怡咬咬唇,扭头不理他,起身去扶祖母。

    卢老夫人一手扶她,一手扶着石楠,起身往正屋的方向移,还说:“团圆饭自然要在正屋里吃。”文怡忙道:“不敢劳动祖母,还是在这屋里吃吧?我已经叫丫头们备好巾箸了。”卢老夫人只是摆手:“胡说,就算是自家人,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柳东行道:“还是别去了,我正饿着呢,这一耽搁,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祖母就当疼我了。”

    卢老夫人有些为难,但想了想,还是应了。赵嬷嬷在门外看见,忙拉了舒嬷嬷一把,一齐到厨房传饭去。

    文怡侍候着祖母在饭桌上位坐下,回头冲柳东行瞪了一眼,小声道:“都是你,如今祖母都不疼我了”柳东行却笑眯眯地悄悄拉过她的小手,也压低了声音:“不要紧,我疼你就行了。”文怡面色大红,偷偷看了不远处的卢老夫人一眼,见她一脸淡定地微笑着跟石楠说话,羞得挣开了他的手,跑到另一边坐下。柳东行却只是笑着,在她对面位置坐了。

    不一会儿,酒菜都送上来了,三人开开心心地用起饭来。卢老夫人素来有食不言的规矩,今晚却没那么多讲究,不但时时劝柳东行多吃一些,还让文怡挟菜给他。柳东行在北疆待了半年,平日多数跟将士们一道用饭,自然没什么礼数可言的,他已习惯了,行动间便带了几分出来,动作粗鲁了许多,所幸礼数还记得,倒也没把桌面弄得汤汤水水的狼狈不堪。文怡心疼他在北疆受苦,也没再劝他,只是不停地给他挟菜,又叫他少喝点。

    柳东行吃了个半饱,动作便慢了下来,笑说:“祖母别笑话东行,在北边跟一群大老粗们一道吃饭,动作若慢了一丁点儿,好菜就都叫别人给抢了。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老人家多担待。”

    卢老夫人笑道:“我难道是那等只讲究规矩不懂变通的老古板么?边疆苦地,自然不如在家里舒服,你只管拣爱吃的吃,这是在自个儿家里呢,都不是外人。”又笑着对文怡道:“我原想着他年轻,又一向斯文,在将士们跟前,说不定就是一愣头青,底下人还不知服不服他呢。今儿他一回来,我见了,倒觉得他比出去时老成多了,有了这脸胡子,再加上这做派,整个人就大了十岁。谁说他不象个将军,我就跟谁急”

    文怡却是知道柳东行留胡子的内幕的,自然又是悄悄嗔了他一眼。柳东行却笑嘻嘻地道:“还真叫祖母您老人家说着了,我留这胡子,就是为了镇场子的当初我刚到北疆时,手下都是兵油子,打仗打熟了的,我脸上光溜溜的,一出去,别人就知道我是生瓜蛋子。别看他们当了面,都小柳将军、小柳将军地叫,背地里,就没一个瞧得起我的,我吩咐什么话,都拖三拖四地不肯办,若我恼了,他们便有无数的理由辩解,若是闹到上头去,上司一问,数落一番,回头还要骂我无能,不能服众但凡有些心气的,谁能受得了?于是我便沉住气,看准了时机收拾他们后来我打了两场胜仗,有了些功劳,人家也看得起我了,我再留了这胡子,见了手下的人,笑都不笑,板着脸唬人,还别说,他们都说我气势十足呢……”

    文怡与卢老夫人听得好笑,后者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领兵的人太年轻,人家心里自然是没底的,你留了胡子,倒显得英武不凡,索性往后就别剃了,不过得略修剪修剪,别象如今这样,吃菜喝酒,汤汤水水的沾了一脸。”

    文怡又扑哧一声笑了,朝柳东行眨眨眼:“祖母这话说的是正理,可听见了?回头我就给你剃了去”柳东行笑笑,也没再坚持。

    一顿饭下来,人人都吃得称心。文怡又让人上热茶,命丫头婆子们都下去用饭,不必在跟前侍候了,祖孙三人要在一处说私房话。赵嬷嬷乐呵呵地带着丫头媳妇们下去了,舒嬷嬷本来要说什么,叫舒伯扯了一把,润心又上来扶住她,也只好离开了。荷香笑眯眯地点了屋里的熏炉,让暖香之气缓缓散发出来,驱走屋中的寒气,秋果则在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反手关上了门,守在门边。

    屋中,卢老夫人先开了口:“方才你们二叔派人过来相请,你们不去是正理。东行才回来,自然是要回自个儿家中。只是他到底是你们长辈,明儿东行还是带着九丫头过去请个安吧,别叫外人说闲话。”

    文怡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明白这是礼数,便没说什么。

    柳东行却轻描淡写地道:“我们不去。别人爱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我是以养伤为由,才从上官大将军那里多讨了几日假的。既要养伤,自然不能到处跑了。”

    卢老夫人有些吃惊:“这……若是你二叔二婶恼了,在外头败坏你的名声……这又何必?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柳东行笑了笑:“我虽才回京城,对京里发生的事知道得不多,但也明白二叔从一部尚书升为大学士,根本是明升暗降。以他的圣眷,会落得这么个结果,定是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圣上,不然以他的官职地位,何必巴巴儿地讨我一个五品武将的好?说不定是想利用我做些什么呢。我何苦被他利用了?若他真要败坏我的名声,就叫他败坏去,我好歹也是柳家子孙,前程又正好,他真敢败坏,族里必定要怪他的。更何况,他既然正不得圣眷,我与他翻了脸,岂不是歪打正着?我拿自个儿性命打下的前程,凭什么叫他连累了?”

    卢老夫人哑然,想想也有些道理,不过名声到底不大好听,只能说:“你多想一想再做决定吧,前程是你自己的,名声却是根本,可别因为一时之气,就不管不顾起来。”又悄悄给文怡做了个眼色。

    文怡犹豫了,想了想,笑道:“相公要养伤,自然不好上门。改日得了闲,我去跟二叔二婶打声招呼吧?再说,相公若是得了圣上封赏,总要回老家祭祖的,二叔既是一族之长,咱们也该跟他打声招呼。还有,二婶当日还跟我提过,柳家新媳妇过门,三月之内必要拜祠堂,不然就算不得柳家媳妇。如今五姐姐过门也超过三个月了,若我们回去,是不是问问他们,要不要一道上路?”

    柳东行笑了:“这话说得好,这种事,自然是要跟二叔说一声的。”他挤了挤眼睛。文怡会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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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学士府中

    与羊肝儿胡同柳家宅子里的一派和乐相比,学士府中却是另一副景象了。

    外院素来用于宴客的大厅内,张灯结彩,婢仆环立,当中团团围坐了一大桌人,上首的自然是柳复与柳顾氏夫妻,下手左边是柳东宁与文娴,接着是柳素与柳茵,右边是两个空位,再往下,依次是柳东俊与柳东乔,白姨娘站在柳复身边侍候,桂姨娘则立在柳顾氏身后,桌边侍候的,全都是上房的大丫头。守在门边负责传话的,也是学士府的大管家。桌上已经摆好了巾箸,温好了美酒,只差上菜了。

    柳复听完齐安的回报,面色阴沉沉的,什么表情也没有,挥了挥手,便把人打发走了,接着站起来,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柳顾氏本来还在咬牙,见他要走,忙追了上去,数落道:“老爷别恼,东行跟他媳妇分明是一朝得势便猖狂起来,连孝字都抛到一边去了,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五品的武官,满京城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可得意的?便是在北疆立了点小功劳,也不过是沾了两位大将军的光罢了,如何能跟老爷比?他既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明儿我们就把他们夫妻的恶行宣扬出去,看他们名声坏了,还做什么官到时候才是现世报呢”

    “你给我闭嘴”柳复恼怒地回头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处处为难他们夫妻,他何至于这般不给脸面?”

    柳顾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柳东宁见了,皱了皱眉,低声上前劝道:“父亲息怒,兴许真是时间太晚了。今儿没能赶在行哥下朝之后把人请过来,便已是失了先机。嫂子既然已经在家里备好了饭菜,咱们硬要把他请过来,也不大好。横竖行哥在京城最近的亲人就是我们家了,过了今晚,明后日他总要过来向父亲母亲问安的,到时候再把实情告诉他就是了。都是柳家人,他心里便是有再多的怨气,也不会不顾祖宗名声的。况且,若我们家败了,他也没有好处。”

    柳复沉默不语,柳东俊却走了过来,站在柳复的另一边,温言道:“父亲,若行哥只是想在家里吃饭,明儿还会过来向父亲问安,倒也罢了,就怕他回京后已经听到了风声,为了避祸,便寻借口躲着咱们家……”

    柳东宁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行哥怎会是这样的人?况且他才回京几个时辰,哪里就能知道了?”

