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劳师动众(3)
“这真是叫人奇怪了,老皇帝不是一直器重秦丞相吗?如今一纸遗诏里面居然罢了他的官。”云浅月冷笑了一声,“莫不是他想着让秦丞相认祖归宗回南疆?”
“这也无不可!”容景淡淡道。
云浅月见那辆马车驶来,不再说话。想着秦丞相甘心告老返乡?或许他与老皇帝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不,或许与夜天逸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让秦丞相带着家眷去南疆认祖归宗?毕竟他们是南疆王室一脉。这样的话,那么秦玉凝是跟着秦丞相离开呢?还是留在京城?她留在京城又以什么身份?
云浅月正想着,丞相府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秦玉凝貌美的脸,她看了三人一眼,连忙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立即停了,秦玉凝从车上下来,站在三人面前,标准的大家闺秀礼,声音温婉端庄,一如以前,“景世子,玉太子,浅月小姐,玉凝有礼了!”
以前称呼月姐姐,如今变成了浅月小姐,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云浅月笑了笑,“原来是二皇子妃!”
秦玉凝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微凝,直起身,摇头道:“浅月小姐说错了,如今再没什么二皇子,玉凝也当不上二皇子妃这一说了。”
“圣旨赐婚,大婚花轿迎门,三媒六聘的礼数都行过了,虽然未曾拜堂,但也算是一半二皇子妃,我这称呼原也没错不是?”云浅月脸上笑得和气,话落,偏头问容景,“容景,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容景笑着点头。
秦玉凝脸色一白,眸光似乎不太敢看容景,语气也有些僵硬,但还勉强挂了一丝笑意,道:“玉凝听说浅月小姐这几日没在京城,和玉太子一起离开了,很多人都很担心,尤其是七皇子,这几日面上一直不见晴好,毕竟这大雪天寒的,如今你安然无恙回来就好了。七皇子也大可放心了。”
这话虽然说得是事实,再寻常不过,但云浅月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很多意思。她怒毁圣旨不成而离开,且和东海国太子一起,行为不检点,七皇子是她名义上的婚约人,这话真是一波三折。她笑看着秦玉凝,面色不变,“秦小姐还是这么会说话,会做人,若我是二皇子的话,死了也都会惦记你的。”
秦玉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语气不由微重,“浅月小姐口口声声二皇子,是否对死去的二皇子有什么心思?二皇子临去前可以托付四皇子传话来着,说他爱的人是你。”
云浅月眨眨眼睛,忽然笑了,“我对死去的二皇子的确有些心思,那心思叫做惋惜和感叹。想着好好的一个人,只怪他生来命不好,托生到了天家,托生天家也就罢了,偏偏还没遇到一个像四皇子一般对他一心一意的一心人。那日皇宫里面的事情我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可是听说了,秦小姐真是相当威风啊!和六公主两个弱女子就粉碎了一场逼宫传位的戏,这一段听来跟戏本子唱戏一般,实在令人感怀,秦小姐对天圣有功,可惜皇上还没来得及奖赏你就殡天了,而新皇还在姑姑的肚子里,如今摄政王监国,不知道摄政王这几日可是奖赏了秦小姐?”
秦玉凝似乎强自忍着,才没让脸沉下来,摇摇头道:“玉凝那日是因为和六公主在一起叙话,知道宫里出事,才连忙来救,我们两个弱女子哪里有那个本事?全是因为皇室的隐卫和七皇子早有防备才没致使二皇子和四皇子犯大错。救皇上乃民女的福气,哪能要奖赏。”
“这可是大功一件,怎么能不要呢?一般女子可做不出来这等功劳之事。”云浅月话落,不等秦玉凝开口,偏头问容景,“容景,你如今官拜丞相,辅佐摄政王监国,这等大功,应该有什么奖赏啊?”
容景闻言状似沉思了一下,看着秦玉凝道:“救驾之功,的确是大功。这件事情等先皇出殡后,我会上奏折和摄政王商议的。秦小姐总体来说,与二皇子有了肌肤之亲,过了三媒六聘,虽未拜堂,但也是二皇子的人。这大义灭亲之举,是功上加功,更应大赏。以给天下女子做表率,马虎不得。”
容景话落,秦玉凝的脸彻底白了,连掩饰都掩饰不住,她抖了抖嘴角,没发出声。
云浅月顿时笑了,她说了半天,也不及容景这一番话来的力度大,看着秦玉凝,她连连点头道:“是该这样,秦小姐如此大功,就该封赏,以给天下女子做表率,绝对不能马虎。”
“嗯,这件事情我记下了!”容景点头,温声询问,“秦小姐拦住我们三人可是有事儿?没事儿的话我们回府了!”
秦玉凝闻言立即错开身子,咬着唇道:“玉凝没事儿,只是看到浅月小姐安然无恙回来,一时欢喜,便下车来打个招呼。”
容景点点头,不再说话,对云浅月和玉子书道:“玉太子,我们回府吧!”
玉子书含笑点头,“好!”
三人与秦玉凝错身而过,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两步,云浅月忽然问玉子书,“子书,我们天圣的美人美吧?刚刚秦小姐是我们天圣第一美人呢!”
“嗯,是很美,但不及洛瑶。”玉子书笑道。
“洛瑶啊!”云浅月仿佛不认识洛瑶一般,对容景道:“容景,与你有婚约的人呢!”
“东海退婚了,婚约作废,她不算是与我有婚约,过不了多久,没准就是南梁的太子妃了。”容景敲了云浅月的脑袋一下,温声训斥道:“又踢踢踏踏的不好好走路,仔细回去之后脚疼。”
云浅月对容景吐吐舌头,忽然趴在他耳边用不掩饰的声音道:“我知道秦小姐以前喜欢你呢!”
“喜欢我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浅月小姐,不必担心有人撼动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别人如蝼蚁,只有你是明珠。”容景又敲了她头一下,“好好走路!”
云浅月顿时喜滋滋的,“果然是甜言蜜语最中听!”
容景对她无奈摇头,玉子书好笑。三人走远。
秦玉凝的脸阴沉如雨,如蒙了一层寒霜,偏偏看着那三人远去的身影发作不得。袖中的粉拳攥紧,苍白唇瓣咬出红印,整个人被恼怒恨意羞愧席卷。
第1132章 劳师动众(4)
车夫看着秦玉凝,也不敢催促,丞相府的马车在来来往往的街道中接受众人瞩目。
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始聚在一起私语,说是私语但声音到不小,说的自然是云浅月刚刚说的那一场夜天倾和夜天煜逼宫传位,秦玉凝和六公主两个女人致使两名皇子一死一伤,逼宫失败。古人最重以夫为天,以夫为纲,秦玉凝在天圣京城所有人的心里,包括天下所有人的心里,已经是二皇子夜天倾的女人,更何况还为他怀了孩子,即便没三拜天地,那也是改不了的事实。更何况二皇子喜欢秦小姐,不惜逼迫皇上圣旨赐婚的事情在半年前传得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二皇子身为太子时喜欢秦玉凝才对云王府的浅月小姐弃之如敝履,如今不成想秦玉凝在二皇子逼宫传位上倒戈对二皇子拔刀相向大义灭亲,被自己爱的女人打入地狱,这让善良的老百姓们唏嘘的同时,都对秦玉凝有一种很深的厌恶,暗暗都大骂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冷血无情,蛇蝎心肠,对于自己的男人,居然都下得去手。
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舆论都是可怕的,这一阵风一旦刮起,就难以消停。
秦玉凝被各种情绪充斥头脑,等回过神来,就看到许多人围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人人脸上是嫌恶的情绪。善良的百姓表达喜恶最是直接。她本来苍白的脸色更是白无血色,一直以来,她都是京城所有闺中女儿的典范,更有甚者,在容景没有说“秦小姐大才,堪当国母。”时,就有人拿她和云浅月比较,说云浅月无才无德,纨绔不化,做不了皇后,秦小姐才有资格进宫为后,百姓们对京城乃至天下第一美人都推崇备至。认为所有女子都不及她,可是如今这么多嫌恶的脸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她,是她从来没想过也没体会到的。
这一刻,她不仅是被云浅月和容景刚刚那一番话激起的恼怒恨意羞愧,还有恐惧。是真真切切的恐惧。她一直以来,高高在上惯了,突然一天天崩地裂,天塌地陷,她从高处跌入尘埃,才知道有多么令她崩溃。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发现众人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都是不堪入耳,她的话被冷风卷入风中一吹就走,埋没在众人的话语中,根本无力辩解。她忽然用袖子掩住脸,上了马车,帘幕落下,声音有着恐惧和哭腔以及颤抖,“赶车……快……”
丞相府的车夫也惊呆了,这几日他都赶车过街,从来没遇到今日的情况。见秦玉凝上车,连忙一挥马鞭,马车离开此地。
即便走得远了,秦玉凝似乎还能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她捂着脸身子不停地颤抖。
云浅月自然不知道她和容景、玉子书离开秦玉凝后还发生了这么一种状况,当然如果知道的话,她也许会很有兴致地折回来看戏,并且会看个够。那日她用匕首伤了夜天倾,拿着剑威风凛凛地架在夜天煜脖子上的情形她一直记忆犹新。
刚到云王府这一条街到,云王府大门内冲出两道身影,正是凌莲和伊雪,二人见到云浅月,齐齐眼眶发红,喊了一声,“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云浅月想着她是忘了事先通知她们了,西风崖下本来就隐秘,一直不对外人道。她是为了想给崖下的人一个隐秘环境,不想被人打扰。她看着二人有些愧疚,但为了不引出她们眼泪,还是语气轻松地道:“你们的小姐我像是那么没用的人吗?出去散散心而已,心情好些了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二人对看一眼,齐齐埋怨道:“那您也不传个信!”
“我是和某人打架啊!传信的话难保你们不告诉他。好了,好了,我下不为例!”云浅月伸手拍拍二人肩膀。
二人显然是碍于容景和玉子书在,点点头,眼泪到底是没掉下来,面色轻松下来。
“妹妹!”云离的声音从云王爷大门口传来。
“总算回来了!”七公主跟在云离身边,二人显然也是得到讯息急匆匆跑来。
云浅月看向二人,只见云离也清瘦许多,七公主脸色有些憔悴,走路有些拐,云离扶着她走路,她连忙走了上去,关心地问,“嫂嫂,你的腿怎么了?”
