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骤变
一周不到,从前方传来了校军主力攻克普宁和揭阳的喜讯。
借此机会,郑毅动用兵站储备金,为留守淡水的五百官兵买回五头大肥猪和两百斤鱼,吃得五百弟兄满嘴流油,直呼过瘾。
可没过几天,噩耗传来,陈炯明麾下大将林虎突然离开与东征军北路主力对峙的河源,亲率两万精锐日夜南下,猛攻普宁和揭阳的同时,一举断绝黄埔军后路,而友军的消息半点也无。
留守淡水的五百官兵紧张不已,当即紧闭城门实施戒严,两个城防守备连官兵登上城头,日夜戒备,守卫兵站的一个连被拉出去巡逻全城,几名带队的教官每日聚集在兵站办公室,和郑毅一起推演战局,始终没有一个结果令人放心。
三月十五日,两匹快马飞奔而至。
镇守东门的教官连长看到马背上熟悉的面孔,立刻高呼“打开城门”,将两位指挥部派来的传令兵领到距离城门不远的兵站休息,郑毅这个时候才知道,黄埔军各部以惨烈的代价,以一己之力击败了蜂拥而来的两万敌军,取得令人震惊的棉湖大捷。
留守官兵听到喜讯,欢欣鼓舞,封闭数日的淡水城随之解除戒严。
郑毅却没有时间加入欢呼的行列,略作考虑便集中兵站官兵,传达指挥部下达的命令,率领大家打扫营房,准备各种绑带、纱布,为安置即将送来的大批伤员和从前线下来的野战医院做好准备。
前线消息源源不断传来,黄埔军主力各团营主官变动不小,原二团团长王伯龄晋升黄埔军参谋长,接替王伯龄担任二团团长的沈应时在棉湖一战中力挽狂澜,军功卓著,福建籍的教官刘尧宸接替林鼎祺担任二团二营营长,二期学员总队炮兵教官陈诚正式晋升直属炮兵队长,各团连一级的军官也多有变化,新编的三、四两团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活下来的官兵缩编为一个主力团,大批立下战功的低级军官获得晋升,使得人数锐减的黄埔军继续保持坚韧的战斗力。
棉湖大捷的喜讯传到淡水城的第三天,一个惊天噩耗突然而至:中山先生于三月十二日在北京逝世!
淡水城瞬间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留守各部中的青年军人联合会成员率先搭起灵堂,举行祭奠仪式,淡水内外数万民众闻之噩耗,极度震惊,纷纷赶到城中灵堂吊唁,数以千计的民众面对灵堂两侧眼睛红肿却威严屹立的黄埔官兵,掉下了热泪。
郑毅既不是党员,又没有加入青年军人联合会,出席首日的吊唁仪式之后不再露面,他手下四十六名弟兄没人见过中山先生,也没有接受过三民主义教育,因此,这群特殊的士兵远没有黄埔教官和学员那么悲伤,除了祭奠首日被郑毅分批派往灵堂三鞠躬外,其他日子都坚持系统的军事训练,晚上继续在段煨等三名能写会算的弟兄帮助下学习文化。
带队留守的几个教官和野战医院党代表几天没见郑毅出现在灵堂之上,都感到有些不满,终于在第四天中午结伴前往兵站问罪。
上门问罪的一群人跟随勤务兵进入郑毅的办公室后,立刻被墙上的大幅地图给震住了,几位军事基础扎实的教官走近一看,很快脸色发白,面面相觑。
留守一连教官李伟仁指着两个黑色大箭头,大声问道:“小郑,你认为攻打河源、惠州的滇桂两军置革命大局于不顾,很快就要撤离战场,返回他们的广州老巢造反作乱?”
众人听了李伟仁的话,全都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上来此的目的,深怕北面的惠州敌军没了牵制,突然大举南下,攻打自己所在的淡水城。
郑毅望着地图沉默良久:“这只是我的推测,但可能性很大,最大的原因不用说诸位都知道,中山先生的不幸逝世不但是中国革命的巨大损失,同时也是心怀叵测、同床异梦的滇桂军阀的最大机会。”
“诸位应该知道,刘震寰桂军和杨希闵的滇军都是当年中山先生请来的,这两路投机革命的军阀军队把陈炯明赶出广州之后,立刻抢夺地盘,穷征暴敛,盘踞在广州城和三水、佛山、肇庆等水源丰富的膏腴之地,不动一步,数年来对中山先生阳奉阴违,有令不遵,有调不从,进而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给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中山先生在世时,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中山先生不在了,他们会听谁的?一年来这两个军阀如何对待我们黄埔将士的,相信大家都非常清楚,他们的本性是什么诸位也应该知道,这就是我做出推测的原因,而且我认为,这个推测很快会变为现实。”
“那你为何不赶紧向校长报告?”野战医院党代表任文海大声质问。
郑毅也不生气:“我已经让返回前线的一团弟兄带去预测报告,并请示上级,对淡水临时兵站下一步工作作出训示。”
“诸位都知道,我黄埔军已经占领五华、梅县等战略要地,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和粮食物资,不再需要从数百里外的淡水运去各种物资,而且我的军需仓库除了还有可供留守各部食用二十天的粮食,其他物资都没了。”
众人听完郑毅一席话,彻底没了脾气,反而觉得郑毅不容易,一个多月来,近千人吃的喝的全是郑毅的兵站提供,四百余伤员使用的药品也是郑毅满城奔波一点点买回来的,粮食油盐从来不缺,还能两天吃上一次肉,如果再责备郑毅就太没良心了。
送走心事重重的几个同僚,郑毅立刻吩咐小段收起墙上的地图,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率领手下弟兄展开训练和学习,第二天还分批到东门外举行实弹测试,每个弟兄都在郑毅手把手的传授下打出上百发子弹,回来之后成绩落后的一半人和以前一样,垂着脑袋给获胜者洗衣做饭,还得忍受幸灾乐祸的讥讽。
五月十日,负责东征大军中路和北路攻势的滇桂两军忽然后撤返回广州,兵力薄弱的淡水城随即暴露在惠州八千守敌的兵锋之下,早有准备的东征军指挥部火速派出传令兵,送来蒋校长签发的命令:
“即日起撤销淡水临时兵站,兵站所有人员护送野战医院人员及伤员立即后撤,经樟木头镇乘船返回军校。”
郑毅知道自己的东征历程自此结束,心里却没有任何留恋,他默默率领麾下四十六名弟兄,与一个连的三期学员共同护送伤员踏上归途,于五月二十日黄昏顺利抵达阔别三个半月的黄埔军校。
五月二十一日,已扩编为旅的黄埔军通电全国,回师广州,平息滇桂军阀叛乱,一路冲破敌军层层阻击和骚扰,于六月八日攻克滇军叛逆重兵把守的石龙,次日乘胜占领必经之路石滩,三日内兵分两路一举攻克滇军两个主力师镇守的瘦狗岭和龙眼洞,与吴铁城率领的警卫军和粤军两个旅夹击广州城。
在黄埔军、警卫军和粤军的三路合击之下,损失惨重的滇桂两军再也没有回天之力,军官们纷纷席卷钱财逃往香港,高达六千滇桂残余相继被俘,民国政府从没有完全控制的广州城和周边富裕地区自此落入手中,被各路军队推举为讨贼平叛总司令的蒋校长更是声名鹊起,万众瞩目。
经历战争考验的黄埔军赢得尊严的同时,也树立起英勇善战的赫赫威名。
提前返回军校的郑毅率领麾下四十六名弟兄参加了广州平叛,而且收获颇丰:
精明的郑毅回到黄埔军校就开始为平叛做准备,他两次悄悄前往沙面租界,说服太古公司经理怀特看清形势,终于获得怀特的默许,借用太古船厂一艘运输船,搭载军校千余官兵迅速赶赴城区战场,一举截断从天字码头至西关码头的水上通道。
担任先锋的郑毅和他的一个排弟兄凭借火力优势,一举攻占西关码头,打死打伤仓皇逃窜的桂军残余六十余人,俘虏三百二十七人,缴获敌军用于逃命的柴油运输船两艘,枪支两百六十余支,俘虏中包括桂军两位团长和一位旅长,郑毅凭借此战功,获得军校和平叛司令部的双重嘉奖。
另有三千余块大洋和两百根金条的缴获郑毅没有上报,缴获之后就被他藏在借来的运输船中,三天后借归还船只的机会悄悄存进了汇丰银行,作为麾下弟兄共同拥有的伤残抚恤基金。
心情复杂的怀特先生也没吃亏,郑毅缴获的两艘运输船均是一百五十吨级老式内河柴油船,由于使用年限已久,报请军校同意后交由太古船厂大修和改装,仅是更换两套耗油大、功率低的老式柴油发动机系统,就让太古船厂赚到至少一万大洋的利润。
最让郑毅高兴的是,麾下四十六名弟兄得到宝贵的实战锻炼,个个都杀了人、见了血,却没有一人负伤。
短促而激烈的阻击战,不但检验了郑毅的训练效果,四十六名弟兄也完成了从新兵到老兵的蜕变,每个人的气质都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这才是郑毅的最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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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上海的盛夏潮湿而闷热,大街小巷一如既往喧嚣,烈日下人群的叫喊声、电车的铃声与喇叭声交替混杂。
放眼望去,到处是穿梭来往、高喊口号的罢工人群,五卅惨案的继续发酵,南方的战火和北方的纷争,深刻影响到这个畸形都市的每个角落。
斜阳晚照,梧桐婆娑。
素来繁华悠闲的法租界要比往日萧瑟许多,一辆涂上邮政标志的福特小货车缓缓停靠在霞飞路中段气派的镂花铁门前,邮递员从车上搬出个四四方方的松木箱子,按响了镶嵌在花岗岩立柱上的门铃。
数分钟后,中年女佣抱着打开检查过的木箱来到别墅二楼的书房门口,对坐在窗前练习钢琴的美丽女子低声呈报:“大少奶奶,有人从广州给你寄来一箱洋酒,还有一封没有落款的信,您看放哪儿合适?”
美丽女子非常惊讶,快步出来拿起木箱上的信封看了看,吩咐女佣把酒放到靠墙的地板上,过去打开箱盖,抽出支酒,看完酒瓶上的标签顿时高兴不已:“竟然是最难得的法国波尔多,不知哪个顽皮鬼故弄玄虚......”
听到动静的冯家大少含笑到来,看了看地上的箱子,接过美丽女子手里的波尔多葡萄酒,啧啧称叹:“这是我的最爱……送礼的人蛮有品味的嘛,哈哈!谁送的?”
“我也不知道,广州寄来的,可信封上这字体我没见过,一时半会儿我也记不起哪个朋友在广州,怪了。”美丽女子翻转信封看了又看,除了抬头写下郑萱二字外,再也没有半个符号。
冯大少也好奇了:“那就打开信封嘛,打开不就知道啦,小笨蛋!”
郑萱嫣然一笑:“你才笨呢,呵呵......咦?有张照片......”
冯大少已经凑了过来:“戴大盖帽的军人?这模样像是在哪里见过,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
郑萱已是满眼泪水,捧着放大五寸的侧身照片看了又看:“是我弟弟,郑毅......这没良心的家伙,竟然去广州投军了......”
冯大少一把抢过照片,细细看完,又翻过背面:“郑毅少校向郑萱女士致敬!民国十四年六月五日......不会吧?我记得你弟弟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当上少校?”
郑萱匆匆擦去泪水,把照片从丈夫手里抢过来,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怎么不可能?你看看那箱波尔多,要是不当官,他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贵的礼物寄给我?”
冯大少虽然看不惯自己的小舅子,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所以他并没有太过计较小舅子的无礼与傲气:
“说的也是啊!听说孙大炮给手下军官开出的军饷很高,要是这么推测,你弟弟也买得起一箱波尔多,哈哈!别激动了,看看信封里面有信没有?”
“就是没有啊!这个讨厌的家伙,我恨死他了。”
郑萱又是幸福又是恼怒,照片背后的留言连姐姐二字都没有,要是郑毅此刻在她面前,肯定要大骂一顿才解气。
冯大少瘪瘪嘴,坐到钢琴对面的西式沙发上,掏出个银质烟盒,“叮”地一声打开,取出支烟叼在嘴上:
“哎,记得上次你家老爷子来上海曾说过,你这离家出走的弟弟早在中学时候,就跟随他的英国老师钻研电气,在这方面颇有造诣,既然这样干脆不要让他当兵了,回家后要是你那气度不够的大哥无法接受,完全可以到我们家的商行磨练几年嘛,哈哈!”
“我看他长得蛮英俊的,有相好的没有?要是没有,我们不妨给他介绍一个,也好把他从火海中拯救出来。”
郑萱连连摇头:“我哪儿知道啊?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你也在场,第二天中午我出席完豫园诗会就去找他,谁知他已经坐船走了……”
“之前由于家里的关系,我和他不算亲近,中学毕业我就出国留学,回来后就嫁给了你,和他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要不是去年春天偶尔在礼查饭店遇到他,说不定这辈子我就没这个弟弟了,唉!”
“要不,给他写封信吧。”
“只能这样了……哎呀,不知道地址诶,这个死家伙,等见到他,我非痛揍他一顿不可......”
五日后的黄昏,黄州北郊龙岗村。
黝黑壮实的徐茂富满身大汗冲入自家院子,远远就对削篾子编竹筐的父亲大声喊道:“爹,我小毅哥当上革命军少校了,给我们寄来了照片,还有一千大洋的邮寄单子!”
徐父猛一哆嗦,差点儿被锋利的竹刀弄伤,扔下手里的活计,几步跑上去:“照片在哪儿?快让爹看看!”
“给,你先看,我把我娘也叫来。”
徐茂富把信和照片塞进徐父手里,兴冲冲进屋把怀孕九个多月的老娘搀扶出来,边走边讲个不停,极为兴奋。
徐母急忙凑到丈夫身边,接过照片看了又看,眼泪很快就流出来了:“老天爷啊!怎么去当兵了呢......这俊模样又让我念起我那薄命的姐姐了,呜呜......”
徐茂富蹲在母亲身边,满脸是笑:“娘,你干嘛啊?这是好事啊,哭什么苦哭?坐下、坐下别累着......”
“你看啊,我毅哥在照片后面写下这句话:敬奉父亲、母亲大人惠存,儿毅!看看这话,我毅哥一点没变,把你和我爹当成亲爹娘了……还有这信,信上说他六月一日晋升黄埔军校军需部少校科长,兼任军校兵器教官,每月军饷两百大洋,加上补贴高达三百五十大洋啊!”
“我的天,当兵也能赚这么多钱?”徐母惊得眼泪都没了。
徐父嘿嘿一笑:“小毅信上是这么说的,这孩子虽然从小脾气倔,但从没撒过谎,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否则哪里来的一千大洋寄给我们,哈哈!这孩子出息了,我也能安心了。”
徐母抚摸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满脸羞涩地望向丈夫:“你这死鬼,我都快四十了还被你弄成这样,要是小毅知道再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不知道会不会笑话我呢。”
徐父哈哈大笑:“笑什么?小毅多个弟弟或者妹妹肯定高兴,谁家不想自己多几个兄弟姐妹?这是福气啊!”
“原以为我们老徐家就茂富这根独苗了,没想到在外游荡二十几年回到老家,竟然有了这份福气,看来还是祖宗保佑啊!哈哈......”
“爹,我想去广州!”
徐茂富猛然站起,定眼看着笑得满脸皱纹的老爹。
徐父没说话,徐母却吓了一大跳:“不行!哪儿也不能去,过了七夕就给你娶媳妇,等你生下一男半女,再走我也不拦你。”
徐父频频点头,捡起篮子里的信,轻轻拍了拍:“你没看你小毅哥信上怎么写吗?让你多念点儿书,好好练拳,过两年他就回来,明白他的意思没有?”
“不明白!”
徐茂富赌气回答。
徐父狠狠瞪儿子一眼:“不明白也得给老子明白!也不看看如今什么世道,你小毅哥明明在信中说,弄不好明年革命军就要北伐,到时候肯定要打武汉,这些话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你了,你现在去不合适,真要打起来他顾不上你,只有打下武汉才会见你,你急什么?你现在才多大?”
徐茂富不服气地嘀咕起来:“我毅哥才大我一个月,不也当上革命军少校了吗?”
徐父一脚踹过去:“你竟敢拿自己和你小毅哥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你有你小毅哥的脑子吗?你有他读的书多吗?你会修电线修机器吗?这些你都不会,可你小毅哥会,这就是差距,明白没有?”
“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真要走你打得过我再说。”
徐茂富彻底没辙了,一屁股坐在廊檐下生闷气,埋怨自己的毅哥写什么不好非要写两年之后,弄的自己想走也走不成了。
看到自己父亲拿着信给娘慢慢念,不时举起照片看了又看,温馨的样子让徐茂富心里没了对抗的勇气,细细一想,自己的毅哥并没有违背当初的约定,毅哥离开那天晚上就说需要三年以后才能见面,现在刚过一年多点儿,看来恐怕真要满三年才能见面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郑毅正坐在黄埔军校东南侧的白鹤岗上,接过勤务兵段煨写的信,细细看完,点头嘉许:
“写得不错,态度很端正,认错也诚恳,估计你爹你娘收到信之后能安心了,唉!你这家伙,要不是二班长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是背着爹娘参的军,要是早知道这样,我老早就让你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了。”
段煨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大哥,当初你爹娘支持你参加革命军吗?”
郑毅愣住了,半闭着眼睛,望向西边地平线上彤红的夕阳:“我也是离家出走的,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家里兄弟姐妹多,大娘、二娘、四娘、五娘好几个,说不定以后还有六娘七娘......”
“你和我不一样,爹亲娘亲,好在你还有个哥哥在你爹娘身边尽孝,要不我这辈子真不敢面对你爹你娘。”
“大哥......”