    柳东俊低了头:“行哥虽离京日久,但行大嫂子却一直在京里的,或许听到些风声也未可知。”

    柳东宁冷笑:“这话更不象了。行哥不在家,大嫂便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我们家和侍郎府,便少有出门的时候。我们家的事,满京城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娘家又没有官面上的人,如何就能听说了?”

    柳东俊笑笑:“大哥忘了?侍郎府就跟嫂子娘家是一样的。侍郎府的大夫人,不是时不时去行哥家里看嫂子么?兴许是她从侍郎大人那里听到些什么,告诉了嫂子也未可知。”

    文娴脸色一变,咬了咬唇,想要说话,又碍着柳顾氏没有表态,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开口。

    柳东宁却没她那么多顾忌,直接大怒:“胡说舅舅舅母难道还能叫大哥大嫂疏远了我们家不成?这几个月来,朝廷上人人都远着父亲,唯有舅舅的态度不变,你说这话,可有良心没有?你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

    柳东俊脸色一变,慌忙向柳复跪下:“孩儿不敢,孩儿只是担心父亲。这几个月里,父亲在家中愁容日深,孩儿恨不能以身代之。顾大人虽是亲戚,在朝中却出不了什么力。如今好不容易行哥回来了,又有军功在身,若是圣上看在咱们全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面上,想起父亲多年来为他分忧,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或许还能打破那起子小人的妄想。可若连行哥那边也疏远了咱们家,父亲又该怎么办?”

    柳复原本有几分恼怒,听完他这番话,气倒是消了,神色缓和下来:“好了,我知道你的孝心,起来吧。”又转头数落长子:“你弟弟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兴许是你舅母闲谈时无意说起呢?怎么能算是挑拨离间?你少吓唬你弟弟”

    柳东宁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低头应了。文娴与柳素都担心地望着他,但站在后面的柳茵与柳东乔,却对视一眼,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柳顾氏看不得儿子受气,便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东俊这话本就不合常理。我哥哥可是一直在为老爷出力呢,至于我大嫂,她虽是个糊涂人,但我母亲与哥哥说的话,她是绝不敢违命的,又怎会在行哥儿媳妇面前胡乱说话?东宁不过是看不得庶弟胡言乱语,冒犯长辈罢了”说罢便瞪了柳东俊一眼:“你虽不是正经嫡出,比不得你哥哥,但名份上也算是我儿子,那是你舅舅舅母,你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

    柳东俊忙低头认错,眼中的屈辱一闪而过,白姨娘眼圈红了,柳东乔与柳茵也露出了几分忿忿不平。

    柳复回头瞥了妻子一眼,没说话,心里却十分不悦,觉得她在跟自己打对台。柳顾氏却没察觉出来,反而因为丈夫没吭声,就以为他是在赞成自己,得意地笑了笑,又道:“老爷,这肯定是东行两口子自作主张他们从前对我们夫妻不恭的言行还少么?若是这回轻轻放过了,赶明儿他们就得踩在咱们头上了不如明儿叫御史参他们一本,说他们不敬长辈,不孝顺不知礼,让圣上贬了东行的官,看他们还敢不敢得意了……”

    柳复气得身体一晃,白姨娘手疾眼快,忙忙上前扶了一把。他便倚着爱妾,指着柳顾氏大骂:“你当我现在麻烦还少么?东行吃了亏,我难道就有好处了?给我消停些吧,怪道世人都说,娶妻当娶贤呢”说罢一甩袖子,扶着白姨娘走了。

    当着这么多姨娘、儿女与奴仆的面,柳顾氏被丈夫如此抢白,自觉颜面大失,顿时一股子委屈就涌了上来,红了眼圈,深呼吸几口气,回头瞪向几个庶子庶女,眼里都快冒火了。柳东俊乖觉地行了一礼,道:“父亲方才好象身体有些不适,儿子这就叫人请大夫去。”然后急急走了,柳茵与柳东乔也跟着离开,柳顾氏恼怒地摔了几个碗碟,连丫头婆子们也跟着跑了。

    柳东宁劝她:“母亲息怒,明日我去羊肝儿胡同跑一趟,把事情问清楚就完了。行哥素来敦厚,大嫂对父亲与母亲又一向恭敬,便是行哥不在家,每逢节庆也不曾忘了送礼,怎会是得势便张狂的人?况且今日父亲本就不该急着把人请过来的,行哥已经分了家,刚回来自然是要在家里吃团圆饭的,他家里又有顾家的六老太太在,父亲非要请人过来,本就是为难人呢。有话好好说不行么?非要闹得这般僵硬,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也要弄拧了。”

    柳顾氏忍不住落泪:“我的儿呀,你哪里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你说东行两口子对你父亲与我恭敬?那是你没发现他们背地里的真面目你瞧着吧,东行不过才立了一个功劳,你嫂子就敢在我面前拿乔,如今东行回来了,有了他撑腰,他们两口子是一定要踩到你父亲与我的头上了,说不定便要把宗长的地位抢过去可恨的是东俊那个小兔崽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只知道内斗,偏你父亲拿他当宝,却把你一个好好的嫡长子抛在一边……”

    柳东宁早就听腻了她这些话,又不能走人,只能耐下性子听。

    柳顾氏哭诉了一会儿,见儿子乖乖听话,心也软了,但瞥见旁边的文娴,怒火便朝她发泄过去:“你是哑巴么?方才东俊那小崽子那样说你伯父伯母,你就一声不吭?你相公受了委屈,你就只知道傻站,也不开口劝解劝解。我儿子娶你进门,究竟是做什么的?”

    文娴满脸涨红,虽心下委屈,却也不敢顶嘴,只能默默垂泪。柳顾氏见状,越发生气了,还要再骂。柳东宁便道:“母亲少说两句吧,好不容易父亲松了口,不再拘着您在府里走动了。方才父亲离开时正生气,若是叫他知道您又发脾气骂人了,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柳顾氏吓了一跳,想一想,觉得摆婆婆威风远不如自由身重要,狠狠瞪了文娴一眼,吩咐说:“好生侍候你相公若他又病了,我只问你”接着柔声劝儿子早些回房歇着。柳东宁胡乱应了,好不容易把她送走,方才回头淡淡地叫了文娴一声:“我们回去吧,晚饭叫人送到屋里来好了。”

    文娴默默擦干眼泪,跟在他后面往住的院子走,才进门,便看到他转道去了书房,顿时忍不住了,急步回到自己房中,扑到床上大哭。跟在身后的侍琴见状,忙安抚道:“小姐别哭,姑爷兴许只是到书房转转,一会儿饭菜送来了,他还是会过来的”

    文娴抽泣着摇头道:“方才你也瞧见了,婆婆骂我的时候,他可有帮着说过半句话?他对我如此无情,叫我心里如何不难受?”

    侍琴也跟着红了眼圈,忿忿地道:“肯定是那些狐媚子在姑爷面前说小姐坏话了小姐这么宽和软心肠的人,却叫下人传出刻薄的名声,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中伤的,偏偏姑爷与姑太太却都只顾着怪小姐……我的好小姐啊,为何这般命苦?”

    文娴哽咽道:“当初那个佳露的事,我怎么知道他是早就想好了要配给亲信小厮的?若那丫头真是个老实人,也不会明知我下了令,还要跑去向他告状了。这等刁奴,我略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他为什么骂得我这么难听?而且婆婆都已经开口处置佳露了,他还要护着,谁信他们真没奸情?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元配妻子,他为了个小丫头就当着众人的面给我没脸,难道是大家子弟该有的教养?”

    侍琴吓了一跳,忙回头往房门的方向张望几眼,见门口无人,方才定下心来,压低了声音对文娴道:“好小姐,这话可不能说,若是叫姑爷听见了,他就越发该恼了姑爷不过是一时糊涂,叫那些狐媚子蒙蔽了,等日子一长,他自然就知道小姐的好处了。象小姐这样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岂不比那些大大咧咧没规没矩的姑娘还有身份卑下的奴婢强多了?”

