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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上)

    四月初一大清早,顾家小院内外就忙开了。除了卢老夫人从老家带来的人与文怡在京里得的赵大一家外,还有李太太家借过来的十多个丫头婆子媳妇,连文良与聂珩都将跟前的小厮派过来听候差遣。

    院子是早就打扫干净的,连花木都仔细修剪过,各色彩绸花卉将屋里屋外装点得喜气洋洋,厨房的方向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新鲜的菜蔬瓜果鱼肉早在前一天便已订好,天还没亮就陆续送到了。顾家六房与李家的三个厨娘带着四个雇来的人手围着灶台转,一盘盘美味的菜肴依次出炉。七八个婆子媳妇鱼贯而入,将菜肴一盘盘送出去,但厨上的人却还不敢有丝毫放松。今日顾家小院也要摆席,招待新郎与女客们茶饭,因来的人多,那几个菜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文怡早在天还未亮时就起了床,急急沐浴过,便有五六个丫头围着她,侍候她穿衣梳头。衣裳是过年时才新做的一件大红通袖缎袍,上头新添了鸳鸯与莲花的刺绣纹样,下身系的是襕绣缠枝花纹的枣红色长裙,加上礼部新送到的云霞鸳鸯纹霞帔,倒也华丽。因来不及等合乎柳东行品阶的凤冠与金饰做好,因此文怡头上戴的是金珠铺子里打的珠冠,上头插有一对拔丝金凤衔珠簪,配上金镶珊瑚点翠围冠、宝钿花饰,俨然是一头珠翠,闪得人眼花。

    冬葵命秀竹捧着一方盘子胭脂水粉翠黛,走上前来,眼圈先是一红,继而立时便忍住了,向文怡屈膝一礼,盈盈笑道:“奴婢给小姐上妆。”动作比往日更用心三分。

    文怡心下一动,由得她动作,待完了事,往镜中一瞧,妆容果然比平日要精致许多,横添了三分丽色。她心下暗叹,拉着冬葵的手,低声道:“你也别多心,你一家人都在老家当差,我不好让你们骨肉分离,才没想着带你过去。”

    冬葵低头道:“小姐仁慈,奴婢自知罪无可恕,只盼着能在小姐出阁之前再尽一分力,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文怡皱了眉头:“说什么糊涂话?你且安心侍候祖母,以你的伶俐,还能不知道祖母喜欢什么样的丫头?如今大家都在京里住着,你若是想我了,便讨了差使去瞧我,也是使得的,做什么这般沮丧?仔细许嬷嬷瞧见了生气”

    冬葵转愁为喜,振作起精神应了,果真露出了笑容,喜气洋洋地跟着其他丫头一起忙活。秀竹脸上也去了郁色,将柳家送来的大红销金盖头放在文怡手边,提醒她要在出门前盖上。

    文怡妆扮好了,瞧天色却还早,便端坐在床边等候外头的消息。石楠捧着一碗桂花莲子汤圆过来笑道:“老夫人说了,让小姐先填些东西下肚,省得一会儿没了力气。今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等姑爷来了,还要等他吃过茶饭,到了吉时,方能起身。”文怡遂接过碗,见头的甜汤稠稠的,倒有半碗莲子与六个大汤圆在里头,便叫秋果送了水盆上来洗手,拭去唇上的口脂,然后将汤圆等物小心吃了下去,秋果随即侍候她再次净了手脸,冬葵又过来替她重新上了口脂。

    这时,来送嫁的女客们到了。李太太带着儿女一起过来,接着又是侍郎府的蒋氏、段氏带着文安、文娟与蒋瑶姐妹三人坐车到了。罗四太太今日要在柳家支应,因此不会过来,至于文贤,还在忙着备考庶吉士,加上他近日就要娶亲,也是免得冲撞的意思。文娴同理。文慧自然是还在“病”中,文儒文雅两个,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顾家小院比先前更热闹了几分,丫头婆子一大堆,挤得院子里头满满当当的,几乎连路都走不了。李太太雷厉风行,把儿子连同男仆们一并、撵到大门外候着,又让粗使的仆妇上外院侍候。李冬瑞摸摸鼻子,伸出手指勾了勾,文安笑嘻嘻地跟着一起出去了;因招待新郎的酒席摆在前院,文良与聂珩两位大舅哥,便带着各自的小厮先过去候着;其余的丫头婆子媳妇们依令各司其职,院中方才清静了些。

    李春熙与文娟、蒋瑶相互见了礼,说了一会儿话,便闹着要见新娘子。到得西厢房中,小姐妹几个自然又是一番笑闹。李太太劝了好几回,让她们别把新娘的妆容给弄糊了,她们却还不肯收敛,羞得文怡生恼,信誓旦旦地说,今后一定会报复回去的到时候可别怪她不顾姐妹情份。这下三个已入婚龄却仍未许人的小姑娘只好悻悻地收了手,文娟还噘着嘴嘟囔道:“从前明明是个最好说话不过的人了,没想到还没出嫁呢,倒变得泼辣起来……”惹得文怡白了她一眼。

    李太太见状强忍住笑意,径自拉了蒋氏与段氏一道,往上房陪卢老夫人去了。

    太阳才升起来不久,柳家迎亲的队伍就到了。柳东行身穿大红圆领吉服,缀着熊罴补子,头戴乌纱帽,簪着金花,披着红底织金的绸子,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八面地到了顾家小院巷口。后头除了鼓乐队与花轿,还跟着十几个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伴当,除了离新郎最近的一人穿着寻常外,其余个个都穿着武官服色,从九品到四品皆有,引得无数路人围观。有孩童在旁笑着拍手唱吉祥话,那穿着寻常的伴当正是罗明敏,听着高兴,便笑盈盈地掏了两大把铜子撒了一地,引得孩童们一哄而上,吉祥话更是络绎不绝,满大街都有人贺喜。

    柳东行下了马,文安已经挂着坏笑,领着李冬瑞等少年迎上去了,后者的表情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人,他十分的不怀好意,看得随柳东行前来迎亲的一干同僚们私下问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未婚妻家的小舅子们。柳东行早从文安处听说过这李家少爷的为人,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忙忙摆了手,向同袍们介绍文安与李冬瑞。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位只有一人是正经大舅子,另一人却是亲戚,原是李大统领的公子,便又在私下议论,柳东行几时得罪过李大统领。

    李冬瑞心里十分郁闷,他明明笑得很喜庆,这些人怎么就觉得他是坏人呢?

    文安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疼了,罗明敏清了清嗓子,拍手喊道:“新郎到了新郎到了,可曾备下了好酒饭?若是没吃饱,一会儿大家伙可就没力气抬花轿了喂——”

    文良满面笑容地从门里迎了出来,伸手磕了文安一着,便彬彬有礼地请众人入内吃席。他后面跟着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聂珩,那笑容虽透着和煦,却叫人看了忍不住从心底里透出寒意来,瞧得众人又是一愣。柳东行与罗明敏对视一眼,便笑着迎上去嘘寒问暖了,语气里透着亲热。众人见聂珩也同样亲亲热热地与他们说话,还当方才是错觉。只有李冬瑞一个傻愣愣地,恍然大悟般击掌道:“原来如此,我明明是笑着,你们都当我不怀好意,我还奇怪你们怎会这样想,如今才看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众人一静,面面相觑。聂珩的笑容僵住了。柳东行轻咳一声,看了罗明敏一眼,后者方才哈哈笑道:“大家进去吃酒吧,吃酒啊好香的菜,我在大街上都闻到了,哈哈哈……”众人干笑着应了,文良暗暗抹了一把汗,扯了扯聂珩的袖子,便笑着将人请进门里。

    顾家备下的酒菜着实不赖。不但有平阳美食,也有京中地道风味,还有几道是北疆的特色菜,酒也是上好的,吃得众宾客十分满意。文良笑着介绍说:“李统领的夫人原是我家九妹的表姑母,为人十分热心,今日还将他家从北边带来的三个厨娘全都借给我们家使。这些菜就是她们做的,听说都是地道的北地风味。”便有人说笑:“原来北疆也有好菜,咱兄弟去了那处,若都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倒也不算吃苦。”

    酒过五巡,菜也上了三回,众人都吃饱了,吉时也到了。一帮人便催着新娘上轿。聂珩却忽然抬手:“且慢”听得众人一愣,柳东行与罗明敏心下一凛,都警惕以对,后者小心问:“表舅爷有话要说?”聂珩微微一笑:“急什么呢?想要接新娘子,先把催妆诗做了来。咱们可都是斯文人,读书人,自然要循古礼的。”

    众迎亲的伴当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正经武官,便是武举出身的,读过兵书,也没几个能做诗的,只得齐齐调头去看柳东行。柳东行却是面露苦笑,知道聂珩在这里等着他呢,怪不得先前一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只得无奈地去看罗明敏。罗明敏立时便移开了视线,嘀咕道:“别瞧我,叫我做诗,比你还不如呢。”文安与李冬瑞两个对视一眼,暗暗偷笑。

    文良小声问聂珩:“吉时要到了,他是要做不来,不就耽误了九妹出门子么?”

    聂珩微微一笑:“不妨事,几句打油诗,还是难不倒他的。要知道,他从前也算是康城学院的一位才子呢。”

    柳东行见状,实在没办法,只好绞尽脑汁回想书本上提过的前人催妆诗,看能不能借鉴一二。众人也都十分有眼色地安静下来,免得打搅了他的思绪。

    前院的情状早有伶俐的仆妇报到后面了。文怡听了丫头们的话,差点就要把盖头掀起来。李春熙笑着拍手道:“这位聂表哥倒是个有趣的人,亲热了半日,居然等人酒足饭饱了,方才发难,莫非也是个懂兵法的?知道先迷惑敌人再起兵攻打的道理?”

    蒋瑶骇道:“这可不是玩儿的,咱们京城的人,最讲究婚嫁要守吉时,若是误了,可是触了一辈子的霉头”

    文娟却低声对文怡笑道:“听人说柳家这位大表哥是个读书不成的,因此才考了武举,九姐姐的表哥莫非是有意为难他?”

    文怡顶着盖头一动,抿嘴道:“你莫听人胡说,柳大哥学问好着呢。”文娟挑挑眉,只是不信。

    这时,前院方向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大笑,文怡侧耳细听,却是罗明敏的声音:“这怎么不算?明明是好诗”

    聂珩有些气急败坏:“这原是前人的催妆诗,怎能算是他自己做的?”

    “你又没说不能用前人诗词,况且,这诗与前人的相比,又改了两句,怎能算得上是前人用过的?病潘安,你莫要耍赖”罗明敏高声招呼一句,“大家快去接新娘子了”呼啦一声,众人便往二门里跑来。

    内院的丫头婆子们惊吓四蹿,纷纷躲开。卢老夫人与蒋氏、段氏都吓了一跳,蒋氏还连连跺脚说:“这如何使得?不成规矩”又让丫头快去护好蒋瑶文娟两个。李太太却大笑说:“不妨事,今儿高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再说,春姐儿还在那头呢,这些后生休想在她手上讨得了好。”

    说话间,迎亲的伴当们已拥着柳东行到了西厢房门外。蒋瑶原是要探头去张望的,被吓了一跳,想要退回屋里来,脚下却被地毯拌了一下,几乎摔倒,好不容易站住了,伸手要去扶门边,没扶着,却扶住了一个摆放插瓶折枝花的高几,眼看着那花瓶便要摔下来磕着她了,罗明敏眼尖看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瓶子,温言笑问:“这位小姐,没摔着吧?”

    蒋瑶脸色大红,胡乱摇了摇头,便转身跑了。罗明敏摸了摸鼻子,回头便看见一众伴当对他挤眉弄眼。

    蒋瑶跑到里间,文娟没看见方才的情形,便好奇地问她:“脸怎么这样红?是被外头的人吓着了么?”蒋瑶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看得文娟一脸莫名其妙。这时外间又是一番笑闹,里屋的人便再也顾不上她们了。

    文怡听见外头的人说话,心跳得格外厉害。荷香十分有眼色地拉过秋果,往她两侧站了,俨然一副护主的架势,冬葵忙忙拉着小丫头们挡在外间,道:“姑爷,这可使不得,里头还有别的小姐呢”

    罗明敏笑着咳了两声,朝柳东行做了个眼色,柳东行便上前两步,扬声朝里屋叫唤:“娘子,吉时已到,随为夫上轿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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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中)

    文怡面上一红,微微垂了头,只觉得耳根发热,除了柳东行的话,别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心下跳得飞快,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绞紧了帕子。

    柳东行站在厢房门口,探头往里张望,只隐隐见到里间有好几个女子,拥着当中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美人,都在轻声笑闹,心里也热乎起来。

    这是他的新娘,他马上就要把人接回自己家去了。

    伴当们相互挤眉弄眼,嘲笑柳东行的傻样。罗明敏与他交情最好,也不厚道地跟着笑话了两句,方才上前推了他一把:“傻愣在这里干啥?人就在里头,快去接出来呀?”

    柳东行踌躇了,正犹豫间,李春熙在里屋不知打哪里寻出一把绘了牡丹花样的红油伞来,一步跃出外间,横伞挡住他的去路,大喝一声:“且慢”

    众人又是一愣,心下嘀咕:我的乖乖,怎的又出来一位程咬金?但仔细一瞧,又觉得这位娇客不能用程咬金那等大老粗来形容,明明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只是美人眉间英气勃勃,瞧着那身手也是习过武的,那岂不是更难对付?他们一帮子武夫,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程咬金厮打,却没法对这样的漂亮小姑娘下手啊

    罗明敏素来最擅长这些待人接物的活计,于是众人推了他一把,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笑着拱手为礼:“李大小姐,不知你有何见教?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若没什么事的……还是不要耽误了大事为好?”

    李罗两家素来相熟,李春熙自然认得罗明敏,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道:“谁要耽误大事了?我不知道吉时快到了么?但任凭你们心里再急切,也得照规矩来。若不按规矩,就想把人抢走,那是做梦”接着掂了掂手里的红油伞:“不服气的话,就上来试试呀?姑奶奶手脚正痒呢”说罢呼呼将伞挥舞几下,看得众武官眼中一亮,暗暗点头,知道这是个真会武的。

    这时,文良、聂珩、文安与李冬瑞他们也进来了,后者还在大声嚷嚷:“姐他们耍赖不要放他们进去”李春熙哼哼两声,朝柳东行等人抬了抬下巴:“如何?”

    众人见大小舅子们都来了,知道这回是难讨好了,只得又推了罗明敏一把,罗明敏无奈地道:“我们何尝不守规矩来着?聂兄要东行作催妆诗,他也作了,是你们不肯认而已。如今吉时真的快要到了,李大小姐别开玩笑。”

    文安与李冬瑞便嚷起来了:“那怎么算是作过了?”“就是啊,拿前人的诗来改了几句,就算是自个儿做的,这脸面也太厚了”“要是不会,老实说嘛”“对啊,大不了多罚几杯酒,咱们兄弟也不是不能放过他”

    那群武官里头便有个年青后生笑说:“方才已喝了好几杯酒,再喝下去,新郎官就要醉了,若是连堂都拜不了,那可如何是好?”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武官便接上说:“只是拜不了堂,已经算好的了,若是连马都骑不了,那岂不是糟糕?”先前那后生忙道:“这怎么会糟呢?索性让小柳儿留在这里拜堂成亲算了,做个上门女婿,倒也便宜。”众人哈哈大笑。

    文怡在屋里听见,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了。李春熙性情再大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闻言气得面色发红,眼珠子一转,便冷声道:“少在这里贫嘴滑舌就冲这个,姑奶奶也不能容你们”说罢手一挥,便抓着伞往那年青后生打去。

    那年青后生吓了一跳,忙忙向旁一躲,本以为必能轻松躲过的,没想到那伞打过来时,还带着虎虎风声,打到半途,李春熙手腕一转,伞便拐了个弯,往他胸前袭来,他一看便知道不好,这下无论如何都是躲不掉的,若是接得不好,说不定还要吃点小亏,电闪雷鸣间,他膝盖一弯,屈身往下一缩,用肩膀与那伞头硬扛了一下,只觉得小半边肩都麻了,却仍不敢大意,下盘一转,便往右边跳开去。

    李春熙“咦”了一声,腕上又是一转,那伞便接连打上去了,那后生抬起另一边未受影响的手臂,挡了几下,眼珠子一转,脚下一滑,便从李春熙臂下蹿回同伴们当中,只一个转身,便随手将腰间的跨刀扯下,也不出鞘,单臂举刀回手一挡,将李春熙赶到的伞势挡下,脸上随即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李小姐,小的再不敢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李春熙没应声,只是盯着他的刀鞘,忽然问:“你这个……不是错金银乌鞘虎纹刀么?瞧你年纪轻轻,还真看不出来,别是跟长辈借来充场面的吧?”

    原来这错金银乌鞘虎纹刀是本朝少见的一款特制军刀,非有大功不能得赐,满朝武将中,得此刀者,不过二三十人罢了,多数不是军中宿将,其余也是立下多次军功的后起之秀。这后生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若说他是凭自个儿真本事得了此刀的,李春熙是绝不肯信的。她父亲戎马半生,也就是去年才得了一把而已。

    那后生微微一笑,颇为自得地收回手,把刀重新系回腰间,却不回答。

    李春熙柳眉一竖,便要骂人,武官们里头有眼色的,忙替那后生答道:“小姐莫瞧他年纪轻轻的,就当他不中用,他原也是将门出身,十五岁就入了京南大营,往战场上历练过几遭了,这刀可是他凭军功换来的,实打实的本事”另一人也道:“是呀,小姐不认得他,他原是在北望城镇守的,是为了传信才特地回来的,已回了京南大营,正要随大家伙儿一块儿出征呢”

    李春熙心下一想,已知道他是谁了,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喜之色:“你是傅仲寅?”

    那后生嘻嘻一笑,拱手做了个揖:“正是傅某人,叫小姐见笑了。”

    李春熙先是一喜,这位少年英雄,她可是闻名已久了,先前在北疆不曾见过,没想到会在京城遇见,但她转念一想,很快又拉下脸来:“你真是傅仲寅?傅仲寅怎么会是你这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别是冒充的吧?”

    傅仲寅哭笑不得,唱喏道:“小生当真是傅仲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姐若不相信……”顿了一顿,便抬袖掩面,“小生也无可奈何——”众人大笑。

    李春熙红着脸跺跺脚,想了想,索性不理他,转向柳东行,板着脸道:“闲话休提,咱们说回正事。催妆诗你们是做了,可舅爷们原只是要稍稍为难一下,就放人的,你们却自个冲了进来,倒把一院子的丫头媳妇吓坏了,连我们的姐妹也叫你们冲撞了,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我不管,若你们不把事情说清楚,正经给我们姐妹赔礼,就休想我会放你们进去”说罢又往里屋扬声一笑:“蒋大妹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蒋瑶在里间听见,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再次大红。文娟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方才他们冲撞你了?”她只得支支唔唔地说:“就是……稍稍有些吓着了……其实也没……没啥……”文娟听得奇怪,皱眉问:“你这是怎么了?平日说话,可不会这么吞吞吐吐的?”蒋瑶一震,深吸一口气,已经冷静下来,只是郏边犹带几分绯红:“我这不是着急么?万一真的耽误了吉时,可怎么办才好?”

    文怡也在担心这一点。李春熙素来是一旦兴起,就必得尽了兴才能完事的,方才那位小傅将军又惹了她,若她不依不饶,那还真叫人为难。柳东行他们不知能不能叫她满意?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傅仲寅冷不防推了罗明敏一把,笑说:“就是他出的主意,罗兄快给小姐们赔礼吧,别耽误了良辰吉时”众人一阵哄笑,柳东行为难地看着罗明敏,面露恳求之色。

    后者立时便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这个损友居然见色忘义……”又恨恨地瞥了傅仲寅一眼:“君子报仇……”

    傅仲寅笑道:“小弟不过是顺应大家的心声行事,罗兄可别见怪啊总不能为了保住你,就耽误了柳兄弟的婚事吧?大家说,是不是?”众人连声应和,催着罗明敏去赔礼,聂珩也在后头哼哼冷笑几声,李冬瑞跟着众人叫好:“小傅将军,你果然是个英雄”

    罗明敏暗暗出了一头冷汗,只得乖乖向里间行了个大礼:“在下无礼冲撞了,请各位小姐海涵。”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方才那位蒋小姐,没吓着吧?”

    蒋瑶在里间憋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方才挤出一句:“没事……”

    傅仲寅忙问李春熙:“如何?罗兄弟也赔过礼了,咱们能接新娘了么?”

    李春熙犹有几分不足,转着眼珠子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治一治他,这时候李太太扶着卢老夫人过来了:“年轻人爱闹是好事,但别太过了,吉时将至,新娘子出门不可误了时辰。”李春熙只好作罢。

    于是,在众人的起哄下,文怡与柳东行双双向卢老夫人磕过头,听过训言,文良便背起文怡,上了花轿。此前早有卢老夫人从邻居里请来的全福人做过“扫轿”、“熏轿”、“照轿”等事由,文怡进了轿子,古嬷嬷便奉了蒋氏之命过来提醒她哭出声来。

    当下,柳东行带着一众伴当们,上马开道,走在前头,后面紧随的是一应执事的、掌灯的、吹鼓奏乐的,之后是文怡坐的花轿,文良、文安骑马护送。一行人吹吹打打,前呼后拥,欢天喜地地往羊肝儿胡同的方向去了。卢老夫人等人都到门前相送,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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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下)

    第二百四十四章顾文怡出闺成大礼(下)

    花轿来到羊肝儿胡同口,早有眼利的家丁在路口望见,立时回家去送信,柳家迅速涌出一大群人来,聚在胡同口迎接。

    住在附近的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看见柳东行翻身下马,都纷纷夸奖新郎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一身官服衬得人越发威武。也有小户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盯住了他身后的一众年轻武官们,脸红红,咬着唇,暗暗笑着交头接耳。

    柳家管家舒从安与罗家管事许春山站在家丁前头,笑盈盈地向柳东行与罗明敏等人先了礼。舒从安殷勤地道:“家里都已经备好了,一时没听到信儿,小的婆娘还在担心大爷会赶不上吉时,还好您还是及时回来了快进去吧,大家伙都等着呢”

    柳东行笑道:“辛苦舒伯了。”便要命轿夫将花轿抬进门去,却不妨许春山笑着抚了抚胡子,道:“柳大爷且不忙,先把礼数给尽全了再说吧。咱们大家伙儿忙了几日,怎么也得讨个喜庆不是?”柳东行一愣,眨了眨眼。

    罗明敏笑了:“老许,怎么你也学坏了?今日会耽搁到这时候才回来,可不就是被这些个礼数给弄的,你这又是哪一出?”

