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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巨火     红色脊梁txt下载     红色脊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一举两得的建议

    郑毅的动作很快,正午之前便携带厚厚一沓文稿和三本英文教材来到周俊彦的办公室,在周俊彦和俞飞鹏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轻轻放到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周俊彦笑了笑开始翻阅:“看来你还真干了......这两份画满图纸的英文底稿,就是你说的什么设计专利吧?”

    “是的,一旦通过英国的专利审核,就都是英镑。”郑毅回答。

    周俊彦和俞飞鹏被逗笑了,俞飞鹏接过周俊彦递过来的一份翻译文稿,看完封面标题立刻翻阅,周俊彦也开始阅读另一份翻译文稿,神情专注非常重视。

    副官周均若含笑过来低声解释几句,郑毅点点头,恭敬地称呼一声“世兄”,放下茶杯跟随周均若来到隔壁的大办公室。

    等候多时的两位裁缝殷勤迎上,开始为郑毅量身,连头部周长也照顾到了,边干边低声询问郑毅穿多少码的鞋,面面俱到,无比细心。

    两位裁缝告辞后,郑毅立即请教周俊彦的侄子周均若:“世兄,军校每个教官的军装和鞋子都是量身定做的?”

    “刚开始只有总教官和各部正、副部长以上军官才有资格量身定做,其余官兵的服装都是从上海批量订购的,随着军校逐步扩编,高级军官们的服装鞋帽再到上海定制来不及了,也很麻烦,只好在广州就地解决。”

    “广州不少服装厂和制鞋厂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不见得比上海那边差。我们军需部人少,到现在为止只有六人,两位叔叔座下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个会计一个金柜(出纳),所以我们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戴副近视眼镜的周均若文绉绉地解释。

    郑毅频频点头,和周均若聊了一会儿,听到周围和楼下脚步密集,笑声响起,知道各部门下班了,午饭时间已到,便一同返回隔壁的部长办公室。

    周俊彦正好和俞飞鹏结束讨论,看到郑毅立刻把他叫过去,指指两份完整的翻译文稿,高兴地说道:

    “我们粗略翻了一遍,感觉水平不低,午饭结束后,我们帮你上呈蒋校长,剩下的你收好,这份尚未完成的《法国陆军炮兵操典》抓紧时间弄完,目前军校专业教材奇缺,正在学习的一期生只有三本教官们匆匆汇编的军事教材,俄国顾问答应的教材还没送到,哪怕送到还得组织人手翻译成汉字,所以你这三份教材来得正是时候,干得不错。”

    “估计这就是你的底气所在吧?看来你很想进入我们黄埔军校嘛。”俞飞鹏打趣道。

    郑毅笑了笑,收起两份专利文稿和尚未完成的《法国陆军炮兵操典》放入公文包里:“小侄虽然闹了一场,但一直不死心,所以自己给自己定了个期限,如果到军校第四期招生还无法获得报考资格,小侄才会放弃,为此数月来坚持自学。”

    “太古洋行和船厂有十余人是英国皇家海军和陆军退役官兵,这三本军事教材就是小侄委托他们从英国国内弄回来的,还有十几本欧洲各**事著作小侄一直在看,平时也跟随船厂卫队一起操练,搞过几次实弹射击,对枪械还算熟悉。”

    周俊彦好奇地问道:“要是到第四期你仍然无法进入军校,你打算怎么办?”

    郑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那我就离开广州,到北方去投靠某个有实力的军阀,段祺瑞也好,吴佩孚也罢,只要愿意收下我,我就为他们卖命,实在不行去山东投奔那个据说有几十个小老婆的张宗昌,挖空心思拼命升官,等待将来和黄埔军决一死战。”

    周俊彦和俞飞鹏面面相觑,随后连连摇头,盯着郑毅又是一番告诫,要不是周均若低声提醒午饭时间快过了,滔滔不绝的两位官长恐怕还要继续批判郑毅的反动思想。

    郑毅与周均若跟在两位官长身后下楼,来到后面的军官食堂发现已经没有多少人,郑毅熟悉的蒋校长和周主任都不见身影,倒是还在用餐的十余名中级军官看到郑毅颇为惊讶,随后便露出笑脸,估计是对郑毅一丝|不挂跳进江里的情景记忆深刻。

    午餐结束,周俊彦和俞飞鹏拿着郑毅的文稿前往校长办公室,周均若陪同郑毅返回军需部喝茶聊天。

    “军官们中午不休息?”郑毅问道。

    周均若指向墙上的作息时间表:“原本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但军校初创,百事待兴,包括校长在内无不争分夺秒兢兢业业,作息时间表也就成了摆设,要是你有午休习惯,趁早调整过来,谁也不知道哪个中午忽然接到命令出去做事,我碰到十几回了。”

    郑毅点点头:“没关系,我没有午休习惯,这几个月想进黄埔军校想疯了,白天干活还时不时加班修船,晚上还要抓紧时间搞设计翻译资料,每隔一天就要参加船厂警卫队的军事训练,基本上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很久不睡午觉了。”

    “船厂还搞军事训练?”周均若惊讶地问道。

    郑毅叹了口气:“谁都知道在广州商团背后撑腰的便是英国佬,英国佬担心商团和中山先生的革命军打起来波及自身,于是在一个多月前开始防备……”

    “其实不止太古船厂这么干,所有英资企业都给自己的雇员发放武器,连我这个中国籍的首席技师也发给一支勃朗宁m1910和两盒子弹,后来又给我一支恩菲尔德步枪,英国人明确告诉我,遇到危险就开枪,一切后果由公司承担。”

    周均若沉默了,捧着杯子慢慢走向墙边的矮柜前斟茶。

    郑毅微微摇头,考虑片刻决定推迟一段时间再辞去太古船厂的职务,如果招呼不打一个便离开太古船厂,不但得罪英国人,留下不好的名声,还会影响到自己的专利收益,那可是一大笔巨款啊!

    其次,为军校修好那艘老掉牙的交通船之后,郑毅又盯上了船厂那艘建到一半搁置在船台上的内河客运船,那艘设计新颖的钢壳船比军校这艘交通船长六米宽两米,只要略作改装,配上两台质量较好的五百马力柴油发动机,再想办法弄回几门20mm机关炮装上,就能当成武装巡逻船使用,运送一个营的兵力和装备毫无问题,在未来发起的东征中定能发挥较大作用。

    郑毅担心的是如何说服军校,如果军校买下这艘船,投入不多绝对划算,不但能提高军校的战斗力和机动能力,还可以为自己工作数月的太古船厂盘活资金,也算是对得起录用自己、信任自己的怀特先生。

    郑毅估算,船台上那艘船建好之后不会超过十五万港币,哪怕再加装十件八件机关炮、重机枪等武器,售价也比军校目前在用的交通艇低得多,无论质量还是效能均高出好几倍。

    “小郑,跟我走,校长要见你。”

    匆匆回来的俞飞鹏打断郑毅的思索,带着郑毅绕过二楼回廊,边走边吩咐郑毅整理一下仪表。

    两人来到敞开的校长办公室门口,俞飞鹏报告都不说一声就把郑毅拉了进去:“校长,人带来了,哈哈!”

    郑毅连忙上前,望了一眼坐在蒋校长侧面笑眯眯的周俊彦,向蒋校长鞠躬问好。

    蒋校长似乎心情不错,和蔼地吩咐郑毅坐下来说话,随手拿起桌上两沓整齐的文稿扬了扬:

    “没想到你的英文水平这么高,我很吃惊,也很高兴,后来听你这位周世叔说,你觉得我给你的官太小,配不上你,对吧?”

    郑毅连忙站起,惶恐地解释道:“校长千万别当真,小侄那是和周世叔开玩笑的。”

    蒋校长和周俊彦三人一愣过后齐声大笑,周俊彦边笑边骂了句“小子你也知道害怕”,弄得郑毅郁闷不已,心想你老周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笑声停止,蒋校长拿出手绢擦去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亲切地对郑毅说道:“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华,相信你有能力同时担任军需部特别官佐和军校文化教官,更希望一年之后,你能为军校带出一批熟练的军械修理人员……”

    “但是,你今年尚不到十九岁,要是我给你少校军衔,不了解内情的人定会生出诸多非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还是先从上尉军衔起步吧,怎么样?感到满意吗?”

    “谢谢校长栽培!”郑毅张口就来,完了自己也有点儿惊讶,这句话虽然很熟悉,可自己从来没说过啊。

    蒋校长对郑毅的恭敬和服从非常满意,和颜悦色地转向周俊彦和俞飞鹏:“二位兄长觉得如何?”

    “很好,这样安排很好,小郑年纪是小一些,但其贡献有目共睹,相信大家都能体会到校长的爱才之心。”俞飞鹏的话恰到好处。

    周俊彦满意地笑道:“便宜这小子了,哈哈!”

    郑毅看到蒋校长准备端茶杯,连忙将自己想为军校弄回艘好船的想法详细禀报。

    三人听了颇为心动,周俊彦和俞飞鹏相视一眼望向蒋校长,蒋校长考虑片刻,谨慎地询问:“这么好的船,真的不超过十五万港币?”

    郑毅立即详加说明:“是的,校长,属下对自己的测算还是很有信心的,目前全世界的经济都不景气,钢材和机械设备价格一降再降,如今停在香港低价出售的各种船只不下两百艘,而且属下查过太古船厂的资料,这艘搁置的钢壳船建造成本约为十二万港币,而此前已收下西江航运公司十万港币的定金不再退回,因此对船厂来说损失不大,只要完成建造卖出去,船厂就赚了。”

    “太古船厂如今的处境颇为艰难,所以属下认为怀特经理会同意的。如果军校资金困难,属下愿意自掏腰包为军校买下这艘船,只是,属下的首期专利转让款年底才能拿到,如果周世叔或者俞长官原意为属下向银行担保,那就不存在问题了。”

    蒋校长等人谁也没想到郑毅如此慷慨,对军校如此热爱,感动之余蒋校长频频点头:“看来,你对自己的两项专利很有信心啊,我想问一下,要是你的专利申请失败,你会怎么办?”

    郑毅自信地回答:“属下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可能,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必然是英国人不讲信用,作为合伙人的怀特经理起了歹意,想吞下属于我的利益……”

    “不过,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我认为怀特先生虽然性格傲慢作风粗暴,但他还是非常讲信用的,只要你有真本事,他就尊重你,所以对此属下并不担心。”

    “退一步说,哪怕事情到了最坏地步,怀特经理再无耻,他也要顾及声誉,多多少少会花点儿钱打发我,多的不敢说,一万英镑肯定会有,否则他很可能睡觉都不安稳。”

    蒋校长几个面面相觑,都听出了郑毅最坏的打算。

    周俊彦忍不住问道:“若是被欺骗,你就要杀人?”

    郑毅嘿嘿一笑:“有句话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果怀特先生敢贪墨属于我的钱财,就比断人财路更可恨了,我杀了他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浪迹天涯躲几年。”

    此话一出,周俊彦和俞飞鹏都有点儿惴惴不安了,蒋校长却双眼一亮,非常欣赏地点点头,仿佛在郑毅身上看到自己当年无所畏惧实施暗杀的风采。

第十七章 离别前夜

    从校长室回来后,郑毅在周均若指导下认真填写入职登记表、履历表和一张罗列日常用品的军官物品申领单,完了辞别赶去开会的周俊彦和俞飞鹏,搭乘军校的小交通艇返回北岸船厂。

    拿到支票的费尔特和工人们致谢完毕,竟然集体休假一天,腰包鼓起的费尔特委托郑毅替他值一天班,带领一群手下驾驶货车进城狂欢,老师傅们三五成群结伴离去,兴高采烈地赶回家中。

    郑毅本打算进城补照一张标准像,骚包的费尔特离开之后他只能留下,于是换上工装前去查看船坞里已经修复正在试机的最后一艘货船。

    两天过后,郑毅仍旧没有接到军校的通知,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联想到蒋校长在购船一事上的慎重,郑毅猛然醒悟:

    如今的蒋校长还不是北伐时期那个蜚声中外翻云覆雨的蒋总司令,如今他除了黄埔军校的校长头衔之外,在整个广州革命阵营中没有任何实权,哪怕他已经看到眼前的时机,想为军校买艘好船,他也没有这个拍板权,更没有能力要到这笔钱,抓住广州革命政府钱袋子的是市长孙科和财长宋子文,孙科历来不鸟蒋校长,宋子文的妹妹也还没有和蒋校长认识!

    弄清现实的郑毅经过苦思,只能放弃为军校购船的努力,次日一早借到英国警卫的一辆自行车独自进城,在西关最大的照相馆里照两张标准像便赶往沙面租界。

    “感谢上帝,所有维修业务均暂告一段落,你也可以放松几天,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到我这里来当个翻译,这段时间不少广东以北的客商找我们买军火和机械设备。”怀特经理递给郑毅一杯咖啡。

    郑毅致谢完毕,好奇地问道:“太古商行不是早已经放弃军火业务了吗?”

    怀特点燃支大雪茄,猛吸两口:“全世界都处于漫长的经济衰退期,如果我们太古公司不恢复军火业务,任凭美国人、日本人、德国人、比利时人甚至丹麦人一点点蚕食我们的生存空间,用不了多久我们将被赶出中国。”

    郑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咖啡杯诚恳地说道:“怀特先生,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信任,你的直率性格、你的独特魅力和崇高的敬业精神,改变了我对英国商人的负面看法,甚至让我觉得你是我的长辈,但是,我不得不诚实地告诉您,在人生理想驱使下,我需要向你提出申请,请准许我辞去现在的职务。”

    怀特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掐灭雪茄,沉下脸冷冷问道:“能告诉我你的人生理想在哪里吗?”

    “在这条大江下游,顺流而下二十公里的南岸,那地方与北岸的太古船厂隔着大江遥遥相望。”郑毅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

    怀特猛然站起:“你这混蛋!我这么关照你,信任你,你却跑到对岸的革命党军队里去,我给你的薪水对不起你的付出?我毫无保留地鼓励你发挥聪明才智,拿出钱财支持你的专利申请,还不能满足你的**?”

    “你为什么要扔下前途远大的工作,跑到毫无诚信令人厌恶的革命军阵营里虚度年华?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

    郑毅无奈地站起来:“亲爱的怀特先生,请给五分钟时间说出我的理由,听完你再生气好吗?”

    怀特呼出口浊气,缓缓坐下死死盯着郑毅的眼睛。

    郑毅搓了搓隐隐生疼的太阳穴,将自己的出身来历,以及为了报考黄埔军校不惜与家人闹翻,千里迢迢南下的坎坷遭遇娓娓道来。

    随着郑毅的讲述,怀特紧绷的表情慢慢转变,眼中不时露出惊讶之色。

    “就这样,原本苦苦追求却一次次遭受挫折的愿望忽然达成,而且不是以学员身份进入黄埔军校,而是以上尉军需官身份成了军校教官,尽管到现在我还没有前去正式履职,但我无比珍惜这个机会,如果失去,我将终身悔恨。”

    郑毅说完,如释重负地靠向椅背。

    怀特果然被打动了,长长呼出口气,又摇了摇光亮的秃头:“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有件事情必须明确下来:我们共同申请的专利怎么处理?”

    郑毅笑问:“按照之前签订的契约办理,可以吗?”

    怀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郑,你今后有何打算?”

    “暂时没有,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黄埔军校军需部长周俊彦将军对我不错,他和我父亲是多年好友,他有意让我担任他的特别助理,几天前他告诉我,正在申请特别拨款,为军校的教官们购买两百支手枪和一百副蔡司望远镜。”郑毅平静地回答。

    怀特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哪怕一万支手枪也比不上你即将荒废的才华,唉!”

    郑毅笑道:“我打算完成手头那本教材的翻译之后,设计一款用于普通机床的三相电机和一款微型电机,根据你提供给我的最新科技资料分析,这两款电机目前还没有出现。”

    “你是认真的?”怀特精神大振。

    郑毅指指自己的脑袋,非常郑重地回答:“计算公式和设计方案已经有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三个月内我把图纸交给你,并附上计算步骤和理论分析。”

    怀特终于露出笑容:“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郑毅点点头:“一切和原来一样,只要我有时间,就不会停止机电领域的研究和探索。”

    怀特再次站起,心情愉快地伸出大手:“我很期待,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提出来。”

    郑毅握住怀特的手:“只有一个请求:只要我们两国之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我们的合作就继续下去。”

    怀特哈哈大笑:“哪怕我们两国发生战争,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不过有件重要事情必须告诉你,由于你的辞职,导致我损失巨大,你本月的薪水将被扣除以弥补损失,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决定为你在香港汇丰银行开设一个专用账户。”

    郑毅彻底放心了:“我接受,以后只要有时间,我还和以前一样来请教你,你最好多为我准备些欧洲最新出版的专业书籍和刊物,美国那边的工业前沿科技要多加注意,好了亲爱的怀特先生,再见!”

    “等等......”

    怀特从抽屉里拿出个精致的扁木箱:“送你件礼物,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星洲号’的大副巴特.佛雷斯特是我妻子的弟弟,他很喜欢你,因为你和他一样喜欢利物浦足球队。”

    郑毅眼睛瞪大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对吗?”

    “是的,你进入船厂半个月之后的事,那天下午你刚从我这里离开,巴特正好乘船抵达前方码头,上岸之后你已经走远了。”怀特笑得很温馨,也许提到自己家人他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郑毅终于明白怀特为何这么关照自己了:“谢谢你的礼物!真希望能再次见到巴特。”

    “我会替你转告他……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争取拿下那所破军校的武器订单。”怀特立刻露出奸商嘴脸。

    郑毅想了想:“我会努力的,如果能为你争取到订单,我能有多少销售提成?”

    怀特乐呵呵回答:“百分之八,不能再高了。”

    “好吧,你能不能再送我一副军用望远镜?最好是蔡司公司的海军纪念版。”郑毅笑问。

    怀特佯装大怒:“马上从我这里滚出去,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小混蛋......”