段煨感动得双眼潮红。
郑毅缓缓站起来,挥手给了段煨一巴掌:“好了,回去装进信封里,明天跟我进城照张快像,一起给你爹你娘寄去。”
段煨重重点头,跟在郑毅身边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大哥,你想你娘吗?”
郑毅点点头:“偶尔会想,人要是没了亲情,那就是个****,非常的孤独,还好,我还有从小把我养大的干爹干娘,还有个拳脚比你好的弟弟,所以我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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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吹响战斗的号角
持续两个多小时的暴雨行将结束,天空中的厚重云层缓缓向北漂移,炽热的阳光再次洒向大地,整个广州城如同火炉上的蒸笼一般。
天刚放晴,数以万计的各高校师生、工会成员和黄埔官兵重新汇集于大小公园,继续对野蛮枪杀游行军民酿成“沙基惨案”的英帝国主义进行愤怒声讨和猛烈抨击,号召全国民众团结起来,举行声势浩大的省港大罢工,抗议帝国主义的暴行,抵制帝国主义对贫穷中国的无耻掠夺。
西关照相馆门口,身穿军装、荷枪实弹的郑毅向准备关门停业声援罢工的老板低声致谢,与拿到照片的勤务兵段煨快步通过人流拥挤的街口,转而向北,前往广州邮政局。
邮政大厅人头攒动,喧声四起如同闹市,发电报、打电话的人大多满脸焦虑神色匆匆,郑毅和段煨费了不少劲才找到位置,把弟兄们的四十六封信用浆糊粘好贴上邮票,逐一投入大厅左侧的邮箱里。
郑毅挤出空气污浊的邮政局来到大门口,禁不住仰首向天深吸口新鲜空气,满头是汗的段煨跟在郑毅身边信步前行,整了整腰间的驳壳枪套,担忧地问道:“大哥,邮政局会不会也要罢工?”
郑毅边走边回答:“不会,邮政局、电话电报局、发电厂、自来水厂、轮船公司等部门都不参加此次大罢工,只需发布声明、通电声援就行了,否则整个广州城必将瘫痪。”
段煨舒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否则我真担心俺爹俺娘收不到信。”
郑毅望了一眼满街张贴的标语和神色紧张的来往行人,低下头,继续向江边走去,虽然他有一双看破迷雾的眼睛,但对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他甚至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能置身于汹涌澎湃的历史浪潮中随波逐流。
西关码头没有了昔日的繁忙,遍地垃圾也没人收拾,停泊在码头两侧的数十艘营运小船生意惨淡,三三两两的警察躲在树荫或棚子下乘凉,做短途运输生意的船家看到身穿军装带着武器的郑毅和段煨,也不敢上去招呼。
郑毅和段煨走上码头,一位年逾四十身穿短袖衬衣的生意人含笑迎上:“郑先生,没想到能够在这儿见到你,哈哈!你这是要回军校?”
“没错,军校的交通船都很忙,不会专为我这个小人物服务,只好自己雇船回去,梁叔,你老人家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吧?”郑毅含笑问道。
身为太古公司买办的梁耀琨哈哈一笑:“我送你一程吧,正好我也要到船厂去。”
郑毅想了想:“那就有劳你老人家了。”
段煨不知道梁耀琨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大进入黄埔军校之前和梁耀琨做了几个月同事,但他知道自己老大人缘广,办法多,所以毫不奇怪地跟随上船,开船后郑毅向梁耀琨介绍他时,他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装上柴油机的小钢壳船驶开出两里,梁耀琨这才说出实情:“怀特先生委托我问问你,他对牵涉越来越广的罢工运动深感担忧,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我们这些工友到处打听也没个结果,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都要吃饭,担忧啊!”
郑毅嘿嘿一笑,心想你们现在就急了?距离结束还早着呢!全世界除我郑毅之外,连发动大罢工的那些先贤们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此次省港大罢工将会持续一年半时间,不但载入工人阶级为生存和自由奋起斗争的光辉史册,还将波及世界每一个角落,给全世界工人阶级和无产者带来巨大的震动和影响,日不落帝国将在此次省港大罢工中损失惨重,持续百年的远东霸权自此衰落。
梁耀琨看到郑毅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发紧:“小郑,我是真担心啊,是不是要持续很长时间?”
郑毅摇摇头:“梁叔,你老人家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机密大事?与其问我,不如去找你们熟悉的那些省府高官们打听一下,哦对了!你和负责广西市场的老蔡,不是和胡汉民先生喝过酒吗?胡先生可是目前最有希望成为中山先生接班人的政要。”
梁耀琨叹了口气:“人家现在发达了,忙着组建国民政府,门都不让我们进,哪里还记得当初求我们捐款的事情?当初我和老蔡没少帮他和汪兆铭,前后三次给他们两个送去十五万大洋,可如今人家翻脸不认人了……”
“唉!这种糟心事不提也罢,都怪自己有眼无珠啊!”
郑毅没好气地挑破其中隐情:“说句得罪的话,你们不能怪人家,当初捐钱的不止你们几个,整个广州商界或多或少明里暗里都捐了款,大都抱着破财消灾的想法,有几个人预见到革命军这么快就成了广州的主人?”
“怀特先生也一样,我不止一次告诉他:相信我,不出一年革命军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整个广东必将置于国民政府的统治之下,所以你要抛开成见,对军政府友善一点儿!”
“可他怎么做的?不但不相信,还对我嗤之以鼻,估计到现在他依然不相信,会说我们大英帝国支持的陈炯明并没有倒下,依然有实力卷土重来,同时盘踞粤北、反对革命军的熊克武,霸占广东西南和整个琼州的邓本殷,还有一直驻扎在广州北郊并控制石井兵工厂的范石生等等……都是民国政府的心腹大患!”
“嗨,他也不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能挡得住日益壮大的黄埔军和逐渐归心的粤军联手攻击吗?”
在此之前,梁耀琨的想法和怀特一样,可听完郑毅的一席话他不淡定了,他远比英国佬熟悉国情,熟悉整个广州的局势和雄霸广东各地的军阀,因此他开始相信郑毅的预言:最强大的滇桂军阀已经被黄埔军和粤军铲除,其他各路军阀还能支撑多久?
船到黄埔军校码头,心事重重的梁耀琨拿出装有十条英国香烟的纸箱送给郑毅:“怀特先生吩咐我转交的礼物,是你喜欢的万宝路香烟,这是我送给你的防风火机,今年流行的最新款式......这瓶是打火机专用火油,收下吧。”
郑毅也不客气,如数收下交给段煨:“谢谢梁叔!回去替我转告怀特先生,要是相信我,就尽快把进出口生意转到上海去,那边虽然竞争激烈,可市场比这边大得多,机会也更多。”
“上海那边不是更乱吗?”梁耀琨疑惑地问道。
郑毅叹了口气:“别相信报纸上说的话,如今广州各大报纸除了日期没多少可以相信的,上海那边属北方政府管辖,而北方政府里面大多是没有骨头的投降派,所以上海局势很快就会平息下来,舞照跳,马照跑,生意照样做,最关键的是,上海那边没有我们革命军!”
梁耀琨恍然大悟,跳上码头抓住郑毅的手感激不已:“谢谢你小郑,谢谢!我一定如实转告,哪怕怀特先生不愿意,我也要想办法调到上海公司去,这边确实不能待了,你......唉!你多保重啊!”
郑毅回到军校宿舍没多久,已晋升审核科少校科长的周均若风风火火找来,见面就递给郑毅一份校委会下发的通知,郑毅看完思索片刻,来到乐呵呵的周均若对面坐下:“广州各大高校也参加吗?”
周均若连忙放下茶杯:“没错!各大高校和省、市两级工会都参加这次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为此校委会给予我们两百块特别拨款,话剧团、青年军人联合会和孙文主义学会得到更多,除了保证他们每月的活动经费之外,再给他们每个社团下拨五百块大洋。”
郑毅转向肃立一旁的段煨:“你去通知弟兄们结束训练,还有军械所的弟兄,让大家暂时放下手头工作,未来五天集中精力练歌,等会儿我和周科长就过去。”
“是!”
段煨兴奋地小跑出去。
周均若笑容灿烂:“终于等到机会了,我从前线回来之后每天都坚持教军械所弟兄唱歌,教他们演奏乐器,你留下的三首歌全部唱得滚瓜烂熟,伴奏也越来越熟练,再加上你手下警卫排弟兄经常唱的《我是一个兵》和《打靶归来》,加起来有五首歌了,足够撑起我们军校的半边舞台,吹响我黄埔军战斗的号角!”
郑毅心里同样兴奋,只不过他比谁都沉得住气:“别高兴太早,话剧团和其他社团也有不少高手,中山大学和女子师范大学那边高手更多,而且不是在我们军校里演唱,是在城里的大型集会上对着成千上万工人和老百姓唱,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周均若笑着点头,趁机向郑毅提出要求:“我们的伴奏乐器太少,太过单调,至少还需要增加四个西洋军鼓和三把小号,学校下拨的两百块大洋根本就不够用,你是大财主,你来想办法。”
“有这必要吗?”
郑毅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早有预谋,哪怕没有这次声援省港大罢工的政治宣传任务,他迟早也会打自己的主意。
周均若立即站起来,非常严肃地告诉郑毅:“很有必要!别的不说,还记得年初你在军官食堂发表的宣告吗?你不是要让自己亲手组建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一鸣惊人吗?如今机会来了,你还犹豫什么?”
郑毅无语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否则不会每天都教手下弟兄唱歌,让他为难的也不是花钱买几个军鼓、几把小号,而是又要前往守卫森严风声鹤唳的沙面租界,卖西洋乐器的店铺都在沙面租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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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不鸣则已
郑毅和周均若带上各自的乐器,并肩走进白鹤岗下的军械所,六十六名弟兄立刻停止谈笑迅速列队,每一张脸上都是笑容,每一双眼里都充满期待。
“立正——敬礼!”
军械所代理所长谢燮元大声发令。
郑毅向整齐敬礼的弟兄们回了个礼:“稍息!接校委会命令,为牢记沙基惨案的仇恨,声援省港各界举行大罢工,定于本月二十三日在广州市政府门前的人民公园举行大型宣传活动,我黄埔军校各社团担任此次宣传活动的主力军。”
“尽管我们‘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从未有过正式演出的经验,更没有取得任何成绩,但是在蒋校长、周主任和校领导的关怀信任下,也获得了展现自己革命精神的机会!”
“因此,在未来五天里,大家必须集中精神,全力以赴,练好每一首歌,为我们黄埔全体师生争光……谁要是出了问题,不用我收拾他,弟兄们都可以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全场弟兄哄然大笑,周均若也乐了,高喊一声“把乐器搬出来准备练习”便去安排。
军械所如今已不归郑毅管,转而隶属早已挂牌却只有两位挂名处长的军械处,但二十名老弟兄对老长官郑毅无比尊敬,有什么都喜欢对郑毅说,有困难也毫不见外地找郑毅帮忙,都非常珍惜“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这个有归属感和荣誉感的称号。
周均若安排完毕,扶了扶眼镜,来到郑毅身边:“我们先来一遍东征前练到现在的三首歌,你听听,有不足之处唱完告诉我。”
第一首歌是铿锵有力易学易会的《当兵的人》。
弟兄们一开始唱这首歌的时候就是郑毅一句句教的,后来又经过周均若近半年的指导和严格训练,唱出来的效果很不错,基本达到郑毅最初要求的“铿锵有力,自信豪迈”,八个担任伴奏的弟兄乐器玩得很熟练,只是自己用木头和镀锌铁皮加工的两个军鼓音准不行,体现不出磅礴的气势。
弟兄们接下来演唱的是《雁南飞》,这首歌曲调简单,旋律优美,具有典型文青气质也拥有极高音乐天赋的周均若处理得很好,弟兄们学得也很棒,高低两个声部的演绎和民族乐器的伴奏非常出彩,令郑毅欣喜之余,不由得刮目相看。
第三首《团结就是力量》也唱出了坚定勇敢、坚韧不拔的味道,总体上都令郑毅感到满意,警卫排四十六名弟兄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与合练,也跟得上趟了。
弟兄们看到郑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里都非常高兴,听到郑毅说“暂时休息等会儿再来”立刻散开,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低声谈笑。
郑毅来到乐呵呵的周均若身边,立刻沉下脸:“你怎么又改我的歌词了?”
周均若早有准备:“你是说《我是一个兵》的第二、第三句歌词吧?必须改,你听听你原来的歌词: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消灭一切侵略者,爱国爱人民!好了,你再听我修改之后的歌词: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消灭一切旧军阀,打倒陈炯明......你自己对比看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啊!”
郑毅无语了,心想你狗|日的不但修改老子辛辛苦苦默写的《读书郎》一整段,以及《团结就是力量》里的“法西斯蒂”等等,趁老子不在又改了《我是一个兵》,恐怕你不知道原著的歌词是“消灭日本侵略者,消灭蒋匪军”吧,陈炯明招你惹你了?”
“好吧,算你抓住了时代脉搏,捧住了国民党的卵泡,老子忍口气认了,不过你等着,最多不出两年,就会有人把这两句改回原著歌词。
周均若看到郑毅沮丧的样子以为他默认了,心里自豪不已,拍了拍手,准备命令弟兄们站好队再来一遍。
郑毅连忙叫住他:“别忙,让我想想......”
郑毅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只能慢慢回忆。
伴奏方面,军械所的沈金富从杭州工业学校毕业后,当了三年五金厂敲敲打打的冷工,当初弟兄们都觉得这家伙打鼓不行,周均若却认为他节奏感不错,力排众议让他负责打鼓,苦练半月之后,这家伙已经能熟练地敲打出五种节奏,而且看得懂周均若指挥的手势。
二十岁的费耀光也不错,自金华中学毕业后做了两年首饰店学徒,估计是敲敲打打习惯了,竟然敲出了新花样,可这家伙是典型的五音不全,却偏偏喜欢唱歌,发黄而沙哑的嗓音时常吵得弟兄们汗毛倒竖,好几次在忍无可忍劝止不听的情况下,弟兄们联合起来按住他狠揍一顿,可第二天他又情不自禁哀嚎起来。
最初费耀光担心自己会被淘汰,被整个集体所抛弃,情急之下竟然悄悄用废旧钢管,加工出九个一组的打击乐器,然后把郑毅和周均若悄悄叫到后山遗弃的炮台掩体里,令人震惊地敲出《雁南飞》的优美曲调,当即把多愁善感的周均若感动得掉泪,郑毅感慨之余连连摇头,最后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好样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叫男儿当自强。”
费耀光听完“扑通”跪下,抱住郑毅的腿嚎啕大哭,弄得从不轻易动感情的郑毅鼻子也酸了,刚才看他敲打自制编钟非常有灵气,看得出周均若教他费了不少精力。
不足的是,军械所弟兄自己用木头和铁皮做的鼓无法定音,效果也不怎么好,始终无法融入其他乐器的伴奏之中。
另外就是缺少小号,对!就是非常关键的伴奏乐器小号!
郑毅拉过擦拭手风琴的周均若:“打击乐器没问题了,金匠学徒和五金厂学徒出身的两个弟兄都不错,把军鼓买回来就行,二胡有谢燮元这个自学成才的怪胎,其他三位家学渊源的弟兄琵琶和笛子玩得不错,只是还需要问问弟兄们有谁会吹小号,反正我不会,除了半桶水的吉他,别的乐器我都没玩过。”
周均若顿时醒悟过来。小号在军乐队和进行曲中很重要,而且不是十天半月能够学会的,自己也没学过这玩意儿,他皱起双眉,考虑良久,忽然转向众弟兄,大声询问道:“弟兄们,谁会吹唢呐?”
弟兄们面面相觑,左看右看,最后警卫排那边有了动静。
看到郑毅望过来,黑瘦精悍的二班长李连山犹犹豫豫地举起手来:“报告长官,俺会吹唢呐,可一班副班长王虎臣比俺强,这家伙也是俺山东人,他家和俺家都在一个镇子里,他家是开棺材铺子的,从小他跟他爹学吹唢呐,跟他大哥学敲锣鼓,不卖棺材的时候,只要有人办红白喜事,他和他哥一定被请去吹吹打打,从八岁吹到现在十三年了,绝对比俺吹得好。”
弟兄们哄然大笑,郑毅也笑的不行,周均若笑完耸了耸肩,非常洋气地学着老外摊开手:“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哈哈!记住,明天中午之前,你必须把两小一中一大几个西洋军鼓买回来,三把小号免了,换成两把唢呐,我一样能把效果弄出来。”
次日一早,郑毅就合唱团的事向周俊彦报告,当即得到周俊彦的大力支持:“别说五天了,十天都没问题,把你手上的所有事情全部放下,我让别人来做,回头你把前前后后购买乐器花去的钱合计一下,写个报告给我,我从军需处备用金中补给你,这是公事,不要花自己的钱!”
“谢谢世叔!那我进城了。”郑毅说完就走。
周俊彦把郑毅叫住,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一千支驳壳枪和十万发子弹卖出去没有?”