    “罗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傅仲寅不知几时转到了前头来,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点着脑袋,又给同伴们使眼色,“小柳儿娶亲,这么大的喜事,咱们又怎能不跟着沾沾光呢?”

    众人领会,一齐起哄,声音大得满条街都听见了,但无人有怨言,反倒还都会意地偷笑,也跟着起哄说要讨喜庆。

    文怡在轿里听见,心里只觉纳闷,但转念一想,又记起了长辈们跟她提过的京中婚嫁习俗,新娘花轿到了新郎家门前,是会有邻人前来“拦门”的,为的不过是要个红包,讨个喜庆的意思。柳东行与罗明敏在京城住得不久,对此不清楚也是有的。既然众人不过是在闹着玩,她也就不担心了,反而抿起嘴唇,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看柳东行如何应对。

    柳东行起初是有些意外的,但舒从安对他耳语一番,他也就明白了,接着便有些为难,他今日穿戴一新,身上哪有半文钱?只得无奈地看向罗明敏。罗明敏早就在兜里揣了许多铜子银角子,见状立马去掏,谁知许春山却笑道:“这可不行,二少爷,今儿可不是您娶亲呀,再说,您给的红包,咱们领了,岂不是跟没领一个样?”罗家派来帮忙的家丁伙计们都笑了。

    罗明敏白了他一眼:“老许,你今儿是专门跟咱杠上了啊?”许春山只是笑而不语。

    这时,负责送嫁的李太太的轿子终于赶到了,见状便招手唤了文安过去,吩咐一番,又让仆妇捧了一盘子东西上来,尽是些巴掌大的红绸小荷包,每个都装了一百钱,还有果子、豆子等物。文安便笑嘻嘻地将盘子送到许春山等人面前,照着李太太教的话,说:“各位叔叔伯伯们辛苦了,请每人领一个,沾沾新人的喜气吧。”

    许春山笑眯眯地接过盘子,道:“小少爷真是个伶俐人儿。”便招呼众家丁一声,一哄而上,先给聚集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们派了一个,自己也领了,方才让出路来。柳东行与罗明敏松了口气,小声向文安道谢。文安却道:“李婶娘说,这原是咱们女家做的,因此方才这位先生才不肯收你们的喜钱呢。”他们这才明白了。

    舒嬷嬷早在门里候得焦急,已在心里骂了自家男人无数次,见状总算松了口气,便换上笑容,领着几个婆子媳妇出来,手里各执一个花斗,里头也装了豆子、谷物、果子、铜钱等物,嘴里嚷着吉祥话,把东西往天上撒,转眼便撒了满地。有邻居的孩子们跑出来拣,欢声笑语,场面一时热闹非凡,送亲的乐手们便又演奏起来。舒嬷嬷亲自抱着一面铜镜,指挥仆妇们将彩毡铺到花轿前,便要迎新娘下轿了。

    文怡在丫环们的搀扶下,走下轿子,大红绣鞋踩在彩毡上,一步一步极小心地走着。她头上顶着销金盖头,只能看得见脚下的路,除此之外,便只能听见周围一片喧嚣,甚至连柳东行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幸好有秋果与荷香两个在旁小声提醒,她才顺顺利利地走上了台阶,跨过马鞍,跨过秤杆,又跨过火盆,来到了正堂。

    正堂里大红龙凤喜烛烧得正旺,亲长宾客们也都各自就座,柳复与柳顾氏却是坐在右边下手头两张交椅上,前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有什么异状,后者却是一脸忿忿,仿佛谁欠了她一百万两似的,两眼还时不时扫向坐在对面的上官将军与夫人,偶尔也会看一看正位上供奉的两尊牌位,脸色发暗,嘴里嘀咕:“我们是他正经叔叔婶婶,受他两口子一盏茶也是应该的,居然叫我们坐在这里,连外人都比咱有体面了”柳复面上笑容不变,微微动了动嘴唇,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寒意:“老实一点上官德岚是东行上司,眼下又在朝中得势,坐在上席也没什么要紧,你给我收敛些,别得罪了人”柳顾氏只觉得满腔委屈,却不得不闭了嘴,转而朝才进门来的文怡瞪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想着要怎么整治这个内姪女兼侄媳妇才好。

    文怡蒙着盖头,自然不知道柳顾氏在打什么主意。她才在堂中站稳,便有人递了红绿彩缎结成的同心结给她,她抓着一端,只在盖头下看见一个穿着五品大红官服的男子站在自己身边,抓住了另一端。她知道这是东行,脸微微一红,却把先前心里的那点不安与茫然都通通抛诸脑后了。

    上官夫人笑盈盈地走上前来,早有媳妇子用蒙了红绸的方盘送了箸上来,她拿起挑去了文怡的盖头,露出一张秀丽端庄的脸,堂中众人皆是一番赞叹,都道“果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文怡只觉得周围人人都在盯着自己瞧,她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早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却越发添了艳色。傅仲寅等一众武官便对着柳东行起哄,说他“好福气”,娶了个美娇娘。柳东行也不害臊,反而笑着一一拱手致谢,面上犹有自得之色,气得一众同袍都在牙痒痒,背地里商议了,回头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负责唱礼的傧相是个三十来岁、相貌端正、说话又讨喜的胖子,自是对新郎新娘夸了又夸,舒从安在旁提醒了几句,他方才请新人到香案前拜堂。

    柳东行与文怡拜了天地,又向高堂上的父母牌位拜了一拜,接着互相交拜,便让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

    新房位于宅子第二进的正房东屋内,文怡一进屋,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也瞧见这满屋子都是红彤彤地喜庆之色,映得人脸都红了。她在丫环们的搀扶下,手执同心结一端,往婚床帐中靠左坐下。柳东行坐了右边。上官夫人便带着舒嬷嬷等人,与那傧相一同边唱撒帐歌,边朝帐中抛洒金钱彩果。文怡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落入无数的花生、莲子、桂圆、红枣等物,嘴边隐隐露出一丝笑,忍不住悄悄往柳东行那边偷看,却正好与柳东行的眼对上了,柳东行微微一笑,她便禁不住脸红,飞快地低下了头。

    唱完了撒帐歌,众人便忍不住催着柳东行出去开席敬酒了。柳东行依依不舍地再看文怡几眼,引得屋里的人又是一番哄笑,文怡红着脸撇开了头,柳东行方才在罗明敏等人的推攘下出去了。

    这一去,便半日都不曾回来。文怡心里只觉得有几分落寞,但因上官夫人等人就在跟前,她也不好露出痕迹来,只得端端庄庄地坐在床边,别人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上官夫人见状笑道:“听传闻,我还当是个爽利的姑娘,不曾想原来这般斯文。”

    旁边便有一位陌生的武官太太笑道:“新娘子都是要害臊的,正经过起日子来,才知道是不是个爽利的。夫人当年也不过这么着。”

    上官夫人便好笑地顶回去:“怎么拿我说笑起来?”

    又有另一位女眷有些好奇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小声说:“怎么也不见柳尚书的夫人进来说说话?她既是叔婆婆,又是堂姑母,好歹也要过来见见面才是。”便有人去扯她袖子:“别说这个了。”那女眷面露不解:“怎么了?”

    文怡心里也有几分埋怨,怪柳顾氏连面上情也不顾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既然不肯做表面功夫,自己将来倒轻松几分。

    有人小声对那女眷说了来由,她也就不再问了,上官夫人见场面有些冷清,便又笑着问起文怡,是几时与柳东行订的亲事,家里又还有什么人等。文怡此时已经镇定了许多,也没开始那么拘束了,回答得清清楚楚。上官夫人见她说话明白有条理,心里又添了几分喜欢,得知她还认得自家的外甥女儿,而且交情还不错,便更高兴了:“这敢情好啊,我没有女儿,倒稀罕姐姐家的女孩儿,你既与她们好,找个日子,一块儿到我家里聚一聚,也好热闹一番。”

    其他女眷们立时便应和了,还开始点名算起自家有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或侄女等,到时必要一起过去。文怡笑着听她们说话,见她们高兴,也不忍心相拒,便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舒嬷嬷便过来请诸位夫人去吃席,上官夫人亲切地嘱咐了文怡几句话,便领着众女客们一道出去了,舒嬷嬷又派人送了吃食过来给文怡。

    秋果侍候文怡吃饭,却看见荷香鬼鬼祟祟地从门外进来,忍不住数落道:“你跑哪里去了?今儿是大日子,咱们可不能丢了小姐的脸”

    荷香束手应了,转眼便换上了笑容,小声对文怡道:“奴婢在前头打听过了,姑爷才吃了几杯酒,便回顾家谢亲去了,刚刚才骑马回来,又叫客人们拉去吃酒。那位罗二少爷,嚷嚷着要他与那位小傅将军多喝几杯,才能消了他方才受的气,结果那小傅将军却是个滑头的人,反把他灌得半醉。二三十位大人在前头聚在一起斗酒呢,连上官大将军也跟着凑合上了。”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开始担心:“看来是要喝多了,不知厨下可有备醒酒茶?”

    秋果笑道:“小姐,今儿要摆酒席,厨下必然有预备,您就别担心这个了。”

    荷香却道:“去问一声也是好的,如今咱们小姐可是当家奶奶了,总要叫这家里的下人知道,咱们小姐对姑爷可好了”便叫了初月一声,让她去厨下传话。

    初月是个老实人,荷香这么吩咐,她就这么去做了。秋果见状只能说荷香:“你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接着便唤了另一个陪嫁的小丫头,是罗四太太近日送过来的一个名叫春实的十一二岁小女孩,让她去打水,给文怡洗手。

    外头的酒席一直吃到天黑,欢笑嬉闹声传到后院,文怡担心之余,也有几分羞涩。总算等到宾客们的声音渐渐静下去了,她开始猜想外头大概要散席了吧?便又听得一阵喧哗,许多人拥着醉醺醺的柳东行过来了,她心下一紧,便低头拽住了裙摆。

    客人们笑闹着要闹新房,谁知才进屋子,柳东行脚一歪,便醉得趴下了,引得屋里丫环们一阵惊慌。舒嬷嬷忙忙带了人过来,扶起柳东行,让他往外头罗汉床上安置下来,又是打水洗脸,又是送醒酒茶,忙得团团转。客人们见状,也不好意思去闹新娘了,只得在舒从安再三赔笑讨好下,重新回前头吃酒去。

    他们才离开,舒从安便回身给妻子打了个手势,然后快步跟了上去。舒嬷嬷推了柳东行一把:“大爷,人走了,快起来吧。”

    文怡原本还担心地探头去瞧,闻言顿时愣了一愣,接着便看到东屋的帘子一掀,柳东行走了进来,一身喜服都带着酒气,脸上也红红的,然而目光清明,哪里有半分醉倒的模样?她这才明白过来,脸又是一红,低下头去。

    外间的人声不知几时安静下来,吱呀一声,门便关了,夹杂着几声丫头们的低笑。柳东行在门里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文怡觉得奇怪,便忍不住抬头去看,还未看清楚,就觉得眼前一黑,柳东行已不知几时走近前来,拦腰一抱,将她悬空抱起。

    文怡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东行却将她往床上一放,压下身去,轻轻吻着软玉温香,低声轻笑:“还能做什么呢?娘子,*宵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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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今夜良宵

    第二百四十五章今夜良宵

    罗明敏喝了满满一大碗醒酒汤下去,晃了晃脑袋,又吹了风,才觉得脑子稍稍清楚了些,然而走路还有几分踉跄,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居然叫那帮混蛋给算计了……

    送汤来的小厮问:“罗二爷,您还好吧?”

    他笑着点头:“已经好了许多,多谢你方才送来的热手巾。”又仔细打量那小厮几眼,记起了对方的名字:“我记得……你是在马房当差的?倒是机灵能干。”

    那小厮笑着作了个揖:“小的名叫谷旺,如今在外院做些跑腿打杂的差事,罗二爷若是有什么事要办,只管吩咐小的。小的虽愚笨些,腿脚倒还勤快。”

    罗明敏听了笑骂道:“你这样的人也叫愚笨,天底下还有伶俐人不成?行了,你去吧,我还要回席上呢。”

    谷旺应了一声,却没离开,反倒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到罗明敏面前,道:“这是我们家大爷事先备下的解酒药,只要吃两颗下去,任凭别人灌再多的酒,也不会醉倒的。若是罗二爷实在受不住,不如也试一试?”

    罗明敏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怪道他今日酒量比平日浅许多,我还当他在顾家也喝多了,没想到……”又笑了几声,接过小瓷瓶,拔开塞子一闻,已知道里头的药丸是什么成分了,不由得有几分懊恼。这原是萧老大夫捣鼓出来的方子,柳东行学过,他也学过,怎么就一时没想起来呢?

    看着谷旺,他笑问:“你把这药随手给了我,还泄了你家大爷的底,就不怕你家大爷恼了?”

    谷旺笑道:“若是别人,小的自然是不敢说的,但罗二爷不是外人,大爷即便知道了,也只会夸小的懂事,又怎会恼呢?”

    罗明敏大笑,又问了他一些诸如多大年纪了、是从尚书府过来的还是外头买来的、成亲没有、识不识字、通常办的是什么差事之类的问题,还未问完呢,便有一个青年仆役匆匆走过来,见他们在这里,先是上前向罗明敏行了一礼:“罗二爷原来在这里歇息,倒叫小的们好找。”接着便盯了那谷旺一眼:“不是让你侍候宾客们的车马么?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那谷旺忙道:“小的因肚子饿了,过来讨点吃食,正巧见到罗二爷在此,似乎吃醉了,便侍候着吃了醒酒汤,并不是故意误了差事的。”

    那青年仆役挑挑眉,也没多加责怪:“既如此,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快领了吃食回去吧。今日来吃酒的宾客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骑的马也不是寻常坐骑,若是有个差迟,大爷与大*奶脸上不好看,你也别想讨得了好。”

    那谷旺忙应下,向罗明敏行了礼,便转身去了。那青年仆役一直盯着他消失在门外,方才回头向罗明敏揖了一礼:“都是小的们怠慢了,罗二爷莫怪。里头都在催二爷回去呢,不知二爷可方便?”

    罗明敏微微笑着,问:“你是舒伯的儿子吧?方才那小厮是怎么回事?既是看守车马的人,居然叫他摸进厨房来了,万一是个有歹心的,可不好办。”

    那青年仆役忙束手低头答道:“小的舒平,家父正是家里的总管。那谷旺原是外头买来的,大爷起初并未多想,只是后来发现他与尚书府过来的人来往密切,又查明卖他的那人伢子原是尚书府常用的,方才多留意些。他来了几个月,小的们冷眼看着,觉得他虽有些小心思,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胡作非为,因此大爷吩咐我们且细细察看,弄明白他的底细再说。”

    罗明敏点点头:“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我就不管了,只是需得留心。不可让他进书房当差”说完便站起身来。

    舒平应了,见他起身,忙伸手去扶。罗明敏身体晃了晃,轻轻挣开他的手,拒绝了他的搀扶,自行往酒席的方向走,心底里却在叹息:这几个月,柳东行既要备考武会试,又要忙通政司的差使,接着还有婚事与练兵等事情要忙活,对家里的事务反倒顾不过来了。如今他家既有了当家主母,自己还是要找机会提醒弟妹一声,让她小心家里的人才是。

    想到这里,罗明敏又停下了脚步,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罢了,难得东行才得了几日的婚假,就让他过几天安心日子吧,等他走了,再说这话也不迟。若是弟妹料理不过来,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回到了席上,罗明敏还未来得及与同席的朋友打招呼,便有人唤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从前在康城书院时的两位同窗,一位许豫,一位林近,两人都曾参加今科会试,却双双名落孙山,因为想到皇帝明年四十大寿,也许会加开恩科,便滞留在京中,埋头苦读等候消息,柳东行娶亲,也把他们请过来了。

    罗明敏忙笑着迎上去:“原来是你们,方才我就有心去找你们喝酒的,不想被人困住了,几乎醉倒,这会子还头晕呢,还好你们过来了。”

    许豫微笑道:“今日虽然高兴,还是少喝点为好。酒这东西,可以助兴,却不可太过,太过则伤身。”

    林近却说:“今儿来的人大都是生面孔,我们也不认得几个,听说都大有来头。我们原有心早些过来找你喝酒的,见了那些军汉,都不敢过来了。”又压低了声音:“听说柳兄娶的媳妇是聂珩的表妹?怎么不见聂珩过来?”

    罗明敏笑说:“聂珩今儿是大舅哥呢,早在娘家就吃过酒了,自然不便过来。”又说,“那些小将军们都是东行在营里的同袍,别看他们都人高马大的,其实和气得很,也不是粗人。”

    林近却摆摆手:“我是不惯与那样的人相处的,光听声音,就叫人脑仁儿疼。”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听说今日还来了好几位尚书、侍郎?还有大将军什么的?我只听说东行与他叔叔不大和睦,却没想到柳大人如此抬举,还为他请了这许多大人物来?只可惜我们不能亲自拜见。”

    罗明敏顿了顿,笑说:“都是东行的上官,确实有不少大人物,方才灌我酒的那几位小将军,就没有一个是白身,高的也有四五品呢,大将军就更不必说了。”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便转头去问许豫:“我听说你因守孝误了上一科,今科料想应该能得中才是,这又是怎么了?”

    许豫却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原是开考前不巧得了风寒,虽然吃过药已好了,精神却难以支撑,本想勉强一诗,看来还是不行的,只能看下一科了。我没什么要紧,罗兄不必担心。”

    罗明敏原要劝慰几句,林近却插嘴道:“其实许兄若是肯放下身段,应贵人之邀,到王府去做个清客,这会子早就考中了。”

    罗明敏皱了皱眉,许豫却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我是读书人,考科举方是正道,陪王府贵人弹弹琴说说话,那不是我该做的。”接着便朝罗明敏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宾客也散了大半,我在大护国寺附近赁了屋子暂住,不好回去太晚,就此别过,罗兄得了闲,便来坐坐吧。”说罢转身就要走人,林近急了,叫了他几声都没能叫住他,又想起自己没有马车,只好也跟罗明敏告了别,不甘不愿地追了上去。

    罗明敏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微微皱了眉头。

    “罗兄弟”又有人叫他,他回过身,这回来的却是傅仲寅。

    傅仲寅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抓着个酒杯,笑嘻嘻地走过来:“方才还没喝完,罗兄弟就跑了,二十杯还差三杯呢,罗兄弟该不会耍赖吧?”

    罗明敏见状,只得将闲事通通抛开,没好气地对他说:“小傅将军也太强人所难了,明明是你们欺我好说话,硬要灌醉我,怎么就成了我耍赖呢?”

    傅仲寅笑着斟了酒,自行喝了三杯下去,将杯底亮给他看:“那就罚我把这三杯酒给领了,罗兄弟消了气,如何?”

    罗明敏无奈地看着杯底,叹道:“不敢当,不过是玩笑罢了,我心里知道。”迎亲的时候,若傅仲寅不是立时将他推出来,柳东行又跟着附和,恐怕是真的要耽误吉时了。傅仲寅少年英雄,盛名之下无虚士,别看他如今笑得吊儿郎当的,该做决断的时候,半点都不会手软。只不过自己习惯了行事圆滑,有些受不了这种干脆利落的处事方法罢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行事风格,倒比林近那兜着圈子不肯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明晃晃地露出企图心的人要强得多了,至少足够直截了当。

    罗明敏接过傅仲寅手上的酒壶,就将寻了个杯子来倒了,也喝了个杯底朝天,向对方亮了一亮,嘴角弯了弯。

    傅仲寅哈哈大笑,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哥俩儿好地往同袍们的席面走,嘴里还在说:“可惜新郎官居然醉倒了,咱们只好自己喝,难得明日有假,大家伙儿可得喝够本才行待明日见了小柳儿,咱们就一起羞他去”

    新房内,红烛高烧,已短了半截,浓郁的香气弥漫,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却叫人难以言喻的气味。大红绣帐不知几时已经停止了轻微的晃动,过了一会儿,方才传出几不可闻的喘息声来。

    文怡闭着眼,只觉得身上都出了汗,又热又腻,但她手脚都软成了一团泥,半点都不想挪动,只能伏在柳东行的胸前,低低地喘着气。

    柳东行伸手轻轻勾起她颊边的一缕青丝,挽向她耳后,看着她的眉眼,良久,微微一笑,又低头吻了她一下:“可是累着了?”

    文怡脸一红,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一声都不肯吭。

    柳东行轻笑,手掌轻轻地揉向她的腰腿,她耳根一热,恨恨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快住手你这个……你这个急死鬼”

    柳东行哈哈大笑,重重地亲了她一口,道:“好娘子,我总共才有几日的婚假?自然会急呀”

    文怡抬手捶他胸膛,但很快又沉默下来,顿了一顿,将手掌轻轻放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声,低声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柳东行收了笑,抬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郑重道:“我会的,你已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忍受……你一个人过着没有我的日子,更不能忍受……有朝一日,会有人跟你提议,改嫁给另一个男人……我去上战场,哪怕是伤了,残了,也会挣了命回来”

    文怡心下一惊,忙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话什么叫伤了、残了?我不许你伤了、残了小伤倒罢了,掉几根头发丝儿,也没什么要紧,但是不许你一身伤的回来若是……若是你变成了那样……”

    柳东行微微一笑:“若是我变成了那样,又如何?”

