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1 都是你种下的恶果
路晨向前走了几步,又说:“您不认识,那您喊什么呢?我觉得,没有一个人会对不认识的人或者物品这么激动。仔细看看吧,这毒针不是您的拿手好戏吗?”
庞芳当即面如猪肝色,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可她还是倔强之极地昂着高傲的头颅,不屈地冷笑道:“你从哪个医院的垃圾堆里拿出这么个破针管来吓唬我?我不认识,我爱用什么样的表现形式,那是我的自由。你想凭我的态度就来定我的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是封建社会,也不能弄个莫须有的罪名吧?”
路晨淡淡地说:“是不是莫须有,只有您心里最清楚了。您就算真的昨晚在别墅,那又怎么样呢?使用这根针管的人,也未必必须是您本人。您有钱有势,大可雇佣他人去做事。再说,张晓影武功高强,一个男的都打不过她,何况是您。您要杀张晓影,那就更不可能亲自动手了。”
庞芳不置可否,不断地摇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对晓影什么也没做!”
路晨莞尔一笑,靠近她,晃了晃针管:“庞总,我一见到您,就知道您是一个眼睛里绝对不容许揉沙子,说一不二的女强人。您这样的性格和作风,又怎么可能不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针管是我所持有的呢’?”
庞芳愕然。全场也为止震撼。现在终于没有火拼的迹象了,许多人都镇定下来,可他们很快发现,即将出现的辩论比法庭循规蹈矩的辩论精彩万倍,是命案破案者和嫌疑人的当场对决,是唇枪舌剑也足够惊心动魄的超级战场,于是他们全都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路晨又看了一眼韩金匙,问:“韩总,我也问您一个问题。”
韩金匙古井不波:“请讲。”
路晨问:“令堂和您的手下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做蔡雄的保镖?他是张晓影女士在来西武校的师兄?”
庞芳当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回头看着韩金匙。韩金匙微微翘起嘴巴,看不出任何态度,只是淡然如水地说:“当然,你不会是怀疑他杀了晓影吧?晓影是我妹妹,在你们看来,又是我在遗产方面的竞争对手,所以你怀疑我们母子俩派遣他来杀晓影?”
路晨却缓缓地说:“我和令妹张晓影也打过交道。公平说起来,在来西武校的女生里,她是出类拔萃的,一般的男人,哪怕是健身房出来的壮汉,只要不是突然袭击,也不见得就能打得过她。可我听说,这位蔡雄是真正的高手,会多种传统拳法和当代散打、擒拿格斗技术,张晓影也肯定打不过他,哪怕他不是偷袭。更何况……”
她故意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认为,他就是偷袭。”
韩金匙还是那样无动于衷,仿佛他站在外星看地球,地球上的一切都跟他无关。可庞芳就不一样了,她惊异万分,半晌才说:“不……不可能,蔡雄是很喜欢张晓影的,关于这一点,不敢说整个南疃都知道,可起码双宏集团的安保部门,是尽人皆知吧!”
路晨意味深长地说:“人格有缺失,心胸又狭隘的人,本事越大,就越危险。更何况,他们表达自己的情感,也是极其偏颇和自私的,由爱生恨,也是常有的事,如果你们经常关注法制新闻,就会发现,从极度的爱变为极度的仇恨,痛下杀手,那也是不稀奇的。”
张宏远死死地瞪着庞芳,眼睛里冒出的火焰简直能把整个法庭烤熟。他现在其实已经在决定变卖自己的资产,用作远走他乡和雇佣杀手,一次性解决掉庞氏母子了。
这杀人主意已定的念头立即保障了他的镇定程度,因此他反而还安静下来,其实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杀手将这母子俩千刀万剐,并且同时拍摄成录像,自己会每天播放一遍,祭奠女儿的亡灵。
张晓天虽然平时对姐姐敬畏有加,可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姐姐经常外出惹祸,可在学生时代,有一半以上的祸是为了自己而毫不犹豫地惹出的。单说这一点,他就实在接受不了姐姐的死讯,这个噩耗像是重锤不住地击打自己的心脏,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他恨自己总是鼓不起勇气,从大的角度讲,撑不起双宏集团在南疃的霸主地位,从小的角度讲,甚至无法停止让父母和姐姐为自己操心。如果自己真的但凡有点出息,最起码韩金匙也会更忌惮自己,而不是忌惮姐姐。最可笑的就是,明明自己才姓张,但却不足以成为外姓继子韩金匙眼里的对手。
此时此刻,他甚至依然连呵斥庞芳母子俩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借着父亲的余威,死死瞪着庞芳和韩金匙。可当韩金匙的目光渐渐移动过来,他的勇气却立即烟消云散,甚至不敢跟韩金匙对视,仿佛有罪和心虚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一对杀害姐姐的母子凶手!
旋即,韩金匙对路晨说:“路警官,我想问问你,关于蔡雄‘武功高强’、‘喜欢张晓影’、‘心胸狭窄’这三个特点,是不是都是于果对你说的?”
路晨皱了皱眉:“你提他干什么?这是不是事实吧?”
韩金匙冷冷道:“看你不置可否的样子,说明这些话是于果对你说的,那也是事实。于果和蔡雄是感情上的竞争对手,那自然是互相看不惯了。路警官,我听说于果和你关系暧昧,并且还帮助警察破获过一些疑难案件,你们跟他交情很深。但是,他说的话不该是金科玉律,他之前破案成功,不等于他每个案件都看得很准。尤其是他和蔡雄都在追求张晓影……”
路晨最不爱听这话,要是在平时一定会直接斥责他“放屁”,可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神圣的法庭内,她要时刻注意自己和警队的形象,更要按照于果的部署严格执行,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毕竟于果多次强调,她面临的是异常狡猾而且因为仇恨而几乎丧失人性的对手,绝对不是李金晖之流的常规心里变态逃犯可以相比的。
因此,她尽量修改自己的口气,不要反而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被对方压制:“是张晓影喜欢于果,不是于果喜欢张晓影。所以,于果和蔡雄,并不是竞争对手。”
韩金匙淡然一笑:“您和张晓影一样,都喜欢于果,所以很抱歉,我也同样不认为您的话公证。”
路晨强忍着心头的怒意,说:“你不要替你妈妈偏离话题。”心里却想:“这小王八蛋好厉害!”
庞芳忽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儿子!别跟他们掰扯这些没用的清者自清!你妈妈从来没雇佣蔡雄去谋杀谁,更何况是张晓影!今天我来这里打官司,就是要走法律程序,当着全市人民的面儿,堂堂正正地赢了她!我何必搞什么阴谋诡计?”
路晨冷笑道:“您搞的阴谋诡计还算少吗?”
张晓天忍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问:“路……路警官,我姐……她真是被蔡雄杀害的?”
路晨知道,这时候必须忍住,让张氏父子能最自然地配合自己演下去,便表情沉重地说:“不错,是真的,他就用这根针,向你姐姐身体里注射了致命的毒液。但他误认为你姐姐马上就会死,稍一懈怠,你姐姐就全力撞击,把他撞向一旁的废铁堆里,他被一根生锈了的铁管刺穿身体,也死了。”
张宏远又陡然暴力挣扎,巩帅一下子将他压倒,抽出手铐,将他锁在一根柱子上,面带歉意地说:“张总,我对你和令嫒的不幸深表同情,可是请你不要妨害我们办事。你的女儿已经不幸离世,这是既定事实,你也改变不了,只能接受。
“你真想要为你女儿报仇,让真凶伏法,那就必须走法律程序!你要是想用暴力手段,以犯罪惩罚犯罪,那你女儿地下有知,她会高兴吗?你女儿不会白死,因为我们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让其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这段话故意声音很大,其实也是为了让大多数人,尤其是庞氏母子听见。随即,她又摇晃着这根针管:“现在,再请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这根针管?“
庞芳怒道:“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那上面有蔡雄的指纹,就一定是我指使的?难道蔡雄就是个机器人,他自己就没有独立的意识?你就明确告诉我,那上面有没有我的指纹?如果有的话,我当场伏法!”
路晨哑然。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针管上当然没有你的指纹,因为不是你亲手干的,就像当年那件事,也不是你亲手干的一样。”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于果缓缓走了进来。
韩金匙盯着他,眼睛一闪一闪,终于有了亮光。而庞芳最讨厌的就是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哇,今天整这么一出,都是你的主意?”