郑毅如实回答:“没有,上次向你和俞长官汇报之后,我立即把所有枪弹搬到我们军需处四号仓库,至今没动过。”
“交给我吧,李福林的福军已完成扩编,步枪、机枪都有了,就是没有短枪,如今驳壳枪已经涨到三十六美元一支还没货,哪怕交给洋行定金,也要等三个月至半年时间,我帮你卖给李福林吧,留在这地方时间长了惹是非。”周俊彦笑道。
郑毅非常高兴:“世叔你看着办就行了,驳壳枪二十八美元一支,子弹加上运费每箱六十美元,多了小侄不会要。”
周俊彦哈哈一笑:“你这点钱算个屁啊!卖出多少我给你拿回多少,要是过意不去,给我弄一副德国海军版望远镜吧,我送人。”
“这东西可不好弄,等会儿我去沙面租界顺便找德国佬问问,有的话十副我都买回来,要是没有,你先拿我那副去,一时半会儿我也用不上。”郑毅笑道。
周俊彦非常满意:“那先把你那副给我吧,还有件事告诉你,听完别传出去:蒋校长扩军在即,初步决定编成三个师,为此你俞世叔忙得晕头转向,身边也没几个得力人手,之所以一直没把你要去,是担心我身边没个信得过能做事的人。”
“现在我也准备走了,到校长身边帮他筹备司令部,为二次东征做准备,你再跟着我就会失去许多锻炼机会,所以我想让你到你俞世叔那里去……他那儿机会多,晋升快,干个一年半载就能独当一面,比留在军校或者跟着我按部就班混资历强多了。”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下月初调令就会下发到你手里。”
郑毅没想到会这么快,有点懵了,自己刚升两级没几天啊!
“怎么?难道你还想待在军校?”周俊彦笑着问道。
郑毅连忙摇头:“只是觉得好事来得太快,有点儿不太敢相信!”
周俊彦哈哈大笑:“和那些连升三级的人比起来,你算什么?如果按照实打实的成绩和功勋来办,你早该连升三级了,你吃亏就吃亏在年纪上,明白吗?”
“不过现在不能分心,要沉得住气,这次政治宣传活动从上到下非常重视,到时候不但校长和中央党部的人要参加,俄国顾问和共|产党代表也要参加,你千万别出漏子,一定要善始善终,记住了吗?”
“记住了!”
郑毅下意识立正敬礼,满脸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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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异样的目光
郑毅和周均若性格相似,都是那种不温不火沉得住气的性子,做事情都很认真,都喜欢追求完美。
不同的是外表!
郑毅高大冷峻,不喜交际,不熟悉的人会觉得难以接近。周均若文质彬彬,谦恭随和,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让人一见就生出亲近感和信任感。
因此,两人合作起来非常默契,哪怕从未亮相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距离登台演唱只剩下五天时间,他俩仍然不急不躁,事无巨细慢慢商量,做好计划便严格执行,上午让合唱组和伴奏组分开练习,找出问题和不足之处加以改进,下午三点全团合练,劳逸结合,强度不大,细致周到的郑毅买乐器的时候顺便买回十几包广东凉茶,亲自煲给弟兄们喝,以便防暑降温润嗓子。
鉴于前面三首歌曲弟兄们练得很熟,周均若提议再加两首备用,以防演出前一天无法通过军校政治部审查,并强调弟兄们都已唱熟也很喜欢的《读书郎》和警卫排东征回来教授给军械所弟兄的《好汉歌》,不适合在革命宣传活动中唱,要求郑毅想办法增加两首。
郑毅考虑良久,决定选用瞿秋白先生翻译的《国际歌》,原因是这首歌已在军校学员中广为传唱,军校图书室里的《新青年》杂志上就有,符合目前国共紧密团结、携手合作的政治形势。
周均若考虑片刻同意了。
虽然孙文主义学会有些人对这首歌的歌词有异议,又是首外国歌,但并不代表主流意见,更为难得的是,这首歌旋律优美,澎湃雄壮,极富感染力,周均若也很喜欢,军械所的二十个弟兄基本都会哼上几句。
定下《国际歌》之后,郑毅立刻默写出曲谱和歌词,周均若在一旁考虑演绎方法和指挥方式,半小时后发现郑毅多写了一首《红梅花儿开》,好奇地拿过来照着曲谱哼上几句,顿时如获重宝:“这首歌哪儿来的?旋律和意境非常优美!”
郑毅对这首歌非常熟悉,没唱过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但他无法说出实情,只好胡说八道搪塞过去:
“在上海等船南下广州那几天,偶尔听到一位外国朋友唱,觉得好听就冒昧询问他,他告诉我这是首苏联歌曲,并告知歌词大意,于是我就记住了,感觉如何?”
“非常有意思,你是否因为演唱那天有俄国顾问团参加才特意挑选这首歌的?”周均若笑问。
郑毅想了想有点儿后悔拿出来:“如果不合适先放着吧,按规定我们只需要演唱三首歌,之前的已经够用了。”
周均若立即收起曲谱:“不不!非常合适,你翻译的歌词也很好,有一种浪漫主义精神,谁说革命军人不能有爱情?对吧?明天就练习,四天时间足够弟兄们唱熟它,还有《国际歌》,相信政治部的人也会喜欢的......哦对了,曲作者是谁?”
郑毅模糊记得这是二战时期或者之后的苏联歌曲,哪记得作者是谁:“洋人名字那么拗口我哪里记得住?如果非要写上作者名,你就写伊万、瓦西里或者弗拉基米尔****什么的,反正是俄国人。”
令郑毅做梦都没想到的是,第四天上午周均若把曲谱送到政治部审查时,两个政治干事一定要求写上词曲作者的名字,否则就是对友好苏联和顾问团的不尊重,周均若情急之下,干脆填上作曲伊万瓦西里,作词弗拉基米尔****,结果一年不到,这首歌传回苏联,很快风靡全国,搞得苏联有关部门到处寻找词曲作者。
七月二十三日,上午八点,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气温非常炎热。
军校政治部长官们带领军校血花剧社、战士合唱团等五百余人准时出发,乘坐三艘交通艇,浩浩荡荡赶往市区。
早有预见的郑毅和周均若给每个弟兄额外发了个布袋,里面装着从军需仓库借出来的全套军服和俄国支援的翻毛皮鞋,身上穿的都是旧军装,好在一路上劈波斩浪,江风习习,心情亢奋的师生们谁也不觉得热,合唱团成员多出的布袋也不显眼。
可登岸列队之后情况就不同了,五百余人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异常难受,步行前往人山人海的人民公园更不得了,大部分师生走到半路就汗流浃背,衣衫湿透,还得扣进风纪扣、扎好武装带。
更加要命的是,整个上午全是各部门各单位在公园四周搭起高台进行革命演讲,以黄埔军校二期生为主的演讲团也在其中,公园北面区域背靠市政府的地方正在搭建演出舞台,省市两级工会和三大高校的表演团早已来到舞台周围,有的熟悉场地,有的在临时搭起的简易棚子下排练,乐器声、谈笑声和招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五百余人的黄埔军校表演团队形严整,步调一致,刚进入公园就获得各界民众和学生们的阵阵掌声。
整齐的队伍还没走到舞台侧面指定地点,中山大学和女子师范的数十名学生已经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和熟悉的黄埔师生打招呼,却没有一个人理睬战士合唱团成员。
和颜悦色的军校政治部副主任邵仲辉将军适时下令休息,整个队伍转眼解散,血花剧社、青军会和孙文学会的优秀分子立刻迎上花枝招展的俊男美女,彼此相互问候,谈笑风生。
郑毅看到孙文学会负责人冷欣和潘友强笑眯眯地向自己走来,立即吩咐弟兄们带上所有物品,到舞台后方的树荫下暂且休息。
冷欣两人把郑毅请到舞台前方聚集地,向女子师范几位大家闺秀和年轻俊杰介绍起来:“这就是我们上次和大家提起的郑教官,同时也是我们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的团长......大家先别急,等本人介绍完毕再逐一交谈也不迟,哈哈!郑教官,这位是有岭南才女之称的......”
郑毅与热情的男女青年握手致意,由于人数太多声音吵杂,听不清冷欣所说的一大串赞美词和一个个名字,唯独记住曾独闯黄埔要求入伍的潘慧琴。郑毅之所以记住她,是因为最近有传言:血花剧社发起人、文武双全的大才子李之龙和这位姓潘的美女处于热恋之中。
见面完毕,郑毅寒暄几句悄然离开,寻找政治部几位长官问一问午饭地点及演出时间安排。
贺衷寒等人与各校同学谈兴正浓,忽然听到女子师范著名才女金慧淑询问郑毅年纪有多大?于是转身寻找,这才发现郑毅没了踪影。
一旁的邓文仪哈哈一笑说声你猜猜?却没有一个猜得对,看到就要引起美女们的公愤,他连忙解释:“说起来也许大家不相信,我们郑教官看起来很成熟,像是二十五六岁的人,其实他还有半年才到二十岁,估计比在场的大部分同学还年轻,却已官至军校少校科长,了不起吧?”
众人惊呼声响成一片,一位中山大学的才子笑道:“我敢说郑教官如果不是名门子弟,就是将门之后,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地位,哈哈!”
边上的陈赓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邓文仪,乐呵呵地对大家说:“其实我们也不清楚郑教官的家庭背景,只知道他在东征淡水之战中精确射杀九名敌人,之后在我革命军回师广州平叛中,率领一个排的新兵抢先占领西关码头,堵住大批叛军的逃路,杀敌近百俘虏数百,他一手创立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虽然从未公开演出过,但我知道他们的水平很高,若不相信,下午三点大家就能看到了,哈哈!”
陈赓说完歉意地说声有事便转身离开,蒋先云和李之龙也向众人告别,赶去和剧团成员会合,留下一群俊男美女面面相觑,震惊不已,贺衷寒几个孙文学会的人都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刚才发现郑教官的腰带上带着武器,而你们都没带,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军衔吗?”
名叫黎卓苹的玲珑美女好奇地询问邓文仪。
邓文仪很尴尬,他历来不喜郑毅的高傲,对从不参加青军会和孙文学会活动的郑毅意见很大,谁知刚想趁机损一下郑毅,就被陈赓坏事,此刻听了美女的询问,微微恼火之下再次笑道:
“郑教官在军校担任军需科长之职,管的就是枪,所以走到哪里都带枪的,而且他的枪比谁的都好,纪念版的美国柯尔特哦,整个广州可能找不出十支,我们也很羡慕,哈哈!”
这下连贺衷寒都看不过眼了,上前半步询问大家几点的演出?然后和蔼地说出血花剧社今天演出的两幕话剧剧名,完了拉着邓文仪礼貌地向大家告辞。
走到没人处,贺衷寒低声告诫邓文仪:“以后千万不要这样,郑教官虽然不喜欢政治,却也没有明显偏向,至少从没见过他和青军会的人走得近,更重要的是,郑教官身后两位官长都是校长的左膀右臂,说不定大家会一起共事,你这么得罪他就不怕得罪一帮人?”
“更何况郑教官不是好相处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你这样,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你?”
“我确实对他有意见,这人的立场很可疑,至今没有入党,这样的人不是左右摇摆、企图进行政治投机是什么?而且他做事神神秘秘,除了每天清晨带队训练之外,经常不见人影,仗着上官宠信频繁离开学校,谁知道他出去干什么?”
邓文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他这个人的性格极为傲慢,从他耀武扬威宣布篮球场的挑战到成立战士合唱团,无一不是出自私心,可到目前为止,谁听过他唱歌?有谁见过他所谓的合唱团有过训练?就凭军械所那些歪瓜裂枣?
“哼哼,今天我倒要看看,他的合唱团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贺衷寒叹了口气,想想邓文仪的话不无道理,血花剧社和青军会成员都没见过战士合唱团唱歌,仅凭军械所那二十个修理工和郑毅手下一个排新兵,实在难以令人放心,弄不好恐怕要丢军校的面子。
特别是郑毅至今没有入党这件事,绝对是个需要警惕的大问题,贺衷寒决定,今天演出结束后就向校长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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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鸣惊人(第一更,求收藏)
郑毅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更不知道自己会遭来暗算,他找到带队的邵副主任请示完毕,得知午饭可以自己解决后,立即回到弟兄们身边通报消息,然后带着队伍前往就近的饭店用午餐。
由于天气太过炎热,原定下午两点半开始的演出推迟到了下午四点,精力旺盛的黄埔军校师生和各大高校参演成员大多投入到演讲、散发传单等宣传活动中去,似火的骄阳也无法阻挡成千上万的市民络绎向公园汇集,唯独郑毅率领的战士合唱团一行,悄悄躲到了公园东面的大旅馆里养精蓄锐。
令郑毅没有想到的是,黄埔军校本部和大本营军政各部非常重视此次大型政治宣传活动,数十位平时难得见上一面的高官用完午宴,便浩浩荡荡进入人民公园,亲切慰问参演的军校师生和各单位演出社团,视察舞台的搭建,询问音响设备的安装等问题,为首次举行的大型联合汇演出谋献策,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
领衔视察的党国显耀汪兆铭和胡展堂对黄埔军校的准备工作非常重视,在蒋校长、周主任、邵副主任和十余名中外记者的簇拥中,亲切接见军校各参演社团成员,详细询问血花剧社即将演出的两幕话剧,勉励各院校师生与黄埔军校师生多多交流,相互学习,借以树立起军政府亲民为民的崇高形象,扩大革命军队的影响力。
为保证此次具有重大意义的联合汇演圆满进行,两千名军纪严明的黄埔学兵担负起整座公园内外的安全保卫重任,吴铁城的警卫军也出动五千军警维护城区治安,肩负党国政要殷殷期盼的各单位演出社团随即停止一切宣传活动,汇聚于舞台后方的树荫下,为即将开始的演出精心准备。
下午三点三十分,失踪三个小时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成员离开凉爽舒适的旅馆,悄悄回到舞台后方的树荫下方。
由于郑毅把合唱团成员安排住进旅馆后便赶到人民公园,全程参加了党国政要的视察活动,之前已主动向蒋校长、邵副主任做出解释,因此没有受到任何批评,倒是引起不少人的羡慕和嫉妒。
随着演出时间的临近,广州城里城外各界嘉宾络绎到来,遍插彩旗的大舞台前方已经整齐摆下可供三千人观看表演的座位。
舞台上,来自大本营宣传部和市府的工作人员紧张调试音响设备,台下的警卫官兵和诸多师生从未见过这么多高档喇叭和一根根笔直竖立的麦克风,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叹,女子师范演出团和市府艺术团成员、广州文艺界表演团成员很快加入到围观行列,唯独没有“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成员。
公园东北方的树荫下,包括郑毅和周均若在内的六十八名成员正在悠闲地喝着凉茶低声谈论,看到邵副主任在几名政治部干事陪同下匆匆到来,郑毅和周均若连忙迎上前,恭敬致礼。
邵副主任示意郑毅两人不要拘束,望向四周端着茶杯低声交谈的弟兄们提醒道:“别喝太多凉茶啊,省得上场前憋不住。”
郑毅指指偏西的太阳:“这鬼天气太热了,动一动就一身汗,为了保持水分保护嗓子,只能多喝水。”
“请邵主任放心,一切均在计划之中,不会出差错的。”精神抖擞的周均若大声表态。
邵副主任点点头,扫视一圈精神放松谈笑风生的弟兄们,满意地对周均若笑道:“看得出来你们的准备工作很充分,知道轻重缓急,时间安排也很恰当,不像其他社团那样主次不分瞎折腾,还没演出自己就先累个半死,连演出服装也被汗水湿透了,现在看来,唯独你们合唱团做得最好。”
周均若乐呵呵地回答:“我们的演出服装都还在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清一色的长筒马靴,清一色的军官腰带,清一色的崭新军装,等会儿弟兄们换上后再请邵主任来看过。”
邵副主任一听就知道军需部这帮人损公肥私,但也只是笑了笑毫不在意:“很好,在今天这样盛大的场合,就应该拿出我们革命军人应有的风范来,哈哈!好了,各界嘉宾已经到来,演出即将开始,好好准备吧。”
送走邵副主任一行,周均若立即吩咐弟兄们换上演出服装,郑毅则与送来演出节目单的政治部干事坐在石桌旁低声交谈:“咦?怎么把我们从第十顺位调整到了第五?”
政治部干事不紧不慢喝下半杯可口的凉茶,这才放下杯子无奈地回答:“没办法,市府艺术团和文艺界代表看到这么多党国元勋和各界名流汇聚一堂,个个都想出风头,个个都想唱压轴戏,个个都想争取获得优秀节目奖,只好让我们革命军人发扬谦恭礼让的美德了。”
周均若过来拿起节目单,看完后连连摇头:“总导演太没水平了,第一个节目诗朗诵也就罢了,隔一个舞蹈继续诗朗诵,后面压轴的五个节目竟然有三个独唱,唉!”
“知足吧,小周,全部十五个节目中,合唱节目只有两个,市府艺术团的男女声合唱挪到了你们后面,只要你们有水平,照样能一炮打响。我可是看好你们的,半小时前顾墨三和蒋铭三几个设下赌局,赌谁能获得今天大型汇演的前三名,整个军校没有一个人看好你们战士合唱团,只有我眼都不眨一下,拍出一百大洋赌你们进入前三名。”
同为教官的政治干事是个能说会道的老油条,和郑毅关系不错,所以说起话来没那么多顾忌。
郑毅一听乐了:“赢了钱记得请我喝酒,不过等会儿尽可能安排我们离后台近些,那地方不挨太阳晒。”
“放心吧,这点儿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
四点刚过,清风徐徐,偏西的太阳和郁郁葱葱的绿荫使得气温逐渐降低,数以百计的党国政要、军中将领、苏联顾问团成员和各界嘉宾在排山倒海的掌声中隆重登场,鱼贯来到舞台前方就坐。
这会儿整个公园已是人山人海,无比壮观,万众瞩目的大型演出即将开始。
郑毅和弟兄们带着乐器来到宽阔的舞台后方,隔壁围着两米高布帘的就是女子师范表演队,唧唧喳喳莺歌燕啼不绝于耳,郑毅手下很久没见过女人的弟兄们顿时挠头抓耳,魂不守舍,气得郑毅不得不低声骂娘:“娘希匹,要是有谁心不在马出洋相,回去老子就阉了他。”
弟兄们听得有趣笑个不停,布围子里面很快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一位身穿大红金丝旗袍的美女走了过来,生气地扫视郑毅和他的弟兄们:“刚才是谁说粗口?”