    文怡咬咬唇:“若是你变成了那样,我一定恼你很久很久”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至少也要恼你一个月”

    柳东行猛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密密亲吻,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方才松开,盯着她的双眼,正色道:“我不会的。我明知道自己会有性命之危,却还是为了私心,娶你过门,便要为你负责。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呢,我怎能在新婚的时候,便抛下你?更不能带着残躯回来,连累你一辈子”

    文怡眼圈微红,伏入他怀中:“那我就在家中等你,你千万要记得今夜说过的话,等你回来了,咱们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孝敬祖母,照顾弟弟妹妹们。若是你违了誓,我可是不依的,即便到了黄泉,我也要找你讨这个债”

    柳东行轻轻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我不会的,我向你发誓。”接着笑了笑,低下头,用鼻子顶着她的鼻尖,小声说:“不过啊……咱们要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除了孝敬祖母与照顾弟弟妹妹们以外,还要多生几个孩子,既要有象我的儿子,也要有象你的女儿,那才叫圆满了,你说是不是?”

    文怡的脸越来越红,身体已经僵住了:“你……”咬咬牙,又骂了一句:“你这个急色鬼外头的宾客还没散呢若是……”

    话未说完,柳东行已经堵住了她的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外头的宾客,自有人招呼他们喝酒,咱们就别管了。娘子,莫辜负了今夜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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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婚燕尔

    文怡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忽然觉得光线有些耀眼,忙重新闭上了,再度张开,看着陌生的床顶,猛地醒过神来,立时翻身坐起,却觉得腰上一软,疲倦感瞬间蔓延到全身。

    一双手臂伸到她腰间,将她揽了过去,她吓了一跳,伸手抵住对方的胸膛,看到柳东行半眯着眼,微笑地看着自己,方才减去九分力气,软软扒在他的胸前,低声道:“天亮了,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柳东行轻笑:“管他是什么时辰?咱们爱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难不成还有谁催不成?”说着双臂揽得越发紧了,声量也低了几分:“昨儿可累着你了?别忙着起身,多睡一会儿,养一养也好。”

    文怡想起昨夜种种,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又察觉到身上的小衣在这一小会儿功夫里,早已揉搓得七凌八乱,慌忙将柳东行推开,便自个儿下了床,趿了绣鞋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急道:“了不得!都要日上三竿了!”忙忙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走到门边去叫人:“外间侍候的是谁?”

    秋果的声音响起:“是奴婢与荷香。小姐起来了么?奴婢这就去打水来。”脚步声远去,荷香则走到门边小声问:“小姐姑爷可要奴婢进来侍候?”

    文怡正要应声,却听到床的方向有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柳东行坐了起来,衣衫不整地掀起帐子,懒懒地倚在床边盯着自己笑。她脸一红,声音也小了些:“你去给我们拿两套新衣裳来,预备一会儿要换。”荷香应声去了,她便回身瞪柳东行:“快起来吧,瞧你这象什么样子?”

    柳东行却笑说:“在自个儿家里,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也别太在乎这些个规矩、礼数什么的了。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夫妻就是主人,自然是爱怎样便怎样的。”

    文怡心中一动,低下头来,细细一想,复又欣喜。

    可不是么?如今她已经嫁给了柳东行,柳东行的家就是她的家了,她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家中之事除了柳东行的意思,便都可由得她做主。虽说从前在娘家时,她也是当家作主惯了的人,但那时总要问过祖母的意思,才好下决断的,如今却少了这一层。她在这个家里,是真正的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文怡心底热乎乎的,忽然对这个新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再度环视这新房,便开始觉得红色的太多了,虽说新房要布置得喜庆,却也不必样样物件都是红的,看得人眼睛疼。这里的布幔可以换一种浅些的颜色,那里可以放上两瓶新鲜折枝花,还有那多宝架上的摆设,床后头的落地大屏风……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日后要如何收拾这间卧室,却没看见柳东行起身向她走来,冷不防一把将她抱起,便往床边走。她吓了一跳,面色复又大红,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快把我放下!天色不早了,咱们该梳洗了!”

    柳东行却一脸笑嘻嘻地,自顾自地抱着她走到床边轻轻放下,让她坐在床沿上,便蹲下身去,抬起她的脚来,居然脱了她的鞋,便往自己怀里揣。

    文怡惊诧莫名:“你这是做什么?”

    “一大早便起来,连袜子也不穿便下了地,如今天气虽然暖和了许多,一早一晚却还有凉风吹着,我这屋子是铺了青石板的,比别的屋子要冷些,我瞧你这鞋底纳得太薄了,怕是挡不住地上的凉意的,仔细别冷着了。”

    文怡心下一软,又是欣喜,又是羞涩,忽然听到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忙将双脚缩了回来,重新穿回鞋子,嗔了柳东行一眼,又替他整理里衣的衣带,方才吩咐:“外头是荷香还是秋果?进来吧。”

    秋果捧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后头跟着春实,手里也捧了一盆水,臂上还搭着巾帕等物。接着是手里捧着一叠衣物的荷香,最后一个进来的,却是生面孔,手里捧的是小连环填漆茶盘,里头放着一对抹红釉盖碗。

    文怡不认得这个丫头,见她约摸十六七岁,身材修长,长得还算清秀,脸上长着几颗浅浅的雀斑,穿着一身新做的紫色细绢衫裙,头上插着两支鎏金簪子,脸上淡淡擦了一层粉,倒也整齐,自一进门,便一直垂着头,低眉顺眼,似乎十分老实。文怡记得柳东行的近侍应该是一个叫冰蓝的,估计他不可能只有一个使唤人,这兴许就是另一个了,便转头去看柳东行,见他正在洗脸,忙走过去替他递帕子。

    柳东行洗好了脸,便朝她笑着说:“娘子给我梳头吧?”文怡脸一红,也不理他,径自在春实的侍候下洗过脸,荷香便十分有眼色地侍候进屏风后头换衣裳。

    她今日还是新婚第二日,想着大概还要去尚书府拜见,便换了一身大红绣折枝花的对襟褙子,系了新做的官绿襕裙,转出来瞧见柳东行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宝蓝织锦直裰,便上前替他系衣带、佩玉饰。她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有些生疏,系得不对,自己已脸红了,怯怯地看了柳东行一眼,又重新拆了重系。

    柳东行用眼神止住要上前帮忙的丫头,只是笑着由得文怡动作,待系好了,方才指了指那丫头,道:“这是我院里侍候的紫金,冰蓝在外头,想来你是认得的。我身边就她俩是大丫头,冰蓝管着小库房,紫金管起居杂事,还有一个叫莲心的,管着书房洒扫。至于院里其他的小丫头,也不曾分二等三等,你日后看好了谁,便提拔上来使吧。”

    他话音刚落,紫金便放下茶盘,上来给文怡磕头。文怡笑着让荷香将她搀起:“先不忙见礼,如今我还未梳洗整齐呢,怎么好见礼?”她细心地留意到,柳东行说的是“院里侍候”,而不是“屋里侍候”,心下不由得多想:他莫非是在安她的心?

    紫金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屈膝一礼应了,便捧上那茶盘,道:“这是早上舒嬷嬷亲自熬的桂圆莲子茶,请大爷奶奶吃了,从此和和美美,顺心如意。”

    文怡脸又是一热,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柳东行。柳东行却没想太多,挥挥手道:“先放下吧,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说。”那紫金立时红了脸,讷讷地应声,想要退下,忽然记起手里还有茶盘,僵了一僵,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荷香上前接过茶盘,笑道:“姐姐,小姐与姑爷的早饭不知可得了,妹妹是新来的,不认得厨房在哪里,姐姐能不能带个路?”顺手便将茶盘往桌上放了。

    紫金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向柳东行与文怡行礼告退,带着荷香出去了。

    柳东行笑道:“这丫头有些笨笨的,倒是难得的忠心,也不是邪魔歪道之人,因此我才会容她在跟前侍候。你若瞧着还能使唤,就留她下来,若是不喜欢,打发她到外院去得了。”

    文怡诧异地看着他:“既是你身边的大丫头,人又忠心,为何不留在院里?”

    柳东行笑着眨眨眼:“这个么……只要娘子高兴,别人如何,我也管不了许多了,又不曾亏待了她。”

    文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明白柳东行此举是为了宽自己的心,虽然有几分感动,却又觉得他行事未免太刻薄寡恩了些,若是个不安份的丫头,打发出去也没什么,但好好的人,又老实,又是一向用惯了的,明白无故便打发出去,叫人家怎么活?便不理他,自顾自地坐在妆台前,叫丫头给自己梳头。

    秋果熟练地替她把头发分梳作三绺,绾至头顶,盘着云髻,插上翠叶金花,又簪了一朵映红宝石妆的牡丹,又戴了一对金镶珍珠的葫芦耳环,接着替她细细擦了粉,又要拿青黛去画眉。

    柳东行踱步过来,笑道:“这个差使交给我做好了。”伸手便要去拿那青黛,秋果早已愣在那里,文怡劈手将青黛瓷盒夺下,嗔了柳东行一眼:“休要学人家做这等英雄气短之事!”便自行画了眉,又上了胭脂。

    柳东行挥手让秋果等人出去,看着镜中的新婚妻子,只觉得越看越爱,见妆台上的首饰盒子并未收起,便凑过去挑拣着,挑中了那枝血珀的簪子,便要往文怡头上插。

    文怡好笑地将他推开,没好气地抢回簪子,道:“我已经打扮好了,你不要捣乱。”

    柳东行却不甘心地道:“好娘子,这都是闺房之乐,我都打听过了,满心想要亲自试一试的,你怎的拦了又拦?”

    文怡忍不住啐他:“从哪里听来的胡话?!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赶紧去吃茶!”

    柳东行悻悻地坐到桌边,慢慢喝着莲子茶,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委屈之色。

    文怡在他对面坐下,捧起盖碗喝了几口,见他这样,倒有几分迟疑了,便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然后踌躇着道:“你别怪我语气太硬了,实在是……当着丫头们的面……不成体统……”

    柳东行仍旧不大高兴:“咱们通共才得几日相聚?又是新婚,正是该亲热的时候,你理她们做什么?”

    文怡面色微红:“怎么能不理呢?今后我要做她们的主母,若是失了体统,岂不是叫她们轻视?”

    柳东行道:“她们敢?!不管是你陪嫁过来的,还是我们家里原有的人手,赁他是谁,只要敢对你露出一丁点不恭的意思来,你立时就把他撵了,不用来回我!看谁还敢瞧不起人!”

    文怡睁大了眼:“胡说什么呢?家里可有不少是素来亲近你的老人!”

    “也就是舒嬷嬷一家子罢了。”柳东行不以为然,“冰蓝他们一家子是早就说好了要放出去的,如今不过是等时机,总要消了二婶的疑心才好,免得连累他们家在尚书府里的亲戚。但其他人,要说有几个是真心待我的,只怕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顶多就是跟紫金似的,老老实实当差,也能算是忠心。但若不中你的意,那也不中用!你若是觉得这样做太刻薄了,免了身价银子放他们出去也就得了。至于舒嬷嬷一家,舒伯素来有眼色,几个儿女也都是省心的,他们还不敢违你的意。”

    文怡只是皱眉头,柳东行见状,便放缓了神色,拉着她的手道:“好娘子,这些事以后慢慢料理就是了,你别烦心。不管底下人怎么想,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只管拿出当家奶奶的款儿来,谁不听话了,就处置谁,何必顾虑太多?”

    文怡叹道:“你当我是怕了他们么?只不过是想着,若没有了体统,失了规矩,上行下效,日后便不好管家了。既然你不喜欢这些事,我不提就是。”大不了等送走了柳东行,再慢慢将家务理顺吧。

    柳东行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一把将她抱到腿上,紧紧搂着说:“好了好了,家里的事都随你,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过只有你和我两人独处的时候,咱们就别管那些规矩不规矩的,只随自己心意行事,如何?”

    文怡羞红了脸,想要挣开,却挣不开,经柳东行几番催促,方才轻轻点了头,应了一声。柳东行喜得当即便亲了她一口,吓得她立时看向外间,可有丫头看见了。柳东行却闷笑着抱起她,大步朝外走,她急得不停捶他:“快放我下来!”

    出得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却一个丫头也不见。文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往屋子外头瞧,却发现院子里居然无人。

    柳东行笑道:“我院子里向来有规矩,丫头们做完了事,就赶紧给我撤下,别让我瞧见了,烦心!你的丫头倒是伶俐,才来了不到一日,便也学会了这个规矩。”

    文怡恨恨地盯着他:“方才你怎么不早说?!”

    柳东行挑挑眉,坏笑着不说话,只在心里想着:因为他家娘子害羞时的红脸蛋格外好看,他想多看几回。

    文怡不消听他说话,也猜得出他心里想的不是好话,啐了他一口,板着脸坐在那里,只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侍候起他的早饭来。

    柳东行却一把拉过她,又揽到腿上坐了,不管她如何挣扎,只是用巧劲轻轻摁住,在她耳边道:“好啦,别跟我耍脾气啦,咱们快些吃了早饭,一会儿底下人还要过来磕头呢。”

    文怡顿住,心下大奇:“为何是先受家下人等磕头?咱们不用去尚书府拜亲么?”

    柳东行微微一笑:“早朝还未散呢,这么早过去做什么?”

    文怡眨眨眼,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人新宅

    第二百四十七章新人新宅

    柳东行没有详加解释,只是哄着文怡多吃几块点心下去,又看着她喝了一整碗百合莲子粥,方才笑吟吟地吃了三张大饼,半盘子小馒头,又痛喝了两碗粥下去。文怡一边吃茶,一边细细留意他喜欢的吃食口味,默默记下。

    吃过早饭,柳东行便拉着文怡去逛宅子,顺便消消食。文怡小小力地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手,只好由得他牵着自己走了,看见一路上遇到的仆人都盯着两人相牵的手看,她脸上的红晕便一直没消下去。

    柳东行的宅子是去年秋冬季节才买回来的,一买回来便做了整修,因此墙灰屋瓦都还算崭新,院子里的花木也都尚嫌矮小,倒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映着还未拆去的喜字红绸,并不让人厌烦。

    宅子前后共三进,前头一进,倒座房三间,分别是厅堂与书房,另一间则供柳东行午间小歇所用,有时候也会用来招呼外客留宿。据柳东行说,这间房间名义上是他的,但实际上都归罗明敏使了,连床上的铺盖与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是照罗明敏的喜好添置的。如今他成了亲,估计罗明敏也少有机会用了,让文怡得了闲,便带人照他喜欢的样式收拾出来,好供他午睡。

    文怡听了,抿嘴忍下笑意,点头应下,心里却觉得柳东行与罗明敏交情那样好,没想到也会为了这点小事耍小性子。

    前院两侧各有一个小院子,左边那个是车马棚,有三个男仆住在那里。柳东行本是武官,座骑自然是十分要紧的,如今马棚里只有三匹马,地方却十分宽敞,而马车则是新买回来的,预备给文怡使,为此还特地在这车马院的边上开出一个小角门,供马车进出。

    至于右边的小院子,原也跟左边的一样大小,院子里空空的,只种了两棵大枣树,倒是难得的高大茂密。院子南边有三间屋子,原是正式的客房,只是因从来没有人来住过,因此屋里只摆放了简单的床铺桌椅,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文怡见状,便有些不解:“既然平日也没有客人来,倒座房那里又已经有了一间屋子招待外客,为何还要在这里特地设这三间客房?”

    柳东行笑道:“这处院子位于前院,出入也算方便,若是客人来住着,与内院隔着两重门户,女眷不会觉得十分不便。我既是武官,又要出征了,日后若是遇上有相得的同袍,在京城没有住所的,可以请回家来招待。即便没有这样的人,也许还会有亲戚要来,比如老家的族人,都是自家叔伯兄弟,有事要上京,未必都愿意去尚书府,到时候我也有地方让他们住着。这里离内院远,你只需过问他们的衣食,别的便不必太过烦心了。”

    文怡立时就明白了,笑道:“这事儿你可以放心,若是老家来人,我必会好好招待,绝不会让人挑出一点儿错来。”

    柳东行道:“这点我信得过你,我提这事儿,原是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说给你听。因你是顾家女,族里有些老人对二叔二婶有不满的,未免会对你有所偏见,这也没什么,他们素来最重规矩,只要你事事依礼而行,他们就不会对你如何。等日子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你的好处了。如今我快要出征了,依照旧例,你是要留京的,老家的族人兴许会来,也可能不来,来了你就好生招呼着,叫他们知道你的为人,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回老家去拜祠堂,也就有人在族老们跟前替你说话了。”

    文怡见他考虑得周全,心下一甜,便应了。

    宅子的第二进就是正院,正是东行与文怡日常起居之所。正屋三间,当中是正堂,东西两侧是暖阁,西暖阁是卧室,东边则是专门收拾出来给文怡用的,既算是小书房,也是个做针线、会亲友的地方。正屋两侧各有一间小耳房,供近身大丫环居住。

    正院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东厢打通了,是柳东行平日收藏各式刀剑兵器与马具的地方,因为地方足够大,若是遇上下雨天气,他也会在这里竖起靶子来练箭。这里是不用文怡照料的,自有人负责打扫。西厢两间屋子都空了出来,如今放着婚礼时别人送来的贺礼,以及文怡的陪嫁等物,以待日后慢慢收拾。厢房也有耳房,东边的做了小库房,西边的却是净房。

    正院后头的第三重院子,是一排过的七八间后罩房,都是家中男女仆役所居,靠近西边的两间则特地用砖墙隔出来,用作厨房与柴房,小院当中还有一口小小的水井。

    文怡把整座宅子逛了一遍,心里对这个新家,已经有了个详细的轮廓。她觉得这里虽说是三进的院子,地方却略显狭小了些。顾家六房在顾庄的老宅,从前还未取回左右两路与后院时,也是三进的宅子,却比这里要宽敞许多,连房间的数目都多好几间。而且这座宅子因为地方不大,正院里连抄手游廊都没有,若大的院子,地上都是一尺见方的石板铺就,空落落的只种着两排寻常花木,台阶下却没有挖出排水沟来。若是遇上雨雪天气,从正屋往厢房去,不但要打伞,还要提防院中积水,引来蚊虫,或是结了冰害人摔跤。

    这么一想,文怡就觉得,这宅子住起来恐怕不会很舒服,但若要动土,又未免太张扬了些,便忍不住看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便问:“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里不够好?除了地方小些,别的也还罢了。若是你住着不好,咱们日后再买一处新宅子就好了。”

    他这么说,文怡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道:“怎么会呢?我觉得挺好的,兴许是刚来,还不大习惯罢了。”

    柳东行笑道:“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何必顾虑太多?这是咱们的家,自然要你住得舒服才好。去年我买下这里时,原是因为听说这宅子要转手,中人又是个相熟的,价钱也不贵,我急着离了尚书府,便没多想,买下来了。住下来以后,才觉得我一个人住着倒还好,若是添上了你,就多有不便了。远的不说,大门就太小了些,还要上台阶,我原本用不着马车,倒也没什么,如今置办了新马车,才发现那车进不了门,不得已又在车马棚那头新开了一个门。诸如此类的不便之处,必然还有。你若觉得不好,便慢慢留心京中哪里有合适的宅子要出让,买下来照着你的心意整修一番,等我回来了,就一并搬过去,如何?”

    文怡脸上微微发热,低头道:“用不着的,我瞧这里就很好,一点不便之处,慢慢修整着,也就好了……若是日后真的想买新宅子,我再跟你说吧……”

    柳东行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逛完了宅子,他便拉着文怡回到正院,接受家中下人的叩拜。

    这是文怡第一次见全所有柳家的仆役,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外管家是舒从安,内管家则是他的妻子、柳东行的乳母舒嬷嬷,这对夫妻还有两儿两女,长子舒平管着兵器房,两个女儿都是外院洒扫上的小丫头,小儿子年纪尚幼,并无差事。

    另外还有两房家人,马有财一家与王德旺一家,都是从尚书府过来的。马有财在外院听差,他老婆是厨娘,有个女儿负责家中寻常针线,儿子是跑腿的小厮。而王德旺夫妻,就是冰蓝的祖父母,管着采买上的活计。还有一个大孙女叫招弟,在针线房做事。

    除了这两房家人外,外院还有三个男仆:何大有、王小二与谷旺。何大有是马伕,不知柳东行从哪里挖来的,对养马十分有心得。王小二是最近才买的车夫,年约三四十岁,无儿无女。谷旺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倒是一脸机灵样子,嘴巴也甜,平日是负责跟车的。

    另外还有四个丫头,紫金、冰蓝与莲心,这三个文怡早上已经听说过了,另有一个凤喜,是在厨房帮衬的,据说做得一手好面点。

    下人数目并不多,文怡心下一算,发现比自己娘家用的人还要少,不过从前只侍候柳东行一个,倒是足够了,里头却有许多都是从尚书府分过来的。

    王德旺夫妻年纪已近六十,与其说是使唤的仆役,倒更象是来养老的,走路时连腿脚都不利索了。不过因为柳东行早有话明说他们一家子是要放出去的,文怡也没多想。

    倒是那马有财一家子,看着怎么也不象是本份人,跪在堂下见礼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他老婆还时不时偷偷打量她的头饰与衣裳。他们的女儿,名字好象是绮眸,听起来倒也别致,只是穿戴得十分寒酸,一身半旧的红衣蓝裙,头上除了两朵半旧的绢花,便再无他物,耳坠子也是铜鎏银的,偏偏已经十分陈旧了,露出了底色。她领了赏钱,一背过身便悄悄打开袋子数了数,然后露出几分窃喜之色,似乎是个爱财的,与名字的雅致截然相反。

    文怡心想,这丫头长得颇为清秀,但若只是个爱财的,倒还好办,若是有别的小心思,就麻烦了。既是尚书府出来的,她少不得要多提防几分。

    不过这马家的小儿子马大宝倒是个老实的,呆头呆脑,说话一句是一句,柳东行嘱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没有嘱咐,便呆站在那里,连磕头也是他爹打了一巴掌,方才磕了下去。

    至于其他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冰蓝与紫金都是老老实实、甚至有些不机灵的女孩子,莲心看上去倒是个有心计的,但不爱说话,凤喜却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快人快语,叫人忍不住喜欢。

    众人见完了礼,文怡赏了银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让陪嫁的四个丫头与他们见了礼,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接着才露出几分古怪之色,看向柳东行。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喝茶:“怎么了?”