于果针锋相对地回答道:“谁的主意重要么?这都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
庞芳浑身一颤,几乎要背过气去。她虽然不相信有人能发现自己的秘密,可是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于果,此人不但能屡破奇案,徒手搏虎,还能从如此广阔的世界里,精确地找到张宏勋丢失的那根钢笔!
假设自己的秘密真的终有一天会被揭开,那也许真的只有这个人能揭开!
0212 我来讲一个故事
于果扫视周围,并没有在谁的眼前停下,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引起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竖起耳朵,听自己讲。可郑荣等几人却以为他又要威胁自己,都吓得瑟瑟发抖,他们不可能忘记仅仅发生在昨日的噩梦,这人徒手将五十多个人打飞,自身却毫发无伤。
庞芳像看着魔鬼一样看着他,已经抑制不住浑身颤抖,一下子蹲坐在地,韩金匙似乎是想要去搀扶她,可那一瞬间,却犹豫了。
庞芳惊异地看着韩金匙,大叫道:“儿子!我没杀人!我没雇凶杀人!蔡雄你是知道的,就算会点武功,可他哪有那个胆子?我要是雇佣他去,我能放心吗?”
于果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说:“这句话我也同意,蔡雄不是个能杀人的主儿,你要雇凶杀人,肯定不会雇佣这种人。在你眼里,胆大心狠,残忍凶悍,才是雇凶的首要条件,能不能打,那是其次的。所以,当年你雇佣的人才是理想状态。”
庞芳牙齿上下激烈地乱碰,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对于果的无比痛恨所致,她沉声问:“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当年’?”
于果走到全场中间,不疾不徐地说:“这样吧,既然大家都有时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三十年前,张宏勋先生作为胶东黑道上风头一时无两的大哥级人物,财富的迅速增加自不待言,也牵动了很多崇拜他的少女之心。
“可各位是知道的,张宏勋先生一直喜欢连秀,当连秀被其父连局长因为升迁而带到省城策州之后,两人还是坚持通信,并且有那支众所周知的著名钢笔作为定情信物,外人很难把他俩拆散开,哪怕是连秀的父母。
“但大家都听说连秀后来不明不白地去世了,很多人都以为是她积郁难消,得了不治之症死亡,可只有张宏勋先生猜得出,这背后有可能不那么简单。但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尤其是通讯不发达,没有网络,连秀的死因被很快遮蔽了。张宏勋先生抱憾而终,也依然不知道连秀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我既然受到了张先生的委托,就有义务彻查下去,所以,我专门去了策州。”于果故意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说,为的是显得真实而又掩盖他的真正意图。
韩金匙冷冷地反问:“所以呢?你发现了什么?”
于果瞥了他一眼,饶有兴趣地问:“韩大少,你以前对什么都没兴趣,怎么今天好奇心这么强呢?”
韩金匙略微愣了一下,又面色冷峻地反驳道:“这次不同。你在攻击我的母亲,我怎么可能让你随便污蔑?”
于果摆摆手,针锋相对地说:“是不是污蔑,你听完了再发表你那不成熟的个人见解吧。你问我发现了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我去了两次,但第一次去和第二次去的调查结论不一样。第一次,我经过多方调查,发现连秀是从自家楼上坠落的,而且当时她家里有人,分别是她的至亲,连局长和连夫人,也就是她的亲生父母。”
众人都是“哦”一声惊叹,窃窃私语,议论声此起彼伏。
庞芳强笑道:“真可笑,照你这么说,连秀是被她父母杀死的,那关我什么事?”
于果没看她,继续说:“连局长脾气是大了一些,专横了一些,封建了一些,可虎毒不食子,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庞芳一时怒火冲脑,不假思索地喊道:“那是她不要脸!”
于果笑道:“是嘛?庞女士,你也喜欢张宏勋先生,连秀也喜欢张宏勋先生,你总不会认为只要喜欢张宏勋先生的女人,都不要脸吧?还是说,你认为你喜欢就是伟大的爱情,唯独连秀喜欢就是不要脸呢?你是大企业老板,不该这么偏激吧?”
庞芳手下的副总也都不是一般人,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能看得出于果是在激庞芳,但想要提示却不方便,而庞芳也真的入彀了,大喝道:“她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那个年代和张宏勋干出那种事来,还算是良家妇女吗?我起码和宏勋是老人之间的夕阳恋,是老伴之间的相互取暖,可不是年轻人那种只追求生理需求的低级层次!”
她这话说得也对,但于果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能确定,庞芳只是痛恨连秀,并不知道连秀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并且还为张宏勋生下了一个所谓的“野种”,否则,依照庞芳的性格,早就揭露连秀未婚先孕的事实了。
因此,于果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那么庞女士,你认为,是连局长太要面子,觉得女儿让他颜面丧尽,才一时冲动,痛下杀手的?”
韩金匙说:“不是这样,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么?”
于果冲他诡秘一笑,说:“你今天的确是过于关心了,这说明你们俩母子情深呐。你们就母子情深,人家连局长家就虎毒食子?第一次调查,我认为连秀是因为郁闷到了极点,在某一个情绪点突然爆发,又有连局长夫妇在一旁的冷嘲热讽和谩骂,导致了她情绪完全失控,跳下楼自杀的。”
众人大哗,韩金匙却嗤之以鼻。
张宏远对这些毫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死了,而昨天下午他还郑重地委托于果,将女儿托付给于果。可现在看起来,于果肯定知道晓影离世,却依然那么淡然若素,不见一丝一毫的哀伤,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心里对于果产生了相当的怨恨。
可他也明白,凭着于果一个人,是不可能对抗庞芳母子这么强大的财阀集团的,在守规矩的社会,单枪匹马的暴力,永远只是不起眼的软实力,永远坚挺的,只有地位、财富和人脉。
庞芳瞪眼道:“你都说了是跳楼自杀的,又关我什么事?你夹枪带棒地暗示我跟连秀跳楼自杀呀有关?我那时候根本不认识她!”
于果摇摇头:“庞女士,你不是个严谨的人。如果你要表述得更精确一点的话,那应该说,不是你不认识她,而是她不认识你,直到她死的时候,她依然不认识你。”
庞芳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一定是掌握了重要证据,顿时面如土色,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怕万一越说破绽越多,更被他反客为主,那就真不妙了。
于果就趁着她惊疑不定之际,继续说:“那些对张宏勋先生产生爱慕的少女中,有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女性傲视其他的情敌,无论从财富还是势力上都要高出其他人一大截,在当时的胶东黑道上,就算是有名的女老大。
“她十分喜欢张宏勋先生,不止一次表白,却遭到了张宏勋先生的拒绝。她始终不认为是自己缺乏魅力所致,而是怨毒地将这原因归咎于连秀。她觉得,假设是自己先遇到了张宏勋先生,而不是连秀先遇到,那么历史就会改写。连秀只不过是占了先下手为强的便宜。但,生性倔强的庞女士,也坚信自己能够后来者居上。”
虽然于果这些话还没说完,近处听得清清楚楚的各位观众里有聪明者,已经能隐约猜测出,于果说的女人就是庞芳。可是,当听到于果最后一句话时,众人还是忍不住要大吃一惊。
庞芳怒不可遏:“你放屁!你胡说八道!”
于果不在乎她怎么说,自顾自地讲着:“然后,庞女士就雇佣了一个胆大手黑,缺钱敢干,心理素质很好但学历很低的家伙,千里奔袭到策州,按照庞女士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所确定的信息,找到了她的家,寻找着下手的机会。但苦于连局长家虽然不能算是戒备森严,可总也是政府的家属楼,想要就这么进去堂而皇之地杀人却不引人注意,似乎有点难。
“但这人得了庞女士的一万元钱,那时候的一万足够驱使人去干杀头的买卖。于是这人从邪恶的角度来说,还算是‘敬业’,也怕庞女士报复,就坚持在连秀家小区外面蹲守几天。终于,连秀真的出来了,不知道是去散心还是干什么,走得很匆忙。这人通过庞女士给的照片,认出了连秀,就跟了上去。
“他用跟杀害张晓影同样的一根毒针,刺入了连秀的身体,并将毒液注射进去。不但如此,他还根据庞女士的要求,一字不差地传达了庞女士的话:‘认识张宏勋吧?告诉你,张宏勋已经有了爱人,要结婚了,你最好马上去死!’”