弟兄们全都闭上嘴,不约而同望向郑毅,郑毅心里颇为恼火,脸上仍旧一片从容:“你来晚了,那位骂娘的帅哥刚走。”
满脸冰霜的美女不知道郑毅是不愿惹麻烦才这么说,不悦地轻哼一声转身离开,走到布围子拐角忽然转过身来,觉得郑毅的声音似乎和之前说粗口的声音一样,谁知道郑毅根本就不看她,只顾低着脑袋和周均若聊天,美女只能赌气地瞪了郑毅一眼,回到布围子里立刻传来阵阵询问声。
雷鸣般的掌声忽然响起。
随着主持人饱含深情的通报,郑毅听出了汪精卫、胡汉民、蒋校长、许崇智、李济深、俄国顾问等十几位大人物的名字,接着足足介绍十几分钟,军校青军会的第一个集体诗朗诵节目《战火青春》才正式登场。
三分钟不到,热烈的掌声响起,第二个节目即将开始,周均若低声询问郑毅:“你能听出诗朗诵想要表达的意思吗?”
郑毅笑道:“人家朗诵的是现代诗,既保留了徐志摩的鸳鸯蝴蝶派风格,又表现了革命军人在战火中的奉献精神,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纵有缺点也瑕不掩瑜,原谅他吧!”
周均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你这家伙真是太刻薄了,不过说得很贴切,哈哈!”
郑毅开始和弟兄们说话,这个笑骂一声,那个提醒一句,巧妙地疏解弟兄们的紧张情绪。
一圈说下来,第四个节目已经开始,大本营政治部的大胡子总导演和两个工作人员快步过来,询问谁是郑毅,然后傲慢地向郑毅下达命令:“临时更改计划,你们的三首歌改为两首,好了,准备上场。”
郑毅和周均若面面相觑,望着大胡子离开的背影连连摇头,略作商议,决定取消《雁南飞》,在工作人员催促下,命令焕然一新的弟兄们迅速列好队,带上乐器,鱼贯登场。
第四个节目结束,帷幕落下,大本营政治部的美女主持仪态万方地走到幕前,对着手中纸片开始介绍:“下面演出的是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这是个年轻的集体,所有成员均来自黄埔军校军需部......”
帷幕后方,周均若指挥八名伴奏的弟兄架好乐器,经验丰富的郑毅把两个麦克风放到伴奏的弟兄前方,吩咐几句开始下令排队,刚刚站好,帷幕便徐徐拉开,立刻引来台下数千师生和上万民众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热烈的程度和持续时间令不知内情的党国元勋和各界来宾深感意外。
汪精卫好奇地询问身边的蒋校长:“挺不错的,仅是个卖相就不简单啊……这个战士合唱团什么来头?不会是请来的专业人士吧?”
蒋校长低声笑道:“哪里有什么专业人士?全都是军校军需部人员,很不错的一群小伙子。”
指挥周均若强忍激动的心情,向台下鞠了个躬,把舞台边沿的麦克风移到合唱队列前方,后退几步,向美女主持微微鞠了一躬,美女主持看了一眼手中纸条,大声通报:“第一首,男声合唱,《团结就是力量》。”
谁知麦克风刚被周均若移走,美女主持报幕完毕才发现情况不对,四处看了看才无奈退下,顿时惹来观众一片笑声。
只见一身戎装的周均若平举双手,左手抓住拳头用力一震,雄浑的军鼓骤然响起,敲出一段令人耳目一新的前奏后,整齐激昂、充满力量的歌声随着鼓点、琴声、笛声、琵琶和二胡的齐奏洪亮唱响: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别具一格的演绎方式,充满男性力量的激扬歌声,如钢铁般坚毅不拔的歌词,中西合璧的伴奏效果,汇集在一起,如同浩瀚奔腾的激流涌向四方,瞬间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深感共鸣的上万观众惊愕过后激动不已,台上唱到第三遍时,台下心情激动的军人情不自禁站起来,热烈呼应,很快感染了热血澎湃的各界民众,歌声也变得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嘹亮。
郑毅做梦都没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灵机一动,连连向已进入状态的指挥周均若使眼色。
周均若很快明白过来,抢在第三遍行将结束之前,用手势和嘴型向伴奏的弟兄们下令,伴奏的八位弟兄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恢复了正常,再次重复起恢弘滂湃的节奏。
唱到第五遍时,全场观众尽数起立,放开喉咙加入到合唱行列,一段从未有过的传奇自此诞生,一首从未听过的激昂歌曲自此传遍天下,不但震撼了无数人的灵魂,也震撼了郑毅的心灵。
在此之前,他从未料到有一首歌能带来如此激动人心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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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出名的烦恼(第二更,求收藏)
重唱五遍的雄壮歌声终于停下,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指挥周均若强忍激动之情,引领弟兄们向全场观众庄重敬礼!
震天的掌声轰然响起,长达两分多钟都没有停下来,弄得台上的合唱队员不知所措。
好在这个时候郑毅低声下令,全体立正,再次敬礼,然后回归原位,这才让雷鸣般的掌声徐徐停下。
郑毅悄悄把两支马克风放到队列前方,略微调整高度,向周均若点头示意。
周均若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美女主持出来报幕,想了想只好自己来:“下面演唱歌曲,《我是一个兵》。”
掌声再次响起,四面大小军鼓在周均若的指挥下敲出进行曲的节奏,两把唢呐吹响的集结号声悠扬响起,手风琴、琵琶、笛箫和二胡的伴奏曲韵适时加入其中,精神大振的数十名合唱团成员挺胸昂首,放声高歌: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一切旧军阀,打倒陈炯明......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我,立场更坚定......嘿嘿!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谁敢反对革命,坚决打它不留情!”
第一遍尚未唱完,全场掌声雷动。
豪迈的旋律和铿锵的歌声,瞬间赢得了所有观众的心,坐在舞台正前方的党国元勋们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惊喜,纷纷说这样的歌曲顺应了革命形势,太及时、太正确了,不苟言笑的胡汉民也对身边赞不绝口的苏联顾问露出了灿烂笑容。
从第二遍开始,洪亮的歌声悄然改变,变成令人耳目一新的二声部演绎,不但让精通曲韵的人士刮目相看,也让黄埔军校所有师生无比自豪,就连成千上万的民众也深受感染,在这一刻记住了这首充满力量振奋人心的歌曲,记住了朴实无华的歌名《我是一个兵》。
歌声结束,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台上的周均若激动地解下手风琴,招呼合唱队员上前三步,列队完毕,向掌声不绝的观众整齐敬礼,然后按照总导演先前的吩咐和大家一起搬乐器。
谁知台下观众不愿意了,无数人高呼再来一个,引发更热烈的掌声盛情挽留,美女报幕员接到总导演命令立刻快步上台,仪态万方地请求周均若再来一首。
周均若四处看了看,几步来到郑毅面前低声说道:“盛情难却,再来一首《雁南飞》怎么样?”
郑毅笑道:“听你的,你是指挥。”
周均若咧嘴一笑,吩咐弟兄们把乐器摆好,兴奋地走到麦克风前,向掌声不绝的万千观众恭敬敬礼,说出一段非常文艺的话:
“最后一首,曲目叫《雁南飞》,用以缅怀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纪念无数革命军人曾经拥有的爱情。”
掌声再度响起,坐在蒋校长身后的周俊彦和俞飞鹏连声夸奖周均若,感叹地说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发现侄子的音乐才华。
随着周均若的左手轻柔地挥动,悠扬的长笛声从轻到重悠扬传出,一段与前两首歌曲形成强烈对比的缠绵情愫油然而生,清凉的琵琶声随即加入其中。
一小段用鼻音哼出的温柔合唱缓缓落下,郑毅上前一步来到麦克风前,用略带哀怨的声音唱出久违的思念:“雁南飞,雁南飞,燕叫声声心欲碎......”
领唱的第一小段尚未结束,全场观众再次献出热烈掌声。
舞台后面尚未出场的女子师范大学表演队的女生们震惊之后,全都涌上后台,争相打探是谁的歌声如此动人心扉。
台下前排正中的汪精卫也动容了:“唱的太好了,这位学员叫什么名字?”
蒋校长哪里还不知道汪精卫想抢人,嘿嘿一笑,缓缓靠了过去:“他叫郑毅,军需部周主任的世侄,也是军校兵器教官兼运输科科长,我们军校的那艘交通船就是他修好的。”
汪精卫顿时明白过来,暗叫声可惜了,微微一笑抬手虚指:“这年轻人能文能武,很有发展前途,兄长要是愿意,不妨树立一个榜样。”
“是的,是的!我们已经有了计划,不单郑毅,还有一批优秀的学生也会成为榜样的。”蒋校长欣然接受。
轻缓哀伤充满柔情的歌声在二声部演绎下,令所有观众深受感染如痴如醉,精通音乐的俄国顾问们没想到军校竟然有这样的音乐人才,立刻相互评点起来,得出的结论是除了乐队水平不行之外,其他方面都可圈可点。
歌声渺渺而去。
经久不停的喝彩声和挽留声没能留下郑毅和他的兄弟,六十八名军装笔挺无比自豪的军人来到台前整齐列队,齐齐向台下官长和同袍们庄严敬礼,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带上乐器,有序离开舞台走向幕后。
郑毅刚到后台空旷处,担任工作人员的同僚们纷纷上来祝贺,市府艺术团和各高校艺术团的代表也围拢上来赞不绝口,盛情邀请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前往自己的地盘演出,都被郑毅以听从学校安排为由客气地婉拒。
围观者散去之后,兴奋而又骄傲的弟兄们尽数前往原来的树荫下休息,周均若背着心爱的手风琴,郑毅提着没能用上的吉他相视一笑,肩并肩走向前方。
“请等等!”
“是你?你们女子师范民乐舞蹈节目是压轴戏,估计还要等上一阵。”郑毅客气地示好。
亭亭玉立的红旗袍女子笑得很美:“没想到你也关心我们,我们也没想到你们的歌声这么好听,姐妹们把我推出来,盛情邀请你们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出席本周日本校举办的晚会,可以吗?”
郑毅为难了:“抱歉,这事我们无法决定,你也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红旗袍美女没有退缩:“既然这样,我们就向你们学校的长官提出申请吧,相信长官们会同意的,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想跑也跑不了的。”
红旗袍美女长得很美,属于典型的岭南美女,又拥有北方女子的高挑身材,只是她的气质和长相都不是郑毅喜欢的那一类,霸道的大小姐性格更是让郑毅敬而远之,郑毅上辈子之所以离婚之后不再打算结婚,就是因为娶了个随时需要哄着捧着的大家闺秀,吓怕了。
所以,不愿麻烦的郑毅连她的芳名都没问,装痴扮傻客气几句提出告辞,气得红袍女子伫立原地不停跺脚。
周均若对郑毅的做法很不解,边走边关心地说道:“你也该有个女朋友了,你看我,孩子都有两个了,不管社会进步到什么程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传统没有错。”
郑毅笑道:“我有过一番不可告人的奇遇,我师傅说,不能在二十四岁前破了童子|身,所以只好咬牙挺着了。”
周均若嗤之以鼻:“别和我说这些没边的话,你高高大大英俊潇洒,至今一个女朋友没有很不正常,莫非你喜欢男风?”
“滚一边去!”
郑毅看到周均若哈哈大笑很无奈:“其实我没遇到喜欢的那种女子,所以不敢胡乱找个人凑活着过。”
周均若好奇地问道:“你喜欢哪种类型?”
郑毅望向湛蓝的天际,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我喜欢那种奶|子大、腰杆细、屁|股大的女子,挑担能挑百余斤,生孩子能生一大窝,一撇腿一个,一撇腿一个,顺顺利利好养活。”
周均若明知郑毅胡说八道,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搞得不少人望过来很不好意思,当即闭上嘴加快脚步,两人都没有看别人演出的心思,回到东北角的树荫下泡上杯茶,低声交流演出心得。
不出郑毅和周均若所料,演出结束后,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获得今天大型汇演的一等奖和一千大洋的奖金,还获得黄埔军校校委会的通报嘉奖,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由此一鸣惊人,成为广州各界议论的新闻焦点和各界盛情邀请的对象。
《国民日报》连续三天刊登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的演出盛况,给予黄埔军校极高的赞誉,郑毅和周均若身穿军装年轻英俊的标准照,首次出现在了报纸上。
五天不到,军校接到多达十几张演出联欢的邀请函,无一例外点名邀请军校战士合唱团,《团结就是力量》、《雁南飞》和《我是一个兵》这三首歌迅速风靡全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翔四面八方。
郑毅的生活工作秩序彻底被打乱,每天都有校内外师生前来拜访取经,军校各社团纷纷加紧吸收郑毅的攻势,各种示爱的信件也逐渐到来,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迹象,令郑毅整天需要迎来送往,累个半死还的保持笑容。
最让郑毅伤脑筋的是政治立场问题,他不知道已经有人把他不是国民党员这件事告到蒋校长那里,更不知道青年军人联合会的核心成员正在就他的政治立场问题举行专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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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提前到来的调令
大型汇演过后,广州各界声援省港大罢工的各种政治宣传活动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黄埔军校第二、第三期师生均投身其中,军校的训练教学基本停止。
以蒋校长为首的军校高层频繁往来于军校与大本营之间,军政府正式成立、革命军扩编等重要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黄埔军由一个旅扩编为一个军的消息随之传播开来。
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带队训练回来的郑毅刚洗完澡,世兄周均若风风火火回到宿舍,拉住郑毅的手,兴奋地说道:
“哈哈,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快穿上军装赶往办公室,叔叔要见你,快点儿!完了回来一起收拾东西,下午我们就搬到东校场新驻地去。”
郑毅立刻联想到俞飞鹏领衔成立的司令部直辖军需部,迅速穿上军装,戴上军帽,赶往周俊彦的办公室,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前报告完毕大步入内,遵循周俊彦的吩咐,顺手掩上房门。
周俊彦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旋紧钢笔笔帽,缓缓抬起头来,非常严肃地看着郑毅:“你被人告到蒋校长那里了,知道吗?为何这么长时间里,你不把自己尚未入党的事情告诉我?”
郑毅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来没人问过小侄入党的事情,小侄一直以为进入军校自然就是党员了。”
“糊涂!”
周俊彦责备完毕,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郑毅坐下:“所有事情你都干得很好,方方面面都让我放心,为何偏偏在政治立场上觉悟这么低啊?要不是孙文学会那些人把你至今还不是国民党员的事情告到蒋校长和校委会那里,我还蒙在鼓里呢!”
“别的事情先放一边,你立刻把这份入党申请表填好交上去,完了我送到校党部备案,不能再留下让人非议的把柄。”
郑毅接过申请表,惊愕不已:“有这么严重吗?”
周俊彦立即瞪眼:“怎么不严重?你如今不但是大本营和黄埔军校树立的先进典型,还是我黄埔军重点培养的优秀军官,要是让全校师生和外界知道你至今不是国民党员,影响该有多恶劣?”
“好在蒋校长接到孙文学会的报告时没有生气,当即吩咐不能外传,并责令我尽快为你补办入党手续。”
“不至于吧?”
郑毅看着桌面上的入党申请表暗自叫苦。
周俊彦不悦地敲敲桌面:“少废话,快填表。”
郑毅只好掏出钢笔认真填写,发现入党介绍人一栏早已签署周俊彦和俞飞鹏的名字,感慨之下不再多想,仅用三分多钟就把申请表填好递过去。
周俊彦接过申请表放入公文包,随手抽出几份文件递给郑毅:“看看吧,看完还给我,委任状你自己保存好。”
郑毅立即接过观看,旋即满脸惊诧地抬起头来:“竟然扩编成三个师,我们黄埔军有这么多兵员吗?”
周俊彦放下茶杯,含笑解释:“经过反复调整之后,何应钦的第一师三个团基本满员,战斗力和武器装备得到优先保证,王懋功的第二师三个团也已经搭好架子,目前正在招兵买马,两个月内会有五千江浙和湖南新兵络绎到来,谭曙卿的第三师是蒋校长千辛万苦从粤军中挖来的,虽然官兵人数不到三千,但武器装备都是现成的,略作补充即可成军,反而是司令部辖下各部门人员奇缺,架子虽然早早搭了起来,但目前只有原军校政治部周副主任领衔的政治部和你俞世叔的军需部匆匆组建,其他各部连影子还没有。”
“你俞世叔如今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只好提前把你调过去担任军械科科长,主管全军武器装备补给和维修,均若也要过去担任审计科科长,这两个重要职位交给外人我们不放心。”
郑毅微微点头,指着委任状问道:“上面是不是写错了?小侄刚晋升少校没多久,一下就变成中校,太快了吧?”
周俊彦笑骂道:“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难道你真不知道司令部下辖的军需部是师级机构吗?”
郑毅如实回答:“小侄真不知道,听世叔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小侄这个科长相当于团级,顺升一级军衔还是合理的......小侄这就回去和周世兄一起收拾行李,用完午饭立即带队前往东较场报到,世叔还有什么训示?”
周俊彦接过郑毅送还的编制文件,放入公文包里:“你回去后先别急着收拾行李,把均若叫上一同前往政治部,将‘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的所有事务交给邵仲辉主任,包括乐器和歌谱统统转交。”
郑毅非常惊讶:“这么说来,合唱团要长期办下去了?”