    文怡摇摇头:“你好象很喜欢用老实呆的下人?”从冰蓝、紫金到马大宝,都是这样的人,老实得略嫌有些迟钝了。

    柳东行笑道:“老实人不好么?他们会依照我的吩咐行事,不会自作聪明。从前我一个人当家,外头的事情多着呢,还要备考武举,哪里有功夫去应付下人?挑老实的放在跟前使唤,省得那些不安份的使坏。”

    文怡有些踌躇:“可是这样一来……让他们去办事的时候,却难免有些不顺心。”若是要一样一样细细地教,岂不是更费功夫?

    柳东行道:“麻烦也没办法,我宁可费力去教下人怎么做,也强似叫那些自以为机灵能干的钻了空子,坏我的大事。”顿了顿,想起文怡用人风格与自己不同,便道:“你若是爱用机灵的,挑几个能用的慢慢调教就是了。如今我把家里交给你,通通都由你做主吧,不用管我。”

    文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话糊涂难不成只有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柳东行笑嘻嘻地说:“娘子做事最是周到不过了,交给你,我放心”

    文怡扭头不看他,两眼盯着手里的花名册,暗暗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柳东行轻轻走到她身后,抱着她低声哄道:“都是我不好,娘子别生气。来,我再与你说些别的事。”接着凑到她耳边低语:“除了家里这些人外,其实还有人是名册上没有的。”

    文怡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他在山南镇上的产业:“你是说……庄子上的人?”

    柳东行点点头,又道:“除了他们,还有……王德胜的孙子,就是冰蓝的哥哥王青舟,他们一家三口,都不在这里。明面上,他们是去了归海城,替我打理那里的产业,实际上,我早就替他们一家脱了籍。因为王青舟的小儿子王小谦,自小聪明,又会读书,冰蓝一家会对我死心踏地,就是因为我答应赏他们一个出身,让王小谦去读书科举。因此我早上才会说,冰蓝一家迟早是要放出去的,眼下只是等待时机。他们本是尚书府的家生子,还有亲人在府里当差,里头就有王小谦的亲舅舅,我需得将他们也一起弄出来,才算是完事。”顿了顿,“他舅舅有个女儿,从前是二婶跟前的大丫头,叫春香,你兴许还记得?”

    文怡吃了一惊:“就是那个……”

    柳东行点点头:“可惜她因为是二婶的大丫头,被卷进白姨娘所出的两个弟弟中毒一案,叫二叔撵出府去了,不然有她在二婶耳边说话,我们的亲事又怎会拖了这许久?我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来,如今已经府外嫁了人,只是她父母兄弟都还在尚书府。”

    文怡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她日后还不能跟三姑母一家撕破脸,甚至还要维持面上的和睦了?救人救到底,虽然只是几家奴仆,但既是许诺过的事,自然要办好才行。

    她无奈地抬头看向柳东行:“时候不早了,早朝想必也散了,咱们几时去尚书府?可要备下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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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拜会亲长

    第二百四十八章拜会亲长

    最终,还是吃过午饭,又小歇了一会儿,东行与文怡方才双双起程,前往尚书府请安。

    柳东行一改平日的习惯,没有骑马,却陪着文怡坐在马车里,小两口头碰头、肩碰肩地挨着,说悄悄话。文怡起初也担心过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但后来见这新造的马车帘子遮得十分严实,窗上除了帘子外,还蒙了一层轻纱,从车里往外瞧,可是看得很清楚,但从车外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浅绯色的迷雾,这才放了心,由得柳东行揽住自己亲热,只是想到外头还有丫头婆子跟车,不肯大声调笑说话。

    柳东行知道新婚妻子素来羞涩,性子又严谨,怕恼了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只是搂着抱着,闻闻香,捏捏小手,玩玩头发,偶尔亲香一下,也就算了。文怡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有心要将他推开,只是担心外头的人听见,不敢下大力气,结果反倒让柳东行得寸进尺,胡里胡涂地,叫他占了好些便宜去。

    等到马车渐渐驶近尚书府,柳东行方才收敛了几分,抱着妻子,压住她要将自己推开的双手,一本正经的跟她说起尚书府中的情形来。

    柳复一家人口并不算复杂,他有一妻二妾,三子二女。正妻柳顾氏,自不必说,只生了一个嫡长子柳东宁;白姨娘算是贵妾,生了次子东俊与三子东乔,以及次女柳茵,其中东俊今年13岁,东乔与柳茵是双胞胎,只有11岁;接下来便是桂姨娘了,原是柳顾氏的陪嫁丫头,柳家大小姐柳素,便是她所出,与东俊同年。

    柳东行道:“二叔二婶你都是见过的,宁弟如今还在禁足中,你今日大概是见不到了,素姐儿一向是养在二婶跟前的,想来也会来与你见礼,桂姨娘说来也算是你的旧仆,你从前在顾庄时如何待她,如今照旧就是了。倒是那白姨娘,却要提防几分。”

    文怡问:“我记得……白姨娘所出的两位小兄弟,似乎没来过顾家拜访?”

    柳东行冷笑一声:“她怎么敢?虽说是贵妾,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多大世面,只当人家一见了她儿子,就会害了他们性命似的,别说让他们跟着二婶回娘家拜访,便是出个门,也要派上十个八个亲信奴仆跟着,外面的人要跟他们兄弟说句话,那些奴仆便把人都当成是贼一般盯得死紧。你别瞧外头人夸东俊聪明,会读书,其实都是看在二叔份上,正经熟知他学识为人的,压根儿就没几个,倒是白家亲戚里有两个小子爱往他面前凑。还好东俊确实聪明,跟在二叔身边读书识字,比他生母有见识些,于人情世故上也明白,在官学里肯放下架子,结识几个性情相投的同窗,虽只是泛泛之交,也比原先强得多。但东乔就比不上他哥哥了,那府里的下人背地里议论,说东乔因身子弱,长了这么大,竟是一口外食也未吃过,在别人家里,连茶也少喝。他又比不得他哥哥聪明,有时候做得太失礼了,幸亏年纪小,别人尚可容得,否则早就坏了名声。如今他中了一回毒,身子也垮了,便越发不肯出门。至于他那个同胞妹子,却是叫二叔与白姨娘宠得厉害,十分娇纵,若她有什么无礼之举,你别理她就是。”

    文怡道:“我在路王府的赏花会上见过两位妹妹,茵姐儿确实有些娇纵,而素姐儿……我瞧着倒与东宁颇为交好。”

    柳东行点点头:“素姐儿自小是在二婶跟前养大的,与宁弟感情确实比别的兄弟姐妹强些,二婶又没有别的亲生儿女,对白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又一向看不上眼,因此待素姐儿还算关照。素姐儿是个可怜丫头,小小年纪就极会看人眼色,平日里也多以东宁为先,可惜出身差了些许,在家比茵姐儿还不如,白姨娘也没少糟践她,将来的终身更是不知道会如何呢。你在尚书府没什么合得来的人,找她说说话也行,她虽未必待你真心,但不至于害你。”

    文怡笑着点点头,马车已经到了尚书府门口。进了二门,柳东行亲自搀着文怡下车,便有婆子上前拜见:“小的见过行大爷、行大*奶,今儿怎么来得这样迟?夫人都等了一早上了”

    柳东行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她的话,反而问:“老爷可下朝了么?”

    “下了,还不曾吃午饭就回来了呢”那婆子有些犹豫,“行大爷与大*奶不妨到小厅里歇歇脚,小的立时报进里头去?”

    柳东行点点头,对文怡温柔地道:“咱们先歇一歇,喝口茶,二叔二婶怕是还要忙一阵子才有空呢。”

    文怡眨眨眼,瞥见那婆子一脸尴尬,便也微微一笑,点头应了,然后便与柳东行一道在那婆子的引领之下,来到前院的一处小偏厅里。

    这小偏厅地方狭小,桌椅摆设也都十分简单朴素,与其说是尚书府主人招待客人的地方,倒不如说更象是招待客人的随从之所,还好地方尚算干净。文怡在顾庄时,有时候到族人家中做客,见到的正经厅堂也不过是这个模样,因此并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那婆子扭捏着说了句“请稍候”的话,便急急走了。

    没有人送茶上来。

    文怡看向柳东行,抿嘴轻笑:“这算是下马威么?三姑母向来小气,那一回祖母与我驳了她的面子,她想必正气不顺呢,昨儿正日子来的客人多,她没敢造次,今日我们自个儿送上门来,她自然要给我们点颜色瞧瞧了?”

    柳东行笑了:“所以我才叫你不必着急过来,咱们要是来得早了,只会越等越心烦,连口茶都没有,午饭就更不必说了。昨儿劳累了一夜,今日正该大补,怎能忍饥挨饿呢?”

    文怡脸上一红,四周看看,便伸手拧了他上臂一把。柳东行故意露出痛苦非常的表情,慢腾腾地嚷了一声:“哎——哟——”文怡吓了一跳,要捂他的嘴也不是,打他也不是,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瞪了他一眼。

    柳东行笑嘻嘻地道:“好娘子,别着慌,那是在只有二婶坐镇尚书府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如今二叔下了早朝,按惯例是要回衙门处理公务的,近日也没什么要紧大事,因今日我必定要过来,他想必是要提前回家的。他回来了,就不同说法了。”

    文怡皱皱眉,小声说:“虽说你已经得了官位,不同以往,但马上就要出征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他有所妨碍。他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当真会给你这个脸面么?要知道,咱们是晚辈,若他们有意为难,我们也只能受着,不可能甩袖离去的。”那样传出去名声可是十分不好听。

    柳东行翘了翘嘴角:“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人脉。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又不曾落魄,他都要提防几分的。”

    文怡听不明白,想要问清楚些,却听得有脚步声靠近,忙闭了嘴,正襟危坐,随着那脚步声进了小偏厅,方才慢慢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光景,手里捧着两盏茶。她心中不由得生出疑惑:三姑母居然还没忘记要给客人上茶?

    柳东行却是眼中一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小丫头走到两人跟前奉茶,屈膝一礼便退开一步,却没走人,反而是站到柳东行身边,迅速抬眼打量了偏厅一圈,然后用极低的声量道:“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派身边人到门上打听大爷来了没有,打听了四回,办事的人一回比一回脸色难看,午膳的时辰也比平日晚了两刻钟。饭后里头便有命令出来,说要是大爷带着大*奶过来了,就把你们晾在小偏厅,晾上两个时辰再去报给老爷知道。”

    柳东行冷笑一声,又问:“现在门上没人告诉老爷?”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夫人虽发了话,但门上都是积年的老家人,哪里会做这种事?这会子老爷想必已经得了信了。”

    “做得好。”柳东行对那小丫头笑道,“你行事小心些,别叫妈妈们抓住了把柄,平白吃苦头。”又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不知怎的就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十分配合地从袖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赏封,挑了个大的塞给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屈膝一礼,便迅速接过袖了,然后用有些好奇地目光看着文怡,抿嘴笑着行礼:“见过行大*奶。”

    文怡微微红着脸,点头回礼:“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么?”

    那小丫头笑道:“奴婢叫凌霄,十一岁了,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这府里当差的。”

    柳东行补充一句:“她是王德旺的侄孙女。”

    文怡恍然,看向凌霄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怜惜:“辛苦你们了。”

    凌霄抿嘴笑着摇摇头:“春香姐姐已经出去了,叔爷爷一家在大爷家里也很好,我爷爷虽然没得好差事,但在这里不愁吃穿,也没受什么苦。大爷大*奶又赏了这么多银子和好东西,怎会辛苦呢?”刚说完,她便忽地脸色一变:“有人来了奴婢先告退”然后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拿着茶盘往后退去。到了门边,仿佛刚刚发现有人影出现在身后,面露惊讶之色,弯下腰去:“老爷。”

    柳复得了信便立时赶了过来,看着小偏厅里的情形,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见有小丫头奉了茶上来,茶具都是正式待客用的,不算失礼,脸色方才和缓了几分,淡淡地点点头:“下去吧。”凌霄便立刻退了出去。

    柳东行与文怡双双起身,正式向柳复行了个晚辈礼。接着柳东行便笑道:“本想早些过来给二叔二婶请安的,但又怕二叔公务繁忙,贸然过来,会误了二叔办公,因此才拖到这时候,着实怠慢了,还请二叔不要见怪。”

    柳复露出和蔼的微笑:“怎么会呢?你们便是来得早了,也不过是扑空罢了。这时候刚刚好。”又转向文怡:“行哥儿媳妇可见过你姑姑了?”

    文怡微笑道:“才进门不久,下人进内院通报去了,侄儿媳妇正陪着相公等候二婶娘召唤呢。”

    柳复笑说:“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到了家里,直接去见你二婶就行了,哪里还用得着下人通报?”他见文怡没叫柳顾氏姑母,便也改了口。

    柳东行说:“二婶要管家务,想必也正忙呢,忽然过去,恐怕会妨碍了二婶的正事。我们既是晚辈,还是略等一等的好。不过是等一小会儿的功夫,又有什么要紧?”

    柳复清了清嗓子:“说得是啊,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轻咳一声:“我看……就让你媳妇进里面陪你二婶说话吧,她们本是姑侄,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陪我到书房坐坐。”

    柳东行有些犹豫,转头看了文怡一眼。文怡微笑着对柳复道:“二叔相邀,相公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还不曾拜见二婶,会不会太失礼了些?”

    柳复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啊……那行哥儿就先去见了你二婶再说吧。我在外书房等你,别耽误太久了。”然后站了一会儿,看着柳顾氏身边的婆子来了,便沉下脸,斥道:“你们都在偷懒么?怎么叫行哥儿两口子在这里等了许久?是谁往内院报的信?拖拖拉拉的成什么样子?幸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俗礼,不然我的名声都要叫你们这些刁奴败坏了”

    那婆子怕得半句话都不敢说,低下头连连应声。柳复又道:“快请了行哥儿两口子去给你们夫人见礼,回头我还要行哥儿过来说话呢,别叫我等太久了”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方才甩袖走了。

    文怡看向柳东行,柳东行笑而不语,只是拉着她迎上那婆子:“可是二婶有空见我们了?”

    那婆子不甘不愿地说:“是……夫人请行大爷与大*奶进去。”

    柳东行与文怡跟在婆子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前者低声对妻子耳语:“我没想到二叔会把我叫走,一会儿二婶若是说话难听,你就当她在发疯,别理会就是。”

    文怡微微一笑,瞥了他一眼:“难道……你真当我是个面团不成?”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柳东行挑挑眉,也笑了:“那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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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笑面人儿

    第二百四十九章笑面人儿

    东行与文怡到了内院正房门前,领路的婆子便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回头赔笑道:“行大爷与行大*奶还请在这里稍候一会儿,小的进屋去禀报。”

    东行没吭声,文怡微微一笑:“麻烦妈妈了。”

    那婆子干笑两声,掀了帘子进去了,便一直没出来。

    文怡环视院中一眼,只看见四五个丫头聚在游廊一角里,团团坐着做针线,竟是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似的,连头也不抬,眼角也不扫他们夫妻一下。她分明看到有个丫头几次想要抬起头,却被身边的另一个丫头扯住袖子阻止了,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好笑,便看向东行,笑道:“往日我只道三姑母是个严厉的人,行事最是严厉不过,心里还有几分怕她,没想到今日来请安,才发现往日我是误会她老人家了。其实三姑母御下最宽容不过了,别看她在外人面前,那般重规矩,实际上在自个儿家里,却是十分随和的,对丫头们也不严厉。”

    柳东行嘴角一翘,配合地提高了声量:“哦?这话怎么说?二婶素来管家规矩极严,这事连外人都知道,娘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文怡笑道:“若是三姑母果真规矩极严,一丁点儿都不能松的,这府里的下人行事又怎会这般随意?别说禀报一声要花上两刻钟,见了族里的主人也视若无睹,就连一家主母的正房门外,也没有一个随时听候吩咐的丫头婆子媳妇立规矩,打帘子还要自己伸手去呢,若是在我们顾家,这种事可从来没有过,连族里家境最寻常的人家,也知道这些礼数。三姑母是大姑祖母亲自教养出来的,最是知礼,怎会不知道这些?所以我才说,她老人家真是再宽容不过了,外紧内松,深合张驰之道。”

    柳东行忍下一个笑,朝她眨了眨眼,面上露出夸赞之色。文怡抿嘴微微一笑,便侧耳细听屋里的动静。游廊里那几个丫头却是面面相觑,纷纷望了过来,犹豫着该不该起身见礼,但方才那想抬头的丫头才站起一半,便又被旁边的丫头硬扯回到小杌子上了。其他人便立即转回头去,继续象先前那样,低头做针线。

    文怡面色一冷,也不与她们计较,只是心下暗暗嘲讽,柳顾氏好歹还是位尚书夫人呢,却连个表面功夫也不懂做。

    屋里总算有了动静,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瞧那穿着打扮,显然是个有些体面的,脸上的脂粉也涂得细致,显出了几分姿色。她掀起一半帘子,面上的神情实在说不上亲切,只是淡淡地说:“夫人传二位进去。”

    柳东行冷冷地扫视她一眼,她怔了一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把帘子往上打高了几分:“夫人请行大爷、大*奶进去。”

    柳东行大跨步迈了进去,文怡淡淡笑着跟在后头,轻移莲步走进门内,回头看了她一眼:“劳烦姑娘了。”举手投足,都十足大家风范,既表示了对长辈身边侍婢的礼敬,也摆出了主仆有别的架势。

    那丫头不甘心地咬了咬红艳艳地嘴唇,放下帘子,露出一丝屈辱之色。

    柳顾氏坐在正堂的主位上,穿着半旧的家常服色,还是蓝衣灰裙,面上犹有怒意,见东行与文怡进来了,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便将视线移开,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柳东行脸色有些发沉。二叔已经发过话了,二婶还是这样的态度,未免太过了些。他瞥了方才领路的婆子一眼。

    那婆子抖了抖,焦急地看向柳顾氏,不明白夫人为何明知道老爷发过话,还要这般行事。

    方才那打帘子的丫头却走过来,站在柳顾氏身边,冷声道:“行大爷,行大*奶,怎么还不给夫人见礼?新媳妇进门,可是有规矩的”

    文怡见站在身边的丫头手里抱着两只蒲团,却一直低下头没有动作,倒也不慌张,淡定地盯着她瞧,那丫头面露为难,犹豫地看向柳顾氏,柳顾氏却还在那里低头喝茶,她又看向方才那丫头,那丫头却翻了个白眼,高高地仰起头来,面露嘲讽之色。

    文怡心中冷笑,扯了扯柳东行的袖子,便上前笑着款款下拜:“侄儿媳妇见过二婶娘,给二婶娘请安。”

    柳东行一看便乐了,也跟着弯腰作揖:“侄儿见过二婶娘,给二婶娘请安了。”不用行跪礼磕头,还便宜了他呢。

    两人起身后,便双双退到一边。

    柳顾氏脸色有些不好看,手捧着茶盏,微微发抖,几乎就要摔下地去了,半晌才道:“你们来了?怎么这样不懂礼数?见了婶娘也不知道磕头?”

    文怡笑道:“二婶娘疼我们呢,又怜惜相公不日就要出发为国征战,因此特意让丫头们不取蒲团,免了我们磕头,只需行礼便罢。请您放心,您的慈爱,我们心里都知道,绝不会忘了。”

    柳顾氏再也忍不住:“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们没瞧见我正喝茶么?待我喝完了茶,你们再磕头也不迟”

    文怡面露讶色:“方才这位姑娘不等二婶娘喝完茶,就急着让我们给二婶娘见礼,我们还当是二婶娘的意思呢,因此半点都不敢怠慢,原来不是么?”

    柳顾氏脸上挂不住,手里的茶盏立时便往那丫头身上招呼过去:“贱婢谁叫你自作主张?”

    那丫头被泼了一身的茶,满面震惊,不敢相信一向宠信自己的夫人居然当着满屋子丫头的面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没脸,登时涨红了脸,掩面扭头跑了出去。柳顾氏还在那里骂骂咧咧:“毛都没长齐的半大丫头,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平日不与你计较,你就当自己能爬到我头上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柳东行脸色一沉,目中露出凶光,便要上前与她理论,却被文怡一把扯住,回过头来,发现妻子居然还面带微笑,半点也瞧不出恼怒来。他稍稍冷静了些,原本还打算只说些场面话,便退出去书房见二叔的,此时却已改了主意。

    他怎能让心爱的小妻子独自面对恶妇的毒舌?

    文怡却仍旧微微笑着,上前对柳顾氏道:“二婶娘别生气了,丫头们不好,二婶娘慢慢儿教导就是,何苦为了她们,气坏了身子?”

    柳顾氏被她这话噎住,瞪着她道:“怎么?我管教自个儿屋里的丫头,你也要插手么?”

    文怡笑说:“侄儿媳妇不敢,只是怕二婶娘气坏了身子。这个家还要靠二婶娘来当呢,若是您的身子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呢?”