七公主上上下下将云浅月打量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没接她的话,却是埋怨道:“那么大雪的天,你就算不满那道遗诏,也该回府来啊!怎么能跑出了城,多少人担心你。”
“妹妹,你这几日去了哪里?可有冻伤?”云离也打量云浅月,立即问。
“月儿,你总算回来了!”容枫显然也是闻讯赶来,没乘坐车马,施展轻功飘身而落。
“臭丫头!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冻死在外面了。”云老王爷还没到云王府大门口,声音已经从内院传了出来。
“父王,我就说她会无事,您偏偏还急得跟我跳脚怪我不出去找她。”云王爷的声音。
似乎又有几人说话声,鱼贯向云浅月涌来,让她一时间接不上话。她忽然觉得容景那句话说得也不是不全对,至少有一半还是对的,她似乎在天圣还真是很重要的人物,这回她没毁成遗诏,打发怒火,负气出走,看来真是有些劳师动众了。
可是这样劳师动众,居然都没能让那人死心,她真是觉得失败。
须臾,所有声音落,她刚要开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明日先皇大殡,你今日回来正是时候。虽然两道遗诏空白,但还有一道遗诏在,你总归是先皇亲点的儿媳妇,要行大孝之礼。明日与我一起少不得要劳累一番,今日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吧!不必进宫了!”
第1133章 割袍断义(1)
这样熟悉的声音和语气,除了夜天逸外不做第二人想。
云浅月缓缓转头,就见七皇子府门口,不,如今该改称摄政王府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夜天逸。她眸光一寒,“夜天逸,你说什么?”
夜天逸一身雪青锦袍,除了腰间系了一块白布外,其余服饰一如往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浅月,不答她的话,须臾,移开目光,看向玉子书,沉声道:“玉太子陪伴月儿数日,辛苦了!”
玉子书自然也看到了夜天逸,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淡淡一笑,“七皇子客气了,子书与云儿的交情无需多提。”
夜天逸盯着玉子书看了片刻,一双眸子沉静异常,玉子书淡淡而笑,神色不变,片刻后,他点点头,似乎目光随意地落在容景身上,“景世子昨日未在京中,朝中又堆积了许多事情。如今你既然回来了,便与本王一起进宫处理吧!”
容景清淡一笑,不答话,算是默许。
夜天逸似乎也没想他回答,又转头看向云王爷和云离,“先皇明日大殡,一应筹备都需礼部配合钦天监。云王叔和云世子恐怕也要辛苦一番了。如今月儿既然回来,你二人也与本王和景世子一起进宫商议吧!”
“……是!”云王爷和云离齐齐颔首。
夜天逸话落,不再看众人,收回视线,伸手挑开帘子,上了马车。帘幕刚落下,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摄政王府。
云浅月寒着脸看着夜天逸马车离开,怒火在胸中翻滚打转。这个人,是非要逼她对他拔刀相向才甘心?不,或许拔刀相向不管用,非要你死我活才管用。
这一处静寂无声,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夜天逸马车离开。
一阵冷风吹来,云浅月鬓角一缕发丝被风扬起,容景伸手给她捋顺到耳后。
云浅月收回目光看向容景,容景对她一笑,温声道:“我与云王叔和云世子一起进宫,摄政王既然如此吩咐,你就不必进宫了,好好休息吧!”
云浅月沉着脸不语。
“不过是几句口舌之谈,你觉得你为此生气可值?”容景温柔的目光落在云浅月身上,低低地道,“想想玉雪飞龙!”
云浅月闻言一团恼火被生生搁浅,瞪了容景一眼,“不是要进宫吗?还在这里磨叽什么。”
“嗯,是要进宫!”容景放下手,温润一笑,转身向不远处停着的通体黑色的马车走去。不多时,上了马车,帘幕落下,弦歌一挥马鞭,马车向皇宫而去。
众人看着容景的马车离去,依然无声无息。
云王爷走过来,伸手拍拍云浅月的肩膀,对她压低声道:“你娘被子书用洛瑶和你哥哥换了人,留下来陪着你了。如今在你的浅月阁。”
云浅月眼睛一亮,看着云王爷,须臾,转头看向玉子书。
玉子书距离云浅月最近,自然听到了云王爷的话,见云浅月看来,对她笑着点头。
云浅月沉着的脸一暖,想着这才是小七,她最亲近的人。夜天逸是夜氏的皇子,他姓夜,流着夜氏的血液,她以前怎么会觉得有一张相似的脸便不会伤害她呢?她眼眶有些酸,想转身去抱玉子书,一但这里这么多人,她还是克制住了,低声道:“子书,你真好!”
“对云儿好是应该的!”玉子书笑看着她,语气温暖。
云浅月眨眨眼睛,努力不让某种被称之为软弱的东西流下来。嘴角掩饰不住笑意,驱散了刚刚夜天逸带来的阴霾。
“你这丫头!这小子可从来没对哪个女子好过,若不是那年知晓小景喜欢你,我和你娘可是准备将来以后将他给了你的。”云王爷话落,见云浅月又转回头看着他,他笑着道,“不过现在也好,子书这么好,若是你们在一起的话,他得事事听你的,还不被你反塌了天?小景不会事事依着你,这一点不错。”
云浅月闻言翻了个白眼,强调道:“我是很乖的!”
“乖?”云王爷显然不认同,“天下哪个女子都乖,就你不乖。”
云浅月刚要反驳,云王爷转身向马车走去,他一把拉住他,同样压低声音道:“你确定我娘留在这里是陪我,不是陪你?”
云王爷眸光动了动,笑道:“爹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但你应该不会太忙。有些事情你要摆明了那日要烧毁遗诏一样的态度,谁也强迫不了你,所以,你娘陪你的时间大约是比我多的。”
云浅月闻言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云王爷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二人这一番话不过须臾的功夫,除了玉子书外,其余人都距离云浅月稍远一些,自然没听到什么,但都看到了云浅月暖下来的脸色和气息,连冷风也柔了些,不禁松了一口气。
“离儿,进宫了!”云王爷上了马车,帘幕落下前,对云离喊了一声。“是,父王!”云离立即应了一声,松开扶着的七公主,对云浅月道:“妹妹好好休息吧!你不喜欢的事情也不要太生气,凡事还有我们。”话落,他又补充道:“还有景世子。”
“嗯!”云浅月点点头,对云离一笑。
“我进宫了,你的膝盖已经冻伤了,其他皇子公子大雪都没守灵,就你一个人守了这些天,也够尽了孝心了,今日妹妹回来了,你就在府中陪着她吧!不必进宫了。”云离转头对七公主道。
“嗯!我今日不进宫了!”七公主对云离一笑。
云浅月想着原来七公主是因为给老皇帝守灵冻伤了膝盖,目光落在她腿上。
云离不再多说,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不多时,云王爷和云离两辆马车向皇宫而去。
七公主收回视线,见云浅月看着她的腿,她低声道:“我虽然不喜出身天家,不喜父皇,不喜这个姓氏,但我毕竟还是父皇的女儿,如今我尽了孝,也算了全父女之情。”
“嗯,嫂嫂做得没错!”云浅月对七公主笑笑,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转头对容枫问道:“看来你没什么事情,摄政王没对你吩咐嘛!”
第1134章 割袍断义(2)
“我也有兵部的事情,但比景世子轻松一些。得到你回来的讯息,便急急来了。如今你没事儿就好。我也得赶回去处理。”容枫上下打量了云浅月一眼,见她本来因为夜天逸的话气息一下子冷寒,可是不知云王爷说了什么,她神色又一下子轻松开颜,想着定然是很让她欢喜的事情,他也不探究,摇摇头道。
“我没事儿,你去吧!”云浅月摆摆手。
容枫看了玉子书一眼,玉子书对他含笑点头,他足尖轻点,又从来的方向离去。
“子书,你来云王府还是去荣王府?”云浅月问向玉子书。
玉子书还没开口,云老王爷就骂道:“臭丫头,玉太子都到门口了,你问的这是什么鬼话?他自然要进来的!”话落,他拄着拐杖,对玉子书招手,“玉太子,别理这个臭丫头,你跟我老头子进府。”
玉子书颔首,笑道:“老王爷有请,莫敢不从!”
“那就进来吧,去我的院子,让这个臭丫头自己回她的院子待着去。”云老王爷见玉子书答应,转身向院子走去。
玉子书笑笑,抬步跟在云老王爷身后。
“糟老头子!”云浅月嘟囔了一句,扶着七公主道:“嫂嫂,我们回去吧!你的膝盖既然冻坏了,还跑出来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我?谁出事儿的话我也没事儿。”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大雪天寒的,也生怕你有个万一。”七公主随着云浅月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道:“爷爷和父王还好,将你哥哥急坏了,回来之后恼怒自己没有武功,说半丝用处也帮不上。”
“哥哥对我真好!”云浅月由衷地道。
七公主笑着道:“你哥哥觉得你对他才是好,觉得自己对你的事情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很是自责愧疚。他啊,日日将妹妹挂在嘴边,妹妹如何如何,若不是对我一样好,知冷知暖的,我都怀疑他眼里只有妹妹了。”
“我的好嫂嫂,听这语气你还吃妹妹的醋了!”云浅月好笑地看着她。
七公主脸一红,愤了云浅月一句,“果然是爷爷口中的臭丫头!”
听到云老王爷,云浅月微哼了一声,七公主见将她的话堵住,也笑了。
走到浅月阁和西枫苑的岔路口,云浅月对七公主道:“嫂嫂,看你气色不好,这几天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过的。明日大殡,还是少不了叩头,你回去歇着吧!”
七公主似乎的确有些支撑不住,点点头,“好!”
云浅月看向七公主的贴身婢女,那婢女立即走过来扶住七公主,她松开手,七公主向西枫苑走去,她抬步向浅月阁走去。凌莲和伊雪一直跟在云浅月身后,见这会儿人都走没了,二人上前,一左一右走在云浅月身边,齐齐问道:“小姐,这些日子您在哪里待着了?华笙姐姐和我们将京城内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您的藏身之处。”
“在西山军机大营。”云浅月道。
“我们也找了军机大营的!”凌莲和伊雪疑惑地看着云浅月,“而且景世子的人也在找,还有枫世子、冷小王爷、咱们王爷和世子派出的人,另外还有染小王爷和七……摄政王的人也在找。怎么就没有找到您呢?”
“我在的那处地方隐秘,自然不能让人轻易找到。”云浅月笑笑。
二人想想也是,遂不再问。
“我娘是不是在浅月阁?”云浅月想着她爹让她回浅月阁,猜测她娘应该在浅月阁。
“嗯,主子在浅月阁。我们都很担心,但王爷和主子却说您不傻,才不会真的折腾自己,况且有玉太子在,你定会无事的。”凌莲低声道:“若不是这样,我们非得急疯不可。”
云浅月伸手拍拍二人肩膀,“即便天塌了,我也有分寸,以后这种事情不用担心。”
二人点点头。
三人回到浅月阁,浅月阁的人都聚在了门口,赵妈妈和听雪、听雨为首,那日云浅月要烧毁遗诏,在皇宫里和摄政王、染小王爷动手,之后遗诏没毁成,她负气离开,早已经传遍了天下。浅月阁的人没能力,只能日日求神拜佛保佑云浅月平安,如今听说她回来,自然免不了蜂拥拥上前嘘寒问暖一番。
云浅月看着浅月阁一张张因为她回来欣喜熟悉的脸,她的心再次温暖起来。一直留在天圣,留在云王府,不是她没有能力离开去更好的地方,而是这里有她在乎的人和在乎她的人。她的爷爷,容景,以及牵连的人和事,有冷,但也有暖。
一番热闹之后,众人都喜滋滋地各自去干活了。
云浅月推开房门,就见玉青晴坐在床头上缝制着什么,穿针走线,好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她关上房门,也没见她抬头,顿时不满地道:“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玉青晴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自然是我的女儿,所以,负气出走这么小的事情算什么?你自然对你来说不会有事。”
“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在夸自己。”云浅月哼了一声,走过来,站在床前看着她手里缝制的事物,像是一件男子的袍子,她挑眉,“这是缝衣服?我爹的?”
