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大 婚
伯爵府这一年的大年节,几乎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梨香院这边。因为正月初三就是白府三姑娘出嫁的日子了,于是老太太大年三十那日祭了祖,吃了年夜饭后,就命白文萝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里什么事都不要管了,只管把精神养足了就是。
毕竟从西凉到京州,那一路上需要的时间确实不短,不养足了精神,到了那一日,坐了几个时辰的车轿后,到京州时估计连拜堂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正月初一早上起来,白文萝先是沐浴了半个时辰的香汤,接着保养头发,修理指甲,再全身护肤。这一通下来往往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要是还有时间,就去老太太那说两句话,然后便回来休息。其实近这一个月来,她基本上天天都是这么过。随着那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连丫鬟们都难掩激动紧张的心情,却只有正主是瞧着一点事都没有的样。
老太太自没少注意着这边,听了丫鬟们的反应后,心中愈加满意,又命丫鬟们事事都得仔细伺候着。
初二那日,白文萝早上那一套保养护理的事情都做完后,吃了简单清淡的午饭。这几天来,连饮食都要注意,味重的全都不能碰,她倒没在意,总归也就是这几日罢了,一切都坦然受之。
“姑娘这会是要出去吗?老太太说姑娘中午该休息一会才是。”午饭过后,白文萝让丫鬟把她的大氅拿来,一旁的金萱便笑着说道。
“我去芸姨娘那一会,老太太若派人过来瞧了,你就说我一会就回来了,耽搁不了多久。”白文萝说着便披上大氅,命沉香看屋,然后就领着木香出去了。
于是在沉香的吩咐和六儿的领头下,金萱和银兰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两人心里虽有些不满,却也不敢抱怨什么,只盼着早日能随姑娘进到那康王府里去。
“怎么这会还过来,老太太不是说了,要你这几日好好休息的吗,要有什么话叫丫鬟来传就行了,或是让我过去瞧你不也一样。”芸三娘瞧着白文萝过来后,又是欣慰又是责备地说道。
“一想我明儿一早就要走了,这不过来看娘一眼,心里怎么也不踏实。”白文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傻丫头,娘可是为你高兴着呢,女人都有这么一天,别舍不得娘,娘这还不是有轩儿的吗。”芸三娘被她说得心里伤感,却依旧笑着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后母女便随意聊了两句,然后又提了一下以前的日子。其实该说的,要说的,早也说完了。包括洞房中男女的那点事,芸三娘担心周氏没想得这么周全,因此早在之前就隐晦地跟白文萝提过了。当时弄得白文萝心里哭笑不得,却面上还得装得一副羞羞涩涩,又要显得听得懂的样子。
约莫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木香进来催了一下,白文萝只好起身。
“去吧,好好休息,明儿是要早起的,娘明儿也过去你那院里看看,送送你。”芸三娘看着明显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闺女,想起她当年还是个豆芽菜般的模样,一时心里泛酸,强笑着说道,眼圈儿却是止不住的红了。
白文萝看着芸三娘这样,心里也阵阵发涩,然后扫了扫这冷冷清清的屋子,心里一时有些怔然,难道芸三娘后半辈子的那几十年,就在这里度过么?
“娘,如果,以后我能带你出去的话,你想要出去吗?”白文萝迟疑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问道。
“出去?去哪?”芸三娘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知道,总之是离开这里,不让你后半生就只拘在这几间屋子里。娘,你愿意吗?”
“萝儿,你,你在说什么?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胡话来了!”芸三娘一时听得心里有些发慌,满脸紧张地看着她说道。
“不是。”白文萝暗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摇着摇头道:“我只是舍不得娘天天就待在后院的这几间屋子里,怕我这一出嫁后,娘会闷坏了。”
“说什么傻话,娘也没有天天就待在屋里的,住了这几年,才发现这府里能说话的人多了去了。就怕没时间聊天,哪会闷坏了,没瞧我如今不也是好好的。”芸三娘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松了口气,便笑着说道。
白文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叫木香进来,披上大氅后,在芸三娘的目送下,离开了榴花房。
正月初三,如期而至。
才寅时三刻,屋外的天还是浓黑的时候,白文萝就被叫醒了。照旧是泡了小半个时辰的香汤,回屋后,房内烛火辉煌,院外已闻喧嚣,丫鬟婆子们早候在那准备好了。
扑香粉,描黛眉,点红唇,长发高梳,凤冠正戴。
最后穿上大红嫁衣时,天还未亮,屋外只有稀疏的小雪片往下飘落。房内的丫鬟们看着端端正正坐在绣墩上的白文萝,看那金丝刺绣的霞帔上,垂下华丽的流苏;看那一直迤逦至裙裾的凤尾花纹,精致华贵;看那宽大袖口上,同是以金丝绣上两寸来宽的缠枝纹饰,繁复精美;看那从袖口处微微露出来的一双玉手,衬着那大红的嫁衣,染上凤仙花汁的指甲,如极薄极脆的淡红琉璃瓦,在烛光的照应下,只是流光轻转,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外面,六儿进来说道:“姑娘,轩哥儿过来了,说要见姑娘。”
“让他进来,你们先出去一下。”白文萝点了点头,然后往旁边吩咐了一句。
“姑娘,这时候不早了,一会就得上花轿了。”一旁的王嬷嬷说道。
“我知道,就跟轩哥儿说几句话,不会误了时辰的。”
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走出去后,一身锦绸袍子的白玉轩便走了进来,只是当他猛地一看到一身嫁衣的白文萝,一时间怔了怔,然后就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姐姐!”想了想又说道:“恭喜姐姐!”
“过来。”白文萝笑了笑,便从那绣墩上站起来朝他招手道。
白玉轩走近了,依旧是有些怔怔地看着白文萝,原是一肚子的话,眼下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想来想去,其实也是平日里说的那些,眼下似乎没必要再多说了。
白文萝微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就笑着叹道:“轩儿这就长得比我高了呢!”白玉轩已经十四了,半年前开始,他的身高明显是一个劲地往上窜,如今瞧着是比白文萝高出了一拳。
“姐姐……”他又开口,却依旧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满眼的不舍,喉咙哽住。
白文萝依旧笑了笑,轻轻说道:“娘就交给你了。”白玉轩抿着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要照顾好自个的身子,也要好好读书。”白文萝又道,白玉轩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事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如今我是嫁到了康王府,这白府里没人敢再轻视了你和娘。”
“姐姐,你……到了那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姐,姐夫要是对你不好!”白玉轩沉默了一会,忽然就说道,到底,这几年在白府,他长大了,总也明白了些事情。
“这个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不相信我吗?而且这是皇上赐的婚,没人敢有不满。”白文萝笑,轻施粉黛的她,眉眼微扬,如满怀自信的将士,风采无人可及。
“姐姐是这世间最好最美的女子!”白玉轩有些怔然地说道,然后似又恢复了小时候那傻乎乎的模样,有些呆呆地接着道:“我相信姐姐,却还是担心……”
“姑娘,老太太和大太太还有芸姨娘过来了。”两人正说着话,木香忽然就走进来说道,声音才刚落,就听到外头有竹轿放下的声音,还有多个人走近来的脚步声。
没一会就瞧见五六个丫鬟簇拥着老太太和周氏走了进来,白玉轩只得退开到一边。白文萝先是给老太太和周氏行了大礼,接下来就是听着一些说了好几回的叮嘱话,白文萝也只得一遍一遍应着。芸三娘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白玉轩悄悄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白文萝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于是面上的笑容便又柔和了几分。
就在天灰蒙蒙亮的时候,那喜娘就满面笑容地进来说道:“时辰到了,花轿已经候在外头,新娘子该准备上轿了。”
于是照例是一通忙乱后,白文萝终于被喜娘给背了出去。只是当她附在那喜娘的背上时,差点没被喜娘身上那浓郁刺鼻的香味给呛到!一路上都有丫鬟给她打着红绸喜伞,遮住天上不停飘落的雪花。此时天并未全亮,白府的园内喜洋洋的大红灯笼一个一个都是亮着的。红光映着白雪,冷清中透着喧闹。
忍了一路刺鼻的香味,终于坐入了那八抬大花轿里。这是只抬着出城,然后就换车,到了京州后,需要再换花轿,一直到被抬到康王府的大门才算完。
只是当白文萝坐到花轿里头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被熏得重了,刚一进去就觉得这轿子里的味道有些不对劲。她顿时就抓住喜娘的手说道:“这里头是不是多了什么味道?”
“啊?”喜娘弯着身子回头,愣了一下才笑着说道:“这大喜的日子,总得焚点香熏一下的,新娘子快坐好了,注意头盖别掉下来,马上就起轿,这路远,万一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于是放帘,起轿,爆竹声不绝于耳,硝烟味无孔不入。
她这两天不光是吃的清淡,量也少。今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后,也没顾得上吃东西,就折腾那穿衣妆扮的事了,最后是木香偷偷给她吃了两个鸡蛋和一块糯米糕,喝了两口水。只是这天冷,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极重,又加上花轿里的香气熏人,似乎才坐上轿子没多会,她就觉得头有些晕。
最后出了城,换了车,少了那熏人的香味后,似乎觉得好点了。可却不知是何时,她竟在那车里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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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新婚之夜(一)
拜堂的吉时是下午酉时三刻,重新启程的时候,已过了午时。于是,这一次是真正的长途颠簸,即便上官锦因顾及她的感受,并未真的死命赶路,并且还一手紧紧护着她。白文萝却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似要散了架一般,幸好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否则这会非整个吐出来不可!
身上的霞帔太碍事,早就已经弃掉,上官锦用自己的大氅将她整个抱得严严实实的,并让她把头埋在大氅里,别让冷风给刮到脸上。
一个多时辰后,就在白文萝觉得自己快要被颠得晕过去时,终于看到了京州城门!
被颠得狠了,胃里翻腾得难受,速度好容易慢下来后,她只觉得整个人是晕里晕乎的。身后的男人,强悍的手臂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因此她并未勉强自己去注意他们这一行人是怎么进城的。眼睛半睁半阖间,马蹄轻缓的嗒嗒声中,就发觉自己被带到一处幽静的房屋前。
“好了,到了,这可以休息一下。”上官锦拉了拉缰绳,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就翻身下马,接着又将她从马背上整个抱了下来。
“这是?”她终于清醒了一些,在他怀里抬起眼,看着这处僻静的房屋,一时有些不解。
“你得先打理一下,顺便休息一会,花轿就在那城外候着,时间差不多后,就带你上花轿。然后咱们便可以拜堂成亲入洞房了!”上官锦抱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呵呵地说道,此时他面上那阴冷的表情已经尽数褪去,只余下一脸灿烂得耀眼的笑容。
那屋里的摆饰很简单,没什么奢华之物,只有一位妇人和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候在里头。瞧着上官锦抱着白文萝进来后,她们面上并未惊讶之色,只是赶忙准备着该准备的东西。
白文萝在一铺着软垫的背靠椅上坐下来后,旁边的丫鬟马上就把水和毛巾捧了过来。在那两丫鬟伺候在白文萝洗脸擦手的时候,上官锦问旁边的妇人道:“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
“回二爷,都准备好了,因为嫁衣不是一时半会能赶制得出来的,所以世子妃便把自己当年穿的嫁衣给送了过来,凤冠也是。”
“这就好,你们都好好伺候着。”上官锦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白文萝一眼,正好白文萝此时也抬起眼,两人的目光对上。上官锦顿时一笑,白文萝微张了张唇,似想要说什么,只是迟疑了一下,又闭上了。
上官锦似了然般的一笑,然后就转身出去了。趁着这会还有一点时间,他需要了解很多事情!火药是只有朝廷才能使用的东西,更何况是那么大批量的火药!要从境外运过来是不可能的,那在大景,那些人到底是从哪得来这么多火药?而且在那路上设下这个埋伏,若没有官府的人里应外合,传消息打掩护,也不可能做得到这种程度,什么人会这么大胆!甚至连北齐的车队都一起暗算了!为的是什么?若不是他赶去得及时,眼下白文萝和北齐公主必是已经全部丧命。
他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眼下整个大景,能制火药并大量存放的地方,除了朝廷的火药库外,就属御查院有这个特权了。这次的事情,他直觉,自己八成也是被算计了进去。
白文萝在那两丫鬟的服侍下洗了脸擦干净后,那妇人就开始为她重新梳头绾发,上妆换衣。这期间,没有人多嘴过一句,白文萝亦没有多问什么,静静地由她们服侍着妆扮完,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因是雪天,日头短,她妆扮好后,这屋里的光线也明显地暗了下去。一丫鬟把灯点上,另一丫鬟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和一盘小糕点,捧到她跟前说道:“姑娘先吃点垫垫肚子吧,一会就要上轿了。”
她早就饿得胃里抽筋,手脚发软了,只是刚刚因一路颠簸,一时也吃不下什么。而眼下歇息了这一会后,也有了些胃口。那燕窝和糕点的量并不多,很快就被她吃完,之后就在椅子上坐着静静休息了一会。待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后,旁边的妇人先是出去看了一眼,然后便进来请她上轿。
大红的喜帕又被盖在了头上,然后由那妇人扶着她坐进里停在房屋门口的一顶小轿。待那轿子重新放下时,那妇人为她撩开帘子请她出来后,她稍稍掀开头盖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城外了,旁边停着的赫然就是八抬大花轿,还有一众迎亲的队伍,就连她那几个丫鬟的身影,她也瞧见一两个!
天初见暗后,太阳下山得很快,坐进了大花轿,轿门一关上,就觉得眼前的光线更加暗了。在这种时刻,这微微摇晃的轿子,竟让她有了些熏熏然的睡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似乎已经懒得去琢磨,记忆中有多少次是这样与死神擦身而过……
神思有些恍惚中,发现轿子微震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了周围传来喧闹的声音,原来是已经到王府门口了!接着就是踢轿门,她亦是轻轻一脚踢了回去,然后也不知是哪来的喜娘,笑呵呵地就打开轿门,扶了她出来。
自头盖底下仅留的那一点视线看到,眼下天几乎已经全黑。周围全是烛火映出明晃晃的亮光,还有无数纷乱的脚步一路随着她走进王府的大门。
余下的一应事情,她就犹如牵线木偶一般,旁边的人提醒着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晕晕乎乎地绕了一圈后,总算是顺利拜了堂,然后就被喜娘和丫鬟扶着送入了洞房!
新房似乎离那热闹处很远,走到这边后,那爆竹声和喧嚣声都渐渐弱了下去,进了房间,就更是隐隐约约听得不太真切起来。
“木香吗?”随着她进来的,除了喜娘外,还有四个丫鬟。刚刚人太多,她没注意,这会清净后,她便从那走路的脚步声听出来了,便开口问了一句。
“是,姑娘。”木香赶忙在一旁应道,只是瞧了瞧这屋里的另外三个丫鬟,她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白文萝知道是她后,只微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了。
原以为会等很久的,没想那桌上的红烛才烧了小半截,上官锦就推门走了进来,外面似乎也有几个人跟着过来,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轰走了。
他慢慢走近,她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喜娘赶紧笑嘻嘻地走过来,口一张,那一连串吉祥贺喜的话就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然而上官锦却中途打断了她,并命她赶紧把事办完,然后出去。那喜娘一愣,只是也不敢逆了他的意思,可心里却想着,见过猴急的,就没见过猴急成这样的!
头盖被挑起,眼前的光线顿时一亮,白文萝怔了一会,然后微抬起脸,就看到他同是一身华贵的喜服,英俊的脸上,一双满是含笑的眼却又含着几分莫名的情绪。接下来喝完交杯酒后,屋里的人就全被赶了出去。
就在这边拜堂的时候,皇宫那边,嘉盛帝在御书房里,看着新接到的消息,笑着说了一句:“长卿这孩子,也太肆意妄为了!”