    入夜,郑毅默默检查已经装箱的个人物品和三个纸箱的书籍、杂志、绘图工具,感觉没有遗漏便回到小书桌前缓缓坐下,再次打开书桌上精致的扁木箱,拿出泛出幽蓝冷芒的柯尔特m1911手枪,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

    记得当初怀特递来一支勃朗宁m1910手枪时,自己只是说了句“柯尔特m1911更好用”,五大三粗的秃子怀特就记住了。

    忽然,宿舍外面传来几声急切的叫喊,郑毅竖耳倾听,很快收起手枪连同木盒塞进纸箱中,从枕头下拿出勃朗宁手枪插入腰间,再到门后抓起恩菲尔德步枪迅速出门,跟随船厂十几名警卫跑向码头。

    “广州革命军野蛮扣押的挪威货轮被押送到对面了。”

    “是我们的货轮还是挪威货轮?”

    “你眼瞎了吗?没看到航灯下飘扬的旗帜?”

    郑毅加快步伐跑到费尔特身边:“怎么回事?有人要攻打船厂吗?”

    费尔特把望远镜递给郑毅:“你自己看吧,革命军的两艘军舰押解一艘挪威货轮停在对面码头,怀特先生打来电话,命令我们严密警戒,还说市区响起零星枪声,沿江码头直至我们租界码头已被野蛮的革命军占据,估计整个广州城已实施戒严。”

    郑毅当即举起望远镜凝神观察,看到军校前方密密麻麻的火把和停靠在码头边沿的挪威货轮,两艘海军舰艇游弋于码头之外,似乎整个军校都进入了临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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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乱局

    郑毅在船厂码头待了半小时便回去睡觉,他非常清楚船厂不会有任何危险,哪怕打起来也只会在市区和南岸的军校码头打,没有谁会冒着矛盾升级的危险进攻英资太古船厂和东面的黄埔大港。

    次日上午,郑毅没有急着离开,他给怀特经理打完电话,逐一向费尔特等英国人以及老师傅们告别,在大家的盛情挽留下用完午饭,欣然收下费尔特等人赠送的两箱威士忌和两箱罐头,在大家不舍的送别中,乘坐船厂的交通艇前往对岸军校码头。

    费尔特希望到对岸探个虚实,看看被扣押的挪威货轮,郑毅不想引发麻烦,建议菲尔特不要去,费尔特却非去不可,只是把几个外籍警卫换成本地老工人,便率先上船亲自驾驶。

    烈日下,军校码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那艘被扣的挪威轮静静停靠在简陋的木质码头西侧,广东海军的两艘小型炮舰没了踪影。

    警戒官兵看到有艘小艇冒着青烟快速开来,立刻紧张观望,带队的两位军官跑到码头边沿大声发出警告:“这里已经戒严,禁止靠泊,请你们立即离开!”

    站在交通艇前甲板上的郑毅大声解释:“禀告长官,本人名叫郑毅,军校军需部特别官佐,小艇运来的是本人的随身物品和几箱专业资料,请长官允许靠岸。”

    两位军官中的一个试航那天见过郑毅,向同伴通报后允许小艇靠上码头,但只同意郑毅本人携带物品上岸。

    郑毅匆匆致礼,跳上码头接过老师傅们递上来的八个大小箱子,挥挥手目送小艇徐徐离开。

    “这小艇跑这么快?船尾装的是汽油发动机吗?”带队的高个子军官好奇地问道。

    郑毅点了点头:“是汽油机,动力比城里常见的那种福特车汽油机更大些,约为六十马力,刚好够这艘八米长的小快艇使用。”

    高个子军官羡慕不已:“要是我们军校也有几艘这样的小快艇就方便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佛庄,军校教官兼一期三队队长,这位四队队长严凤仪上尉,他见过你,就是前一段你帮军校修好交通船试航那天。”

    “严长官好!”郑毅抢先伸出手。

    来自海南岛的严凤仪很热情,与郑毅握手后笑道:“你的家当可真不少,我和金教官都不能离开岗位,叫几位学员帮你搬吧。”

    郑毅再次致谢,听到严凤仪操着浓郁海南口音的官话高喊“范汉杰、胡宗南、冷欣”等六名学员的名字,不由得愣在当场,等六名学员来到面前相互见面才发现,严凤仪叫出这六人不是随便叫的,广东籍的范汉杰和浙江籍的胡宗南年长稳重,其他几位都是浙江籍学员,看来严凤仪早已了解自己和军需部两位官长的关系。

    搬上行李告辞后,提着随身小皮箱的郑毅和老成的范汉杰走在一起,谈了几句,对侧后的胡宗南笑道:

    “四月二十八日上午我见过你,当时因为没有获得考试资格,我只能跟随几位落选考生悄悄混进省立师范大学观摩,隔着老远,无比羡慕地观看你们排队体检,后来你发表完演讲,大人物们出场了,维持秩序的官兵到处赶人,我和其他闲杂人员都被赶走了。”

    范汉杰等人发愣过忍不住笑了,胡宗南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反而对和气的郑毅嘿嘿一笑:

    “郑长官,你比我厉害,你在南堤路二号门前发表的演说更为轰动,听说上海的报纸也刊登了你的事迹和言论,而且你运气比我好多了,更让我钦佩的是你的学识和修军舰的技术,那天试航我有幸和几百位同窗到场参观,发现郑长官不但修理技术高超,游泳技术同样出色。”

    学员们哈哈大笑,郑毅也乐得不行:“没什么,我在北岸的太古船厂打工的三个月经常下河游泳,顺便洗洗干活后的满身尘土和油烟,那天不知道岸上忽然有那么多军校师生,本来还想游出百余米再回来打肥皂的,结果猛然看到那么多人,自己也慌了。”

    众人又是大笑,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许多。

    “看得出郑教官的水性很好,我家就住在大河边,却没有你这样的好水性,估计你能在珠江上轻松游个来回。”范汉杰高大强壮,却有颗细腻的心。

    郑毅想起上辈子几乎每年都会在纪念伟人冬泳长江那天和伙伴们游过长江,不由得暗自感慨:

    “我家在长江北岸的汉口,从小就喜欢到江里游泳,所以水性还过得去,哪天有机会我们一起横渡珠江吧,游完我请客。”

    范汉杰欣然答应下来,大家边走边谈,轻松愉快,差不多走到军校大门口胡宗南问道:“郑教官这些箱子挺沉的,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你和后面两位抱着的纸箱大都是书籍,范兄和后面两位弟兄手里的四个箱子,是船厂同事赠送的苏格兰威士忌和专供英国海军的牛肉罐头,等会儿每人带两罐回去。”郑毅笑道。

    三天吃不到一顿肉的学员们高兴坏了,像是担心郑毅反悔似的当即大声致谢,很快通过核查进入校门,来到西面大洋楼后方的教官宿舍前方。

    郑毅请大家稍等,赶往边上的岭南祠堂式四合院,把世兄周均若叫来打开宿舍门,学员们麻利地把所有行李搬进去放好,告诉郑毅他们还要执勤,先把罐头留着,等解散之后再悄悄过来拿,说完整理仪容和背上长枪,排成一列纵队齐步离去。

    “你的行李可不少,还挺重的。”

    周均若帮郑毅把一个个纸箱放好:“你睡我对面那张床,床头的新书桌是你的,申领物品也给你拿回来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办公室,估计这几天别想睡好觉。”

    “太元帅府那边没打起来吧?”

    郑毅上午就知道广州商团发动近两千武装人员包围大元帅府,要求原封不动释放被押的挪威货轮。

    周均若有些担忧地通报:“校长和各部官长一大早赶往大元帅府出席紧急会议,刚才来电话说马上回来,让我们军需部做好清点扣押武器的准备,不出意外的话,军校师生很快就要登上货轮强行卸货。”

    郑毅想了想说道:“大哥帮我弄套军装,我跟你一起去,否则你忙不过来。”

    “也好,等我一下,我去前面库房给你找两套大号军装,我的你穿不了。”

    周均若匆匆出门,十分钟后捧回两套新军装:“将就对付吧,为你定制的军装和长筒马靴还得等几天,这是腰带,先凑合用......咦?你从哪里弄来的手枪?还是新崭崭的勃朗宁m1910式,比我这把马牌破枪好多了。”

    “英国佬送的,大哥要是喜欢就拿去,子弹在我那张书桌左边抽屉里,自己去拿,我还有一支柯尔特m1911。”

    郑毅把勃朗宁手枪连同枪套塞进周均若手里,接过新军装新军帽,回到床边开始更换,最后把精致的枪套和四个一组的皮质弹匣盒穿进宽腰带里,再给柯尔特手枪的弹匣压满子弹插入枪套,略微整理便带上大盖帽,跟随喜滋滋换上新枪的周均若赶往办公室。

    深夜十点,挪威货轮承载的所有武器装备尽数卸下,合计九千支捷克造毛瑟步枪和四十挺轻重机枪,全部堆放在临时军需仓库前方的空地上,用篷布严严实实盖好,四周还增设一个班的岗哨。

    郑毅和累得发抖的周均若在军官食堂吃完碗面条返回宿舍,洗完澡略作清理已过午夜,待在灯光昏黄的宿舍里有气无力地交谈,对商团发出的诸多威胁深感担忧。

    文弱的周均若累得动都不愿动一下,斜靠在床头,连声叹气:“后天要是还不能达成和解,商团哪怕不率先动用武力,也会发起大规模罢市和抗捐抗税,弄不好军校近千号人吃饭都成问题。”

    郑毅马上反应过来:“如今把商团的武器装备全部没收,等同于摆出强硬姿态,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加剧,吃了大亏的商团肯定要把事情闹大,我们必须抢在商团发动大规模罢市之前,尽可能买回足够的粮油食品,否则肯定要出问题。”

    周均若连连摇头:“你以为校长和各部官长看不到?没钱啊!军校开办到到现在,没有一天能吃饱,时不时因为三餐不继而搞出所谓的抗饥饿训练,还美其名曰锻炼学员毅力,磨练革命精神……”

    “开学那阵子,全校七百多号官兵只有三十支步枪,连站岗放哨都不够用,军官还好,大多自己带有短枪,没有的也容易解决,学员们只能拿木棍训练,连饭都吃不饱,五天吃上一次肉就像过节似的。”

    “廖先生为此到处求爷爷拜奶奶,为军校募集资金,后来被逼得把夫人的金银首饰拿到当铺抵押,购回一批粮食才好歹没断炊,直到一个多月后,俄国顾问看不过眼了,出钱从霸占石井兵工厂的范小泉手里买到五百支元年式步枪,赶在六月十五号正式举行开学典礼那天发下,才没有在中外记者面前出丑。”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军校的办学资金仍然没有保障,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惨淡日子,唉,难啊!”

    郑毅沉默了,躺在床上苦苦思索,他知道黄埔军校开办初期非常困难,但没想到会惨成这样,处境这般恶劣。

    长时间的权衡过后,郑毅爬起来想和周均若商量一下,发现这家伙早已沉沉睡去,只好重新躺下,默默计算自己的储蓄能够买多少粮食?这么做会不会生出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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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尽力而为

    一夜之间,笼罩在广州上空的紧张气氛骤然加剧,街道上再也看不到肩挑手提高声叫卖的小贩,匆匆而行的民众神色紧张,一队队身穿便装、携带长短枪支和各种刀剑的商团武装人员奔走于各主要路口,就连沙面租界也增加了一个连的英国武装水兵,进出租界的两个通道口行人稀少,戒备森严。

    临近中午,郑毅凭借太古公司的工作证件顺利进入租界,来到公司二楼的经理办公室。

    刚送走两位本地买办的怀特冷冷打量身穿便装的郑毅:“怎么,你没有进入那所军校?”

    “昨天刚去报到了。”

    郑毅指指放在门边矮桌上的大纸袋:“我的军装和武器都在里面,刚去西关照相馆补照了一张军官证件需要的照片,然后专程赶来寻求你的帮助。”

    怀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郑毅却仿佛不知,嘴里道:“我现在所有的财产加起来,只有一千三百多块银元,不足以购买五十吨大米、两吨腌制肉类和必须的盐油酱醋,所以我只能前来请求你慷慨帮助。”

    怀特讥笑道:“哈哈!这就是你担任那个一钱不值的军校军需官所付出的代价?”

    “不,没人让我这么做,是我主动做的,因为军校很穷,没有办法拿出这笔钱购买所需的粮油食品。根据我的了解,广州商团最迟会在三天之内,发起波及整个广东省的罢市抗税运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军政府很难再获得足够的财政收入,我本人和所在军校的官兵们就要挨饿,无奈之下,我只能前来寻求你的帮助。”郑毅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怀特怜悯地摇了摇光秃秃的大脑袋,没有再为难郑毅:“要多少?”

    “如果可以,借给我五千港币吧,广州的商家已经不再接受军政府发行的纸币了。”郑毅颇为无奈,宋子文的财经政策说白了就是变相掠夺。

    怀特点点头:“不算多,我抽屉里的现金就已足够,不需要再开一张支票......给你,有了钱记得还我。”

    郑毅坦然收下,看到怀特又拿出个漂亮的纸盒颇为好奇。

    怀特把纸盒摆到郑毅面前:“你要的蔡司公司海军版望远镜,还有这些......考虑到你难以弄到美国牛仔的柯尔特点四五手枪弹,我为你准备了五盒,用完再说吧,另外,你所在的军校是否有购买武器的计划?”

    郑毅摇摇头:“暂时没有,就连计划购买的两百支手枪和一百副蔡司望远镜也因为目前的艰难局势推迟了,不过军校将在一周内向山东、浙江、江西、湖南四省派出四个征兵小组,征募三个团的新兵送到军校训练,但我还没能力插手这批武器装备的采购,因为狼太多了,我还不够强壮。”

    怀特露出会意的笑容:“武器交易的事情不需要着急,但你需要抓紧时间,尽快把那两款新式电机的技术图纸和专利申请弄出来,这几天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又给伦敦、利物浦和纽约发去电报,从反馈的消息中得知,目前全世界没有任何一款你正在设计的那两种先进电机,所以你必须抓紧时间!你现在欠我的钱,我还是你的老板。”

    郑毅立刻鼓起白眼,怀特则哈哈大笑。

    下午四点,郑毅在阿德的帮助下,终于买齐四千五百斤能够储存的腌制、熏腊肉类和二十箱油盐酱醋,乘坐木船赶到租界对面白鹅潭西岸的粮食仓库,雇佣商船和苦力装上五十吨优质大米。

    码头侧边的大石板上,阿德有些心疼地看着不断装船的一袋袋大米:“当兵的哪里用得着吃这么好的米,要是买陈米能多得上万斤。”

    郑毅耐心解释:“军校师生数月来没吃过一餐好米,却毫无怨言没日没夜地努力,所以我想让他们吃几餐好的。你别看现在革命军被商团逼得走投无路,不出半年情况就会倒过来,所以,哪怕罢市之后两三个月不能摆摊,你也千万不能加入商团军,有时间就回家陪陪父母和老婆孩子,要是打起来立刻关门,更不要靠近西关和租界,钱不够就到军校来找我要,我只要进城就会去看你和伯父伯母,记住了吗?”

    满脸愁容的阿德顺从地点头:“回去和我老豆蒸完最后一锅酒,就停下看看境况如何,如果打起来我就躲在家里,你也要注意,不要参战,子弹不长眼,我还等你喝酒呢。”

    “没问题!你今天送我的十坛好酒回去之后估计留不下两坛,喝完只能去你家里要……你找个机会把你老豆藏在床下那坛鹿鞭海马酒挪出来,怎么也要偷两斤出来过过瘾。”

    阿德听完笑得很开心,脸上的愁容瞬间没了。

    傍晚时分,郑毅带领两艘木壳船缓缓靠泊军校码头,周均若和军需部两位老兄早已等候多时,上前和郑毅交谈几句,立刻指挥刚从大本营讲武堂转来的百余学员卸船,郑毅尚不知道,百余名背着沉重米袋扛起箩筐的学员中,就有今后肩扛将星大名鼎鼎的左|权、陈明仁、丁德隆等十几人。

    担任戒备任务的第三、第四队军官学员高兴坏了,望着这么多粮食和一筐筐装在竹筐里的腊味和酒坛子,直流清口水。

    金佛庄和严凤仪等带队军官也非常高兴,乐呵呵来找郑毅询问是否老天爷开眼了。

    郑毅解释说:“我比较熟悉城里的情况,加上这两天军需部个个都很忙,所以本部周主任和俞副主任把这采购任务交给我。”

    金佛庄非常感叹地说道:“这批粮食来得太及时了,刚才我们几个还在为学员们的伙食操心,担心饿肚子,眼下时局越来越紧张,商团的反击迫在眉睫,分分秒秒都有可能发动报复行动,我们两个区队随时需要赶赴大元帅府增援,只要打起来,恐怕没有哪个商人敢卖东西给我们。”

    周均若悄悄透露最新消息:“一大早胡展堂(胡汉民)先生和汪兆铭(汪精卫)先生打来电话,奉劝校长将扣押的武器装备还给商团以达成和解,校长据理力争,坚定拒绝,接着孙科市长也来电话劝校长多多考虑影响,校长同样毫不放松,并再次电呈大元帅重申三点意见,好在得到大元帅的支持,否则恐怕顶不住啊!”