    柳顾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呢你就放心吧”然后张开眼狠狠瞪了她一下。

    文怡仍旧笑靥如花:“是,侄儿媳妇放心着呢,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又上前从桌上执起茶壶,一手翻开另一个茶盏,倒了大半杯茶,奉到柳顾氏面前,“您消消气,您老人家如今高居二品诰命夫人,子女双全,二弟不久也要娶媳妇了,不出两年,就要抱孙子,正是要享福的时候,可不能耽误了自个儿的身子,不然,那大好的福气,这家里还有谁能去受呢?”

    柳顾氏心里却忍不住想歪了,若是自己享不了这大福气,难道要便宜了白氏不成?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把那茶喝了下去。文怡见状,嘴角微微一翘,慢慢退回到柳东行身边。柳东行嘴角含笑,袖下暗暗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她僵了一僵,脸上的微笑几乎维持不住,暗中嗔他一眼,方才挣脱出来,摆出一副贤良小媳妇的模样。柳东行忍住笑意,冷眼瞥向柳顾氏,心中冷笑。

    等柳顾氏从思绪中清醒,她也反应过来了,瞪着手里的茶盏,没好气地重重放在桌上,斜睨文怡,露出微微地嘲笑:“行哥儿媳妇,小聪明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连在长辈跟前见礼,你都这般不恭不敬的,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你的家教”

    文怡面色一肃,正色道:“二婶娘,侄儿媳妇的娘家,与二婶娘的娘家是一样的,您怎能这般说自己娘家呢?顾家的家教自是没有问题,不然也不会教出二婶娘您这样知礼的人了”

    柳顾氏着恼:“你跟我可不是一个房头的你的规矩也不是我娘家教的别把我跟你们六房扯上关系”

    文怡微微皱眉:“二婶娘,顾家长房与六房虽不是一个房头,却是一个祖宗,守的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您怎能认为自己与六房没有关系呢?侄儿媳妇虽是晚辈,这话却是不能忍的,今日侄儿媳妇只当二婶娘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若是您再这样说,侄儿媳妇就要回去问顾氏族长了顾氏长房所生的女儿,怎么可以不认祖宗?”

    柳顾氏气得脸都白了,她明示暗示了半日,都没有好话,这九丫头怎么就能这般避重就轻,硬是把她的话歪到别的意思上去了呢?还往她头上泼了好大一盆污水,若是她就此忍了,日后岂不是要被九丫头欺到头上来?

    她正要发作,却听得丫头们在屋外禀报:“夫人,老爷过来了。”脸色顿时一变,暗暗咬了咬牙,才起身迎了上去,听见方才跑出去的那丫头掀起了帘子,柳复便走了进来。柳顾氏顿时瞪了那丫头一眼,心中怀疑是这丫头特地去告的状。

    那丫头却是满面苍白——她只是正巧在门外,见老爷过来,才打的帘子,夫人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柳复进了正堂坐下,扫了柳东行与文怡一眼,见小两口都一派恭顺之色——柳东行经过妻子的“示范”,也领会了她的用意,同样装出这副样子来——便不满地转头看向柳顾氏,质问她:“我不是说了,正等着行哥儿去书房说话么?你怎么拖拖拉拉的?行个礼敬个茶,要费多少功夫?”

    柳顾氏面露委屈之色:“两个小辈不肯磕头,连敬茶也是不恭不敬的,若是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我们做长辈的,哪里还有脸面?”说罢又瞪了柳东行与文怡一眼。

    柳复却是半信半疑,他知道自己妻子是什么性子,看向柳东行,见他露出讶异不解之色,再看文怡,仍旧是那副柔顺的模样,又看向桌面,上头还有喝了一半的茶盏,而侍立一旁的丫头,还抱着用旧了的蒲团,分明是已经行过礼、敬过茶的架势。他立时便不耐烦了:“这不是都见过礼了么?你还要闹什么?我还有事要跟行哥儿商议呢,你给我消停些吧”

    柳顾氏气得几乎要晕过去,几十年夫妻,丈夫难道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她了么?当着丫头与晚辈的面,就这样给她没脸,她顿时便红了眼圈,眼中泪光点点。

    柳复闭了闭眼,咬牙道:“行哥儿大好的日子,你倒也不嫌晦气难道宁哥儿娶媳妇时,你也是这么着?做长辈的,要有长辈的样子,别给小辈们看了笑话”

    柳东行微笑着劝他:“二叔,您消消气,二婶想必是因为宁弟还病着,心里担忧,才会心情不好的。我们做小辈的,受点气也没什么,您可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柳复讶异地看向柳东行,见他一脸诚恳的模样,拿不准他这是装的,还是果真长进了?慢慢地道:“看来你成了家,也比从前懂事了,知道体谅长辈了。这样很好,以后也要这样行事。”柳东行笑着低下了头。

    柳顾氏却猛地抬起头,冷笑道:“我倒看不出他哪里有半点懂事的模样?我在家里等了他一早上了,他两口子到这会儿才来,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没规没矩,才新婚第二日,便睡到日上三竿呢对叔叔婶婶这般怠慢,连点孝心都没有”

    文怡细声细气地辩解道:“二婶娘误会了,相公与我早起便去拜过公公婆婆的灵位,上了香,磕过头了。”

    柳顾氏更加生气:“你这是在反驳我,说叔婆婆不如你正经婆婆尊贵么?”

    文怡大讶:“二婶娘这是怎么了?古往今来,论孝顺,自然是以父母为先的。”

    柳顾氏还要再说,柳复瞪了她一眼:“你又在发什么疯?”她咬牙道:“不是我发疯,只是看不下去了,这侄儿媳妇没规矩,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文怡淡淡地说:“二婶娘怎么忘了?侄儿媳妇既是顾家女儿,自然是在顾家闺学教出来的。顾家女儿,但凡是在族里长大的,都要上闺学,您不也一样么?”

    柳顾氏冷笑:“如今还懂得推到闺学头上了?好,我倒要问问,是哪个先生这般糊涂”

    文怡抬眼看向她,眼神不卑不亢:“闺学的先生,皆是名门之女,才德双全,不然大伯祖母也不会命顾家二婶娘亲自请了来了。”

    柳顾氏顿时一窒,柳复忙制住她:“行了少说两句吧”文怡却立时向他拜倒:“还请二叔恕罪,侄儿媳妇只是见二婶娘话中辱及娘家的大伯祖母,心中着急,才忍不住辩解了两句。”

    柳顾氏气得直发抖,一口气上不来,什么话也都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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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夫妻交心

    第二百五十章夫妻交心

    当文怡与柳东行坐上马车,离开尚书府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时分了。

    柳东行一上车,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文怡却担心尚书府的下人听见了会有闲话,忙忙命王小二驾车离开,又小声提醒柳东行。

    柳东行却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我从来就与他们家不对付,都差点儿撕破脸了,我不笑,他们也不会说我一句好话,我何苦委屈自己?”

    文怡道:“我并不是让你委屈自己,只是让你慢点儿笑,等回到咱们家里再说。你待他们礼数周全,他们虽不会说你一句好话,但尚书府的下人,与外头的人看见了,就会觉得你是个好的。只要把大义名分占了,无论他们家如何诋毁你,别人也不会信的。”

    柳东行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说:“娘子,以前我还真小瞧了你,原来娘子也有这般大智慧,几句话,便堵得二婶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言可对。我本来还担心,出征后你一个人守着家里,会叫她寻借口欺负了去,如今倒是放心许多了。”

    文怡心中暗叹,她自然知道柳东行担心这件事,不然也不会在进门第二天便锋芒毕露,好让柳东行知道她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面团人儿,应对二婶娘柳顾氏,并非全无办法。他都要上战场了,她又怎能让他走得不安心呢?只是,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初衷:“相公,这种事说不上大智慧,只能说是小聪明。二婶娘的话虽不中听,但并不是全无道理。当时还好没有外人在场,不然我这样做,定要受人非议的。我原来也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只是二婶娘欺人太甚,这头一回见礼,我若退了一步,将来就要被她彻底压住了,连尚书府的下人也要看轻我几分。此事关系到相公的体面,我怎能容忍?”她的夫婿,可不是一个只知道忍气吞声的人。

    柳东行这才明白,心下颇有几分感动。观妻子今日行事,确实与她平日的温婉端庄大不一样,他还道是自己对她了解不够,没想到,她是为了自己。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文怡的手。

    文怡心下暖暖的,轻轻挨上他的肩膀,轻声道:“相公别瞧今日我将二婶娘气得无言可驳,连二叔也不相信她,看似好好出了一口恶气,但这样的小聪明,偶偶使一使无伤大雅,却终归不是正道。要想截断二房恶言中伤之路,咱们就要在外人面前把礼数做周全了,还要表现得大仁大义,忠孝两全,这样一来,无论他们家的人怎么说我们的坏话,外人都不会相信了。二叔在朝为官多年,官声还过得去,因为二婶娘行事不当,他也受了连累,但别人只会说他治家不严谨,没能约束好妻子,甚至是运气不好娶了个恶妻,却不会疑心他自己就是个德行有亏之人,可见这名声有多重要。相公初入朝中,名不见经传,便是有人知道你受了委屈,也不会为了你,去指责当朝尚书,便是有人这么做了,也多半不是为了给相公出头的。但若是二叔指责相公有失礼之处,便总会有人相信,从此看轻相公,那岂不是误了你的前程?因此相公行事还当谨慎,尤其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万万不要让二房拿住了把柄,若当真不慎,叫他们寻到了空子,也要想出理由解释,占住大义名分。”

    柳东行听得心下信服,想起自己多年以来吃过的亏,便忍不住暗恨。他之所以会失去嫡长之位,被外人视为柳家旁支子弟,甚至成为一些人眼中名不正、言不顺的奸生子,不正是因为二叔柳复位高权重,在族中也少有人能与其作对的缘故么?若非族里还有几位老人心念昔日祖母的义举,坚守嫡庶长幼之别,不许二叔动族谱,只怕他如今的处境还要更不堪呢。而他原本以为,得了通政司的助力,又中了武进士、得授官职之后,便能扬眉吐气了。结果,他请封父祖诰命的文书递上去后,礼部把诰书与冠服一并赐下了,也没人对他的身世吭一声,连御史台也没人出头,真叫他失望不已。更过分的是,若非文怡向娘家长房求助,他这份诰命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颁下来呢。

    权利,地位,还有名声,原来是那么的重要。身居高位者,即便犯下违礼之事,别人也会当作没看见。

    文怡见他沉默无言,有些不安,抬头望向他,见他目中隐有怨恨之色,心下不由得一惊,忙唤他:“相公,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东行搂过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淡淡地道,“我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他是一部尚书又如何?他已经老了,总有一天会退下来,而我,还有大把好前程总有一日,我要叫他……”

    文怡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话与她的本意似乎大不相同。她忙直起身子,看着他正色道:“相公,不可被心中怨恨左右了自己。我不求你日后大富大贵,只愿你一生平安,与我白头偕老。至于二房如何,你不是早已有了决断么?咱们又不必与他争夺那宗长之位,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太婆婆、公公与婆婆在天之灵,也就能安心了。”

    柳东行微微笑了笑:“放心,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但文怡却不能放心,她绝不会忘记前世里,柳顾氏回顾庄为柳东行提亲时的情形,当时柳东行从北疆战场回来,军功有了,官爵有了,连柳家二房都要提防警惕,但他却受了一身的伤,甚至还有残疾……文怡打了个冷战,无法容忍这样的遭遇再次降临到他的身上,还是在自己明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

    她再也顾不得羞涩,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柳东行,将头埋进他怀中。柳东行一愣,表情惊讶,但很快便露出了温柔的神色:“怎么了?别怕,我知道分寸的。”

    “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文怡闷声道,“请相公不要忘记,昨日新婚之夜,你曾对我许下了什么诺言。官位前程,或许真的十分重要,但是……官位前程与自己的平安喜乐,哪一个更重要,相公一定要想清楚才好万万不可……为了争一个好前程,把二房斗下来,便牺牲了自己的平安康泰,也许当时……相公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当你真的失去了以后,想要后悔,就来不及了……我相信,无论是太婆婆、公公还是婆婆,都不会愿意看到相公落得那样一个结果的……”

    柳东行讶然,先是愣了愣,接着感觉到有几分异状,忙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抬起,面对自己,见她不知几时,已流出两行清泪,心下不由得又痛又愧,搂住她道:“是我错了,好娘子,我不该让你不安的。你放心……”他目光一凛,“为了报复那些贱人,便要葬送自己的大好日子,我才没那么糊涂呢”

    文怡伏在他怀中,听着他渐渐平复的心跳声,总算松了口气。

    当天夜里,夫妻二人梳洗过,正准备就寝时,柳东行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个黑底红花织锦面的匣子,递到文怡面前。

    文怡接过来,觉得有些重,又见上头挂着一把小锁,不由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柳东行直接从贴身的小锦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来放到她手心:“打开看看?”

    文怡歪歪头,忽然有了几分了悟,便用钥匙打开了匣子,见里面原来是两大串钥匙,加起来少说也有十来把,便笑道:“这难道都是家里的钥匙?都放在匣子里做什么?要用的时候,还要特地开匣子来取么?未免太不方便了些。”

    柳东行笑道:“你明明猜到这是什么东西,偏要装出个笨样子来,别是你祖母教你的吧?记得小时候,我常见我母亲明明知道父亲有何为难之处,也想出了应对之法,却要故意装作不知道,想方设法让父亲自己想出法子来,然后便夸他聪明。父亲每每高兴不已,但事后却总能发现母亲做的手脚,面上装作不知道,私底下却跟我说,有妻如此,便该惜福才是。只是我不大喜欢这样,妻子聪明,才是丈夫的福气,何必非要妻子装傻蛋呢?”

    文怡还是头一回听到公公婆婆生前的秩事,倒有几分欢喜,只是嘴上还要表一表谦虚:“我是当真不知道,只是猜到兴许是家里库房的钥匙,但瞧这数量,又好象不对,因此才问你。这事儿跟公公婆婆可不一样,凭我再聪明,也不能一瞧这些钥匙,便猜到它们的用处吧?你就别多心了,快告诉我吧。”

    柳东行笑了一笑,便坐到床头,搂过她的肩,与她细细分说。

    这些钥匙里头,确实有库房的,但也有正房那几个大箱柜的。哪里装了大件的值钱的家具,哪里装了摆件、古董、字画,哪里装了金银铜钱,哪里装了银票,哪里装了田契、屋契,哪里装了下人的奴婢文书……林林总总,都分说明白。柳东行还亲自拉着她,披了外衣,来到东暖阁,打开炕上一个矮柜的门锁,拿出里面的四个黑漆匣子来,给她看里头的金银首饰与零散珠宝,道:“这原是我平日收拢了来,想着以后给你打首饰的,如今一并交给你了,你爱打什么式样,就尽管叫人打去。”

    文怡微笑着合上匣子,放回原处,锁上了门,方才对他道:“相公说得明白,我对家里的银钱都有数了,今后必会把这个家管好,你去了北疆,也不必为家中担心。”

    柳东行叹了口气,搂着她慢慢回房,继续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家里的下人,有不少都是尚书府过来的,你也清楚,里头必有信不过的人。比如那马有财两口子,他们的儿女倒还罢了,但这夫妻俩却是二婶的人。我原本不知,直到前些日子,二婶上门拿了舒伯去,我回来后查过,才知道是他们暗中回尚书府告的密,不然二婶也不会知道那些古董都由舒伯与嬷嬷管着。可惜没有证据,不然我早把人撵了。你且留心着,一抓到他们的把柄,就把清出去,省得麻烦。还有,外院有个叫谷旺的小厮,虽然是外头买的,但行事总有些不妥,我托罗大哥查过,他与尚书府并不是一路人,但一心想要出头,因此深羡尚书府富贵,又有意攀附罗家,难保将来不会为利卖主,你也要小心提防。再来,便是府中的丫头,那几个老实的倒也罢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便是你自己的陪嫁,也不能掉以轻心……”

    文怡轻笑出声,打趣道:“原来相公管家也有一手,可比我能干多了。”

    柳东行无奈地看着她:“别不耐烦,我心里实在不放心,一想到我走了以后,你便要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烦心事……”

    文怡打断了他的话:“从前我顾家六房式微时,何曾没遇过烦心事?一点一点地,也都理顺了。如今虽是到了新家,但咱们独立门户,二房没有名义事事插手,我又是当家主母,再无人能盖过我去了,对付几个不安份的下人,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做么?我也不去跟他们一般见识,觉得不好了,尚可容忍的,就贬去外院,再不知错,就送到庄子上晾他几年,实在不堪使用的,便卖给人伢子。我治家手法虽说还算厚道,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柳东行仍旧不放心:“你不知道有些刁奴有多厉害……”

    “你当我真没见过世面么?”文怡觉得有些好笑,她活了两辈子,亲自动手或许没有过,但大宅门里的阴私却没少听,若真要狠下心来,有什么做不到?她柔声安抚柳东行:“不要担心,方才我也说过了,要争一个仁义的名声,等外人都赞叹的时候,不管怎么处置下人,他们又如何在外头中伤我们,外人都不会信的。”说到这里,她倒想起了一件小事,便促狭地眨了眨眼:“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今儿在尚书府,二婶屋里那个打帘子的丫头,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呀?莫非……她对你有什么怨恨不成?”

    柳东行清了清嗓子:“那个呀……二婶曾想叫我把她收房,我不肯,她自然是不待见我们的。不过是一介蝼蚁,你不必放在心上。”

    “哦……”文怡眼珠子一转,“那咱们家里……不知相公可看上了哪一个呢?我也不是什么霸道的人物……”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柳东行无言地望了望天,索性一把抱起她,便往床上压去:“我看上的就只有你了,请娘子霸道一点吧其实我更喜欢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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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朝回门

    第二百五十一章三朝回门

    次日起来,因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文怡忍住身上的疲累,一大早全忙活开了。羊肝儿胡同的柳家宅子并没有长辈,舒嬷嬷也不能代行主事,因此许多礼数上的事务都要文怡亲自操持。

    柳东行见她忙里忙外,眉间隐有几分倦意,不由得有些懊恼,但他倒是没后悔昨儿夜里与妻子亲热,要知道,他明日就要辞别娇妻,离家回京南大营报到了,夫妻相聚的难得时光,哪怕只有一弹指,对他而言都是珍贵无比的。

    为了赔礼,他命丫头们将早饭摆到正堂炕案上,亲手将一碗热粥端到文怡面前,道:“娘子,且不忙那些,先把早饭吃了吧。都不是外人,今儿回门,即便晚上几刻钟,祖母也不会见怪的。”

    文怡嗔了他一眼,看着面前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米粥,也觉得腹中饥饿了,便接了过来吃。柳东行见状,又亲自执筷给她挟点心,直送到她嘴边。一旁侍候的丫头们,从顾家陪嫁过来的秋果与荷香暗暗抿嘴偷笑,而柳家的紫金与冰蓝却有些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就是自己侍候多年的严厉主人。

    文怡脸微微热了,看着递到眼前的点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柳东行还一个劲儿地劝她:“快吃呀?这么小的一碗粥,怎么能吃饱?今儿还要走很多路呢,好歹吃些面食下去,才能有力气。我家灶上的人手,于这些小食上倒还有些本事的,你尝尝?”

    文怡无奈,只得低头咬了,便立刻直起身从他手里夺下筷子,重新坐回原位,方才低头道:“你安心坐着吧,我自己能吃。”

    柳东行却不以为意,伸手拿过另一双筷子,挟起另一样点心:“娘子固然是能自己吃,但我乐意侍候娘子,又有何不可?”他嘴角一弯,“咱们夫妻之间亲热一些,也是天经地义的,娘子就看在我做得高兴的份上,生受了吧?”

    文怡脸上更红了,但听了他的话,又忍不住心软,只得由得他行事,无论他挟什么东西给她,都一一吃了,直到实在撑不住,方才讨饶,柳东行也不再继续,命丫头将东西撤下去,便跑到文怡那边炕上,替她揉揉肩膀,又拉她出去散步消食。文怡露出一丁点犹豫的意思,他必有一番道理辩说,于是她只好让步,夫妻俩你侬我侬的模样,看得丫环们都面红耳赤。

    文怡只觉得自己羞得不敢见人,但回头细想,也承认心中以甜蜜居多,犹豫之下,还是厚着脸皮打消了劝说柳东行的想法。他不日就要出征,到时候,她就要靠着这短短几日的回忆,支撑着自己,等候他凯旋归来了,规矩什么的,略放一放也不要紧。况且两人又是新婚,夫妻之间亲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她若表现得太过重规矩,他难免会心有遗憾的,以他素日对她的看重,多半会让步,但这岂不是太过委屈他了?