    这话说得正中文娴的心思,她抽泣了一会儿,便坐起身来,吩咐侍琴:“打水,我要净脸。”侍琴忙应了,出去吩咐别人去打水,正好厨房送了饭菜过来,她便回来对文娴道:“小姐,要不要派人去请姑爷回来吃饭?”

    文娴扁了扁嘴,心里的怨气却一时半会儿消不去,便道:“他爱在书房吃,就把饭菜给他送去咱们自个儿吃,省得看他脸色”

    侍琴跺脚:“我的好小姐,这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回头叫姑太太知道了,又该骂您没照顾好姑爷了”

    文娴低头揉了半晌帕子,方才小声说:“那你去送吧,说几句好话,叫他……叫他吃完了,晚上回屋里来,书房冷,被铺都不如这里的暖和……”

    侍琴一喜,忙应了,急急脚便掀了帘子出去,拣了几样柳东宁爱吃的菜,拿托盘端了,便往小书房的方向走去。

    柳东宁在书房捧着茶碗发呆,妙露在旁边侍候着,便小声劝他:“方才听见厨房送饭菜过来了,大爷不如回屋里吃饭去吧?在厅里等了半日,想必这会子早就饿坏了吧?”

    柳东宁摇摇头,只是吩咐:“预备好出门的衣裳,我明儿要去大哥那里走一趟。”

    妙露一愣:“既是要去那边,那大*奶……”

    柳东宁皱了眉头,正在考虑要不要带上文娴出门,侍琴便过来了。她先是暗暗瞪了妙露一眼,接着将饭菜放到桌面上,柔声笑道:“小姐担心姑爷饿了,便叫奴婢把饭菜送过来,菜色是奴婢特地挑的,姑爷瞧瞧可还中吃?”

    妙露不屑地撇撇嘴,柳东宁吩咐她:“去吧,先把我那份预备好。”妙露行了一礼便出去了。柳东宁随手把茶盏往侍琴手里一塞:“去给我添茶,送了这么多菜过来,你们奶奶怎么办?”

    侍琴却怔怔地站在那里,满面通红,心中暗自羞涩:方才,姑爷碰到她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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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东宁上门

    文怡坐在妆台前梳头,心情正好。今日不必出门,只在家待着,她也不梳什么正髻,不戴冠,便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了,亲自给自己打扮,随心挽了个堕马髻,插了几根镶血珀的簪子——柳东行曾说过她肤色白晳,戴红色的首饰显得格外好看——又戴了一对红得十分可人的珊瑚珠子耳坠,擦了一层淡淡的脂粉,然后从首饰匣子里挑了半日,又挑了一朵色泽粉嫩的绢花插在发髻后方。

    她平日极少这样精心打扮的,今日倒是忽然有了兴致,甚至为了配头上的首饰,特地把一件海棠红的绣花褙子拿出来穿。这身褙子原是新婚时做的,颜色略嫌艳丽,不大合文怡平日的喜好,自柳东行出征后,便一直压在箱底,加上眼下已是秋天,夏天的褙子穿着有些太薄了,她并没想起来,只是这会儿却忽然觉得穿它最好。横竖今日要在家待着,只要小心些,不会有着凉的机会,她便穿上了,再配上杏色的月华裙,整个人容光焕发,如同五月的玫瑰花儿一般娇艳欲滴。

    柳东行掀起帘子,往房里看了看,见了她这身打扮,便笑着倚在门边道:“哟,这是哪儿来的仙女儿呀?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文怡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红着脸道:“会不会太艳了些?要不……我还是穿回平日的衣裳吧?”

    柳东行连忙摇头:“这样好看,就这么穿吧,咱们本就是新婚,穿这样正合适。”又走过去揽住她的腰,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个色衬得你更白了,不如晚上也这么穿?”

    文怡面色大红,耳根子一热,低头不语,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润心的声音:“大爷,大*奶,有客来了。”她忙扭身挣开他,跑到屋角方才跺脚小声道:“别胡说了,也不怕叫人听见”然后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量:“来的是谁?”

    柳东行却只是笑着,也不管外头有人,便走过来亲她脖子。外头润心不知情,老老实实地答说:“是学士府的宁二爷来了,说是来探望大爷的伤势的。”

    文怡无力地捶着柳东行的背,好不容易捶得他放开了自己,方才松口气,扬声道:“知道了,你让人将宁二爷请到外头客厅奉茶,大爷和我这就过去。”柳东行搂着她的腰抱怨:“宁弟真是太没眼色了,也不瞧瞧这会子是什么时候,过来打扰我们做甚?”文怡面色大红,又捶了他一把:“别胡说了,快换了衣裳出去见人”柳东行就是抱着她不肯动。

    外头的润心迟疑了一下,忽然红了红脸,转头跑了,迎面遇上冰蓝与荷香有说有笑地捧着汤盅过来,还拦了她们一把:“你们要去上房,先别进屋,在外头禀报一声,等大爷大*奶说可以了再进去。”冰蓝一脸懵懂:“为什么呀?”荷香扯了扯她的袖子,冲润心笑说:“知道了,姐姐放心吧。”润心这才红着脸往二门方向去了。

    文怡在屋里听得分明,又羞又气,对柳东行埋怨道:“都是你,如今全家人都知道你我在屋里做什么了,大白天的,也不怕别人笑话,我以后还有什么脸管家呀?”

    柳东行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咱们是夫妻,又是在自个儿屋里,想亲热就亲热,别人管得着么?谁要说闲话,叫他们来找我。”又凑近了文怡嬉笑说:“别害臊了,昨儿晚上你不也挺高兴的么?”

    文怡羞得快要把头低到地上去了,又是咬牙,又是切齿:“这样的话,你怎么就敢这样随便说出口来?我脸皮可没你这么厚”

    柳东行笑了:“这样算什么?你是没见识过,军营里比这更露骨的话不知有多少,我已经是斟酌着用辞了。”

    文怡瞪他一眼,转身走向西暖阁,从炕尾的顶柜里取出两只青花小瓷瓶来,拔去瓶塞,往素帕上倒了些药汁子,便往他脸上抹来。

    柳东行把头一缩:“这是做什么?”

    文怡没好气地道:“昨儿你才在人家管家面前撒了谎,今儿既要出去见客,自然要把这谎给圆了,不然你这个做哥哥的叫兄弟当场拆穿是个骗子,脸上可不好看”

    柳东行这才笑了,随她在脸上涂涂抹抹的,最后索性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帕子,往手腕上一缠,因帕子没有花纹,咋一看去倒象是块白棉布,因沾了药汁子在上头,远远看着倒有几分象血迹。他又穿上了文怡递过来的外衣,然后对着镜子略整了整衣裳,便朝文怡眨眨眼:“我去了,等我把人打发走,回来咱们再继续。”说罢抬脚走人。

    文怡满脸涨红,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心一横,把瓷瓶放好,关上柜子,淡定地叫人:“我不是吩咐了去做汤么?汤在哪儿呢?”

    柳东行到了外头厅上,柳东宁已经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了,捧着茶盏,似乎有些心事,一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来,却是一愣。

    柳东行虽没有大碍,但受了不少伤是实情,因此脸色还有些苍白,加上手腕上还缠着绷带,身上又隐隐散发着药味,任谁见了,都知道他身上有伤。柳东宁心下暗叫一声惭愧,其实他还真以为柳东行说自己受伤,不过是借口而已。

    兄弟俩见过礼,柳东行亲切地招呼柳东宁坐下,又问起他这几个月的身体安康,还道歉说:“你大喜的日子,哥哥远在边疆无法赶回来道贺,真是惭愧得很,还请宁弟不要见怪。”

    柳东宁忙道:“哥哥是忙着为国征战,弟弟怎敢怪罪呢?况且……”想到自己娶的这门亲事,他苦笑一声,“什么大喜不大喜的,也不过是这么着……”

    柳东行挑挑眉,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又问候起柳复夫妻的身体,还道:“昨晚上吃饭时,二叔二婶派了管家来请我去,因家里还有长辈在,又已开了饭,我实在不好走开。二叔二婶没怪我吧?因我身上伤势未愈,不便出门,上官放了我几日假,等我伤势好些了,还要上门向二叔二婶问安呢,请宁弟别笑话哥哥失礼。”

    柳东宁自然不会笑话,还慰问了好几句,请柳东行好生养伤,别急着出门。他说完后,又犹豫了一下,才道:“行哥可知道……父亲如今已经做了大学士了?”