而恭亲王那边,在康王府的酒席上,等着那一对新人拜完堂后,再略坐了一坐,就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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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警 告
“二奶奶,我不是没事生事,昨日我真是见到金萱跟柳黄两人,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一瞅就是要算计什么的样子,绝不是她刚刚说的那般!”金萱出去后,沉香一边服侍着白文萝躺下,一边有些恨恨地说道:“二奶奶可别被她给糊弄了啊,还给了她那么一瓶好药!可恨我当时看见得晚了,也没听清楚她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若是没有确定的事,就别先乱猜测,也别乱说。”白文萝躺下后,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沉香一怔,以为是白文萝生气了,一时有些嗫嗫的,然白文萝却接着就又吩咐了她一句:“你看着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柳黄给金萱的那瓶花露膏,是不是真是她自己做的,并是她一直用着的东西,你一会也这么跟木香说一声。”
金萱是她屋里的丫鬟,会接触到她的一切饮食,如果是直接往饮食里下东西,即便是无色无味,她多少也能感觉得出来。怕的就是一些只跟某些食物起作用,并且还不是一次两次就起效果的东西,若是长年累月才出现的问题,到时就是想抓住源头都是不易的事。
“是。”沉香会过意来,赶忙应了声,迟疑了一下,又道:“我再多嘴一句,说错了二奶奶别生气。”
“说吧。”白文萝躺在床上看着她道。
“柳黄的那点心思,明眼的人都能瞧得出来,既然当时二爷都发话不让她伺候了,二奶奶何必再让她留在屋里,这日日看着多闹心,还要防着她生出什么糊涂心思来。眼下她又跟金萱勾搭上了,这两个肚子里就没装过好心眼!”沉香这一说起来,就是满脸的怒容,一双杏目炯炯有神。
“怎么也要看着王妃的面,而且那丫头其实没什么坏心思,也没多大胆,不然二爷也不会将她留在屋里这么些年。”白文萝淡淡地说道,然后就看了沉香一眼,又嘱咐一句:“你的脾气收敛着点,别在底下跟她们起了冲突,发现什么事,直接过来跟我说就行。”
“二奶奶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沉香忙应下,见白文萝已经准备要睡了,便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就出去了。
白文萝躺在床上慢慢琢磨着那几个丫鬟,也不知道当初老太太是怎么看人的,挑了金萱这么一个空心美人。估计就是为了让她好拿捏吧,只是这样也容易让人拿来当枪使了。不过……柳黄倒也不会傻到去做那些糊涂事。但凡是个明白人都知道,那是害人又害己,只是要防的是她们让人给利用了还不自知。
刚刚都要睡下了的,被这一打岔,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却还是找不到睡意。脑子里琢磨的事情又太多了,白文萝干脆坐了起来,也不叫丫鬟进来,就只披了件外套,靸着鞋,走到那妆台边,拉开屉子,将那个紫水晶幸运石挂件拿了出来。
然后就站在那妆台前,看着手里的挂件,思索了许久,便摇了摇头,找出一条帕子,将那个挂件包了起来。这东西,连着紫烟,连着上官锦,连着绿苏,连着数年前的事。但是,与她无关,或许绿苏就是想让她自己琢磨,然后生出不安和怀疑来,进而越来越焦虑。
最不费力的挑拨离间法,就是借着一些似有若无的事,让别人自己跟自己较劲去。白文萝忽的笑了一下,便将那个包好的挂件放了下去,再不看它。
没两日,木香和沉香就将那花露膏的事打听出来了。柳黄确实会自己做一些护肤用的东西,但是给金萱的那一盒,却不是她自己做的。柳黄最后扛不住木香和沉香的连番逼问,并且她也从金萱那得知,白文萝已经知道这事了,因此她只得老实交待,那花露膏是绿苏姑娘给她的。
当时绿苏只跟她说了,这是北齐的圣品,抹在身上,不但能使得肌肤柔嫩,而且这神秘的香气还能让她达成心愿!她自己有什么心愿,她心里自然清楚,因此唬了一跳,自是不敢接的。然而绿苏却是一把就塞到她怀里,随即就转身走了。她愣了半响,想起来要还回去的时候,金萱却忽然从一旁冒了出来。虽没有问她刚刚的事,只是金萱那面上的表情神色皆是表明,她已经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于是柳黄心里就开始发慌了,因此就主动跟金萱套了近乎,还拉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将那盒花露膏拿了出来,说是让给她用。
金萱一听这是圣品,加上自己手上的疤一直就未见消退,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也没多想,当时就美滋滋地收下了。柳黄心眼比她多些,见金萱这么好哄,她心里顿时就生出主意来。其一,她就是想让金萱先试试,这花露膏到底有什么效果;其二,她也知道绿苏姑娘身份敏感,因此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收了人家的东西,特别是白文萝。故而就叮嘱金萱千万不要说出,这东西是绿苏姑娘送的,否则二奶奶该心里不痛快了等等。
却不想这事到底还是被白文萝知道了,木香拿着从金萱那得来的花露膏,递给白文萝道:“二奶奶,我昨儿偷偷出去问了曲先生,他说这个花露膏确实是难得的护肤圣品,但是在北齐用可以,在大景用的话就不太合适了。因为里面含了一样东西,用得久了,会跟百合香相融合,能在不知不觉间起到让人精神萎靡的作用,还可能出现幻觉来,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木香才说到这,一旁的沉香就满是愤恨地说接着道:“她们果真是没安好心,咱大景的富贵人家,都喜欢在屋内焚香的。虽说二奶奶屋里向来没那些东西,但是王妃和大奶奶那却是天天焚着百合香的,还有这府里各处的花厅,堂屋等地方也都摆着香炉!她们这是要借金萱和柳黄的手给咱二奶奶惹事呢!”沉香这会已经把绿苏和耀红整个归为一派了。
原是这么回事,白文萝看着那盒花露膏,只是话虽这么说,但若真将这事明着摆出来,绿苏咬死了自己是无辜的,她一时也拿她没辙。一来,她这里一直就没有焚香。二来,这东西给的是丫鬟,而丫鬟那边更是不可能有余钱可焚香。一两百合香能顶她们一个月的月钱,没哪个丫鬟会舍得这么烧钱。而且就算有丫鬟舍得花这个钱,那也是不允许的,主子用的东西,哪个下人敢大刺刺地摆在自个屋里。三来,这花露膏既然真是北齐可用的东西,那绿苏便能说自己不知道这花露膏在大景还能有这样的功效。最后说破了天,她也只能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二奶奶,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最好就趁这个机会将她们赶出去得了!”沉香瞧一直坐在那沉默着的白文萝,心里有些着急,便又急忙忙地开口,炮仗一样的话就冲了出来。旁边的木香有些无奈地拉了她一下,轻声说道:“二奶奶心里自有主意,你别乱说话了,这事哪能是那么简单的!”
“这赃物都有了,还能怎么样……”沉香瞪圆了眼睛,指着那和花露膏说道。
“行了,沉香你冷静点。”白文萝终于开口,然后对木香道:“你去把绿苏姑娘请过来,以后这事,你们一个字都别多嘴了。一会下去警告一下柳黄和金萱,告诉她们,我只容忍这一次。”
“是。”木香应了声,然后就拉着沉香出去了。
绿苏随木香进了白文萝的房间后,便见这里面一个丫鬟都没有,只有那个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缎裙,貂鼠皮袄的女子一脸端庄地坐在那儿。金灿灿的双尾凤钗斜插在她的乌云上,凤头上垂下来的一滴滚圆珠子在她脸侧微晃动,反射出一抹清冷而华贵的珠光来。
“二奶奶。”绿苏小心走上前轻轻行了礼,白文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叫她坐下,直接将手里的那盒花露膏摆在旁边的炕几,然后才说道:“这是你给柳黄的。”
绿苏瞧着那个花露膏后,微愣了一下,但马上就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是的,就是拉个人情,还望二奶奶别见怪了。”
白文萝似没听到她这句话一般,直直地看着她说道:“把你当成客人对待,那是为了大家面上都好看些,其实说白了,你充其量就是北齐送过来的礼物罢了,与这屋里的桌椅摆件没什么区别,不同的就是多张嘴会吃饭而已!”
绿苏愣住,抬起眼,对上那双看似清冷,实则透着几分阴寒的眼睛,就好似一下子认不出白文萝来一般,良久才道:“二奶奶如此生气,可是我做错什么事了?”
白文萝微扬起嘴角,面上却没有半分笑意,清冷的声音依旧是平静地说道:“你错了两件事,一,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在警告你;二,你无需在我面前装样子,你装得太差,我看着都觉得累。”
绿苏面上的表情一时僵住,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道:“我不明白,二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文萝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差不多是对着她的耳朵说道:“你当然明白,你不明白的是,我若想让你死,法子多得你想不到!”
绿苏只觉得心里倏地一惊,寒意浸透全身,僵硬地转过脸,就看到一双真正的,纯粹的,杀人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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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把 脉
初春回暖,房中地龙已熄。春意萌动的夜晚,一对纱灯朦朦胧胧,一盆炭火明明暗暗,帐幔垂下,被褥凌乱,空气中微有喘息声此起彼伏。上官锦搂着侧卧的她,紧贴着休息了许久,才在她耳后沙哑地说道:“做得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指的是什么。白文萝未应声,只是动了动身子,蹭了他两下,算是回应。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背靠着他,脸贴在枕头上,就沉沉地闭上眼睛。这事情,她处理的时候虽是避开了采蓝,但是木香和沉香私底下找柳黄和金萱打探花露膏的事,采蓝不可能没有一丝察觉。而且木香还去找了曲元,再有孟氏那边也自会与他说。因此她从没想这事会瞒过他去,再者,她私心里也是想看看他对这事的态度到底是如何。眼下看来,那水晶幸运石挂件的事,确实是不值一提了。
自王妃派了一位姓欧的嬷嬷过来关雎阁这边,负责照顾耀红和绿苏的一应生活起居后,东厢那边基本上就再听不到什么动静。很长一段时间,那两人基本都不过白文萝这边来了。
其实耀红自进了王府后,除了在着装上特别点,余的都是任听安排,表现得很安分,而且又没有前科,因此那欧嬷嬷盯着她的时间要少些。至于绿苏,虽是经花露膏的事情后,她马上就安分了不少,只偶尔瞧着天气好的时候,才出来在这园中走走。但欧嬷嬷一过来,就将她当成重点监视对象。欧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并且有王妃撑腰,所以对绿苏的态度自是没几分客气的。因此绿苏常常是在外面没走上多少时候,就会被找过来的欧嬷嬷给请回去歇息。
上官锦依旧是很忙,不但是白天里少有见到人的时候,就是晚上,也是常常半夜三更的时候才爬到她床上。白文萝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也从不说。而且这段时间里,白文萝也有要忙的事情。绿苏的花露膏事件后,又经孟氏寻着机会劝了两句,康王妃对白文萝的态度多少是好了些。于是有一日,康王妃忽然就开口让她跟着孟氏学一学管家,以及这府里各方面的人情往来之事。
偌大的王府,每日大小事加起来,多的时候足有百件。再有朝中的王妃,公主,郡主,诰命们的结交牵线,生辰做寿,婚丧嫁娶等,几乎日日都有。送何礼,礼之轻重,可需赴宴……这些都需要拿捏妥当了。孟氏对她在这人情往来方面教得很用心,但是对于府内的管家之事,多是草草带过,少有细说的时候。白文萝自是明白其中意思,其实她原本也无意于这王府的管家之权,更没有要分一杯羹的心思。所以关于这方面的事,她几乎是只字不提,就是偶尔孟氏与她说起,她也用自己精力不济为借口推开了。几次之后,孟氏也明白了她的心思,故而待她越是亲密起来。
在忙着熟悉这府里的一切大小事,琢磨着上上下下的人情往来,应付着康王妃时不时的挑剔,那时间不知不觉就滑了过去。当有一天,白文萝看到园中的桃花竟已经开始败谢,她才发觉,原来自己进王府已近有小半年时间了。天气越来越暖和,树枝上冒出来的一簇一簇嫩绿的新叶,昭示着炎热的夏日就要到来。
东厢房那边,这几个月来,在欧嬷嬷的细心照料下,季节转换的时候,绿苏还是不小心伤了风。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起来,好是好了,只是人却是瘦了一大圈,那身子瞧着也不如以前了。谁看着她那光景,都嘀咕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了。而那期间,白文萝自是没少让人送了好些药材过去,并还安慰她几句,绿苏一一受了,连连道谢。她这段时日,真是学乖了不少,默默地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切,再不动别的心思。至于耀红,依旧是那般,看似安分,实则冷眼观看着这王府里的一切。
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一个适当的时机,眼下的平静,看起来更像是在僵持。
立夏的那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白云悠然。一早,白文萝去康王妃那请安回来后,偷了个闲,也没回屋,只在院里头的观雪亭那坐着,直到日近中天的时候才回了房间。
木香伺候她更衣完,白文萝将手中的镯子脱下放置匣中时,微顿了顿,就从那匣中拿起其中一个镶红宝石的鎏金镯子。她轻轻摸着那镯子上的红宝石,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见背光而站的她,又是微垂着脸,使得面上的神色模糊不清。她看了好一会,才将那镯子慢慢放了回去,然后转身。
初夏的阳光从糊着银红薄纱的窗棂中穿透进来,照射在那摆在窗户旁,全身镀了金的小天使身上,使得那整个小天使像都熠熠生辉起来,如似活了一般。白文萝转过脸,看着那一双往上飞扬的翅膀,一时有些怔住。
木香轻轻拽着沉香出去后,悄悄问她:“今儿王妃是不是又跟二奶奶提那事了?”
“可不是嘛。”沉香微皱了皱眉,面上带着几分焦虑,轻叹了口气就接着道:“王妃也太着急了些,这才半年时间呢,就这么急着赶着问的,这个月都提了三回了,我在旁边听着都不舒坦。”
“听说大奶奶当年一进门,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怀上了。而且现在那边有四个孩子,热热闹闹的,王妃怎么也得拿来比较一下。”木香跟着叹了口气。
“这怎么能拿来做比较,大奶奶的大公子比咱二奶奶都还大一岁呢!而且我记得在白府时,府里有好几房人家,都是娶了妻后,两三年才有的消息,还不是一样过得很好!”沉香顿时就瞪着眼睛说道。
“你小声些。”木香说着就拉了拉她的袖子,想了想便接着道:“不过我算了算,二奶奶的月事,这个月迟了两天呢,会不会……”
“要真是就好了,只是前几个月,不也都没怎么准的吗。”沉香一时说,一时叹气,然后又接着道:“唉,我有时真想去庙里求一求那送子观音。”
“行了,不害臊的,这话要让别人听到了还不羞死你!”木香说着就转过脸,捂着嘴笑了起来。
“没良心的,难道你不替二奶奶着急吗!”沉香被木香这么说,脸一红,顿时又羞又气的说道。
“我哪能是不着急的,只是想想,这时日也短,没准再过一两月就有好消息了也不定。还是都放宽了心,别咱这一旁干着急的,影响了二奶奶的心情才是。”木香慢慢收了笑,然后一脸正经地说道。
时间就在这略显焦急与期盼中,又滑过了一个月。王府里已是一片绿意,满园桂花飘香,圃中的紫薇,凤仙争相怒放,蜂蝶乱舞,天气越来越热。
那日的午后,沉香服侍中午小憩片刻的白文萝起来洗漱完后,别的小丫鬟都退出去了,就她还站在那迟迟没有动身。白文萝瞧了她一眼,问道:“有事?”
“二奶奶,我算了日子,您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呢!”沉香面上是抑制不住地欢喜,也不顾白文萝面上依旧是淡漠的神色,接着道:“是这就告诉王妃去,还是先找个大夫来把把脉,确定了再说?”
“不是那么回事,你别多想。”白文萝静默了一会,就摇了摇头,只是语气到底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她总觉得应该不是怀孕了,她的月事一直就没有太准的时候,虽然两个月没来,以前还从未有过……
“是不是,总得让大夫把脉了才知道啊。”沉香一听白文萝这话,赶忙就劝道:“再说了,若万一真的不是,那二奶奶这身子也得好好调理调理才是,这个可千万别乱了!”