“嗯!”玉青晴笑着点头,手下的针线不停,“从他知道你娘会缝制衣服后,这些年就惯了个毛病,不穿外面卖的衣服,就连宫廷里御用的师傅做的衣服也不穿。我只能亲手给他缝制了。”
“毛病还挺大!”云浅月嘟囔了一声。
玉青晴笑着嗔了她一眼,“你这个孩子,不知道男人喜欢穿自己的女人亲手缝制的衣服,让自己的女人为他洗手作羹汤。你爹愿意让我做一辈子的衣服,不论我做得好不好,他都愿意穿,等老眼昏花的时候,他不怕衣服丑,也还会穿,这对于娘来说,是最大的幸福和满足。”
云浅月眨眨眼睛,盯着玉青晴手里的衣服看,针脚细密,穿针走线行云流水,看她缝制衣服的情形,眉眼暖如春之月,秋之花,跟一副画似的,这样的情形谁不愿意看?怕是将她爹迷得五迷三道的了。她撇撇嘴,“那是因为你缝制的衣服好,我爹才会这样,你要真是缝制差了,丑的话,他才不会穿。”
第1135章 割袍断义(3)
玉青晴摇摇头,“你现在看着娘缝制衣服缝制得好了,那是十几年磨练出来的。当年我缝制的衣服虽然不至于太难看,但是也不及买的衣服,针线都能露出来,你爹照样穿在身上穿街过巷,美滋滋的。”
“那是为了哄你开心呗,怕你以后不给他缝制了才如此,心里不定怎么不舒服呢!”云浅月故意道:“后来将你娶回家,本来想不穿了,发现见你手艺有进步了,直接堪比巧手绣娘了,甚至比绣娘做得还好,于是就继续穿了,一直穿到现在。”
“你这个丫头!”玉青晴抽空用手戮了一下云浅月脑门,笑骂道:“没个正经话!”
云浅月一屁股坐在玉青晴身边,不再说话,看着她缝制衣服。
“景世子和你爹他们又进宫了?”玉青晴问。
“嗯,进宫了!”云浅月点头。
玉青晴一叹,“那日娘也在皇宫,七皇子我自小看着就是个执拗的性子,认准一件事情,哪怕到了黄河也不一定会死心。聪明,有手腕,有筹谋,还有身份,地位,外加这一副认准的性子,这样的人其实最为可怕。”
云浅月不说话。
“当初娘也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和七皇子交好了,偷偷观察了一阵,发现你每次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以为你喜欢他,便也没有阻止。直到后来知道小景也喜欢你,但你一直躲避着他,我和你爹都以为你不喜欢小景,就更不会阻止了。”玉青晴叹了口气,“哪知道如今是这样情形。不过即便我们知道的话,大约以我和你爹的性子,也不会阻止的。毕竟我们会尊重你的想法和意愿,凡事顺其自然。如今这也算是有因有果。”
云浅月伸手揉揉额头,有些郁闷地道:“你能不能不提他,你一提他我就头疼。”
“好,不提!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你解决不了,还有小景在呢!”玉青晴住了口。
云浅月想着哪里有那么容易解决?她和夜天逸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即便全天下人都看着她和容景还有他,她屡次对他翻脸,让他成了笑柄,虽然无人敢笑他,但这对他的尊严和面子来说,也是大失颜面,但他都不怕。他如此这般,除了逼她走那一条路还能如何?或许,那一条路即便不因为她也会走,因为还有容景。她懒得再想,放下手,对玉青晴道:“娘,你教给我缝衣服吧!”
玉青晴一愣,忽然笑了,“你要给小景做衣服?”
云浅月本来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应了一声,“嗯!”
“好,娘教你!小景估计要乐坏了!”玉青晴笑道。
云浅月哼一声,“他指不定嫌弃我缝制的不好不穿呢!那个人,可是比我爹难侍候多了,什么都要最好的。讲究着呢!皇子都没有他这个贵公子尊贵。”
玉青晴呵呵笑了,“我的女儿长大了!”话落,她补充道:“小景的确难侍候些,不过这也要看你本事了!”
云浅月挑了挑眉,暗暗想着,她为他学缝制衣服,他若是不穿的话,以后再别想她动手了。基于这个想法,她催促道:“你快交给我啊!”
“你刚从外面跑回来,不累?”玉青晴偏头问云浅月。
“不累!”云浅月摇头,“这些天什么也没干,就早上走了一会儿路,累什么!”
“那好,现在就教给你!”玉青晴将衣服摊开,开始教给云浅月裁剪和针法。
云浅月仔细地听着,裁剪难不倒她,她以前为了任务接受一个服装设计的角色,她本来就聪颖,一点即透,虽然未曾深学,但结合绘画思维拓展等能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难的是针法。但好在她过目不忘,很快就记住了针法,看明白后,伸手去夺玉青晴手里的衣服,“娘,给我试试!”
“不行!要试自己拿布拭去。我这个都快做完了,可不能让你给毁了。”玉青晴拒绝。
云浅月瞪了她一眼,“我指不定比你缝的还好呢!”
“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我毁了好几块布才做出一件衣服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能第一次就缝好?”玉青晴瞥了云浅月一眼。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没听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有些地方是比娘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这个嘛,不信你。”玉青晴依然摇头。
云浅月见她一副坚决不给她的样子,对外面大喊,“凌莲!”
“小姐!”凌莲立即应声。
“去荣王府找青裳拿一块布来,要天蚕丝锦的布,就是容景身上穿的那个布。”云浅月对凌莲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凌莲连忙道。
“等等,告诉青裳不准告诉容景。”云浅月又补充。
“是!”凌莲应声。
云浅月回头对玉青晴道:“你看着吧,我指定比你做得好。”
“第一次就拿小景的天蚕丝锦做衣服,小心大话说得满满的到时候做坏了抹不开面子。”玉青晴好笑地看了云浅月一眼。
云浅月对她哼了一声,若不是她长得和她实在太相像,她都怀疑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她娘。哪里有半点儿做娘的样子?和她出生到两岁时候记忆里温柔慈爱的女子简直搭不上边。她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将脑袋枕在她腿上。
“小心针扎到你。”玉青晴瞪了云浅月一眼。
“你的手艺不是好得很嘛,还怕扎到我?”云浅月闭上眼睛,“要舍得的话,你尽管扎。”
“怪不得你爷爷骂你是臭丫头!”玉青晴无奈看着她,衣服和针线只能抬高躲开她。
云浅月不再说话。母女二人一个假寐,一个继续穿针走线。
不多时,凌莲从荣王府回来,不止手里抱了一块布,她后面还跟着青裳。青裳手里抱了一件衣服。青裳见了云浅月,鼻子眼睛都是笑意,“浅月小姐,奴婢怕您没有裁剪对比的样式,将我家世子衣袍也带来了一件,您给世子做衣服他见了一定很欢喜的。”
云浅月看着青裳,“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他做衣服?”
第1136章 割袍断义(4)
青裳捂着嘴笑,“这天蚕丝锦的布除了给世子做帕子就做衣服,您要这么大一块布,总不能给世子做帕子啊,而且还不让奴婢告诉世子,自然是给世子做衣服了。”
云浅月还没开口,玉青晴笑道:“小丫头挺聪明!”
“他身边能有傻人?”云浅月反驳了玉青晴一句,对青裳摆摆手,警告道:“不准告诉他这件事情。”
“奴婢不告诉,奴婢希望世子明天就穿上您给做的衣服。”青裳笑着丢下一句话,放下衣服后,转身走了。
云浅月拿着那件衣服看了一眼,其实她不用看,这么长时间以来,容景穿的衣服样式和尺寸早已经被她熟悉在心里。但她也不想做和他现在衣服穿的一样的式样,于是不慌不忙地先拿了笔墨在桌前在宣纸上画了几种图案,之后拿着几种图案对比着看。
玉青晴见云浅月在桌前写写画画,扔下衣服,好奇地走过来看,之后赞扬地道:“我女儿的确是聪明,也许你说得对,你能比娘第一次做衣服时候做得好。”
“那是当然!”云浅月得意地扬了扬眉,选了一种她认为最好的样式,开始拿了剪刀裁布。玉青晴站在旁边看着云浅月,第一次做,姿势和手法准确得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嘟囔道:“看来娘真是老了。”
“老?”云浅月愤了她一句,“你去照照镜子,我若说你是我姐姐,都没人不信。”
玉青晴闻言顿时笑了,嗔了云浅月一眼,叹道:“你成人了,再快些嫁人的话,娘就可以抱外孙子了。面子不老,里子也老了。”
云浅月不说话,想着若是论里子老的话,她也可以抱外孙子了。
玉子书响午十分从云老王爷的院子里来到浅月阁坐了一阵,看到了云浅月手里的袍子,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笑道:“云儿也要做贤妻良母了!”
云浅月脸一红,想着以前那么多年每次小七的衣服都是她给买,如今多少年了,他每次穿衣服是否会想起她给他买衣服?定然是想起的吧!如今她为别人缝衣,而他呢?他那个缝衣的人呢?她心里一酸,对他道:“你在天圣再多留几天,我给你做两件衣服。不过,玉大太子可不能白让我做,我要收银子的。”
“好!”玉子书忽然笑了,缓缓点头。
玉子书离开了云王府去荣王府,她的身影出了浅月阁后,玉青晴敲了云浅月的脑袋一下,骂了一句,“死丫头!”