“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一鸣惊人,政治影响很大,深受中央党部和社会各界的喜爱与重视!为此,大本营政治部和校委会专门召开会议,决定长期保留‘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这面政治旗帜,并责成校委会将之发扬光大,你们俩之所以顺利晋升中校军衔,很大一部分功劳得益于你们创办的这个战士合唱团。”周俊彦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郑毅点点头:“有两件乐器是我和周世兄私人掏腰包购买的,一把手风琴和一把吉他,没有列入上次呈送世叔的报销清单。”
周俊彦大手一挥:“都留下,省得别人误会,多少钱回头我补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再买就是了。”
郑毅立刻明白周俊彦的良苦用心,感激地笑了笑告辞离去,回宿舍整理好五首歌曲的曲谱,和周俊彦一起背上吉他、手风琴,赶往政治部办理移交手续。
政治部副主任邵仲辉和一群政治干事非常热情,对郑毅和周均若的调离颇为不舍,拉住郑毅和周均若交谈半个多小时,才意犹未尽地一同前往白鹤岗炮台下的军械所,接收乐器和合唱队成员。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正午,郑毅和周均若赶往军官食堂用午餐。
郑毅与同僚们寒暄片刻,打好饭菜,独自走到靠近窗台的五号饭桌,向正在用餐的几位政治干事点了点头,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坐到已卸任军校政治部工作的周主任身边,什么话也不说默默吃饭。
同桌的几个政治干事似乎感觉到什么,纷纷望向脸带微笑的周主任,随后端起饭碗,悄然离去。
周主任也放下吃到一半的饭菜随之离去,不一会儿端来两碗青菜蛋花汤,将其中一碗送到郑毅面前。
心怀忐忑的郑毅连忙放下筷子:“谢谢周主任......在下今早忽然接到调令,吃完饭就要告别军校,前往东较场报道,担任我黄埔军军需部军械科长。”
“刚才到政治部办理战士合唱团交接事务的时候,没见到周主任还挺遗憾的,虽然知道你已经调任军部政治部主任,但彼此不在一个地方办公,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周主任平和地笑道:“两天前我从内部通报中看到你的新任命,心情和军校各部的同仁一样大为惋惜,舍不得你这个大才子离开黄埔军校啊!”
郑毅摇摇头,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在下有件事想了好久没个结果,想向周主任讨教。”
“别客气,你说。”
周主任笑颜如初。
郑毅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据我所知,军校和我黄埔军中大部分共|产党员在共产国际的指示下加入了国民党,周主任你也拥有国民党党员的身份,而国民党人在三个月前就已明确宣布禁止加入共|产党,国民党中的极右分子西山会议派那些人甚至公开诋毁共|产党,不断散布分裂与对立言论,军校中的共|产党员处境变得艰难起来,不知周主任对国共合作的前途怎么看?”
周主任浓眉紧皱,沉默良久反问道:“小郑你怎么看?据我所知,你如今还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政党吧?”
郑毅露出丝丝苦笑:“三小时前,我在周俊彦长官的督促下填了入党申请表,说实话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始终认为国民党无法承担救国救民复兴中华的历史使命,最根本的原因是,国民党是新兴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的政党,无法代表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农阶级的利益。”
周副主任双眉微震:“那么,你对共|产党怎么看?”
郑毅沉思良久:“也许你不相信,我读过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和价值学说,对俄国十月革命以及布尔什维克旗下的共产国际也有所了解,最喜欢的歌曲是瞿秋白先生翻译的《国际歌》,虽然我不了解成立于一九二一年七月一日的中国|共|产党,但我相信,目前实力弱小寄人篱下的共|产党必将发展壮大,必将肩负历史赋予的神圣使命,一句话: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周副主任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毅,心中震撼无以言表。
郑毅看到邵仲辉等人端着饭碗走过来,点点头缓缓站起:“之前我们彼此没什么交流,今天说出这番话非常唐突,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向谁说出心中苦闷,唉!以后有机会再请教吧……”
“哦对了,军需部武器装备这块归我管,和我同时调任的审计科长周均若很开明,他负责全军各部物资申请和财务审核批复工作,除此之外,洋行那边我也有点儿门路,周主任但有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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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局势骤变(求收藏)
郑毅对周主任说出的一番话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在面临人生选择关头必须表明的态度,也可以说是为避免将来可能发生的危机而提前实施的预防性措施。
从进入黄埔军校开始,到今日被动加入国民党为止,所见所闻乃至亲身经历的一切带给郑毅太多触动。
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思想混乱,裙带关系和贪污腐化无处不在,尔虞我诈、相互倾轧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这样一个政党,实在无法担负起国家统一民族复兴的历史使命,哪怕短期内给自己带来诸多名利,最终还是无法躲过竹篮打水的结局。
特别是今日被动加入国民党一事,给貌似骑墙观望实则彷徨犹豫的郑毅带来巨大震动,迫使他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尽管他对周主任说出的一番话中没有明确的政治选择,但他相信已经给周主任留下深刻印象。
下午四点,怀揣调令的郑毅和周均若带领一个排的警卫兵力抵达广州城外的东较场,在黄埔军司令部一群参谋引领下,正式进驻东较场东北侧绿树成荫的军需部大院。
明清时期就已存在的东较场,占地宽广,距离进入广州城的大东门仅五百余米,正北方是一座经历了无数次毁坏与重建的点将台,点将台左右和后侧全是一排排青砖灰瓦的营房和一座座独立院落。
此时此刻,正有数以千计的民夫在进行紧张的修葺与建设工作,唯独东北侧分配给军需部的两座大院最为完好,不但布局合理,库房充足,而且拥有足够容纳五百守卫官兵驻扎训练的营房和小操场。
“校场北面是通往粤东和港九各地的交通要道,东面一墙之隔是香火兴旺的普济院和永胜寺,前几天做法事我去看了一会儿,人山人海,场面壮观,平时却非常清静。出了校场南辕门就是日渐繁华的复兴街和灯红酒绿的海傍路,再往东走直到小东门全是青|楼酒肆,你们要是呆闷了,出去喝个花酒听个小曲非常方便,哈哈!”
领着郑毅和周均若参观营区的徐副官开起了玩笑。
斯文的周均若笑了笑没有说话,郑毅对青|楼酒肆毫无兴趣,他停下脚步四下看看,询问道:“徐大哥,我们所在的东较场除了何敬之将军的一师之外,还有哪个部门要搬进来?”
徐副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没有了,原计划我黄埔军司令部也将设在此地,但经过反复讨论之后,最终还是选择设在城里的原两广总督府标营,那里才是整个广州的军政中心……”
“标营拥有宽阔的地盘和齐全的设施,足够容纳司令部各部和新组建的警卫团,要不是我军扩编之后各种物资越来越多,运输和储存任务越来越繁重,我们军需部几个科室也不会被赶到这里来。”
“不过,军需部办公室包括均若领衔的审计科和总务科,仍旧是和司令部安排在了一起,这个地方只留下军械、粮秣和军装被服三个科室,等过一阵子电话装好后就方便了,小毅你就不用每天进城请示汇报。”
周均若满意地笑了,他如今担任了“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指挥职务,继续追求自己钟爱的音乐艺术,实在不愿住在这个偏僻潮湿、满是霉味的老旧军营里,城里繁华显赫的中枢之地才是他向往的地方。
郑毅倒是无所谓,送走徐副官和周均若之后,便返回东北角属于自己的营区,与麾下警卫排六个正副班长一起巡查营区,记下需要补充的生活物资和扩建改建的伙房、澡堂、厕所等事项,最后告诉弟兄们他将借整座东较场全面修葺的机会,把营中小操场改建成两个水泥篮球场,当即引发阵阵欢呼。
此后数日,驻扎于黄埔军校和城中北教场的黄埔军第一师各部陆续进驻东较场,每天清晨准时响起的军号声、口令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仍在紧张修葺的东较场顿时充满了勃勃生机。
紧接着,何应钦麾下的师属警卫连接过守卫整座东较场的重任,军需部大院空旷的库房逐渐被各种物资填满。
新组建的军需部运输科,十余名军官每日都在建设中的停车场忙绿,逢人便兴冲冲地宣扬即将到来的大批美国大卡车和计划中的全军第一个驾驶员培训班,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能容纳百辆美国大卡车的场地库房建好。
东北角与军需大院一墙之隔的军械科小院,在悄然无声中焕然一新。
经过改建扩建的办公室、武器库、营房、篮球场、澡堂和新式厕所陆续投入使用,成为整个大营中环境最优美、设施最齐全的独立组成部分,不显山不显水,又不遭人妒忌。
由于军队迅速膨胀,原有武器弹药早已被三个师瓜分一空,共产国际支援的第二批、第三批武器装备尚在途中,蒋校长亲自拍板购买购买的几批新式武器也没运到,郑毅管辖下的军械库仍旧空空如也,但郑毅麾下警卫排四十六名弟兄没有一天停止训练和学习。
与其他各部主官相比,年轻的军械科长郑毅非常低调,不知是军需部长俞飞鹏太过信任郑毅,还是事务太多腾不出手来,至今没有给军械科派来副科长,整个军械科仍旧保持了原状。
郑毅也乐于享受目前的悠闲生活,自从利用职权完成自己营区的修建扩建之后,郑毅拥有了大量自我支配的时间,麾下四十六名弟兄每日勤学苦练,坚持不懈,如同郑毅的亲卫一般忠诚勤勉。
因此,郑毅可以不用请示任何人,隔三差五带着警卫员段煨进城游荡,不是与太古公司和鲁磷公司等各大洋行经理讨论时局,增进了解,就是与好友阿德父子一起举杯畅饮,交流感情,日子过得非常自在。
然而,八月二十日上午突然响起的枪声打断了所有的宁静,国民党****领袖、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兼黄埔军校党代表廖仲恺先生遇刺的噩耗瞬间传遍四方。
消息传到东较场时,郑毅正要前往沙面租界的太古公司,他二话不说立即下达全体集合等候通知的命令,随后进入办公室用电话向长官俞飞鹏请示,得到做好准备等候指示的命令后考虑良久,拨通了太古公司经理室的电话。
接到廖仲恺遇刺消息的怀特同样震惊不已,但他很快平静下来,非常感慨而又无奈地说道:
“看来你是对的,到目前为止,波及省港两地的大罢工没有半点儿平息迹象,反而规模越来越大,据总督府最新统计,两个月来离开香港迁往内地和东南亚的工商企业高达两千四百家,离开香港的工商业总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人,如今又发生了省港大罢工总顾问廖仲恺遇刺的恶劣事件,必将使省港局势进一步恶化,说不定立刻有人把这一卑鄙行径栽赃到我们大英帝国头上。”
郑毅同样感慨不已:“或许你的担心很快会成为现实,哪怕最终证明刺杀事件与你们英国人没有关系,省港局势也会在这次刺杀事件之后进一步恶化,所以,我坚持原先的观点,至少十年之内,你不要指望在中国南方赚取丰厚的利润。”
电话另一头的怀特沉默良久:“看来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下决心了吗?”郑毅问道。
怀特终于做出选择:“你赢了!我决定立刻返回香港总部,争取月底之前完成广州分公司的工作交接,如果总部不接受我的请求,我将放弃目前担任的所有职务,仅保留股东权利,然后赶赴上海,开设一家以机械设备贸易为主的新公司。”
郑毅提醒道:“别忘了药品贸易,这是未来二十年之内最有前途的商品,做好了利润不在可不在鸦|片之下。”
“基于你对未来二十年的战争预测吗?”怀特的话里饱含笑意。
“两年来,我的预测似乎没出现任何错误。”郑毅自豪地回答。
“好吧,新公司成立后,我不会忘记你的百分之二十股份。”怀特终于妥协了。
“是百分之三十股份,要是你愿意,我再出五万英镑,将我的股份增加到百分之四十五。”郑毅进一步提出要求。
怀特愤怒的声音立刻传来:“不不!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我最后一次申明我的态度:不接受你的增资方案,按原定计划给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但你必须保证两年之内,在武汉设立一家具有影响力的分公司,否则你只能享有原定的百分之二十股份。”
“好吧,祝你一切顺利。”
了却一大心事的郑毅放下电话,向站在一旁神色不安的警卫员段煨问道:“有什么事吗?”
段煨连忙回答:“一师紧急集合,正在分发弹药,说是一团和三团奉命赶赴城内实施戒严,二团向南开拔控制沿岸码头,估计驻扎北教场的二师也会同时行动。”
郑毅立刻戴上军帽大步出去,很快赶到将校云集的点将台后方,看了看荷枪实弹集中于操场上的数千官兵和点将台上的何应钦,悄悄走到炮兵营长陈诚身边,低声询问:“辞修兄也要带队出发吗?”
陈诚微微靠向郑毅:“我们炮营和宪兵队留守,你那边呢?”
“俞长官吩咐小弟等候命令。”郑毅回答。
“你那边好像还有空房子吧?”陈诚低声问道。
郑毅愣了一下:“十二个武器仓库全是空的,怎么?谁要用?”
陈诚望了一眼高台上慷慨激昂作动员的何应钦,在郑毅耳边低声吩咐:“我们这边的营房不是住满了就是正在修葺,唯独你的军械库小院最为安全,快去准备吧,说不定很快就会送来大批嫌疑犯。”
郑毅顿时明白过来,拍了拍陈诚的手臂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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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群魔乱舞
郑毅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顶头上司俞飞鹏的电话到来,郑毅接完电话,立刻下令集合,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向麾下四十六名弟兄宣布一连串命令。
三个小时后,五辆轿车和满载总部宪兵的四辆货车进入东教场,穿过辕门,绕过点将台,直接驶入警备森严的军械科小院。
轿车上的长官们尚未打开车门,货车上全副武装的宪兵已经跳下车厢,将十余名五花大绑的人犯连拉带拽押解下车,整齐地站立一旁等候命令。
军械科长郑毅孤零零站在一溜轿车侧前方,立正敬礼,惊愕地看着蒋校长、总顾问鲍罗廷、一师师长何应钦、二师师长王伯龄、政治部周主任、自己的顶头上司俞飞鹏和世叔周俊彦等十余将领先后钻出轿车。
戴着白手套、军容严整的蒋校长四下看了看,默默点头,在众将校的簇拥下来到郑毅面前随手回个礼:“准备好了?”
“禀报校长,一切按命令准备就绪。”郑毅大声回答。
蒋校长向周主任说道:“翔宇,下面就麻烦你这个总军法官了。”
周主任严肃地上前询问郑毅几句,在郑毅的引领下,快步走向操场里侧,仔细检查两排整洁宽阔的武器库房,看到每座库房前方都有两名全副武装神色忐忑的士兵站岗警戒,空空如也的库房里已经摆下审讯用的桌椅、热水瓶和茶杯,满意地夸了郑毅两句,向跟随而来的两位宪兵队长做了个手势,拉上郑毅来到库房前方的大树下,平静地看着郑毅低声解释:
“廖先生遇刺事件,背景非常之复杂,影响非常之恶劣,今天抓捕十余名犯人展开审讯只是个开始,我这个政治部主任兼总军法官恐怕要在你这里住上一阵了。”
郑毅连忙表态:“两间营房和三间独立卧室已经整理完毕,物资齐全,电话畅通,安全警卫方案也已制定,但属下这里人手不足,只能做些打杂的事。”
周主任望向远处正在视察各种设施的蒋校长等人:“没关系,宪兵连很快就会接管整个院子的安全保卫工作,审讯工作由紧急组建的联合调查组负责,你们只需提供一日三餐和茶水即可。”
“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这座院子环境幽静,设施齐全,比我预料的还要好,看得出你是下了番功夫的。”
郑毅默默低头,沉思片刻,低声问道:“粤军那边有何反应?”
周主任对郑毅敏锐的政治嗅觉深感意外,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郑毅:“你怎么会有此一问?”
郑毅叹了口气:“早在一个月前,陈炯明就趁着沙基惨案和省港大罢工的混乱局势,重新占领了粤东大部分地区,我军留守各部死的死,伤的伤,溃不成军,敌军两路主力五万余众再次占据惠州、淡水与河源等战略要地,对广州形成夹击之势,对新成立的广州民国政府构成巨大威胁。”
“反观广州这边,我们的国民政府和军政高层却在为由谁来担任二次东征总指挥勾心斗角,日夜扯皮,好不容易在半个月前选出许崇智将军担任二次东征总司令,并一次性拨给许将军百万军费,可我至今没看到许将军和他麾下三万粤军有半点儿东征的迹象,反而在今天上午发生了手段卑鄙、影响恶劣的刺杀案。”
“廖先生这一死,不但是整个革命阵营的巨大损失,整个省港局势也必将发生巨大混乱,我革命军阵营中同床异梦的各大势力矛盾也会迅速加剧,陷入相互猜忌、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之中,唯一得利的,恐怕只有把持粤军大部分兵力的国民党右|派了。”
周主任听完郑毅一席话大为震惊,不由得对郑毅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刮目相看,沉默良久竟不知如何回应,直到俞飞鹏在远处招招手才回过神来,拍拍郑毅的手臂示意他快过去。
郑毅一阵小跑到达俞飞鹏身边,交谈几句立刻跟随俞飞鹏赶往办公室,何应钦、王伯龄等将校仍在院子里四处查看,对平坦的水泥操场和各种设施赞不绝口,办公室里只有蒋校长、鲍罗廷和他们的亲随在喝茶交谈。
蒋校长示意俞飞鹏坐下喝茶,难得地对立正敬礼的郑毅露出微笑:“你这地方不错,在外面看毫不起眼,进来一看别有洞天,花了不少力气吧?”
“禀校长,这座院子和隔壁的军需大院一样,基础本来就打得很好,属下只是用水泥铺平了操场,改建一排伙房,增建一座厕所,没花什么力气。”郑毅谨慎回答。
蒋校长似乎很欣赏:“已经相当不错了,我看完后很满意,樵峰兄,你来给你麾下大将说一说。”
俞飞鹏连忙放下茶杯:“五天后,鲍罗廷先生他们支援的第二批武器装备就要到来,这批装备数量较大,种类繁多,除了鞋类和装具之外,所有武器装备包括火炮全部由你负责接收,有困难没有?”