“你倒是什么都能操心的!”白文萝说着就一笑,淡淡的,也说不出什么情绪来。
沉香苦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替二奶奶着急嘛,这段时间我可是天天算着日子呢,好容易等着有两月了!明儿还是让人找大夫过来瞧一眼吧,二奶奶要是不放心,就跟采蓝姐姐说一声,让她悄悄领着大夫进来,先别声张了,这也好……”
“谁要找大夫?”沉香的话忽然被上官锦打断了,两人一转头,就见上官锦掀开竹帘,从外头走了进来。
“今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白文萝瞧他进来后就站起身。
“嗯,事不多。”上官锦只略道了一句,然后就来回瞧着她俩,问道:“刚刚怎么说到找大夫了,你不舒服?”
白文萝有些无奈看了沉香一眼,沉香抿嘴一笑,就说道:“这事,二奶奶自个跟二爷说吧,我先出去忙了。”她说着就赶忙转身,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真的身子不舒服?”上官锦说着也不待她回答,就拉着她坐到炕上,将她的手放到炕几上,随即就伸出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白文萝原是要张口的,只是见他这般,便又忍住了,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他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一时生出许些复杂的情绪。
第二十五章 调 理
过了好一会,上官锦才放开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说道:“身子不适怎么不早些说。”
白文萝听了这说,也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那颗悬起来的心,在半空中一上一下,晃晃悠悠的。她笑了笑,收回手,放下袖子道:“我也没觉得什么不适,你这把脉都瞧出什么来了?”
“没大事,就是气血有些不足,自明儿起,你喝一段时间的药调理一下。”上官锦收起手时,垂下眼睛,那一瞬,她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待他再抬起眼,他面上已经带着笑了,只见他才说完,想了一会又道:“我明日还是让曲元过来一趟,给你好好瞧瞧,再开方子。”
“其实就是月事不调罢了,还需要让曲先生过来的。”白文萝说着就站起身为他更衣。
“这不是小事,也是我这段时间太忙,疏忽了。”上官锦换好衣服,然后直瞅着她好一会没说话。
“怎么这般看着我,脸上长花了不成。”白文萝瞟了他一下,就走到那柜子前,打开,将一件新做的月牙色袍子拿出来,在他身上比了比,说道:“刚刚忘了叫你换这件了,这是前两日才做好的。就照着上月那件的尺寸做的,只是……你这个月似乎是瘦了点啊。”白文萝说着就伸手量了量他的腰。上官锦顺道抬手搂着她的肩膀,垂下眼睛看着她问道:“王妃是不是跟你说什么让你累着了?还是这段时间王府里人情往来的事太多,疲于应付?”
“怎么会,你想得多了。”白文萝要推开他,见他不放手,她便笑着拍了拍他道:“这衣服要皱了呢,我费了不少时间做的,你不穿也别糟蹋了!”
上官锦只得松了手,却马上开口道:“那我现在就换。”他说着就动手脱衣服,白文萝才走到床边打算将衣服叠好了,听他这一说,就转过头道:“好好的又换什么,也不嫌累得慌。”
上官锦瞧她这一回头,漆黑的眼中半含着笑,纤细的腰身微扭,轻柔的夏衣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他想起这段时间因为忙,已经好些天没好好亲热一番了,今儿好容易得了空,时间多有富裕。再一瞧娇妻在前,心中微热,刚解了一半的衣裳,就走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道:“那就不换,咱都脱了。”
“你,这大白天的,太热了……”她说着就要推开他。
“乖,把火泄了就不热了,完后再泡一泡澡。”他一边哄着,一边就抱着她滚到床上。
……
第二日,上官锦难得没有一早就出去,陪她吃了早膳后又陪她去康王妃那说了会话,然后再回关雎阁,没多会,采蓝就进来报:“曲先生过来了,正在外厅候着呢。”
“知道了,让他等一会。”上官锦点了点头,采蓝便退了出去,白文萝在镜子前看了看,又整了整衣服,然后问他:“王妃知道曲先生今儿过来吗?”
上官锦摇了摇头道:“我没跟她说,不过这会就算知道了,也只当是过来找我的。只是你自明儿起开始喝药,王妃多少会知道些,要是日后与你说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找机会跟王妃好好说说的。到底咱成亲也都不到一年时间呢,着急孩子的事做什么。”
白文萝随上官锦出去后,就见曲元坐在厅内的椅子上,正接过沉香给他端上的茶,只是瞧他们出来后,他就将接过的茶盏放在几上,站了起来,朝她和上官锦微欠了欠身。
上官锦没多做客套,让他坐下后,就将白文萝带到他旁边坐下。曲元告了声罪,然后才抬起眼仔细看了白文萝一会,接着便道:“麻烦夫人将手放在几上,我为夫人把一把脉象。”
白文萝于是伸出手放到茶几上,候在一旁的沉香将一条帕子轻轻盖在她的手腕上,曲元这才伸出手指搭在白文萝的腕上。屋内一时间很安静,白文萝微垂着脸,面上没什么表情,上官锦在一旁看着,面上亦是很平静。只有一旁的沉香和木香,脸上皆是带着几分期待之色,而守在外面的采蓝却是看着那青天,心里想着,这院里是不是要出喜事了。
其实也仅是片刻时间,曲元就放开了手指,白文萝便将手收了回去,这屋里的气息一时间出现明显的波动。
“夫人只是气血稍有不足,体内之气有些失调,并无大碍,我开个方子,夫人照着方子调养一段时间便可。”曲元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话时,声音亦是平缓有度,让人不由信服。曲元说完,然后就站了起来对上官锦道:“我前日接到别人传来的几个口信,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上官锦带着曲元往书房那走去后,沉香才叹了口气道:“怎么不是喜脉啊,那位曲先生可是看准了没有!”
木香赶忙拉了拉沉香,有些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又示意了一下白文萝那边。沉香顿时收口,然后扶起白文萝笑着道:“二奶奶别泄气,等这段时间把身子调养好了,准能传出喜讯来。”
“真能贫嘴的。”白文萝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就回屋去了。
书房那边,上官锦盯着曲元直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昨儿给她把脉,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曲元不慌不忙地说道:“夫人这气血不足,是先天性的,应该是自小身子就不好,长年病痛加身。只是后来似乎是调养得当,慢慢转好,但眼下根还未除尽,不过也无大碍了。我刚刚看了夫人的脉象,气血虽有不足,但夫人体内有一股绵延之气一直在为她继力,这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估计夫人能摆脱了小时的病弱之身,也是那股绵延之气的作用。眼下这般看来,只需加上药理,好好调养些时日,便可完全除去旧时病根。”
上官锦听完,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她这段时间,是不可能怀上身孕?”
“这事并不能说得准了,其实说得通俗一点,夫人只是身子有些虚罢了,至于……”曲元说到这,就顿了顿。上官锦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为难的,你有什么说什么。”
“至于夫人近段时间月事失调,只是大人亦说,夫人之前未出现过这样的事。那么这一次,除了与原先的病根有关外,或许还受了些情绪的影响,比如一些压抑和烦闷的不好情绪,多少也会使身体失调。”
“你是说她是因过得不开心所致。”上官锦静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到。
“这个……我不知道,大人亦懂医理,心里应该清楚。”曲元微欠了欠身,轻声说道。
上官锦沉默良久,然后又问:“跟我有关系吗?你知道我的情况,而且我去北齐那段时间,停了药近一年的时间,这……会不会有影响。”
曲元摇了摇头道:“其实那段时间停了药,对大人以后的子嗣来说算是好事。而且以大人的身体来看,近这几年是最好的时间。”
曲元走后,白文萝除了一日三餐外,早晚时刻便多了两碗药。黑乎乎的药汁,又腥又苦的,她却每次都是眼都不眨地就一口灌了下去,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沉香不知为何,心里总要叹息两声,然后又悄悄许愿,希望二奶奶的肚子能早日传出喜讯来。
然而喜讯没有传出,这事倒是很快就传到了康王妃那边,康王妃心里顿时就犯急了。这还未生孩子呢,身子就成这样了哪能行!就是等她调养好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怀得上,而且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七月中旬的时候,那太阳如火般毒辣,天气闷热了,康王妃这一天里也都觉得身上倦怠,懒得多话,又因白文萝这段时日要调养身子,于是便免了她的早晚请安之事。
只是,有些话,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吐不快,因此寻着上官锦稍有闲时,便将他叫了过去,提了这事,又暗示了一下,让他可以先在房里收个丫鬟。然上官锦却是一口就拒绝了,并笑呵呵地说道:“我这成亲还不到一年时间呢,而且文萝她年纪也还轻,母亲何必这么着急。”
“这能不着急吗,她是年轻,那你都多少岁了,你不是……”每次一提到白文萝,上官锦就全站到那边去。康王妃说着说着就有些气到了,干脆就住了口,瞪了他一眼。
“母亲莫生气莫生气,快喝口茶,消消火。”上官锦满脸讨好地笑,说着就上前躬身给康王妃捧上茶,见康王妃接了,他才接着道:“其实也就调养几个月的时间罢了,没准到年底的时候就给您送来了喜讯也不定。”
“说得倒是好听,她那身子,万一真是生不出来的主,你打算如何!”康王妃干脆就挑明了说。
“若真是那样,也不一定是她的原因那,没准是我的原因呢。”上官锦慢悠悠地说道,只是瞧着康王妃又要上火的表情,他赶忙又陪着笑,补充了一句:“母亲忘了,我亦是懂些医术的,这些事情多少是清楚一些。”
“真是越说越荒唐,什么你的原因,若是你的原因,当年你屋里那个叫紫烟的丫鬟怎么怀上的!”康王妃说着就搁下茶盏。
第二十六章 避 暑
上官锦没想康王妃忽然提到好几年前的事,微怔了一下,便又笑着道:“都过去好些年的事情了,母亲怎么还提那事。对了,我刚刚让人给母亲备了些消暑甜品,是将甜瓜、蜜桃、凤梨切了块,然后加冰块和蜂蜜拌在一起,不过都这会了怎么还没见送上来!”
正说着,就见一丫鬟捧着一托盘,从外头走了进来,托盘上搁着的,正是上官锦说的消暑甜品。上官锦随即起身,从那丫鬟手中接过,然后端到康王妃跟前道:“这夏日炎热,这些东西清爽可口,稍稍吃一些,能开胃,母亲尝尝,看可是喜欢。”
康王妃看着捧到跟前隐隐透亮的玉薄瓷碗,碗中碎冰沉浮,蜂蜜粘稠,瓜甜桃香,色泽鲜艳。且那碗中的冰块一直往外飘散着幽幽冷雾,使得那瓷碗外围凝结出无数细小的水珠,带出一股凉郁泌人的香甜之气。
康王妃看着上官锦这一片体贴心意,心中的火顿时就消了大半,只得叹了口气道:“你呀,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了,就依你静等段时日再看吧。”
上官锦从康王妃那出来,看着院中的青石板被烈日晒得反射出一片晃眼的白光,旁边的树木皆是静悄悄的。偶尔一阵微风经过,似也受不了这炙热的阳光般,只见那绿浓浓的树叶有气无力的动了两下,就又停下了。
上官锦一边往关雎阁走去,一边想这天气如此炎热,也该去避避暑了。
晚上,他就跟白文萝说了这事,白文萝愣了一下便道:“去别院住?王妃会答应吗?”
上官锦笑了笑,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玉莲山那边的别院,是几年前,皇上赐我的住所。就在京外二十里处,位于半山腰,山脚下有个小镇,山顶有座寺庙,即是卧佛寺。那地方清凉幽静,正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每年的夏季,我都会去那边住一段时日。正好眼下你也需要静养,这几日收拾一下,就随我过去吧。离了王府,也少了许多劳心费神的事,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王妃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第二日,白文萝就确定了随行的丫鬟,因上官锦说了是去那边静养的,她这边只需要带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再加上一位厨娘及两个粗使的婆子便行。因此木香和沉香自然就在随行名单内了,至于厨娘,白文萝选的也是随自己陪嫁过来的那位,只有另外两个粗使的婆子是关雎阁原有的人。
采蓝是必须要留下来看管院子的,白文萝一早就跟她交待了一番,又将几处钥匙给她管理,采蓝一一应下了。柳黄和金萱两人一听自己没在随行之列,心里都不得劲,找木香和沉香求情,让二奶奶也带上她们,皆被斥了一顿。
至于东厢那边,白文萝只让人请了欧嬷嬷过来,客气地说道:“过两日,我便随二爷去玉莲山的别院住一段时日,耀红和绿苏两位姑娘就劳嬷嬷多照看。我也没什么可谢嬷嬷的,前几日,大奶奶那边送了些人参过来,原我这边也有这个,如今实在是多了,一时也用不完。而且这东西,若是放久了会失了力气。再者,嬷嬷这一把岁数了,平日里还要起早贪黑,尽心尽力地服侍那两位姑娘,若因此嬷嬷的身子有了什么闪失,那便是我的过错了,这些点参,是我挑了好的出来的,算是给嬷嬷补补身子用。”白文萝说着,就将茶几那个打开的锦盒子慢慢盖上,完后轻轻推了过去。
欧嬷嬷刚刚已瞧见,那锦盒里装着的是两条足有两根手指粗的山参,没上百年,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了。她心中微动,她儿子眼下就缺这一味药材,只是好的参价格实在太贵。即便她舍得拿出银子,也不容易买到真正的好参。原本是想去求王妃的,但一想,就算是求到了,估计也不过是得几两而已,能顶上几日。如今二奶奶如此大方,她心里想接,但一时又有些迟疑。
欧嬷嬷刚一进关雎阁的时候,白文萝就让木香想办法去打听关于欧嬷嬷的一切消息。原没打听到什么特别的事,然几日前,木香忽然得知,欧嬷嬷早年失散的儿子竟找到了,只是不想却得了重病,眼下最缺的就是人参这一味药材。
白文萝不清楚耀红和绿苏本事有多大,这府里可有她们的接应人。但她却知道,她能让木香打听到的消息,别人自然也能打听得到。而且,欧嬷嬷有了这样的难处,少不得会在这府里跟身边的人诉上两句,迟早会传到那两位耳朵里。如果万一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让那两位收买了欧嬷嬷,那她就太被动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她也不得不防着。而且就几根人参而已,她还拿得出手,当日嫁过来时,那嫁妆里就有不少这样珍贵的药材。
而且这送人情,笼络人心,需要的是适当的时机。欧嬷嬷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即便她眼下不帮这个忙,过些时候,自然会有给欧嬷嬷送上这份人情来。甭管是不是那两位,她都不想让别人白白得了这个机会。
白文萝瞧着欧嬷嬷迟疑的样子,便轻笑了笑,慢慢说道:“其实这东西搁在我这也是白放着的,再说又不是什么千年人参,就是普通的山参罢了。我想嬷嬷这一把年纪了,又是在王府里当差多年,想是见过比这好的多得是,我拿出来的,估计还入不得嬷嬷的眼。”
欧嬷嬷忙道:“二奶奶这话真是折杀我了,其实是因为我也没给二奶奶办过什么事,就收这么重的礼,实在有些受不起。”
“怎么没为我办过事,嬷嬷过来后,不知让我省了多少心。不然我这段时间既要熟悉府里的一应事情,又要分心照看那两位姑娘。我年纪轻,什么事都不懂,若不是有嬷嬷帮着分担了一些,那忙起来指不定出了多少错。这么点东西,哪算得上是重的,再轻,我就拿不出手了!”白文萝说着就朝旁边的木香示意了一下,木香便笑呵呵地走上前来道:“嬷嬷就拿着吧,不过是些补身子的药材罢了,怎么说也是二奶奶的一片心意。”木香说着,就将那个锦盒拿起来,放在欧嬷嬷的手中。
欧嬷嬷握着那个盒子,顿了顿,便笑道:“既然二奶奶如此厚意,那我就厚脸收下了,二奶奶只管放心去,我定会帮二奶奶好好看着那两位的。”
欧嬷嬷出去后,一旁的木香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欧嬷嬷不会去王妃那多说什么吧。”这万一传到王妃那,但保不准王妃多想了,以为二奶奶是想要收买她的人!