    “凭什么还回去?就凭那些所谓的省港名流私下找上门给他们送......向他们求情吗?在大是大非面前,还要不要原则了?哪怕说到天上,商团这批武器装备也属于违法走私,必须没收,大不了打一仗,休想让我们还回去!”金佛庄猜出其中的阴暗交易,非常恼火。

    严凤仪和周均若都很聪明,担心正直豪爽的金佛庄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先后低声安慰起来。

    郑毅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这种事情两辈子屡见不鲜,他甚至比金佛庄更清楚胡汉民、宋子文和孙科之流是什么样的人,因此没有半点儿谈论的兴趣,反而对蒋校长的强硬颇为佩服,只要这次蒋校长顶住压力,必将树立巨大威信,得到更多好处。

    彼此间聊了一会儿,很快谈到扣押的那批武器装备,严凤仪询问周均若打开看过没有?周均若说看过,就连三种规格共三百万发子弹也开箱抽查了,不过自己对武器装备不是很熟悉,让严凤仪询问郑毅。

    郑毅将各种武器装备和三种弹药的数量、质量、生产厂家等等一一报来,说出捷克仿制的毛瑟步枪和马克沁重机枪的各种参数,还把其中五箱伯格曼mp18也就是俗称花机关枪的质量和背景分析详细告知:

    “捷克国营兵工厂的制造质量非常好,所用材料是世界大战后质量更高的优质中碳钢,无论枪机还是枪管工艺都极其精湛,枪托也用上坚固耐磨的整块上好胡桃木制成,确实很不错!”

    “我估计德国战败被严格限制武器生产之后,很难在本土大批量制造和销售我们国内喜欢的毛瑟步枪和轻重机枪,哪怕制造也会转移到周围的比利时、捷克、瑞典或者荷兰等国,再由挪威这样没有在武器禁运条约上签字的国家卖过来,此次广州商团购进的这批捷克产武器就是证明。”

    众人惊愕不已,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郑毅对武器装备如此熟悉,而且看得更远,水平非常高。

    金佛庄开起了玩笑:“小郑,不如转到我们教练部当兵器教官吧。”

    郑毅也不谦虚:“金兄,你还别说,真要当个兵器教官我绝对不会误人子弟,至少在武器设计原理、制造工艺和材料工艺这些领域,全校没几个人超过我,只要给我合适的材料和几台普通机床,我就能仿造出质量信得过的枪械,这话我当着校长的面也说过,我连更复杂的船用柴油机主轴和诸多零部件都能造出来,仿造几支步枪、手枪,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

    “小弟,你谦虚点儿行不行?”周均若含笑批评。

    郑毅严肃地回答:“大哥,太过谦虚就是虚伪了,国人就是因为太过谦虚才让洋人看不起,我不谦虚反而让洋人另眼相看,不然英国佬怎么会开给我每月一百五十大洋还不算分红和奖金?”

    “再者说了,我进入军校就获得上尉军衔,不尽快展现自己的能力,如何让人信服?这些都是实情,实话实说而已,我就是有能力,你让我怎么办?”

    金佛庄和严凤仪哈哈大笑,周均若则频频摇头。

    严凤仪感兴趣地问道:“要不,等眼下的事情结束,你来给我们四队学员上几堂枪械课怎么样?”

    郑毅笑道:“没问题,不过只能讲几堂课,我们周主任和俞副主任已经同意我的请求,向校委会推荐我为文化教官,负责二期学员的英文和数理化教学。”

    “修械所成立在即,不出一个月就会有几十个学徒需要你带,你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周均若提醒道。

    郑毅毫不在意:“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挤挤就有了。”

    众人再次发愣,好一会才明白乳|沟是什么,随后哄然大笑,边笑边骂郑毅小流|氓。

第二十章 艰难的处境

    八月十五日,得不到满意答复的广州商团再次出动两千武装人员,鼓动上万商民包围大元帅府和市政厅等中枢要地,黄埔一期第三、第四队学员接到急报,立即乘坐交通船火速增援大元帅府。

    军校所在地由第一、第二学生队严密戒备,全体师生都提高了警惕,一只眼晴望向如同火药桶般的广州城,另一只眼睛紧紧盯着数十艘环绕四周蠢蠢欲动的商团船只,整个军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身为军需官的郑毅也无法置身事外,需要协助周均若率领一个排的卫兵保证扣押军火的安全,好在那批军火距离宿舍很近,大部分时间郑毅能待在宿舍里喝茶休息。

    次日,广州商团发动了大规模罢市抗税和游|行示|威活动,并以“中华民|国政治定国|军”名义通电全省各商会统一行动。

    短短两天,全省百余县镇先后发动罢市抗税运动,整个广州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所有商铺尽数关门,所有船舶车辆停止运营,驻扎广州及周边地区的滇桂两军本就军纪涣散,借此机会偷鸡摸狗,趁火打劫,一时间哭喊不绝,民怨沸腾。

    由于周俊彦和俞飞鹏紧紧跟随在蒋校长身边,作为左膀右臂日夜出谋划策,人员稀少的军需部早已停摆,进入军校后一直没有具体工作的郑毅反而成为了最悠闲的人,肩负军火守卫重任的周均若日夜担忧,嘴唇都起了火泡,郑毅仍然处之泰然,每天完成两个小时的军火看守任务便回宿舍,专心完善两款新式电机的设计。

    八月二十五日,郑毅终于完成设计工作,打算找个机会前往沙面租界,把设计图和专利申报书交给怀特,却传来大元帅宣布广州戒严并通缉商团首领陈廉伯的消息,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升到临界点,全校师生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连没人注意的郑毅也要轮换执勤,每隔一天还要跟随巡逻队巡视四面水域。

    得益于郑毅的未雨绸缪,军校师生粮草充足,接到禀报的蒋校长在校委会核心会议上,大力表彰军需部两位官长的远见卓识,各部官长齐声称赞,由衷感激,半个月来大家吃饱喝足,对饭菜质量赞不绝口,就连最挑剔的人也对军需部大加称赞。

    半个月来忙昏头的周俊彦和俞飞鹏根本没工夫顾及饭菜的事,听到校长和同僚们的齐声夸赞满头雾水。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几句,周俊彦坦荡地告诉大家:“说来惭愧,这段日子每天都在会议室里,本人和俞副主任根本没时间理会别的事,也没留意每天的饭菜,更没有下达提前购粮的命令,因为在二十天前,我们的账户里已经没钱了,所以本人和军需部不敢领功。”

    俞飞鹏接着说道:“确实如此,如果说是我们军需部购回大批粮食和腊肉,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廖先生派人送来时忘了通知我们,二是新加入本部的特别官佐郑毅上尉自掏腰包买回来,我个人认为第二种可能比较大。”

    蒋校长和众官长非常惊讶,细细一想确实有理,以廖先生素来的严谨作风,送来这么一大批粮食和腊肉定会通知,并且需要办理交接手续便于入账,如此看来,俞飞鹏所说的第二点可能性最大。

    “郑毅不就是之前因为没有获得考试资格在筹委会门口大闹一场的考生吗?好像不到十九岁吧,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敏感的政治部管理部主任林振雄问道。

    周俊彦哈哈一笑:“这个情况我比较清楚,郑毅的家庭情况很好,他父亲就是湖北商会理事长郑兰亭先生,兼任英国驻武汉使领馆商务参赞……”

    “再就是五月初郑毅失去考试资格后,便进入沙面租界的英国太古公司下属造船厂担任技师,一个月后凭借过人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晋升首席技师,收入比我们都高,所以这点钱财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根据我的观察,此子革命意志非常坚定,宁愿舍弃人人羡慕的工作,也从未改变投身革命进入黄埔的初衷,而且此子真诚坦率,性格豁达,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哈哈!”

    “没错,郑毅这小子比我有钱。”俞飞鹏说得很认真,与会者听得有趣哈哈大笑,坐在对面的政治部周副主任也频频点头。

    蒋校长随即做出总结:“回头问问就明白了,如果真是郑毅所为,我建议军校资金充裕之后,把这笔钱还给他,回头校委会和政治部将此事迹通报全校,大力表彰,为郑毅记功一次!接下来,我们继续上午的议题,看如何应对越来越严峻的局势。”

    此刻,郑毅与周均若正站在军校西南方的岔河口,盯着距离不到二十米的两艘小渔船低声议论。

    “看样子这片河湾鱼挺多,两艘小船连续七八网撒下去,竟然没有一网空回,网到的鱼也不小,让人眼馋啊!”周均若说道。

    郑毅伸出手指虚划半个圈:“这处河湾水域够宽,从漂浮水面的枯草情况看,还有道不断旋转的回流,水也够深,鱼群喜欢聚集在这种地方,而且我估计这些渔民经常在此投料。”

    “这你也懂?”周均若颇为惊讶。

    “别忘了我从小生长在长江边,哪天有机会我请你吃武昌鱼。”郑毅笑道。

    周均若扶了扶眼镜:“别说太远,能不能想办法弄张渔网回来?你买回来的腊味所剩无几了,而食堂的人总是抱怨最近买不到肉,就连买青菜也要到下游十几里外的村子才有人愿意卖给我们,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

    郑毅摇摇头:“哪怕找到渔网,也要有人会用才行,钓鱼我还可以,撒网就不行了。”

    周均若沮丧地叹了口气:“往回走吧,快下雨了,唉!眼下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随时可能要开战,哪怕有鱼网有人会用,也抽不出人手来。”

    郑毅考虑片刻:“仓库里有手榴弹吗?”

    周均若立刻明白郑毅想干什么:“别想了,自打我进入军校,还没见过手榴弹呢,下发步枪子弹都要一颗颗地数,哪里有手榴弹供你挥霍。”

    “大哥,你觉得长官们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六百多学员只有五百多杆元年式步枪,警卫连就占用了一百多杆,其中近半还是二手货,守着九千多支枪械和三百万发子弹却不敢动用分毫,实在说不过去啊!”郑毅对此很是不满。

    周均若也无可奈何:“恐怕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无数人在打这批军火的主意,听说粤军那些师长、旅长吵翻天了,就连校长的结义兄弟许崇智司令也想分杯羹,却不愿意担这个责任,最后哪怕成功扣下来,军校也得不到多少。”

    “各部教官都知道这事儿,个个憋着一肚子火,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搞不好恐怕最终要还给商团。”

    郑毅停下脚步:“还给商团?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周均若叹了口气,拉着郑毅的手臂继续走:“今早我给叔叔送早餐时偶尔听到的,说是大元帅也顶不住了,各方压力太大,日本领事也向大本营提出强烈抗议,英国人更嚣张,从香港调来四艘军舰给商团撑腰,法国人也叫嚷说罢市抗税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郑毅终于明白了,本就不忿的心中更为愤怒。

    入夜,轮值的郑毅主动提出为周均若顶一班,已经劳累过度的周均若客气两句便欣然接受,乐呵呵地谢完郑毅,非常感慨地说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时近子夜,哗啦啦的中雨忽然而至,守卫军火的一个班卫兵轮换完毕,带队的郑毅吩咐大家到前面洋楼下躲雨,等雨停再回哨位。

    军校警卫连官兵连续半个多月处于高度紧张中,早已被折腾得有气无力,巴不得好好睡上几天几夜喘口气,听完郑毅的吩咐掉头就走,三三两两躲到前方洋楼下避雨,没过多久大部分人靠着墙壁睡着了。

    哗啦啦的雨点不断打在厚实的篷布上,雨中的郑毅打着赤膊,挥舞铁铲,耗费半个多小时在湿漉漉的地下挖出个方形大坑,扔下铁锹过去揭开篷布,把十箱步枪逐一抗了过来,小心放入坑底整齐排列,爬出坑外立刻绕过两堆武器之间的过道,从另一侧的篷布下连续扛来十箱步枪弹,发现尚有空余又再出动,将仅有的五箱伯格曼冲锋枪尽数抱来塞了进去,不管泥水是否对枪械有损,飞快填上泥土连续踩踏。

    略微休息,郑毅拿来事先准备好的两个箩筐和扁担,将多余的泥土挑到宿舍西头正在挖地基的空地倾倒,如此来回几趟终于干完,又到不远处挑来一担草皮铺在埋藏点上方,收拾好工具已经累得不成样子,直挺挺躺在距离军火放置点十余米的草坪上,如同死狗般任由淅沥沥的雨水淋在身上。

    天亮时分,天色转晴,强打精神的郑毅换上身干净军装,再次回到军火堆放处细细巡视,一面和换了班的卫兵打招呼,一面顺手盖好昨晚没整理好的篷布,最后来到看不出什么痕迹的埋藏点游走一番,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军官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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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失意与骄傲

    在各界压力下,军政府与商团并没有发生武装冲突,却陷入紧张的对峙局面,彼此每天都在报纸上痛骂对方,相互揭短,软刀子纷飞,时不时来个通电全国表明自己的正义性,弄得市面萧条的广州城喧嚣四起,广大民众无所适从,苦不堪言。

    十月上旬,中山先生领导的大本营终于做出妥协,将扣押军火中的四千支步枪还给广州商团,尖锐的矛盾得到一定缓和,连续一个月的罢市运动随之结束。

    郑毅终于得以请一天假进城,把全套设计资料和专利申请书送到怀特手里。

    得知英国专利局已经批准上次申报的两项专利,郑毅非常高兴,心身愉快的怀特兴奋地告诉郑毅:

    “明天我就将前往香港,把八万英镑转入你的专用账户,然后携带这两项新式电机专利赶回伦敦申报,并就上次申报的两项专利转让事宜,与四家欧洲公司和两家美国公司展开谈判。”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在香港汇丰总行的帐户很快就会增加十五到二十万英镑.......哦对了,这个给你,三天后你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在全世界任何一个汇丰银行取钱。”

    郑毅接过存折和一本汇丰银行的空白支票,看完之后大为兴奋:“谢谢你怀特先生,与你合作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怀特哈哈大笑,亲切地拍拍郑毅的肩膀:“你不到二十岁,还有漫长的人生,而我却一天天老去,哈哈!还需要我做点儿什么吗?或者我能从英国为你带回想要的东西。”

    “谢谢!不用麻烦了,目前我没什么需要,祝你旅途愉快,回到英国替我向怀特太太问好。”郑毅笑道。

    怀特含笑致谢,想了想补充道:“我大概半年之后才能回来,如果这段时间你需要购买武器装备,可以到周围几个欧美公司洽谈,大家都认识你,我也为你可能的武器采购和他们打过招呼,只要不是火炮或者其它重型武器,基本都能向你提供,如果你需要使用船厂的加工设备做点儿什么,直接去就行,大家都认识你,也喜欢你。”

    郑毅颇为感激:“好的,我记住了。”

    当晚,郑毅带上丰盛礼物去探望兄弟阿德,和阿德父子喝到半夜并留下过夜,次日上午和阿德一起抱着他的两个儿女出去逛街购物,下午才提着两大箱礼物返回军校。

    周均若收到郑毅赠送的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非常高兴,但他接下来通报的消息令郑毅震惊之余暗叫侥幸:

    昨日中午和今日上午,许崇智麾下三个师长和广州警卫军司令吴铁城先后率领官兵涌入军校,将剩下的扣押军火瓜分殆尽,连“谢谢”都不说一句便扬长而去,没有给军校留下一支步枪,一颗子弹。

    军校师生急红了眼,却敢怒而不敢言,蒋校长愤怒之下连续致电大本营和已经北上韶关的大元帅,毫无所得之后摔碎了自己心爱的水晶杯和笔墨砚台。

    没了这批令各方虎视狼顾的军火,军校也摆脱了最大的麻烦,心身俱疲的师生们随之进入压抑的休整期,第二期学员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络绎入校。

    可是,相对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二期学员为期一个月的军事基础训练刚刚开始,大本营与广州商团的尖锐矛盾再次爆发。

    十月四日,广州商团以没有尽数返还被扣枪械为由,再次举行声势浩大的罢市抗税运动,并紧锣密鼓实施武装夺取政权的军事计划——定于十月十五日拂晓出动商团军,一举占领省署、公安局以及财政各机关。

    值此危急时刻,俄国顾问数月前所说的军事援助终于到来。

    十月十日深夜,俄国货船“沃洛夫斯基号”避过海关和所有部门的眼睛,出现在军校码头前方,神情激动的一期学员和所有教官尽数出动,仅用一个半小时,就将轮船上的八千支莫辛纳甘步枪、四百万发子弹和四门分解的山炮尽数卸下,直到这个时候,军校学员才拥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一扫颓气,悄然展开战前准备。

    十月十四日深夜,广州商团发动武装暴动的前夜,黄埔军校一、二期近千学员在教官们的率领下,以演习为名迅速出发,与许崇智的粤军、李福林的福军和吴铁城的警卫军协同作战,于黎明时分对广州商团盘踞的西关发起夹击,至下午三时,成功歼灭死伤惨重四散而逃的商团武装,逼得陈廉伯等头目魂飞魄散逃到香港,彻底平息了为期两个月的混乱局面。

    此战与黄埔军校上尉军需官郑毅没什么关系,整个上午他都泡在存放俄式武器的仓库里,以清点枪械的名义从一千多支莫辛纳甘步枪中,挑选出五支做工最好、枪机和膛线最精确的步枪,毫不脸红地以军需部官佐日常训练需要为由搬回自己宿舍。

    次日中午,最后一批参战师生凯旋而归,接受战火洗礼见了血的一期第三、第四队师生精神焕发,无比骄傲,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同往日。

    以金佛庄、严凤仪、范汉杰和胡宗南等人为首的师生看到郑毅乐呵呵站在码头上迎接,立刻扬起脑袋含笑藐视郑毅,像刚收拾了一群母鸡的雄鸡一般,冲着郑毅哈哈一笑,便迈开大步匆匆而过,气得郑毅直想骂娘。

    三天后,郑毅苦苦等候的机会终于到来。

    由于从浙江招募的修械所人员还没有踪影,军需部主任周俊彦和副主任俞飞鹏商议过后同意了郑毅的请求,并为郑毅争取到军校正式教官的头衔,即日起,郑毅不但要给尚未毕业的一期学员补习文化课程,还肩负二期学员的英文和数理化教学任务。

    经过数日休息,一期学员再次恢复正常的训练和学习。

    训练的第一天清晨,一位身材挺拔、气宇昂轩的年轻教官出现在操场上,只见他军装笔挺,肃立如松,腰挂一支连蒋校长都羡慕不已的纪念版柯尔特m1911手枪,脚蹬黑光铮亮的高筒马靴,一脸从容地扫视不断从眼前跑过的学员,坦然接受所有敬慕的目光。

    当第一堂文化课开始的最后一声钟声杳去,这位年轻英俊的军官不紧不慢走进一期第四队学员课堂,在百余名学员整齐的敬礼中,不紧不慢登上讲台,缓缓转身扫视恭恭敬敬的学员们足有五秒,这才平静地回了个礼说声“坐下”。

    学员们终于看清楚这位年轻教官的长相,惊讶的低呼声无法压制地响起,年轻教官似乎非常享受,等所有声音消失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郑毅”两个漂亮的大字,然后用略带磁性的平和声音,面对全都比他年纪大的学员们坦然说道:

    “诸位,我叫郑毅,从今天起担任诸位的文化教官,考虑到诸位的实际情况和革命斗争的需要,我们没有时间系统地学习英文和数理化知识,只能选择一些与军事密切相关而且容易学会的基础知识展开交流。”

    “接下去三节课,我将逐步给大家讲解弹道学基础,在此之前,诸位有什么问题和要求尽管提出,我将尽自己的能力予以回答。”

    学员们愣住了,无数双眼睛惊愕地盯着从容不迫的郑毅,坐在后排的严凤仪等六名正副队长同样从未遇到过这样的老师,不由得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坐在前排的胡宗南第一个举手,得到郑毅允许后,颇为不忿地站起来:“请问长官,为何不见你携带讲义?”