云浅月打开她的手,碍于是她娘,不能打还回去,只瞪了她一眼。
这一日,玉青晴和云浅月母女二人关在房间里做衣服。不时聊几句,时间过得极快。
晚上的时候,云浅月的袍子做了一半,没有玉青晴想象的惨不忍睹,虽然手生些,但也比一般绣娘做得好。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更出彩的则是她裁剪的样式,在天圣来说独一份,这样的一件衣服,将天蚕丝锦华美锦绸本身又多了几分风华溢彩。
傍晚十分,云王爷从宫里回来,来了浅月阁,看到了云浅月手中的袍子,赞了一声,又感叹了一句,“女儿外姓啊!”,之后,便美滋滋地穿上了玉青晴为他缝制的袍子,肥瘦长短正适合。
云浅月对着他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用过晚膳,天色已经黑下来,云王爷和玉青晴二人离开了。玉青晴自然不能盯着她那张脸招摇过市,则是幻容成了云王爷长随的模样跟在他身后。
云浅月对着那离开的二人又是腹徘了一阵,见天色还早,继续缝衣。
外面有一丝异样的风丝刮落,凌莲和伊雪以及浅月阁的暗卫齐齐现身,拦住了来人。
云浅月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夜轻染站在包围中间,往日人未到,声先闻,这回人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她蹙了蹙眉,将手中的袍子收起来,抬步走到床前,伸手打开了窗户。
窗户打开,一股冷风吹来,屋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凌莲和伊雪和隐卫齐齐看着她,她摆摆手,众人都退了下去。
“小丫头!”夜轻染看着窗子内的云浅月,一开口,嗓子极哑。
云浅月看着他,夜幕虽暗,但他周身气息比夜幕还暗,人也有些憔悴,衣袍缓带有着很深的褶皱,可以看出他这几日怕是不得休息。她看着他,不说话。
“小丫头,在你心中,我能排第几?”夜轻染盯着云浅月的脸,又问。
云浅月眸光微动,依然看着他不说话。
“怕是连第三、第四、第五都排不上吧?能排到第十吗?或者第二十?”夜轻染看着云浅月,见她微抿着唇,他垂下眼睫,语气极苦地道:“或者我高估了自己,微不足道。”
云浅月闻言终于开口,声音清淡,“夜轻染,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我不觉得这个我们有讨论的必要。”
“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夜轻染似乎没听见云浅月的话,径自低喃。他话落,云浅月忽然伸手去关窗户,他察觉了云浅月的动作,先一步出手阻止她,抬起头,看着她,一双眸子隐隐有某种东西流动,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道:“小丫头,我们割袍断义吧!”
第1137章 不会放弃(1)
割袍断义?
云浅月猛地抬眼看着夜轻染。
“小丫头,我们割袍断义!”夜轻染盯着云浅月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云浅月看着夜轻染,眸光落在他一双眸子上,那一双眸子以往每次对着她的时候都溢满笑意,可是如今那一双眸子涌动得东西太多,如一桶水,里面放了各种颜料。都说人的眼睛最能反映内心,那么他此时内心也大抵如此,被染满了各种颜料吧?她沉默地看着他。
夜轻染也看着她,等待他的回答。
屋内院外,中间隔着敞开的浣纱格子窗,冷风似乎都凝滞不动了。
“小丫头,你又不想与我说话了?”夜轻染苦楚地看着云浅月,“我是不是真的很招你烦?很不招你待见?我们已经道不同,有些事情我没法不因为我的身份而对你出手,可是有些事情我还是可以守护你,可是你却已经不再信任我,对我防范至斯。我们何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小丫头,你告诉我,除了割袍断义这一条路,我可还有别的路走?”
“我何时对你防范至斯了?”云浅月挑眉,抓住了关键点。
夜轻染看着云浅月,任嘴角苦意蔓延,“没防范吗?那为何军机大营那一处……”
“夜轻染!”云浅月冷冷地地打断他,“我这一次离开,弄了如此大的动静,各方人马都找我,容景虽然最先找到我,但难保不准别人都会找到那处地方。我将入口封死,彻底与外界隔绝,有什么不对?这就是防范你,不相信你?若是不相信你,我早就该在数月前和风烬一起从那处出来时将入口封死,而不是等到今日再做,让你有机会现在站在我面前质问我!”
夜轻染一怔,“你不是对我……”
“我是不是对你信任或者不信任又能如何?夜轻染,你是我的谁?你说割袍断义,但我们的袍子在哪里?你我有何义可断?有的不过是从来就认清楚自己的立场和责任的那一点志趣相投的情意而已。”云浅月面色微寒地看着他,“你处处拦我的手,阻我的路,因为你是德亲王府的小王爷,有身份摆在这里,你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寻求我的体谅吗?我为何要体谅你?姓夜是你的事情,你做什么也是你的事情。你屡次破坏了我的出手,凭什么现在你还来质问我,让我相信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有做了让我百分之百能相信你的事情?没有吧?那如今你来找我质问,要求割袍断义笑不可笑?”
夜轻染脸色一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云浅月挥手打开他拦住她关窗的手,“砰”一声将窗子紧紧关上,冷冽沉怒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你我本来就没义,有何可断?若你认为有,自己断去吧!别跑这里来烦我!”
夜轻染本就白的脸顷刻间血色全无。
“送客!”云浅月转身离开床前,沉着脸命令了一句。
凌莲和伊雪本来就退到了一旁,此时闻言齐齐上前,对夜轻染没了往日的客气,冷声道:“染小王爷,请吧!这浅月阁庙小,请不起您这一尊大佛!”
夜轻染站在原地不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关闭的窗子。
“染小王爷,请!”凌莲和伊雪又齐齐喊了一声。
夜轻染仿若不闻,冷风吹来,他衣袂青丝被冷风卷起,整个人如冬雪里枯槁的树。枝叶飘零,没有生机。
“染小王爷,您再不离开,奴婢二人不客气了!”凌莲伊雪对看一眼,再次出声警告。
夜轻染依然不动,静静矗立,如一尊雕塑。
凌莲和伊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齐齐抽出腰间的宝剑,刺向夜轻染。二人出手都极快,带着凛冽的风,刀剑顷刻间刺破了夜轻染的锦袍,但他依然半丝知觉也无,连目光都未曾转一个。
凌莲和伊雪自然不能真伤了夜轻染,齐齐住了手,看向房间。
房中云浅月早已经坐在了软榻上,对外面虽然未看,但她听声辩位,知道凌莲和伊雪拔剑,没感觉到夜轻染挪动身形或者还手,也能猜出个大概。她闭上眼睛,冷声道:“你们回房中休息吧!他愿意在这里吹冷风就吹吧!”
凌莲和伊雪闻言收了宝剑入销,齐齐走回了房间。
浅月阁静寂,天幕漆黑,这样的夜没有一丝星辰,更无月光。透过屋内昏黄的灯光,只可以看到窗前一抹黑影。夜晚寒气极大,冷风冷冽,如刀子一般地透过衣服刺进肌肤里,冰寒入骨。
夜轻染似乎不觉得冷一般,身子一动不动,静静矗立在院中。
半个时辰后,院中身影依然一动不动。云浅月睁开眼睛,走向大床,来到床前,脱了鞋袜,上了床,盖上被子,挥手熄灭了灯火。
屋中灯火一灭,院中的夜幕又黑了几分。
云浅月再次闭上眼睛,今日她做了一日衣服,虽然做了一半,但也费心力,本来打算连夜做完,如今却是没了心情。屏蔽心中脑中令人恼火的思绪和想法,面朝墙里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西墙传来一丝衣袂风声,不多时,院中落下一人。
“谁?”凌莲和伊雪齐齐轻喝一声,从屋中冲出。
“是我!”夜天逸低沉的声音响起。
“摄政王?”凌莲和伊雪只看到一个黑影,看不到面容,但看其轮廓,听其声音,知道是夜天逸,不由自主地向屋内看了一眼。
“嗯!”夜天逸应了一声。
“如此深夜,不知道摄政王有何吩咐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睡下了!”凌莲定了定神,看着夜天逸询问。
夜天逸淡淡扫了凌莲一眼,不答话,走向夜轻染。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撤回宝剑,让开一旁,并没有阻止。
“夜轻染,回府!”夜天逸来到夜轻染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夜轻染一动不动,似乎不觉夜天逸来到。
“夜轻染!”夜天逸声音加重,沉声又喊了一声,同时手又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下。
夜轻染肩膀低了一下,身子动了动,缓缓转过身。
第1138章 不会放弃(2)
夜天逸看着夜轻染,在冷风中吹得太久,他的脸色灰白中如蒙了一层霜雪。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只感觉他的气息已经与浅月阁的黑夜融为一体。他仔细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现在就回府!”
夜轻染看着夜天逸,似乎看了片刻,才看清是他一般,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极低,“夜天逸,你可有难受到想死的时候?”夜天逸眸光眯了眯,不说话。
“你是不是也有?”夜轻染声音几欲不闻,“我如今就有!”
“死在浅月阁?”夜天逸忽然冷笑一声,“夜轻染,你看清楚,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云浅月了。不是我的月儿,也不是你的小丫头了。”
夜轻染的身子颤了颤。
“即便你冻死在这里,她也不会出来的!你割袍断义,她却早已经将你摒除在义之外。你帮她助她喜欢她维护她的时候她全然不记得,记得的只是你对她的不好而已。”夜天逸冷冷地道:“这样的她,你认为你可值得?”
夜轻染摇摇头,“我不管,她不过是我一直以来……”
“她不过是你一直以来的看不明白而已!她是迷雾,一重一重,她与我十年相好,我都看不明白她三分,夜轻染,你能看明白她几分?”夜天逸打断夜轻染的话,沉声喝道:“你现在就回府!”
夜轻染站着不动。
“来人,送染小王爷回府!”夜天逸喊了一声。
西墙飘出一抹黑影,顷刻间立在了夜轻染面前,伸手去扛夜轻染。
夜轻染想错身躲过,大约站得太久,已经冻麻,他刚一动,身子向地上栽去,那人立即扶住他,带着他足尖轻点,施展轻功,飘身离开了浅月阁,方向是德亲王府。
夜天逸看着夜轻染离开,之后缓缓转身,看向云浅月的房间。
云浅月的房间内一片沉静,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月儿,你的心何时竟然这么狠了?”夜天逸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了容景,你便要与我们所有人恩断义绝吗?”
房中无人说话。
“从小到大,我想要皇位,我的心思一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没有对你藏匿半分,你该是清楚明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从你在父皇四十五岁大寿那日偷偷换了抓阄,后来你假装缠着太子皇兄让他与我换府邸时,我便已经对你种植。之后这么些年相处,你别告诉我你如此聪明,半分不知我对你的感情。”夜天逸冷声道。
房中依然无人说话。
“江山和你,谁轻谁重,一定要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你一直以来在我面前从来就是比我强,不让我担心半点儿,你受伤或者发生什么事情,也都瞒着我,你可知我这些年就因为你如此,才想保护于你,一步步精于算计,处处筹谋,有朝一日变大,让父皇无法日日盯着你,让无人敢再从我的手里伤害于你?”夜天逸声音冷冽,“可是你隐瞒我的事情你认为理所当然,我隐瞒你事情你便觉得伤心?我的确是和叶倩交易了一笔买卖,我的确是蓝家的外孙,接受蓝家的势力相助,但这些又能如何?你瞒我的不是也一样多?”