“欧嬷嬷现在正求不得这些东西呢,既然收了,自是不会多嘴。而且,我不过是给府里的老嬷嬷送点人情罢了,她虽是领了王妃的话过来的,但怎么也在我这里帮忙,我不表示点意思,也说不过去。”白文萝轻轻摇了摇头,她这不是收买王妃派来的人,而是避免王妃派来的人被人收买。
白文萝说完就进了房间,这会已近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屋内红日满窗。四下寂静无声,窗边的镀金天使,在余晖的斜照下,闪着淡淡的光芒,她走过去,拿起那个小天使,入手是坚硬的温热感。窗户上凸凹的花纹,缠枝的图案,投射在她的手上,枝叶蜿蜒,细细密密。
天气确实是太热了,京州的夏日,比西凉还要闷上好些,即便屋里搁着冰块,她有时还是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
就在白文萝准备去避暑别院的时候,京州城,最有名的万春红楼里。赵武满脸别扭的对旁边的汉子说道:“大当家怎么叫咱到这来了!”
“你小子怎么还不乐意的样,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咱是沾了光,对方非要拉着大当家到这来,不然你以为凭你这全身的家当,能踩得进这里!”
“我说,那个空缺的位置,要是让这样的酒色之徒给补上了,咱还不整日提心吊胆的!”赵武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那汉子踩着那铺着厚厚毛毯的楼梯,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你啰嗦什么,这事自有大当家来做定夺,咱不过是打下手的,想那么多也没用。再说你以为那样的人容易找吗,要不是老赵身体真不行了,他家里老母亲又没个妥帖人照看,大当家才不会放人呢!哦,就是那边的房间,走,过去吧,嗯?喂,你看什么呢,这儿的姑娘虽是漂亮,也别把眼睛都给看直了,要想逍遥快活,得先赚足了银子,到时左拥右抱,想多美就多美……啊!喂,你往哪去,房间是在这边!喂喂,臭小子,你这是被哪个妞给勾了魂了!这地儿不是能随便乱闯的!”
赵武没听那汉子在说什么,他刚刚一上二楼,无意中往下一瞥,却没想竟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就愣了一下。只是想再瞅清楚些时,那人却往另一边的楼梯走去了,忽的一下就不见了影。他微握了握拳,下意识就往那边跑去,只想瞅清楚了到底是不是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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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夜 会
见白文萝的目光瞟向易风手里的东西,上官锦眸光一动,当下却未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趁着易风先出去的时候,他悄悄握了一下白文萝的手,随后才出了书房进了厅内。
赵武在席上坐了没过会,就起身解手去了。此时天已尽暗,墨蓝色的苍穹上,一弯银钩,从那枝枝叶叶的缝隙中露了下来,清辉如水,月色如霜,洒了一地。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伯爵府的三姑娘,康王府的二公子,用爵位换了美人,皇上赐婚……这都是什么事啊!他这三年来的执着和寻找,眼下看着,就像个笑话!
与屋内那个一身贵气,高高在上的男人同坐一席时,他只觉得浑身别扭,只好借口出来透透气。自那日在万春红楼,大当家同易风谈妥后,不想前两日,大当家家里忽然出了事,不得不赶回去。于是就只好由他跟二当家一块前来,同易风商议以后的事宜。原今日易风说的是前来会见一位朋友,并且跟他们的事情有关,便邀着一块来了。
却没想,易风嘴里说的那个朋友,竟是上官锦,而且这里也是他的地方!
赵武心里一边胡想着,一边顺着那弯弯曲曲的甬道,无意识般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那小溪之畔,听着淙淙的水流,他怔了怔,就要往回走,没想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小武哥怎么到这了,不是在那边吃着饭吗?”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从不远处传来。
赵武顺声一转头,就看见那溪畔的青石之上,一身素衣的白文萝正转头看向他这边。银月之下的她,盘腿坐于石上,石边蜿蜒的小溪生出袅袅雾气,一阵风过,周围竹林树木沙沙作响。溪水映着月色,反射出浮光万点,似流银般,自她那处流向他这边。
此情此景,赵武只觉得一阵恍惚,一时分不清眼前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人是仙。
他犹记得,她销声匿迹了三年,然后却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就出现在那古董店里,并且已为人妻!当时除了极度震惊外,还觉得她身上贵气压人,让他连想要靠近,都止不住生出怯意来。过后自是没少打听她的消息,但庭院之深,候门之高,非他之力可接近。再见,却是半年后的今早,于卧佛寺主殿前,彼时的她,已褪去了当日那一身的珠光宝气。然身上依旧是清清冷冷,待他也未见比别人多一分亲切,偏这里又是她丈夫之所,让他心里更是五味沉杂。
而眼下,第三次见面,虽是他无意先行闯入,但却是她先开口叫住他……赵武有些怔怔地看着白文萝,三年的时光从眼前滑过,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愣头小子,她也不再是那个只梳着两条粗辫子的小丫头。然不变的是,他在她面前,依旧显得拘谨,加上心绪纷杂,一时反不知该从何说起。
白文萝自到了别院后,发现这一处月色迷人,适合静坐。因此晚上无事之时,她便会到这边或是静坐冥想,或是整理思绪。今晚因瞧着书房里的那一幕,往日的许多事情蓦然间就连成了串,答案呼之欲出,于是便又来此静坐,却没想会瞧见赵武往这边走来。知道此时的他,心中定是有许多疑问,因而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了他一声。只是却见他迟迟未开口,白文萝想了想,便自那大青石上下来,然后道:“我们改日再谈吧。”
眼下夜幕已落,这又是僻静深幽之处,孤男寡女,到底会有无尽嫌疑。
眼见白文萝就要转身,从另一边离去,赵武忽然就开口:“为什么!?”是叹息,是不甘,也是不解。白文萝顿了顿,看着一脸神色复杂的赵武,沉吟一会,便道:“当日,我娘她,原是带着我和轩儿前来西凉找我父亲的。只是其中发生了许多事,致使我娘她不得不带着我们在舅舅那儿落脚。当时为了不招人口舌,娘不得已,才一直未说实话,其中情由,我无法一一细说。总之,后来我父亲找到了我们,并要接回府去。娘她不想大肆张扬这事,因此才对你们家撒了谎,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相见之日了,没想……”白文萝说到这,有些恍惚地笑了笑,然后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是抱歉她们家从过来到离去,都未说出实情?还是为他这三年来,没头没脑的寻找感到愧疚而抱歉?若是面对别人,赵武觉得自己指定会好好痛斥一下对方,可是当对上白文萝那双浅浅含笑,却并无多少情绪的沉静双眼,他只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谁家没本难念的经,谁规定了谁对谁推心置腹,谁就要对谁掏心挖肺?
赵武怔然好久,直到白文萝以为他再无话时,他忽然又开口问道:“那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很好。”白文萝点了点头。
“他对你……好吗?”赵武接着问,语气异常迟疑。
白文萝怔了一下,便笑道:“也很好。”
“可是,你不知道他……”赵武有些急切地开口,然而话到一半,忽的又止住了。
白文萝微偏了偏脸,瞧了他一会,竟无要追问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小武哥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不然得有人出来寻你了呢。”
正说着,那边就传来木香寻人的声音,并且听那脚步声,似乎正往这边走来。原是河马见赵武出去解个手,竟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心里担心那小子莫不是迷了路。这别院地广人稀的,又在半山腰,若真迷了路可不得闹得鸡飞狗跳的,于是只好托个丫鬟出来找一找。
赵武转头往那探了一下,见木香还未过来,便再回头看了看白文萝,只见她依旧立在那里,姿态娉娉袅袅,他吐了口气,然后道:“这水气重,你也早些回去吧,省得着凉了。”他说完就转身,闷头走了。
白文萝只听那边他似与木香碰上,寂静的夜里,传来几句隐约的对话,随后那声音就慢慢远去。
估计上官锦那边吃完饭后,还得谈论事情,因此白文萝就在那一直坐到月上中天之时,才从那溪边慢慢走回院落。整个别院静得只余下风声沙沙,木香和沉香坐在屋外的竹椅上乘凉,低声说着话儿,似在等她。见她回来后,皆站了起来道:“二爷才回来,我们本想去找二奶奶的,二爷却说不用。”
“在屋里了吗?”白文萝问。
“是。”木香和沉香点了点头,待白文萝进去后,她们便也回了各自的房间。
白文萝进屋后,见只外屋的烛台上一点橘红,里屋未见星火,窗是开着的,上官锦正半躺在窗下铺着竹席的软榻上。屋内的沉暗,窗外的月华,在他身上汇成一副漂亮的剪影。她进去时,他是看着窗外的银月弯钩,侧面的轮廓棱角分明,如似刀削。
听见动响后,他转过头,月光背着他,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使得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见他朝她伸出手,缓声道:“过来。”
她走过去,侧身坐在他身边,说道:“还以为你们谈事情会谈得很晚,回来了怎么没叫人喊我去。”
他一边将手揽在她腰上,一边说道:“他们几位会在这住上一段时日,什么事以后慢慢商议便行,急不了这么一会。教你的那套功法,眼下练得如何了?”
“马马虎虎,我又不是适合练武的身子,而且年纪也不合适了,如今能稍增强一下体质,无病无灾就行。”她笑了笑,差不多是在别院住了六七天后,她无意中瞧见他在院中练武,一时看得有些愣住。上官锦只当她是好奇,便说教她几招试试,可惜招式再怎么奇巧,她领悟得再怎么快,没有力量,一切都是枉然。没有人清楚她心里有多失落,然上官锦倒是不在意,反高兴得很,若不是她天生体质不适,且错过了最佳年纪,她简直就是个练武奇才。
最后,还是教了她一套最基本的武功心法,白文萝倒是没拒绝。学了后,结合自己一直练的那套气功,慢慢琢磨了一段时间,发现两者之间不但没有排斥,竟还有些相通之处。于是便当成锻炼身体,消磨时间,一块儿练了下去。
“能将身子锻炼得结实点也是不错,这样我也能放心些。”上官锦笑了笑,停了一会,就问道:“刚刚在书房那的时候,是不是有事想问我来着?”
“什么?”白文萝顿了一下,就抬起眼看他。
“不是想问这个吗?”上官锦说着,就将另一只手抬了起来,给她看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接着道:“前段时间嫂子有跟我提了一下这事,我当时还琢磨着,你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这事。等了一段时间,总也不见你问,后来事忙,也就忘了,若不是今儿易风过来,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想起来跟你说一下。”
白文萝只见他手里拿着的,就是绿苏给她的那个水晶石挂件。她记得当时自己用帕子包起来后,就扔在了放杂物的柜子的最底层,没想竟会被他给拿走了。
第三十三章 月 事
“那位曲元怎么回事,只会满口说无碍无碍!”沉香从白文萝那回了房间,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就放下水杯,气愤地说了一句。木香正把前些日子做好的几双袜子找出来,一边检查着一边笑道:“你怎么火气那么大,既然曲先生说了二奶奶的身子无碍,那便是无碍的。”
“二奶奶都喝了一个月的药了呢,我在一旁瞧着都觉得嘴里发苦,偏到现在二奶奶的月事也没见影,可那家伙,却还一副慢吞吞又装得胸有成竹的样!”
木香瞧着沉香这气急败坏的样,不由就笑出声来,只是见沉香一瞪眼,她便赶忙收住了。将袜子放在一边,再将拿出来的衣服叠好,然后才摇着头说道:“你也是太急了些,又不是什么灵药仙丹,哪能一喝下去就见效的。再说了,女人这事,也得对准了日子才好,这算算,应该是最近这几日的事了,没准过两天就见红了呢。”
“我记着日子呢,若是准的话,昨儿就该来了。”
“你记得是哪月的日子?”木香瞟了她一眼,想了想,也叹了口气道:“二奶奶这日子向来就没有太准的时候,有时差个五六天不也是有的。”
沉香听她这么一说,停了一会,火气稍稍下去了些,然后才有些感慨地说道:“幸好二爷对二奶奶没变,不然二奶奶不知得多辛苦。”
木香点了点头,也跟着感慨道:“是啊,王府哪是那么容易待的,别人只瞧见外面的光鲜亮丽,哪知里头的难处。就是大奶奶那般的身份,而且一进门就给康王府生了个世孙,最后还不是让世子爷纳了个姨娘进门,还给生了个姑娘。都是让那名声给累的,就为了贤惠这两字,不得不……”木香说到这,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说得多了,竟议论起主子们的事情了,赶忙就住了口,讪讪地笑了一下,不敢再往下说。
沉香亦知这话不可说到那边去,也跟着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总归二奶奶若能调养好身子,顺利怀上,别说是曲大夫了,我以后叫他曲大爷都行!”
木香被她这一说,顿时就扑哧地一笑,然后道:“这话我是帮你记住了,等二奶奶传出好消息那天,我一准提醒你!呵呵,不知曲先生听了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沉香不由一窘,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便一扭腰,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先去拿药,晚上还要煎呢,你先去二奶奶那伺候吧。”
无论是关雎阁还是寤寐居,都专门设了一间药房,平日里都是上了锁,并有专人看着的,曲元过来后,自然就交给了他打理。沉香走到药房时,正巧看见曲元正在配药,只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认真,神情也异常专注。每一味药拿出来的时候,他都会放到鼻间闻一闻,看是不是放的时间长了。沉香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他都未发觉,瞧着他差不多都配好药后,沉香才轻咳了一声。
听到了声音,曲元才发现有人站在外头,于是一转过脸,就看见一个极貌美的丫鬟站在门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曲元面上一时露出几分赧色来,他对沉香有几分印象,知道她是白文萝的贴身丫鬟。而且这丫鬟不但昨儿忽然就瞪了他一眼,今儿他过去给白文萝把脉的时候,她看他的目光也很不友善,一双漂亮的杏目里,尽是指责的神色!害得他一瞧见她,心里就是莫名地一阵忐忑,却又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得罪了她。按说,他也是昨儿才第一次见她,哪有什么机会得罪到她头上去的。
“我过来拿二奶奶的药。”沉香原是憋着些气的,只是瞧着这人一脸好脾气的模样,再看他刚刚那么认真的神色,一时倒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来,便开口直接道出了来意。
“哦,马上就好,请姑娘稍等一会。”曲元赶忙点了点头,就将剩下的那两包药仔细包好了,然后又拿绳子系上,才递给沉香,接着道:“煎药的法子跟先前的一样,麻烦姑娘了。”
“这是为二奶奶煎的药,我有什么麻烦的。”沉香接过他递过来的药,想了想就又问道:“敢问先生,这药方子是不是改了?二奶奶这身子,到底是如何?何时才能调养好?”
曲元听着她这一连串的发问,再看她面上露出明显的担忧之色,一时有些意外,顿了顿,才笑道:“药方子没改,只是加了一味保养的药。姑娘放心,我刚刚为夫人把脉后,发觉夫人的身子已是比先前好多了。如今再吃这几幅药,加上以后饮食上多注意一些,尽量别碰生冷的东西,就无碍的。”
沉香带着几分怀疑地瞧了他一会,曲元一见这样的目光,心里又是莫名地紧张起来,心想这丫头怎么这么难缠,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只是紧张的同时,他心里却是又叹了一句,难得有这么一个忠心为主的丫鬟。
“那二奶奶何时能传出喜讯来?”沉香犹豫了好一会,咬了咬牙,干脆就厚着脸皮问了出来。
曲元一听,面上顿时一窘,怔了好久才苦笑着说道:“这个,在下又不是送子观音,这事哪能说得准的。只要夫人身子调养好了,那都是迟早的事。”
“那二奶奶的身子何时能调养好?”沉香不甘地又问了一句。
曲元没脾气地说道:“其实夫人的身子眼下已经无碍了,算是已经调养好了,这几幅药不过是巩固一下而已。”
“好了!”沉香一时就瞪圆了眼睛:“那为何二奶奶的月事迟迟未来,你这都是把的什么脉!说的什么话!”
曲元听她这话一句比一句大胆,面上更窘了,苦笑了好一会才道:“姑娘莫急,今儿夫人身上不是不太利爽吗,那个……那个,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沉香又是怀疑地看着他,直到曲元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又质问出什么来的时候,她却说道:“那好吧,那我走了,过两天二奶奶若是没那啥,我再来找你!”
曲元又是一脸苦笑,却还是好脾气地点着头道:“好好,姑娘慢走。”心里却想着,他若真看差了什么,都不用沉香来找他,一个上官锦他就够了。
下午,白文萝起来后,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沉香听到动响,便走进来说道:“二奶奶起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咦,二奶奶是在更衣吗?不先洗把脸吗?”