庞芳一声巫婆般可怕之极的尖叫,整个人瘫倒在地。她这声叫太过突然,也过于尖锐嘶哑,如同暗夜啸鸣,甚至比她本人的性格还要刻薄刁钻,即使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这叫声也足够令猝不及防的众人都吓得毛骨悚然,甚至有胆子小的人一屁股坐在座椅上,心跳加速,半天没缓过来。
韩金匙看着庞芳,又淡淡地看着于果,说:“这都是你自己杜撰的吧?个破故事编的,真可笑。”
于果注视着韩金匙,一字一顿地说:“我之前说了,是污蔑还是真相,等我说完了,自有公论。你的母亲庞芳看上去很粗暴强硬,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女人,甚至细过那些不以暴力见长的女人,否则,今日的胶东黑道,也没有她的位置。
“即便是父母唾骂,周围人冷眼,连秀也一样能坚持下来,她比你们想象得都要坚强许多。而女人最了解女人,庞女士对连秀的致命弱点,是了若指掌的。连秀被针刺后,也许还不至于萌生立即寻死的想法,但庞女士让杀手务必代为转达的那句话,才是彻底摧毁连秀精神殿堂的最后一剂催化剂。”
众人再度大哗,说什么的都有,但声音明显比之前的窃窃私语要吵嚷得多了。
0213 究竟谁才是幕后真凶?
于果扫视众人一圈,继续说:“当然,连秀回到家后,他的父母连续对她谩骂羞辱,也是导致她自杀的原因之一,但并不是决定性的。否则,她真不至于就那样凭着意志坚决走回家,然后在家里自杀,完全可以直接倒在雪地里。
“她的怨恨极大,希望通过从政府家属楼上跳下来,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连局长家的窗口跳下来,造成最大的影响,以此来作为对她所有的抱憾和愤怒,进行她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有力的控诉。
“但是,那时候消息闭塞,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更没有监控,警察办案也没有现在这么严谨,加上连局长大小也是个官儿,都对此噤若寒蝉。同时也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跳楼自杀无疑,因为亲生父母是不可能痛下杀手的,而现场也只有她的亲生父母在。
“所以,没人想要去好好查看一下,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因为她倒在雪地里,血已经四下流淌,很多人都是目击者,甚至目睹了下坠的身影,听到了落地的声响。在这种给五感造成极大震撼的死亡现场,她真正的死因就被淡化了,要是谁说她是被毒死的,而且是被一根毒针毒死的,恐怕很多人都会觉得荒谬,然而,这却是事实。”
于果说完,总结似地看了一眼庞氏母子,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庞芳面如死灰,已经万念俱灰,知道无可抵赖了,她虽然不知道于果到底是怎么清楚这些事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掌握了真凭实据。
否则,别说自己嘱托自己雇佣的杀手要对连秀说的那句话都分毫不差,单说佣金一万元,就绝不可能在她和凶手之外还有第三人能知道,这就好像当年就存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偷窥者,将自己一切肮脏的交易,甚至从不对外吐露的邪恶心理,都一览无遗,却始终隐忍不发,直到自己功成名就的今天,才突然公告天下。
庞芳颤抖着问:“好吧……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谷强、孙奇峰和路晨等人都是大惊,他们本来是受到于果郑重其事的委托,要配合演一出戏。按说他们都是很有原则的人,本不想搞这种阴谋诡计式的“钓鱼执法”,可是由于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同时又对于果十分信任,也就冒险一试,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当年的连秀还真是被人杀害的,庞芳居然亲口承认了!
张宏远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要这么算来,庞芳对张宏勋的那点滴水之恩就不算什么了,她简直是南疃张家的仇人和克星,加上她杀害了张晓影,这就更坚定了张宏远要杀她的想法。
尽管连杀二人,庞芳必死无疑,一定是死刑,可张宏远更想让她受尽折磨再死,不能太便宜她。更何况庞芳是商界女强人,关系强硬,弄不好即便证据确凿,法庭也会判其死缓,然后再努力花钱打点运作,最终保外就医,也是极有可能的。而张宏远的想法是,必须保证她的死亡,而且是惨死。
至于双方的副总也是同样惊异万分。反而是那些群众们,都没有太大的惊讶,黑道距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在他们看来,黑社会本来就是穷凶极恶杀人放火的暴徒发财之后,以公司为外壳包装自己的组织,这帮家伙不杀人才不正常,说庞芳只雇凶杀过两个人,那都算少的。
于是,于果波澜不惊地问道:“这么说,庞女士,你现在承认了?”
庞芳颤抖地点头,又唉声叹气起来:“是……是我干的……我不承认有什么用?现在我怎么抵赖都是徒劳的,你都知道得这么详细,就像亲眼看到一样,我还能说什么?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于果缓缓地说:“这是我自己的秘密,就不方便告诉你了。既然你承认了,那也省了不少麻烦,你很明智,负隅顽抗的确是徒劳的。那么,我就继续问问你,蔡雄也是你派去的吗?”
随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金匙一眼。
庞芳见此,大惊失色,叫道:“也是我干的!我以为毒针用一次不被察觉,起了侥幸心理,觉得这么多年没人知道连秀死亡的真相,那么再用一次也是无妨……我大意了,我……我被利欲冲昏了头脑……”
于果微笑道:“从我刚认识你开始,庞女士,你从来都不会这么辩证地看待自己,所以现在你这么有诚意地公证评判自己,让我多少有些不适应。虽然说,调查连秀的死因,初衷是为了那一百万,但张晓影也是我的朋友,你杀我的朋友,我也一样会调查到底,一样有能力调查清楚。你现在承认,那很好,跟我们走吧。”
庞芳无力且沉重地点点头。
于果却突然说:“哦,对了,蔡雄虽然是你的手下,但也一样听你儿子的,所以不排除你儿子和你共同作案的嫌疑。你儿子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路警官,咱们走吧。”
路晨会意,立即掏出手铐:“两位,一起走吧。”
“等一下!”庞芳骤然尖叫道,“我儿子跟这件事没关系!你们没听懂吗?蔡雄是我派去的,跟我儿子无关!你们不要把我儿子卷进来!”
于果淡淡地说:“那么,庞女士,你杀连秀是因为你因妒成恨,想要独享张宏勋先生的爱情,这属于情感方面的纠缠,跟金钱无关,可杀害张晓影,那可是张宏勋最疼爱的侄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庞芳颤抖着说:“我……我……我恨她,张宏勋喜欢谁,我就恨谁!张晓影只是侄女,又不是女儿,凭什么就能得到一个亿?她学过一点点商业知识吗?她对经商有一点点的了解吗?给她一个亿?牛嚼牡丹,煮鹤焚琴,暴殄天物!”
于果说:“庞女士,我记得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就在五分钟以前,你说:‘我从来没雇佣蔡雄去谋杀谁,更何况是张晓影!今天我来这里打官司,就是要走法律程序,当着全市人民的面儿,堂堂正正地赢了她!我何必搞什么阴谋诡计?’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庞芳为之语塞。
于果讪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害张晓影,你就算真的不想让张晓影得到这一个亿,你也完全可以走法律程序,就像你说的那样。哪个成本高,哪个风险大,你做买卖的人,恐怕不用我帮你算。
“据说,屠强律师虽然是在大西北省还算小有名气,却得看跟谁比。你们花重金请来的滕海律师是省城的金牌大律师,放到古代那就是陈梦吉方唐镜的级别,屠强律师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你已经胜券在握,你儿子就算是继子,那也是法定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我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放着好好稳赢的官司不打,偏要在打官司的前一天,做出杀害被告的蠢事。庞女士,你觉得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会相信吗?”
庞芳全身大幅度颤抖:“你……你好狠毒!只因为我跟你有点矛盾,你就要把我们母子俩赶尽杀绝!我杀了人我承认,可你要想诬赖我的儿子,那是万万不行!”
韩金匙面容淡然,似乎没什么触动,看上去铁石心肠。按理说,他也应该被自己的母亲感动,可他却偏偏像个机器人一样,仿佛现场说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于果却说:“庞女士,咱俩有什么矛盾?我从没有觉得你对我的态度有什么冒犯,这是我跟你们这些黑道人物的本质区别。再说,你觉得我觊觎老张家的财产才接近张晓影,这是你始终不变的固执看法,我也说服不了你。可最起码有一点,你做的这些事,你儿子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庞芳固执地叫道:“他知道的只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你以为我傻吗?我要犯罪,还不都是为了让他得到张宏勋全部的财富?我怎么可能犯罪了还告诉他,让他当从犯?我虽然没什么法律知识,这基本的知识,我还是具备的!”