房中似乎无人,院中只夜天逸一个人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不管我是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但最起码这些年来,我未曾将你当别人一样去算计。只不过因为你太好强,事事不依靠我,我却一直靠你扶住,我的心里才会顾忌不到那些细微之处,才在望春楼之事后不担心你受伤,才想着巩固北疆,北疆若乱,我那时扔下北疆离开,你以为父皇会饶了我?若是那样的话,我和你五年辛苦白费,他看不见我的功,只看得见我的过,那么我还何谈变强?何谈将你护在羽翼里?我是一直以来想要那个位置没错,但我的那个位置里从来就有你。包括母妃为了我的位置用她和蓝家满族抄斩那一次。”夜天逸话说到这里,声音似苦似怒,“可是你呢?你给了我什么?五年前,你给了我一个许诺,可是待我满心欢喜回京,在云雾山守了半夜,等到的却是你乘坐在容景的马车里对我避而不见?等到的却是你自己启动凤凰劫失去记忆忘了我,等待的是你与容景浓情蜜意,对我则是冷血无情!”
屋中依然静寂,夜似乎更冷更寒了一些。
“云浅月,你想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对我来说可是公平?”夜天逸几乎低吼出来。
“夜天逸,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云浅月的声音终于从屋中传出,语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情绪,“不管是我错,还是你错,总归都有错,才导致今天的地步。也许有些事情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只是人不对,心不对而已。”
“什么叫做人不对,心不对?”夜天逸冷声问。
“你不是我心里要的那个人,便是做什么都是错!”云浅月淡淡道。
夜天逸忽然冷笑,“十二年前,你初次见我,拉着我冲出了荣华宫,不经我同意,便固执地闯进了我的生活,五年前我问你你喜欢我可好,你说好。如今,你还是不经我同意,斩断我们的关系。云浅月,你从来是否问过我的意见?问过我一句是否愿意?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一件代替品?生命里面可有可无的人?或者什么都不是?我不过是你的玩具而已,喜欢的时候玩玩,不喜欢的时候随手扔了,扔了之后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是代替品!”云浅月沉默片刻,淡淡道。
“不是吗?你别告诉我玉子书不是你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夜天逸冷笑道:“因为他,你才对我牵连了这么些年,若不是他,你恨不得与姓夜的躲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中间隔了万里长空,谁也不想往来吧?”
“他即便是我最重要的人又如何?我一直清楚地知道你不是他!开始可能因为他,我对你特殊照顾,但你没有一点儿像他,后来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你就是你而已。这一点我自始至终都分得清楚明白。”云浅月声音也冷了下来,“夜天逸,如今我们到了这步田地,我已经不能像以前一般对你,你也不能心中不怨不怒不恼不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第1139章 不会放弃(3)
“我说这些没有意义吗?”夜天逸冷笑,“那什么对你来说是如今有意义的?想着嫁给容景吗?你就那么想嫁给他?想进荣王府?我告诉你,不可能!”
“又有什么不可能?我与容景相爱,她自小就进入了我的心,我从来未对你表示过我爱你,想要嫁给你,如今我的情感归属为何不能有选择权和自由?”云浅月冷冷道:“夜天逸,不能因为我认识你,对你好,维护你,帮助你,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就该站在你身边一辈子,成为你的附属。”
“你想要将我们的过去所有的都抹杀是不是?”夜天逸声音忽然又沉又冷。
“你如此这般逼我,我若是都抹杀也无不可。”云浅月冷冷道。
“我逼你?”夜天逸忽然大笑,笑得无尽冷寒苍凉,“月儿,你竟然说我逼你?”
“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我自认为我从始至终,没有对不起你夜天逸。你如此这般,不是逼我是什么?”云浅月冷冷道:“我对不起的人其实是容景,他与我在鸳鸯池生出那一段纠缠后,十年寒毒卧床不起,疾病缠身,受尽困苦,但我那十年在做什么?在帮助你变得强大,对他屡屡躲避,让他受尽折磨和困苦。他几次下定决心想要放弃我,却守不住心的控制为我画了一箩筐的画卷。我答应五年后喜欢你是没错,正因为如此,我后来发现我其实早就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容景后,却在火烧望春楼后却不敢去找他,不敢与他好,于是狠心启动了凤凰劫,交给上天去选择。他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最终下定决心将我揽入怀,只为全了这份爱,而你呢,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机会,你做了什么?即便因为容景使了筹谋,但你的确是未曾放下北疆回京救我。或许你说得对,那是我们一起的辛苦,五年白白浪费,极为可惜,但这也说明了,我在你心中,终究不及江山重。夜天逸,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若在那一场失忆里被你的好父皇杀死了,你现在哪里还能站在我的院子外对我大吼大叫?我若死了,你是不是要追去黄泉对我泣不成声?”
夜天逸沉默下来。
“所以,世间的事情,有因就有果。谁对谁错,就跟你心中的江山和我一样,又如何分得清?”云浅月声音沉暗下来,似乎极其疲惫不想再多纠缠,淡淡道:“夜天逸,放弃吧!你若放弃,你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你的,我不过沧海一粟。”
“不可能!我已经不能放弃,不会放弃!若想让我放弃,除非你有本事让我们回到十二年前,你别拉着我出荣华宫,我们从来就不认识。否则的话,你休想!”夜天逸大声反驳了一句,话落,他足尖轻点,飞身离开了浅月阁,向西边的院落而去。
云浅月感觉外面站着的人离开,带走了一片沉暗和煞气,她不再说话。黑夜中,床上,被褥,就连屋中的气息,都是冰寒一片,处处透着冷意和寒意,令人从心底生寒发颤。
屋中静得连她的呼吸都不闻,屋外更是静得风声似乎都停止了。
凌莲和伊雪站着门口,对看一眼,犹豫了一下,担忧地问,“小姐,您没事儿吧?”
“没事!”云浅月清冷地吐出两个字。
凌莲和伊雪又互相看了一眼,转身走回了房间。
云浅月睁着眼睛看着顶棚,那些过往如电影一般在眼前放映,从她心定容景之后,便潜意识地不去想关于夜天逸的事情。但如今水闸崩塌,水流汹涌而出,那些过往一股脑地似乎都要争先恐后被她记起,重新回忆一遍。
从荣华宫第一次见夜天逸,从老皇帝四十五寿宴第一次见容景,到如今夜轻染来找她割袍断义守在屋外吹了半夜冷风,夜天逸愤怒地说了一大堆之后扔下狠话离开,彷如梦境一般。
这十几年来,她忽然发现,她活得如此失败!
是否一定要冷血无情,将所有的属于人的感情都抛诸于九霄云外,像上一世一样没有感情只为了信念而活着才会快乐?可是她上一世快乐吗?
“云浅月,你的房间里何时成了冰窖了?”容景的声音忽然响起。
云浅月思绪被打断,猛地转头,就见容景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月牙白的锦袍在黑夜里尤为醒目,大约是他月白锦袍的光彩太盛,所以在黑夜中她居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他眉眼沉静,玉容清淡冷凝,周身气息不是外面寒风吹卷的那种冷冽,而是清清淡淡,如一副水墨画,她张了张嘴,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等着冻死吗?”容景挑眉。
云浅月抿了抿嘴角,这才感觉到屋中真的如冰窖一般冷,她的手和脚都冰凉,若说唯一暖的来源,估计也就是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了。她对他招招手,“过来!”
容景却站着不动,对外面喊,“来人!”
“景世子!”凌莲和伊雪温声立即从房中出来。
“再搬两个暖炉来,我若不来,你家的小姐明日就会冻成人干了。”容景吩咐道。
凌莲和伊雪闻言向屋内看了一眼,连忙应声去了。
云浅月身手揉揉额头,嘟囔道:“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这里好歹是屋子。”
容景似乎不欲与她多说,不再言语。
云浅月看着容景,脑中不自主地想起夜天逸那句话,“有了容景,你便要与我们所有人恩断义绝吗?”
不多时,凌莲和伊雪搬了两个火炉来到门口,容景微微错开身子,二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将火炉放在地上,添了炭火,看了床上躺着的云浅月一眼,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二人离开,容景依然站着门口没有进来的打算。
云浅月忽然叹了口气,“容景,你到底是进来与我一起睡,还是回府?给个话,你这样站着我门口,敞开着门,别说添两个火炉给我,就是添一百个火炉给我也不顶用。”
“你确定你还能睡得着?”容景看着云浅月。
“只要你进来,就能!”云浅月肯定地道。
第1140章 不会放弃(4)
她话落,容景走了进来,房门在他身后紧紧关上。他缓步来到床前,云浅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温润的手心里面的小手冰凉入骨。他皱了皱眉,轻浅的语气忽然染上一抹沉怒,“云浅月,你竟然……”
“唔,困死了,你快上来,我要睡了。”云浅月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容景忽然甩开她的手转身。
云浅月死死地拉住他的手,声音轻软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容景,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启动了寒冰破那一重的功力,如今化不回去了,你不管我的话,我真会冻死了,你不管我,没人管我的……”
“你……”容景转回头,一双眸子罕见的恼怒地看着她,“夜天逸就这么让你……不,或者是因为夜轻染,夜轻染就这么让你……”
“别提他们了好不好?我心里怒的都快想冻死了他们了。”云浅月打断他的话,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中居然有丝泪意,只不过那泪意化成了冰珠,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亮。
容景抿起嘴角,不再说话,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谱一上床,云浅月立即手脚并用地攀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跟冰块一般。
容景眸光中有什么东西涌动了片刻,伸手将她两只手攥在手里,温暖的气流顺着他手心传递入她的手心。
云浅月冰冷的手心顿时温暖,紧接着,一股温暖的气流熟悉地顺着她的经脉进入她身体,所过之处,皆温暖起来。
“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用这种寒冰破的话,云浅月,你就冻死得了。”容景撤回手,语气依然残留着怒意。
云浅月往他怀里拱了拱,身体温暖起来,心也跟着温暖起来,嘻嘻一笑,软软地道:“你舍得吗?”
“舍得!”容景瞥了她一眼。
“骗鬼,你才不舍得。”云浅月将他手臂拿过来环住她的腰,用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你若是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做些别的来帮助你取暖。”容景慢悠悠地道。
云浅月立即停止了小动作,佯装打了哈欠,困意浓浓地道:“困死我了。”
容景看着她,不说话。
云浅月立即闭上眼睛,白日做了一日活,晚上夜轻染来了在院中站了半夜,夜天逸又对她砸来那些话,她早已经疲惫不堪,窝在温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再去想,真的想睡了。
果然不出片刻,云浅月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容景看着她,即便寒冰破化解,她身体温暖起来,但脸上依然清透如明镜。似乎被冰雪洗过,容颜纯净,安安静静躺在他怀中放心地睡去,这样的她,居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孱弱和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在这一吞一吐中,有些东西消失殆尽。须臾,他将她往怀里紧紧地抱了抱,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还未亮,外面便响起凌莲的声音,“小姐,宫里的文公公前来传话,说请小姐进宫,今日先皇大殡,您是一定要去的!”