    文怡不想让柳东行受委屈,因此便抛开了心中的那一份羞涩。

    小两口磨蹭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了,舒伯在外院早已备好了车马与回门礼,却不见主人出来,只得派了人来催,舒嬷嬷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老半天,第三次走到正院廊下,请大爷与大*奶动身,文怡方才一把推开柳东行,红着脸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鬓,方才叫了丫头进门:“早上预备下的那些糕点可都装好盒了?小心捧着,路上别颠碎了。”

    荷香笑着应声:“小姐放心,奴婢抱在怀里呢,便是颠着了自个儿,也不会颠坏了它的。”

    秋果白了她一眼:“就你机灵”然后走到文怡身边搀扶,低声道:“舒嬷嬷过来三回了,小姐,还是快动身吧。老夫人在家想必等急了。”

    文怡又羞又愧,回头嗔了柳东行一眼:“还不快走?都是你”柳东行嘻嘻笑着,大踏步走在头里,文怡也跟了上去。

    两口子就在舒伯会意的微笑与舒嬷嬷的啰嗦中上了马车,带着一众仆人,往顾家小院去了,到达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赵嬷嬷正立在门前,扶着一个小丫头,伸长了脖子看向巷口,见了马车停下,认得驾车的是柳家的仆人,喜得立时颠颠脚跑回门里去嚷嚷:“回来了回来了”

    卢老夫人本来还在屋里坐着,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别的,扶了石楠与水荭的手,便急急走出来,才下了台阶,便看见文怡跟在柳东行身后迎面走来,见了她,眼圈先是一红,就冲过来拜下了。她忙一把扶住,细细看孙女的气色,见文怡眉间虽有羞意,但双颊带着红晕,精神极好,又看到柳东行一脸焕发,还伸了手过来扶住文怡的臂弯,便知道小两口过得不错,不由得老怀安慰,连连点头:“好,好,你们夫妻和睦,相互关心,我老婆子便安心了。”又嘱咐文怡:“夫妻俩新婚,总会有些不习惯的地方,要互相忍让,你女婿是个会心疼人的,你也要多体谅他。”

    文怡甜蜜地羞涩一笑,点了点头。柳东行笑道:“祖母放心,娘子待我可好了,我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应该更心疼她才是。”文怡羞红了脸,小声嘀咕:“你在祖母跟前说什么呀?”柳东行却不以为意:“自然是说得心里话。”文怡更不好意思了,卢老夫人却只有高兴的,赵嬷嬷在旁也笑得合不拢嘴,劝他们:“赶紧进屋去吧,看外头大太阳晒的。”文怡与柳东行闻言,便接过了丫头的工作,一边一个,扶着卢老夫人进了屋。荷香十分有眼色的搀住了赵嬷嬷,得了她一个赞许的微笑。

    进了正屋坐下,丫头取了蒲团来,文怡与柳东行便正式磕了头,行了礼,再依礼数送上回门的点心、酒食,卢老夫人笑道:“都是客居,你们又年轻,家里没个长辈,规矩松些也不打紧。这就行了,别的繁文缛节且不管他。文怡二哥早上等了半个时辰,附近一个朋友请他过去坐坐,他见你们还未到,便先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让他陪东行好好喝一杯。”又问:“这两日在家过得如何?昨儿可去过尚书府磕头了?”

    文怡想了想,便把昨日的经历一一说了,只是说话缓和了些,倒没什么隐瞒之处。卢老夫人便问柳东行:“你二叔找你商议什么事来着?我瞧他待你们倒还过得去,与从前大不相同。“

    柳东行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如今在京里也认得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两位消息灵通的,曾提醒过我一些事,事关二叔,我便告诉了他。他因此早作打算,避过了一件不好的事,又跟一个品行不好的官员断了联系,如今那个官将此事翻出来了,要寻二叔的晦气,朝中也有人替他撑腰。二叔便与我商议,让我再找先前的朋友,去打听打听,看要如何应对。我哪里懂得这些?况且又将要离京,更是没有空闲,只能虚应着,说些好话安二叔的心罢了。”

    他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文怡没听明白,只大约知道柳复之所以转变了对东行的态度,并为他斥责妻子,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但卢老夫人早年间却是经过事的,隐隐察觉到什么,便说:“这是朝廷大事,论理我们妇人家不该议论。只是我做长辈的,总要提醒小辈们一声。你若觉得有道理,便好好想想,若觉得我说的不通,听过就算了。”

    柳东行忙肃正了神色,起身恭立:“请祖母教导。”文怡见他郑重,也跟着站起身来恭听。

    卢老夫人淡淡地道:“你是武官,自古文武分治,在本朝,更是如此。文官们相互之间有了不和之处,吵吵嚷嚷是难免的,有些人下场不好,有些人却从此扶摇直上。这些事,与你一个武官通通不相干,你身为侄儿,只要尽侄儿的本分就好,但在政事上,还是不要涉足为佳。需知带兵的武将,首要便是一个‘忠’字,只要让圣上知道你是个忠臣,即便有再多的毛病,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但若圣上觉得你不够忠心,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都不中用了。”

    柳东行正色应了“是”,顿了顿,又微笑说:“孙女婿家里没个知事的长辈提点,于人情世故上,总有些不大通。有些道理,是必要见过大世面的老人,方能明白的。还请祖母看在孙女婿尚算孝顺的份上,教导一二。”

    卢老夫人闻言笑了:“说得怪可怜的,我瞧你素来聪明,许多道理,不用我教,你也懂了,何必从我这里问计?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当过几年官太太,能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是懂得些粗浅道理罢了。”

    柳东行道:“道理看着虽粗,却是至理名言。祖母只当是心疼孙女,提点一下孙女婿吧。”说罢索性提起衣袍下摆,跪了下来。文怡见状,知道是正事,便也跟着跪了。

    卢老夫人忙叫左右丫头:“快扶了起来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的,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跪来跪去的。”

    柳东行与文怡双双起身,经她再三劝说,重新落座了。卢老夫人叹了口气,看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忙道:“老奴去厨房瞧瞧午饭有些什么菜色,趁天色还早,赶紧叫人多加几个菜来。”出去时,却把水荭与荷香等人都带走了,屋里侍候的丫头便只剩下了石楠与秋果。

    卢老夫人看着柳东行,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明日就要回营了吧?后日大军开拔……你如今已经是五品官身了,我先前特地请了九丫头她干娘罗四太太过来做客,打听了一些事。听说你这个职位,在京南大营里,是要独领一军的?”

    柳东行应道:“说不上独领一军,只是带着五百人的小队而已。京南大营中,象我这样的军将,约有四十多人,当中只有二十个是能独领一队人马的。”顿了顿,“这一万人,是先锋军。”

    文怡心下一惊,扭头望向他,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

    卢老夫人却早已知道了,点了点头,道:“你眼下已是我孙女婿,我虽心疼孙女,却也不会劝你不要去打仗,或是打仗时缩在别人后头之类的话,你既然自小便有志向,想必也不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你果真有了不测,那也是命中注定,况且,以你的本领,想要平安归来,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有几件事,我要嘱咐你。”

    柳东行听着她这番话,心中跟着起起伏伏,到了最后一句,方才安下心来,心中也更加感激、更加信服:“祖母请讲。”

    卢老夫人睁大了眼,盯着他道:“第一件事,到了北疆,无论是不是在战场上,也无论是不是在对敌,你都不能脱下身上的盔甲,或是离了其他军士,独自一人在外行走。那蛮族行事狡诈,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偷袭,你要时时爱惜自己性命,万不可轻忽,平白葬送了自己。”

    柳东行低头应了一声:“孙女婿明白”

    “第二件事,你既然是先锋军,又独领一队人马,上官有令下,自然是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粗心大意,为了争功,便将自己,将手下的士兵拖入危险的境地。你须时时谨记在心,你所下的每一个决定,不仅仅关系到自己的性命,还有你身后那五百军士的安危。”

    柳东行浑身一震,咬了咬牙:“孙女婿明白”

    “第三件事……”卢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族中受了不少委屈,此番上战场,也存了光宗耀祖的心思,只是……你不过才十九岁,还有大好青春,于功名一途,不必太过心急了。一口吃不下个胖子,什么升官发财,什么平步青云,什么封侯拜相,都不要看得太重,要听从上官之命,多结善缘,与人和气相处。只要别人知道你的好处,将来自会护着你,你还愁日后没有立功出头之日么?”

    柳东行心悦诚服,郑重拜倒:“孙女婿……明白了,谢祖母教导。您老人家的金玉良言,孙女婿……必会时时谨记,绝不敢忘”

    文怡跟着他跪下,看向祖母的眼中,不时何时,已满是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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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愿君珍重

    夜深时分,文怡打好最后一个包袱的结,清点一下行李数目,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放进去,想了想,便又把那几个大包袱重新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再清点一遍。

    秋果拔下头上的发簪,用簪尖挑了挑烛心,轻声对她道:“小姐,夜已深了,早些睡下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文怡清点着东西,连头也没顾得上抬:“知道了,你先下去睡吧。”

    秋果担心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叫上荷香,打算回房了。荷香便道:“姐姐先回去,我把小姐和姑爷明儿要穿的衣裳再理一理。”见秋果走了,却转进兵器房,对正在擦拭佩剑的柳东行道:“姑爷明早还要回营,应该早些睡下了。小姐正给姑爷整理明日要带去的行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肯睡呢。”

    柳东行怔了怔,回应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荷香一礼退下,他将佩剑插回鞘中,叹了口气。

    今日卢老夫人的一番话,可说是醍醐灌顶。他自打回家后,便将自己关在兵器房里,一边整理要带着出征的武器,一边回想卢老夫人的提点,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也看清了日后自己要走的道路。只是思考之余,便难免一时疏忽,没发现妻子的动静了。

    柳东行当下心中大愧,忙迅速收拾好了随身兵器,净了手,便回到了房中。

    屋里还点着灯烛,烛火随风摇弋,明明灭灭。正堂的罗汉床上,摆着四五个大包袱,文怡正坐在另一端,却发着呆,一脸茫然。

    柳东行走过去,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妻子。

    文怡惊醒过来,没有挣扎,只是紧紧地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良久,闭上了双眼,落下两行清泪。

    “不要难过。”

    “我会平安回来的。”

    “祖母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记。”

    “我会时时穿着你给我做的丝甲,再套上坚固的盔甲,手边无一时离了兵器,也不会轻身涉险。”

    “我明白自己身为一队之首的职责,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为了争功,置手下士兵安危于不顾的。”

    “我会与同袍们好好相处,多结善缘,不去做那争权夺势之事,更不会急于出人头地。我还年轻,日后有大好前程,不必争这一时。”

    “我会保重自己,也会奋力杀敌,等我平安回来了,还要跟你做一百年的恩爱夫妻呢。我绝不会在这时候弃你而去。”

    文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胡说什么呢?我们都多少岁了?再过一百年,就成老妖怪啦。”

    柳东行抱得更紧了些:“就算是老妖怪,那也是一对妖公妖婆。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我是转世为人,还是成了畜牲,都要跟你在一起!”

    文怡的脸一下烧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他:“越发胡说了,做人倒罢了,你要转世投胎成畜牲,怎么还要拉上我?听起来象是在骂人似的。”

    柳东行嘻笑着脸,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吓了她一跳:“你又要干什么?”这话却问得又软又懦,脸上也红红的,看得柳东行心头一荡,忍不住低头亲吻她。

    文怡羞红着脸,没有躲开。

    柳东行亲了一会儿,便抬起脸,然后抱着她大步走向卧间,将她轻轻放到床上,自己也踢了鞋子,吹熄烛火,睡了上去。

    文怡脸蛋发热,心里却有几分明白,并没有推拒的意思。

    柳东行却没有继续做下去,只是拉过薄薄的丝被,盖住两人的身体,然后便轻轻搂着文怡,与她头碰头,肩挨肩地紧紧靠着,彼此间一个呼吸,便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连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怡见他有异,渐渐有些担心,轻声问:“怎么了?”

    柳东行摇摇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们说说话吧,说说家常话。”离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虽然想多与小妻子亲近,但却不希望看到她太过劳累了,而且,这难得的时光,又不是只能用在一件事上。

    文怡虽然觉得古怪,却想到他明日归营,后日便要随大军出发,还是养精蓄锐为好,便也放软身体,轻轻应了一声:“嗯。你想说什么?”

    柳东行倒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家常话,你爱说什么都行,比如说……我出发以后,你在家打算做些什么呢?”

    文怡想了想:“千头万绪的,叫我一时从何说起?”

    “那就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话罢了,夫妻之间聊天,用不着条理清楚。”

    文怡好笑:“这是哪家的歪理?难不成夫妻之间说话,颠三倒四也不要紧了?”

    “什么歪理?这是至理名言!”柳东行一脸煞有介事,“从今儿起,这就是咱们柳家的家规了!一定要传给子孙,代代牢记,依规行事!”

    文怡伏在他胸口偷笑。柳东行挑挑眉:“怎么?娘子难道是在笑话我不成?好大的胆子,瞧为夫的手段!”伸出两根手指,便去挠她痒痒。

    文怡在他骚扰之下,左避右避,却总是避不开,头发散了,衣衫绫乱,只得连连讨饶。他趁机亲香了几口,又占了几把便宜,方才作罢,却又一把将文怡抱过来搂着,在她耳边笑道:“方才我要与娘子说些家常话,娘子还不曾说呢。”

    文怡气喘吁吁地伏在他怀中,奈何不得,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缓和了一下呼息,便忍不住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往他胸膛上用力戳了几下,以示报复。

    这几下报复对于皮粗肉厚的柳东行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他张开手掌将她的手握住,索性便一直贴在胸口上。

    文怡微微红着脸,轻轻挣了一下,见挣不开,只好由他,低头想了想,便小声道:“相公要问我打算在家里做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将家务理一理,人手什么的,小小调动一下……”

    “这是应该的。”柳东行道,“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趁机赶出去也好。我若是能空出手来,早就把人撵了。”

    文怡不由得好笑:“我说的不只是好些,便是几个好的,也要调动。”

    柳东行不解:“这是为什么?我瞧他们一个个干得还挺不错的。”

    文怡笑说:“别人倒罢了,舒平头一个就得调到外院去。从前你在家,我又尚未进门,他管着兵器房是正理,如今我来了,这兵器房位于内院,他怎能再进来?自然是要调出去的。”

    柳东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居然一时忘了。”

    文怡道:“他是舒嬷嬷的儿子,平日行事又稳重,想必是你得用之人。让他在外院当差,也可以帮舒伯一把。只是内院这里头,兵器房里该让谁负责,你可有什么主意?这家里,可有知道该如何收拾兵器的丫头婆子?”

    柳东行想了想:“我从来就没让丫头婆子碰过兵器,既如此,就让人好好收起来,免得蒙尘就是,也不必特地派人去打理了。对了,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说。我去后,你一个人在家也是寂寞,不如把祖母接过来住些日子?想来你二堂哥事情也忙,今儿他还跟我说,吏部那头已经有了消息,大约两三月内,就会有任命下来了。接下来的日子,他都要忙着与同科学子结交呢。即如此,祖母在家也是一个人,倒不如接过来,你也好时时孝顺她老人家。”

    文怡早有此意,只是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主动提出来,不由得心下感动,却又有几分迟疑:“真的可以么?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柳东行笑道:“谁会说闲话?你还年轻,一个人在家,若不接一两位长辈来住着,只怕别人反倒会说闲话呢。那些人的话你通通不必理会,若他们说得过分了,京中的军眷便先与他们过不去了。”他抱着文怡,小声嘀咕:“接了祖母过来,你们两人都高兴,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向祖母请教,无论是二婶那头还是你顾家长房的人想来欺负你,有祖母坐镇,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过些日子,我便请祖母过来。”但接着又有些发愁:“祖母过来后,住哪里好呢?”

    柳东行想了想,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这宅子就这么大,若是祖母不嫌弃,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吧?那几间屋子是空的,就是太委屈祖母了。”

    文怡轻声道:“祖母不会在意的。”毕竟,总不能把正屋让给卢老夫人住。

    柳东行轻吻她额间,眼中柔情万种:“一定要把屋子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叫祖母住得高高兴兴。你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下人有不听话的,只管凭自己心意处置。闲了,陪祖母出门去逛逛京城,又或是请李太太、罗四太太过来吃茶说笑,都是使得的,千万别闷着了自己。好娘子,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了,一切都听你做主。”

    文怡将头埋进了他胸口,轻轻应了一声:“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一定要……一定要平安归来……”

    夫妻俩小声说着家常话,一直到深夜,方才相拥着沉沉睡去,五更鸡叫时醒来,两人双双睁开眼睛,对视一眼,便知道离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此时无需任何言辞。文怡默默地侍候丈夫梳洗,替他一件一件地穿上内裳、军服,披挂上轻甲,佩带了长剑,然后便盯着他的脸,仿佛想要将他的面容深深的印在脑子里。

    柳东行与她对视着,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忍不住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放开了。

    舒嬷嬷红着眼圈,提着灯笼到上房来禀报:“大爷,外头已经备好马了,但来接您的兵士还未到,不如吃了早饭再走吧?”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止不住了,“老奴亲自下厨给您做了早饭……”

    “妈妈。”柳东行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不要难过,我很快就会打胜仗回来了。”又回头拉过文怡:“妈妈,娘子年轻,又才嫁过来,家里的事,她有不知道,还请妈妈多加提点。她是我的元配妻子,请妈妈象疼我一般,多多疼她。”

    文怡眼圈一红,郑重向舒嬷嬷行了一礼。舒嬷嬷已是泪痕满面,连连摆手:“大爷大奶奶这是做什么呀?折煞老奴了。大爷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有嬷嬷看着呢。嬷嬷会护着大奶奶,不叫她吃亏的。”

    荷香捧了早饭上来,文怡亲自摆了碗筷,舒嬷嬷看着柳东行吃饱了,又替他重新整了整身上的披挂。这时候,外院来报信,负责服侍柳东行的小兵到了。

    文怡带着舒嬷嬷与秋果、荷香等人亲自拿起包袱,将柳东行送到大门外的胡同口,将行李交给那小兵。

    文怡见那小兵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倒是矮矮壮壮的,颇为机灵,便打听了他的身世,得知他是京郊农家子弟,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与年幼的弟弟妹妹,便问清楚了他家地址,许诺会派人去照应他家里。那小兵喜出望外,连声向文怡道了谢,又再三保证,会把柳东行侍候好的。

    柳东行看着文怡为自己操持,微微一笑,又嘱咐一句:“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可以去找罗大哥。”文怡应了,犹豫着,多啰嗦一回:“一定要保重自己。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柳东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郑重点了点头,方才转身再去看了舒从安、舒嬷嬷等人一眼,然后翻身上马,招呼那小兵一声,纵马绝尘而去。

    一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文怡便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知道,他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明明是刚刚才分别,但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文怡不知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当听到秋果提醒:“小姐,姑爷已经走了,清早风凉露重,您还是回屋里去吧?”她方才醒过神来。

    招呼舒家人一声,她转身便往胡同里走,却无意中扫过对面街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马伫立在阴影中,不知看了多久了。

    文怡立时便冷下了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狠狠地咬住牙关,方才忍住怒气。她深呼吸一口气,一甩袖子跨进门中,沉声下令:“关门!”

    大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门内与门外的世界。

    五十尺外的街口处,朱景深脸色一白,双手不由得紧紧拽住了马缰,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初理家务

    第二百五十三章初理家务

    送走了柳东行,文怡在家沉寂了两日,才重新打起精神来。因柳东行有话在先,她本打算立即将卢老夫人接过来住的,但犹豫之后,又将这个念头暂且压下了。

    如今家中诸事尚未理清,这时候把祖母接过来,遇到难事时,固然可以向祖母请教,但她在家一向是惯于理家的,学了这么多年,还要向祖母求助,祖母她老人家是会欢喜,还是生气?倒不如她先把事情理顺了,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再把祖母接过来,让她老人家瞧瞧自己教导多年的孙女的本事,岂不更好?

    这么想着,文怡便只打发贴身丫头送了些时鲜果蔬糕点回顾家小院给祖母尝鲜,给她老人家请安,却没让人套车去接,同时,请了舒从安与舒嬷嬷夫妻过来,讨要家中各项收支账薄与男女仆妇花名册子查看。

    舒从安脑子里就认定了家务事理应由当家主母主理,因此回头就把东西送过来了。而舒嬷嬷虽同样把花名册送来了,又给文怡讲解了家中各人的职司,但回到自己屋里,却忍不住对丈夫说:“大*奶这是要开始管家了?瞧她小小年纪,能管得过来么?”

    舒从安道:“听说大*奶从前在家时,也是管过家的,顾家可是大户呢,如今这宅子也不大,人又不多,如何管不过来?”

    舒嬷嬷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就是担心,大*奶从前在家管家,虽是大户,家里人口却简单,上头还有顾六老太太看着,她用不着拿什么大主意,就是管些小事,又是在老家,各处人头都极熟的,自然不会出差错。如今咱们大爷在京城安了家,京中风俗,大*奶哪里知道?家里又没个长辈看着,大爷不在家,大*奶还年轻,咱们就这么把全部家务都交到她手上,万一出点乱子,可怎么是好?”

    舒从安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乱子?若是大*奶不知道京中风俗,有了些许疏忽之处,咱们看见了,提点一句就是了。大爷既然让大*奶管家,又是名正言顺的,你操这么多心作甚?”

    舒嬷嬷有些委屈地道:“我难道是那没事爱生事的人?只是担心,大爷自小吃了无数的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出息了,又独门立户出来,有了这份家业,眼看着还有大好日子要过呢。若是这时候,大*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闹出了乱子,大爷回来了,叫我如何向他交待?大爷临走的时候,可是再三嘱咐过我,要好好照看大*奶的”

    舒从安哂道:“那你好生照看着就是,大*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提醒一声,底下人有不安份的,你帮着压下去,再来,便是时时留心大*奶的身子,别让她累坏了自己。这也就齐全了。别的事你就少操心吧。要知道,是大爷明说了要让大*奶管家的,先前让咱们夫妻看着,不过是权宜之计,难不成你还能替大爷管家管一辈子?咱们是下人,要认清本份。大爷虽是你奶大的,毕竟是主人呢,不是你儿子咱们儿子还在隔壁屋里呢”

    舒嬷嬷有些恼羞成怒,双手叉腰:“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我几时认不清自己的本份?”