    郑毅含笑点头:“请坐下,胡宗南同学,原因有两个:第一,由于学校没有相应的教材,也没有制定文化教学大纲,只能由教官酌情而定;第二,我需要讲授的知识全在我脑子里,因为都是些基础常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备课。诸位只需记好笔记即可,三节课上完,诸位定会生出不同感受。”

    “轰”的一声教室沸腾了,郑毅笑了笑拿起红蓝白三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开始画图,十秒不到画出一门栩栩如生的步兵炮和三根不同的弹道曲线,然后在钦慕的惊呼声中开始快速书写,不但一手行楷硬笔字体非常漂亮,而且越写越快,前后共六分钟便写下三百余字外加一个颇为复杂的火炮弹道图例,整体效果如同一幅艺术品,就连后排的正副队长们也在阵阵惊愕之后,加入了由衷赞叹的行列。

    郑毅把剩下的三个粉笔头放入木盒,扫视一眼尚未恢复过来的学员们:“说句心里话,大家这么仰望我,我很享受,真的。”

    满堂一片哄笑,后排几个队长边笑边骂郑毅脸皮真厚。

    郑毅嚣张的话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请安静.......请诸位安静,黑板上的内容就是我给大家讲的第一课,只要把上面的内容抄下来背熟,基本上算是明白弹道学最基础的理论,这堂课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等后面两节课上完,诸位可以在实践中印证弹道学的理论,然后必然会得出一个结论:这玩意儿初次接触似乎高深莫测,其实也就这样,简单得很!”

    惊呼声再次响起,郑毅却施施然结束讲授,扬长而去,弄得百余师生目瞪口呆。

    前排的胡宗南又一次震惊过后匆匆掏出手表,发现郑毅从头到尾只讲了十分钟,令人影响深刻的第一堂课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十二章 注定的分歧

    仅一周时间,只讲过六节课的郑毅就出名了。

    如今全校所有师生都知道,有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教官每节课最多只讲二十分钟,却让大家赞不绝口,不但人人能听得懂他所讲的内容,而且记忆深刻,虽然这家伙非常傲,让人有点儿不忿,但他确实有才华,学员们所提的问题不管多么嚣张都难不倒他,不服气都不行。

    没多久,再次传出两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年轻教官郑毅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开始绕着小岛跑十几里,完了独自到扯旗山下的靶场边沿练拳,学员们结束早操前一刻,他已经洗了澡换上笔挺的军装,一脸平静地站在诸多教官侧后。

    第二个消息更加离谱,说是数日前教官郑毅与警卫连一位排长打赌,结果他用毛巾蒙着眼睛拆装步枪,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就在军校教学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师生们热议的郑毅忽然来到军需部主任周俊彦的办公室,向正在商量工作的周俊彦和俞飞鹏坦白错误:

    “周世叔、俞长官,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二位长辈,如今风声已过才敢说出来,恳请二位长辈多多包涵。”

    周俊彦和俞飞鹏面面相觑,心想这小子除了傲气一点儿,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难道他得意忘形之下干出什么错事来?

    在两位长官的示意下,郑毅详细陈述自己悄悄掩埋十箱共一百支捷克步枪、十万发步枪子弹和五十支伯格曼机关枪的前后经过,听得周俊彦目瞪口呆,俞飞鹏惊愕之余满怀喜悦。

    “干得漂亮!埋在哪儿?我们一起去挖出来!”俞飞鹏兴奋地站起来。

    郑毅连忙回答:“就在原来堆放那批军火的边上,这么久没听粤军和警卫军传出什么坏消息,我才放下心来,加上前一段频繁下雨,我担心受潮,所以不敢再隐瞒下去了。”

    周俊彦终于发出一声长叹:“你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还不能吃亏,哈哈!不过这件事干得好,不但没有错,反而要嘉奖你才是。”

    “嘉奖就免了,最好闷头发财,知道的人少,麻烦也就少。”郑毅确实害怕再生出事端,传出去不见得是好事。

    俞飞鹏夸奖道:“嗯,想得周到,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沉稳,实属难得。”

    周俊彦一脸欣慰,站起来高兴地说道:“趁校长在,我去禀报一声……樵峰,你叫几个人跟小郑一块儿去,入库前每样送一支给校长查看,为这事校长憋着一肚子窝囊气。”

    “好的,我亲自监督。”俞飞鹏欣然答应。

    半小时后,俞飞鹏肩上背着一支新崭崭的捷克步枪,手里提着一枝花机关枪,步履轻快地进入校长室。

    蒋校长满脸红光,逐一拿起俞飞鹏摆在桌面上的两支枪,看了又看,爱惜不已:“质量果然很好......数量没错吧?”

    “没错,包装箱密封很好,除了一个步枪箱子内壁轻微渗水之外,其他毫无问题,郑毅和周均若还在仓库仔细保养这批枪械。”俞飞鹏乐呵呵回答。

    蒋校长欣慰不已:“先收好吧,很快就能用上了,哈哈!这个郑毅,总是令人惊喜,二位兄长培养有功,我心里也舒服多了,再给他记一功吧,过了今年让他晋升少校。”

    俞飞鹏和周俊彦相视一笑,俞飞鹏补充道:“郑毅的意思是,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赞同他的意见。”

    蒋校长随即点头:“那就到此为止,不要声张,只是有点委屈郑毅了。”

    周俊彦开怀一笑:“不会委屈他,这小子心里有数,性格比外貌成熟得多,哈哈!”

    蒋校长笑容满面,点点头把话题转到军校的思想问题上:“昨晚在大本营党部核心会议上,戴主任再次提出抑制共党发展壮大的问题,近半与会者同意他的观点,我也有这样的担忧,但是在目前国共合作的良好局面下,我们不能公开提出抑制共党的主张,反复考量过后,我觉得还是让忠于本党的学生们来干,借此机会我们讨论一下,看怎么干才好一些。”

    周俊彦和俞飞鹏随即收起笑容,开始相互交换意见。

    夕阳下,政治部周主任与两名学员漫步于操场边沿的林荫下,就目前学员中出现的问题和党派争论展开讨论。

    “我觉得问题不大,同学中有不同认识很正常,而且我们都是严格遵循共产国际的指示加入国民党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不能因为国民党籍同学有异议而加剧矛盾,应该多做说服和解释,宣侠父事件引发的风波刚平息不久,要是再激化矛盾,对我们很不利,毕竟我们处于少数,必须谨而慎之,谋而后动。”

    军校风云人物李之龙坦率说出自己的意见。

    另一侧的蒋先云也有自己的看法:“之龙的分析很细致,但我不同意之龙的退缩,这么应对太被动了,我们应该更积极一些,多做宣传,把我们党的宗旨、性质、目标广为宣传,争取更多的进步同学加入我们阵营。”

    周主任满意地笑道:“你们虽有分歧,但善于观察,善于思考,而且目标是一致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冲突,这样很好!另外,之龙提出成立剧社的建议我看很不错,上周六晚上,之龙和几位学员首次表演的话剧受到普遍欢迎,在军校同学中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值得发扬。”

    蒋先云说出自己的看法:“反响确实很好,入校以来,同学们每天过得很紧张,训练学习之余除了打打篮球,就是聚在一起聊天,再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这样的生活太过单调。”

    “上周六首次演出的小话剧虽然内容简单,却很受同学们的欢迎,这几天大家热议的都是这个小话剧,可见影响之大,所以我赞同之龙的建议,尽快组织一批爱好艺术并有一定功底的同学,正式组建一个话剧社,便于集思广益搞好创作,这样一来,对我党的宣传必然有很大促进。”

    “陈赓就不错,还有王一飞几个,都很有艺术表演天赋,哈哈!”李之龙笑道。

    周主任频频点头:“学员中爱好艺术的不少,缺少的只是没有组织,之龙你文笔好,又有舞台经验,先云文学底子扎实,目光开阔善于团结人,因此我的看法是,由你们俩牵头,在同学中广泛发动,多做宣传,争取年底把剧社组建起来,政治部和校委会这边由我来负责。”

    “我同意。”

    蒋先云和李之龙异口同声表态。

    走到尽头,三人再次回头,周主任想了想问道:“最近我听到不少师生议论郑毅教官,你们怎么看?”

    李之龙乐了:“刚开始听说郑教官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点儿看不惯他的傲气,听完他的一节课,我的印象慢慢改变……”

    “郑教官授课水平确实很高,经常是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同学们明白他所讲的内容,清楚要点在哪里,他的每堂课都是深入浅出,旁征博引,很受同学们推崇,有的同学甚至说,看郑教官板书简直是一种享受,而且他的知识面很宽阔,似乎没有什么问题难得倒他,令人印象深刻。”

    蒋先云也有类似的看法,对郑毅在军校最难那段日子自掏腰包购回粮食肉类的行为大加赞赏,最后也说出自己的困惑:

    “我和郑教官接触过两次,没有机会深谈,但总觉得他远比外表成熟,让人看不透他,再就是他上完课就走,从来不多停留半分钟,不少同学觉得他难以交往,似乎只有四队的胡宗南、范汉杰和他谈得来。”

    “听说郑教官刚来报到的时候,就是四队的范汉杰和胡宗南几个帮他搬的行李,后来他给每人赠送两个英国牛肉罐头做答谢,由此分析,他应该不是难交往的人,挺矛盾的,估计还是对他了解不够。”

    “先云你还忘了个人,金佛庄长官和郑教官相处得不错,金长官似乎非常欣赏郑教官,对郑教官有过一句坦率豁达、文武全才的评论。”李之龙补充道。

    蒋先云点点头,颇为谨慎地说道:“我还听到过这样的传言,说郑教官是与家庭决裂之后投身革命的,但他和军需部两位长官关系很亲密,有人听他称呼周俊彦主任的侄子周均若为世兄,这话是三队两位同学观看他和周均若教官下棋回来说的,还说郑教官的围棋水平相当高,布局诡异,杀伐果断,把曾在浙江少年围棋赛中夺魁的周均若教官逼得满头是汗,如此看来,周俊彦主任和郑教官的父亲或者某个家长应是世交,否则不会有世兄这样的称呼,这么看来,他的立场就不言而喻了。”

    “估计郑教官早已加入国民党,这样的人才,蒋校长那边是不会看不到的。”李之龙惋惜地叹了口气。

    周主任考虑片刻:“我和郑教官接触不多,只能留待日后慢慢了解,倒是我们支部的建设亟待完善,二位尽快拿出工作方案来,还有就是刚才谈到的成立剧社事宜,从现在起就要多加留意了。”

    “明白。”

    李之龙和蒋先云再次异口同声回答。

第二十三章 渐入佳境

    岭南的初冬总是姗姗而来,第一场冬雨落下的时候,黄埔军校经过不断的建设已经大为改观,各部人员大幅增加,处处显露勃勃生机,原本只有个名号的管理部和军医部也得到了充实。

    一排排高大宽阔的学生宿舍相继落成,学员们的生活条件极大改善,原本满是野草的操场变成了平坦整洁的训练场,周围还有一圈煤渣铺设的标准跑道,就连久拖不决的军校修械所也在校区东南方的白鹤炮台下方拔地而起,与两排宿舍一起组成个独立小院,遗憾的是,加工机械还没有影子。

    最令郑毅感到高兴的是,黄埔军校终于有了自己的正式教材,博取众长切合实际的《步兵操典》、《射击教范》和《野外勤务令》被称为“典范令”,与战术、兵器、交通、筑城这四门知识一起,成为军校学员的七门必修课。

    郑毅翻译的三本英法军队教材被列入选修教材目录,其中不少内容被引入到正式教材之中,俞飞鹏编写的《军事交通》和教授部汇编的《军事测量学》等教材也先后进入选修目录,极大丰富了教学内容,不断开拓学员的眼界。

    十一月底,黄埔一期六百四十五名学员正式毕业,因为招自各省的新兵络绎到来急需训练,以及各部工作繁忙人员不齐,没有举行毕业典礼,毕业生们少数优异者破格晋升为第二期、第三期学生总队区队长或分队长,大多数担任新兵连的连排长,成为校军第一批军事训练骨干。

    军需部从江浙两省征召的五十名军械修理人员也在这个时候匆匆而至,令郑毅无奈的是,本部这些特招人员刚刚到来,就被其他各部瓜分一半,而且被抢走的大多具有各类工业技术学校毕业文凭,军需部两位长官又留下五人转为预备干事,最后分到修械所的只剩下二十人。

    新人的到来让郑毅更为忙碌,由于军校在文化教学方面始终没有明确要求和教学大纲,郑毅经过反复考虑,推掉文化教官一职,以便集中精力对本部军械所人员展开专业培训。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随着第三期一千三百余学员到来,黄埔军校生机勃勃,龙腾虎跃,但教官数量也变得严重不足了,郑毅正在白鹤炮台下的修械所日夜培训自己的二十名下属,培训时间刚满一个月再次成为军校教官,负责第二、第三期学员的兵器基础教学工作。

    军校的课余生活也随着一批批师生的到来变得丰富多彩,政治教育在俄国顾问团和**人的不懈努力下得以加强,军校刊物《壁报》和进步报刊《火星报》、《新青年》、《士兵生活》等等相继进入师生们的生活。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时,军校采购的机械设备和一台小型柴油发电机终于运到,郑毅立即率领麾下二十弟兄进行安装调试,经过两周的艰苦努力大功告成,却突然发现采购股没有买回任何金属材料。

    在郑毅的反复催促下,新来的几个马大哈竟然歉意地说找不到之前的材料采购单了,目瞪口呆的郑毅只能返回宿舍,连夜罗列了一份,第二天上午直接提交主管俞飞鹏。

    谁知俞飞鹏早已为越来越庞大的开支弄得拆东墙补西墙满头官司,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拿出购买材料的款项,气得郑毅差点儿吐血,一怒之下抓住世兄周均若前往军需仓库,将六十多支报废的长短枪统统搬回修械所,暂且让麾下弟兄练练手,聊胜于无。

    一番忙碌下来,郑毅忽然发现,自己不但忘了观看新年之夜公演的新话剧,还忘了观看军校元旦日举行的篮球赛。

    中午休息时,郑毅询问麾下进步巨大的弟兄们:“元旦篮球赛哪个部门获得了冠军?”

    “教练部第一。”

    “二期学生总队获得第二名。”

    “长官你篮球打得这么好,为何不参加教练部球队?”

    “早知道我们自己也组个队参赛,不见得输给学生总队!”

    “是啊,长官,我觉得没人的技术比你好,我们都是中学毕业,大多打过球,绝不比他们差!”

    郑毅摆摆手打断七嘴八舌的弟兄们:“别羡慕人家了,是我忙晕头忘了这事,下次一定组队,每个人发两套最好的球衣球鞋,我包了。”

    弟兄们齐声欢呼,接着兴奋热议,已被破格提拔为军需干事兼学员队长的谢燮元中尉悄悄来到郑毅身边坐下:

    “昨天下午在操场的时候,属下偶然听到打篮球的几位一期毕业生议论你,说你之所以不敢参加剧团,是因为你没有文艺细胞,而不敢加入教练部篮球队是因为你怕出丑,几个人越说越来劲,越说越难听,最后那个姓胡的矮个子竟然诋毁你是个花花公子,只会动嘴的小白脸,属下势单力孤,不敢得罪他们,气得够呛。”

    郑毅傻眼了,转念一想含笑问道:“那几个孙子恐怕早已知道你是我们军械所的人吧?”

    谢燮元回忆良久:“有这可能,好像我悄悄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笑声……啊,这么说起来,那几个小子早有预谋,故意说给我听的?”

    郑毅乐了:“他们找过我很多次了,这个叫我加入话剧社,那个叫我出席什么军事研讨会,还有两个更烦人,连续三天守在我宿舍门口,一见面就是一轮激烈的炮轰,好像我不加入他们三民主义社团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反|革命一样,你说我哪里有这时间?”

    “估计那天我情急之下讽刺他们几句,这帮孙子气不过,便使出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哈哈!这事不用管,哪怕我真他娘的是个娘娘腔,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长官真是胸怀宽阔啊!”

    年纪二十四岁却长得像四十二岁的谢燮元满脸钦佩。

    郑毅连忙让他打住:“行了行了,你这家伙什么都好,学什么都快,技术也是最突出的,唯一的缺点是喜欢拍马屁,得改改,要自信!”

    “下去我的课时安排比较多,这里靠你带队,需要的材料我已经弄回来了,先按照既定计划加工出需要的零部件,把那十几支还能修复的长短枪修好,再考虑仿造勃朗宁手枪的事情……”

    “别的要求我不说了,这里只强调一点:任何时候都必须严格遵守操作规范,时刻注意操作安全!”