郑毅抬头挺胸:“属下将全力以赴,保证完成任务!”
“别紧张,慢慢说。”
蒋校长的话引发一阵轻笑。
鲍罗廷将军亲切地说道:“刚才我们匆匆巡视一圈,发现你这里的环境非常优美,比我到过的任何军营都要干净整洁,还看到了你们新修建的三个消防水池,以及武器库外墙上醒目的管理规定和防火防潮标志,所有的一切都合乎要求,合乎规范,唯独靠近北面院墙的区域似乎存在防卫隐患,你发现了吗?”
郑毅颇为惊讶,对鲍罗廷细致的观察非常佩服:“禀报将军,北面院墙的安全隐患早在我们进驻之时就已经发现,我们已向负责整个营区安全保卫任务的第一师提交书面报告,由于整个营区的修葺工作非常繁忙,加上铁丝网没有买回来,所以整个外墙只能保持现状。”
“原本我们一直想买几只狗回来协助看家,可是又担心被饿得两眼发绿光的弟兄抓去煮了,所以一直在犹豫。”
众人发愣过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鲍罗廷满脸不解,听完翻译的解释才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笑声未停,安排好审讯工作的周主任大步进来向蒋校长报告,众人商议几句,随即赶赴城中大本营,周俊彦拉住郑毅叮嘱一番跟随而去,唯独俞飞鹏留了下来。
俞飞鹏接过郑毅送上的一杯新茶,示意郑毅坐下说话:“你在这儿干得不错,没想到你制定出严密的各项管理条例并写到墙上,前所未有地走在各军前面,令人耳目一新,受益良多,连素来挑剔的俄国顾问都赞不绝口,给我脸上增光了!”
“回头你把这些管理条例和各种措施写成书面报告交给我,我打算在整个军需部推广开来。”
郑毅答应下来:“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工作要求,有现成的,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你拿去就是了。”
俞飞鹏打开左边抽屉,取出几份书写工整的文稿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很好,我带走了,还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我尽量给你办。”
郑毅想了想:“我这儿至今没有副科长,想走一步都不行,世叔你能不能尽快给我派个人过来?”
俞飞鹏考虑片刻:“军械科非常重要,和你周世兄负责的审计科一样,不能让外人渗透进来,现在我手里没什么合适的人选,这样吧,等忙完这一阵,我从毕业的一期浙江籍学员中挑个人派过来。”
郑毅顺势提出自己的困难:“这就好,再就是我们军械科连我一起只有四十七个人,其中五个能写会算的优秀士兵暂时代理保管员,其余弟兄既要负责整个营区的安全保卫工作,又要承担武器装备的搬运押送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轮流值班和巡逻,现在没什么东西入仓不觉得忙,一旦各种武器装备陆续到来,人手就不够用了。”
俞飞鹏频频点头:“这个问题我和蒋校长等人早有考虑,按照目前的形势推测,处理完此次刺杀事件就要发动二次东征,统一广东之后必定挥师北伐,所以我们军需部接下来的任务很繁重。”
“随着军队的迅速扩编,我们同样需要组建直属军需部的保卫部队,以免拖累主力各部……之所以让你把麾下四十几名士兵从军校带过来,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步来,等司令部给我们确定编制再说吧。”
郑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俞飞鹏将文稿收进公文包,顺手递给徐副官,在郑毅的陪同下走出办公室,上车之前低声叮嘱道:
“这几天你只需保证调查组和宪兵队的一日三餐即可,安全保卫、审讯关押等等事情不要掺和进去,此次刺杀事件非常复杂,形势非常严峻,我恐怕没有时间到你这儿来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粤军那些人......会不会威胁到校长的安全?”郑毅低声问道。
俞飞鹏幽幽一叹:“你听完就完,别传出去,今早的刺杀发生后,廖先生的卫队抓住了其中一个身负重伤的凶手,目前关押在医院里,边治疗边审讯,凶手熬不过终于招出了主谋胡毅生。”
郑毅大吃一惊:“胡毅生不是胡汉民的亲弟弟吗?”
俞飞鹏点点头:“胡汉民绝对脱不了关系,不但胡汉民,粤军那些素来排外的骄横将领和西山会议派几个人也脱不了关系,好在校长杀伐果断,迅速联合汪精卫派系,并获得俄国顾问团、党内左|派力量和共|产党的鼎力支持,以霹雳手段调兵遣将,率先控制了广州城,压制住党内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占据了先机,又占据道义。”
“接下去几天恐怕会有激烈冲突,你这里是此次事件的机要所在,千万不能有半点儿差错!”
郑毅心中凛然:“世叔放心,我哪里也不去,每天二十四小时钉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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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无言以对
一日之间,廖仲恺先生遇刺案引发的巨大震动波及全城,整个广州风声鹤唳,乌云压顶,各种流言沸沸扬扬。
驻扎广州周边的各军惊骇之下,先后进入战备状态,城中街市萧条,百业停滞,数百万满怀恐惧的民众纷纷跑回家中紧闭大门,战战兢兢地祈祷战争不要到来。
值得庆幸的是,善于借势的蒋校长在汪精卫派系支持下骤然发动,紧急派遣黄埔军两个师展开全城戒严,黄埔军校第二、第三期近一千五百师生尽数出动,抢先控制了珠江沿岸的所有码头,在共产国际的鼎力支持下,调动一切宣传力量抢占道德制高点,迫使企图借机发难的粤军龟缩营中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国民日报》公布了被捕杀手陈顺的“粤军南路司令部军事委员”的身份和部分供词,各种流言在沸腾的舆论中消失。
第三天,国民政府郑重宣布由汪精卫、许崇智、******组成“廖案特别委员会”,授以政治、军事、警察全权,以应付非常之局势,查办“廖案”成为压倒一切的当务之急。
随着侦查、逮捕和审讯的不断深入,跌宕起伏的案件内幕逐渐揭露,包括党国元勋胡汉民在内大批上层人物牵涉其中,刺杀廖仲恺的主使者朱卓文、胡毅生、魏邦平、梁鸿楷、林直勉等人无一不是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背后的势力根深蒂固千丝万缕,引发中外各界一片哗然。
相比之下,重兵戒备的城东郊场无比安静。
被隔离于外的肃杀军营,外松内紧,气氛紧张,每天都有数以十计的嫌疑人被押解到军械科小院这个营中营之内,从大本营军政各部精心挑选的上百名审讯人员,每天以三班倒的方式,夜以继日展开审讯。
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戒备森严的东较场没有放出一个嫌疑人,反而越抓越多,牵涉越来越广,由总军法官亲自负责的每一份审讯材料,都会在第一时间完成复制,然后交由全副武装的宪兵,紧急送往城中的国民政府总部。
身为营中营“地主”的郑毅,虽然不是军法部和专案组成员,但他承担的后勤与保卫任务极为繁重,在长达二十天时间里无法走出军械科小院一步,麾下四十六名弟兄停止一切训练与文化学习,除了为高达两个连的保卫宪兵和上百名军法官、审讯官做饭做菜送菜送水之外,还得负责百余名犯人的饮食与看守。
为了不让那些遭受刑讯的重要人犯死去,身为中校科长的郑毅不止一次充当临时救治的医生和熬煮流食的伙夫,其渊博知识和负责精神,赢得了军法官和宪兵们的一片赞誉,就连获得救治和善待的人犯也情不自禁向郑毅感恩戴德。
九月十五日,国民政府常务委员会主席兼军事委员会主席汪精卫忽然宣布“廖案”调查取证暂告一段落,不日将做出正式宣判。
消息一出,万众瞩目。
遍布广州城里城外的戒严官兵,陆续撤离,返回军营,数以百计的中外记者涌到国民政府门前要求采访,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一场改变华夏历史的政治交易已经结束,没有几个人知道在短短二十天时间里,革命阵营中发生了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政治较量和政治交易。
三日后,包括党国元勋胡汉民和粤军总司令许崇智在内的大批重量级人物黯然下野,出洋避难,策划并指挥谋杀的胡毅生、魏邦平等军政要员却早已逃往香港,奇迹般地获得免于追究的赦免。
粤军第一军长梁鸿楷等数十名涉案要员,在交易达成之后悄然获释,整个军政权力集中到了汪精卫和异军突起的蒋校长手上,在国民政府铺天盖地的舆论宣传下,劳苦功高的汪、蒋两人成了最大的赢家。
云层厚积,秋风瑟瑟。
军容整齐的郑毅肃立在办公室门前,怀着满腔义愤与失望,冷眼目送脚步匆匆的军法官们登车离去。
“小郑,这段时间辛苦你啦!你和你的士兵们表现非常优秀,不但让我们的宪兵和军法官们一日三餐吃饱吃好,还救治了五名重伤人犯,没有死掉一个人,回去之后我要给你们请功。”
担任总军法官的周主任悄然来到郑毅身边,并肩站在一起目送登车的手下官兵。
郑毅微微摇头:“言重了,分内之事没有任何功劳可言。”
双目布满血丝的周主任望向郑毅:“是不是另有想法?”
心怀怨气的郑毅悠然感叹:“我这样的小人物有何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正义是否得到伸张,整个革命阵营从此走向何方?”
周主任微微吃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郑毅干脆横下心来,转过身,面对周主任发起了牢骚:“自从国民|党成立以来,各种各样的刺杀案层出不穷,从陶成章到宋教仁,再从邓铿到廖仲恺,每一次都震惊天下,轰轰烈烈,可背后的重重黑幕从来没有揭开过。”
“纵观国民党的发展史,简直就是一部惊天动地的暗杀史,这个发展了几十年的政党,到现在仍然没有鲜明的政治方向,没有完善的组织机构,更没有任何的监督机制,永远脱不了其江湖帮会的恶劣本质!”
“仅以此次‘廖案’来说,虽然每天我都待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封闭地方,但我从军法官们的审讯中,从受伤犯人的抱怨悔恨中,从每天送达的报纸中,从我麾下担任看守的弟兄们疑惑不解的询问中,看到的不是正义得到伸张,不是革命阵营得到净化,而是掩盖在案件背后令人触目惊心的重重黑幕和政治交易!”
“毫不客气地说,为此作出重要贡献的共产国际和贵党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铸成了更大的隐患!”
周主任震惊不已,呆呆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郑毅说不出话来。
郑毅发泄完毕,迅速平静下来,看到周主任惊愕的样子,忽然感到有些心虚了,四处看看没人靠近,悄悄松了口气低声请求:“请周主任不要在意我的胡言乱语,估计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唐突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好了,不送你了,前天到来的俄国援助装备还没有登记造册,我先去忙了。”
周主任想叫住郑毅好好探讨一下,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郑毅匆匆远去的高挑背影,心中的震动久久无法平息下来。
夜幕降临,军械科小院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终于能好好围在一起吃顿饭的数十名弟兄却没了以前的活泼神色,每张脸都满是憔悴,每双眼睛里都充满疑惑,面对丰盛的鸡鸭鱼肉没有一个露出笑容。
长桌正北面专用位置上的郑毅,三下两下拔完碗饭,再盛上半碗汤两口喝完,放下碗,默默扫视望向自己的一张张年轻面孔,犹豫片刻,低声吩咐道:
“今晚执勤岗哨由王虎臣的一班负责,二班、三班全体休息,明早不用出操,大扫除过后以班为单位轮流放假,三天轮休完毕,想寄钱回家的弟兄进城后注意安全,有谁钱不够明早找我要。”
郑毅说完就走,回去拿出替换的内衣内裤,和警卫员段煨一起前往大浴室,各班弟兄也没了胃口,心事重重地收拾桌子,清洗碗筷。
三班长韩守仁将剩下的米饭装进三个大盆子,再把吃剩下的鱼肉和鸡肉放到一起,剔去鱼刺和骨头,与三盆米饭拌匀,拿到伙房旁边新建的狗舍里,喂养一周前德国洋行派人送来的六只半岁大的牧羊犬。
二十岁的韩守仁身高臂长,浓眉凤眼,与大部分弟兄一样来自鲁南,从小幸运地成为东家少爷的玩伴,与东家少爷一起读私塾,一起看《秦琼卖马》和《霸王别姬》等大戏,一起遛狗,一起跑马。
可贵的是,韩守仁从未忘记自己的佃农出身,从未忘记从小立下的报国从军征战沙场的理想,直到东家少爷东渡日本留学,他才获得自由,报名入伍,来到已成为革命圣地的广州,接着与来自各省的数千新兵一起迷迷糊糊赶赴粤东战场,迷迷糊糊成为了郑毅的部下,在郑毅日复一日的教育和训练下逐渐成长,显露出吃苦耐劳、勤奋向上的宝贵品质,方方面面进步神速,人也变得成熟稳重起来,深受郑毅的信任和器重。
这半个多月来,韩守仁与一班长王虎臣、二班长李连山以及所有弟兄一样,全程参与“廖案”的后勤保障与保卫工作,听到和见到了诸多匪夷所思颠覆人生观的人和事,随即遇到了人生从未遇到过的震惊与迷茫。
与所有弟兄不同的是,韩守仁没有把心中的重重疑问告诉老大郑毅,而是默默思考,他知道老大最近很不高兴,连钟爱的德国小狗都不管了,于是他主动接过驯养德国牧羊犬的任务,耐心等待老大为自己解惑。
深夜,办公室窗户里仍然透出昏黄的灯光。
洗完澡换上身干净军装的韩守仁悄悄来到办公室门前,意外发现敦实健壮的二班长李连山默默站在门外。
李连山看到韩守仁无声无息到来,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刚要过去和韩守仁低语几句,就听到郑毅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两人连忙整理军装推门而入,向办公桌后的郑毅敬礼,发现最能打的段煨已经端来两杯热茶。
郑毅示意两人坐下喝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收起桌上的文稿:“兄弟们休息了吧?”
“都躺下了。”
性情耿直的李连山连忙回答。
韩守仁不动声色地说道:“俺们三班的弟兄也都睡下了,只是不知有几个能睡着。”
郑毅默默打量两位爱将:“最近遇到的破事多,都是些买官卖官、相互算计、贪污腐化的丑恶行径,所以大家很震惊,做梦也没想到中山先生创立的革命阵营里,会有这么多的显赫人物干下那么多肮脏事,感觉与原先的革命教育和军中的革命宣传完全是两个样,于是心里难以接受,想不明白,对吧?”
韩守仁和李连山连忙点头,段煨也坐到侧边的椅子上凝神倾听。
郑毅吩咐大家不要拘束,喝下口茶叹了口气:“我和你们一样难过,一样难以接受,可我们都是小人物,什么也改变不了。”
看到郑毅满脸无奈,李连山的愣劲又犯了:“俺们可是革命军啊!那些将军和革命元勋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龌蹉事?这和俺们老家的反动军阀张宗昌之流,有何区别?”
郑毅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忽然问道:“连山,守仁,你们相信我吗?”
李连山和韩守仁吓得连忙站起,李连山说“大哥你这什么话”,韩守仁则重重点头,说我谁也不信就信大哥你。
郑毅站了起来,走到李连山和韩守仁身边:“既然相信我,就回去睡觉吧,不管前面的路怎么样,我郑毅绝不会把你们带进沟里去。回头告诉弟兄们,我郑毅和大家一样难过,一样想不通,但不能因此中断我们的学习和训练,更不能因此动摇革命理想!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找到答案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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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又一次抉择(第二更,求收藏)
随着第二批俄国援助的武器装备到来,军械科官兵进入紧张的工作和训练之中,存在弟兄们心里的诸多疑惑与动摇的信念,很快便被繁忙的业务和高强度的训练所掩盖。
军械科官兵繁重的业务学习和远超主力各部的军事训练强度,很快便被第一师官兵所知晓,仅是每天清晨在郑毅带领下全副武装围绕大校场跑十圈,就让营养不良的第一师官兵不得不刮目相看,更不用说每周一次分批前往白云山下的靶场进行实弹射击了。
师长何应钦接到麾下的报告后,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次日早操他特别留意郑毅率领两个班士兵全副武装跑圈的情况,看到郑毅他们跑完十圈仍然有力气进行爬杆训练,非常欣赏地频频点头,用过早餐立即叫上一干团长参谋,前往军需部小院与郑毅见面。
郑毅和麾下弟兄已用完早餐,正准备进行队列训练与军体拳训练,接到哨兵禀报,立即赶到院门口,向何应钦和刘峙、沈应时等将校致敬问好,听完何应钦的来意便客气地迎接进来。
进入干净整洁的院子,何应钦四下观看频频点头,最后指着操场东面的营房,客气询问能不能进去看看?
郑毅毫不在意,欣然引领客人进入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营房。
客人们看到宽阔的营房里靠墙排开的十五张床不是各军通用的四人大通铺,而是上下两人的高低床,觉得非常独特新颖,再看到靠外墙一长溜枪架、整齐排列的十五个脸盆及毛巾架子,床与床之间统一规格的办公桌,床上如同刀切豆腐般整齐的被子,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情不自禁地齐声夸奖起来,纷纷询问被子怎么会叠得这么归整?每天这么叠被子得花多少时间?
“一分钟!我们的作息时间和一师弟兄完全一样,起床号吹响五分钟内,必须叠好被子穿好军装,扛着武器列队前往大操场出操,轮值的一个班则坚守岗位,三天一换,每个人都能在两天的高强度训练之后休整一天,所以强度不大。”郑毅据实回答。
何应钦的副官连忙问道:“保管员也要这么干?”