“不去怎样?”云浅月不睁眼睛,问道。
“摄政王说,您今日若不去的话,也没人能奈何得了您。但不管如何,先皇除了先皇的身份外,还是您的姑父。”凌莲重复文莱的话。
云浅月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姑父又怎样?告诉他,我不去。”
凌莲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云浅月又闭着眼睛片刻,睁开眼睛看向容景,见他依然闭着眼睛,她想起昨日,心顿时暖了下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爱她,虽然看起来是她每次受他欺负,但是真正的关键时刻,他从来都对她给予足够多的宽容和包容。
过了片刻,凌莲去而复返,站在门口轻声道:“小姐,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让小姐进宫,参加今日的殡天之礼。”
“姑姑?”云浅月眼睛眯了眯。
“是皇宫娘娘派人来传话!她说云王府的女儿是最有资格入皇陵敲响响钟的那个人。”凌莲轻声道:“皇后娘娘今日也去皇陵。”
云浅月偏头看向容景。
容景此时也睁开眼睛,对她一笑,雅致如莲,“不错,云王府的女儿是最有资格入皇陵敲响响钟的那个人。不为夜氏,只为云王府。去吧!”
“那就去吧!”云浅月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凌莲闻言下去回话了。
云浅月躺着的身子坐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躺了回去,趴在容景身上,在他嘴角落下一吻,须臾,又爬起来,跳下了床。
容景眸光动了动,看着她轻快的脚步,躺着的身子坐起,披上衣服,慢悠悠地下了床。
二人收拾妥当出了房门,外面天已微亮。
第1141章 三摔灵辇(1)
云王府门口,容景那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弦歌坐在车前。
容景和云浅月上了车,帘幕落下,马车向皇宫而去。
街道上的雪早已经清扫干净,车厢内放了暖炉,厚厚的帘幕挡住清晨吹来的冷风,暖意融融。
云浅月懒洋洋没骨头一般地靠在容景的身上,浅浅地打着哈欠。
“没睡够?”容景低头看着她。
“嗯!”云浅月应了一声。
“我一夜未睡,你睡得极沉,云浅月,这么不公平,你竟然还没睡够?”容景看着她。
云浅月抬眼,果然见容景眼瞎有着淡淡的青色眼圈,她好奇地道:“你怎么没睡?”容景瞥了她一眼,不答话,闭上眼睛。
云浅月眨眨眼睛,忽然恍然,拉长音道:“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容景声音微低。
“明白你为什么没睡了呗!”云浅月嘴角咧开,好笑道:“我们的容公子成人了嘛!”
容景耳根子染上一抹红晕,忽然俯下头,将云浅月唇瓣狠狠地吻住。
云浅月笑意还没收回,便被他吻了个正着,舌尖缠入口中,将她口中的甘甜席卷殆尽。
云浅月想说什么,声音被容景吞进了口中,只发出两声唔哝声,她伸手捶了容景一下,容景搂紧她,加深这个吻。她很快被这样的狂热挑起热情,闭上眼睛,轻轻回应。
片刻后,容景放开云浅月,如玉的手摸着她温滑的脸,轻声道:“我的确是成人了,你也成人了。若不是时机不对,昨日就……”说到一半,住了口,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气喘吁吁双眼迷离地看着容景,一时间说不上话。
容景忽然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睛,轻轻喘息,平复呼吸。
外面的风有些冷冽,吹得马车的帘幕沙沙而响,两人的呼吸声在车厢内盘旋缭绕,交织在一起,片刻后,归于平静。
接下来一路无话,马车来到宫门口。
弦歌的声音响起,“世子,皇宫到了!”
容景应了一声,见云浅月躺在他腿上不动,伸手推了推她。云浅月睁开眼睛,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坐起身,磨蹭地挑开帘子,向外看去。
宫门口已经停了无数马车,以往花红柳绿,车辆鲜华,今日全部裹了素色绸布。车前栓了或黑或白的布条。
云浅月粗粗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轻轻一纵,跳下了车。容景在云浅月身后,慢悠悠地下了车。二人不说话,向宫门走去。
进了宫门,直奔圣阳殿。
今日的皇宫和那日一样,一色素裹。有些假山石雕树木枝桠处,依然覆盖着雪,廊角亭台上面拴着白绸。
来到圣阳殿,圣阳殿外的灵棚前早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群人,以夜天逸为首的朝臣,以如今升为太后为首的后宫妃嫔,以六公主、七公主为首的皇室子女,以慈云方丈为首的灵台寺众僧,以钦天监张道长为首的一众道长,以及以文莱为首的一众宫女太监。
众人似乎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容景和云浅月来到。
容景和云浅月刚露面,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来。
经过几日前宣读遗诏,云浅月怒毁遗诏不成,负气离开之后,这是第一次出现在皇宫。众人都看着那远远走来的二人,二人依然如旧日一般打扮,容景月牙白锦袍,云浅月淡紫色阮烟罗。二人如一副风景瑰丽的画卷,任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无论是看到二人在一起多少次,但毫无疑问,每一次都是惊艳赞叹,觉得当真最配。但无人敢将这种般配说出来,或者将赞叹表现出来。
因为还有一个七皇子,还有一纸赐婚遗诏。
“越来越堂而皇之,不将先皇的圣旨看在眼里了。七哥,你就这样由得他们下去?那我们皇室的颜面何在?你没听外面如今都在说你什么吗?”六公主看着那二人,眸光隐含嫉妒之火,偏头对夜天逸道。
夜天逸转回头,淡淡瞥了六公主一眼,没什么表情。
六公主本来还想说什么,触及到夜天逸的目光,顿时噤了声。
夜天逸收回视线,对文莱吩咐,“去德亲王府看看染小王爷怎么还没来?”
“是!”文莱连忙应声去了。
容景和云浅月来到近前,所有人的眉目清晰可见。云浅月目光从熟悉的不熟悉的人脸上一一略过,最后定在如今的太后身上。
太后依然是一身大红后服正装。在一众穿着素色的妃嫔中间,尤为醒目。几日不见,似乎又枯瘦憔悴许多,除了她身前凸起的肚子外,衣服松松垮垮,几乎不成人形,脸色不但没有昔日的光彩,像是所有的精气都被吸干一样,如一棵树,被抽干了精华,只剩下树皮。她忽然心底凉了凉。
太后见云浅月看来,对她温和地招手,“月儿,到姑姑这里来!”
云浅月收敛心神,垂眉敛目地走了过去。刚站到太后面前,太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嗔怪道:“你可知道多少人担心你?以后这样的傻事万万不可再做了!”
“只要没有人逼我,我自然不会做了。”云浅月感觉太后的手冰凉,转了话道:“姑姑怎么不多穿一些,抱个手炉吧!”
“有你在我身边给姑姑暖手,姑姑就不觉得冷了。”太后慈爱一笑。
“我的手再暖,也没有手炉暖。”云浅月向太后身后看了一眼,对关嬷嬷吩咐,“嬷嬷,去给姑姑拿个手炉来!”
“浅月小姐,先皇大殡,虽然天寒,但死者为大,太后娘娘本来要行大礼,如今念在腹中天子,这跪礼就不行了,但这手炉之物对圣主亵渎,没有这样的规矩。”钦天监为首的张道长立即道。
“规矩是人定的!张大人,若是冻坏了太后娘娘腹中的天子,你说这个责任谁来负?你负责得起吗?”云浅月看着张道长。
张道长老脸一白,一时没了话,看向夜天逸。
“母后特殊情况,父皇爱子,可以体谅母后体质辛苦。”夜天逸看了张道长一眼,对关嬷嬷吩咐,“关嬷嬷,去给母后拿手炉吧!”
第1142章 三摔灵辇(2)
“是!”关嬷嬷立即去了。
云浅月不再说话,众人亦无人出声,这一处静了下来。
不多时,关嬷嬷取来手炉,云浅月伸手接过,塞进太后手里。太后温和地看了云浅月一眼,笑道:“还是月儿对姑姑知冷知暖。”
云浅月笑了笑,看着太后枯瘦的身子眼睛有些酸涩,低声道:“只要姑姑能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太后拍拍云浅月的头,眼眶也有些湿。
“摄政王,吉时要开始了,染小王爷还没有来,是否再派个人去催催?”张道长又道。
夜天逸目光看向宫门口方向,没说话。
“摄政王,要不老臣去催催犬子?”德亲王爷早已经站不住了,容景和云浅月都来了,夜轻染居然还没来。他总归是皇族一脉的子孙,自然不能不参加。
“再等片刻,夜轻染不会不来的。”夜天逸摇摇头。
摄政王闻言只能点点头,焦急地看着宫门口方向。
又等了片刻,眼看吉时将近,夜轻染终于出现在众人视线。依然一如既往的穿戴,一如既往的打扮,但众人还是觉得今日的染小王爷和往日不同。不再张扬,不再洒脱,而是从内心散发出的一种宝剑磨砺后的冷峭。
他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来,昔日的影子丝毫不见。
云浅月看着夜轻染,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苍凉,这种苍凉就如昨日他站在她院中一般,令她遍体生寒。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当没看到他来。
众人都看着夜轻染,无人说话。
不多时,夜轻染来到圣阳殿外,沙漏指着的时间正是吉时整。
“开始吧!”夜天逸对钦天监吩咐了一句。
张道长连忙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布,将布展开,他手一抖,方布从他手中甩出,定在了半空中。他高喊,“大行皇帝殡天,送葬!”
“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灵台寺众僧等都齐齐跪地。
没跪的人除了皇后和云浅月外,只有容景。
“景世子,因何不跪?”夜天逸跪在地上,目光看向容景。
容景从来到之后,一直静静站立,此时闻言,看着老皇帝的棺木道:“先皇曾经下旨,容景可不跪。生不跪恩,死亦不跪。”
夜天逸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淡淡道:“我虽未得皇上姑父特许,但他活着我没跪,也不曾怪罪,如今死了不跪,他亦不会怪罪。”
夜天逸收回视线,不再言语。众人亦无人言语。
张道长看了容景、云浅月、夜天逸三人一眼,开始朗诵方布上的字。
云浅月看着悬在上空的那一块方布,想着这张道长倒是有几分能耐,不过这也无非是他用的气劲而已,上面满满的文字记载的无非是老皇帝这一生的功勋。历代皇上驾崩,都喜称颂功勋,而不言过错。老皇帝死后,也不例外。
一篇满满的歌功颂德念完,张道长的事情完毕,收回方布,看向云王爷。
云王爷掌管礼部,皇帝殡天大礼自然交由礼部主持。
云王爷站起身,同样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布,他没有武功,自然摊开在手中,高喊道:“大行皇帝殡天,送葬!一式起,灵台寺众僧为表天恩,做法颂事礼!”