    谢燮元立刻站起来:“长官放心,包在属下身上!”

    郑毅看到老谢一副牛皮糖的样子,哪里敢放心?随即叫来所有弟兄召开安全会议,回到宿舍已是晚饭时间。

    周均若看到郑毅回来,便拉他一起前往军官食堂,边走边低声问道:“最近你是否得罪什么人?”

    郑毅疑惑不已:“我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机会得罪人啊?”

    周均若略微一想,逐渐明白过来:“那就是你三番五次拒绝参加任何社团,得罪了那几个革命积极分子,否则不会传出是非。”

    “什么是非?大哥说来听听。”

    郑毅有点儿恼火了,心想你们这帮孙子还有完没完了?

    历来文质彬彬谦恭守礼的周均若摇摇头:“不怎么好听,什么娘娘腔啊,五音不全啊,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等等,没一句好话,弄得下午叔叔还问我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谁闹矛盾了?”

    “唉,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啊……你也是的,没事得罪他们干什么?那帮人精力太过充沛,你有时间和他们斗气啊?”

    郑毅气得笑了,停下脚步大声说道:“老子就是长得帅,老子就是有钱,谁看不过眼来咬我卵|子!”

    “轰”的一声笑声响起,郑毅这才发现已经来到食堂门口,里里外外两百多号同事和官长望着自己,哈哈大笑,场面无比欢乐。

    郑毅羞得无地自容,干脆沉下脸轻咳一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越来越热闹的笑声中大步走向打饭窗口,突然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周均若没了影子。

    打饭窗口前,一排乐呵呵的教官如同事先约好似的,齐齐侧移一步,恭请郑毅先打饭,立即引发更大的笑声。

    郑毅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把碗递给食堂大师傅,结果笑眯眯的大师傅给他加了一瓢肉,弄得郑毅更为尴尬,情急之下脑子飞速转动,很快拿出个危机公关的方案。

    只见郑毅捧着满满一碗饭菜,肃立在窗口前不走了,挺起胸膛煞有介事地咳嗽一声,耐心等待大家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后,他才格外严肃地大声说道:“诸位长官,诸位同仁,今天这事有点儿误会......”

    一句话没说完,笑声再次轰然爆发,不少人笑得口喷饭粒,眼泪都出来了。

    郑毅憋屈不已,等笑声停下来,才无奈地解释道:“诸位,估计是这段日子太忙,没有加入一些同仁和学员们组织的各种社团,在拒绝的时候也不注意方法和语气,不小心有所冒犯,所以才获得娘娘腔、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等等极度风光的美誉......”

    笑声再次响起,但是没有之前几次那么大声,不少人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奥妙。

    郑毅脸上一派严肃,语言却颇为诙谐:“为了不再戴上那么多耀眼的光环,本人借此满堂欢乐的难得机会,郑重宣布两个决定:第一,本人决定响应校委会和政治部的号召,以军需部下属军械所为基础,成立‘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参加一个半月后举行的春节联欢汇演;第二,即日起,每天下午下课之后,只要不是外出,本人都会到篮球场走走,如果有谁觉得他投篮技术比我好,完全可以向我发起挑战,但规矩由我来定:彼此都要在距离篮圈八米以外投出十个球,每输一个球需要送给对方一个大洋!宣布完毕,敬请诸位代为宣传,相互转告,谢谢!”

    郑毅说完转身就走,满堂一片惊愕,直到郑毅出了大门,才听到阵阵开怀的笑声和热议声。

第二十四章 不鸣则已

    一夜之间,郑毅在军官饭堂宣布的两项决定传遍全校,引发师生们强烈的兴趣和议论,几个社团的负责人很快傻眼了,没有一个料到郑毅性子这么刚烈,胆子这么大,颇为后悔对思维和常人不同的郑毅使出激将法。

    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到,郑毅这么做看似鲁莽傲气,实则颇为精妙,以篮球而言,先不说平常人如何在轰动效应下调整情绪,能否正常发挥等问题,仅是输一个球输一个大洋的规矩,就能把吓退大部分挑战者。

    次日中午,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重磅消息:

    蒋校长和政治部周主任等人非常关注这件事,周主任极力赞扬成立军校合唱团的举动,认为歌声同样是战斗的武器之一,因此当场建议校委会同意郑毅成立“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蒋校长觉得很新颖,认为郑毅很可能带给大家一个惊喜。

    各种传言尘嚣之上,下午第二节课还没上,绝大部分学员就盼着早点儿下课,在外带队练兵的一期毕业生也匆匆结束训练,三五成群赶到学校篮球场,各部教官均兴致盎然,信步走向球场。

    聚集在球场四周的师生黑压压一片,历来守时的郑毅在无数双或是热烈、或是欢乐、或者蠢蠢欲动准备挑战的目光中走了出来。

    令人惊奇的是,郑毅没穿运动服,仍然军装笔挺,仪表整齐,腰间仍然挂着令无数人恨不得抢过来的柯尔特m1911手枪,脚下仍然穿着黑光铮亮的长筒马靴,看得学员们啧啧称叹,也让暗自不爽的老鸟们气得不行。

    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很快出现:郑毅从容不迫地进入球场,边走边向含笑问候的教官和学员礼貌回礼,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游走一圈,扩胸展体,看到久久没人上来挑战,便从一旁的五个篮球中挑出一个开始运球,抵达罚球弧顶时忽然急停,在千百双目光的注视下,高高跳起,稳稳出手。

    篮球划出一道美妙弧线,飞向篮筐,“唰”地一下应声入网。

    掌声尚未响起,郑毅已经到了篮下捡回篮球,运到四十五度的地方再次转身跳投,剧烈旋转的篮球如同炮弹一般,精准扎入篮筐之内,顿时引来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喝彩。

    郑毅似乎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没有任何停顿,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如法炮制,接连在中远距离投进八个球,这才在潮水般的掌声中持球走向中线,投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超远距离远投。

    空中的篮球在无数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飞向篮筐,“当”地一声砸在篮筐后端高高弹起,重新落下后再次砸在篮筐边沿,弹了两下终于掉出篮筐之外,瞬间引发一片惋惜声。

    球场正中央的郑毅摇了摇头,像个卖艺的江湖人一样抱拳致礼,行了个环礼,随即扬长而去,似乎没有听到阵阵热情的掌声和挽留声。

    经此一事,郑毅名声大盛,原本不服气的挑战者不约而同退缩了,全程目睹郑毅表演的金佛庄和胡宗南等人震惊过后痛骂不已,责怪阴险狡猾的郑毅故弄玄虚藏着掖着,从来不为集体的荣誉着想。

    次日下午下课后,郑毅再次出现在篮球场边沿,和气地与热情的学员们交流,十分钟后看到没人挑战,笑了笑再次扬长而去。

    此后连续三天,郑毅都在同一时间来到球场,仍旧没人向他发起挑战,反而在学员们的热情要求下,欣然脱掉衣服,打了半场组织后卫,再次以熟练的球性和精妙的传球,赢得阵阵喝彩。

    从第六天开始,郑毅没有再出现在篮球场上,充满期待的师生惋惜不已,转而热议郑毅所说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相互询问有谁见过他们在哪儿练歌?都练了些什么歌?没多少人知道郑毅早已向政治部周主任呈交成立“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的申请,当即获得周主任的批准和鼓励。

    此时的郑毅看似轻轻松松,有条不紊,其实他心里沉甸甸的,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若不是手下二十名来自江浙两省的弟兄都接受过中学以上教育,大半人虽然不识谱,但领悟力都很强,只要跟着哼唱两遍也就熟悉了。

    随着了解的深入,郑毅倍感高兴,本来最不被他寄予希望的谢燮元长得像个猥琐大叔,却拉得一手好二胡,另一位名叫贺百年的弟兄出自书香门第,不但外貌俊秀,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此外尚有三名聪明伶俐的弟兄会吹笛子和长箫,再加上留日回来精通音律的世兄周均若鼎力相助,郑毅的战士合唱团总算跌跌撞撞成立起来。

    万籁俱寂,郑毅宿舍的灯光仍未熄灭,数日来,他根据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细细默写上辈子陪同部队转业而来的工会主席和保卫处长喝酒k歌的曲目,以及中学时代、大学时期和工作之后几乎每年参加一次的大合唱歌咏比赛,悄悄写下上百个歌名,再从其中反复挑选,细细斟酌。

    距离春节一个月的时候,郑毅终于选出三首不同风格的歌曲,先用五线谱默写出来,再由周均若转成简谱。

    第一首歌是铿锵有力、易学易会的《团结就是力量》,第二首是曲调简单、旋律优美的电影插曲《雁南飞》,第三首则耗费郑毅两个晚上时间,最终从百余个歌名中,选中难度稍高需要领唱的电视剧《水浒》主题曲《好汉歌》。

    周均若接过三首歌的曲谱时兴奋不已,特别喜欢抒情韵味浓郁的《雁南飞》,不断询问创作这三首歌的人是何方神圣?家住哪里?

    郑毅只记得《雁南飞》的词曲作者分别是李俊和李伟才先生,因此毫不犹豫填上这两个名字,其他两首只记得演唱《好汉歌》的刘欢,于是把词曲作者全都挂在刘欢脑袋上,《团结就是力量》的曲词作者干脆写上“佚名”二字。

    歌曲选好之后,郑毅不断鼓励麾下弟兄,利用每天中午和晚上两个小时,一句句地教二十位弟兄演唱。

    喜爱音律担任指挥也像模像样的周均若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每天积极参与排练,耐心传授歌唱技巧,从没喊过一句累,直到二十个兄弟耗费两周时间有了样子,两位五音不全屡教不改的弟兄也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仍然投入饱满的热情。

    二十二岁的沈金富从杭州工业学校毕业后,当了三年五金厂敲敲打打的冷工,弟兄们都觉得这家伙不行,周均若却认为他节奏感不错,力排众议让他负责打鼓,苦练半月之后,这家伙已经能熟练敲出五种节奏,而且看得懂周均若指挥的手势。

    二十岁的费耀光自金华中学毕业后,做了两年首饰店学徒,这家伙是典型的五音不全,却偏偏喜欢唱歌,发黄而沙哑的嗓音时常吵得弟兄们汗毛倒竖,无法入眠,好几次在忍无可忍劝止不听的情况下勃然大怒,爬起来按住他狠揍一顿,可第二天他又情不自禁地哀嚎起来。

    费耀光担心自己被淘汰,被整个集体抛弃,情急之下竟然悄悄用废旧钢管,加工出九个一组的打击乐器,然后把郑毅和周均若悄悄叫到后山遗弃的炮台掩体里,令人震惊地敲出《雁南飞》的优美曲调,当即把多愁善感的周均若感动得掉泪,郑毅感慨之余连连摇头,最后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好样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叫男儿当自强,明年我推荐你晋升准尉。”

    费耀光听完“扑通”跪下,抱住郑毅的腿嚎啕大哭,弄得从不轻易动感情的郑毅鼻子都酸了。

    距离春节还有十天的时候,战士合唱团的弟兄们已经熟练掌握三首歌,每天仍然坚持跑到远离校区的旧炮台里刻苦练习。

    谢燮元率领几位弟兄,用郑毅从太古船厂搞来的镀锌铁皮和钢丝弹簧等物,制作出四个大小不同的架子鼓,郑毅自掏腰包进城买回弟兄们擅长的八件民族乐器,还送给世兄周均若一架德国产手风琴,自己也买了把英国产的古典吉他。

    晚上的彩排结束,深感满意的周均若意犹未尽,要求郑毅至少再加一首歌曲。

    一个月来,弟兄们天天处于郑毅传销式的洗脑之下,早已扔掉了自卑感和羞涩感,信心空前爆棚,听到乐队指挥周均若的建议后,纷纷出言附和,要求再来一首作为备用。

    郑毅实在不愿看到贪多不烂的情况发生,但最终挡不住弟兄们的热情,顺口胡乱唱出一段儿歌:“小丫嘛小二郎,背起书包进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朗尼格朗尼格朗啊尼格朗......”

    郑毅还没唱完,弟兄们已笑成一片,随后一致要求就唱这首歌,有点疯魔的周均若强烈建议用这首《读书郎》替换《好汉歌》,弄得郑毅郁闷不已。

    返回宿舍之后,兴奋未消的周均若立即将《读书郎》的曲谱默写出来,随后把筋疲力竭的郑毅拽起来,逼迫郑毅写出歌词,完了来回踱步,极为投入地轻声演唱。

    周均若哼完一遍,又感觉不太满意,略微考虑,忽然双眼贼亮,也不管郑毅是否睡着了,直接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指着第三段歌词严肃地说道:

    “为了体现军旅特色,这段需要改一改,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你帮我听听:小呀小二郎,放下书包扛起枪,不怕血与火,勇敢上战场,不把军阀消灭光,不敢回家拜见爹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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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举步维艰

    春节临近,万象一新,南国的春天悄然到来。

    经过数月的休养生息,广州军民逐渐从战乱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战争的乌云却再次当头笼罩。

    一九二五年,二月一日。

    广州革命大本营旗下的五万大军誓师出发,分左中右三路向陈炯明控制的粤东地区挺进,实力依然强大的陈炯明指挥六万大军针锋相对,奋起迎战。

    盛大誓师仪式结束,黄埔军开出校门开始登船出发,渡过珠江,登上北岸的芳村码头集结,再经陆路赶赴战场。

    军校码头西侧的货船上,郑毅来不及看一眼开赴战场的师生友人,认真审核第二批军用物资的装船清单,麻利地拿出钢笔,在一式三份的清单上快速书写,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的郑毅虽然还是上尉军衔,但在长官俞飞鹏的关照和器重下,已获得校委会批准,担任新组建的军需部运输科代理科长,肩负起作战物资的运输重任。

    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中,蒋校长、周主任等十余名官长默默站在码头高处,目送满脸稚气却斗志昂扬的学员们登船,郑毅悄悄走到俞飞鹏身后低声禀报:“第二批物资核对完毕,唯独缺少二十箱药品和手术器械。”

    俞飞鹏微微摇头:“这批药品和两套手术器械已被粤军第三师截留,拿不回来了,通知押运队开船吧。”

    “是。”

    郑毅二话不说返回征用的商船下方,向押运队长传达出发命令,目送破旧的三百吨级蒸汽货船驶离码头开向对岸,不由得为即将进入战场的校军弟兄暗自担忧。

    在共产国际的支持下,年轻的黄埔军不再缺枪少弹,但用于攻坚的火炮只有六门,而且都是半新旧的步兵炮,炮弹严重不足,战场救治药品更是极度缺乏,大本营好不容易下拨一批药品,影子都没看到就被粤军这条地头蛇抢走,由此可见,各路友军根本不把年轻的黄埔放在眼里。

    年轻的黄埔军还需要用自己的血肉去奠定自己的地位,建立自己的尊严。

    “郑兄,想什么呢?是不是无法上前线立功,心有不甘啊?”蒋校长的侍从官俞济时和新任卫队长王世和来到郑毅身旁。

    郑毅转身笑了笑,看向他们肩上的伯格曼mp18冲锋枪:“算你们有良心,没把我好不容易偷回来的枪械全拿走,还记得给我们军需部留下五支花机关枪。”

    王世和哈哈一笑:“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校长叫我去军需部领枪,我居然不知道你悄悄扣下的这批质地精良的武器……上周我们在靶场对比了一下,这种捷克产花机关枪无论精度还是可靠性,都远远超过德国原厂的花机关枪,设置在枪机下方的三十发直弹匣非常方便,就是子弹少了点。”

    “前天刚给你们送去两万发,这么快用完了?”郑毅不解地问道。

    俞济时解释说:“这段时间都在备战,我们也不例外,三次打靶消耗近半子弹,你也知道,扳机扣一下三十发子弹就没了,我们卫队装备九十五支,打一次靶最少要消耗三千发,你送来的那点儿子弹怎么够?如今我身上六个备用弹匣只有三个是满的。”

    郑毅考虑片刻:“捷克改进的花机关枪口径与德国原产mp18不一样,与国内各大兵工厂仿制的花机关枪也不同,这枪使用九毫米毛瑟手枪弹,这种子弹在欧洲很普遍,我们国内却不多,沙面几个洋行的九毫米手枪弹基本都被我买光了,比利时洋行倒是还有几万发库存,但都存在香港中转仓库,要买的话也得三五天时间,如果很急的话,我先把我们军需部备用的一万发给你。”

    俞济时和王世和听了非常高兴:“太及时了,等会儿我就去你那里搬,说不定下午我们要跟在主力后面出发。”

    郑毅想了想建议道:“要是卫队想多备一些子弹,就尽快打个报告给我们俞长官,只要批下,我立刻就去办理,争取和昨天入库的那批英国手雷一起送到前线交给你们。”

    两人相视一眼,俞济时主动承担下来:“报告我来写,我找校长签字,中午交给你。”

    郑毅点点头,晃眼看到不远处的俞飞鹏向自己挥手,连忙快步赶过去,接过俞飞鹏递来的纸条退到一旁,看完后不由得暗暗叫苦。

    下午三点,郑毅驾驶从太古船厂借来的小快艇,带上两名便衣卫兵和两箱大洋,赶到租界专用码头。

    守卫码头的印度兵看到快艇上飘舞的英国米字旗和熟悉的郑毅,敬个礼后立即放行。

    郑毅把卫兵和大洋留在小艇上,直接前往经营化学品和药品的德国鲁磷洋行,在买办客气的引领下上楼等候。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金发碧眼高瘦精明的经理赫德尔快步到来,隔三米远就向郑毅伸出大手:

    “我的朋友,很久没和你踢足球了,我记得最后一次和你对抗,还是在太古船厂后面那块糟糕的草地上,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你,要是你们革命军不发动战争,恐怕你不会来看望我,对吗?哈哈!坐下吧,咖啡还是茶?”