    柳东行忙说:“我已经听你嫂子说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学士的名头虽体面,但别人家做大学士,也没耽误正经差使,怎的二叔做这个大学士,却把尚书的位子给丢了?可是又得罪了圣上?”

    柳东宁没想到他如此坦诚,便也不再踌躇了,直接道:“行哥也看出来了?先时弟弟也不明白,父亲接了任命后,只是自个儿在家里暗暗生气,面上却半点不肯露出来。直到这两个月,朝上接连有人参他,有说他渎职的,也有说他包庇贪污的,甚至还有人说他图谋不轨的……圣上对父亲是一日比一日冷淡,可是父亲却根本找不到原因何在……原本父亲在朝中还有几个臂助,不知怎的,如今竟都疏远了,只剩下顾家大舅舅愿意与咱们家来往,但他本是凭着父亲的势方才在朝中站稳脚跟的,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又能帮上什么忙?父亲总说,当日行哥在时,也曾帮他出过主意的,因此见你回来了,便急着叫你过去问计,却是疏忽了礼数。行哥,你别怪他。”

    柳东行心中痛快,面上却半点不露,还叹息道:“这却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武官,问我打仗的事还罢了,朝廷上的事,我能知道什么?况且我不过是才回京城,许多事都不清楚。不过二叔与圣上本是多年的君臣情份,按理说,不该到这个地步才是,二叔究竟做了什么?他昔年一直都做的纯臣,地位是稳稳的,近年来想得多了,倒失了往日的超脱,圣上会不会是因此才恼了他的?”

    柳东宁听得一愣,他哪里知道这些?只能说:“行哥既然有想法,不如帮父亲参详参详?”

    柳东行哂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参详?你在家里,就没听二叔说过些什么?比如他忽然从尚书变成了大学士,总该有个理由吧?这个任命表面上看起来是升迁的,可见当时圣上对二叔还颇为看重,又怎会有后面这许多事?二叔是不是不小心做错什么了?”

    柳东宁想了又想,夸何他素来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实在是想不起来,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坦白告知:“我是真不知道内情,不过……倒是听母亲提过几句,好象是跟姑姑姑父有关系……”

    “东平王府?”柳东行挑挑眉,“我听说东平王为了藩地的事与圣上过不去,可二叔与王府那边不是很少往来么?怎么会被牵连上了?”

    “我也弄不清楚,以前,太后看在姑父面上,对我们家总是多一份亲近的,但如今却是冷淡了许多。母亲又告病,有一年多没进宫给太后请安了……”柳东宁红了红脸,心中知道母亲告病的缘由,“本来姚家那边,与咱们家还有往来的,可这几个月,竟是连七夕中秋的节礼都不肯收了。我曾悄悄儿让当年祖母陪嫁过来的一个老仆回姚家打听,好象是……”他偷偷看了柳东行一眼,“好象是太后为姑姑以庶女的身份冒充嫡女嫁入皇家而生气……”

    柳东行打断了他的话:“这不可能当年的事,外人不知道倒罢了,但圣上既下旨赐婚,怎会不知情?况且王妃过门后,连嫡长子都生下了,到这会子才提这种话,分明是故意生事更何况,姚氏太夫人已经扶正为填房,王妃与二叔若说是继室嫡出,也不是不行,谁会在这种小事上挑剔?再说了,若只是为王妃与二叔的庶出身份,姚家疏远你们做什么?你们终究是姚家的骨肉,他们会与你们生分,除非是你们对姚家有不敬之处”

    柳东宁涨红了脸,讷讷地低下了头:“这原是我猜的,当不得真……”

    柳东行放缓了脸色,柔声道:“宁弟,朝廷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圣上从前看重二叔,难道是因为二叔乃柳家嫡出么?我们柳家还没那个体面二叔会遭到圣上疏远,肯定有别的缘故若是因为东平王府那边,你就跟二叔说,当断则断,千万别被连累了。东平王乃是圣上亲手足,宫里又有太后在,圣上不过是要削藩,哪里就亏待了兄弟?东平王没了藩地,仍旧是体面的当朝亲王,王妃与世子的体面也不会折损分毫,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犯了圣上的忌讳说到底,这都是皇家的事,咱们做外臣的,何必搅和进去?”

    柳东宁听得万分信服,只有点头应是的份。柳东行又加一把火:“我原先还要去向二叔二婶请安的,既然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暂时还是不见二叔的好。我虽只是个小人物,手下却也领着兵,叫圣上知道二叔与军权也拉上了关系,岂不越发要疑心了?等这一关过去,我再好好向二叔赔罪。”

    柳东宁听得有些迟疑,柳东行不等他想明白,又继续道:“对了,我的任命兴许不久就要下来了,若是还在京中,少不得要多讨几日假,若是出外任官,那就得安排行程,咱们还得回老家祭祖呢。说来你成亲也有几个月了,还未拜过祠堂,这可是不合族规的,你回去问问二叔二婶,看方不方便,若是方便,不如随我一道回去吧。你也可趁机避开京里的事,若有个万一……回老家读书,也是个退路。”

    柳东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虽然已经信服了,但还不敢对这样的大事做决定,忙道:“我回去就跟父亲商量。”顿了顿,忽地眼中一亮,“行哥,我从前读史书,曾听说过‘以退为进’这四个字,你说父亲眼下这样的处境,若是以退为进,暂时告病回家休养,会不会让圣上回心转意?”

    柳东行眨了眨眼,笑道:“这也是个法子,但我说不好合不合适,还得二叔自己拿主意。不过这种事你就别亲自开口了,没得叫二叔骂你,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弟弟们?”

    柳东宁心下暗叹,却也有几分感激:“多谢哥哥提点。”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柳东行便露出疲态来,柳东宁见状连忙告辞,文怡在内院得了信,早已打点好一份礼物,叫人送出来,让柳东宁带回家去。

    柳东宁千谢万谢,出得门来,暗暗叹道:“兄嫂果然都是厚道之人,父亲与俊弟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随即发现自己将父亲说成是小人,又暗道一声惭愧,便扶着小厮要上马。

    就在这时,羊肝儿胡同外驶来了一辆马车,在他前方停下了,车帘子一掀,露出了妻子文娴急切担心的脸,看得他一愣:“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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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小夫妻

    文娴身上穿的还是早上起来后换的那件家常衣裳,脸上薄施粉黛,却未能掩饰住红肿的双眼,头上也没戴几样首饰,整个人就象是在家里一样,并不是出门的打扮。她神情间还带着忧虑与焦急,一见柳东宁,整个人便仿佛松了口气般,软了下来:“相公,你这是要回去了?”

    柳东宁皱皱眉,回头瞧瞧身后的大门,门房的老王夫妻已经看见这边的情形了,老王家的似乎去报信了,老王则探头向这边张望。柳东宁深觉妻子的行为有些丢脸,便走过去压低声音斥道:“你这是做什么?瞧瞧你如今是什么样子”

    文娴脸一红,咬咬唇,低头小声道:“早上我去给婆婆请安,婆婆问起相公去了哪里,我照实说了,婆婆便发了火,催着我来接相公回去,说是怕相公在这边受委屈……”

    柳东宁心中暗暗叹息,语气放缓了几分:“母亲是过虑了,我来看哥哥,能受什么委屈?你怎么不劝母亲几句,反倒真的来了?瞧你这个模样,叫哥哥嫂子见了,还以为我亏待了你呢。”

    文娴满腹委屈,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唇不应声。她双眼红肿,还不是他昨儿晚上害的?她分明派了侍琴请他回房的,结果他仍旧还是在书房歇下了,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今早他匆匆丢下两句话就跑出了家门,也不跟长辈们说一声,结果婆婆问起他的下落,她就得一个人承受婆婆的责难,若不是婆婆催得紧,她怎会急急跑出来?她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看,可是婆婆吩咐做的事,她总不能耽误了吧?这怎会是她的错呢?

    柳东宁其实也不是真的怪罪她,他自然知道自家母亲是什么脾气,不过是教她个乖罢了:“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派个小厮来找我就行了,只要我回去了,在母亲面前露了脸,她才没空追究你是不是亲自去找我的。还有,眼睛肿成这样,不知道叫丫头去寻点药擦擦么?我早上出门急,还没功夫问你呢,昨晚上是怎么了?我也没做什么,你为何哭得这样?”