    舒从安干咳一声,低下了头:“是是,娘子自然是清楚的。啊,差点忘了,我有件事要跟平哥儿说。”同时快步向门外走去,留下舒嬷嬷一个人在屋里生气。

    舒家夫妇这番口角,文怡自然是不知情的。她先是看完了账薄,又翻了花名册,再结合舒从安与舒嬷嬷做的介绍,对这个家里的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柳家外头的产业,明面上只有两个庄子和两个铺子。

    两个庄子都是尚书府分过来的,一个位于京南淮江对岸,面积不大,约有三四百亩,因为是河床冲积地带,颇为肥沃,一年也有二百多两银子的入息,只是需要提防水涝;另一个庄子,位于京城东北面的山脚底下,面积要大一些,有六七百亩了,但大半都是下等田地,其余的稍好一点,也不过是中等,每年的出产,大约只有京南那处庄子的一半。这两个庄子的管事与监工,原是从尚书府一并分过来的,柳东行接手时,并未把人撵走,只是把原来的一名监工提拔上来做了管事,原本的管事则以“不敢讨了二叔二婶得用之人”的名义送回去了,另一处的压根儿就没动过,说来也巧,正是与王德旺家同出一族的。如今这两处庄子的管事,都还算安份,便是有中饱私囊之举,也不敢做得太过。

    至于那两个铺子,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半,一个位于归海城,是间小铺子,眼下正由冰蓝的哥哥王青舟夫妻俩照看着,另外那半个,则是柳东行与罗明敏合股在京城开的一家小店,专卖南北杂货,生意还过得去。这半家铺子,掌柜是外头聘的,从进货到售卖,都由掌柜与罗家人包了,柳东行只管按季收利钱,没派人去插过手,但从账面上看,这间铺子给他带来的收入,就占了他全年入息的八成以上。

    文怡心中猜到了几分。柳东行另外至少还有一处田产与一间铺子,就是山南镇那里的,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产业,就难说了,但因为家里还有尚书府的人,他一日未能脱离二房的影响,一日都不敢大意,因此从其他产业得来的入息,便通通算在那家南北杂货店上头,横竖他不管店中事务,尚书府便是有心拿捏,也无处下手。

    想到这里,她便将丫头们遣了出去,独自去开了卧房里的顶箱柜,打开里头装有各式契约文书的小抽屉来看了,果然发现,柳东行另外还有一处十顷地的中等田产与两间位于京中较为繁华路段的铺子的契约,田地是佃了给别人种的,只需每年年底派个人去收租子,而铺子也租给了别人开店,是长约,一签签了十年,每年交一次租钱。而山南镇上的田产与药铺,则另外用信封装了契约分开摆放,想来是因为将来要孝敬给萧老大夫的缘故。

    柳东行手上的产业并不算多,但每年的入息加起来,与顾家六房一年中从田产上得来的银钱收入几乎相等,另外还有些浮财,也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文怡细想之后,便把这些田契、房契都重新锁好了,盘算着等家里有了浮财,再去置办几处产业,以良田为佳,也不必再故意瞒着二房了。如今柳东行已经分了家,娶了妻,若是二房敢厚着脸皮前来讨要家财,她便闹回顾家去,请顾家族长与长房的长辈们来教训三姑母。

    文怡自己的陪嫁里也有一处田庄,却是位于平阳附近,靠近康城一带的上等良田,是去年别房在“交还”族田时,替换了来的,约有五百亩地。这处产业可说是她的根基,轻易不能动,将来还要传给子女呢。但因为婚事办得匆忙,祖母卢老夫人一心要补偿孙女,便给了她三千两的压箱银,其余古玩珠宝不算,还有两间从卢家陪嫁过来的店铺,就在京城。只是她们祖孙离京时日太长了,卢家族人又回了原籍,多年来无人照看。

    前些日子卢老夫人派人去寻那两家店的掌柜过来问话,才知道早年的管事有一名卷了银子跑了,店也倒闭了,另一人倒还在,还把店传给了儿子。卢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又有店铺的屋契,也不多啰嗦,直接派人去了官府,请官上出面,又有李太太背书,很顺利地就将店铺拿了回来,算在了文怡的陪嫁里头。文怡心想,那家儿子还在开店的,生意似乎做得不错,让他继续开下去也无碍,只要按月给租子就行,只是另一家,却还要寻人出手。那家店在当年卢老夫人初出嫁时,不过是寻常街道上的寻常铺子,但如今,周围都已是繁华之所了,想必不难卖出去。

    文怡用了小半日功夫,将家中产业盘算清楚,已拿定了主意,又将目光投注到家下人等上来。这事儿倒是不麻烦,她看了几日,早已有了成算,先前又已经跟柳东行提过,因此很快就有了腹案,便让人请了舒从安与舒嬷嬷进来。

    她笑道:“家里几处田产的管事,原先就做得不错,只要等到年底,没见出什么差错,就这样继续让他们管着,也没什么。铺子上的事也不必我插手。倒是我陪嫁的铺子里头,有一家还未有人应租,地点倒是不错的。我想请舒平替我跑一回腿,去罗家问问罗二少爷,看他家愿不愿意接接手,若是价钱合适,便卖给他家,或是租了去也使得。舒伯瞧着可妥当?”

    舒从安见她过门后理家,头一件事便是卖了自己的陪嫁铺子,倒有几分感动:“大*奶,家里的银钱也够使了,那铺子小的也知道,是在繁华之所的,何必卖了?若是您想做点儿小生意,那就是现成的,要是嫌烦,租出去也省事,卖了却可惜。如今京城里差不多的人家,谁不想多买几家这样的铺子?少有人会放盘的。”

    文怡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也不驳他:“既如此,就请舒伯替我多加留意,若是罗家愿意租,自然再好不过,不然就另外寻去。租钱不必太高,只要店家老实,做正经生意的,约期也不必签得太长,需得留个回转的余地,才好应付将来一时之需。”舒从安应了。

    舒嬷嬷在旁从头听到尾,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怕主母管家理事,就怕主母太年轻气盛,一接手家务,便要闹得天翻地覆,不管是安插亲信也好,独掌大权也好,都要打破柳家原有的安稳局面,如今见文怡萧规曹随,她也就放下心了,又想到文怡只陪嫁了四个丫头,并无家人,便是有心要安插亲信,也无人可插,心里就更加大定。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文怡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家里用的人上来:“我如今进了门,内院添了女眷,又多是些年轻丫头,舒平从前管着兵器房,眼下看来,却不大合适了。我已经跟大爷商量过,这兵器房里的兵器,通通都收拾起来,装好箱,除了每日派人进去打扫之外,就不另外选人照管了。舒平年轻,又能干,索性就到外院去,帮着舒伯跑腿管事,我若有事要派人出门,也有个可靠的人可以使唤。舒伯觉得如何?”

    舒从安自然不会有异议,当即便应下了,还替儿子谢恩。舒嬷嬷张张嘴,没吭声。文怡的话原是正理,哪有年青男仆每日进出内院的道理呢?况且在外院当副管事,给老子跑腿,也不丢脸。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外院原先就有人跑腿的,添了平哥儿,会不会……”

    文怡笑道:“妈妈指的是马有财吧?我已经想好了。马有财原在尚书府当差,对京城里的道路想必极熟,我出门时要坐车,总要有过熟知道路的人跟车才好。原本是谷旺领这个差事,只是他还年轻,能懂得什么?待人接物,也不如马有财稳重。从今往后就让马有财负责跟车吧,谷旺转为外院听差,给舒平打下手,若是出门跟车的人手不够,他再过去接应也行。”

    舒嬷嬷听了,心中倒是欢喜:“这样也好,谷旺那小子成天四处乱转,一脸不安份的样子,正该有人好生管束他才行呢”

    文怡点点头,又问:“我听说外书房是莲心照看的?”

    舒嬷嬷应了,接着便面露迟疑之色:“莲心这丫头素来老实本份,差事也做得极好,从不往大爷跟前凑……”

    文怡笑了笑,道:“嬷嬷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着,既然家里分了内外,规矩就该立起来了,莲心是丫头,在外院走动,多有不便,不如就调进内院来。我这里也要设一个小书房,平日闲了,看书写字,正要人侍候呢。内院的活儿也比外头轻省些。至于外书房,就让马家的大宝过去,负责每日打扫屋子。”

    舒嬷嬷素来喜欢莲心,正为她得了好差事而欢喜,听到文怡最后那句话,却大吃了一惊。不等她说话,舒从安已经先开口了:“大*奶,马大宝不识字,如何能在书房侍候?”

    文怡微微一笑:“如今又没人用外书房,要识字的人做什么?他只要把屋子收拾好了,别让里头的书本叫虫子咬了,也别撕坏了书页,就足够了。”

    舒嬷嬷还想说话,舒从安却已醒过神来,忙拉住妻子,笑着应了一声:“小的明白了。”顿了顿,“那其他的地方……大*奶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改的么?”

    这位舒伯倒是个聪明人。文怡笑道:“暂时就这些,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说吧。我还年轻,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舒伯与妈妈多加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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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人言

    第二百五十四章老人言

    文怡扶着卢老夫人走进正屋,笑问:“祖母觉得这里怎么样?孙女儿收拾得可还整齐?”

    卢老夫人环视四周一眼,神色略显几分愉悦:“倒还罢了,只是略嫌素净了些,你们年轻夫妻,又是新婚,何妨多用些颜色鲜亮的物件?”

    文怡看着屋里浅水红色的帐幔,枣红的桌围,堂屋正中挂的五彩缤纷的鸳鸯戏莲图,还有屋内各色新鲜折技花卉,不由得有些委屈:“这样还不够鲜亮么?”

    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是习惯了咱们家里的摆设,才会觉得这就够好了,却不知道咱们家本就与别家不同,屋子也好,物件也好,都是挑素净的选。你只拿长房的姐妹们的屋子来对比,就知道这屋子有多素净了。”

    文怡无话可说。祖母说得也有道理,六房因是寡妇当家,用的家具帐幔摆设等物本就偏素净,更别说文怡前世还有过一段出家的经历,收拾屋子,自当是以素净、庄重为主的,而柳家宅子原本只有柳东行一个主人,东西又是舒嬷嬷收拾的,这两人一个是不爱花俏的男子,一个是喜好偏保守的中年妇人,加上眼界使然,屋子自然也华丽不到哪里去。顾家长房的人,不要说长年住在京城的文慧,就连一直留在老家的文娴、文娟姐妹两人,闺房也都收拾得十分精致,即使文娴喜好书香气浓郁的摆设,屋里挂的书画、摆的玩器,也都不缺颜色鲜亮之物。

    文怡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扶着卢老夫人在正位上坐下,便乖乖站到一边听训。

    卢老夫人倒有些好笑:“你不必如此,祖母并不是在责备你什么,你素来喜欢把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能记得多添几样喜庆的帐幔点缀,已经是难得了。只是你如今新婚,你女婿又出征去了那等凶险的地方,为了避讳,你还是给自个儿屋里多添几样吉利的物件,也好讨个彩头。”

    文怡乖巧地应了。荷香送了茶上来,她连忙接过,奉到祖母手上。卢老夫人接过,浅浅啜了一口,微笑道:“这是老君眉?倒是难得。”文怡原不知荷香泡了这个,忙道:“这是相公从朋友那里得的,一直收起来,也没怎么吃过,谁知道她们会泡了来孝敬祖母?”回头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不失恭谨地微笑答道:“眼下已近饭时了,人人都会觉得腹中饥饿的。奴婢想着小姐平日在家吃的都是绿茶,老夫人吃了,恐伤脾胃,倒不如吃这个好,便自作主张,换了茶叶。”

    卢老夫人微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这茶不错。”便没再说什么了。

    荷香屈膝一礼,便干脆地退了下去。

    赵嬷嬷扶着石楠从暖阁里出来,笑道:“姑奶奶把这宅子收拾得真清爽,我一瞧就觉得舒服可惜就是卧房里用的是弹墨的帐子,依我说,该挂大红薄纱的才应景儿。”文怡脸一红,嗔道:“嬷嬷别说了,祖母已经教训过我了。我回头就叫人做红帐子去。”

    赵嬷嬷笑嘻嘻地在秋果送来的小杌子上坐了,又瞧了瞧周围的丫头,道:“方才粗略瞧了瞧,这家里的下人似乎都还算老实。姑奶奶可觉得使唤起来还算顺手?咱们家陪嫁过来的几个,没什么毛病吧?秋果是老人了,自是信得过的,荷香那丫头也还机灵,就是初月和春实两个,不知道脾性如何。若是不好了,姑奶奶尽管开口。老夫人可以回去讨她们的家人过来,省得淘气。”

    文怡微笑道:“她们都很好,性子也老实。嬷嬷不必担心。”

    卢老夫人对赵嬷嬷道:“咱们不是带了些装有银锞子的荷包过来么?原是为了打赏底下人的,你替我走一趟吧,带上水荭和秋果给你打下手。多说几句好话,让柳家的人多记着九丫头的好。”

    赵嬷嬷忙应了,带了秋果与水荭出去分拆行李。卢老夫人又打发石楠去门外守着,便拉过文怡的手:“我有话问你。”

    文怡知道祖母定是要面授机宜,忙低声道:“祖母请讲。”

    “你过门也有十日了,又已经开始接管家中事务,都是如何料理的?给祖母细细讲一讲。”

    怡应了,把这几日自己所做的事通通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奴仆、产业到房屋内部陈设的改动,以及内外院新添排水沟等小工程,都无一遗漏。

    卢老夫人听完后,想了想,叹道:“倒还罢了。如今眼看就要入夏,今年瞧着是不会再旱下去了,你及时做好防备,也省得雨季来临后院子里浸水。其他也没什么,虽瞧着动静大了些,但都是急需的。至于家里的产业,你处置得也不坏。”顿了顿,“只是你对家中奴仆的安排……是怎么想的?既然那姓马的家人有问题,为何还要把他父子安排在要紧位置上?”

    文怡忙道:“不管是跟车,还是外书房,瞧着象是要紧位置,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公不在家,孙女儿事先又问过舒平了,确认外书房里并没有什么机密的文书,不过是些寻常典籍,也有几本兵书,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而与人来往的书信,但凡是要紧的,都收到内院来了。那马大宝本不识字,人又老实,打发他去那里,外头看着体面,其实并无大碍。便是他父亲借机进了外书房翻找,也翻不出什么东西。至于跟车的差使——”她笑了笑,“如今家里就只剩下孙女儿一个主人,孙女儿要出门,还能去哪里?不外乎那几个地方,他便是跟着去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他到底是二叔二婶赐下来的家人,即便明知道他有问题,一日没抓到证据,都不好处置他。倒不如让他做这跟车的差使,一有什么动静,孙女儿就假作要出门,要寻他办事,只要他不在,这渎职的罪名就下来了。到时候再撵他走,二叔二婶也无话可说。”

    卢老夫人放缓了神色:“原来如此,我还道你真糊涂了,明知道他有问题,也把他往要紧位置上放。不过他老婆是在厨房当差?厨房的差使要紧,这是入口的东西,若有个万一,可是要人性命的。”

    文怡点头:“孙女儿也觉得是这样,因此便给厨房的两个人做了分工,马家的负责做家里其他人的饭菜,内院的伙食,还有舒家人的三餐,则由凤喜丫头一个人包了,春实给她打下手。这凤喜性子虽冲动些,有时候也会犯些小错,但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

    卢老夫人叹道:“看来你心里是有数的,祖母也就不多提点你什么了,只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是才过门的新媳妇,这个家里的人,也多是新来的,只要你用心,手段做足了,要收服他们,不成问题,只是别做得太过张扬了,以免闹得人心惶惶。”

    文怡笑道:“祖母多虑了,孙女儿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开头只是略调动几个位置,而且都有明面上的理由,其他的,要过些日子,再徐徐图之。相公原本不耐烦管家里的事务,因此从前都是舒嬷嬷掌着,她老人家虽体面,到底不是主人,因此有许多事都不方便办。如今孙女儿既来了,自然不能看着局面再乱下去。”她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等到相公回来了,我要让他看到一个整整齐齐、有条有理的家才行。”

    卢老夫人见她这样,心里也有几分欢喜:“你们夫妻和睦,自然是好事,东行愿意将家中重任交给你,也是信得过你的意思。”想了想,犹豫了一下,“不过祖母还是要再提醒你一点。东行虽信得过你,这家里的下人也没什么可忧心的,但是……这舒家人,却是东行的心腹,更兼那舒嬷嬷又是他的乳母。东行自幼父母双亡,独自在柳家二房长大,想必吃了不少苦头,这舒嬷嬷待他用心,他自然会对舒家看重三分。你管家时,别人都还罢了,却需提防这舒家人与你不是一条心,那就大受制肘了。他们一家资格最老,若是不服你,或是阳奉阴违,你在这家里便很难握住大权,但若你压制住他们,又要提防将来东行回来后,他们会告你一状。东行与他们家原本情谊深重,即便是顾全了你的体面,心里也难免会有根刺,天长日久,终究是祸患,你不可不防……”

    文怡愣了愣,随即沉默下来,回想这几日舒家人所为,慢慢摇头道:“舒伯是个明白人,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很爽快地去办好了,若是我有疏忽之处,他也会提点我。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舒平……性子也稳重,瞧着并非奸邪之辈。想来……他们不会如此……”

    卢老夫人抓住了她的犹疑之处:“那舒嬷嬷呢?这舒家又有几个女儿?”

    文怡一怔,忙道:“舒嬷嬷有时候就是啰嗦些,也会觉得我做的事不够老到,倒不见有什么坏心。他家有两个女儿,都是在外院做粗使丫头的,还有个小儿子没差事。祖母,舒家的女儿,容貌并不出挑,瞧着不象是有那心思的。”

    卢老夫人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这倒还罢了,就怕他家女儿生得好容貌,心就会大了。不但舒家,别的家生子里头,若有积年的老仆人,女儿生得好的,你都得多提防一二。将来即便是东行真的要收房,也要从你的陪嫁里头挑。初月就是为这事儿备下的,她是咱们二房的家生子,等我回去了,便向你二婶要了她家人过来。这丫头长得好,却是呆呆笨笨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文怡心中有些不大舒服,却也明白祖母是为自己着想,低着头小声应了。

    卢老夫人见状,便叹道:“九丫头,你心里别恼。这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若东行是个体贴人的,自不会提起这件事。那等几年初月大了,你将她体体面面地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了。只是这人选不能缺了,却万万不可从秋果与荷香这两人里挑。”

    文怡忙道:“孙女儿不会的。秋果不是这样的人,荷香瞧着也没那等心思。”

    卢老夫人摇摇头:“秋果自是老实人,但那荷香却机灵太过了,你可以用她,却要提防些,在未弄清楚她的真心之前,不要太过信任。若不是冬葵出了那等差错,有她替你把关,祖母原本是不必担心这个的。”

    文怡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帕子,没说话。冬葵原本是她的贴身大丫头,在紫樱走后,最受信任的就是冬葵了,哪怕出了那件事,她心里恼怒,也没打消过让冬葵陪嫁的念头,只是祖母反对,她又念及冬葵家人尚在顾家,便没说什么,但是私心里,也曾偶尔想过,若是有冬葵在,她在柳家的日子会过得轻松些。

    卢老夫人喝了口茶,也不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便重提前事:“对于舒家人,祖母觉得,你可以重用小的,对老的,却还是不要予以大权为好。”

    文怡怔了怔,抬起头来,看着祖母。

    “别人都还罢了,这舒嬷嬷,你要多留点心,若是她与你一条心,倒也罢了,若她每次都对你的话有所非议,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管着内院的好。只要你继续重要舒家其他人,便是东行回来了,舒家也无话可说的。”

    文怡有些迟疑:“舒嬷嬷……还不至于如此吧?况且还有舒伯在呢。”

    “你且细看看,若不是,就当祖母多心,若她真的不服你,还是早作准备为佳。”卢老夫人看向门外的院子,有个婆子正在二门处探头探脑,“别忘了,这个家里,还有几个不安份的人,可不是铁板一块的。你虽早就有了万全之策,对付家里的这些小人,却要提防他们狗急跳墙,从中挑拨,害得你与舒家人离心。”

    文怡也看到了马有财老婆的举动,心下微沉:“孙女儿明白了。一定会小心提防的”

    卢老夫人听到孙女这样说,也放下心来。她知道文怡素来虽说性子偏软,但只要答应下的事,就不会出什么差错,便重新挂上了微笑:“好啦,这些扫兴的事,咱们就不说了。明儿是你生辰,又是及笈,要如何庆贺,可想过了么?祖母觉得,不如就在家里摆两桌酒,请你表姑母和干娘过来吃一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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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以德服人(上)

    舒嬷嬷回了房,一屁股坐到炕上,便开始生闷气。

    舒伯见状便问她:“你又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今儿是大奶奶的好日子,前头虽只摆了两桌酒,却来了好几位官太太,个个都顶有体面。全家人人都得了厚赏,谁不是乐得笑眯眯的?偏你板起脸来,给人脸色看!叫大奶奶看见了,岂不又要嫌你了?”

    舒嬷嬷气冲冲地道:“嫌就嫌!我知道自己是个讨人嫌的,但有些事,想叫我当没看见,那可不成!你每日只知道听她的话办事,一句话也不肯驳,长此以往,只会让她更嚣张!这份家业还不姓了顾?!”

    舒伯皱皱眉:“你的话越发说得不象了,你到底是在恼什么呢?!平白无故地,进门就骂!”

    舒嬷嬷瞪他一眼,想了想,才压低了些许声量,道:“大奶奶今日及笈,论理,也是个大日子,要摆两桌酒请客,原也没什么,只是大爷不在家,她就这样呼朋唤友的,前头还有男客,没点忌讳,这象什么样子?!再说了,大爷才走了几日?她便把亲家老太太请过来住着了,敢情这宅子是她家的不成?!”

    舒伯见她说得不象,便喝斥道:“这话糊涂!外头请客摆酒,男女客也是分开坐的,男客不是大奶奶的兄弟,便是表兄弟,罗家二少爷又是大爷的好友,有顾家二舅爷帮着招待,大奶奶不过是隔着门问声儿好罢了,有什么可忌讳的?!我瞧大奶奶做得极有规矩,哪里象你说的这样?再说了,亲家老夫人过来住,是大爷走之前就发过话的,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子又在多什么嘴?!”

    舒嬷嬷气道:“大爷会说那样的话,是大爷知礼,大爷孝顺,可大奶奶就这样顺水推舟,立马把人接过来了,也未免太过拿大了吧?我都打听过了,亲家老太太带足了行李,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和两个长随跟着,看那架势,不住上一年半载,是不会走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这才几天功夫?大奶奶进门不过十日而已!谁家新媳妇才进门,就把娘家老祖母带到婆家来长住的?!顾家又不是没有房子!”