    “咖啡吧。”郑毅笑道。

    赫德尔向女秘书打了个响指,点燃支香烟吸上两口,把香烟和精致的防风火机放到郑毅面前:“说吧,我的朋友,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半个月前开始抽烟的郑毅点燃支香烟:“马克,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两套用于战场急救的手术器械和一批药品,整个广州乃至整个中国,德国生产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都是最好的。”

    赫德尔微微皱眉,高眉骨下的深蓝色眼珠转动几下:“请原谅,亲爱的郑,虽然你需要的货物我这儿都有,但是不能卖给你,你应该知道如今不但广州的商人抵制你们,所有欧美公司也一致抵制你们,武器装备和药品就列在禁止清单的最前面。”

    郑毅向送上咖啡的女秘书说了声“谢谢”,转向赫德尔,低声问道:“亲爱的马克,你觉得这场战争谁会赢?”

    赫德尔收起笑容,认真地思考一番:“请原谅,我还是不看好你们,你们的联军很不团结……”

    “据我所知,你们孙统帅旗帜下的粤军兵力最多,最有战斗力,可是粤军的高级军官与你们的敌人从没有断绝过联系,双方的使者暗中往来非常频繁,而曾经支持你们孙统帅占领广州的云南军队和广西军队,都不会和陈炯明将军的军队作战……”

    “这些情况各国人士都很清楚,估计你们的高级将领也都知道。”

    郑毅一时间头疼不已。

    赫德尔所说的这些情况都存在,他也是前一段和俞飞鹏闲聊中知道的,他还知道革命军最终打赢了,可现在仗还没打,所有迹象都对革命军不利,没人愿意听他说革命军最终是赢家,至少眼前的赫德尔不会相信。

    考虑良久,郑毅决定换个方式:“马克,要是我以个人名义,亲自驾驶快艇到你们的香港仓库提货,另外再购买一千支mauser.?c96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十万发配套枪弹,你愿意和我达成这个合作吗?”

    “你很清楚,我有香港汇丰总行的支票,信用级别不低于你的鲁麟公司,甚至更高。”

    赫德尔沉默了,想来想去实在舍不得一千支毛瑟手枪和十万发子弹的生意,他非常清楚郑毅是个富翁,和太古公司广州分公司老板怀特合作的几项机电发明专利赚了大钱,哪怕郑毅购买一个步兵师的装备,也不存在支付上的困难。

    郑毅并不着急,掐灭烟头,端起咖啡慢慢品尝。

    赫德尔抽完第二支香烟,实在无法舍弃高额利润,更不愿意和敌对的英美各国绑在一起:“毛瑟c96不在武器禁运清单之内,我可以答应你,但我的仓库里只有7.63mm口径的,每只售价三十二美元,子弹规格也一样,每箱六十五美元,每箱数量为两千颗,如果你一定需要九毫米口径的,只能耐心等待三个月。”

    “c96每支二十五美元,子弹每箱五十美元,不能再高了。”郑毅非常清楚如今的武器价格。

    赫德尔激动地站起来:“哦不!你这狡猾的家伙,别忘了我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一旦让各国贪得无厌的伪君子知道我卖给你宝贵的药品和枪支弹药,我将遭到他们一致谴责和无所不在的打击排挤!”

    “而且我不但不能让你冒险开着小快艇到我的仓库码头去,我还要像小偷一样,在某个寒冷孤独的夜晚把你所需要的东西送到你手里,否则全香港都会知道这件事,明白我的付出多么艰难吗?我的朋友!”

    郑毅对赫德尔口才佩服不已,放下咖啡杯郑重地说道:“马克,自从世界大战结束,德国就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在英美两国犹太财团持续不断的言论打击和羞辱下,全世界都成了德国的敌人。”

    “可是,我知道德国必将会再次崛起,因为伟大的德国还有无数爱**人没有倒下,还有五千多万勤劳勇敢的人民没有屈服,全世界还有无数像我这样正直的人为德国感到难过,愿意看到德国重新站立起来!”

    “亲爱的马克,面对一个对德国充满敬意和美好愿望的中**人,你忍心赚取超过正常利润近五倍的金钱吗?难道你不讨厌那些一辈子扑在德国身上吸血却将德国推入深渊的犹太奸商?”

    赫德尔呆滞了,他身后丰腴漂亮的女秘书也张开性感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十秒之后,满脸痛苦的赫德尔终于妥协了:“好吧,外交官先生,哦不!政客先生,你打动了我和亲爱的婕娜,c96每支二十八美元,只提供7.63口径,枪弹每箱五十五美元,这是最低价格。战场手术器械和药品按照正常价格上浮百分之十,只收美元和英镑。”

    郑毅站起来,把手递给赫德尔:“清单我等会儿给你,谢谢你马克!合作愉快,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

    赫德尔放松下来,握住郑毅递来的手:“交货地点只能是下游沿江码头。”

    “那就在我们黄埔军校码头吧,三天内可以吗?”郑毅问道。

    赫德尔摇摇头:“五天,至少五天,后天你再来一趟,我告诉你准确的交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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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步一个脚印

    郑毅给赫德尔开具八千六百英镑的支票后便告辞而去,独自前往桥头的汇丰银行,用自己的名字开了个专门用于军需采购结算的户头,把俞飞鹏交给自己的三千美元采购款折成大洋存了进去,然后带上两名年轻的银行职员前往专用码头,和两名便衣卫兵一起抬着装有一万大洋的两个木箱,返回银行,存入刚开办的账户。

    回到军校已是夜幕降临,郑毅拿出记事本列出清单,逐笔计算开支,发现俞飞鹏拨给自己购买药品和手术器械的款项合计起来,折成英镑还不到三千,回头还得补给自己五百五十英镑才行。

    郑毅擅作主张购买的一千支毛瑟c96手枪和十万发子弹,纯属无奈之举,可不这么干,就无法打动德国奸商赫德尔,也就无法买到前线弟兄用以救命的药品和手术器械。

    郑毅倒不太担心军校不认账。

    一来军校早已有采购一批毛瑟c96手枪的计划,因为无法从大本营获得拨款,只能一拖再拖;二来这批毛瑟c96价格很实在,自上个月开始,武器价格不断上涨,德国毛瑟c96批发价已经涨到三十美元以上,没有门路有钱也买不到,如果军校不要,自己就卖给广东地面多如牛毛的客军,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二月十二日,中午。

    胡子拉碴的俞飞鹏从前线回到军校,见面就扔给郑毅一张清单:“我军主力所向披靡,即将包围敌军重兵囤积的淡水城,可淡水不好打,这一路打过去已经伤亡三百余人,此次我专程把活着的百余伤员送回来救治,明早还要再度启程,把前线紧缺的两千发炮弹、五十万发机枪子弹和你买回来的所有药品及手术器械送过去,明天上午八点以前必须装好船,你和我走一趟,争取在发起总攻之前赶到淡水。”

    “遵命。”

    郑毅拿着清单往外走,三个小时后返回办公室,看到俞飞鹏已经刮去胡子,换上一身笔挺军装,坐在办公桌后批改文件,想了想轻轻过去拿起他面前的茶杯,将小半杯冷茶倒掉,略作清洗沏上杯新茶。

    “先别走,坐下吧。”

    俞飞鹏头也不抬,写下最后一行字后放下毛笔,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连喝好几口,随后颇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安排好了?”

    郑毅恭敬回答:“安排好了,几个股长陪属下逐一清点完毕,所有事务明确到个人,凌晨五点装船,有两个小时应该足够了。”

    俞飞鹏叹了口气:“均若笔杆子一流,有水平,心也细,可胆气不够,干起实事来比你差远了,要不是为他积攒功劳,战后顺利晋升一级,我真不愿意把他留在前线。”

    “这回你虽然没上前线,可蒋校长、政治部周主任、总教官兼一团长敬之将军(何应钦)看了买到急需药品和手术器械的电报后,对你的能力赞不绝口。”

    “这半个月来,廖先生跑了好几趟香港,动员五、六个省港名流轮番出马,仍旧买不到急需的药品,反而让你买到了,不容易啊!”

    “茂如将军(王伯龄)对你印象一直很好,看完电报后,当即提议给你记功,搞得我也很有面子。”

    郑毅谦虚地说道:“如果没有长官你的信任,提前备下重金,还给属下那么大的自主权,属下也做不到。”

    俞飞鹏非常欣慰:“行了,是你人缘好,机遇好,否则我给你留下再多资金也没用。过两天你跟我到了前线,就把均若换回来,我打算给你多压些担子,好好把握机会吧。”

    “谢谢长官!属下觉得,周世兄回来也好,审核科如今只有一块牌子和一名科员,积压两个月的单据来不及审核,属下想报账都没人接单子,接下去业务会越来越多,军校规模也会越来越大,要是单据凭证累积太多,到时候恐怕理不清啊!”郑毅不动声色地说道。

    俞飞鹏哪里听不出郑毅话中真意:“均若有你这样的知交,是他的福气!等打完仗吧,到时候把他放到审核科少校科长的位置上去……他只适合干这个,学识和资历勉强够了,倒是你让我很为难,若是校长或者茂如将军把你要过去,你说我给还是不给啊?”

    郑毅非常惊讶:“我过去干嘛?各团都有自己的军需参谋和辎重连长,总指挥部也有诸多将校参谋,扛东西也用不着我,我去了根本没用。”

    俞飞鹏哈哈一笑,笑完低声透露:“校军第三、第四团成立在即,两个月就会完成扩编,以你的能力只要过去,至少能混个中校参谋。”

    “不去不去!属下在您老身边照样有机会,还不用担那么大的责任。”

    郑毅是真不愿这个时候去和那些虎视眈眈觊觎官职的人争权夺利,至少在北伐之前他不想离开军需部。

    俞飞鹏看着郑毅的眼睛,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总是和别人想法不一样,不愿去就留下吧,你真要走了我还不愿意呢,哈哈!”

    郑毅嘿嘿一笑站起来:“要是没什么事,属下这就回去收拾一下。”

    俞飞鹏示意他坐下:“话还没说完呢,你推举个人暂代你看着军械所,等战事结束我再派个人去当所长,那地方没什么前途,你也别管了,有精力多在后勤供给和统筹协调方面下功夫。”

    郑毅缓缓坐下:“属下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如果实在没人,就让谢燮元先顶上吧,他在军械所弟兄中还是挺有威信的,业务不错,技术也还拿得出手,就是资历不够。”

    “那就让他先顶上吧。”

    俞飞鹏又喝下两口茶:“听说你这半年来,每天都悄悄进行军事训练,拳脚很厉害,枪法如神却从不在别人面前显露,晚上别人都睡着了,你还在钻研英文版的军事理论,写下大量笔记,还翻译了不少著作,是不是想将来出去带兵?”

    郑毅一听就知道是周均若告的密,只好如实回答:“确实有这想法,不过至少三五年内没这本事,直到现在属下都还没得到长官的真传,哪里敢奢谈出去带兵?”

    俞飞鹏哈哈大笑,非常开心:“你这小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滚吧!”

    次日上午八点,军校的交通船满载军需物资,驶离码头,顺流而下,坐在驾驶舱外面藤椅上的俞飞鹏看完物资清单,随手递给身后的副官,望向左舷上正在检查篷布覆盖情况的郑毅,不由得微微点头。

    从昨天下达命令到今天启航出发,所有事情都不用俞飞鹏操心,上船时俞飞鹏特意查看物资装载情况,发现所有一切比他历来要求的还要好,连船上甲板也比原来干净多了,屁股下这张轻便舒适的藤椅也是之前没有的。

    在此之前,俞飞鹏遇到过很多勤奋好学、踏实肯干的年轻人,遇到过不少聪明伶俐心思细腻的官兵,可从未遇到过像郑毅这样集诸多优点于一身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属下,感慨之余竟然生出丝丝迷惘。

    满载物资的交通船离开珠江水域,驶入东江口,因为逆流而上,速度明显变慢,徐副官送来热茶和一梳香蕉,俞飞鹏欣然掰下一根香蕉剥开品尝:“味道不错,自然熟的,这个时候市面上可见不到,哪儿来的?”

    “开船的弟兄说是小郑弄上来的,一大筐呢,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我叫他来问问。”

    年轻高大的徐副官把郑毅从船尾叫来:“这香蕉哪儿来的?”

    郑毅笑道:“偷来的,军校南面一水之隔的村子外有片香蕉林,据说是五年前从马来西亚引进的优良品种,比本土香蕉早熟一个月左右,我平时喜欢吃香蕉,凌晨装完船忽然想起那片香蕉可以吃了,便撑竹排过去想和村民买两筐,那时候天刚蒙蒙亮,人影都没一个,时间又来不及了,只好先弄一筐回来,等打完仗再去付钱吧。”

    俞飞鹏哈哈一笑,笑完连连摇头:“这是违反纪律的,你不知道?”

    郑毅瘪瘪嘴:“之前我听两位一期学员说,他们在东郊训练那段日子过得很艰苦,一天两餐都不能保证,每天又累又饿还得加倍训练,同伴中有个倒霉蛋实在饿得受不了,偷挖村民地里两个红薯吞进肚子里,结果被同伴检举揭发,带队的区队长非常生气,当着全队严厉呵斥那倒霉蛋之后,罚了他一个月军饷还不算完,还让他面朝村子跪了一夜。”

    “我听完心情很沉重,也很恼火,当即对两位学员说:那个告密的孙子不值得你们信任,如果在战争中被俘他绝对第一个投降,你们的区队长是个脑子坏掉的白痴,跟着他绝对死得早。”

    听完郑毅的话,徐副官和来到边上的两名侍卫惊愕不已,俞飞鹏却频频点头:“嗯,如果换成你带队,你怎么处理啊?”

    郑毅张口就来:“首先,我绝不会让手下弟兄过得这么惨,我至少有五种办法保证我的弟兄不饿肚子;其次,那位带队的区队长军衔不是上尉就是少校,每月军饷不是九十大洋,就是一百六十大洋,他如果爱护自己手下,只需拿出两个大洋,就能买下一亩地的红薯,至少够百来人的区队吃饱三天;第三,如果换成我处理这事,我会悄悄去村民家里致歉,赔偿损失,然后悄悄找到偷吃的倒霉蛋,让他发了军饷把钱还我,而不是粗暴处罚,给麾下弟兄留下一辈子抹不掉的痛苦!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军人必须有军人的尊严!”

    俞飞鹏大为感慨:“小郑,相信我,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威震天下的名将!”

    郑毅没有一丝得意之色,望向前方江面的深邃眼睛里露出淡淡的哀愁:“其实,属下最大的愿望不是成为名将,而是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踏踏实实地活着,别死得太早,只有活着,才能奢谈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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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战场是最好的课堂

    次日上午,自东江转入南面石马河的交通船行至樟木头镇,徐徐靠岸,由于河道深度无法通过三百吨级船舶,等候已久的黄埔三期学生总队三百师生立即行动起来,将船上物资迅速卸下,随后将两百多名伤员抬上船,紧急送往广州各大医院救治。

    郑毅送走了护送伤员返回广州的世兄周均若,婉言谢绝学生总队区队长送来的马匹,与徐副官率领的一个班侍卫走在骑马的俞飞鹏和政治部陈公良上校身后。

    放眼望去,延绵数里全是肩挑背负的学员和驱赶牛车的民夫,郑毅不禁暗自叹息:此地距离淡水城四十五公里,按目前的行军速度,明天这个时候能到达淡水就算快的了。

    长长的负重队伍连续行军三个半小时抵达清溪镇,留守镇中的三期学生总队两百师生已经做好饭菜,俞长官等高级军官在数名校尉恭迎下,客气几句便进入宽阔的祠堂用餐,郑毅谢绝徐副官的挽留,拿个大瓷碗走出院子,到三期学员那边去混一餐。

    为学员和民夫提供的米饭质优量足,可每人只有一瓢看不到丁点肉末的水煮青菜,从不挑食的郑毅也不嫌弃,打完饭菜蹲在大树下的石板上,边吃边观察学员们的反应和不远处严密守护的物资。

    “郑教官,你怎么来了?”多次听过郑毅讲课的黄公略惊喜不已,其他几位学员也快步上来问好。

    郑毅频频点头回礼:“都坐下吧,别客气,又没有大鱼大肉,站起来也夹不到。”

    众人听得有趣都笑了起来,端正文静的朱华看到郑毅身背步枪、打着整齐的绑腿非常好奇:“郑教官,你要上战场啊?”

    学员们这才注意到郑毅的打扮和自己没什么两样,好奇之下纷纷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郑毅只好端着饭碗挑几个问题回答:“我不去吃小灶是因为我还年轻,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和诸位有何不同;我不骑马还是因为我年轻,再说马匹也不够用,不少军衔比我高的教官也是徒步行军……”

    “至于我背上这支步枪嘛,确实有些不一样,诸位都知道我是军需部的,为了这支莫辛.纳甘步枪,我从俄国援助的首批步枪中精心挑出五支,此后四个月我用挑出的五支步枪轮番打出三千多颗子弹,最后仅留下我背上这一支!”

    “可以说,我背后这支步枪在制造工艺、制造精度、装配质量和射击效果等方面,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品,完全可以当成高精度的狙击步枪使用……对了,记得我给你们讲过一节狙击步枪的兵器课,你们应该有印象。”

    学员们无比羡慕,这个说郑教官你损公肥私,那个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更多的则是羡慕郑毅能打三千多发子弹。

    郑毅连忙解释:“诸位千万别误会,三千多发子弹除了一百二十发是集体打靶下发的之外,其他都是我自掏腰包买回同等数量的毛瑟步枪弹换来的,没赚军校丝毫便宜,唯一的愧疚是我能从上千支步枪中挑出一支最好的,而诸位没这机会。”

    学员们惊讶过后,无不肃然起敬,再看郑毅身上和自己一样的装束,手里捧着一样的饭菜,顿时觉得亲切许多。

    学员彭子炎打破沉默:“郑教官,你的枪法如何?”