张宏远冷冷地说:“你总算承认你是为了得到我大哥的钱了。庞芳,我和你不共戴天,你肯定不得好死……”
庞芳冷笑道:“事到如今我都承认了!你们要杀要剐,就来吧!”
于果凝然道:“不错,你要是被枪毙的,你应该继承的遗产也一样会给你儿子,你儿子还是没吃亏。”
庞芳阴冷地说:“于果……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我真不该让你猖狂到现在……就算你武功高强,蔡雄杀不了你,我也会不惜重金找更厉害的杀手,早点把你干掉!要是早这么做,你也不会在我最关键的时刻妨害我……这下子全完了……!”
于果知道她这都是说给警察听的,却不理会,而是不依不饶地说:“庞女士,你儿子不是个三岁小孩,假如他只是个无刑事责任能力行为人,那你说你这一切疯狂的举动都是利欲熏心的走样母爱,我还是相信的。可你儿子也二十多岁了,他不小了。而且据我观察,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一点儿也没察觉吧?别说他就昨晚就在你的别墅,哪怕不在也不要紧,反正下手的是蔡雄,关键是指挥者是谁!”
庞芳疯狂地叫道:“就是我干的!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张宏远开口了,语气充满了恨意:“你儿子没有这么毒,我看这一切的确全是你策划的!”
谷强说:“庞芳是罪证确凿,带走。韩金匙你的嫌疑并没有完全排除,最近请不要随便离开胶东市,等候我们的进一步调查。”
路晨得到谷强、孙奇峰的示意,给庞芳戴上手铐,就往门外走。
可正如于果对他们推测的那样,韩金匙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母亲被带走。
0214 死无对证?
正在这时,庞芳陡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路晨,狂奔出去,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就要往嘴巴里填。
路晨眼疾手快,就要冲过去扑倒她,可眼见还是慢了一步,顿时心下冰凉。可她眼前高速飞过一道人形疾风,当重新站定,化为她认识的于果之后,庞芳手里的那东西已经不见了,而是到了于果手里。
那是一片药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可目前看来,傻子也能猜得出,这药肯定是有剧毒的。
庞芳被重新控制起来,万念俱灰,完全没了力气,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可路晨怕她还有什么大动作,就将她两手拷在一起,这样一来,她和张宏远都被拷住了。
于果缓步走到韩金匙面前,问:“你妈妈就这样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了,你怎么无动于衷?”
韩金匙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妈妈为了我,真的杀了人,她对我的恩情我几辈子也报答不了。我无动于衷?那你说我应该做什么?袭警?抗法?这是我妈妈愿意看到的么?”
庞芳见儿子这么理解自己,哭得泣不成声。
于果冷笑道:“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到现在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真了不起。韩大少爷,从我来胶东开始,很多人都小看了我,这虽然不是他们必然失败的主因,但这的确是加速了他们的失败。你虽然也一样小看了我,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也小看了你。
“韩大少,你是我来到胶东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厉害的人。你要是到了仲老四的年龄,你肯定比他厉害多了。你妈妈的心理,被你掌握得一清二楚,可惜,你妈妈却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我说得对吧?”
韩金匙淡淡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于果却说:“你这个态度就很了不起,你大概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所以并不担心,以为你妈妈能成为你的棋子,我也是,对吗?”
韩金匙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神色微变。
于果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刚才所有的一切,我所做的,都是按照你的计划在走吗?我和这些警察,都只是你的计划里的木偶?在完成你的阴谋而不自知?”
韩金匙不由动容,直到这个时候,连他手下的高管们也都颇为诧异,说老实话,他们从没见过一向冷鼻子冷脸的韩金匙,居然也会做出普通俗人喜怒哀乐的表情。
庞芳也惊诧地看着儿子。
“当然,”于果对庞芳说,“要说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你的儿子,那也是不对的。让蔡雄去杀张晓影,不是你庞女士做的。所以你听到这个消息,就很惊讶,你的第一反应,是认为这是你儿子做的,为了不让警察调查你儿子,反正你也杀人了,干脆大包大揽,多杀一个也不算多,全算在自己头上得了,是不是?”
庞芳瞠目结舌,她的心理被于果揣摩得极为透彻,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只能半张着嘴巴僵在那里。
众人听到这个信息也是前所未有地十分震撼,惊讶声伴随着议论越来越响,甚至法警也出来维持秩序。
韩金匙却嘲笑般冷哼了一声,在他看来,于果的确是草根阶层里了不起的人才,可能想象力十分强大,能想他人所不敢想,所以基于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推论到现在的程度,实在可佩可敬。
但是说到证据,于果最多能推到庞芳这一级,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因为自己的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于果绝对不可能从他们的嘴里问出。韩金匙相信,于果再怎么富有想象力,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说什么也都白搭,再说,张晓影和蔡雄都死了,死无对证,于果想要质疑自己,那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里,韩金匙幽幽地说:“你这么自以为是,那就拿出证据来吧。蔡雄如果说,是我昨晚派他出去的,那我就真没话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回归于果的脸上,都知道他被难住了。
可于果朝谷强和孙奇峰点点头,转而对韩金匙问道:“要是他真的这么说呢?”
韩金匙第一次脸色剧变,肩膀颤抖了一下,旋即恢复镇定,阴恻恻地说:“蔡雄不是已经死了吗?死者为大,你为了把我送上断头台,不惜胡编乱造,真是可笑之极。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有必要再说下去吗?”
“老板,确实是你派我去的。”
蔡雄的声音有不少人能听出来,这句话一出,简直不亚于大白天见了鬼,全场大惊失色,当他们看到蔡雄那窘迫、怨恨和倔强的脸孔时,才明白他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
蔡雄狠狠地瞪了于果一眼,骂道:“你这孙子才被铁管穿透死了呢!”
于果忍住笑,说:“当时周围有一片废弃的垃圾场,废铁很多,我是随机应变。我要是说你被张晓影打败,那谁也不信,能打赢你的人毕竟不算多。”
韩金匙目瞪口呆,他这种表情,恐怕在他有生之年,都是第一次。
庞芳也呆住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宏远看到蔡雄出现,眼睛充血,手铐晃动得哗啦啦作响,想要冲破束缚去杀死蔡雄,尽管肯定不是蔡雄的对手,而且蔡雄只是听命于人的棋子,但毕竟是直接杀害张晓影的凶手。
“爸爸!”当张晓影的声音响起时,张晓天心里的幸福感如同完全的纯氧爆棚,只觉得呼吸到了最美好的空气,直接晕厥过去。
而张宏远亲眼看到女儿没事,最多就是脸上有淤青,眼睛肿胀,当即泪水飞溅出来,啊啊啊地胡乱喊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激动之情在剧烈地撕扯着他的内脏。
张晓影奔跑过去,紧紧抱住张宏远,两个人都终于尽情释放了压抑许久的情感,大哭起来,一时间场内愁云惨雾,悲伤的气氛简直凝固了空气,所有人都感到十分难过,但也十分欣慰。
于果走到张宏远面前,郑重地说:“张总,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对不住你,瞒了你这么久,让你情绪大起大落,对健康不利,伤害身体。可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不知道你演技如何,你要是早就知道晓影没死,恐怕就不会这么激动,能让真凶相信你的痛苦是真实的,我也就没办法引蛇出洞了。”
张宏远感激之极,看着于果,把张晓影抱得更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于果说:“我曾经受到你那么郑重的委托,一定要照顾好晓影,我虽不才,但我答应的事,就必须做到,我是个男人,我说到做到。”
张宏远不住地点头,每点一下,都有大片的泪水滑落。
于果半开玩笑地说:“我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是在心里策划怎么谋杀庞女士为晓影报仇,但现在晓影还活着,你有多么高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现在肯定放弃了这种想法,就让庞女士为连秀之死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吧。对你来说,还是亲情最重要,在你知道没有失去晓影的这一刻,你大概觉得,只要她活着,那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是吧?”
张宏远剧烈地点头,泣不成声地说:“谢谢……谢谢……!!于兄弟,一百万,我绝不吝啬,你为我大哥找到了杀害连秀嫂子的凶手,我给你两百万!”
于果正色说:“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钱不是最大的事。这件事之后,法庭怎么判,你都不要再有别的想法了。一个亿,难道能买到你宝贝女儿的命么?”