    文娴扁扁嘴,低着头不说话,眼圈却是又红了。柳东宁见状,没好气地扭开了头。

    这时,门房老王夫妻过来相请:“宁二爷,宁二奶奶,我们大爷大*奶听说宁二奶奶来了,要请二爷二奶奶再进去坐坐呢。”

    文娴听了这话,脸色忽地一白,柳东宁没留意到,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对妻子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你也可以借嫂子的地方收拾收拾。”

    文娴咬咬唇,小声道:“我这个模样,又不曾备礼物,怎好上门?没得叫……叫人家笑话我不懂礼数,还是改日再来吧。”

    柳东宁皱皱眉:“这里住的又不是外人,是哥哥嫂子,你与嫂子还是娘家姐妹呢,自家人哪有这么多讲究?”

    文娴却十分坚持,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门。且不说她眼下不曾打扮光鲜,光是那一对红肿的眼睛,她就不能出现在文怡面前了——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过得不好么?她是姐妹里头嫁得最风光的一个,相比之下,文怡订亲时,柳东行还不过是个白身,连出身名份都不清不楚的,眼下他虽有了官职,却也无法跟大学士家的显赫门第相比,要她在身份不如她尊贵的姐妹面前自曝其短,她如何能接受?若不是柳顾氏催得紧,她连这条胡同都不愿意来呢

    柳东宁见她不愿,心里也有几分气恼:“过门不入,才是最不懂礼数的行径你这人怎的如此拘泥?”一想到哥哥嫂子方才待自己的好,他心里越发惭愧了,看向妻子的目光中便添了不满:“对骨肉至亲尚且如此,你这性子也忒无趣了些”

    文娴眼圈又红了,委屈得眼泪直掉。柳东宁见她这样,觉得与其让她在兄嫂面前丢脸,还不如就此返家呢,便回头对老王道:“与我替哥哥嫂子赔个不是吧,他们弟媳妇身子似乎有些不适,不敢打扰了,我们这就回去,改日再来向哥哥嫂子赔礼。”说罢回身瞥了妻子一眼,一甩袖:“走吧”便扶着小厮上了马,命车夫赶着马车调头离开。

    文怡听得王嬷嬷禀报门前发生过的事,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文娴这是做什么呢?想想当初自己又不曾亏待过她,她无事生非,遇自己的晦气,自己也是不痛不痒地警告回去就算了,事后没有丝毫报复之举,结果一直以来,忘不了往事,耿耿于怀的反而是文娴自己,名份上既是姐妹又是妯娌,居然过门而不入,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王嬷嬷还小声说:“我在门上瞧得分明,宁二奶奶两只眼睛都肿了,昨儿或是今早定是大哭过一场。从前总听人说,宁二奶奶是个极规矩的大家闺秀,我们底下人都是信的——只要想到宁二奶奶与大*奶是姐妹,大*奶又是这般出挑的人儿,就知道她也不差了。没想到宁二奶奶会这副模样到别人家里来……”

    文怡笑着温言谢她恭维,又赏了她一块料子,把人打发走了,才走进西暖阁里,对柳东行道:“我那五姐姐不知在婆家又受了什么委屈,竟哭得眼皮子都肿了,还急匆匆地连穿戴都没顾上,便跑过来接人,活像是来得略迟一些,你兄弟就会被我们吃了似的。”

    柳东行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在绑衣带,闻言抬头笑道:“不用说,定是我那二婶娘做的好事。她自己心虚,便总以为我会害他们母子。真真可笑,以前住在一起时,我就没害过,这会子都分家搬出来了,我难道还会下手?对付他们,直接下手,那是傻蛋才会做的事。你瞧,方才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宁弟就对我心悦诚服了,等他回到家,无论二婶说什么,她最亲最宠爱的儿子都会一句一句替我驳回去的。那时候才有趣呢”

    文怡白他一眼,走过去替他整理衣裳,嘴里道:“我瞧着二弟待你倒还过得去,你这样哄骗他,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柳东行笑笑:“我已经很厚道了,不过是哄他几句罢了,他又不会少一根头发。况且他这个人,道理是明白的,为人性情也还算温和,可就是太懦弱了,又自命清高。别瞧他今儿心急地来寻我问计,其实他往日何曾对这种事上过心?若不是事情威胁到他一家子的太平富贵,他才没空理会呢。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个闲人,有大出息是不可能的,与其在京里文不成、武不就地混着,倒不如回老家去,凭着曾经的尚书公子的名头,倒还能风光几年。”

    文怡没好气地道:“你这张嘴是越发刻薄了。我不跟你说。”转身便要走,却被柳东行一把拉住,撒娇道:“好娘子,我再不说了,你别恼。”做小伏低地哄了几句,文怡本就没有真的生气,见了他的模样,脸也板不住了,结果笑闹成一团。

    笑完了,文怡喘着气挣开他的搂抱,略整了整头发,嗔他一眼:“别闹了,一大早的,连饭还没吃呢,你怎不觉得饿?我叫人做了好汤,最是补身活血的,你给我多吃一碗。”说罢便扬声吩咐丫头把汤热了送上来。

    柳东行笑着重新端坐,拉着她的手,正色道:“宁弟是没什么大恶,但我见了他,实在是亲近不起来,其实没有害他的心思。”

    “我知道。”文怡微微一笑,“你心中积怨深了,要你对他们真心亲热,也是为难你了。就比如我,从小儿也没少受长房的气,因此对长辈们只是面上的礼数到了,对兄弟姐妹们——虽然有说有笑的,但心里也是亲热不起来的。就象方才在门口的情形,虽然我明知道五姐姐受了委屈,却也没打算过去侍郎府通风报信,叫她娘家人给她撑腰。”

    柳东行笑道:“说起来你们顾家教女儿,倒是有趣。我几乎见过你们家所有的姐妹,从出嫁多年的,到只有几岁的,都见过了,可我怎么觉得,除了你就没一个好的呢?”

    文怡失笑:“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比如说十妹妹就不错,只是性子直率些,少些心计,另外还有几位姐妹,性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温柔平和的,也有活泼爱笑的,还有内柔外刚的,虽与我并不亲近,但不代表就不是好女儿。已经出嫁的大堂姐,就是个温婉和气的人,相夫教子,在婆家颇有贤名,只是她并非出身长房,因此在平阳名声不算响亮,也很少回娘家来。”

    柳东行摇摇头:“其他房头的人,我不清楚,但我对你们顾家,除了六房之外最熟悉的就是长房了。我就是觉得长房教女儿没什么章法,看看我二婶娘,还有那位六小姐,听说令十一妹的性子也不大好,如今再看这一向以温柔娴淑著称的五姑奶奶……心里着实有些庆幸,你不是出身长房。”

    文怡怔了怔,细细一想,叹了口气:“我年纪虽小,但也听祖母提过以前的事。以前顾家女儿的名声在外,人皆称颂的。族里闺学教的课,不但有诗文女红与琴棋书画,还有女德,教出的女孩儿不但知书达礼,行事也优雅从容。三代以前,我们族里甚至还出过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儿,被选入宫中为女官,教导公主、郡主们的课业。不过后来……长房的大老太爷继位族长之职后,闺学里就修改了课程,诗文四艺都靠后了,女德也不过是泛泛而谈,倒把管家理事之类的俗务提了上来,教导女儿,只以实务为重,倒是在管教上更严厉了几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当年族里本来有两位极出挑的女孩儿,一个是二房的,一个是八房的,都因为极小的事被重责,二房那位被远嫁西南,郁郁而终,八房那位……则是亡故了。自此之后,族中便再也没出过真正出色的女儿了,言行品德,都是各房父母自行管教。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有一位堂姑母,就是极好的例子,因在闺学读了几年书,她在人前从来都是礼数周全、知书达礼的,但背地里说话行事却极刻薄,最喜趋炎附势,为了攀高枝儿,真真是连骨肉至亲都不顾了。我也时常庆幸,若不是有祖母护着我,我如今还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呢。”

    柳东行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地笑了笑:“提那些不好的事做什么?你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自然是要落到我们家来的。你那些族人从前又不曾宽待过你,你理他们做什么呢?”