    郑毅很不谦虚地说道:“从去年年底开始,我的枪法便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用背上这支步枪采用卧姿射击,十枪有九枪能够击中二百米距离的人型靶头部,遗憾的是标靶没有生命,比不上活人,所以这次上前线最大的愿望,就是杀几个敌人开张大吉。”

    所有学员都傻住了,震惊于郑毅高超枪法的同时,也被他立志杀敌的豪迈所震撼。

    郑毅微微一笑开始吃饭,学员们则默默地思索,默默地吃着。

    半小时后队伍继续前进,由于增加了两百多生力军,行军的速度没有变慢,加上有经验丰富的教官引领,近千人的队伍很好地保持着速度和耐力。

    晚上八点,天色全黑,行军队伍抵达小镇坪地,距离淡水城只剩下最后15公里,得知主力各部经过一天惨烈激战仍然无法攻克淡水,师生们再也顾不上疲劳和饥饿,纷纷要求长官们继续前进,最后喊出了“早一分钟到达,早一分钟胜利”的口号。

    面对士气如虹激动请战的数百学员,各级官长非常感动,略作商量,当即下达“一鼓作气,继续前进”的命令。

    午夜时分,运送物资的队伍在零星枪炮声中抵达淡水,延绵五里的燃烧火把,吓得城中守敌惊慌不已,错误地得出“增援的黄埔军不下三千于众”的结论,守敌的士气因此而逐渐消退,准备逃命的人数不断增加。

    得知运送物资的队伍已经到来,仍在讨论攻城方案的蒋校长、周主任、粤军第二师参谋长叶将军和十余将领亲自出来迎接,对学员们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高涨的革命精神大加赞赏,命令总部人员、各团辎重后勤官兵立刻埋锅造饭,绝不能让一个学员、一个民夫饿肚子。

    次日凌晨六点,总攻再次打响,黄埔军教导第一、第二团将士对淡水城南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击,粤军第一旅和粤军第二师分别从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发起攻击,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蔽日。

    郑毅征得俞长官的同意,加入二期学生总队步兵科学员组成的总预备队,与主力团工兵、炮兵、辎重兵密切配合,逼近战场。

    攻击的炮击尚未结束,两个主力团将士推选的奋勇队一百零五名勇士冲出阵地,抬上攻城梯,冲向硝烟弥漫的城墙。

    守敌的轻重机枪在炮声停止之后纷纷开火,转眼间就将冲到一半的数十名奋勇队员打倒,从城墙上密集投下的手榴弹轰轰炸响,团团炽焰刺破浓烈的硝烟闪烁个不停。

    黄埔精锐的第一次敢死冲锋随之夭折,抵近前沿的各营连纷纷开火掩护,使得近半奋勇队员得以将死伤战友尽数带回。

    持续半个多小时的密集枪声和爆炸声逐渐稀疏,教导二团三营营长金佛庄接到下属报告愣了一下,立刻命令各连排抓紧时间补充弹药,清理武器,随后弯腰跑向本营与二营结合部,一把抓住不知何时混进来的郑毅,低声笑骂:“想死就报名参加奋勇队!”

    “那可不行,我去奋勇队浪费了,你看......”

    郑毅趴在掩体上,遥指城头方向:“据我观察,敌人军旗右面约十五米的地方,那挺重机枪威胁最大,整个冲锋扇面都在那挺重机枪的打击之下,所以我想打掉他。”

    金佛庄惊愕不已,随后到来的特务连长娄景越嘿嘿一笑:“郑兄,你知道我们阵地距离城头多少距离吗?”

    “约为四百八十米。”郑毅随口回答。

    娄景越愣住了,刚要问你怎么知道的,金佛庄先问了:“看来你还真有一套,我观察好久又反复计算,才得出准确的距离,你这家伙刚来没一会儿竟然一说就对,蒙的吧?”

    郑毅从腰间皮盒中拿出蔡司海军纪念版望远镜:“你看一下,数数望眼镜里的刻度就行。”

    金佛庄接过精致的望远镜反复欣赏,这才举起来细细观察:“太清晰了,好货就是好货......啧啧!连敌人机枪手露出的半边脸都看得清清楚楚,德国佬的东西果然先进啊!有了这种望远镜事情简单了......没错,正好在四百至五百米刻度之间,再看一下......”

    “让我看看。”

    娄景越羡慕得不行,等到金佛庄把望远镜递过来,一把接了过去,迅速观察。

    金佛庄疑惑地询问郑毅:“这个距离已经超出目力的极限,很难打中这么远的目标,何况敌人的机枪手前方两侧都是沙包,之间的宽度最多一尺,难啊!”

    郑毅指向阵地前方那块突出的大石头:“看到那块石头没有?距离约一百五十米,石头下方闪光的是水,我估计那是个水潭,通过望远镜观察,约为两米长、三米宽,深度不知道,估计不会太深,正好构成个天然掩体,只要我跑到那里,就能准确射杀城头的机枪手,被乱飞的子弹打死的概率不高......呃,也就是可能不大,除非运气很背,否则还是很安全的。”

    “你真有把握?”

    金佛庄动心了,只要打掉那挺威胁最大的重机枪,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郑毅抢过娄景越不舍得还给自己的望远镜,利索地放入腰间皮盒里:“不去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从理论上来讲,我的计划是可行的,距离和冲刺到位的计算也没太大出入,只要我成功了,至少能使敌人降低三分之一的火力,这个险值得冒。”

    “退一步说,哪怕没有我,各部弟兄仍然要攻城,所以不用考虑那么多,等会儿炮击城头之后,我以最快速度冲上去,顶多二十秒就能到位……你和二团奋勇队几个小组的弟兄打个招呼,只要城头那挺重机枪停止射击,就以最快速度扛着楼梯冲向城墙,不要犹豫只管冲,只要到达城墙脚下,什么枪都打不到了。”

    “按照我的推测,敌人刚才足足扔了十分钟手榴弹,按照粤军主力装备的三倍计算,剩下的手榴弹应该不多了。”

    金佛庄考虑良久,咬咬牙给了郑毅一拳:“我这就去向团长汇报,你做好准备吧,记住,一定要活下来!”

    二十分钟过去,还不见金佛庄回来,郑毅觉得自己的计划泡汤了,正要换个姿势侧躺休息,调集到阵地后方的八门火炮齐声轰鸣,炮弹准确落到长达百余米的城墙上,激起的烈焰和浓烟瞬间淹没了城池的轮廓。

    第二轮齐射的炮弹刚飞出炮口,郑毅立即跃出阵地,如同追赶猎物的豹子一般,速度越来越快,没等阵地上声声惊呼的弟兄们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郑毅已经扑进前方百米之外的水潭,激起的高高水幕在烈焰照射下,闪出一道缤纷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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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蜕变

    郑毅的整个身躯没入半米多深的污浊泥潭,紧握步枪的右手却高高举在水面上,飞溅四方的半潭泥水在热浪烘烤下散发出腥臭气味。

    双目紧闭、满脸泥浆的郑毅似乎已经失去嗅觉,他迅速稳住身姿,弯腰前移,准确贴在不规则的石头上,缓缓把枪放到石头凹槽中间,腾出手来掏出湿漉漉的手绢,擦去眼皮和眉毛上的泥水。

    黄埔军的炮击仍在不停展开,东南城墙在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裂开个大口,摇摇欲坠,三营阵地上一片紧张,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阵地前方百余米那块孤零零的石头后方。

    郑毅擦去影响视力的泥水,没有急着端枪射击,只是看了一眼硝烟笼罩的城池便转过身体,半躺在泥潭中拧干手绢,拿出口袋里的一排排子弹,小心擦拭。

    三营阵地上的娄景越看到郑毅这番举动,急得要命:“郑教官怎么回事?难道他要在那儿睡觉?”

    金佛庄沉声骂道:“闭嘴!没看到炮击还在进行吗?这个时候城里的敌人怎么敢出来送死?”

    “是这个道理,只要炮击不停,敌人就不会出来,城头或者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肯定有防炮掩体,急也没用,我倒是小瞧郑教官了,原以为他也就是理论高点、见识比较广而已,没想到下他的战术水平同样出色,仅是刚才冲刺的速度和这份镇定,就值得赞叹,这样的人当军需官太可惜了。”

    另一侧的团参谋长郭大荣不但经验丰富,观察也很细致。

    持续十分钟的炮击骤然停止,轰隆隆的爆炸声仍在回荡,金佛庄高喊机枪准备,顾不上再观看郑毅有何动作,顺着斜线战壕,跑向准备冒死冲锋的奋勇队。

    城中守敌在各级头目的厉声驱赶下,乱哄哄地钻出掩体,跑上城头趴在墙垛上“噼噼啪啪”开枪,而此时东南角城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裂缝两侧的城墙摇摇欲倒,没人敢待在上面,一阵混乱过后,数十敌军全都跑到左右安全的地方,端枪射击。

    正对三营阵地的城头守敌因此而增加了火力密度,纷飞的子弹不断打在三营阵地前后各个区域,压得三营弟兄缩在掩体内不敢抬头。

    令郭大荣和娄景越略微放心的是,没有一颗子弹打在郑毅藏身的水潭周围,意味着城头上的敌人没有发现郑毅。

    可就在此刻,冲锋号声骤然吹响,全军阵地上所有轻重机枪先后咆哮,重组的百余敢死勇士抬着长梯,高举战旗,开始了又一次决死冲锋。

    密集度弹雨在“革命万岁”的呐喊声中漫天纷飞,匍匐在水潭中的郑毅射出两发子弹都没击中目标,他迅速调整标尺,把枪稳稳架在石头上,再次瞄准城头不断喷出的短促火舌。

    “啪”的一声脆响,莫辛纳甘步枪特有的后坐力震得郑毅肩部一晃,射出的子弹准确击中城头目标,重机枪连续射击的“哒哒”声戛然而止,郑毅熟练地拉动枪栓再次瞄准,稳稳地扣下扳机,将重机枪后方再次出现的敌人头部打爆。

    敌军重机枪的哑火令冒死冲锋的两组奋勇队员士气大振,冲锋的速度大大加快,阵地上的三营将士惊喜之下齐声呐喊。

    阵地后方高地上,十余名将军和俄国顾问们被欢呼声所吸引,手中的望远镜纷纷对准了最先抵达敌军城下的那面战旗。

    城头守敌已乱成一团,连续倒下的两个重机枪手死得很惨,一个被掀飞天灵盖,脑浆和血液溅满一地,另一个被子弹撕掉半边脸,面朝苍天,躺在地上还没死绝,夹杂着气泡的鲜血不断从没了一半骨肉的嘴里“呲呲”涌出,举到胸前的痉挛双手,随着临死前的抽搐,不停地抖动。

    “丢那妈!打完我要是不死,一定剥了你的皮!”

    矮壮彪悍的敌军连长一脚踹飞惊恐万状的下属,一屁股坐在抽搐未停的身体上,咬牙切齿地抓住重机枪后端握把,拉动枪机,可他刚把脑袋凑近竖立的机枪标尺,来不及射出一颗子弹,壮实的脖子便腾起一片血雾,沉重的身躯在血光中猛然后仰,双手下意识捂住没了半边皮肉的脖子,扭曲的嘴巴里还发出诡异的“咯咯”声,吓得周边敌军满脸恐惧,当即扔下武器四处逃散。

    嘹亮的冲锋号声久久回响,三千黄埔官兵发出震天怒吼奋力冲锋,青天白日满地红战旗插上了城头,随风翻卷,无数年轻的身影潮水般涌入倒塌城墙的豁口,对城中仓皇奔逃的敌人展开追击。

    郭大荣离开冲锋队伍,来到水潭边的石头侧后方蹲下,对面朝蓝天不断喘息的郑毅哈哈大笑:“估计弟兄们冲上城头都没你喘得厉害,哈哈!”

    郑毅长出了口气,肮脏的脸庞看不出此时的表情:“估计是累了......老金呢?”

    郭大荣抓住郑毅的手,一把将他拉出水潭:“上去了,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冲进城东的军火库,三天前我们就盯上那座军火库了。”

    “没一个善类,不过我喜欢,有便宜不赚是孙子。”郑毅边说边用手擦脸,完了捡起石头上的步枪。

    郭大荣咧嘴一笑:“我一直看着你射击,至少命中八个目标。”

    郑毅也很高兴:“恐怕不到这个数,总共打出十五发子弹,重机枪位置的三个目标可以确定,后来城头的敌人乱了,跑动很快,所以我不能确定到底打中了几个目标。”

    郭大荣给他一拳:“谦虚什么?这枪法已经够厉害了,射击距离已经超过三百米,精准无比啊!至少我没见过有谁比你强,哈哈,走吧,一起进城看看收获如何。”

    郑毅婉言拒绝,提着步枪返回阵地后方,他此时全身肮脏像个泥人,还发出阵阵恶臭,需要赶回临时存放军需物资的小院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至于乘胜追击的缴获他毫不在意,因为缴获中的大部分最后还得在军需部管辖之下。

    阵地后方,到处是欢声笑语。

    没能参战的三期学员兴奋地谈论激烈的战斗经过,指挥部的将军们跨上了战马,在数百侍卫和大批官佐簇拥下,意气风发地赶往城中,边走边谈笑风生地议论是否搞个入城仪式,没人注意到肮脏的郑毅远远就绕着走,默默避开欢乐的人群,独自朝指挥部侧后方的小院走去。

    中午时分,又累又饿的郑毅洗完里里外外两套衣裳和布鞋,连同两根绑腿带一起晾晒好,喝下杯卫兵送上的白开水,开始擦拭腰带、枪套、枪支和望远镜。

    郑毅尚未干完,隐约听到东北方向传来阵阵枪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三期学生总队队副梁端寅中校很快冲进院子里,大声通报:

    “敌军洪兆麟部两万余众突然从惠州扑来,守卫城东高地的粤军一个旅已被击溃,其余各部措手不及之下纷纷后撤,我军入城之后尚未肃清残敌便仓促应战,形势非常紧急,指挥部命令我把三期总队带去增援,这里只能给你留下一个连。”

    郑毅震惊不已:“粤军呢?一个师又一旅上万精锐,武器装备比我们好十倍不止,他们凭什么一触即退?想干什么?”

    梁端寅连忙喝住郑毅:“郑教官,慎言、慎言啊!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好了,命令已经传达,你多保重。”

    心情焦躁的梁端寅转身就走,出了院子一阵吆喝,很快把五百余名三期学员带走,留给郑毅百余学员和一个排的卫兵,担负起守卫军需物资的重任。

    望着脸色惊慌不知所措的百余弟兄,郑毅咬着腮帮,大声吼道:“都听好了!警卫排长负责外围警戒,不管用什么办法,半小时内必须在院子东、北两侧构筑好两个阻击阵地,把观察哨放远点儿,你们两位学员队长带队帮忙,干完把弟兄们全部带进院子,抓紧时间布置防御点,再来五个人和我进去搬手榴弹。”

    有了主心骨的弟兄们手忙脚乱跑起来,郑毅望了一眼东面五里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的淡水城,摇摇头返回院子,把剩下的十箱英国马克手雷全部搬出来,吩咐五名学员扛到东面院墙下。

    两小时后,淡水城方向的枪炮声逐渐变弱,俞飞鹏派出的徐副官飞快打马而来。

    郑毅接到报告快步迎出去:“情况怎么样?”

    “伤亡八百余弟兄之后堪堪守住,险之又险啊!连老子都被逼着冲到第一线,带去的弟兄死了三个,娘希匹!给我碗水,渴死了。”徐副官满脸硝烟,一肚子的怨恨。

    进入堂屋“咕咕”喝完一碗水,徐副官才喘出口大气:“还好,你这儿没什么损失,否则俞长官定会心疼死。”

    郑毅问道:“敌人撤了?”

    徐副官一边擦脸一边回答:“撤了,粤军也回来了,我来之前校长枪毙了他的表弟孙良,这家伙带一个连在东北方向担任外围警戒,看到敌军黑压压涌来,转身就逃,成了《连坐法》实施后第一个亡魂。”

    “当时城里乱糟糟的,谁也不知道两万多敌人怎么到的眼皮底下,各军各部都在争抢战利品,二团金营长率先占领东门内的军需仓库,粤军一个团忽然冲进来要抢东西,气得金营长差点儿和带队的粤军旅长打起来。”

    “接到急报的王参谋长几个快马赶到才制止住,结果把满满五个仓库的武器弹药和粮食拱手送给了粤军,就在这个时候敌人涌到城下,毫无准备的各军各部仓促应战,死伤极为惨重,真他娘的窝囊!”

    郑毅沉默了,缓缓坐到小竹凳上,默默擦拭自己的望远镜,直到出去撒泡尿又围着院子巡查一圈的徐副官回来叫他,他才站起来收拾自己的物品,跟随徐副官骑马入城,接受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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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危机四伏

    淡水城里城外满目狼藉,街道上来来往往全是荷枪实弹的官兵,见不到一个平民,空气中全是夹杂着血腥的硝烟味。

    郑毅和徐副官骑马穿过岗哨林立的十字街口,越过大街两旁被粤军官兵严密保护的一座座商铺豪宅,心中愤慨油然而生。

    郑毅无须问人就能知道,粤军保护的是给他们奉上重金的地主富豪,少不了还有战败后脱下军装的敌军将校,驻守淡水的敌军三个旅本就出自粤军,虽然追随不同的老大,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但彼此同出一源,双方将校从未中断过来往,不少人还是姻亲关系。

    尚未抵达东门大街临时指挥部,郑毅远远看到军装褴褛的黄埔军仍在扑灭东门内被战火殃及的大火,拯救一座座民居和店铺,却没看见半个友军参与其中,一时间郑毅心中感概万千,五味杂陈,对所谓的友军再也没有任何好感。

    指挥部临时设在宽阔幽静的淡水中学校园里,担任东征军参谋长兼右路总指挥的蒋校长还在主持军事会议,郑毅跟随徐副官进入拨给军需部临时办公的教室,两位科长立即送上俞飞鹏的指令和指挥部刚发下来的战报。

    郑毅坐在八张课桌拼接起来的大桌子旁,细细阅读三遍,这才抬起头来,对送上杯热茶的书记员点头致谢,拿起俞飞鹏的指令不解地问道:

    “陈科长,哦不对,应该称呼你陈副主任了,陈副主任,临时设立淡水中转兵站的任务应该由你负责才对,为何要我这个毫无经验的代理运输科长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年逾三十就晋升军需部中校副主任的陈适同样是浙江人,看到郑毅一脸困惑,忍不住笑道:

    “俞长官说了,他不愿看到你去送死,否则对不起周长官,所以给你找点儿事情干,哈哈!不过我很欣赏你的胆量和高超的枪法,要不是教导二团为你请功,我们还蒙在鼓里呢,干得好,为我们军需部全体同仁增光了!”