张宏远深以为然,忽然觉得十分释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心花开朗,胸膈畅然。
张晓影经过大悲大喜,也成熟了很多,关键时刻也不会朝于果使小性子,只是柔声说:“师父,我们一家都非常谢谢你,你是我们的恩人……”
于果故作幽默地说:“你只要别恨我昨晚把你当诱饵就行。本来我是打算最后让你出场的,可看你爸爸那么痛苦,悲伤欲绝的样子,我也有点不忍心。行了,事到如今,谁都没有死,那你们就把心放回肚子,好好听我说吧。”
法庭外,一辆雪白的xc90开了过来,里面走出两位气质不凡的美女。童雅诗和谭晶晶表明身份,经过路晨的默许,也走了进来。
于果见到她俩,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她俩是担心自己,始终不放心,所以坚持来看看。的确,这件事比李金晖那件连锁杀人案,复杂得多,牵扯的人和事更多,年代的跨度也更大一些,可以说,这是三十年一轮回的彻底终结。
韩金匙看着完全没事的蔡雄和张晓影,顿时隐隐明白,昨晚的事彻底败露了。最危险最坏的可能,就是……“他”已经暴露了。
他的目光在屠律师眼前顿了一下,随后对于果说:“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派蔡雄拿着毒针去刺杀张晓影的?”
于果微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演得这么卖力做什么?韩大少,不如你听听蔡雄是怎么说的?”
众人目光的聚光灯汇聚到蔡雄的脸上,蔡雄有些尴尬,咳嗽几声,说:“昨天下午,韩少爷问我还喜不喜欢晓影了,喜欢就去追,他支持我。还说晓影喜欢夜跑,自然也喜欢夜跑的男人,要我去她常跑的夜跑路线,肯定能遇到她……”
韩金匙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可是他还是坚持做最后的负隅顽抗:“蔡雄,说话凭良心。我是好意,我说了让你杀晓影吗?我难道给了你毒针了吗?”
0215 下一个故事更精彩
蔡雄不善言辞,更不善争辩,而且他本来就有点害怕自己的主子,这会儿甚至不敢直视韩金匙的眼睛,仿佛心虚的反而应该是自己:“这……这个……确实没有……”
韩金匙在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已经落网,也不知道于果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可他既然敢做到今天,那心理素质自然不是蔡雄之辈可以相比,便说:“看,你明明是在撒谎,于果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老张家在背后收买了你?真没想到,不但收买了你,还收买了警察。我绝不容忍你们随意冤枉我,我韩金匙不是好欺负的,你们都要为今天所说的话负责!我要上告!”
他能请得来省城金牌大律师,自然在本市和省城也有很多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只要一旦得到了缓冲时间,则必然出现了长期的纠缠,到那时候,韩金匙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势单力薄了。所以,于果很清楚,今天必须拿下他,否则,以后此人也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尤其是此人心狠手辣到了极点,甚至把手伸向无辜的人,将之残忍杀害,居然也是其计划的一部分,这让同样杀人不眨眼的于果也感到了一丝寒意,毕竟两人杀人的具体目的和情况不同,即便对于向来只杀该死之人的于果,要是面对并没有招惹自己的坏人,也未必能立即痛下杀手,可韩金匙只要能达到目的,谁都可以杀。
因此,于果知道,眼下之事,迫在眉睫要做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掉韩金匙,使其永远不得翻身,否则,此人一定会进行无比强烈的反弹报复,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彻底摧毁。
想到这里,于果说:“韩大少,毒针的确是你给的,只不过,你并没有给蔡雄,而是给了另一个人。”
韩金匙瞳仁剧烈地动了一下,却没做声,任凭周围人的议论纷纷,他自岿然不动。
于果终于再次和他擦肩而过,笑笑说:“可是,蔡雄却是你派过去的。我知道,各位都觉得这些事很不可思议,那我就再讲一个故事,比上一个稍微复杂点,但是更精彩。”
韩金匙的脸色终于起了异样的颜色,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子,居然能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尤其是这二十多年来自己的成长史,可以说是经过层层加密,当年知道此事的人,只有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除此之外全都死了,这个于果怎么可能清楚这些?
但看于果的样子,却又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一般。
于果清了清嗓子,说:“其实,连秀在离开胶东市,跟随其父母前往省城之后,虽然跟张宏勋先生还有书信来往,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张宏勋。这关乎她作为一个未婚女人最宝贵的贞操观和名誉问题,也关于其父亲在官场上能否继续官运亨通的问题,更关于张宏勋本人的择偶问题。
“当然,她最担心的是张宏勋一旦知道此事真相,也许会就此孤独地等待自己,再也不肯娶妻,因此五六年了,书信只说一些个人经历,过得好不好,没有当代手机短信微信的肉麻字眼,更没有透露那个隐藏的大秘密。可是,她当然低估了张宏勋对自己的感情,这些年来,哪怕不知道这个秘密,张宏勋依然不打算找媳妇,甚至不近女色。
“连秀深为感动,她自己此生也是非张宏勋不嫁的,五六年来,张宏勋作为一方富翁和黑道大佬,居然能这样禁欲,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她明白,自己过去是小看了他,她知道,自己应该写一封书信,把这个大秘密告诉张宏勋听。”
张宏远重新得到了爱女,心情平和了,本来已经暂时没什么倾听的**了,可是听到还有更令人震撼的真相时,却又惊异万分,把目光重新投向于果。
在这个过程中,他和庞芳的目光相撞,两人都是心情复杂,这也说明,庞芳也很想知道到底还有什么更加骇人听闻的事实。
路晨在外人面前必须维护于果的面子,可谭晶晶却忍不住喊道:“你别卖关子了好吗?快说吧!”
于果凝然道:“张宏勋和连秀的最后一次见面,使连秀怀上了他的孩子。是个儿子。”
此话一出,真不亚于山崩地裂,哪怕这时候突然说某地地震,也未必会带来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撼。全场都惊呆了,尤其是当事人们,个个呆若木鸡。
跟之前的议论纷纷不同,一时间鸦雀无声,当真是到了“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的程度。
旋即,于果瞥了一眼韩金匙,打趣地问:“韩大少,之前你的好奇心一直很强,逢事必问,怎么现在沉默寡言了?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韩金匙继续冷言冷语:“我对跟我没关系的事,并没有兴趣。”可他的话产生了拖腔,结尾明显有些发颤,这哪里是没有兴趣?显然,他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于果乘胜追击:“韩大少,你说这事儿和你没关系,那可不对了。你有个兄弟还活在这世上,而且并不是同父异母。就算此人的亲生母亲连秀和你的母亲庞女士一样没有名分,但起码是张宏勋先生的亲生儿子,也就是说,他更有道理继承你继父的江山和财富。按理说你应该十分忌惮才是。怎么现在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害怕?”
韩金匙强自镇定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多了一个兄弟,不再孤独,那是好事。都是老张家的骨血,我何必忌惮?”
于果“哦”一声,摇摇头说:“说得大义凛然,浩然正气,天地长存,我差一点也都信了。但张晓影不是老张家的骨血吗?你多了这么一个姐妹,同样不孤独,那你为什么还要派人杀她呢?”
全场又是一惊,议论声如同潮水此起彼伏,并逐渐扩大范围。
庞芳怒道:“我干的我承认!可你别胡乱诬赖我的儿子!”
于果睥睨着韩金匙,肃然问:“你妈妈这样对待你,你不惭愧么?”
韩金匙冷笑一声:“我家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你说话别老是偏题,七拐八拐地不着调。你不是正说着连秀有儿子吗?在哪儿?你让他出来我看看,我没你说那么吝啬和卑鄙不堪,只要确定的确是她儿子,那他该得的那一份遗产,我绝不会阻挠。”
于果直视他的眼睛,问:“你为什么不质疑他的血统呢?你为什么不反问我,有什么证据证明,连秀的儿子就一定是张宏勋的儿子呢?”
韩金匙面色陡变,强忍着没发作,淡淡地问:“你什么意思?”
于果笑道:“按照你和你母亲的刻薄观点,首先应该质疑连秀对张宏勋的忠贞程度。按照你们的秉性,应该立即反问我‘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张宏勋的?说不定是连秀跟哪个野男人生的野种呢!’”