“嗯,裤子上弄脏了。”白文萝从屏风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轻软的纱衣绸裤,手上拿着是件沾了点红的软黄绸裤。
“啊,二奶奶这是……”沉香赶忙接过那条裤子,面上一下子就露出喜色来。
“咋咋呼呼的做什么,这也值得你这么高兴的!”白文萝瞥了她一眼,正好这会木香端着水走进来,一瞧沉香手里的裤子,便明白发生了什么,面上也跟着露出几分笑意来。她端着水,走到白文萝身边,一边服侍着白文萝梳洗,一边说道:“二奶奶可不知道,沉香姐姐为了这事啊,不知在我跟前念叨了多少次,跟魔怔了似的。她还说了,若是曲先生能将二奶奶的身子调养好了,再顺利怀上身孕,她从此就改口喊曲先生为曲大爷呢!”
“碎嘴的死丫头,不过是跟你在私底下说的话儿,竟故意在二奶奶面前翻出来!想要下我的脸,瞧我不撕烂了你的嘴!”沉香面上又红又窘,一边看着白文萝的脸色,一边气不过地伸出手去作势要拧木香。
“好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道出你的心事,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木香一边躲着,一边笑着说道。
“你还说,越说越没谱了!”沉香满面通红,又羞又怒,只是这是在白文萝跟前,她还真不敢就放肆跟木香胡闹起来。可这又堵不住木香的嘴,最后只得求到白文萝跟前:“二奶奶,你快轰了这没羞没臊的小蹄子出去吧,瞧她那满嘴胡说八道的!”
白文萝知道她们这是一时开心,想是前段时间都为自己担心,心里憋得厉害了,这会忍不住就笑闹起来。她只得笑了笑,一边接过毛巾擦着手,一边说道:“好了,都别瞎闹了,曲先生不是给你们用来开玩笑的。以后你们见了曲先生,都尊敬些。”
“是。”沉香和木香忙点头应声。
白文萝想了想,看了沉香一下,忽然又道:“当然,你心里若真有什么想法,就及时跟我说,我会为你说话去的。”
木香在一旁顿时就捂住嘴偷笑,沉香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又羞又臊的,憋了好一会才道:“二奶奶怎么也被那满嘴胡说八道的小蹄子给弄糊涂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哪有什么想法!”她说完就抢过水盆,扭身走了出去,临走前还瞪了木香一眼道:“死丫头,一会再跟你算账!”
白文萝穿戴好后,觉得这老是坐着,那腰身更是软绵绵了起来,腹中还有微微的沉坠感。她想这还不如出去走走,分散一下注意力,也不会觉得那么不适了。于是就起身出去问了一句,听说上官锦眼下还在书房那边,不过易风他们刚已经从书房那出去了,这会应该就他一人在里头。
如此,她正好过去瞧瞧,于是也不让人跟着,就一个人往那慢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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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我之幸
进了书房一看,果然只上官锦一人在里头,瞧她进来后,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将她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桌案上垂着眼看着她笑道:“怎么过来了,不是今儿身子不适吗?我本想一会就回去的。”
“老呆着,更觉得身上不得劲,便过来看看。”她坐下后笑了笑,往他案上看了一眼,便问道:“你还要忙多会?易公子他们呢?”
“看完这些东西就行了。”上官锦随手拨了拨案上那几卷还未打开的宗卷,然后才接着道:“易风带着另外两位游山去了,别理他们,等过几日,你身上利爽了,我安排些时间,咱们也好好游玩一番去。说来都到这有段时间了,也没带你四处看看去。”
“你的事情要紧,我原也没怎么想要四处乱转的。”白文萝说着,就伸手从他案上随意拿起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翻了翻,却发现里面全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她怔了怔,就问:“这个,是古雅文?”
“嗯,就是易风这次带来的,关于那边的一些杂记。”
“你——也会古雅文?”她抬起头看他。
“这有译本。”他笑了笑,又从桌上抽出一本薄厚差不多的小本子递给白文萝,接着道:“是手抄本,都是易风闲着时译出来的,你若喜欢看,那边架上还有不少。不过有些是没有译本,那家伙做事都是一阵一阵的,失了兴趣,动笔的速度就慢了下去。”
白文萝听他这一说,便站起身,走到后面的书架前,慢慢看了起来。他的藏书不少,涉及各个方面,并且分类齐整,一目了然。上官锦坐在桌案上,看着她找书翻书的背影,有种温馨又宁静的感觉,丝丝缕缕地往他心里浸透进去。
夏末初秋之际,温暖的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浓绿的树叶,洒落了一地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光斑。寂静的别院,溪水淙淙,竹风飒飒,木香在厨房里帮厨娘准备晚饭。沉香单开小灶,为白文萝准备补身子的炖品。她将一小框红枣细细刷洗干净后,就端起水走到外头泼了出去,然后抬起头,瞧着那湛蓝的天空,闻着那风过处,带来清爽的树木之香。满心里都是轻松愉悦之感,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正巧这会曲元拎着选好的药材,正往厨房这走过来,忽的就瞧见站在那厨房门口,一脸笑意的沉香。
曲元怔了怔,不由就放轻了脚步,然沉香却还是瞧见了他,忽然就想起刚刚被木香取笑的事来,不由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甩手转身进了厨房。曲元顿时满头雾水,这,他又怎么得罪她了?
厨房内,木香还奇怪沉香怎么一进来,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正想问呢,就见曲元进来了。原本曲元是想将做炖品的补药交给沉香的,只是见她背过身,明显就不打算搭理他的模样,他不由有些讪讪的,也不敢招惹这个脾气古怪的丫鬟。只好拿着手里的东西,走到木香跟前,好脾气地笑道:“这是给夫人准备的补药,用量我都分好在里头了。”
木香笑了笑,眼睛往沉香那一瞟,然后才道:“有劳曲先生了,还特意跑过来一趟,其实让沉香过去拿不就行了。喏,她正在那边给二奶奶准备炖品呢,我这手里沾了水,就劳烦曲先生拿过去给沉香吧。”
听木香都这么说了,沉香不好再别扭,只得转身走过来,接过曲元手里的那包东西,然后满是客气地说道:“多谢曲先生,下次就唤我过去领吧。”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忙吧,我就不打扰了。”曲元忙笑,说完就逃似的转身出了厨房。
“哟,这曲先生瞧着好像挺腼腆的呢,跟你们两丫鬟说句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地样,倒是个实在人!”曲元出去后,一旁的厨娘随即就叹了一句。
“可不是嘛。”木香笑呵呵地点头,沉香只当是没听见,悄悄瞪了木香一眼,然后拿着东西过那边忙去了。
白文萝在上官锦的书架前翻了一会后,就专门找关于游记类的书籍。虽之前在白府的时候,她也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但那些游记,多是经过架空或是添枝加叶,偏向于小说了。不似这里,略翻了翻,她就发觉这些游记,几乎是纯介绍各处的风土人情和车马漕运及民生等。其实比较起来,这一类的游记,看多了准会觉得枯燥乏味,然而白文萝却对这类的更感兴趣。并且她还偏向于古雅和西洋方面的书籍,只是拿出来几本手写的译本后,眼睛就瞟向那整整齐齐摞放在旁边的原本。
“怎么了?”见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上官锦便走了过去,从后面将她搂抱住,在她发上磨蹭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睛,看着她拿在手里的一本古雅游记说道:“似乎对游记类的书较感兴趣,是想去各处走走吗?”
“呵,四书五经我是不喜欢,诗词戏曲我也那么高的鉴赏力,兵法医药我又看不懂,小说话本看着太费神,也就这一类的书瞧着有点意思。”她笑,摸着手里的书,然后转头瞧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锦在她脸侧亲了一口,柔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嗯,那些原本,我能一同拿去看吗?之前没见过这样的文字,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平日里无聊时,对着看,没准还能学会一些外族文字。”白文萝说着,就从那书架上抽出一本来,翻了翻,是西洋文。然而这样的英文,却跟她以前学过的不太一样,她眼下看着有些吃力。仔细一瞧,那里面的语法,单词等等,似乎混入了德文和拉丁文。
“你的兴趣倒是有些特别。”上官锦虽有些意外,却也不怎么在意,松开她,从那架上抽出一本来翻了翻,便道:“既然喜欢就一同拿去,我会叫易风将剩下的那些尽快给译出来。”
就在这会,远在玉莲山山顶一处松林怪石区的易风,忽然打了个大喷嚏,一旁的河马顿时转头说道:“易兄不是被这风吹的吧,这山顶的景色不错,不过风还真不小!”
“呵呵,是啊。”易风擦了擦鼻子,呵呵笑了一下,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要被谁算计了一般。
“若是有看不明的,我能否去请教一下易公子?”听上官锦这么一说,白文萝便又拿出几本原版的书籍,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
上官锦微怔,随即眯了眯眼,就说道:“问我便行了。”
白文萝将手里的书执起来,差不多遮去半边脸,一双半是含笑地乌眸,忽闪忽闪地瞧着他。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垂下眼,看着手里的书。
上官锦被她看得有些心猿意马,不由叹笑了一下,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书道:“虽是随你看,不过这几天还是不用劳神得好,好容易才将身子调养过来,万一再累着可就不值了。”
“几本书而已,哪能就累着。”白文萝虽是这么说,却也随他,只是说着就瞧了他的桌案一眼,便就推了推他道:“你忙去吧,嗯,我先出去,不扰你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上官锦忙拉住她,想了想,便道:“总归你也无事,不如就帮我整理一下这边的书架,有些没归类好,我把事情处理完后,咱再出去。”
白文萝欣然点头,于是两人便开始各忙各的。然没想到的是,上官锦将公事处理完后,再回头,便见白文萝早已将书架归整完,眼下正拿着一本游记翻看着,不时还拿起旁边的原版书对照一下。上官锦瞧着她一脸专注地神色,心里叹息一声,只好将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道:“怎么不听话,既然要看,找张椅子坐下不好!”
“怕打扰了你,我也是刚刚翻一会,不过这里怎么会这么译呢。”白文萝笑了笑,就指着书里的其中一句问道,完后又往前翻几页,接着说道:“我瞧着这边也有同样的一句话,对照了一下,文字都是一样的,不过前后翻译过来的意思却是完全不同。”
见她问了,上官锦只得拿起来瞧了瞧,然后便慢慢向她解释。
时间不知不觉就滑了过去,厨房那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易风他们已经开始下山。而书房内,上官锦和白文萝之间,从一开始的一问一答,渐渐发展成两人的相互讨论,最后甚至会出现小小的争辩。
如此,白文萝手里的那本用西洋文写的古雅游记,翻完了最终一页后,她不但对古雅有了个粗略的认识,对于这个时代的西洋文,也慢慢摸着了门路。
上官锦早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旁边。此时他一手放在桌上,支着脑袋,看着慢慢合上书的白文萝。眼前的女子,总能让他一次比一次感到惊诧,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奇是他没有发现的!良久,他才叹道:“文萝,可惜了你身为女儿身。”
她转头,他忽的就将她拉过来,拥在怀里,在吻上她前,又道了一句:“但这却是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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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秋去冬来【粉红140加更】
“怎么就你回来了?春嬷嬷呢?”差不多是掌灯时分,康王妃坐在房内一张贵妃椅上,涂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摸着自己袖口上的金线牡丹花,慢悠悠地问了前来见她的婆子一句。
那婆子垂着脸,一脸陪着小心地说道:“回王妃,她在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忽然出了一身的红疹!来势凶猛,没一会竟连说话都费劲起来,还没回府,整个人就变得迷迷瞪瞪了。老奴怕会传染,就让她先在外头住下,已经通知了她儿子,这会正找大夫看着呢。”
“怎么忽然这样,今儿出去时还好好的,再说她向来身子不都没什么问题吗!”康王妃一抬眼,眼中精光直往那正在她跟前低头垂脸的婆子射过去。
“这个,老奴也纳闷呢,我们在二爷那的时候还好好的,却没想这一回到半路上就成了这样!难不成是冲撞了什么!?”那婆子微微抬起脸,面上露出许些惊悚的表情来。那玉莲山,是神佛之地,她记得在别院里的时候,还总能闻到几分淡淡的香火气。而这些年来,她们都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可不是最清楚了,如今一下子出了这事,一时没头绪,就想到那上面去了。
康王妃不语,看了她一会,然后就转开眼似思索了一下,才接着问道:“你在那里都听到什么了?”
“回王妃,听说二奶奶的身子已经调理好了,前段时间刚来了葵水。我给二奶奶请安时,仔细瞧了一眼,二奶奶面色红润,精神也很好,想是身子确实是调理好了。”
“哦,今儿二爷也在别院吗?”康王妃点了点头,又问道。
“是,在着呢。”
“那里还有别的事没有?”
“老奴看着没了,那别院的人手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想是也没能有什么事的。”
那婆子退出去后,康王妃一下一下抚摸着袖口上那朵凸起的牡丹花,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关心他的,可惜那孩子,偏是不领情。罢了罢了,既然那丫头身子没事,以后能生个大胖小子,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那两婆子离开别院没多会,赵武他们也跟着告辞了。当时赵武顶着那个模样走回去,再加上脸上那垂头丧气的神色,河马便知这小子准是碰了钉子,难得体贴,没追问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哈哈地安慰了两句,然后就让他换了衣服,抓紧时间下山去。
而赵武他们刚走两天,易风也过来告辞了,白文萝当时正好在书房,虽然她回避了,但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这才得知,原来赵武他们商队这一次,是打算出海远航,直奔古雅,而易风也是随行之人!