    郑毅终于明白过来:“这么说,过几天我不能随军前进了?”

    “哪儿有这么快,这一仗打下来我军伤亡颇重,将士疲惫不堪,死伤五百人不说,还有六百余人失去踪影,估计不是当了逃兵,就是没找到尸体,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休整补充才能继续征战,所以在淡水设立个临时兵站很有必要,这个负责人非你莫属。”

    粮服科副科长老谢乐呵呵地加入到聊天行列中来。

    郑毅没听懂老谢后面这句话的意思:“非我莫属?此话怎讲?”

    老谢和陈适相视一笑,陈适和气地解释道:“小郑,你虽然年纪比较轻,资历略有欠缺,但你的业务能力还是蛮强的,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更加难得的是,你能文能武,勇于担当,用俞长官的话说是,有你郑毅坐镇淡水城,我们才不会吃亏,不会被别人欺负,我们都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郑毅苦笑着摇摇头,询问缴获物资为何这么少?得知缴获的一万五千多支长短枪、三十七挺轻重机枪和数百万发子弹都被粤军拿走了,不由得连连摇头,忍不住骂了句狗娘|养的粤军。

    陈适连忙摆摆手:“背地里骂上几句无所谓,当面一定要搞好团结,我们如今势孤力单,还要仰仗人家并肩作战,而且校长和各部长官还在交涉,估计军事会议结束后,与会粤军各部官长会让出一些缴获物资。”

    “粮食呢?怎么没看到战报上有关于粮食缴获的记录?在我看来,眼下粮食远比盼望人家让出些破枪重要得多,除非下去每一仗都能打赢,都有粮食缴获,否则几千号人就要饿肚子了,别忘了我黄埔军是革命的军队,是不会劫掠四方的。”郑毅没好气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陈适愣住了,他还真没重视过粮食的事情,看到老谢无奈摇头,不由得担心了:“估计指挥部也没有多少资金用于购粮,哪怕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粮食,整个粤东都是陈炯明的地盘,除了共|产党的粤东农民军之外,支持我们的人不多,是该提前准备了......”

    “不行不行!趁现在军事会议没有结束,我厚着脸皮闯进去提出这个问题,怎么也要让粤军匀出一部分粮食给我们。”

    陈适匆匆而去,老谢这个管粮食和被服鞋帽的副科长也坐不住了,低声谢谢郑毅的帮忙后便追了出去。

    郑毅喝完两杯茶,将指令和战报收进上衣口袋,一位满脸稚气的卫兵走过来,双手送上个崭新的背带式公文包:“长官,这是配给你的公文包。”

    郑毅正好缺个公文包,说声谢谢接过来,把兜里的公文拿出来放进精致结实的棕色公文包里,示意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卫兵可以走了。

    身材高瘦的卫兵红着脸解释:“长官,俺是你的勤务兵,是俞长官把我从新兵团要来的。”

    郑毅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也有勤务兵了:“听你口音,是去年年底从山东来的那批新兵吧?什么时候到这地方的?”

    “俺是补充团四连的,四连都是山东兵,之前一直在广州东郊训练,今天刚到这地方就遇到打仗,后来有几个骑马的长官把我们从西门带进城,俺们都没发枪,只能帮着送弹药抬伤员,仗打完集合的时候,俞长官和指挥部的几位长官到补充团来挑人,俺们连长说俺识字,练过几年拳脚,把俺叫出来,俞长官问了几句就把俺要来了。”年轻的士兵满脸忐忑不安。

    郑毅含笑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多大了?”

    士兵看到郑毅很和气,心里的担忧少了许多:“俺叫段煨,煨是火字边加个无所畏惧的畏,快满十七了,俺是鲁南郯城人,顺着沂水南下就是苏北。”

    郑毅没想到自己的勤务兵这么年轻,笑了笑友善地鼓励:“段煨,这个名字好,你识字,又练过拳,算是文武双全了,只要努力,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将军,我记得东汉有位名将就叫这名字,史书上说,东汉名将段煨杀伐果断,治军严厉,尤其善于指挥骑兵作战。”

    “俺爹也这么说过。”士兵高兴地说道。

    郑毅被逗乐了:“哈哈!有话我们回头再说,我还没吃午饭呢,先去找点儿吃的填饱肚子,然后去找睡觉的地方……明天开始又得忙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需要个帮手。”

    次日天没亮,连续睡了十二个小时的郑毅换上一身粗布军装,悄悄打开房门,来到操场向执勤卫兵打声招呼便开始跑步,边跑边想如何尽快把临时兵站建立起来,围着学校操场跑完十五圈便有了完整计划,立即结束晨跑,返回宿舍准备写出方案。

    小勤务兵段煨在郑毅起床的时候就醒过来了,看到郑毅出去晨练想跟去又不敢,只好点燃油,打扫小屋,整理内务,看到郑毅回来立刻送上杯冷开水,听到郑毅习惯性的致谢很不习惯,却又感到丝丝亲切。

    上午七点,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段煨连忙出去把刚晾晒的衣服鞋子收回来,郑毅加快书写速度,于七点三十分来到临时指挥部后方食堂,把兵站组建实施方案交到了俞飞鹏手上。

    “小郑,别走了,这里还有空位,坐下来一起吃吧。”政治部周主任和蔼地叫住郑毅,俞飞鹏和其他几个官长也叫郑毅别客气。

    郑毅恭敬致谢,来到周主任身边坐下,端起瓷碗,盛上米粥,默默地吃了起来,五分钟不到他便喝下三碗米粥、吞下八个肉包子外加一碟美味的虾仁拌青菜,满桌官长看到郑毅又添了一碗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俞飞鹏及时解除郑毅的尴尬:“计划书做得很不错,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我也不用修改了,直接呈报校长审批之后就可以立即执行。”

    “是。”

    郑毅放下饭碗,挺直了腰板。

    俞飞鹏笑了笑,和其他几位同僚一起离去,周主任热情地陪同郑毅继续用餐:“小郑,昨天的攻坚战你立功了,要不是二团三营全体军官为你请功,我们谁也不知道你竟然悄悄出现在攻城第一线,更不知道你的枪法那么好……被你打死的敌人多达九个,其中两个是关键的重机枪手,一个是敌军连长,成绩非常优秀。”

    郑毅谦逊地笑道:“恐怕战果没这么多,属下能确认的击毙数字只有五个。”

    周主任笑道:“太谦虚可不好,哈哈!小郑,你怎么看待此次东征?”

    郑毅考虑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属下对东征取得最终胜利充满信心,不过,要是不尽快解除东征各路军队早已存在的越来越严重的分歧,团结一致,携手共进,很可能功败垂成,甚至损失惨重。”

    周主任浓眉微震:“哦?能不能具体说说?”

    郑毅苦笑道:“周主任,请恕属下冒昧,相信所有的一切你都看在眼里,真正愿意为革命战争抛头颅、洒热血的只有我们黄埔军,哦、对了!还有澎湃先生领导的粤东农民军,要是没有他们的情报和牺牲,我们黄埔军不可能打得这么顺。”

    “除此之外,披着革命外衣的各部友军要不是首鼠两端的军阀,就是居心叵测的投机者,此后我军每前进一步都充满危险,属下非常担心。”

    周主任微微点头,心中却非常震惊,此前他已经了解到郑毅的出身、学识、能力和逐渐显露出来的军事才华,但没想到郑毅的眼光如此开阔,心思如此细密,这种超越其年龄的见识与城府,在黄埔军中非常罕见,非常的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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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扯起虎皮做大旗

    得益于蒋校长以及黄埔军各部官长的不断交涉,粤军第二师让出了东门内的物资仓库和军营,陆续转交给黄埔军两千多支缴获步枪和十挺马克沁重机枪及一批弹药,加上教导二团各营连悄悄藏起来的三千多支缴获枪械和百余万发子弹,黄埔军不再为武器发愁,先后赶到淡水的两个团新兵终于有了自己的武器。

    郑毅主管的临时兵站,搬入了四面封闭、利于防御的东门物资仓库,俞飞鹏在郑毅的请求和说服下,将临时配属淡水兵站的一个警卫连换成以山东籍新兵为主的警卫排,再通过各部之间的调剂,调来一个连的黄埔三期学员,担任兵站守卫。

    两天后,郑毅带队前往城西五里外那座农家小院,将存放于此的所有物资尽数运入城中兵站,往来途中看到城里城外四处张贴的宣传标语,以及军**|产党|员在西城门和城中主要路口召集群众大力宣传东征的正义性和革命性,郑毅感慨之余,深受启发。

    有感于兵站存放的粮食太少,各部友军在缴获粮食分配问题上不但不予支持,反而冷嘲热讽,气得负责交涉的陈副主任和老谢回来直骂娘,郑毅决定避开粤军保护的城中地主富商,利用稍纵即逝的十天休整期,以黄埔军自己的力量,发动一场遍及周边村镇的革命宣传活动,顺便打打土豪劣绅,筹集足够的粮食和军费。

    郑毅回到兵站,立刻写出建议书,赶往政治部交给熟悉的政治宣传干事、湖北老乡张其雄,彼此就建议书中的具体想法和实施效果,展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讨论和交流。

    意志坚定的张其雄是个雷厉风行的共|产党|员,当晚就将郑毅的政治宣传建议书和自己的意见提交到政治部,在随后召开的政治会议上获得了多数与会者的支持和周主任的审批。

    两天不到,获得粤东农民军支持的黄埔东征军革命宣传运动遍及淡水周边所有乡镇,数十万农民百姓在革命浪潮推动下深受鼓舞,近半乡镇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打土豪闹革命的运动中,革命道理瞬间传遍粤东大地。

    随着粮食一批批运抵淡水城中的临时兵站,兼任兵站站监的郑毅终于松了口大气,军中各团营每天都能领取足够的粮食物资,所有能用的长短枪和各种弹药也全部下发,获得补充的主力各团士气大振,战斗力迅速恢复。

    俞飞鹏就在这个时候来到兵站视察,看到配属兵站的一个排和一个连的三期学员在细雨中坚持训练,五个物资仓库干干净净,整然有序,里面装满了粮食和油盐,俞飞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小毅,你的努力解了全军燃眉之急,我不会忘记,校长和各部长官也看在眼里。”

    “这是属下应尽的责任,更是军**|产党同志努力的结果。”郑毅毫不贪功。

    回到宽敞整洁的办公室,俞飞鹏接过郑毅奉上的香茗闻了闻,晓有兴趣地地品尝起来:“好茶!没想到你这儿竟然有极品凤凰单枞,哪里来的?”

    郑毅笑道:“昨天中午粤军撤走后,我带领学兵连,把隔壁那个院子搜了个底朝天,搜出两挺刘易斯机枪、两支勃朗宁手枪、五支驳壳枪、十二支花机关枪、五十三支英国恩菲尔德步枪、三万多发子弹和两匹好马……”

    “这些武器我没上报,全部装备我们兵站守卫官兵。为消除不利影响,我没有抄没那位敌军团长的钱财,没有为难他的家人,允许他带着老婆孩子悄悄逃往香港,回来的时候顺手带回几斤茶叶,等会儿我让徐副官带走。”

    俞飞鹏惊愕不已,转念一想,对郑毅的果断狠辣与低调处理方式大为赞扬:“嗯,不错!既消除了潜在危险,又不会太过得罪友军,有理有据,进退有度,处理得非常好。”

    郑毅很是无奈:“还是长官理解我啊!几个随我带队抄家的连排长没少指责我革命不彻底,向反动军阀妥协,甚至有人怀疑我私底下收受钱财,否则不会放走隔壁那位敌军团长,要不是我把缴获的机枪和步枪全给了他们,申明大义后再用兵站站监的名义呵斥一番,说不定早就把我告到政治部了。”

    俞飞鹏咧嘴一笑:“我现在放心了,知道我为什么特意冒雨来一趟吗?九天前你把那份政治宣传建议书送到政治部,很快引起政治部和蒋校长的高度重视,虽然你没有在建议书里提到任何粮食紧缺的内容,但蒋校长和我们这些人都看出了你的真实目的,有感于粮食问题已经严重威胁到我军的总体计划,蒋校长和周主任商量过后,果断同意发起大规模政治宣传运动,否则场面不会搞得这么大,这么轰轰烈烈。”

    郑毅无语了,对蒋校长和国|民党籍长官们的虚伪很看不起,转念一想又坦然了,国|民党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革命?自己已经尽到职责,解决了全军官兵的吃饭问题,没有比这更令人满意的了。

    俞飞鹏对郑毅笑了笑:“有件事要对你说,之前我不愿意让你调离军校军需部,没想到我却先一步离开军需部,很快就将担任我军专职军需处长,正应了你曾说过的那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郑毅吃了一惊:“这么说,扩军在即?”

    俞飞鹏点点头:“不算二期、三期学兵,我黄埔军已增至四个团五千官兵,还有两个团新兵即将抵达广州,扩编自然水到渠成。”

    “为了避免各友军生出误会,加上到底该称为校军还是党军尚有分歧,我们没有对外声张,但内部已按一个旅的编制悄悄实施扩编。”

    “本来我想把你调到身边先从科长干起,可你周世叔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得力人手帮他分忧,只能暂时保持现状……”

    “当然,最终我还是要把你调出来做事,你周世叔是蒋校长的智囊,也不会长期待在军校,今天特来告诉你这些,希望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郑毅立刻站起来:“郑毅一切服从长官安排!”

    “坐下说吧,私下无需这种虚礼。”

    俞飞鹏看看茶杯,郑毅立刻端过来出去倒掉茶叶,换上杯新茶端到俞飞鹏面前,俞飞鹏欣慰地笑道:

    “有了东征的经历和先后三次立功,又有了临时站监这个职务,你已具备晋升的所有条件,年龄不再成为阻碍,但接下去这段日子还需兢兢业业,宁可放弃些机会,也不能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郑毅点点头:“明白了,属下一定守好淡水兵站,不再考虑份外之事。”

    俞飞鹏对郑毅的机敏和服从非常满意:“这样我就放心了,别以为只有你看到惠州方向蕴含的巨大危机,其实蒋校长、周主任、何敬之和王茂如等将军早就看到其中变数,之所以还要和粤军一起坚持既定战略,继续向潮汕、梅州等方向发动攻击,完全是因为政治上的需要。”

    “在目前的情况下,打下潮汕和梅州,彻底消灭陈炯明这个跗骨之蛆,才是统一广东的关键!你已经很优秀了,远比任何同龄人看得远,但在政治方面还需要加强,不过这事情一时急不来,慢慢磨练吧,别气馁,有的是机会。”

    “是!”郑毅心悦诚服。

    俞飞鹏看看表站了起来:“蒋校长已经批准兵站警卫排列入我军需处编制,我今天正式把这个排交给你,排长、班长人选由你来定,完了向我备案即可,军饷我来发。好了,我晚上还有个会,明天上午全军向东开拔,我随校长一起走,这里就交给你了。”

    次日上午八点,黄埔军主力各部离开淡水,源源不断开向敌情复杂的粤东腹心地区普宁和揭阳,粤军则从左翼转为右翼,进攻富裕的粤东重镇潮安和汕头,全体二期学生总队、三期学生总队大部、辎重和工兵各连随军东进。

    淡水城只留下五百官兵留守,承担军需物资运送和看守后路的重任。

    留守淡水的五百官兵中,包括郑毅负责的临时兵站近两百守备官兵,其中由一期毕业生担任连长的三期学兵一百五十人,郑毅率领的兵站警卫排共四十五人,加上郑毅和勤务兵段煨,兵站官兵总人数为一百九十七人。

    负责淡水城防的两个连均为三期学兵,带队军官均为军校教官,和郑毅相处融洽,分工协作,每天都派遣两个排潜出正北、东北方向十公里严密警戒,随时防备惠州之敌乘机南下夺取淡水。

    郑毅对淡水城的安全非常担忧,但城防不归他管,因此除了给前线各部调拨粮食物资之外,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按照自己的办法对警卫排弟兄展开训练。

    五花八门、充满趣味性和竞争意识的训练项目强度很大,但全排弟兄兴致很高,加上每天三餐都有大鱼大肉足额足量,两个正副排长和六个正副班长都配备了令兄弟部队眼馋的花机关枪和驳壳枪,弟兄们不但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反而要求郑毅尽快上量。

    郑毅对自己领导的第一支军队无比重视,虽然人数很少,加上勤务兵段煨只有四十六人,但这是郑毅投身军旅以来首次掌控的武装力量,也是长官俞飞鹏对郑毅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期待。

    郑毅甚至生出这样的预感:来自山东和浙南的四十六名弟兄,很可能就是自己起家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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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谢谢无敌的小玺玺、天与人愿、向2洪、还能不能玩耍大大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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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黄埔,东征北伐,南昌秋收起义,上井岗!长征抗日解放战争,缔造热血军魂! 谨以此书,献给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而奋斗的革命先烈!红色脊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色脊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色脊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