韩金匙青筋暴起,眼睛里腾起了熊熊烈火,虽然没说话,可他向前一步,攥紧了拳头,也足够说明了他此时此刻是何等地愤怒。好在大家都知道他这样的再来一百个也不是于果的对手,也并不担心他突然发怒冲上来打于果。
于果摆摆手,略带歉意地说:“我刚才只是试试你,没有不尊重连秀的意思。好,那就继续这个故事的讲述。连秀刚写了这封书信,并且附带了儿子的照片,想等第二天兴冲冲地去寄给远在胶东市的张宏勋,家里却突然发生了噩耗。当然,这噩耗只是相对连秀本人而言,对连局长来说,那是一件好事。
“连局长因为十分封建,无法容忍女儿继续养这孩子,便把这孩子送了出去,至于几经周折,最后被人贩子转了几手,贩卖到了哪里,中国这么大,那就不得而知了。连秀回家之后,发现儿子不见了,彻底发了疯,冲出门去找孩子。
“连局长当然不会告知女儿到底把孩子送哪儿去了,准确地说,连他也不知道。他一来不缺钱,二来他深谙法律,不愿意背负贩卖人口的罪名,因此他只是送出孩子,任由人贩子处理,压根就没把孩子卖钱。
“而且连局长也小看了连秀的毅力和意志,误认为她还是耍公主脾性,绝不会离家出走,最多跑出去瞎转悠,等没钱了又冷又饿就会回来,时间长了就不闹腾了。但是,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毫发无损的女儿,之后,就是见女儿最后一面了。
“现在不用我说,大家也该明白了,连秀这次出门,是第一次为寻找孩子而茫然无措漫无目标地乱跑,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她的生命即将结束。在她距离家步行路程所需要的时间为四十来分钟时,她遇到了那个来自胶东,被庞芳派出的杀手,用一根毒针和一句伤人致死的恶毒语言,彻底结束了连秀精神上和躯体上的双重生命。”
于果说完后,再次环视众人,全场尽皆默然。
庞芳真没想到连秀还有孩子,她虽然十分痛恨连秀,但她也清楚,假如换位思考,自己是连秀的话,那恐怕想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也不为过。她已经能想象出连秀死亡前是有多么绝望,那种死法如同在极地坠入冰窟的深渊,永远不可能再见天日。
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但其中只有极少部分是对连秀本人的同情和理解,更多的还是自己计划思虑不周,留下了连秀那儿子这个祸患,以至于于果和警方顺藤摸瓜,令自己功亏一篑。她最后悔的是自己没有更加缜密地指定无懈可击的完美计划,哪怕自己陷了进去必死无疑,也不愿意儿子韩金匙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0216 邪恶是怎样炼成的
于果继续说:“其实,故事当然没结束,因为那孩子毕竟只是被拐走了,并不见得死了。从这个意义来说,张宏勋先生并没有绝后。”
韩金匙本来正在看自己的母亲庞芳,可听到这句话时,目光里顿时又出现了奇异的色泽,转而注视着于果。他对于果的感情很复杂,由鄙夷渐变欣赏,再变成不得不佩服,直到现在的无可奈何地认赌服输,可他绝对不相信,于果什么都知道。
因此,韩金匙见于果的眼睛朝自己瞥来,也不惧怕与其对视,说:“你继续说吧,何必说一句看我一眼?我问心无愧。你有什么新鲜料,就尽管爆吧。”
于果正视着他,问:“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么?你说:你认定的事,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谁想要阻止,那就试试。我并不是心胸狭窄,一直记着你这句话,攒到今天才来‘报复’你。
“我只是那会儿就察觉到,你的表情,你的动作,很像某个我认识的人。可以说,我还得多亏你说的那句话,令我记忆犹新,印象深刻。从那时候起,我心里就隐隐感觉到,我们的最终对决是一种宿命的必然。当然,这话说得太文艺了,通俗一点说,你当时说话的态度,决定了我未来的侦查方向,我得谢谢你。”
韩金匙似乎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表情里第一次出现了颓然,这可以说是他的表情史上亘古未有之事,近距离看到韩金匙表情的人,无不震惊。
于果接着说:“这个儿子呢,咱们就叫他小张。小张究竟在被拐卖途中遭遇了何等悲惨的经历,一般人不得而知,但转了好几手,这是肯定的。上一辈的悲剧,无缘无故地让他承受全部的痛苦,这是多么地不公平,我也就不细说了。
“终于有一天,小张被拐到了一个特殊的家庭。这个家庭虽然跟之前一样,都属于穷乡僻壤里的农民院落,却有本质上的不同。这个家庭原本只有一个男人,性格暴戾粗犷,特别容易激怒,性格偏激狂躁,经常跟人动手,嗜酒如命,爱撒酒疯,村里无人敢惹,所以一直找不到媳妇。
“但他应该是有一门不错的手艺,根据我的推测,是木匠活儿,在偏僻的大西北,这种活儿还是有市场的,而且水平还高于一般同行。靠这个他也能勉强维持大鱼大肉酒足饭饱的日子,同时也有一定的积蓄可以用来从人贩子手里买一个媳妇。当然,买不到条件很好的,只能买到一个本来就带孩子的女人。
“这女人也的确需要一个男人,尤其是强大的男人帮衬着,因此也就不算强迫,也是同意了,因为贩卖她的,是她的亲生父母。这女人并不漂亮,却很善良朴实,也勤劳能干,虽然免不了总被挑毛病的男人拳打脚踢,喝醉了抽耳光,日子过得也还算安稳。
“女人的孩子也是个儿子,咱们就叫他小强。小强是朴实的农村孩子,但毕竟不是男人的亲生儿子,男人经常逼迫他去干活,动辄拳脚相加。女人自己挨打可以逆来顺受,可谁动她儿子就不行,又抓又咬,就算不是男人的对手,也一定要拼死护着小强。因此,时间长了,男人也厌烦了,琢磨着再去买个听话点的儿子。
“这个听话点的儿子,自然就是小张了。小张来到这个家后,起初是很不适应的,毕竟是大富人家出身,从小没怎么吃苦,而连秀受的那些人前白眼和人后议论,小张因为年龄太小并不清楚,连秀也是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绝对不会说给儿子听。眼下小张来了这个家,这里的贫困和艰苦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既然无法打小强,那就只有打小张了,毕竟小张可不像小强那样好歹有个妈妈护着。因此,小张不但家庭地位最低,而且还要被迫学着干最苦的活儿,由于他本来是属于智商高可动手能力弱的孩子,但在这个穷地方,高智商无法施展得开,因此笨笨拙拙地,总干错活,而男人就毫不留情地殴打他,几乎天天如此,甚至多次将其打昏。
“同病相怜,小张和小强作为两个同样可怜的‘儿子’,就建立了异乎寻常的兄弟感情,甚至比亲兄弟还亲,有时候被打得太厉害,小强甚至扑在小张身上为其挡打,因为只有这样,小强的母亲才会因为心疼儿子而扑上去跟男人对打,虽然两个小孩一个女人加起来,也不是粗壮的男人的对手,可男人不喜欢成为公敌,因此一般会罢手。
“就这样,这种痛苦持续了几年,可对于小张来说,无异于度日如年,所以,他成长得很快,可以说,他的智商潜力反而因此而得到更大的发掘。很快,小张变得能干、吃苦耐劳,嘴巴还甜,男人渐渐觉得这孩子很上道儿,也就减少了打的次数,可惜性格暴虐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改变的,也只是打得少了而已,有时候喝醉了回来不分青红皂白,还是要把三人打得跪地求饶的。
“终忽然有这么一天,男人在山上干活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不挂一缕的赤身孩子,跟小张和小强同龄,只不过天然生理缺陷,不会说话,只能啊啊乱叫。发现的时候,他跟两个狼崽在一起,男人很吃惊,知道他不见得是不会说话,只不过是被狼养大的弃婴而已,母狼一定在附近。男人一不做二不休,用斧头砍死了两只狼崽,又找到了狼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母狼也被烧死了。
“男人把孩子打昏后带走了,并不是出于怜悯之心,只是觉得,这孩子比黑户还黑户,别说没名没姓,没有身份证和户口,只怕其亲生父母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被抛弃的婴孩,他正好可以带回去,把这孩子当成奴隶,一直奴役到死,总比让其自生自灭,白白死了强。他给孩子起名叫做小狼。
“小狼刚被带回去的时候,谁也不信任,还一度绝食,拼命挣扎,男人发现他力气很大,甚至超过了自己,而且速度和各类反应都不一般,应该是喝狼奶长大并且和狼一起生存的结果,体能是一等一的,假如稍加训练,恐怕连多年练武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最神奇的是,他因为多年在森林里千锤百炼,说是一身钢筋铁骨有些夸张,可抗击打能力绝非等闲。但那男人不是科学家,并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和常人不同,并非完全因为是狼孩那么简单,而是患有一种科学上说的遗传性感觉自律神经障‘无痛症’,哪怕脱臼甚至骨折,大脑都不会告诉其这属于疼痛。这种症状极其罕见,全球范围内也只有不到一百人患有。
“可是,男人很快失望了,因为小狼的智力有问题,怎么训练也不会干活,哪怕最简单的农活。他觉得小狼十分没用,很后悔将其从森林里带回来,加上饱食终日,成天喝得酩酊大醉,加倍地殴打小狼,小狼承受的痛苦远胜于小张和小强。