易风出去后,白文萝才进来书房迟疑地问了上官锦一句:“不是那航海图还未完善吗?他们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商队有商队的办法,而且,没准这也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出航。”上官锦笑了笑,然后瞧着桌上那张简略地航海图,眼中微光闪动,面上神色不明。
易风走后,虽曲元还在,但这别院一时间感觉似乎就冷清了不少。时光飞逝,山间的秋意越来越浓,树上的叶子渐渐发黄,沉香有时瞧着那树叶往下飘落,不由得就道了一句:“真静啊,连着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到了。”
一旁的木香也瞧着那纷纷往下落的叶子,轻轻说道:“是啊,不过也不知能静多久,这都快到中秋了,王妃该让二爷和二奶奶回去了吧。”
沉香一听,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就往曲元那走去,这段时间,白文萝的食补方子都是由他负责的。
别院中的生活虽有些寂寞,但是胜在舒心,几乎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白文萝自易风走后,她每日里除了做些针线活外,就是拿起那些游记,一边看着打发时间,一边钻研那些陌生的文字。就在她专注着学习新的东西,不知不觉,那院中的枯黄的叶子慢慢落光了,当天空飘下第一片雪花时,白文萝才发觉原来冬天已至。而她来这别院已经整整四个月,成亲也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中秋那日,上官锦带着她回王府过了团圆节,然后第二天又带着她回了别院。随后的时间,上官锦似乎闲了些,于是,这周围的山峰,附近的小镇等都留下两人的足迹。那段时间,他们就像是对神仙眷侣,抛离了一切凡尘俗事,或是游山玩水,或是秉烛共读。
于是那别院里的书房,不单是上官处理公事的地方,也成了白文萝读书之地。甚至有的时候,上官锦还让她帮着译一些外族往来的文件宗卷等。白文萝也因此,多少了解了些他的事情以及眼下这时局的走向。如他所说,大景对古雅的觊觎之心,越来越明显,而北齐那边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至于恭亲王那边,白文萝偶一次从上官锦口中知道,恭亲王之所以会屡屡跟他作对,并不时下黑手。是因为目前上官锦所做的一切,恭亲王那边也在着手准备着。这是一次立奇功的机会,而且恭亲王觊觎御查院的职权已很久,因此他自然是不希望上官锦先他之前,同古雅谈成合作,并完善海图。
然而这些尔虞我诈,弯弯绕绕的事,上官锦并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省得白添心烦。因此白文萝也只了解个大概,至于其中各方面的事情进展到底如何,她并不清楚。
时光飞梭,眼见又一年就要过去了。在别院的这些日子,是除了在西福街的那段时间外,她过得最是顺心如意的。白文萝看着天空上飘下来的冬雪,呵了口白气,然后将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处,唯一遗憾的是,她迟迟没有怀上身孕。她的月事已经很准了,曲元也说她的身子早已无碍,甚至比之前还健康了不少,可却就是怀不上孩子,是……天意吗?白文萝有些漠然地想着,其实她并不是很着急,毕竟这才一年的时间,怎么说也算正常,但周围的人却是着急得不行了。除了木香和沉香外,上官锦也略显担忧,虽然他从没有提过一句,然她还是能感觉得到。而且就晚上他的表现便能知道,只要是恰当的日子,他都少有让她安稳睡觉的时候。
“二奶奶,怎么站在这风口呢!”木香一出来,就瞧着白文萝静静立在门口的身影,眼下外头的风很大,特别又是在这山上。
“嗯,刚刚二爷说了,过几日就该回府准备过年去,你和沉香都收拾一下吧。”白文萝听了声音,就转过头对她说道。
“是。”木香应了声,虽有些诧异,但倒没多少意外,眼下已是腊月,这山上要比京城里冷上许多,再瞧着也近年底了,确实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原本打算在回去的前一日再给王府送信,却没想信还未送出去,王府那边就又派了人过来请他们。而且这一次,柳黄也跟着过来,说是王妃特意让她来的,因二奶奶身边人手少,怕伺候不周,便让她也过来帮忙。总归也是他们院里的丫鬟,完后跟着一起回去就是。
白文萝听了柳黄说完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让王妃费心了,然后才问道:“这段时间,关雎阁内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柳黄站在一旁,微垂着脸,乖巧地答道:“回二奶奶,采蓝姐姐管理得很细心,院内一切事情都挺妥当的。”
“东厢那两位如何了?”白文萝接着问道。
“也没什么事,基本跟二奶奶离开的时候无二。欧嬷嬷照料得很用心,只是绿苏姑娘的身子瞧着似乎总也好不起来的样子,一个月时间,得有半个月是躺在床上的。耀红姑娘也少有出来的时候,多是待着屋里做些针线活,就是偶尔出来了,碰见我们,也只是点个头便走开了。”
白文萝一边听,一边打量身穿一袭鹅黄衣裳的柳黄,她比之前清减了几分,但这般看着却反而多几分惹人怜的颜色。柳黄说完后,抬起眼,就瞧到白文萝打量她的目光,轻轻淡淡的,却又带着几分了然之色。柳黄一时就感觉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嗫嚅了一下,就怯怯地垂下眼睛,等着吩咐。
白文萝倒没多说什么,只对旁边的沉香和木香道了一句:“你们带她下去,一块帮着收拾,既然王妃都派人来了,那么咱就明儿回去吧。”
瞧着人都退下后,白文萝轻叹了一声,然后系上披风,往上官锦的书房走去。虽他说了,具体哪一天回去,由她做决定就是,但怎么也得提前跟他说一声才行。
“明天,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不是打算再待个两三天,先去山上看看雪景,完后才回去的吗?”上官锦听她说完,便合上书问道。
“雪景年年都有,之前也瞧过了,没什么稀罕的。”白文萝笑了笑,然后走到他身边,接着道:“主要是王妃都派人过来请了,我若再拖,怕王妃会不高兴。再说了,咱在这都住好几个月了,早晚也就这几天的事,而且眼下就要过年了,还不如早些回去。嫂子那边没准也需要帮忙的呢,我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偷懒下去。”
“这倒也是。”听她这么一说,上官锦点了点头,只是瞧了她一眼,却又道:“其实你也用不着事事都这么小心翼翼,主要的还是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别这好容易才调养好,一回去就又给累着了!”
“我知道。”白文萝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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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夏 猎【粉红160加更】
“我们成亲都快一年半了,我这一直也就没有怀上身孕。”白文萝顿了顿,看着眼前的男人,接着道:“而子墨他们瞧着都快到娶亲的年纪了,你,着急不着急?”
上官锦瞧了她好一会,然后就吐了口气,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道:“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再说,才一年半的时间哪算长。你别想那么多,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白文萝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心里想要表达什么,但一时又琢磨不出个头绪来。
上官锦见她这样,想了想,就微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半靠在床头,然后将她揽了过来说道:“还是跟你说件事吧,免得你总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嗯?”
上官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泡一次药汤,这个你是知道的。其实泡药汤这个事,从我一出生就已开始,因我自生下来,身上就带了胎毒,若不是王爷寻了名医费心为我治疗,这条命早就不在了。只是这胎毒,一直到现在,都未完全消失,所以必须每隔一段时间,用泡药汤来平衡体内的毒素。虽然曲元和他师父都曾说过,这对以后的子嗣并无影响,但我总觉得这事也没个准的,或许真是我的问题,所以,你就别琢磨那么多了。孩子的事,能有最好,若是没有,也无须在意,上官家的香火已有大哥和子墨他们继承,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白文萝微怔,没想他会将这说出来,心里一时稍稍松了口气。其实她之前也曾这么怀疑过,只是这事对男人来说,应该是很难以启齿,所以她从未有一丁点这样的意思显露,然现在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道了出来……
只是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到底是谁的问题,都必须经过实践才能得知。如今这样,有谁会以为是男人的问题!
“你,出生的时候怎么会带上胎毒的?”白文萝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就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她一直就不知道他生母是谁,这一年多来,也从未听人提起过,就似乎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估计是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以至于一生下我她就过世了。”上官锦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就将身子滑了下来,躺下,接着道:“好了,睡吧,那些事情不用想那么多,我若不愿,谁也逼不得。”
自那一夜的谈话后,上官锦算是表态了,但白文萝心里想的却是更多了起来。或者说,她的心开始有些混乱起来,有种理不清的感觉混淆着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迷茫。明明是能看得清这以后的路,却不知为何,有种走不下去的感觉!
她很明白,关于子嗣,无论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或者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她没有怀上身孕之前,就要一直面对让不让别的女人进来的事。上官锦目前是会拒绝,但是两年后呢?三年五年后呢?谁能保证自己的想法永远不会变,特别是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如果她真的命中无子,如果她还想在以后的日子继续站得稳的话,最终还是要她开口让人进门的……
白文萝轻轻叹了口气,即便……她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能完全逃开这些事情。伺奉王妃,管理妾室,教养子嗣,处理内院的杂事,拿捏好亲戚间的人情往来。还有在外,同别人说话总得说一半藏一半,无论开不开心,脸上一定得挂着得体的笑容。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不能大声,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也不能喊出来……日复一日,永不停歇的小心算计,生怕行错一步,说错一句。
而她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是系在那个男人身上,完完全全依附于他。他是她的靠山,为了保有在他心中的地位,必须全身全心的围着他。在这府里,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地过着日子。这样的一场战斗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辈子!
这就是她的价值所在,这不是早之前就算好的吗,她也一直是这般一步一步地走着,可为何现在心里会忽然觉得不甘!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强烈地笼罩住她,像是心慌,像是迷茫,像是找不到归属感。
嫁给他,依附于他,是她费尽心思,一步一步的算计后终于得以实现的事。然而现在,她竟无法接受自己永远只能依附于他的事实!
原是她早就算好的一盘棋,然下了一半后,她忽然不想再落子了!很想,干脆,把棋盘整个掀翻!这样的情绪太可怕,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波动,陌生得让她觉得恐惧!
王府的日子依旧如常,平静而琐碎,每个人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而王妃自那次与她说了这事后,就再不曾提起过。然这段时间来,一种找不到发泄口,理不清缘由的沉闷情绪,无形中将她整个束缚住。一直到六月初的时候,白文萝才终于真真正正想明白,自己纠结这一切的原因。
每年的六月,京州的贵族都会相邀外出打猎,时间差不过有两个月的时间,因此大多数人都带上眷属前往。去年上官锦因受命在家思过,所以没有去,而今年,大家自然是不敢将他落下的。
白文萝站在帐篷外看着前面一骑骑意气风发的京州贵族,此处是距京州四十里外的皇家狩猎区。成片的草原,如织锦一般,风一吹,翻起绿色的波浪,深深浅浅的颜色,一直滚到天边,连接着那已被夕阳染上金边的白云,奇美无比。
而这如连城一般的营帐后面,则是绵延的青山,侧面还有一片不算茂密的树林,虽那山上也有不少猎物,但是狩猎的话,还是野地和树林里较方便一些。因此这里一落营,趁着天还未黑,男人们就迫不及待地跃马而上,扬蹄而起,甭管是不是正经打猎去,那也先得是纵马驰骋一番,才不负这一路来的期待之情。
此次夏猎,前来的皇亲贵族众多,白文萝就瞧见不少熟悉面孔。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恭亲王了,在这一群人中,他的排场最大,车马最为华丽。陪着前来的除了恭王妃和一位侧妃。另一位,却是令她有些意外了,竟是三年前见过的景阳公主。她嫁到康王府后,就从孟氏口中听说景阳公主两年前嫁给南方的一位郡王,没想今日会在这见到她。
白文萝看着从前面的帐篷里走出来,一身华服的贵妇人,心中一时有些惋惜。再见不到当年那穿着一身火红色骑马装,眉眼中带着几分英气,甩着马鞭,在雪地里骑马驰骋的张扬女子。
“当年看到你的时候一点都没想到,你居然会嫁给锦二哥,还是皇上给指的婚!”景阳也是瞧见了白文萝,于是就抛下那边正同她叙旧的贵夫人,朝白文萝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说道。
“好久不见。”白文萝笑了笑,点了点头,一时有些犹豫,不知是该称呼她为公主,还是郡王妃。
“照理,我该称你一声舅母才对,只是你比我还小一岁呢,这叫着也别扭,还不如就相互叫名字吧。”景阳公主笑了笑,解了她的难,就接着问:“锦二哥呢,怎么这一来就将你给丢下了?好些年没见他了,我正想找他说两句话儿呢!”
“在那边呢,刚刚恭亲王等人邀他去比试一番,没瞧见大家都跑到那边凑热闹去了吗。”白文萝说着,就指着远处的几个影子示意了一下,只见那几个影子越跑越远,大有不决出高下势不罢休的样。
“难怪,我来晚了,刚刚还想那边怎么那么热闹。”景阳顺着她所指,往那瞧了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瞧着她问道:“当年曾说过,要教你骑马的,结果我却是食言了,如今你可是会骑马了吗?”
“还比不上公主。”白文萝笑了笑,含蓄地说道。
景阳又打量了她一下,忽然就叹了一声:“你也是变了,果然,这嫁为人妇后,想不改变都不行!”
“变了?”白文萝一时有些不解。
景阳笑了笑,眉眼间有几分落寞,一会才说道:“记得当年见到你的时候,虽然话不多,但瞧着就是清清楚楚的一个人,如今,竟要变得与她们一般了!”景阳说着,就朝那边那几个聚集在一起,一边攀比,一边指指点点的贵夫人,然后又接着道:“我也是变了,以前总不屑与她们多说一句,如今,竟要特意找上去寒暄几句。”
白文萝听得怔住,说不出话来。景阳回眼看她,就笑道:“算了,不说那些了,这天底下哪还有谁是一成不变的!难得来这一次,你跟我来!”景阳说着就伸出手,拉着她往自己的帐篷那走去。
第四十七章 双 喜
八月底的时候,西凉那边终于传来喜讯,白玉轩果真乡试中举,上了乙榜,以十五之龄取得孝廉之号!白文萝拿着那封信,手微有些颤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然后才抬起脸,长舒了一口气。好想,现在就回去,看看她弟弟和她娘亲!
轩儿终于考中了功名,从此无论有她没她,他在白府再不可能被忽视。这么多年了,娘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一定,很高兴吧!
以前的日子,如快速回放的影片般,从眼前嗖嗖地滑过……眼睛竟然有些湿润,心潮难掩澎湃,视线稍显模糊,下意识眨了眨眼,竟就有东西从眼眶里溢出,在脸颊上滑出一道微凉的痕迹。白文萝怔了怔,正要掏出手绢,却先她之前有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划掉她脸上的泪珠,随即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轻笑地叹道:“第一次见你掉泪,真这么高兴!”
白文萝一回神,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赶紧别开脸,然却被旁边的男人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转了过去。上官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以拇指将她眼角边上的泪渍擦干,然后放开手,将她手中的信接了过来,看了看便笑着说道:“十五岁就能考中举人,这整个大景也出不来几个这样的,白家总算是出了位能继承家风的子弟。三年后的春闱,他若是再中,需不需要我给他在京州安排个位置?如此也能离你近些。”
“以后再说吧,这次他能考中我也很意外。”白文萝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从他手中接回信,仔细折好后,想了想就说道:“其实轩儿他,并不适合官场。”
“如果他以后真无意仕途,那闲差也有的是。”上官锦笑了笑,接着道:“或者他有自己的意思也不定,你何须为他想这么多。”
“也是……”白文萝垂眸浅笑,然后又抬起眼,看着他有些迟疑地道:“我倒不求你为他做什么,只是希望,以后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能看着帮一把就行。”
上官锦瞥了她一眼道:“这个是自然,何须你交待。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爱屋及乌。”
“那可会恨屋及乌?”听他这么一说,白文萝忽然就问了一句。
上官锦本是要坐下的,听她这么一问,忽的就顿住,认真瞧了她一眼,微眯了眯眼睛,问道:“怎么忽然怎么问?”
白文萝心里一跳,向前两步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整了整衣襟,然后才看着他说道:“就是忽然想到,便就脱口而出了。”
“恨屋及乌吗?”上官锦挑了挑眉,忽然就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道:“那也得让我恨了你以后才知道!”他说着就俯下脸在她眉间亲了一口,然后慢慢滑到她的鼻尖,脸颊,唇瓣……似蜻蜓点水般的吻,嘴里呢喃地说道:“可是我爱你还来不及……”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你”这三个字,就时常在不经意间,从他口中说出。然而每多听一次,她心里的感觉就多一分复杂。他的唇已经落到她的脖侧,乐此不疲般细细碎碎地啃咬,白文萝往旁边避开了些,上官锦抬眼,就看到她脸颊上已慢慢浮起一抹醉人的红晕,他顿时勾起嘴角,心里无比愉悦。白文萝有些无奈地要推开他,他却反将手揽到她腰上。
“长卿,我……”挣不过他的力气,她只得任他揽着,只是她刚想要说什么,外面忽然就传来一声咳嗽,接着就听木香的声音传了进来:“二爷,曲先生过来了。”
上官锦一怔,他今日并未叫曲元过来。而且今日是沐休日,亦是他难得得空休息的一日,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曲元是不会过来打扰他的。
“你蒸药汤的药材用完了?”白文萝一听,便就问道。曲元进王府找上官锦,一般都是为这事。
“没有。”上官锦摇了摇头,然后就放开她道:“估计是有别的事,我去看看。”
上官锦走后,木香就进来了,并且面色看着有些古怪,像是喜又像是忧的。
“怎么了?”白文萝瞧了她一眼,就问道。
“二奶奶。”木香走到她跟前,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刚刚曲先生过来,是找沉香来着。”
“嗯?”白文萝怔了一下,随后就了悟,问道:“哦,他们俩,还真都有这意思!”之前在别院那几月,白文萝隐隐感觉出沉香有了些变化,只是问了两次,见沉香都否认了。她以为是曲元那边并无这个意思,于是将这事搁下了,没想这会倒是曲元先提出了这事。
“是,不过沉香好像不太开心的呢。”木香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句。
“为什么?之前在别院那会,我就瞧她有这个意思来着,怎么这会倒是不开心了?”