    文怡笑笑,道:“我虽嫁给你了,但祖母还要回去度日呢,我还有个过继来的弟弟……族人是摆脱不掉的,你也是一样,若是有可以交好的,就待他们客气些,那些刻薄成性的,不理会就是了。”

    东行低头笑笑,手上轻轻用力,拉了她一把,将她按在膝上搂着,半晌没说话。

    柳东行这次足有十日假,先是在家消磨了三天,与新婚妻子亲热个够,还有未足,却不料别人已经等不及了。柳家虽然自那日柳东宁上门之后再没来过人,但顾家却派人送了帖子来,请卢老夫人、柳东行与文怡共赴两日后的重阳菊宴。除了邀请的帖子外,来人还附送了文安的亲笔信,他生辰是在十八那日,今年又是满十六周岁,满心要请几位知交好友大肆庆祝一番,再三言明,东行一定要去。

    东行无奈地看着手中的信,抬头向文怡苦笑一下。

    文怡便吩咐秋果:“去跟送信的人说,我们会去的,给他个二等封儿。”秋果去了,她又对东行道:“大伯祖母指明了要请祖母去,是不能推的。咱们还是去吧。若是伯父们要你做什么,你觉得为难,只明言拒绝就是,没什么可顾虑的。”

    东行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信:“文安这小子就会给我添麻烦。行了,我们既然要去顾家赴宴,在那之前,怎么也得先往柳家跑一趟。”

    文怡忙道:“你不是说不见你二叔么?”

    东行眉梢一挑:“我也没说要见他呀?”

    文怡疑惑了,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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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重阳前夕

    第二日,柳东行带着文怡去了一趟学士府,向叔婶请安问好。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已经命人做好了准备工作。

    羊肝儿胡同的柳家宅子,原有从学士府分过来的柳家家生子,或是柳家旧仆,与学士府的仆从世代有亲,关系密切,即使两家主人少有往来,也没断了亲戚情份。柳东行不在时,家中主人只有文怡,他们心有顾忌,在许多事上都要低调慎重些,但如今柳东行回来了,他是正经柳家嫡脉,奴仆中也有深受礼法影响,以嫡为重、以男为尊之人,加上对方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自然更信服几分,做起事来,也积极许多,不到一日功夫,就已经从学士府的亲戚那里,打听到了柳复在九月初八这天的行踪。

    这一日,柳大学士正好打算出门访友。因为他近来在朝上处境有些尴尬,又有政敌时刻盯着他不放,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并未大肆宣扬这趟会面,就是家里人,也只有极少数是知情的。不过以他的身份,既要出门,自然不可能步行,因此车马棚那边早就得了信,备下了一辆外表极寻常、完全不引人注目的马车,连路上要用的用具都照吩咐办好了,因为命令有些特别,底下人颇议论了几句,消息便透过王家的人脉,很快传到了羊肝儿胡同。

    于是九月初八大清早,柳复柳大学士前脚坐车出了家门,不到半个时辰,柳东行便带着文怡,同样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学士府。

    门房很快就把这个消息报给了女主人柳顾氏,接着,在半炷香的功夫里,柳东行与文怡已经被迎到上房里了。

    柳顾氏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在柳东行与文怡向她行礼时,她还撇开头,板着脸,生着闷气,只是让她失望的是,不等她说话,柳东行与文怡便已经起了身,言笑晏晏地问候起她的“病情”来了。

    急赶过来的柳东宁没察觉到母亲的气闷,只是惊喜地对柳东行说:“大哥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么?怎的不在家多休养几日?”

    柳顾氏露出冷笑的表情,文怡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柳东行则笑着回答柳东宁:“也不是什么重伤,歇了几日,已经好多了,我估摸着出门是没问题的,走动走动,也可活络筋骨,因此便过来了。回到京城几天了,还不曾来向二叔二婶请安,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正好明儿就是重阳了,趁着送礼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也要来一趟,虽说骑不得马,但厚着脸皮跟你嫂子挤一辆车,还是不成问题的。”

    柳东宁笑了,又叹道:“可惜的是父亲出门访友去了,刚刚才走,若是你事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就好了。父亲一直盼着见你一面呢。”

    柳顾氏没好气地在旁插嘴:“傻孩子,人家是故意的呢,你父亲若在,恐怕他还不来呢”

    文怡抿了抿唇,弯着嘴角微笑道:“二婶娘误会了,我们原是打听得二叔今日休沐,想着必定是在家的,才会过来,却没想到二叔居然出门访友去了,实在是不巧。我们为了讨二叔喜欢,还特地给他备了一份礼呢。”

    柳东行冲柳东宁笑笑:“是一幅前朝名家张熙驰的画作,我记得二叔素来欣赏江熙驰的画风,正巧近日得了,便特地留下送给二叔的。既然二叔不在,只好托宁弟转交了,希望他老人家会喜欢。”

    柳东宁喜出望外:“父亲最爱收集张熙驰的字画了,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的”又道:“大哥难得来一趟,不如就留下来吃饭吧?咱们兄弟可以多聊一会儿,等父亲回来,你也可以见他一面。”

    柳东行叹道:“我并不知道二叔今日出门,因此打算离了这里,就往上官大将军家去一趟的。你也知道,他是我上司,在北疆又对我十分照顾,我能保住这条小命,还立了点微末功劳,都多亏了大将军的提携。帖子已经事先送过去了,若我留下来吃饭,又等二叔回来,怕是要耽搁那一边。大将军日理万机,我怎好耽误他的功夫?不如这样吧,明日顾家设重阳菊宴,想必你们也要去的,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聊一聊,如何?”

    柳东宁也没多想,便答应道:“那也好,明日我们在顾家见了面再好好说话。”

    柳顾氏板着脸听了半日,又要插嘴,文怡眼疾口快地打断了她:“二婶娘,我听说你病了好些时日,今儿见您气色倒不错,可是已经大好了?”

    柳顾氏冷笑:“原来你还知道我病了?我见你几个月都没上门,还当你把我这个婶娘兼姑母给忘了呢”

    文怡笑道:“二婶娘息怒,侄儿媳妇原是要来看望的,只是宁弟娶亲的时候,我过来帮忙,想要给您请安,这府里的人跟我说,您要静养,不好见人,我只当是您病重,受不得打扰,也就不敢来了。早知道您已经大好了,我就来看您了。”

    柳顾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动了几下,咬咬牙,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文怡生气。

    柳东宁心中暗怨母亲失礼,忙扯开了话题:“大哥,前两天我去看你时,因心里有事,也没仔细问你在边疆的情形,到底战事如何,你与我说说吧?”

    柳东行也乐得露一露自己的英勇事迹,更乐得看柳顾氏一脸气闷的模样,便应了,与柳东宁有说有笑地聊起了自己的北疆经历。

    就在这时,外头丫头忽然报说:“二爷来了。”柳顾氏立即找到了发泄怒气的对象,不等柳东行与柳东宁有反应,便摔了杯子大骂:“哪来的二爷?下溅婢子生的小崽子,也敢在我面前称爷?赶紧给我赶出去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自己配不配,就跑了来,没得叫人笑话我柳家没家教”

    外头的柳东俊刚刚跑过来,还在喘着粗气,擦着额头上的汗,咋一听闻屋里的骂声,脸色立时就变了。他双拳紧握,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怒火,镇静下来。若不是父亲不在家,柳东行却忽然来了,还被迎到上房就座,他也不会跑到嫡母跟前自讨没趣。兄长虽在屋里,却是半点用也没有的,他再不来,就要误了父亲的大事了

    然而,柳顾氏再不得丈夫爱重,也仍旧是学士府的女主人,这里又是她的院子,她已发了话,丫头婆子只好来请柳东俊走人:“俊二爷,这都是夫人的意思,夫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还请二爷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柳东俊脸色又变了,咬牙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扭头走了。

    柳东宁在屋里,却是尴尬非常。他不敢当面顶撞母亲,更不想母亲在柳东行面前失礼,大吵大嚷的一点仪态都没有,加上她说的话又太难听,分明是让族人知道她对庶子不待见呢。这种事,虽然各家都有,但闹到族人面前,也是极丢脸的。

    文怡低头吃茶,柳东行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脸上的笑容不曾少半分,仍旧说着他在边疆遇到的趣事,还有北望城的风土人情。柳东宁心下感激,对这位堂兄便更亲近了几分。

    聊了一会儿,柳东行便露出惊觉的神色:“时候不早了呀,我该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去看望大将军呢,咱们明日再聊吧。安弟再三要我一定过去,说是今年生辰要我们好好替他庆贺一番呢,这种事我哪里晓得?宁弟可要帮着出主意呀”

    柳东宁听得一愣,有些为难:“七表弟……一向对我有些成见,怕是不乐意见到我吧?我原本还想着,明日去了侍郎府,要避着他些呢。”

    柳东行笑道:“自家亲表兄弟,哪里有那么多仇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如今他又成了你小舅子,你做姐夫的,就让他几分吧。明儿我做个中人劝和,你们就此和好了,如何?”