    舒伯斜睨妻子一眼:“顾家在京城的房子是租的,老夫人跟前又只有一个隔房的侄孙,横竖大爷不在家,大奶奶一个人在家里也闷得慌,把祖母接过来住着,有什么不行?便是带了几个丫头仆妇,又不用你出银子去养。我倒觉得奇怪了,你这两日似乎脾气见长,无论大奶奶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总要抱怨上半天,理由还如此可笑,你究竟发什么疯呢?!”

    “谁发疯了?!”舒嬷嬷白了丈夫一眼,“我只是怕继续放任大奶奶下去,等大爷回来的时候,这个家早就跟了大奶奶的姓了!”

    舒伯不由得大笑出声:“我说你发疯,你还不肯认?大奶奶与大爷如今是一个姓,这个家就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大爷的东西,就是大奶奶的,大奶奶的东西,自然也就是大爷的了。说到底,你还是把大奶奶当成是外人,忘了她已是大爷的妻子,夫妻就是一体的了。你好好想想,难不成你还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外人不成?”

    “放屁!”舒嬷嬷啐了舒伯一口,“我能跟大奶奶一样么?!我嫁给你几十年,娃儿都替你生了七八个,站住的也有四个,你要还把我当外人,老娘跟你没完!”

    “这就是了。”舒伯笑完了,表情重归肃正,“你既然知道你我夫妻是一家人,就不该把大奶奶当成是外人。她如今是当家主母,是你我的主人,把你那点戒心都收起来吧。大爷亲自选中了大奶奶做妻子,自是信得过他的,你也该信得过大爷才是。”

    舒嬷嬷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不是我信不过大爷,实在是……谁叫大奶奶娘家姓顾呢?她既与二夫人是一家,便是眼下有些不和,也难保日后不会为二夫人说话。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将来大爷给太夫人与大老爷平了反,二夫人求到大奶奶头上,她是长辈,又是一家子出来的,大奶奶还能说不么?那大爷岂不就要吃亏了?”说到这里,她又压低了声音,一脸煞有介事地对丈夫道:“这几日我细细看着,大奶奶行事确实是有些心计的,不象大爷说的那样实诚。比如她调动了家里人的职司,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二夫人派来的马家人给安插到要紧位置上了;还有,亲家老太太昨儿过来后,身边的婆子就给咱们家的每个人都赏了个荷包,连洒扫粗使的小丫头都有五钱银子,内院的人就更不必说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收买人心么?今儿大奶奶过生日,又发了一次赏钱,光是这两日,花费的银子就超过五十两。有钱也不是这么使的,这分明是要拿大爷的银子拉拢大爷的人呢!咱们怎能不提防?!”

    舒伯有些头疼地叹道:“我说你多心,你还不信。大奶奶今日过生日,本就一切从简了,及笈是多大的事呀?才摆了两桌酒,你还要如何?!太过简陋了,大爷也没脸。况且这银子本是亲家老夫人出的,不过借了咱们家的地方与人罢了,哪里就花了大爷的银子?再说,大奶奶是大爷的妻子,便是要花大爷的银子,那也是天经地义的,轮不到我们做下人的多嘴。”

    舒嬷嬷瞪他一眼:“你说得轻巧!大爷自小我就看着他长大,对亲儿子都没这么用心,如今他好不容易娶妻了,我怎能看着他吃亏?!”

    舒伯没好气地道:“大爷怎么吃亏了?!你忘了?这家里的人也没几个是大爷身边的老人,不是尚书府来的,就是外头买的,大奶奶哪怕是要拉拢他们,也是为了大爷着想。就连马有财父子俩的差事,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本就糊涂,不过是大爷体谅你多年辛苦,赏你个体面,让你帮着管管家。如今大奶奶都进门了,你就该让出大权来,你不但不让,还要在这里啰里啰嗦的,我看你呀,就是惦记着这份大权,生怕大奶奶夺了去,才会在鸡蛋里挑石头!”

    舒嬷嬷大怒:“你当我是什么人?!只要大爷好好的,我们家里人也好好的,我稀罕那什么权不权的么?!只要大奶奶是真心为大爷,我自然不会总提防着她!可如今我看着她一步步把自己人安插到家中各处,我们这些大爷的人却被她挤到一边去了,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舒伯被她的声量吓了一跳,忙去捂她的嘴:“你真是疯了!这是什么地方?叫得这么大声,也不怕让人听见!”

    舒嬷嬷挣开他的手,也反应过来了,心下有几分懊恼,但还是要强的心理占了上风,瞪着丈夫还要与他争辩。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冰蓝的声音:“荷香姑娘,你怎么有空到后院来了?”

    荷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原来是冰蓝姐姐。大奶奶有事寻舒总管与舒嬷嬷,让我来请他二位过去说话。不知道舒总管与舒嬷嬷可在家么?”

    冰蓝道:“方才我瞧见嬷嬷进屋里去了,却不知道这会子在不在,我替你瞧瞧?”

    舒伯连忙下了炕,走到窗边笑着应道:“在,都在呢,大奶奶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们这就过去。”

    荷香笑着向他行了个礼:“大奶奶说,今儿请客,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要跟舒总管与舒嬷嬷商量了,才好决定怎么做,因此便请二位晚饭后过去。我是特地领了这差事,打算顺道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做宵夜的材料。今儿老夫人吃了酒,有些醉了,便早早睡下,怕晚上醒来会腹中饥饿。”

    舒嬷嬷暗中撇了撇嘴,舒伯瞪她一眼,笑着应道:“我们吃过饭就过去。厨房应该还有些红绿豆,让他们做点粥好了。”

    “多谢舒总管提醒了。”荷香屈膝一礼,笑着去了。

    舒嬷嬷见她走远,便在背后小声啐了一口:“鬼鬼祟祟的,居然来偷听!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舒伯急得直跺脚:“你这是做什么?!”又向冰蓝赔笑:“你婶娘今儿喝多了,犯了糊涂,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冰蓝有些愁眉苦脸地道:“婶娘究竟是生什么气呢?大奶奶这么一个和气人,出手大方,待咱们也宽和,大爷又喜欢,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没什么不好的,婶娘还有什么不足?”

    舒嬷嬷见她这般,心里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她是真心待你好呢?仔细些吧,等她把家里的人都收拢了,就该处置你们这些大爷身边侍候的人了!”

    舒伯听得眉头直皱:“你跟冰蓝侄女胡吣些什么呢?!”

    冰蓝却道:“婶娘也把大奶奶想得太坏了。大奶奶待您这样客气,您哪里来这么多抱怨?大爷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说罢也不多言,摔手就走了。

    舒伯便回头教训妻子:“瞧,连冰蓝小小年纪,都比你懂事。你说你……”舒嬷嬷打断了他的话:“你不信我的话,就只管走着瞧。等大奶奶把二夫人派来的人放到大管家的位置上,让你收拾包袱走人,还跟大爷说,是要让我们回家享清福时,你才知道后悔呢!”

    文怡听了荷香的回报,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别跟人提起。”

    荷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姐,奴婢觉得……舒家其他人都是明理的,只有舒嬷嬷老糊涂了,但她在姑爷面前的份量与人不同,您还是要提防些的好。”

    “我知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文怡只是把荷香打发下去,回想起祖母昨日的提醒,不由得苦笑。

    祖母果然是世事通透的老人,对舒嬷嬷的看法半点不差。文怡觉得,要说舒嬷嬷全是为了私心,也未免有失偏颇,但她最怕的,就是舒嬷嬷并不完全是为了私心。若是为了私心私利,那只要有利可图,人就不难收服,但若舒嬷嬷是为了柳东行着想,方才对自己有戒心,那事情就难办了。因为这样一来,舒嬷嬷就只是“犯了糊涂”,而不是“犯了错”,自己要让她不再“犯糊涂”,与阻止她“犯错”,大不相同。前者需要细心安抚,后者却只需快刀斩乱麻就行了。

    想了想,文怡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继续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舒嬷嬷不过是误会了自己罢了,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办事公正,她总有一日会改变看法的,哪怕永远没有那一日,只要周围的人都赞同自己,她有再多的非议,自己又有何可惧?

    吃过晚饭,天已黑了。舒伯带着妻子来到正院上房,在门外便请了安。文怡笑着让秋果打起帘子迎他们夫妻进来,舒伯才发现,文怡坐在正堂上,前头摆了四扇的大屏风,屏风外头,从大儿子舒平,到小儿子舒安,以及两个女儿大妞、二妞都在,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暗暗埋怨妻子说话放肆。舒嬷嬷更是露出了一丝冷笑,只道文怡是要清算了,心中暗暗腹诽她这动作来得太早了些,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文怡却仍旧是和气地微笑着,让人搬了小杌子来,让他夫妻二人坐下,然后道:“今儿因我过生日,请客到家里摆酒,忙乱之中,才发现家里还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平日里倒好,一遇到事情多,便会显露出来,因此我想着,把家里的人手再调一调,看是不是会好些,便把舒伯与嬷嬷请过来了。”

    舒伯有些迟疑:“今儿宴客……小的只觉得……人手可能有些不足,大奶奶若是嫌家里人少,不如叫人伢子来,添几个人就是了。”

    舒嬷嬷索性指了指自己的儿女:“添人就添人,大奶奶把我们家几个孩子都叫了来,不知是要做什么?!”脸上的表情,几乎就差没有明说“你有什么企图”了。

    文怡微微笑了笑:“正是要找他们呢。我见今儿请客,外院请男客,连我娘家哥哥的小厮都帮着侍候上了,确实是缺些人手,还要请舒伯寻个可靠的人伢子来,添两个伶俐的小厮。再来,便是内院。我虽有几个丫头,但添上内院原有的冰蓝紫金与后来的莲心,通共也不过七个人,但从屋里的细活到院子里的洒扫都要全包了,实在是累了些。而我祖母身边的人不是咱们家的,不好常常借用。因此我想再从家生子里挑几个丫头上来,一来是帮秋果管管内务,二来也是给针线房添个人,若是遇上宴客时,还可以帮着打打下手,不至于象今日这般忙乱。我想着,家里的人,最可靠的就数你们家了,正巧你们家两个女儿都在外院做粗使,却是大材小用了些,不如就调进内院来,再买一个小丫头做粗使的活计。你们家的小儿子安哥儿也有九岁了,方才听他说话倒也明白,不如就做了内外院跑腿递话的小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舒伯与舒嬷嬷都愣住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德服人(下)

    羊肝儿胡同的柳家宅子,又起了一番人事变化,倒越发显得井井有条了。

    内院里,正屋中侍候主人日常起居的两个一等大丫头,一个是秋果,一个是冰蓝,前者管着文怡的衣裳首饰,后者管着小库房的钥匙。另有四个二等丫头,荷香、紫金、莲心与新来的润心——也就是舒家的大女儿大妞,才得了文怡的赐名。这四个人里头,荷香管正屋、厢房洒扫,紫金管兵器房洒扫,莲心专管小书房与文怡的文书来往、下帖子送信等差使,新来的润心,职责却是对外传令与管束、教导小丫头。另有院子里扫地浇花栽树等粗使活计,由初月带着一个新买来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负责。

    外院是舒平带着谷旺负责跑腿办事,马有财跟车,马大宝在外书房,门房是王德旺两口子,再有一名新买的十四五岁小厮跟着学差事。舒家的小儿子舒安,年仅九岁,口齿清楚,说话伶俐,专责在内外院之间传话。

    后院里,针线房也添了一个人,除了原有的王家长孙女招弟与马家的绮眸外,又新添了舒家的小女儿二妞——文怡同样新赐了名字,叫“双止”。因这双止年纪虽小,却做得一手好针线,文怡还特令她专门负责内院用的荷包、手帕、鞋袜与出门的大衣裳,不必沾手家中下人的四季衣裳。而针线房这三人中,领头的就是年岁最长的王招弟。

    厨房的人手暂时没有变化,只是将春实明白地归到凤喜手下了,但文怡也嘱咐了舒伯,留意人市上可有好的厨娘,务必要身家清白、手艺好,人也老实的。

    在这番变化之后,舒伯仍旧总揽全家事务,舒嬷嬷却只剩下了监察人手与巡查门户这两项差使,手中权力大减。前者并无怨言,反倒在私底下好生说了妻子几回:“你瞧大奶奶做事,就是大方!明知道你说了那许多混账话,仍旧不放在心上,还重用咱们的儿女。如今平哥儿当了副管事,等我年纪大了,就把管家的位子传给他,咱们安心养老,岂不是再好不过了?两个丫头也都得了好差事,大妞进了内院,等冰蓝侄女出去了,一等的位置就是她的,将来说亲也体面。二妞虽在针线房,但有王家大侄女照应,也不怕吃亏,王家走了,她就要出头了。你看看,大奶奶多好啊,亏你还总抱怨她!”

    舒嬷嬷虽知道这回家中人手调整,自家是得了实惠的,却总觉得不踏实,听了丈夫的话,更是忍不住驳回去:“不过是些小恩小惠,你就被她收买了!别看她眼下大方,将来翻脸时,把我们全家都赶出去,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她还是在提防咱们家呢,不然她让平哥儿在外头办事,为何还要派个谷小子跟着?我们家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她怎么就只让大妞进内院侍候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二妞比她姐姐长得好,又做得好针线,性子也柔顺,大爷一向另眼相看的,说不准将来便有了大造化,大奶奶却只把大妞调进内院去了。”

    舒伯见她如此固执,不由得头疼:“行了,两个丫头都差不多,二妞不过是长得比她姐姐清秀几分,跟大奶奶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比,就要差远了!大爷不过就是看在你我面上,对她们和气些,哪里就另眼相看了?再说,二妞的针线好,去针线房也是常理。大妞心思最细,常年跟着我学些算账的本事,到内院去做大丫头,才是最合适的去处。大奶奶安排得极好,你这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还说什么造化不造化的,那也是你能说的?我今儿就把话给你撂在这儿,哪怕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了,我也不会让自个儿的闺女给人做小!你就趁早给我死了这份心吧!”

    舒嬷嬷听了,眼圈便红了:“你怎能这样想我?难道我就是存心要将闺女给人做小的势利人么?可大爷从小就吃尽了苦头,身边也没个知疼着热的,若是大奶奶对大爷真心,倒还罢了,若是不能,咱们家闺女至少比外头的人强。敢情大爷不是你奶大的,你就不心疼了?!”

    舒伯气得直跺脚:“听听你说的那都是些什么混账话?!若是换了别的当家奶奶,早将你敲一顿棍子撵出去了!”妻子如此冥顽不灵,他也没耐心了:“大奶奶待我们不错了,不但大方和气,又宽和怜下,重用了咱家的几个孩子,也没计较你说的胡话。再想想先前,我被二夫人拿了去时,还不是大奶奶请了亲家老夫人与二舅爷去尚书府,把我救回来的?做人要感恩图报!若大奶奶果真是亲近二夫人那头的,当日她还没嫁过来呢,为何要为了大爷得罪娘家人?!”

    舒嬷嬷一窒,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舒伯便语重心长地劝她:“我知道你总担心大爷会吃亏,但你也不想想,顾家家业也不小,大爷还有几日就要出征了,大奶奶不顾凶险,毅然嫁了过来,却不担心将来有个好歹,她要熬一辈子。光是这份心意,就是举世难得了。你不为大爷庆幸,能娶得这样一房好妻子,却见天埋怨这个,挑剔那个。别说你不是正经婆婆,便是正经婆婆,也没有你这般不讲理的!你扪心自问,若是咱们平哥儿和安哥儿能娶到这么一个好媳妇,你难道还挑剔不成?!若是还想不明白,趁早把差事卸了,给我回家里待着吧,省得又闹出什么事来,将来大爷回来了,我都没法交待!”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舒嬷嬷见状,气得直拍桌子,但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悔来。文怡婚前去尚书府救回丈夫,是她亲眼所见的,那时候她也起过提防之心,事后丈夫安然带着古董回家来,她也曾高兴过几日。只是后来,怒火一起,怨怼一生,她就把这些前事都忘了。她只是记性不好,又怎会是不知恩图报呢?

    舒嬷嬷抱过针线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布,心中嘀咕: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

    且不说舒嬷嬷心里的想法有什么变化,柳家这番人事变动,受影响的人不仅是舒家,还有王家、马家等人。

    王家自然是高兴的,王德旺夫妻年纪大了,做别的差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但若真个无所事事地待在后院养老,他们又不乐意,生怕叫人笑话是吃白饭的。如今领了门房的差使,却是再轻省不过了。因柳东行不在家,文怡轻易不出门,也少有外客来访,所以门房每日都清闲得不得了,又有个新来的小厮帮衬着,王德旺便索性教那小厮如何做好门房,如何说话,如何行礼,如何从来客的衣着打扮与说话气度上判断其身份来历等等。他年轻的时候,就在尚书府大门上当过几年差,后来才调去干别的差事,这老本行对他来说,自是驾轻就熟。更何况,文怡吩咐舒伯买了小厮来,平日归到门房上由他管教,他也领会了背后的意思:等到他们一家子离了柳家,这小厮就是接班的人了。连两个孙女儿的差事,都有了继位的人选,岂不是说明他们王家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么?这么一想,他就教得更加用心了,索性连谷旺等一应年轻小辈,都提溜到面前教导起来。

    王家老爷子是过得一日比一日精神,然而马家人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马有财领了跟主人出门的差使,一天到晚,都要在门房候着,车马棚的人他不屑于理会,王德旺夫妻却不屑于理他,于是通共只剩下一个谷旺能偶尔与他说说话,如今谷旺也跟着王德旺学差使去了,越发没人理他,马有财的日子是越过越郁闷。偏偏儿子马大宝太过老实尽责了,只要舒伯嘱咐一句“别让人随意进书房”,他就连自家老子都挡在了门外。马有财有心要打骂儿子,却又怕人知道,只能继续郁闷。

    他老婆便对他说:“大奶奶发话的时候,我还当咱们家终于要起来了,大奶奶要重用我们了,结果……你每日无所事事,闺女在针线房里,连个新来的小丫头都不如了,大宝又笨!而我呢?如今在厨房只能给家里的下人做饭,内院的饭菜我压根儿就沾不了手。那日我见凤喜做的菜香,不过是凑过去尝了一口,那个叫春实的小丫头就把我当贼似的,问了又问,好象我会在菜里下毒似的。顾家的几个丫头婆子,更是一个个精乖精乖的,我与她们搭话,半天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这分明就是在防我们呢,我说当家的,这夫人娘家的姑奶奶,难不成是真的与夫人生分了?你要不要回府去跟夫人说说,要再这样下去,咱们在这里就别想混了,迟早要收拾包袱走人!”

    马有财听了,想想也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道:“如今才得了差事,不知大奶奶几时要出门,我不好走开。等大奶奶去尚书府请安时,我再向夫人禀报吧。”

    但是这样的日子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马有财老婆便不耐烦了:“这样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我瞧大奶奶是真个与夫人生分了,不然过门大半个月,也不见她回尚书府去请安问好。我们却是等不得了。昨儿我烧菜时,不过是见那鱼好,给自家多留了一条,就被春实揪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一条鱼算什么?大奶奶这分明就是借机生事,要寻我们的错呢!”

    马有财皱眉道:“就怕我去了尚书府,家里的人知道了报上去,我要吃挂落。”

    “怕什么?”他老婆翻了个白眼,“你等到快要傍晚的时候出去,那时候大奶奶断不会再出门了,别人问起,我只说你回屋里歇觉去了,连晚饭也要回家里吃。只要你赶在天黑小角门上锁前回来,再给守门的一点好处,还怕上头知道么?”

    马有财一想也是,便真的照办了,却没料到,他前脚刚走,门房后脚就让舒安把信儿传进了内院。文怡听了松了口气,笑着对舒安道:“安哥儿,你再去瞧瞧,马家的人都在做什么呢,那马有财可是真的走远了?”

    舒安出去一趟,方才回转答道:“马家婶子在厨下做活呢,大宝哥去了门房听王爷爷说故事,马家姐姐回了自个儿屋里。马大叔是真的走远了,王奶奶说,亲眼看着他转过街角,就不见了人影。”

    文怡叫秋果抓了一把钱赏他,接着便叫了润心来:“去,大声传令外院,说我明儿要出门,请舒伯备好车马,再叫跟车的人来,我要吩咐几句话。”润心顿了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全宅的人都知道,大奶奶明日要出门。

    马有财老婆慌了,连锅铲都忘了扔,便跑过来问:“大奶奶怎么忽然说要出门?”

    荷香板着脸道:“小姐明儿要去尚书府给二夫人请安,因此才叫跟车的人来吩咐几句话。嫂子过来做什么?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马有财老婆暗暗叫苦,却被赶回了后院,旁人便笑她:“嫂子怎么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有没有这个体面,就跑去揽出门的差使了?那是你家男人的活,你还是安心在灶上干吧!”

    马有财已经去了尚书府,自然是没法见文怡的。文怡便让人去问他家里人,可知道马有财究竟去了何处?他老婆不敢说实话,他儿子女儿又都不知情,王德旺便笑说:“八成是去喝酒了,从前他就好这一口,常常因为喝醉了,便耽误了差事。大奶奶只管去问别人。”

    文怡早就问过了,但还是做了个样子,重新问了一遍,知道马有财果然有这个毛病,便斥道:“我才给他安排了体面的差事,头一回出门,他就误了,真真丢我的脸面。既然他不把这份差事当一回事,那就索性不要当了!”还宣布明日出门时,暂借卢老夫人带来的两个男仆跟车。这个位子,就由舒伯去想办法调人来填补。

    于是,当马有财怀里揣着个五钱银子的赏封,又与旧友小酌了两杯,美滋滋地做着出人头地的美梦,从尚书府回来时,才知道自己连差事都没了,罪名还是明晃晃的“玩忽职守”,加上身上的酒气,根本无从辩解。

    舒伯把他骂了一顿,要回了他跟出门的长随腰牌,回到自家跟老婆一说,笑问:“如何?我就说大奶奶的安排是有深意的,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舒嬷嬷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半晌才道:“算我多心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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