木香苦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当时在别院的时候,我也没想太多,倒没少打趣她的。后来她急了,才认真跟我说,她到底是丫鬟身份,跟曲先生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再者,她向来也没有要给人做小妾的心。而今曲先生过来找她后,我就去问她了,她好像没答应。”
“你把她叫过来吧,我问问她。”白文萝笑了笑,便吩咐道。
没多会,沉香就过来了,进了屋也不太敢抬头。白文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笑着道:“知道我叫你过来是要问什么的吧。”
沉香抬起来,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全是迷茫之色,眼中似喜似悲。白文萝把她的神色全瞧在眼里,就招了招手,让她在旁边的绣墩那坐下,然后才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曲家虽也算小有名望,但实际上,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个空壳子了。而曲先生也不过是曲家的一个旁支而已,再者,他父母三年前就已过世,单他这边,家里基本就没什么人。而他的那些叔舅,是根本管不了他的事,你过去了,是自己单立门户。只不过这日子却不会像王府里过得这般富足,毕竟曲先生一直也未开馆行医,只是在御查院那挂个名,每月领点俸禄而已。”
沉香一时怔住,她对曲元的身世并不了解,只是听过曲家之名。而曲元一直没机会,也不好与她细细交待。因此她一直当曲元是望族之后,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故而从一开始就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是随着年纪一天一天地大,再看采蓝也成亲了,这院里的丫鬟中,就数她的年纪最大。这不尴不尬没着没落地过着,说不急是假的,可她却又不想随便配了人。今日,曲元忽然找她来提这事,不能否认,她心里是狂喜的,但是越是欢喜,心里就越是生怯!
“不过,有件事,我需要提前跟你说一说。”白文萝瞧她面上有了松动之色,想了想,就又开口道:“曲先生和白家的大奶奶,也就是秦月禅,小时曾定过亲,后来是秦家退了亲。”
这话一出,沉香顿时有些懵住,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白文萝接着道:“后来,他对秦月禅似乎还惦着一段时间,虽说这能将他说成重情之人。不过,如果男人的重情,是放到别的女人身上,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你是个难得的好女子,配他并不算高攀,只是之前的那些事,你最好都先与他弄清楚了,避免以后堵心。”白文萝说着,瞧着一脸茫然的沉香,就又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跟他开口,我代你问,或是让二爷……”
“不。”听见白文萝这么一说,沉香赶紧摇头,这会她已是回过神,然后就开口道:“二奶奶能这般为我着想,我怎么能再让二奶奶为我费神的,这事,我会自己去问他的!”
沉香出去后,没多会,上官锦就回来了,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让他们俩自己谈去了?”白文萝将茶递给他,然后就坐在他身边问道。
“是,真没想他过来竟是提这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上官锦喝了口茶后,笑了笑,就叹了一声。
“还能是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去别院那会开始的。”白文萝瞟了他一眼。
“哦!”上官锦倒是真有些讶异,刚刚曲元只是告知了他这事,但并未与他细说。
白文萝轻笑着摇了摇头,就将去年在别院那会,自己观察到的慢慢跟他说了出来。
秋末的时候,沉香的事就定了下来。因为曲元的孝期刚过,沉香也舍不得马上就离开白文萝,于是这婚期就定在了明年正月。
十一月初,白文萝又收到白府那边的信,这回倒不是白玉轩寄来的私信,而是周氏以白府的名义给她寄来的。十一月中旬,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希望她能回去一趟。信中还特意提到了,这次大寿,白玉妍等人都会回来,而老太太也希望大家能团圆一下。
白文萝看着那信里附带的寿宴请柬,心里百感交集。终于,要回去了。
第五十五章 山长水阔
“如你愿,我明日一早就送你离开。”他的声音沉厚低缓,语气自然得有些怪异。白文萝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上官锦垂下眼睛,看了她一会,伸出手指穿过她脖侧的头发,轻轻捋了几下,然后才慢慢说道:“太后要传你进宫去,只要一回京,宫里马上就会派人到王府接你。如果回去迟的话,这话会直接传到西凉来,再迟也超不过三天时间。”
“太后?”白文萝愣了愣,心里隐隐生出许些不好的感觉,但一时还想不明白,便又问道:“太后传我进宫做什么?难道是,跟你……有关?”
“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借着太后的口说出来罢了,总归就是要你进宫去住一段时日。”上官锦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上来一些,包好她,然后接着道:“我会送你到古雅去,皇上的手暂时还伸不到那边。”他说到这,就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又道:“从我们去别院开始,你就常常问那边的事,还特意学了他们的文字。从那会开始,你就已经打算到那边去了是吗?”
白文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是逃避他的话,而是她心里也不确定,当时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带上了这个目的。沉默了好一会后,她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要让我进宫住一段时日?”
“为了牵制我,他太清楚我的软肋了。”上官锦没在意她避开自己的问题,笑了笑,就接着道:“这么些年来,他给我的权力越大,防着我的心思就越重。且眼下我就要开始清理恭亲王那边的事了,再者古雅那边的事也在循序渐进中,他必是担心我会心存妄念,所以想找个可以让我好好听话的法子。”
“既然……皇上有这个担心,那他收回你的权力可不是一句话的事?”白文萝迟疑地问道,之前不是也将他革职过吗。
上官锦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嘴里冷笑道:“这个嘛,去年革职的事,不过是在面上给我个警告罢了,而当时该让我做的事,也一件都没落下。但眼下,一来,他还是需要我为他办事,御查院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二来,我手里的这些事情,也不是谁都能稳妥接手的;三来,他私心里,估计是想表示一些自己的仁心仁德吧。”
白文萝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还有这样的语气,心里一时就生出许些怪异的感觉。只是还不等她理清头绪,上官锦又接着道:“白府我一直就留有人手,所以此次离开,你无需再担心谁。只要你不跟他们那么亲近,皇上的手就不会伸到这边。”
白文萝心中顿时一凛,怔了好久,才又问道:“可是……你将我送走后,你要如何向皇上解释?”
上官锦忽的就是一笑,带着几分懒洋洋表情说道:“不用解释,谁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总之我只要赶在旨意出来前将你送走,就不算抗旨。以后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上官锦说到这,停了一会,忽然就抬起她的下巴,冷下声音,紧紧盯着她道:“不过你记住了,我只是送你离开,并不是放你走!你若是想趁机生出别的心思,我必会让你后悔!”
白文萝心里微颤,对上那双阴冷幽寒的眼,轻轻开口:“我知道。”
第二天一早,白文萝穿戴好后,出了屋一看,只见那连下了几日小雪的天忽的就放了晴。东边的天空甚至现出了几道淡淡的金光,她呵了口气,知道时间不多了,交待了木香和沉香几句,就往老太太那边走去。
“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忽然就要走!”老太太是刚醒,周氏她们还未过来请安,见白文萝倒是先过来了,心里好不高兴,却不想白文萝竟是来告别的,而且还是马上就要动身。
“老太太如此厚爱,文萝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是长卿他忽然有急事要回去处理,耽搁不得,所以就……总归这次回来,看着老太太身子还是安安康康的,我心里着实是高兴!等以后,有了时间,我还会回来看的。”
“既然是这般,我也不能留着,只是这就要走?要不等一会,我叫大家伙都过来……”老太太心里着实是不舍,便提议道。
白文萝赶忙道:“千万别,原就是怕跟大家告别,一来是不舍,二来是少不得会耽搁时间。所以我才早早过来老太太这边说一声,一会老太太再帮我转达吧,望老太太见谅才是。”
“傻丫头,这我哪能是不理解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做得很好,既然是嫁到了人家,凡事就要以丈夫为重。我只是不舍,这几个丫头里,你是最得我心的,好容易能见着一面就又要走了……”老太太说到这,忽然就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人老了,就容易伤感,行了,你去吧,我就不过去送了,免得伤心。我让王嬷嬷送你们,是打算从角门那出去吗?”
白文萝有些诧异老太太会对她流露出这样伤感的一面,微怔了怔,然后才起身说道:“是,老太太保重。”
从荣寿园出来后,走回梨香院的路上,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芸三娘。
“萝儿……”芸三娘才一张口,眼圈随即就红了。
“娘……”白文萝轻叹一声,停了好久才慢慢露出个笑来:“我只是提前回去罢了,娘别舍不得,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的。轩儿那边,你一会跟他说吧,我……。”
“好,好,娘明白……”芸三娘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看了她好一会,等平复了心情后,才挤出个笑来:“好好跟姑爷过日子,好好服侍王妃,你在那边,也别总挂念着我,我这有轩儿呢。”
“我知道。”白文萝点了点头,就见木香已经从前面走过来了。
“去吧,男人的事要紧,别耽搁了。”芸三娘也瞧着木香的身影,便放开白文萝的手,还轻轻推了她一下。
白文萝正要走开,忽然又顿了顿,然后问道:“娘,老爷他,他对你好吗?你在这里……”
“傻孩子,都说让你别挂念着我,还这么问。”芸三娘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也不争不抢,总归有轩儿在,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能过得好好的,娘就觉得这一辈子,再没有什么是不好的了!”芸三娘说到这,就强笑着朝她摆摆手道:“好了,去吧,莫让姑爷等久了。”
热热闹闹的过来,安安静静地离开,轻轻摇晃的马车,带走了满心无法言说的怅然……
直到再也看不见白府的院墙后,白文萝才将车窗缓缓拉上。上官锦坐在一旁,看着她,没有说话,白文萝静静坐了一会,慢慢吐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脸问道:“眼下是往哪边去?”
“万里江,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了,上了船,就直接往兴海走。”上官锦轻声说道,自昨晚开始,这一路上御查院的网点已经全部启用,他们的行踪会在皇上的耳目注意到前,被悄悄掩盖掉,他只要将时间争取到白文萝的船行入兴海就行。
白文萝看着上官锦,眼下才是真正的离别,并且两人都清楚,这之后,再见之日很难确定。心里似有满腹的话,只是当要开口时,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上官锦同是沉默着,他自上车后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如他当年,送她回西凉的时候那般。那时,她还未嫁,他亦未娶。
急速驶过的马车,碾碎路上已结了冰的残雪,发出一阵一阵刺耳的声音。即便是已经放晴的天,空气里却似依旧夹着冰粒一般,一呼一吸间,都冻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相拥在一起,伤感的沉默,直到外面的车夫传进一句:“大人,再过一刻钟就到了。”
分别在际……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白文萝转过头,默默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长卿,其实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若上了船,皇上必会对你生出芥蒂来,你以后的路……”
上官锦沉默地看着她,抬手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那一刻,他的眼神似在看着她,又似穿过她,深邃幽暗的双眸中,首次露出几分难辨的悲伤和无奈。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是注定好了,没有丝毫可选择的余地。”他看着她,缓缓说道:“后来进入御查院,也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条生路。然而这么多年来,我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一支手在操纵着……他只想将我变成彻彻底底只听他话行事的木偶,之前,我心无牵挂,乐于跟他周旋。可是现在,我做不到那样心无旁骛了,有你在,我会害怕,我必须在他盯上你之前,将你送走……”
“你——”白文萝怔怔地看着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零零碎碎拼凑成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答案。
“大人,到了!”马车忽然就停住了,车夫平静的声音轻轻传了进来,却似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忽的就射了进来,让她触不及防!
“下车吧,来接你的人是易风,还有赵武他们。木香也会跟你一块走,等换船的时候,我会让影一过去跟在你身边,此次你们这一行人是装成商队……”上官锦有些絮絮叨叨地交待着,白文萝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胸口处如胃疼一般的难受,是不是因为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
“对了,这个东西你收好了。”上官锦说了一堆话后,忽然想起,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印放到她手里,接着道:“这块玉印,可以直接代表我。”
白文萝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多话,握紧了,然后默默收好。
他看了她一会,忽的就将她按过来,狠狠吻了一下,然后推开她:“下车吧,船就在码头那等着了。”
白文萝默默下了车,只见寒冬萧索,地上的残雪随处可见,而码头上竟一个人都没有,只见几艘外形普通的船只停靠在那。
上官锦最后说道:“这是普通的船只,为遮人眼目,到安全处后,会换上能航海的大船,那上面一应东西都齐全,差不多一个月就能……”
“长卿。”她忽然打断他的话,然后从那码头上收回目光,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他怔然,猛的就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在她几欲窒息的时候,才听到他在耳边说道:“文萝,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奋力搏杀!”
不等她应声,他就放开了她,承诺道:“最多一年,我便会去接你!”
十一月的江水还未结冰,但是站在甲板上,那从江面上刮来的寒风,却如刀子一般!木香在她旁边劝了几声,她都没听见,只是看着码头那边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还怔怔地站在那儿,任由冷风在脸上一刀一刀地划过。
……
“二奶奶,我们进去吧,这风越来越大了,即便是为了二爷,您也该注意好自个的身子。您再不进去,易公子他们又该出来了!”木香被寒风吹得声音一阵一阵打着颤。
白文萝终于收回有些空茫的目光,慢慢转头,看着木香道:“为难你了,还要陪着我漂洋过海。”
“二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木香微红了眼,却是强笑着,然后伸手过来扶着她道:“我扶着您进去。”
只是她们才刚要离开那儿,忽然就看见一个人影从船舱那冲了出来!见那人直直地朝她们冲过来的瞬间,白文萝下意识地就将木香给推到一边去,而她躲避不及,一下子就让那人给抓住肩头,随即一柄冰冷的匕首就贴在她的脖子上!
“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抹了她的脖子然后跳江!”沉重的喘息,代表他很紧张,抓住她肩膀的手竟在微微发抖,原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易风追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一时也不敢上前,没想到才开始,就碰上这等事。眼下那匕首是贴在白文萝脖子上,就算以他的轻功能瞬时制住那人,却不敢保证白文萝会毫发无伤!另一边,赵武和河马悄悄摸了过来,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得干着急着。木香从地上爬起来,苍白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
白文萝往易风那看去,眼睛异常平静,她用口型对他说道:跟他聊天!
“兄弟,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商队而已,大家都是讨口饭吃的,别这样……”易风忽然就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一脸轻松地对挟持着白文萝的人说道。
“少废话,马上停船,让我下去,不然我就……”
“好好好,别紧张别紧张,我们停船停船,这一趟货走得真晦气,女人就是麻烦!行了行了,喂,老马,叫人停船听到没有,别慢慢吞吞地。哦,忘了问了,兄弟你是想我们在哪停?总不能就在这江上停下吧……”
“啰嗦,前面有个码头,就在那……”后面的人被易风吵得有些烦躁,再加上他心里原就慌得紧,贴着白文萝的匕首一时松了松。白文萝瞬时抓住机会,两手抬起,抓住那人握着匕首的手腕,随即整个人似忽的就没了骨头一般,眨眼间就从那人的手臂间往下一滑,再转身,将他的手腕反转,用力,刚刚那还贴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由那人自己的手,猛的一下,插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留活口!”匕首插入的那一瞬,耀红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
白文萝一击而中,马上退开,木香赶紧扶住她,易风已经上前,耀红亦奔了过来,然后她看着那个已经倒下去的人,瞧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胸口和抽搐的身体,马上转头质问地看向白文萝。
“没刺中心脏,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的了。”白文萝看了看已经蹲下去查看伤势的易风,然后抬起眼,看着耀红,冷冷地道了一句。刚刚她是借着那个人自己的手刺过去的,不可能瞄得那么准,那伤口离心脏起码有三公分的距离。白文萝再往地上瞥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看向耀红,虽然上官锦之前已经跟她说了,但是这会在这船上看到耀红,她还是有些惊讶,这个女人,此时是完全换了副样子。
其实白文萝不知道的是,眼下除了木香外,任何一个人心中的惊讶,都要比她大得多,甚至可以说是震惊了。
耀红对上双幽冷得如似深潭一般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赵武跟河马也跑了过来,河马左右瞅了两眼,然后就蹲了下去,给易风搭把手。赵武看着白文萝似冰一样的脸色,再看那倒在地上的那人,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没事吧。”
白文萝没应声,只是抬起眼,往刚刚码头那个方向望了望,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慢慢站起来的易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风笑了笑,上下打量了白文萝几眼,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然后他咳了一声,才说道:“夫人先进船舱去吧,我们慢慢说。”
白文萝最后看了一眼江面,心里念了个名字,叹息一声,然后就转身进了船舱。
第三卷,京州风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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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电脑出现问题,更新晚了,抱歉!看在这一章超过五千字的份上,原谅俺吧,阿门!