    柳东宁本就对顾文安没什么怨气,闻言自然是欣喜地应下了,再三谢过,眼角瞥见母亲似乎又要开口,忙忙起身送客。

    文怡上了马车,出得学士府,便轻笑一声,打趣地瞥了丈夫一眼。

    柳东行挑挑眉:“这是怎么了?”

    “好个伶俐人,我从前竟不知道你也会如此挖空心思地算计别人。”文怡好笑地道,“宁弟对七哥是没什么怨言的,你说要劝和,他自然就应了。可是七哥那边,对宁弟却是积怨甚深,岂有轻易原谅的道理?我笑你明日这中人定是做不成了,他们表兄弟俩闹成一团,宁弟自然就没心思跟你提别的事了,说不定连二叔与大伯父他们,也要忙着教训自家儿子,无暇他顾呢。”

    柳东行笑了,凑过来搂住她的腰:“我就知道娘子聪明,这种粗浅的陷阱,再瞒不过你的。”

    文怡挣开他的手,嗔他一眼,正色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对宁弟亲近不起来,有心算计他就算了,我七哥可没什么亏待你的地方,素来对你,也一直敬重亲近,你这陷阱,可是把他也陷进去了呢。”

    柳东行轻描淡写地道:“他没亏待我,却亏待过你,况且这种少年得意、生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公子哥儿,与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便是我诚心待他,也难成知己,既如此,倒不如早些生分了,省得他见天儿缠上来,扰得我不得清静。”

    文怡吃了一惊,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嬷嬷告诉我的。”柳东行笑笑,“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很讨人喜欢。赵嬷嬷疼你,自然也就连我一块儿疼了,你小时候的事,我如今可是件件都清楚呢”

    文怡脸一红,嗔道:“你打听那些个做什么?”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向舒嬷嬷打听我小时候的事呀?”

    文怡顿了顿,没说话。柳东行笑道:“不妨事的,我已经跟舒嬷嬷说过了,她其实就是不清楚你的为人,总害怕我会吃亏,才会防着你罢了。她从前在我二婶那里吃过不少苦头,对顾家的人难免有些想法。如今她知道你与二婶娘不是一路人,自然就不会再对你有所偏见了。事实上,我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改了对你的看法,只不过拉不下脸面罢了。”

    文怡笑笑:“我知道舒嬷嬷是真心为你的,只是怕她好心办坏事。其实她辛苦了半辈子,也该好好享享福了,不过我若劝你让她回家荣养,你难免要多心,索性都由你做主就是。”

    柳东行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行,就交给我吧。”

    文怡又道:“七哥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是正主儿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替我出头了。他从前虽顽劣些,如今对我倒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他的性子直率,反比别的兄弟好相处些。况且民乱那一回,他也吃不少苦了,如今渐渐地改了许多,你若不想与他亲近,冷淡些便是,也别特地设什么陷阱。”

    柳东行笑着点头:“既然是娘子有命,为夫自当遵从”

    他们接下来又去了上官将军家,略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家去了。因为明日要去顾家赴宴,卢老夫人便提议今晚在家中摆一桌酒菜,庆祝重阳佳节,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与此同时,学士府那边的气氛却完全相反。

    柳复回家后,得知柳东行夫妻来过,还很快就走了,当即沉下了脸,接着又从次子那里得知了事情始末,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着柳顾氏发火:“东行来了你怎的不派人给我送信?再不然也可以让他到前院去坐着,叫儿子们去陪他说话。东俊赶过来,你还当着东行的面把人赶走了,误了我的大事,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些?”

    柳顾氏被他骂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老爷说的什么话?你去访友,又不曾告诉过我是去哪一家,我往哪里送信去?况且我叫了东行两口子进来说话,也是为老爷留客的意思。有东宁陪着,东俊在不在又有什么要紧?你有什么正事要吩咐东行,东宁也一样可以转告呀?老爷,东宁才是你的嫡长子,你怎的就只听东俊那小子的谗言?”

    柳复气得浑身发抖。东宁虽是他嫡长子,但对俗务朝事一概少理会,反而东俊虽是庶出,年纪又小,但对朝中的事更清楚。他要跟东行说的话,东宁一无所知,东俊倒还听说过一点。他也不想越过嫡子看重庶子,但也要嫡子能帮得上忙才行啊

    想到明日在顾家,还有与东行见面的机会,柳复什么也没说就摔手走了。柳顾氏哭了半日,怨气却更深了,听得外头丫头报说文娴过来向她请安,她目光一闪,重重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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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冤家路窄

    重阳当日,东行与文怡大清早便起来了,陪卢老夫人吃过早饭,文怡又略料理了几件要紧家务,一家三口便齐齐坐车骑马往侍郎府去。

    他们到得比别的客人都早,顾大老爷还不曾从朝上回来呢,文贤倒是向翰林院请了假,只是吃过早饭后,便趁着客人还未到,带着妻子葛氏回娘家请安送礼去了。因此卢老夫人与文怡夫妻俩一进侍郎府的大门,门房便急急将消息报到了内院蒋氏处,蒋氏忙命人去叫了次子文安,然后扶着丫头,快步走到二门相迎。

    相互见过礼,文怡搀着祖母卢老夫人在蒋氏的陪伴下去了于老夫人的院子,东行则由文安相陪,到前院大书房说话去了。

    说来也巧,今年春闱时,原有几个平阳籍的举子赴京赶考,当时曾在侍郎府借住过一段日子,后来为了避嫌,都在开考前搬出去了。当中有人顺利考得功名,各自奔了前程,但也有人名落孙山,滞留在京中,苦读备考下一科。不知顾大老爷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便派人把他们都接进府中,一日三餐供养,又提供书本纸墨,只让他们安心读书,说自己身为平阳人,本就有提携家乡子弟的责任,让他们不必在意。因此眼下侍郎府里颇有几个平阳举子,今日主家无人,便被请过来作陪,提起顾家大老爷,人人都称颂不已。

    柳东行面上带着和气的微笑,听着那几名举子的恭维之语,时不时点头应和两句,眼角却瞥见坐在对面的文安脸上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他微微一笑,心中敞亮。

    顾大老爷会把这些平阳举子留住家中,免费供养其学业,用意不言而喻,他大概也发现了吧?从前他在朝中有柳复支持,即便人脉不广,也没什么大碍,照旧做他的官,但一朝柳复失势,形势就会急转直下了。他与东平王府的关系更疏远,暂时还没受到连累,因此地位还算稳当,但只要柳复真的被拉下马,他身为柳家姻亲,必定会受到牵连。两家的亲密关系是人尽皆知的,此时不好明着翻脸,但顾大老爷也需要考虑退路了。

    他已经做到正二品侍郎的高位,估计很难再往上升了,若是有朝一日退下来,其嫡长子文贤目前还只是区区翰林院编修,要熬出来,还要等上许多年,而其嫡次子文安似乎自民乱后便弃了文举,无心读书,三子文儒年纪尚小,与此同时,同胞兄弟顾二老爷谋官多时,却仍旧没有结果,即便真的得官,也得从低熬起。由此可见,一旦顾大老爷不再是侍郎,平阳顾氏,尤其是长房,声势必定要一落千丈。

    柳东行了解这些世家望族出身的人,心中所想的,除了自身一人的仕途荣辱,也会考虑家族的前程。一时失势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未来可以东山再起。

    几个落榜的平阳举子,或许不算什么,但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两个人能在将来金榜题名,自然不会忘记顾家在他们微时曾给予的助力,日后有事也会关照一二,平阳顾氏一族,便等于有了臂膀。即便他们将来毫无出息,一辈子都做不了官,那也不要紧,顾家长房只是提供了几顿饭食,几匣子笔墨纸砚,便在家乡平阳得了好名声,这第一望族的名头,仍旧稳稳当当的。

    柳东行对顾家大老爷头一回生出几分敬意,只是也不由得暗暗叹息,对方的打算自然是极好的,可惜有些太晚了,若是提前十几年、甚至是几年施为,顾家此时也不必时时担忧会受柳家牵连了,而且,顾大老爷的眼光不能算很好,培养年轻后进,原是好事,但人选也该仔细挑一挑。

    那几个举子,倒也不乏有真材实学之人,但柳东行与他们聊过后,却没什么结交的心思,只觉得性情不相投。平阳离康城近,这几人中也有康城书院出身的,只是与柳东行并非同期求学,倒是他们认得的一个学子,并未接受顾家好意留在京城,反而辞别同窗返回家乡去了,却是柳东行的旧识。

    柳东行有些惊讶地道:“我却不知韩兄进京来了,不然我定是要去探访的,他既落了榜,又说要留在京里等待下一科,怎的又忽然回去了呢?”