“而且男人不惯毛病,不吃饭绝食?好,那就别吃了,饿几天马上老实。再后来,只给吃一些喂猪喂鸡的食料,完全当做牲口养,就这样男人还觉得亏了呢。小张则心机很深,他知道小狼和自己有共同的敌人,可以结盟,便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不断地从自己嘴里省吃俭用,喂给小狼。
“起初小狼警惕性很强,坚决不肯吃,甚至还毫不留情地咬伤了小张多次,小张却毫不介意,晚上还给他送被子,白天再拿走,偶尔被男人发觉了,当着小狼的面一顿猛揍。小狼朝男人怒吼,小张顿时明白,自己已经得到了小狼的心。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可惜小强却犹豫不决,不肯加入。
“可终于有一天,小强也不再犹豫不决了,他比谁都更加坚决。因为男人多年的暴虐行为总算累积到了一个点,发生了质的飞跃,产生了一种坚如磐石般已经可以预见的必然——盛怒之下,男人的扁担狠狠砸中了女人的额头,女人当即倒下,再也没有站起。小强扑倒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但这没有丝毫用处,现实是残酷而直接的,没有任何可以缓冲的余地。
“接下来男人草草葬了女人,说是病死的,村子很穷很偏僻,天高皇帝远,甚至没人来调查她的真正死因,加上周围邻居哪怕隐约猜到男人的施暴行为有可能是导致女人死亡的根本原因,却谁也不敢说,以免这种厄运摊在自己头上。
“小强主张立即报仇,可小张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要是连续两个人都死了,那就太蹊跷了,也太引人注目了,要隐忍,要继续等,最少再等一到两年,再新账旧账一并算,而且他们是正在成长中的孩子,每天都在长高,每天力气都在增加,多维持一天,也就多一天的胜算,而那个男人也逐渐老迈,他没有几天蹦跶了,暴君终将自我毁灭。
“甚至为了显得不过与突兀,他们还经常买酒孝敬‘父亲’,男人很快乐,喝酒的次数和量都在疯狂增加,以至于舌头能捋直的日子都屈指可数,终日醉得跌跌撞撞,闷头大睡,全靠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给自己积累酒钱。
“终于,他们到了约定的日子,他们要脑子有脑子,要力量有力量,万事俱备,甚至不欠东风,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男人因为喝得太厉害,一头扎进了水缸里,直接溺死了。小张和小强还跑到村委找干部来看,人家都深知男人的秉性,一瞧之下,再无犹疑,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场谋杀,甚至可以说,要是这家伙不这么死,那才不正常呢。”
0217 三个恶魔
于果走到庞芳和韩金匙之间,同时看了看两人捉摸不定的表情,说:“经过这件事之后,这个农家院,就属于这三个人了。小张,小强和小狼,三人结拜,成了异姓兄弟。小张年龄最大,即便不是最大的,也因为最有脑子,而成为三个人中当之无愧的首领。
“他不但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甚至也多亏得益于那个禽兽养父的管教,在动手能力上也丝毫不逊于其他人,甚至犹有过之。他掌握了木匠养父所有精巧的手艺,也能够制作一些不需要电脑操作的纯木制机关。
“不仅如此,他们三人长大了,也不光是身材和力量的变化,由于特殊的经历,三个人都阴冷残忍,心狠手辣,从这一点上说,他们的养父并没有教育失败,而是成功地培育出了三个人形魔鬼。他们已经亲眼见识过地狱,所以他们在这世上再无畏惧,甚至敢于践踏法律,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于果顿了顿,对庞芳说:“接下来要说到你了。可我觉得,已经说到这里了,想必你也能隐约猜到了。你年轻的时候贪玩,逞强好胜,因为一次跟别人的斗殴导致**受伤,再也不能生育,这件事你谁都没说,只有你的丈夫韩先生知道。但你丈夫深爱着你,也不介意,再说你们也有钱,就想到了收养一个孩子。
“本来你们只是打算收养个五六岁以内的孩子,毕竟再小的孩子不多,而且多半都是被拐卖的,将来一旦摊上官司,作为公众人物,实在不划算,吃不了兜着走。可一连看了几个孩子都不满意,最终,在孤儿院里看到了小张。小张这孩子,虽然内心是魔鬼,可极具表演天赋,要想装成可爱的天使一般,其实也不难。
“于是,韩先生和庞女士夫妇俩,就收养了这个孩子。难得的是,小张很乖巧,很听话,善解人意,聪明体贴,能满足两位能够想象到的所有关于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期望。于是,你们知道,普通的学校不足以能发掘他的潜力,就不惜花重金栽培,甚至一路送他出国读书。从小到大,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身上被倾注的爱,超越了常人百倍。
“可惜,他曾经的那颗心,那颗跟连秀的善良还有一丝关联的心,再也回不来了。他仍然联系这两位异姓兄弟,表面上是从没忘记他们,甚至还出钱为其中的小强筹集学费,一路供应他读高中、大学,最终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律师。而他,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张了。
“当韩先生去世后,庞女士嫁给了胶东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张宏勋先生,圆了当初的梦想。当然,张宏勋先生要是知道当年是庞女士雇凶杀害了连秀,他还会把庞女士当做老伴吗?可惜,张老先生临去世时,也完全不知道真相。但他不知道,不代表庞女士的养子不知道。”
于果又略作停顿,淡淡地一笑,看着韩金匙,一字一顿地问:“我是该继续叫你韩大少呢,还是该叫你张连?”
全场数百人听得清清楚楚,但反应是有快有慢,当张宏远父女三人首先反应过来时,都惊异万分,如受雷击!
场内爆发出惊人的喧哗声,仿佛一枚被层层杂草包裹着的地雷,经过三十年后突然引爆,却因为沉淀和背负的东西太多,只发出一声沉闷之极的巨响,但却更加震撼人心。
韩金匙全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继而摇晃了几下,想要找什么东西支撑,却陡然失衡,差点摔在地上,好在他的心理素质仍旧十分强大,总算顺利地抓住一张座椅,背靠着缓缓坐了下去,可是半晌无言。
于果继续说:“时隔久远,你被你的姥爷连局长送走时,也就是五六岁,而你现在快三十岁了,可能对当时关于自己名字的记忆不是特别清晰。你的名字叫张连,连秀给你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张宏勋先生,因此将他们两人的姓,合在一起给你做名字。
“当然,你后来的继父韩先生对你也很好,可惜因病去世。但你作为男人,一定得记得自己的本源身份,不能忘本。韩金匙,你要是现在还要否认自己的身份,那就没有意义了。我能说出这么多来,你觉得我没有证据,全是凭空乱讲么?”
于果这其实是虚虚实实混合言之,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穿越了时空回到过去,亲眼看到了真相,但又苦于的确没办法用推理的方式自圆其说,毕竟事实的真相太过复杂。可他相信,韩金匙是不会问自己要证据的,因为任何人也不可能站在上帝视角,把他和庞芳经历的一切都丝毫不差地说出来,这假如不是掌握了证据,谁还能亲眼看到?
因此,韩金匙终于悠悠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谁能想得到,世界上居然有你这种人存在……本来,谁也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你……你是人吗?”
谷强、孙奇峰、路晨等人只是知道于果要他们帮忙布一个大局,因此也强忍着在同样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尽可能地配合于果去完成这个局,但他们实在没想到,于果能说出如此狗血的所谓真相来,而这偏偏竟然是铁打的事实!韩金匙居然亲口承认了!
于果问:“接下来的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韩金匙居然释然了:“你口才比我好,还是你来说吧。况且有些事,你很明白,我说不出口。”
于果明白,他被巨大的憎恨包围,如同圣斗士里被送到死亡皇后岛的一辉,可是一辉是主角之一,尚且有被拯救和重头再来的可能,但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漫画影视,韩金匙的未来,已经注定了。
于果怜悯地看了看庞芳,说:“你现在可能明白,所有发生的事情的前后联系了。你以为你再也找不到你雇佣的杀手汪定了,别人也永远找不到他了,是吧?但汪定改了个名字叫何老七,本来他可以好好地过上一辈子的,只要再不犯事,当年你给他的一万块也足够他在大西北买房子了。
“但是,张连——韩大少的结拜兄弟小强,却偶尔发现了他,当时他在喝酒吹牛逼,跟人打起来还吹自己杀过人,这就正好引起了小强的注意。而当时的小强已经成为了一名事业刚刚起步的律师了,我说得对不对,屠律师?”