慈云方丈和众僧盘膝而坐,口念经文。
众人静静听着,整个皇宫尽是诵经声。
半个时辰后,诵经声毕。云王爷又喊,“大行皇帝殡天,送葬!二式起,新皇统领文武百官吊唁!”
太后抱着手炉走向老皇帝的棺木,文莱立即呈上纸钱。她轻轻放入棺木前的火盆中。纸钱遇到炭火,一哄而着。
“摄政王吊唁!”云王爷又喊。
夜天逸走上前,文莱再度呈上纸钱。他三叩首,将纸钱放入火盆。
“景世子吊唁!”云王爷又喊。
容景走上前,文莱再度呈上纸钱,他轻轻抬手,将纸钱放入火盆。纸钱遇火,嘭地一声火苗窜高,须臾,化成灰,落在火盆外,他淡淡看了一眼,退了下去。
“德亲王吊唁!”
“孝亲王吊唁!”
“染小王爷吊唁!”
“冷小王爷吊唁!”
“……”
文武百官被喊到名字,一一上前凭吊。
百人凭吊毕,便是公主皇子凭吊。六公主,七公主一一上前。公主皇子凭吊毕,后宫妃嫔凭吊。
云王爷刚要喊妃嫔品级,太后清冷出声,“慢着!”
众人都看向太后,云王爷住了口。
“明太妃何在?”太后问向后宫嫔妃。
后宫嫔妃齐齐摇头。
云浅月知道她姑姑说的是明妃,想着一朝天子驾崩,有些人的身份都改了,皇后变太后,明妃自然也变太妃了。
“文公公,你可知道?”太后问向文莱。
文莱也连忙摇头,“回太后娘娘,奴才也不知,从那日皇上殡天之后,明太妃娘娘受了重伤回宫养伤后,就再没见到明太妃娘娘。”
“她生前最得皇上宠爱,二十多年,恩宠不衰。如今先皇驾崩,大行殡天,怎么能没有她?她若不在,先皇思她想她,这灵辇恐怕起不走。”太后沉声道:“摄政王,你说呢?”
“母后说得极是!”夜天逸颔首,对文莱道:“你去明太妃娘娘的宫里去请!”
“是!”文莱闻言立即应声去了。
“先略过明太妃,继续吧!”夜天逸吩咐。
太后没意见,云王爷继续念妃嫔品级,依照品级,一一上前凭吊。
太后之下,明太妃不在,只有冷贵太妃,也就是曾经的冷贵妃。冷贵太妃从被云浅月毁了容貌后,再不得老皇帝宠,后来太后怀有龙子,明太妃把持后宫,她的日子极为艰难。不过总归她是贵妃,又得孝亲王扶持,天子恩情薄,她这一段时间也有所感悟,如今到真换了个人一般,安安静静。颇有些看透红尘之感。
冷贵太妃凭吊毕,后宫妃嫔一一凭吊。
一番事毕,文莱也已经回来,脸色极为不好,来到太后和夜天逸面前,禀告道:“秉太后,秉摄政王,明太妃宫里的人都说明太妃失踪了。”
第1143章 三摔灵辇(3)
“失踪?”太后看着闻言,眉头竖起。
“回太后娘娘,明太妃宫里的人的确是这样说的!明太妃已经失踪了几日了,明太妃宫里的人怕太后和摄政王怪罪,一直不敢禀告。”文莱立即道。
“真是有意思了!如今这人随便拿出一个就玩失踪吗?”太后忽然笑了,但笑容极冷,“数月前是前丞相府的秦小姐闹了一回失踪,可是偏偏在二皇子和四皇子逼宫传位时候及时地冲了出来,如今这先皇殡天,她最宠爱的妃子又失踪了。是不是又要过数月之后,她也玩一手突然冲出来,吓我们一跳啊!”
众人无人言语。
在一群朝中命妇家眷中的秦玉凝一下子白了脸。
“秦小姐失踪是丞相府的事情,但是妃嫔失踪,就是天家的事情了。摄政王,你说这事情该如何办?”太后威严地看了秦玉凝一眼,看向夜天逸询问。
夜天逸似乎沉思了一下,沉声道:“回母后,依照先皇对明太妃的宠爱,她理当为先皇殉葬,如今既然失踪了,想必中间必有缘由,再找已经来不及,不能因为她一个妃嫔,就耽搁今日先皇大葬之日。依儿臣看,不计算她了吧!先皇大葬要紧。”
“这怎么行?她可是先皇最宠爱的女人,怎么能不陪着先皇走一路!”太后反驳。
“儿臣命人查找明太妃下落,找到之后,再送去给先皇。这样母后以为如何?”夜天逸询问太后。
太后沉着脸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务必找到明太妃,否则先皇会想她的。”
夜天逸点点头,看向云王爷。
云王爷立即意会,高喊,“大行皇帝殡天,送葬!三式起,按天圣典制,出灵!”
夜天逸一挥手,跪着的众人齐齐起身,皇宫的丧钟鸣响,杠夫抬起灵辇,灵台寺众僧诵经开道,皇宫护卫高举万民旗伞引幡。灵辇离开圣阳殿。
以太后腹中的新帝为首,摄政王夜天逸、丞相容景、德亲王、孝亲王、云王爷、染小王爷、冷小王爷、容枫世子等满朝文武跟在灵辇后。之后是皇子公主,后宫妃嫔,最后是钦天监众人。前后宫廷禁卫军护航。浩浩汤汤走向宫门。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云浅月第一次见识到了皇帝殡天。她扶着太后走在最前面,无人有异议。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即便始祖皇帝祖训被废除,但她依然代表云王府女儿至尊无上的地位。
队伍出了皇宫,浩浩汤汤向皇陵走去。
皇陵位于西山山脉以北的玉龙山,山脉像龙在盘卧,天圣将寝陵建在了龙头。玉龙山曾经是前朝慕容氏的陵寝,但慕容氏为了尊龙,将陵寝建造在了龙尾。夜氏始祖皇帝执掌天下后,慕容氏再无子孙留世,慕容氏的皇陵自然就荒废了。
出了皇宫之后,每逢路口,会有人扬声高喊引路,这时候,后面的所有人都会跪地叩头,皇子公主妃嫔们可哭灵。
出了城门,向西而去。
大约走了五里地时候,抬灵辇的杠夫忽然齐齐倒地,口吐白沫,灵辇滚落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众人齐齐一惊,诵经声停,哭声止,人人震惊地看着砸在地上的灵辇。
“怎么回事儿?”夜天逸沉声喝了一声。
无人应声。
夜天逸立即走上前,与此同时,容景也走了过去,后面的夜轻染也走上前。三人虽然走上前,但无人上前把脉,都静静看着。
片刻后,夜天逸看向容景,“景世子,你可看出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约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吧!但不至于致命。”容景慢慢道。
“换一批!”夜天逸摆摆手。
有预备的一批人立即上前,重新抬起灵辇。地上躺着的人很快就被人抬走,队伍重新走了起来。刚走不多远,抬灵的杠夫再次齐齐倒地,口吐白沫,灵辇又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这一次的响声与上一次一样大。
夜天逸脸色瞬间阴沉,看向云王爷,“云王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云王爷似乎吓傻了,连连摇头,“回摄政王,这老臣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老臣虽然掌管礼部,负责皇上出殡事宜,但这杠夫可不是老臣选的啊……”
“这杠夫是谁选的?”夜天逸沉声问。
“我!”夜轻染看着口吐白沫的杠夫,和刚刚那些人一般状况,面色也有些沉。
“这是怎么回事儿?”夜天逸看向夜轻染。
“从先皇驾崩之日,他们的饭食都是有规制的。”夜轻染冷静地道:“摄政王,这个稍后再查不迟,如今要紧的是将先皇赶在吉时之前到达皇陵入葬。”
夜天逸点点头,摆手道:“再换一批!”
“我看不用换了!他们吃的都是一样饮食!难免不会重复此中状况。”容景此时开口,“用宫廷护卫吧!或者用染小王爷手中的士兵。”
“景世子,这可不行,杠夫都是要选生辰八字,不得与先皇犯冲的,这些人都是事先选出来的。如今再从宫廷护卫之或者染小王爷的部下中选人来不及测生辰八字啊!”钦天监张道长立即道。
容景看着张道长,淡淡道:“若不这样的话,难道还能继续用下一批杠夫?皇上的棺木虽然是上好的红木棺木,但也禁不住这般摔,若是再摔一次的话,别说棺木被摔毁,就是皇上的遗体恐怕也会摔坏,那样的话,张大人,你以为比犯冲一说会好?”
张道长立即住了口。
夜轻染看了容景一眼,没言声。
“就用宫廷内卫吧!”夜天逸也看了容景一眼,摆摆手。
一批宫廷内卫齐齐上前,抬起灵辇。地上躺着口吐白沫的人再次被抬起,灵辇和队伍继续走了起来。
宫廷内卫毕竟不是训练的杠夫,没办法统一一致脚步,大约走了两里地之后,前方和后方脚步不一致,一个不稳,轰地一声,灵辇再次砸到了地上,红木的棺木从灵辇上滚落,上好的红木被砸出一个大大的裂痕。
众人再次大惊。
第1144章 反了夜氏(1)
这时夜天逸的脸已经彻底沉了。
夜轻染的脸色也不好,德亲王、孝亲王、云王爷等文武百官大气也不敢出。
“景世子,这就是你的好建议!”夜天逸转头沉怒地看着容景喝问。
容景伸手揉揉额头,淡淡道:“是景考虑不周,但刚刚情况的确那些准备好的杠夫再不能用了,换宫廷内卫这件事情虽然是景的建议,但摄政王和众位大人也是同意的。”
夜天逸无言反驳,转回头,看着那些人,怒道:“连个杠也抬不好,要你们还有何用处?来人,将这些人全部拖下去砍了!”
那些人面色齐齐一变。
“摄政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适应的职位,杠夫所做的就是杠夫的活计,宫廷内卫做的是守护宫廷,让宫廷内卫做杠夫,这本身就犹如让鸭子下鸡蛋。他们做不好很正常,先皇大殡,今日是吉时,不宜见血,这些人还是放了吧!”容景缓缓开口。
“景世子好慈悲的菩萨心肠!”夜天逸沉着脸看着容景。
“这阳间之路和阴间之路据说一样,都要经历一番灾难,才能修身成正果。如今先皇殡天,龙身羽化,但总要走这阴间一途,如今大约就是这个难而已。”容景话落,看向钦天监的张道长,“张大人,是否有这样一说?”
“这……”张道长看着容景,触到他清淡的事情,连忙颔首,“是这样!”