郑毅点点头:“一视同仁,没有区别,我们这儿连专职的伙夫都没有,各班弟兄轮流干。”
“怪不得一期弟兄中没人愿意到军械科来,估计是被你吓着了。”年轻的副官话音未落,引来大家一阵大笑。
出自军校教练部的沈应时与郑毅最熟悉,啧啧称叹过后开起了玩笑:“你们的训练强度确实很大,大操场一圈是六百米,你和你的弟兄每天风雨无阻全副武装跑十圈,完了变着花样进行一个小时的单双杠和爬杆训练,每周还要举行一次野外急行军训练和实弹射击训练,把我们主力各部都比下去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众人含笑望向郑毅,郑毅含含糊糊回答:“当兵不就是这么过的吗?哪天上了战场,我们后勤官兵总不能老是依赖主力各部分兵保护吧?”
这下没人再说什么了。
谁也不敢说郑毅这么做不对,到了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换成自己也不愿意分兵保护行进缓慢的后勤部队。
刘峙想了想笑道:“郑教官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麾下四十多弟兄装备清一色的花机关枪还嫌不够,每人又配发一支莫甘步枪,几个班长竟然配发了驳壳枪,实弹射击更是没有配弹限制,每周一次想打多少打多少,羡慕啊!”
郑毅毫不脸红地回应道:“与各位老哥指挥千军万马相比,小弟只剩下这点儿好处了,要是杀猪的吃不起猪肉,恐怕更让各位老哥笑话。”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说郑毅得了便宜还卖乖,绝对脱不了损公肥私的嫌疑。
何应钦笑完询问郑毅:“听说你麾下弟兄除了每天例行的三操两讲之外,军事训练项目与我军各部截然不同,是这样吗?”
郑毅如实回答:“总体上我们和主力各部是相同的,区别在于更重视射击训练、擒拿格斗训练和小组作战训练。”
“我们是后勤部队,主要任务是军需供给和安全保卫,安全保卫说白了就是后方区域防守,不像主力各部那样需要开赴作战第一线,展开各种规模的阵地战、攻坚战和奔袭突击战,所以在战术训练方面有所区别,但基础训练基本一样。”
“真要是说有区别,也只是强度和密度更大一些。”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何应钦欣然赞道:“你考虑这么深入,非常难得,还有你制定的军需后勤管理措施,获得校长和各部主官一致赞誉,已在总司令部和各师后勤部门推广,使得我军后勤管理一改积弊,变得有章可循,有法可遵,了不起啊!”
郑毅连忙谦逊地解释:“何长官谬赞了,全是在我们俞长官指导下,由军需部全体同仁共同努力的结果,本人只是动了动笔,当不得何长官如此夸奖。”
何应钦哈哈一笑,拉着郑毅的手臂往外走:“早在军校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不但精通各种武器装备,在军事理论和战术方面也深具功底!”
“上次东征你驻守淡水期间做出的战局分析我已经听说了,非常精辟和独到,大局观和洞察力远超同济……你这样的人才放在后勤部门实在太可惜了,还是到我们一师来干吧。”
“二次东征迫在眉睫,我给你带个主力团,或者到我们师部担任副参谋长,任你挑选,怎么样?”
郑毅愣了好一会儿,接着露出苦笑:“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当不得真,我一没资历,二没实践,如果真的到了何长官麾下带兵,说不定三天之内就会闹出乱子来,不妥啊!再说了,整个军需部只有我最熟悉武器装备的保养与维修,实在离不开啊!”
在黄埔军中素有慧眼识才美誉的何应钦停下脚步:“我知道你顾忌什么,如果我能说动你们俞长官和你周世叔,你该不会再谦虚了吧?”
郑毅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要是这样,在下愿意试一试。”
“好!就这么说定了,哈哈!”
何应钦高兴不已,紧紧握着郑毅的手用力摇了摇,满怀信心地大步离去。
郑毅心里叫苦不已,送到院门口一把拉住沈应时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应时乐得不行:“你以为何长官今天过来真是看你的营房和训练啊?他注意你已经很久了,不止一次在校长面前夸奖你,今天过来只是征求你的意见而已。”
“你们一师官多兵少?就那么七千多号人,哪里还有什么兵让我来带?而且东征在即,备战繁忙,这个时候把我叫过去,岂不是多此一举?”郑毅确实有点儿心动了,但还是想问个明白。
沈应时望了一眼兴冲冲远去的何应钦和一干同僚,靠向郑毅低声说道:“总部医院里还有六百余名即将伤愈归队的老兵,北教场那边也有完成基本训练的三千湖南新兵,只需调来一千,再将伤愈归队的数百老兵充实进去,就是个颇具战斗力的主力团。”
“要是你过来的话,全师没人比你更有资格担任这个团长,不但何长官器重你,我们这些出自黄埔各部的团长同样支持你,以你的能力绝对能带好!”
“不过,这事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更不能让二师和三师的人知道,否则他们绝对会先下手为强。”
看到郑毅逐渐明白过来,沈应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何应钦等人。
心事重重的郑毅回到院子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呆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飞也似地冲进办公室,很快要通了俞飞鹏的电话,听徐副官说俞飞鹏还在开会,一小时后才能回来,郑毅情急之下再次打通周俊彦的办公室电话,幸运地找到即将出外办事的周俊彦,将何应钦到来的前后经过一股脑儿说出来。
周俊彦最不愿意让郑毅上战场,听完郑毅的诉说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办?放下电话就出门,下楼把正在召开二次东征后勤筹备会议的俞飞鹏叫出来。
十分钟不到,俞飞鹏的电话打到郑毅的办公室,劈头就问郑毅是否已经答应何应钦了?
“我哪里敢答应啊?可他突然到来,还带着一群团长和参谋,都是军校时一起共事的同僚,而且说得情真意切,小侄我哪里有胆子当面拒绝?这不马上向你老和周世叔求救吗?”
回过神来深怕得罪周俊彦和俞飞鹏这两名蒋校长面前大红人的郑毅频频叫苦。
电话那头的俞飞鹏松了口气,哈哈一笑大声吩咐道:“这还差不多,只要你不主动要求到主力部队去,谁也不能从我这里要人。”
“我知道你小子想出去带兵,可现在不行,至少一年之内,你得给我老实待在军需部,哪儿都不能去,回头我找校长要一个连新兵给你,以增强东较场军需库保卫力量,等二次东征结束,再给你增加到一个团,还要建立兵站,我们军需部同样需要建立自己的警卫部队!好了,就这样吧。”
郑毅放下电话,长长出了口气,虽然心中略略有点儿不甘心,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能离开器重他、提携他的俞飞鹏和周俊彦。
其次,至少在北伐之前,待在肥水充足、不断扩大的军需部,远比去其他部门要好得多,如果真要调到竞争激烈身不由己的主力部队,哪怕当个团长或者师参谋长都得不偿失。
郑毅留在军需部,同样会拥有自己的嫡系部队,而且这个嫡系部队还会不断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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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未雨绸缪(第三更,求收藏)
“廖案”的审判结果公布不到三天,赢得这场政治与军政博弈的蒋校长再次施展其过人的手段,通过打击、排挤、拉拢、利诱等方式,将群龙无首躁动不安的粤军分割成两个军——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和第五军。
在汪精卫的鼎力支持下,蒋校长以军事委员会名义,任命备受粤军高层排挤却始终坚持革命立场的原粤军第一师师长、黄埔军校副校长李济深为第四军军长,任命出身绿林见风使舵的剿匪司令兼警备处长李福林为第五军军长,所部开赴粤北拱卫广东。
剩下的万余粤军官兵,在严厉的政治审查后遣散大半,精选出来的五千余老兵迅速被打散,编入蒋校长麾下的第一军三个师。
自此,雄霸广东十余年的粤军分崩离析,以汪精卫和蒋校长主导的南方革命新政权中最大的隐患被排除,汪、蒋二人的政治地位和军事权力空前高涨。
为消除“廖案”带来的恶劣影响和内部层出不穷的矛盾,国民政府迅速发布二次东征令,任命蒋校长为东征军总指挥,以第一军和第四军为骨干,第一军编为第一纵队,任命何应钦为纵队长,率第一军一万五千官兵担任中路主攻,采取中央突破的方式,直攻陈炯明的基地惠州;第二纵队以李济琛为纵队长,率第四军一万二千官兵为右翼,进攻淡水;第三纵队以湘军名将程潜为纵队长,率豫军、赣军、湘军各一部约六千人为左翼进攻博罗,协同第一纵队并肩作战。
东征令的颁布,迅速将革命阵营中的主力部队整合在一起,还将摇摆观望的外省客军尽数囊括进来,其手段之强硬、速度之快捷令人叹为观止。
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国民政府和军事委员会在广州东较场举行盛大的东征誓师仪式,东征各军均派出一部主力誓师,数以十万计的广州市民踊跃参加,期盼革命军队尽快消灭粤东反叛军,统一广东,带来和平安定的新生活。
汪精卫和蒋校长在惊天动地的口号声和欢呼声中,轮番登上彩旗招展、军旗飞扬的点将台,数以百计的各军将校和军政要员簇拥四周,没能参加二次东征的军需部中校科长郑毅伫立在点将台侧后方,在上司俞飞鹏的谆谆叮嘱中频频点头。
交代完留守任务的俞飞鹏,脱下大盖帽,掏出手绢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望了一眼高台上声音洪亮、神色激昂的汪精卫,想了想再次转向郑毅,告诫道:
“派给你的两百新兵近半是我从三千新兵中精挑细选的读书人,其余大多是军中同僚委托我提携的,你可要给我带好了,训练强度适当减一减,千万不要出现伤亡,等东征结束后,其中四十余人要进入军校第四期经理科深造的。”
郑毅会意地点了点头:“名单上画圈那些人已另编为一个排,只进行基本的军事基础训练,主要是参与库房管理,顶多轮流值班站岗放哨,不会像其他警卫排那样训练他们。”
俞飞鹏对郑毅的处置非常满意:“这样安排很好,我放心了。”
郑毅借机问道:“小侄月初上呈的无线电报务员培训申请报告能否批下来?”
俞飞鹏叹了口气:“由国民政府举办的首期电讯培训班只有两名教师,十五个学员名额早被汪主席和军委会各部瓜分一空,连我们黄埔军都没能受益,更别说你那小小的军械科了……”
“耐心等待吧,军校已制定出培训计划,从第四期开始增设电讯科,到时候我给你要来几个毕业生就解决问题了。”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郑毅叫苦不迭,想了想壮着胆子问道:“世叔,要是我自己想办法培训几个人,你老能不能批准?”
俞飞鹏惊愕片刻,立即想起郑毅和欧美各国洋行都熟悉:“按理说是不允许的……你打算怎么办?”
郑毅四下看看,周围将校不是交头接耳,就是含笑望向点将台上开始演讲的蒋校长,于是悄悄靠近俞飞鹏,低声说道:
“在广州是干不了的,一来太过显眼,二来沙面租界那些洋人不愿趟这个浑水,只能挑几个人送到香港电讯公司去学习……香港电讯公司是英国佬开办的,每年都有两期学徒培训班,估计太古公司会给我这个面子。”
俞飞鹏考虑良久,最后还是摇摇头:“恐怕不行,没有先例可循!还是等等吧,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郑毅心里极为失望,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表露:“好吧,再就是无线电台采购问题,德国西门子新型无线电台年初就出来了,方方面面都比美国贝尔公司生产的老式电台好许多,仅是配套的手摇发电机就比美国佬的轻一半,世叔不妨考虑一下。”
“你能买到西门子电台?”
俞飞鹏惊愕不已,他早就知道德国西门子电台的信号灵敏度和通信距离等指标,远远超过美国贝尔公司和爱迪生公司生产的电台,可是如今各国洋行均拒绝与国民政府合作,谁也没有购买的门路。
郑毅提醒道:“还记得上次东征前你让我购买的那批药品吗?就是德国鲁磷洋行悄悄卖给我们的,我再去求求他们,估计没什么问题,最多是价钱高一点。”
俞飞鹏高兴不已,抓住郑毅的手低声吩咐:“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城里出席宴会,我请示校长之后,你立刻与德国人联系,此事办得越快越好!”
“明白!”
郑毅欣然答应下来。
……
……
傍晚时分,身穿便装的郑毅带着警卫员段煨兴冲冲返回军械科小院,进入院门就吩咐执勤班长李连山吹哨集合,与段煨一起返回宿舍换上军装,来到操场,面向整齐列队的两百四十二名新老弟兄大声宣布:“弟兄们,下面我宣布军需部最新下达的系列任命。”
五个排的新老弟兄满脸疑惑,谁也不知道郑毅突然宣布的系列任命是什么意思,和自己有何关系。
郑毅接过段煨递上的文件,大声宣布:“在一年来的刻苦训练和学习中,韩守仁、李连山、王虎臣、段煨、赵家耀、李丰、张致善、张尧等十五名优秀士兵先后获得总司令部军需部的表彰,现经军械科举荐,总司令部军需部会议讨论通过,韩守仁等七人破格晋衔少尉,张尧等八人晋衔准尉,下面,请念到名字的晋衔弟兄出列!韩守仁......”
韩守仁等十五名弟兄心儿狂跳,满脸通红,在两百余弟兄无比羡慕的注视下先后出列,来到郑毅面前列队时,不少弟兄双腿还在发抖,唯有神经大条的段煨高高扬起脑袋。
“弟兄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获得晋升的优秀军人!”
随着郑毅洪亮的声音响起,两百余新老士兵热烈鼓掌,大声喝彩,郑毅来到站在第一位的韩守仁面前立正敬礼,向眼含热泪激动回礼的韩守仁低声祝贺,将军需部守备连一排排长的委任状送到他手里。
接下来,激动的情景不断延续,郑毅将十五份委任状下发完毕,宣布今晚加菜允许喝酒,再次引发全体弟兄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
转眼间当上正副排长和军需科军官的老弟兄们一个个心怀激荡,郑毅离开操场返回办公室之后,他们仍傻乎乎地手捧委任状伫立原地,满怀感激地望向进入办公室的高大背影。
深夜,喝了不少酒的十五名老弟兄齐聚郑毅的办公室,意外发现半年来一直负责仓储统计的老弟兄陈立智、曹满成也在,正乐呵呵地在每个人面前摆上杯热茶。
被弟兄们灌下至少一斤酒的郑毅难得地满脸微笑,看到弟兄们眼里有疑惑,哈哈一笑解释道:
“别看陈立智和曹满成不显山不显水文质彬彬的,在军事训练和军事技能等方面也不及你们,可他俩在文化学习和军械维修方面远远超过你们,还有张尧,能文能武,心细如发,一年多来只有他们三个从没犯错,所以我决定,把他们送到香港去学习无线电收发和维修技术,半年后他们学成归来,军衔和职务恐怕就要超过你们了。”
众弟兄听了震惊不已,机灵的王虎臣率先站起向陈立智三人祝贺,其他弟兄也纷纷起立致喜,办公室里笑声朗朗非常融洽。
素来跟随郑毅见多识广的段煨嘿嘿笑道:“张尧,你小子别得意啊,要不是俺不愿离开大哥,这回去香港的三个名额哪里轮得到你头上?回头你得给俺带点儿什么礼物好好补偿补偿。”
性情憨厚的张尧乐呵呵地站起来:“那是、那是!俺绝不会忘记段老哥的情分。”
众弟兄看得有趣哈哈大笑,郑毅笑完示意大家安静,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稿,交给段煨发下去:“东征没咱们什么事,仓库里的武器装备也被领走大半,接下去我们将会轻松许多......”
“报告,四号库里有八万四千发莫甘步枪弹,十一号库里还有一千三百七十五支一师淘汰下来的元年式步枪和四万发子弹,十二号库里则有咱们专用的三种枪弹共六万余发。”兢兢业业忠于职守的曹满成大声汇报,深恐自己离开之后别人忘记了。
段煨气得捡起颗花生扔到曹满成脑袋上:“大哥说话你插什么嘴?就你能耐啊?是不是觉得走了你这曹屠户,俺们就吃不上猪肉了?”
众弟兄哄然大笑,郑毅也乐得不行:“老曹,你不用担心,做好外出学习的准备吧,仓库里剩下那些东西都有账可查,任何人接手都误不了事。”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你们几个正副排长先看看刚下发的训练计划,由于两百新弟兄的到来,我们把全连分成五个排,四十六位老弟兄基本当上了班排长,但是由文弱书生们组成的第五排不在训练计划之内。”
“这个排情况有点儿特殊,我打算从明天起,让五排接管所有仓储管理和统计业务,我兼任他们的排长……李丰,你来担任副排长,其余四个排全部向作战部队靠拢,甚至要走在所有作战部队的前面。”
“你们八个正副排长要抓紧了,新的训练和文化学习计划现已发到你们手上,先看看吧,不懂就问。”
韩守仁等八人兴奋不已,在其他弟兄羡慕的注视下,无比自豪地翻开新下发的训练计划,细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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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孔庙里的农讲所
连续四天的大风大雨过后,南国的寒冬骤然来临,东校场里的各种花草树木没有了往日的青翠碧绿。
第一军第一师留守团官兵清晨起来,看到外面湿漉漉一片,也就停止出操,唯独军械科守备连的四个排弟兄坚持操练。
处事低调却大名远扬的军需科长郑毅仍旧像个士兵一样,全副武装,率领麾下弟兄一起训练,可谓是风雨无阻,从未间断,想不佩服他都不行。
其实,留守的补充团官兵只看到军械科守备连艰苦训练的表象,没有看到守备连官兵高强度的晨练完毕,人人都能洗上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暖和的冬装,一起享用营养丰富的丰盛早餐,更不知道守备连官兵平均每人每月磨坏一套军装一双军鞋,拥有一套科学严谨的训练计划、考核指标和远超主力部队标准数倍的伙食开支。
仅以射击训练为例,留守的补充团一千四百士兵从入伍到现在将近六个月,用于射击训练和射击考核的子弹人均十五发,而军械科守备连官兵在每周的实弹训练中,人均消耗子弹二十发,由射击尖子组成的一排三班十二名弟兄消耗的子弹更是惊人,每月四次实弹训练外加一次月终考核,人均消耗的步枪弹和手枪弹超过五百发。
因此,无论是综合军事技能还是官兵能力,全军没有一个连队比得上,只不过是“养在闺中人未识”罢了。
随着二次东征的捷报不断传来,军械科中校科长郑毅比往日清闲了许多,经过两个月的不断调整,他麾下的守备连五个排无论是军事训练还是业务学习都已走上正轨。
由关系户子弟为主组成的第五排人数最多。
四十八名文化人和二十三名在艰苦训练中淘汰下来的弟兄分成六个班,分别担任全职仓库保管员、内勤保卫人员和专职伙夫。
训练强度和训练技能远超主力各部的一至四排最苦最累,但也最为自信自豪,长官郑毅每天和大家同吃同住同训练,晚上还要给大家讲课,每四天各排获得一次轮休,每月获得两天进城游玩的假期,每月军饷实数发放,从不拖延,不像主力各部那样,从月饷中扣除两块大洋到三块大洋的伙食费,可以说是吃穿不愁,质优量足,所以弟兄都愿意为郑毅卖命。
十一月二十日中午,东征前线传来粤闽边界大捷的消息,郑毅看完军内通报,知道二次东征即将结束,整个广东自此纳入国民政府统辖之下,东征各军很快就要回来了。
“段煨,去告诉司务长和弟兄们,下午不用训练了,明天的野外急行军训练相应推迟,粤闽边界大捷意味着东征胜利结束,陈炯明剩下的两千残部丢盔卸甲逃入福建,再也兴不起浪花了,可喜可贺,今晚加菜好好庆祝一下。”
郑毅扔下军报大声吩咐,完了抱住爱犬“小强”的脑袋一阵抚弄。
开始长出稀疏胡子的段煨非常高兴,出门几步又转回来:“能喝酒不?”