    几名举子相互对视几眼,其中一人吞吞吐吐地说:“韩云吾不是与我们一道进京的,又自己赁了屋子住,若不是在一个文会上遇见,我们还不知道他也来了呢。不过我们平日与他来往不多,只听说他一个同窗得了急病,无钱医治,他为了帮人请大夫抓药,将身上的银钱几乎花了个精光,可惜人还是没能救回来,他又帮着把那同窗的后事办了,便精穷了。我们本来还劝他一道过来,横竖都是平阳人,他家在平阳也有些名望,说来与顾家也是远亲,只是他不肯,只说学问不足,还需要苦读几年,便回家去了。”

    柳东行皱皱眉:“韩兄的同窗?是康城学院的同窗么?”他看了那几人一眼,心中冷笑。这些人也都是康城学院出身,怎么不见他们出一把力?

    那几个人心虚,目光闪烁,有一个性子急的,被柳东行看了几眼,便忍不住脱口而出:“虽然大家都是同窗,但我们与韩天霜不同,他家境富足,进京赶考连仆人都带了三四个,还赁了独门独院的宅子住,在京城住个几年都不成问题,我们如何能与他比?”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道,“其实他也没到绝路,虽然手头的银子花光了,但只要日常用度节省些,再把身边的用具典当几件,又或是将奴仆卖掉一两个,也足够他在京里过上两三年的了。无奈他心意已决,我们也不好劝他。想来他回了老家,继续在书院求学,还能得到先生们的指点,倒比我们清静些呢。”

    “可不是么?”其他举子连连应和,“他是富贵人家子弟,吃不得苦头,不象我们,随便在哪里都能过,与其留在京中受穷,倒不如回家去还要舒服些。他才学一向不错,在家读书也是一样的,不一定要象我们这样,留在京里向名家大儒求教。”

    文安在旁忍不住冷笑道:“我倒觉得这个姓韩的为人不错呢,至少还有点风骨,钱没了就回家去又怎么了?今科不中,下科再来就是了,强似别人……”

    “安弟”柳东行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这位韩兄与我倒还同窗过两年,你们性子说不定挺合得来的,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如何?”

    文安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笑笑:“好啊,我也希望能多认识几个这样品行正直的好朋友。”

    几个学子脸上都不大好看,他们接受顾家供养,留住在侍郎府,确实有些不够风骨,但那又如何?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将来能出人头地,一时受些委屈又如何?再说了,他们也不是穷书生,全都是正经有功名的举人呢,在平阳谁不是风光无限的?顾家收留他们在府中借住,确实对他们有恩,但他们这些举人能在顾家住下来,何尝不是顾家的体面?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东行与文安同这几名举子聊了有个把时辰,便有小厮报说大少爷回来了,东行便趁机起身,拉文安去见文贤,借口说不打搅几位举子读书用功,把人打发走了。

    那几个人并不是没有怨言的,但柳东行并不放在心上,他如今是武官,靠真本事打前程,几个趋炎附势的书生,有什么可顾虑的?反而是文贤那边更要紧。他回京几日,对朝中的情形已经打听得七八分了,但许多事不是局内人是探听不出来的,柳东宁那边是靠不住了,他得从顾家这边想办法。与柳二叔的关系,他也要小心把握好才行。这种机密事,自家人密谈,怎能让外人来打搅?

    且不说柳东行在书房与文贤说什么秘事,后院这里,文怡陪着卢老夫人见过于老夫人与段氏,将祖母留下来也老妯娌谈天,自己则去与姐妹们坐在一处说话。因他们来得早,葛氏还在娘家未回,文娴也还没过来,文慧更是在自己的院中准备,于老夫人屋子的暖阁里,只有文娟与文雅在。

    文雅原本坐在角落里与自己的丫头小声说话,文怡跟她打了招呼,她回了礼,露出甜美的笑容,正要上前亲热一番,却不料文娟从旁杀出,将文怡扯开去了。她与文娟素来不和,见状只能干瞪眼,暗暗气恼,继续与自己的丫头说话,还时不时瞥向文怡文娟那边。

    文娟见状冷笑,凑近了文怡小声道:“九姐姐瞧着吧,那丫头真真势利眼虽然九姐夫的封赏令还未下来,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有大好前程的,九姐姐的诰命说不定又要往上提了。她以前对你爱理不理的,整天皮笑肉不笑,今儿倒亲热起来,不过是想巴结你,好哄得你帮她算计一门好亲事罢了。”

    文怡失笑:“她才多大年纪?就算计起这种事来?十妹妹,我知道你看不上她,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文雅是正经侍郎千金,哪怕是庶出的,自有父母操心她的婚事,哪里就到要求自己一个五品武官之妻的地步了?

    文娟撇撇嘴:“你还别不信前些日子,祖母要给六姐姐说人家,伯母不乐意,又不敢拦着,就把她也提了出来,说要是六姐姐说的人家门第太低,她的亲事就只能再往下面看了,急得余姨娘在伯父跟前又哭又求的,事情才拖了下来。如今伯父又说,不一定非得挑读书种子做女婿,刚从北疆回来的年轻武官里头,也有好的,叫伯母给她看人家呢。她大概担心自己真的要低嫁,这些天没少在祖母跟前讨乖卖好,见你来了,还不上赶着巴结呀?要知道,九姐姐如今可是咱们姐妹里的头一份儿,连大姐姐,也不过是个七品勅命罢了。”

    文怡心下讶异,顾家嫁女,倒未必非要书香门第,但联姻武将人家,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一个而已,大伯父怎的忽然生出这个想法,想要将女儿嫁给武官呢?但她很快又想到,自朝廷大军胜利班师回朝,朝中军威大震,又有许多立有功勋的年青武官是未有家室的,京城人家多有求亲者,若不是柳东行在出征前便娶了妻,兴许也逃不过呢。这么说来,大伯父有意与军中武官联姻,倒也不是没理由的。

    年轻未娶妻的武官,多半品级不高,文雅便是嫁过去,只要没有大战,便要多熬几年。这么一来,即便文慧嫁的人家门第低些,这嫡庶之别也不至于太显眼了。

    文怡犹在那里思索,文娟已经说了半日闲话,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便有些抱怨:“九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平日让你常来,你也不来,好不容易来了,又在那里发呆你不知道我如今在这府里有多闷五姐姐已经出嫁了,十一丫头跟我合不来,瑶姐姐又离了京城——说起来你可有她的消息?她都去了两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如今就天天盼着父亲早日得派官职,我们好回老家去,至少那里还有许多姐妹们可以一起玩耍。”

    文怡看着她,微微一笑:“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只顾着玩耍。你方才说起十一妹为自己的亲事烦心,怎么忘了,你年纪比她还要大两岁呢,她要说亲了,难道你就不用出阁?”

    文娟脸一红,咬牙拍了她一记:“九姐姐,人家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就只知道打趣我”

    文怡掩口暗笑:“是,对不住,妹妹继续说正经事吧。”文娟越发羞恼了,一跺脚:“我不理你了”转身就要走,文怡忙拉住她,好说歹说,才将她哄顺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丫头们的声音:“五姑爷和五姑奶奶回来了”文怡与文娟忙停下交谈,起身预备去迎接文娴,不料院子外头又有人报说:“六小姐来了。”

    屋里屋外忽地静了一静,文怡暗叫一声好巧,忙拉文娟出了暖阁,来到正堂,果然看到文娴与柳东宁站在门边,前者脸色苍白,后者神情呆滞,而在他们身后,文慧正怔怔地立在院中,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脚下一动,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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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介绍:
可怜朱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生于望族,柔顺了一辈子,只落得个青灯古佛、死于非命的下场。既然重生了,她就要坚强,彻底摆脱从前的噩梦!
可是,上一世错身而过的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生于望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于望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于望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