“所以,这三难一过,大体是无事了!”容景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些人道:“就让他们再抬一次吧!刚刚没有经验,有了这一次教训,他们能抬得好的!”
“摄政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容景话落,地上的宫廷内卫齐齐恳求。
“摄政王,景世子说得极对,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太后此时也开口。
“这棺木如何处置?已经生出了裂痕!”夜天逸看着红木棺木被摔出的那一道裂痕,沉着脸问。
众人无人应声。
“张道长,可能再改良辰吉时出殡?”夜天逸问向张道长。
张道长摇摇头,“回摄政王,古来没有先列。这更改出殡之日不好啊,都走了一半了。先皇大行殡天,这不止是送葬,还关系国运啊!”
“现在重新打造棺木,另换一个棺木呢?”夜天逸又问。
“这……这也不好啊,重新打造另换一个棺木。这古来也没有先列。况且都入殓了,这国运神气都已经装棺,再开棺的话……”张道长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这恐怕也不行。”
“那怎么办?就让先皇在有裂痕的棺木里躺着入葬?”夜天逸沉怒地问。
张道长顿时没了声。
众人都没有声息,齐齐想着这个问题。重新择日不行,重新换棺木也不行,难道就要先皇在有裂痕的棺木里躺着入葬?这古来哪个帝王如此过?
“景世子,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夜天逸转头看向容景,沉声问。
容景摇摇头,“景也不知,摄政王想想办法吧!”
“景世子天纵英才,这点事情便难得住您吗?还是你有办法而不说?或者更期待先皇这样?”夜天逸一句比一句凌厉。
“摄政王,我知你因为私事而恼怒景,但先皇对景一直厚爱有加,景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先皇抬爱。若是景有办法,自然不遗余力。但如今这种情况,除了继续往前走,就如此下葬的话,还能有何办法?”容景声音微冷,提醒道:“摄政王,再不继续走的话,就会误了入皇陵的及时了。”
夜天逸沉着脸抿唇不语。
众人都看向夜天逸,一时间想着的确没什么可补救之法。
“摄政王,现在就将棺木补上一处呢!”德亲王此时开口。
“德王叔,你说怎么补救?你可有好的建议?”夜天逸看着德亲王。
“这……”德亲王看着老皇帝的棺木,只见棺木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痕。裂痕很深,等于整个木头断裂了,但还没真正地裂开。他呐呐地道:“既然不能换棺木,那就再找一块棺木补贴上吧!总不能这样下葬。”
“这样下葬的确不妥,但是德亲王想过没有,这是上好的红木棺木,当初只有这么一块给皇上打造寝棺了,如今再上哪里去找一块相同的红木?再说先皇的寝棺,九五之尊的寝棺,如何能用贴补的?这传出去的话,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容景温声道。
德亲王顿时没了声。
孝亲王此时也开口,“老臣觉得景世子说得极对,皇上的寝棺,怎么能贴补?那还不如就这样。即便能贴补的话,能有相同的红木的话,而且还需要时间,这铁定会耽搁吉时。那岂不是更糟?”
云王爷也点点头,“说得不错!摄政王,您得赶紧拿主意,时辰不等人啊!”
夜天逸沉默不语,脸色极为阴沉阴寒。
“摄政王,哀家说一句话。若是这三摔灵辇真如景世子和张道长所言,是先皇历劫,那就这样下葬吧!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太后此时出声。
众人听到“天意不可违”五个字都齐齐点头。
夜天逸沉默片刻,忽然阴沉着脸一摆手,“就这样吧!起灵,继续去皇陵!”
躺在地上的宫廷内卫闻言齐齐爬起来,再次扛起灵辇,这一次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和教训,众人抬着灵辇时不忘记配合下面的脚步,小心翼翼,步履极稳。队伍浩浩汤汤走了起来。僧人不诵经了,妃嫔不哭灵了,每个人都盯着灵辇,生怕再生出事端。
云浅月扶着太后缓步走着,想着三摔灵辇,这也算古无先例了。她转头看了容景一眼,只见他面色清浅,眸光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她收回视线,盯着老皇帝被摔出了一道裂痕的红木棺木沉思。
队伍静静走着,只听到脚步声,听不到人声。
“诵经,哭灵,都不会了吗?”夜天逸沉着脸怒喝。
诵经声顿时响起,公主、皇子、后宫嫔妃也立即嘤嘤啼哭起来。
队伍浩浩汤汤走向西山,直到来到西山北的玉龙山脚下,再没发生别事。
第1145章 反了夜氏(2)
大雪将整个玉龙山覆盖,但从城门通向玉龙山龙头之处早就被清扫出一条路来。送灵的队伍路过龙尾处,云浅月目光看去,只见龙尾处一片雪坡,分辨不出哪里是前朝皇室陵墓。她偏头去看容景,只见容景连眼光都没扫去一个,静静地走着。
夜天逸的目光此时却向云浅月看来,云浅月没什么情绪地撤回视线。
“寝陵百米,跪,三叩头!”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下跪叩头。
云浅月目光看向龙头部位,只见夜氏的皇陵威严地矗立在半山腰处。这是一处背山,四下有山水挡住,所以她每次去西山军机大营时候都看不到,几乎忘了这里是夜氏的皇陵。一片宫殿楼宇,四周有重兵把守,在这样清冷的寒冬,草木料峭,远远看来,陵寝宫殿的青石砖都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即便在半山坡,阳光普照,也有些阴寒。
“陵寝九十米,跪,三叩头!”又有人喊。
众人再次下跪叩头。
“陵寝八十米,跪,三叩头!”又有人喊。
众人再次下跪叩头。
“陵寝七十米,跪,三叩头!”
“陵寝六十米,跪,三叩头!”
“陵寝五十米,跪,三叩头!”
“……”
距离陵寝十米,众人跪拜起身,都静静站立。
“吉时到!开陵寝,敲寝钟!天地君臣,表!”云王爷喊了一声。
守卫皇陵的人立即打开陵寝,正中一口大钟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浅月看着那口大钟,足足有两人怀抱那么大。她想起太后的话,云王府的女儿最有资格敲响这顶寝钟。但她没动,静静站着。
“浅月,你去敲寝钟!”云王爷喊声落,对云浅月道。
云浅月想着这夜氏皇陵埋葬了多少帝王?这一顶寝钟多少云王府的女儿曾经敲过?敲过之后她们的下场是什么?是深锁宫墙吧?因为历代只有云王府嫡女才有资格敲响寝钟,而每一代也只有云王府嫡女才有资格入皇宫为后,每一代云王府也只有一名嫡女。“月儿,你去敲寝钟!”夜天逸见云浅月不动,沉声开口。
云浅月不理云王爷和夜天逸,看向太后,“姑姑,这寝钟你可曾敲过?”
太后点点头,“这是云王府历代嫡系女子的殊荣!我曾经自然敲过。在先太皇驾崩入陵寝时。是我敲响的。”
“我不会入宫!这殊荣不要也罢!”云浅月摇摇头,忽然道。
“不行!”夜天逸本来阴沉的脸色瞬间又沉如锅底。
“为何不行?”云浅月看着她。
“古例无更改之理!”夜天逸道。
“祖训都能废,为何古例无更改之理?”云浅月挑眉,看着夜天逸。
“云浅月,你代表的是云王府,不是你自己一人。你确定今日你不敲响寝钟?”夜天逸脸色阴沉得可怕,话落,他看向云王爷道:“云王叔,你如今还由着她胡闹不成?”
云王爷看了云浅月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道:“浅月,这寝钟历来都是云王府的女儿敲。”
云浅月不为所动,“古例可以改!换别人吧!”
“你以为寝钟是谁想敲就能敲?若你今日不敲寝钟,先皇寝棺就入不了皇陵。我们所有人都要陪你在这里守着,如今天寒,别人能挨冻挨饿,但是母后身体怀有天子,你确定她能挨?”夜天逸冷沉地看着云浅月,“遗诏你不尊便罢了,一路送灵你不哭不跪也罢了,这件事情关系国运,由不得你!”
云浅月沉默,看向太后,想着夜天逸居然用她姑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她。
“月儿,敲寝钟吧!你是云王府的女儿,这里面不仅仅埋了夜氏的帝王,也埋了云王府你的那些太姑姑们,她们长辞于地下,也愿意让云王府的女儿在开启寝陵时敲响寝钟的。”太后温和地道。
“浅月小姐,快敲寝钟吧!吉时到了!”张道长也连声催促。
“是啊,浅月小姐,这件事情可不是任性的事情。”德亲王也催促道。
云浅月松开皇后的手,抬步走向寝钟,还有人本来要劝说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这一顶寝钟,大约有千斤重,纯铁打造,高悬于寝陵上方。
云浅月来到寝钟下,立即有看守寝陵的人拿来一柄铁锤,她伸手接过,铁锤足足有几十斤,难以想象像他姑姑那般不学武功的娇弱女子是怎样拿着它敲响警钟的。
“吉时到!敲钟!一鼓!”云王爷喊了一声。
云浅月举起铁锤,轻轻挥手,敲响寝钟,“铛”地一声古老的钟声响起,声音扩散整个玉龙山。
“敲钟!二鼓!”云王爷又喊了一声。
云浅月再度挥手,同样“铛”地一声,玉龙山山脉和皇陵似乎都轻轻震颤。
“敲钟!三鼓!”云王爷再喊了一声。
云浅月再度挥手,铁锤碰撞上寝钟,地面因为钟声太大,颤了颤。
“礼毕!”云王爷高喊。
云浅月撤回铁锤,转身走回。她刚转身,高挂的寝钟忽然直直落下向她砸来,带着一丝轰隆声,重若千钧,她一惊,感觉不对,立即躲闪,不知何时她的身后站了早先递给她铁锤的那人,那人一动不动,挡住了她离开的路,她心底一寒,挥手劈出一掌,那人的身子直直劈飞了出去,她撤回手想再离开,感觉头上一暗,大钟已经到了她头顶。
“月儿!”夜天逸惊喊了一声,向云浅月扑来。
还有几个人齐齐喊了一声,淹没在钟声里。
有一个人较夜天逸快一步飞身而起,顷刻间来到云浅月身边,月牙白的衣袖扫过,带着一股排山倒海之气,一掌拍向寝钟,寝钟轰隆一声巨响,移开了云浅月头顶,他伸手将云浅月揽在怀中,轻飘飘地带着她后退数丈。
寝钟“砰”地一声轰然破碎,铁片四溅而飞。
不少人被铁片打到,发出惨呼声。
钟声余韵和惨呼声交织在一起,顿时一片混乱。
云浅月心“砰砰”跳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容景,只有她知道,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她比任何人都感觉到了惊险和死亡。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死亡。若非容景,她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一定会被砸到钟下,尤其那是一顶千斤重的铁钟,她对那挡住她离开的人发出一掌后,明显感觉到那人用武功抗衡了一下,她再没时间第二次运功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