第三卷终于写完,一会俺会写个总结,并大略说说我的想法~~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退下……
第二章 敌 意
船行海上的日子,过了头几天的新鲜感后,接下来的时间开始觉得枯燥乏味起来,到哪都是潮湿与腥咸的空气。屋里太闷,外面又太冷,海面上刮来的风像冰刀一般,天还不时地飘下雪粒来。这样的气候,就是易风他们都不愿出去,连吃饭也多是在自个的屋里解决,只有偶尔实在闷得慌了,才从房间里出来,溜达到厨房那寻摸着有没有磨牙的东西。
至于一开始抓到的那个奸细,白文萝自那天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过后也再没有别人提起过,于是一行人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含波涛的气氛中,在船上渡过了十来天的时间。
想要习惯了这样的枯燥无味,就得多找些事情来做,幸而易风在这船上存了好些书。所以这些天来,白文萝几乎都是窝在房间里,翻看着从易风那借来的,关于古雅那边的杂记或是文集。至于木香,因为有天白文萝随口说了句,她现在穿的这些裙子很不方便,倒是古丽娜那一身着装瞧着挺利落的。于是木香几日前便从赵武那寻了好些衣料过来,照着古丽娜身上穿的衣服样式,开始着手给白文萝缝制几套新衣。
这艘船原就是赵武他们商队的,这船上自然是载满从大景运往古雅的各种货物,其中衣料方面的货物是最多的。所以木香想要的那些东西倒是不缺,白文萝本不想这么麻烦,她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只是后一想,总归木香也没事,这么干待着的话,时间久了,人会变得焦躁,便也就随她去了。
那天,差不多将近中午的时候,白文萝手里的那本杂记也翻到了最后一页。终于看完后,她便抬起头,揉了揉微有些发酸的脖子。木香顿时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道:“二奶奶饿了吧,虽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不过我早上那会听厨娘说,她今天想做味新点心给大家尝尝,想必这会已经做好了,我先去端来。”
“不用了,我过去拿吧,是不是你喜欢吃的那种乳酪酥卷?”白文萝说着就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然后站了起来。
“呵呵……”木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道:“还是我过去拿吧,哪能让二奶奶过去拿东西的。”
“如今也不是在王府里,无须分得这么清楚,我也是坐得久了,想活动一下,正好出去走走。”白文萝摇了摇头,看了木香一眼,又接着道:“你若觉得累的话,也随我一起过去。”
“我还是先将这些绣完吧,就剩一点了。”见白文萝都这么说了,木香便不再坚持。白文萝瞧了瞧她手里的活,赞了一句,完后便出去了。
端着一盘刚做好的乳酪酥卷,从厨房那出来后,不想就瞧见古丽娜从对面走过来。
“呵,真巧,是新做好的点心吗,你也喜欢吃这个。”古丽娜走近了,扫了一眼白文萝端在手上的盘子,笑着说道。
白文萝没开口,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要从她旁边过去,古丽娜却是微移了移身子,就挡住她的去路。
“有事?”白文萝站住了,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古丽娜只是上下打量着她,好一会才说道:“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觉得你不似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要不,咱们过两招如何,反正这闲着也是闲着。”
白文萝对上古丽娜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只见一丝莫名的恨意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白文萝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没兴趣。”说完,就迈开脚步从古丽娜身边越过,然古丽娜却在那一瞬,忽然发难!
一记刀手从背后袭来,带着凌厉的杀气。白文萝从古丽娜身边越过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知道古丽娜想试探她的深浅,同样,她亦是想试探一下古丽娜的深浅。所以在刚刚,古丽娜挡住她去路的时候,她就朝藏在附近的影一悄悄做了制止的动作。
其实,自上船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就发觉古丽娜对她总含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只不过那种敌意,非常隐晦,外人基本看不出来,但白文萝却很清楚地感觉到。
就似早就演练好一般,风声袭近的前一瞬,白文萝的脚步就已经错开,同时回身,空出来的那只手,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古丽娜划去!从那个角度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极为流畅,没有丝毫的停滞和犹豫,从错步,回身,抬手,划过,一气呵成!古丽娜甚至还来不及惊讶,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这就已经结束了吗?直到白文萝开始收回手,古丽娜才反应过来,可是,那么流畅的动作,居然,只是从她的脖侧滑过,连她一根毫毛都没有碰着!
原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罢了,居然还被她给唬住了。古丽娜顿时一声冷笑,刚刚落空的刀手随即一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白文萝砍过去,白文萝这会只定定地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杀气,毫不掩饰的杀气,从古丽娜的身上朝她突袭而来。那一记含着凌厉之气的刀手,却在离她脖子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忽的,就停下了!那股杀气,也随之慢慢被收敛起来。
“哼,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算是有几分胆量!”是她赢了,只是可惜不能直接动手,不过这丫头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接她这一招的吧,古丽娜这般想着。
“过奖了。”白文萝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句,眼中却露出几分嘲讽的神色来。
古丽娜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快,本想收回来的手又停住了,然后看着白文萝,有些得意地笑道:“如果我没有收手,你,可就没命了呢。”
白文萝亦是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从古丽娜的肩膀上捏起一撮发丝,递到她跟前,声音平静且冷漠:“从来,就没有如果。”
刚刚,她手划过去的时候,藏在指间的刀片就将古丽娜垂在脖侧的一缕发丝,给割断了。而古丽娜当时,甚至都没有察觉,如果白文萝的那一刀,是割在她的脖子上,怎么可能还有之后的如果。
“你——”古丽娜看到自己那缕发丝,才终于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色顿时一变,白文萝淡淡的一笑,然后松开手,那几缕发丝便自她指尖,轻飘飘地,落了下去。随后她便转身,一边抬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看着依旧好好端在她手上的乳酪酥卷,心里想着,这东西放久了会有腥味,该不好吃了。
古丽娜不甘心,一时恼羞成怒,就想要追上去拦住白文萝。白文萝只喊了一声:“影一”随即就有一个黑影闪过,一下子拦住了古丽娜的去路,白文萝没有回头,只是小心地端着那盘乳酪酥卷,慢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知道古丽娜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敌意,她只知道,古丽娜暂时是不会动她。只要古家还需要大景这边的支持,古丽娜就不敢动她。
如此看来,古雅那边的形式,估计比易风之前跟她说的,还要复杂。而古家,眼下应该还处于挣扎的时期吧。白文萝进了房间后,捏着一块乳酪酥卷,心里默默地想着。
“二奶奶不喜欢吃这个吗?”木香瞧着她发呆了好一会,那块乳酪酥卷都快被她捏碎了,便笑着问了一句。
“哦,还好。”白文萝回过神,笑了笑,将手里的那块酥卷送入嘴里,然后问道:“那套衣服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
“是,二奶奶现在要试一试吗?也不知穿上会不会好看呢,真不明白,为什么古雅那边的女人会穿这种不男不女的衣服!难道她们天天骑马来着?”木香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擦干净了,然后就把她刚做好的衣服,拿到白文萝跟前展示起来。
“你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白文萝赞了一句,然后便站起身,开始换上。
木香一边在她身边转着帮忙,一边笑着说道:“其实我还想在这衣摆处多绣些花的,又怕二奶奶嫌弃俗气了,幸好这烟霞红的颜色也是养眼,少点花儿也没什么。往下我再做一件淡绿的,那个颜色也很配二奶奶的肤色。”
白文萝没说什么,换好后,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只见那镜中的女子,一下子就退去了几分平日里的娇柔之色,添了几分爽利。
“二奶奶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木香在一旁叹声赞道。
白文萝一笑,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我可没说谎,要是二爷在这的话,准是也这般说。”
听木香提起上官锦,白文萝一怔,面上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木香亦是一怔,想劝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二奶奶的心里,要比她透彻得多了。
“再过小半个月,就该到古雅了吧。”白文萝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的道了一句,那个,他让她过去的地方。
第六章 想 法
屋外的刀剑声愈见急切,外面的人知道刚刚的一箭未中,随即又有两支利箭嗖嗖地射进来!只是屋内的人在第一时间就避开了窗户,躲进角落里。
木香此时已回过神,默不作声地就侧身挡在白文萝前面,唇抿得紧紧的,面上稍显紧张,眼神却异常坚定。
白文萝没说话,只是盘着腿坐在那儿,仔细听着外头的动响。
“夫人莫担心,不会有事的。”意嫂也同她们猫在一块,缓过神后,就朝白文萝安抚得说了一句,完后又接着道:“这院子里可不是只有我看着的,夫人尽管放心,准掀不起什么风浪。”
“难道以前也有过这等事?”白文萝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马上就问了一句。
意嫂点了点头,面上隐隐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最开始,大人住在这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出点这样的状况,差不多是连着有两三个月都是这么着。后来大人下了狠手,但凡前来冒犯的,甭管是谁,一个活的都不留,完后还顺带地揪出后面的人。当时具体是怎么处理的我倒不太清楚,总之后来这事就渐渐消停了。今日可能是听闻夫人过来了,那些人贼心不死,又想弄点事出来。”
“是那几大家族的人?”白文萝又问。
意嫂眯眼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能是谁,夫人瞧着吧,过后那些人指定是要将这事推来推去的。”
意嫂的声音才落,那外头的刀剑声就停下了,这前后都用不上半盏茶的时间。
“夫人没事吧!”外面随即就传来影一略显担忧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易风的声音:“啧,我来晚了,怎么又来了这么几个蠢物!”
白文萝一边应声,一边站了起来。意嫂先起身外出一看,瞧着真没事了,才又返身进来说了一声。白文萝稍稍整了整衣服,然后就往屋外走了出去。
五具尸体,以各种姿势躺在那院中。而那里除了影一外,还有两个同是一身黑衣的人立旁边,手上皆握着利剑,淡淡的血腥味道弥漫在这个寒冷肃杀的雪夜里。意嫂没想白文萝会出来看,生怕这场面会吓着她,就想让她回屋去。白文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易风正在那几具尸体上寻摸着,没一会就从那几具尸体身上搜出几个腰牌来。
“老把戏。”易风掂了掂手里的那几个腰牌,面上带着几分痞气,然后扔一个给影一,接着道:“看看吧,多少年了,还用同样的招数,难道他们就不能想点新鲜的!”
“腰牌吗?是哪里的?”白文萝问了一句。
“夫人进屋去说吧。”易风嘿嘿地一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已没了呼吸的人,就往旁边吩咐了一句:“抬下去。”
进了堂屋后,木香忙给备上茶水,意嫂却忙着归整白文萝的房间,刚刚窗户被弓弩穿破,且那衣柜上还插着好几支利箭。衣柜还能缓一缓,窗户是必须尽快修补好,不然这大冬天的,破了窗户的屋子如何能住人。
“古家!?”白文萝看着手里的腰牌,顿时就挑了挑眉,然后疑惑地看向易风:“古家派人来暗杀我?”
“是也不是。”易风两手一摊,面上似笑非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木香放下茶盏,满是不解地问道。
白文萝摸着手中的腰牌,随即就想明白了,便淡淡一笑,然后说到:“不管是不是,总归咱们这边该做什么还是照旧做什么。”这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古家眼见独大,大景又步步逼紧,肯定有不少想搅局的人。
“没错。”易风赞赏地点了点头。
只是白文萝沉吟了一会,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无论是不是,既然已经扯到他们家了,怎么也要让他们明确表态了才是。”
正说着,意嫂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易公子,古家那边派人过来了,不过我没让他们进这院来,让人领着去隔壁那边了。只是他们又过来一趟,说如果方便的话,他们能不能见夫人一面。”
“太晚了,我不方便。”白文萝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然后将那腰牌递还给易风,接着便站了起来,准备回屋去。
“夫人刚刚是意思是?”易风从木香手中接过那个腰牌,正要想出去,只是刚动了动脚步,又停下问了一句,白文萝刚刚那句话,分明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先问了一句:“易公子,古雅这边的人,就大部分来说,他们对大景是什么印象?”
易风怔了怔,一时想不通白文萝为何会这般问,但还是答道:“物产丰富,强大,地广,人多还有……”
“还有蛮横,侵略,野心勃勃,是不是?”白文萝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似乎是这样。”易风笑了笑,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白文萝问道:“夫人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白文萝摇了摇头道:“易公子,现在的古雅人不了解大景,很可能他们对大景的印象,一直就停留在,那边曾经带给他们的伤害。即便过去很长时间了,但是只要一提起来,以前的事情就不可能被忽略掉。即便那会还没有大景,但却来自同一个地方。”
易风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白文萝点了点头,等着她往下说。
白文萝瞧着意嫂还在一旁,知道外头还有古家的人等着易风出去,于是便简单地说道:“想要让一个地方的人接受另外一个地方,首先是要让他们先了解那个地方,让他们知道那里,并不是像他们以为的那般糟糕。而且,大景和古雅,原就是同宗同源,再者,古雅这么多年来,都已经习惯了接受外来的东西。所以,让他们重新了解自己祖先的东西,应该不算是困难的事。”
“夫人的意思是……”易风大约是明白了白文萝的意思,但是却不知道她具体是想怎么做。
“因为古雅这边一直以来就以从商为主,没有科考,也从来就没有书院,而请先生却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为了体面才做的事。不认的字的人还是占大多数,所以我们应该让古家用他们家的名义,在古雅这开办一所免费书院,但书院的一切,必须都由大景这边的人来管理。古家只能是挂名,书院里的一应事务都不可插手。”白文萝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道:“第一个,首先要的,就是让他们尽快学会汉文!要了解一个地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那个地方的文字!”
易风听白文萝说完,已经完全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微怔之后便笑着叹道:“夫人果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如今古家那边正是有求于我们的时候,加上今晚又出了这等事,这个要求,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白文萝听他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意嫂在一旁瞧着他们似谈完话了,就又提醒了一声,易风便道:“那么易某就先告辞了,眼下正好趁这个机会同古家的人说。不过夫人刚刚说的事,一时也急不得,改日还需详谈。”
“这是自然,其实这也是我一个粗略的想法,易公子能认可是最好。”白文萝微松了口气,不由就笑了。说完就随意嫂送易风出了堂屋,而易风将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朝白文萝问一句:“夫人可是为了长卿才如此费心劳神?”
白文萝愣了一下,随即就坦白地说道:“我想帮他,不遗余力。”她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认真且纯粹,看得易风一时有些怔住,直到白文萝声音落下后,他才叹了一声:“长卿若是知道,估计得……”
白文萝一听这话,赶紧就开口道:“易公子,这事,请暂时别告诉他!”
“嗯?为什么?”
白文萝叹了口气,就有些迟疑地说道:“长卿他……可能并不希望我插手他的事情,而且,他估计也不想我为这些事费心,再者,这事也不一定就能对他有帮助,所以……”此刻的白文萝还没有注意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里是期盼中带着几许不安,但同时又感到非常迫切,迫切地希望这件事情能如她所愿。这样的情绪,是她之前从没体会过的,就好像,明明看见某个东西了,但是当还没有握到手中的时候,总怕别人会比自己早一步拿走它!
“明白了,我好说话,不过这事刚刚影一也听到了,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夫人还是想着怎么说服那位才是。而且,他送的消息,可是比我快多了,呵呵……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易风了然一笑,然后随意地一抱拳,就转身出去了。
瞧着易风的身影消失后,白文萝才回头看了看那立在一旁,一直就默不作声的影一,她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道:“大人让你跟在我身边,主要让你做什么?”
“保护夫人的安全,并将夫人身边的事情告知大人。”影一机械地开口。
“大人可给你限定了送消息的时间?”白文萝接着问道。
影一微抬头看了白文萝一眼,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一到两个月传一次消息,如果是紧急事,不拘什么时候。”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道:“我不会让你为难,不过这个事,你两个月后再将消息送出去吧,这样也不算是让你逆了大人的意思。”两个月,再加上这一路上的时间,上官锦差不多得三个月后才知道这事。三个月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这事也差不多步入正轨了。
影一没有马上答话,似在犹豫。白文萝便接着道:“刚刚说的你也都听到了,不是什么危险事,即便是马上告诉他,也不过是让他为了我这边分心,徒增忧心罢了。”
“我明白了。”影一终于点头。
白文萝长舒了口气,她忽然感觉,自己心里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然后实实在在地抱起一个大箩筐。而现在,她就是要想办法,将怀里的这个大箩筐给填满了。
其实,将想法变为现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能有想法,有目标,至少是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