看到段煨装出的一副可怜样,郑毅忍不住乐了:“库里还剩多少酒?”
“上次阿德哥送来的五十坛双蒸米酒半点没动,加上以前剩下的,至少八十坛,合计八百多斤酒,足够了。”段煨乐呵呵回答。
郑毅提醒道:“每人一斤,不能超标。”
“明白!哈哈哈......”
段煨出去没一会儿,院子里响起阵阵欢呼声,一排四班几个训练军犬的弟兄高兴之下,牵着茁壮成长的五只大狼狗加入欢呼之列,很快弄得狗叫声声,笑骂一片,蹲在郑毅脚边的“小强”也冲出去撒欢了。
办公室里的郑毅连连摇头,看到段煨兴冲冲进来便有了主意:“你买刮胡刀没有?”
段煨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好像用不着吧?”
百无聊赖的郑毅站起来:“换上便装,陪我进城逛逛,顺便给你买刮胡刀,看你这个发育趋势,将来很可能是个络腮胡子。”
段煨又摸了摸汗毛浓重的腮帮和鬓角:“有可能,俺爷爷和俺爹都是大胡子,唯独俺大哥比较清秀,他的长相接我娘,村里的闺女媳妇都喜欢他那张小白脸。”
郑毅忍不住笑了:“你这家伙,当初见到你第一面时,还觉得你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坏了。”
“嘿嘿!要是不机灵点,怎么追随大哥你啊?记得刚开始大哥你打不过俺的,一年多切磋下来,大哥却比俺厉害许多,俺再不多学点儿东西,恐怕就要被淘汰了。”段煨笑眯眯地说道。
“别废话,快去换衣服吧,咱们先到大东门内的孔庙逛逛。”郑毅边说边脱下军装。
段煨很快回过神来:“大东门内的孔庙不就是番禺学宫吗?那地方如今已经成为农民运动讲习所了,记得前天报纸上刊登农讲所第三期学员开学的消息,估计整个孔庙都被他们占满了,去了也看不着什么东西,不如去沙面租界的商行看看。”
郑毅给了他脑袋一下:“你懂个屁,正因为孔庙被他们占满了我才要去看看,听说里面有几位大仙,也许能碰到。”
段煨摸着脑袋疑惑不已,看到郑毅已经进入后方的卧室,连忙跟进去换上便装,把两支柯尔特1911式手枪连同枪套和宽腰带扎在腰间,穿上黑色青年装盖过之后,看了又看才放下心来。
下午两点刚过,久违的阳光穿破云层洒下大地,大东门内的大街小巷在寒风吹拂和阳光照耀下,逐渐变得干爽起来。
守卫大东门的几位警察看到熟悉的郑毅连忙含笑致意,带队的中队长家里是杀猪的,数月来没少和郑毅麾下的司务长做生意,远远就掏出香烟大步迎上。
郑毅接过香烟客气几句,略作交谈,便和段煨走向两百米外的番禺学宫,穿过坚固华美年代久远的石牌坊,顺着青石板铺设的宽阔道路,走向热热闹闹的孔庙大殿。
来自全国各省的农讲所百余学员和教员们尚未开始下午的第一堂课,大多三三两两聚集在大殿门口的长廊,相互间操着南北口音热烈交流谈,没几个人注意到身穿便装的郑毅和段煨。
数分钟后,百余学员在一名湖南籍教员的大声提示下鱼贯进入大殿,郑毅低声吩咐有点不耐烦的段煨几句,跟在人群后面缓缓入内,略微观察走到最后一排左侧就坐,没有看到伫立门口的年轻教员早已经注意到自己。
身材较高的年轻教员靠在大殿门口看了看转身出去,对戴着眼镜的另一位教员低声说道:
“高主任,有两个人不是我们的学员,他们腰间都带着枪,坐下时我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这两人有何来历,是何身份。”
文质彬彬的高主任微微吃惊,示意高个子教员带自己去看看,看完之后退出门外:“那两人坐姿端正仪表不凡,似乎是军中之人,弄不好也许是国民党总部派来暗访的。”
“那怎么办?等会儿是老毛讲述湖南农民运动,里面不少言论已经让国民党内的顽固派口诛笔伐了,要是这两个人是存心找茬的,搞不好会闹出什么事情来。”高个子教员担忧地说道。
高主任略微权衡便做出决定:“小李你立刻到后面向澎湃同志和老毛几个汇报,我去见见这两个人,看他们什么来头......别担心,这里全是自己人,何况如今国共两党合作愉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李教员快步绕过长廊走向大殿后方,高主任略微整理一下身上的长袍,进门看了看满堂整齐就座低声交谈的学员,不紧不慢来到后排左侧的郑毅身边坐下。
郑毅谦让地挪了挪位置,让出半边长凳,对高主任微微点头,然后望向前方空空如也的讲台,没一会儿似乎感觉到什么,转向含笑望着自己却不说话的高主任,略微犹豫,和气地询问:“先生贵姓?”
“鄙人姓高,名罕语,刚从上海过来,估计下月初会进入黄埔军校担任教员。”高先生含笑回答。
郑毅双眉微震,随即露出真挚的笑容:“幸会!我叫郑毅,数月前还是黄埔军校教员,如今调到总司令部军需部军械科,从《民国日报》上面得知,润|泽先生上月初来到广州,担任国民党中央代理宣传部长,闲暇之余经常来农民运动讲习所讲课,所以就赶来聆听了......对了,这是我的军官证,请先生不要误会。”
高先生接过军官证看完,脸带笑容还给郑毅:“郑科长仪表堂堂,成熟稳重,一眼看去似乎二十七八岁摸样,没想到才刚二十岁,太让人惊讶了。”
郑毅收好军官证,客气地笑道:“我如今的职务和军衔不是靠权势和金钱换来的,是靠真材实料获得的,过一阵子东征部队回来,先生问问第一军政治部周主任就会明白。”
高先生微微发愣,接着哈哈一笑:“差点儿忘了周主任和你是同事,哈哈!郑科长对目前的国共合作有何看法?”
郑毅想了想说道:“等听完毛先生的课,高先生要是有时间,我们可以私下聊聊。”
“好!”
高先生爽快地答应下来:“你稍坐,我到后面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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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星星之火(求收藏)
高先生离开不久再次回到郑毅身边坐下,令郑毅疑惑之余沉思不已,他不知道高先生此举是重视自己这个小人物还是心有戒备,面对笑容坦荡的高先生又问不出口,只好笑了笑,望向前方的主席台。
热烈的掌声中,五名年纪不一、高矮各异的农民运动领袖走上主席台,郑毅和所有学员一样起立鼓掌,凝神观望,一眼就认出身穿朴素长袍、梳着个大背头的润|泽先生。
略微激动过后,郑毅微微半闭的双眼里情不自禁露出热切光芒,坐下后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全身发热。
高先生对郑毅微妙的反应很好奇,微微一笑低声介绍道:“走到主席台中间准备讲课的就是润|泽先生,他左手边那位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就是gd农民运动讲习所创始人之一的澎湃,上次东征陈炯明他率领粤东民军参战了;右手边那位戴眼镜是瞿秋白先生,他和我一样刚从sh过来。”
郑毅用力咽了咽喉咙,侧过身子,低声回应:“久仰了!上次东征期间,澎湃先生领导的农民军距离我所在的淡水城不到百里,可惜无缘见上一面。”
“瞿秋白先生更是闻名已久,据我所知,被誉为**战斗号角的《国际歌》是瞿先生翻译过来的,他主编的《新青年》和《向导》杂志我看过十几期,黄埔军校图书馆里有这两本进步杂志。”
“当初我就是看到《新青年》上刊登的招生广告才离开老家武汉,南下广州报考黄埔军校,几经波折,最后军校没考上,反倒当上了军校教官。”
高先生惊愕不已,刚要询问几句,满堂掌声已经停了下来,百余学员端正落座,只好安静下来望向主席台。
主席台上,润|泽先生从容不迫地扫视一遍满堂学员,用那极富湘江韵味的平和声音开始讲课,一开口就赞扬gd农民运动办得好,办得扎实,随后话锋一转,详细介绍现阶段hn社会现状,介绍革命运动在hn的传播和开展情况,以其极富特色的平实语言,深入浅出,侃侃而谈,他身前的桌面上那沓书稿始终没有翻动一下。
随着讲课的深入,坐在最后一排的郑毅神色越来越严峻,当他听到润|泽先生从hn社会现状引申到中国社会阶层的分析后,只感觉头皮发麻,双耳轰鸣,心中的感佩之情滔滔翻涌无法言喻,仿佛看到了一面面用鲜血染红的旗帜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飘扬。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满堂学员全体起立,向结束半个小时讲授的润|泽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沉浸在痛苦回忆和无边想象中的郑毅很快跟着站了起来,热烈鼓掌,目光炯炯地望着主席台上谦逊鞠躬的润|泽先生。
“郑科长......郑科长,课间休息时间到了。”
高先生轻拍一下目不转睛望着前方的郑毅。
郑毅回过神来,低声致谢后提出请求:“高先生,能否替我引见一下润|泽先生?润|泽先生、秋白先生和翔宇先生一样,都是我非常钦佩的人,慕名已久了!”
高先生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我也很想和你好好交流一下,说不定今后还要请你多多帮助啊!哈哈,我们到后殿去吧,喝杯茶慢慢谈。”
“非常感谢!”
郑毅致谢完毕,一把拉上满脸疑惑的段煨,跟随兴致盎然的高先生走向后殿。
即将到达后殿门口的时候,郑毅感觉心脏不争气地“砰砰”乱跳,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
高先生略微停顿,客气地对郑毅点点头,撩起长袍下摆,率先跨过陈旧的雕花门槛:“各位,有贵客到访,哈哈......郑科长不要客气,请进来、进来吧。”
郑毅看到润|泽先生和秋白先生几个放下茶杯迎上来,立刻快走两步向前见礼:“本人名叫郑毅,现任革命军总司令部军需部军械科长,久仰各位先生大名,冒昧前来拜访,还请多多见谅!”
润|泽先生和秋白先生客气地回礼,高先生搬来两张凳子放到郑毅身后,哈哈一笑去给郑毅两人泡茶。
高个子的澎湃想了想,上前一步,不确定地问道:“郑科长,我感觉你有点儿面熟啊,你是不是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的团长?”
郑毅愣了一下,点点头如实回答:“现在不是了,七月二十三日声援省港大罢工的宣传活动结束没几天,我忽然接到调令,离开军校,转任军需部军械科长,所以也就辞去了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团长职务。”
“如今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归校政治部直接领导,估计主力部队凯旋之后,很快会再次亮相。”
澎湃哈哈一笑,热情地伸出双手,与郑毅紧紧相握,飙出一串又快又急的潮汕话:“七月二十三号那天,我就坐在舞台正前方的嘉宾席第三排,当时听完你们唱的《团结就是力量》,激动得不行,最后和所有人一起站起来跟着唱,连唱三遍都不过瘾。”
“现在我们农民军弟兄几乎所有人都会唱,还有《雁南飞》,以及《我是一个兵》,流传很广,听说都传到sh那边去了,哈哈......哦!我说话你听得懂吗?”
“基本听得懂,我会说粤语,其实那天我们还想唱一首《国际歌》的,遗憾的是时间宝贵,安排不过来了。”
郑毅也乐了,用力握了握澎湃的大手。
润|泽先生和秋白先生微微吃惊,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澎湃爽朗地笑了,招呼郑毅坐下,解释说马上轮到自己讲课了,让郑毅别急着走,等他讲完课好好聊聊。
郑毅目送澎湃离去,才客气地坐下,接过高先生送上的热气腾腾的茶,想了想好奇地问道:“澎湃先生讲课,来自各省的学员们能听懂吗?”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高先生笑着解释道:“估计你没注意他身后那个年轻人,那是澎湃专用的翻译,负责把潮汕话转为官话,所以澎湃每次讲课耗时都是别人的两倍。”
笑声再次响起,郑毅看向笑得很开心的润|泽先生和秋白先生,忍不住也笑起来。
秋白先生微微探过身子:“郑科长......”
郑毅连忙站起:“秋白先生,你是我敬重的人,两年来,你主编的《新青年》和《向导》我没少看,当初我离开老家武汉南下报考黄埔军校,就是在《新青年》影响下做出的人生选择,所以请先生不要客气,叫我小郑或者郑毅吧。”
含笑静观的润|泽先生微微点头,秋白先生看到郑毅如此谦逊大有好感:“好!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小郑,你是******党员吧?”
郑毅点点头,如实将自己加入*****的前前后后说出来,没有添枝加叶,也没有任何喜恶,最后感慨地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加入*****之前,军校里的国共两党同事和学员多次找过我,希望我明确政治立场,但我一直很犹豫,因为我看不清未来……”
“这些情况翔宇先生比较清楚,我和他一直是同事,廖仲恺先生遇刺案发生后的二十多天里,翔宇先生以政治部主任兼总军法官身份负责调查审讯,因为关押和审讯涉案人员的地方是我管辖的东较场军械科小院,所以我们几乎天天见面,遗憾的是没机会深谈。”
听完郑毅的一席话,润|泽先生、秋白先生和高先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都意识到郑毅并非没有政治立场,而是没有做出取舍。
润|泽先生和气地问道:“小郑,你对目前国共两党合作怎么看?”
郑毅犹豫片刻:“‘廖案’审结之后,我的情绪相当低落,送别完成审讯任务即将离开的翔宇先生时,我对翔宇先生说过这样一段话:我看到的不是正义得到伸张,不是革命阵营得到净化,而是掩盖在案件背后令人触目惊心的重重黑幕和政治交易!”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为此作出重要贡献的共产国际和贵党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铸成了更大的隐患!”
这下不但润|泽先生大吃一惊,秋白先生和高先生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郑毅咬咬牙,接着说道:“今天有幸聆听润|泽先生的一堂课,受益匪浅,深感触动,润|泽先生对当今社会的精辟分析,对hn农村的深入调查,对阶级划分和阶级矛盾的阐述,让我明白了农民运动的紧迫性和必要性,毕竟我们这个国家仍处于贫穷落后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状态,占人口比例九成以上的农民构成了无产阶级的主体,让农民觉悟起来,把农民发动起来,中国革命必然获得成功。”
润|泽先生和秋白先生几个面面相觑,感觉“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界定和“无产阶级主体”一说非常清晰,非常合理,似乎不敢相信如此精妙的言论是眼前这位年轻军人口中说出来的。
郑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想了想补充道:“扯远了,回过头来说说我对国共两党合作的看法……”
“目前看来,国共合作颇为愉快,也很有必要,因为彼此拥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还有共产国际这尊大神鼎力相助,左右斡旋,所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彼此虽有矛盾,但还是能携手合作的。”
“可是,一旦******整合好自己的力量,打着继承中山先生遗志的革命大旗发展起来,必然会极力排挤、打击曾经并肩战斗给予他们巨大支持的共|产党......”
“诸位先生别怪我危言耸听,两党本质上的对立,早已决定合作的前途,*****代表的是地主阶级和新旧资产阶级的利益,而共|产党代表农民和工人组成的广大无产阶级的利益,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彼此天生就是死敌!”
几位先生此刻的强烈感受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明知道前路充满艰难险阻,充满不确定性,仍然无法平复激荡的心情。
郑毅把长期以来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心理话说完,缓缓站起,深吸了口气道:“润|泽先生,秋白先生,高先生,谢谢你们倾听我的诉说,一年多来我经历了许多事情,每天都在犹豫彷徨苦苦思考中度过,今天突然到来看似唐突,其实是想了又想再三权衡后做出的决定。”
“在此,我愿意表明我的心声:我读过《资本论》,了解马克思唯物辩证学说和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原意为国家统一、民族复兴抛头颅,洒热血,衷心地希望加入中国|共|产党,愿意接受诸位先生和组织上的任何考验!”
“我唯一的请求是,暂时为我保密,我现在的职务和具备的条件,比军中大部分共|产党同志好得多,必要时候,能够为党和人民贡献更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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