众人再度大惊,齐刷刷地望向张宏远的律师屠强,屠强也跟韩金匙一样,面不改色。他们都是在地狱的油锅里度过童年的黑天使,具备极其强硬的心理素质,可即便如此,当他们的复仇和夺取遗产的双重阴谋眼见着就要成功却功亏一篑时,心理的城墙也渐渐崩塌。
因此,屠强看似淡然若素,手却颤动起来,仿佛当年已经被他们淹死的恶魔继父突然从水缸里冒出脑袋,提着棍子和鞭子继续要来抽打自己。
“呵呵……哈哈……!”屠强笑了,“于果,你真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咱们俩虽然因为南疃张家的案子见过好几次面,但真正的交流只是在那天的夜跑时,我救了这位装成夜跑姑娘的路警官,原来是班门弄斧,秦始皇面前说兵马俑,我真可笑,在你们面前装大个儿……你那时候就猜出我的身份了吗?”
于果安静地说:“屠律师,你不必这么激动。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你一个律师,是最擅长使用法律武器的人,还至于学习摔跤和擒拿格斗来保护自己么?并没有去深入想到那一层,但你和韩金匙在张宏勋先生的追悼会上有眼神上不被人察觉的轻微交流,却逃不过我的眼睛。现在想来,你那些格斗技术,不太美观但十分实用,应该是你那小狼兄弟教你的。”
屠强心服口服:“很好,很好,你真是当代的福尔摩斯。但我就想问一句:我那小狼兄弟,还活着吗?”
于果看着他。
屠强说:“没有别的意思,小狼是我们哥俩儿的结义兄弟,虽然脑子不大好使,可他对我们忠心耿耿,说往东绝不往西。我们制定的计划,他尽管并不理解,却毫不犹豫地执行。你于大侦探能拳打老虎脚踢狮子,就算小狼真的有狼的力量和速度,也远远不是你的对手。
“尤其是他没有痛觉,即便受了致命伤,也还会恍然不觉地冲向你,很有可能会被你认为是不可救药,而痛下杀手。我们结义一场,我很关心他的安危,请你给个准信儿吧——他还活着吗?”
于果缓缓地说:“我对你们在非人环境下走样成长的悲惨经历十分同情,也对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特别感动。所以告诉你也没关系,他杀伤力太大,我不得不打断他两条腿,但他还活着,在医院的特殊病房隔离治疗,有武警看护。假如只是打昏他,万一他醒来,会毫不留情地继续完成你们交代的任务,残忍地杀害晓影和蔡雄,那我就追悔莫及了。出手重了点,请你理解。”
屠强叹了口气,沉重地摇了摇头:“我当然理解,你已经很仁慈了,饶他的性命,我很感激你。他脑子不好使,是精神病患者,杀了人也不犯法,总算能保住他一条性命。只要他不死那就行,我们哥俩儿死了也值了。”
对于屠强身份的揭示,再度引起了轩然大波,议论如同潮水撞击崖石暗礁,久久不息。
张宏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为了避免本地律师害怕庞芳的势力而退却,专门从大西北省找来的不相干的律师,居然也是韩金匙的阴谋,这个小子太可怕了,自己过去真的小瞧了他!
0218 他的伤口永不愈合
韩金匙看了一眼屠强,屠强似乎有些惭愧,把脸偏了过去。从这个举动来看,于果觉得这三人组里还是以韩金匙为首,自己的判断并没错。只是这三人经历的非人痛苦太多,导致除了在人前的表演之外,哪怕这三人独自在一起,也没有太多的话说。
路晨见此,有些不解地问:“那……那这个何老七呢?何老七杀害了连秀,屠强又找到了何老七,肯定会告诉韩金匙的,难道韩金匙派人把何老七杀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当然,韩金匙虽然家大业大,要杀个人却不那么容易,反而不如一般的小混子容易得手,毕竟众目睽睽,可信任的人又不多。众人都想,估计韩金匙派出的杀手,只有可能是小狼。
于果说:“屠强和小狼视韩金匙为老大,所以不能擅专,必须先告诉韩金匙。找到何老七是韩金匙多年的愿望,但韩金匙更想搞清楚的,是何老七到底是被何人所雇佣。虽说张宏勋一直在念叨着连秀的死,可韩金匙对张宏勋不负责任的行为也十分痛恨,并不打算告诉张宏勋自己的真实身世。
“可以说,这种恨意是绵长悠久的,以至于韩金匙任凭这种继父继子的身份持续下去,直到张宏勋去世的那天,他觉得,这才是对张宏勋的最好惩罚。当然,复仇是双刃剑,他自己受到的苦痛煎熬,也远远不是同龄的任何一个年轻人可以比的。”
于果停顿一下,反问道:“现在你们都明白,为什么韩金匙一直性情冰冷,不爱多言,甚至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兴趣和惊奇了吧?他并不是达到了万物不萦于怀的做人境界,更不是很多人误认为的装逼扮酷,而是他从小受到的可怕折磨导致的,多说一个字,说错一个字,身上就要增添伤痕,甚至被打昏。
“现在你们也同样都明白,为什么张宏勋先生去世的一瞬间,韩金匙下跪磕头了吧?也许当时在场的大多数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做作的表现,是为了遗产争夺战放烟雾弹,争取同情和支持,其实,这是韩金匙对张宏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父子之情的认定和流露。
“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被复仇占据,容不下爱了。对他来说,爱是假的。父子之情是假的,母子之情也同样是假的。这种人连至亲都不相信甚至憎恨,你们觉得,他还能爱这个社会,爱这个生活吗?他虽然不是天生如此,是社会各种错综复杂的原因导致了他的悲剧,可他的的确确,变成了一个恶魔。”
众人深以为然,都不约而同地惊叹。这时候,甚至连原本十分支持韩金匙的那部分公司元老们,也开始产生了一定的动摇。他们支持韩金匙虽然也是向暴力和金钱的屈服,但同时也真的觉得韩金匙比张晓影姐弟俩更有能力接过双宏集团的玉玺。
可是,现在他们觉得,韩金匙是个十分可怕的人,这种隐忍不发的心机和随时准备引爆自己毁灭所有人的仇恨意念,哪怕放在一个中老年人身上,都足够恐怖,更何况韩金匙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大好青年?这种人要是当上了董事长,那这个公司会在他手里为毁灭和复仇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而绝不是为公司臣工们谋福祉。
韩金匙已经彻底认输了,一直沉默不语。庞芳有些不忍,目光投过去,可她骤然发现,韩金匙对她的目光已经不需要再隐藏其中最真实的成分了,她悲哀的看清楚,那其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恨意,足够把自己消解成量子,在宏观世界里轰然坍缩。
于果对路晨说:“韩金匙虽然因为恨而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事,可这种恨是在他被拐卖后才形成的,之前的生活是美好的,也是模糊的,因此他觉得,母亲连秀的死不会那么简单,他要查清真相,就必须从何老七身上着手不可。因此,他让小狼代替自己去找何老七。
“何老七起初当然是不肯就范的,可当他发现小狼是现实社会里的一头猛兽时,自知不敌,只得暂时屈服。小狼是哑巴,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便拿着韩金匙早就想要询问的问题,征询何老七,何老七无奈,只得用录音的方式作了回答。
“韩金匙从此明白,原来杀害自己亲生母亲的,正是收养自己,重新令自己回归富裕生活的庞芳!而庞芳的老伴,自己的继父张宏勋,居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各位,你们谁都没有这样的经历,是不会理解这种痛苦的。
“用一个恰当但不合时宜的例子来说明,众所周知的漫画《圣斗士》里的一辉,就是如此,本来死亡皇后岛就给他的人生涂抹了黑色,唯一的一丝亮色艾丝美拉达被其师父杀死,一辉决定放弃人性,杀死师父,从此不再流泪。
“为了增添他的仇恨,他的师父临死前告诉他,把他当成孤儿送到这里来的城户光政,其实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就足够将他尚未被黑色完全涂抹的白点全部涂死,他心里的火山彻底爆发,成为整个地球的伤口,永远也不会愈合。
“现在你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一辉式的人物。可惜,一辉作为漫画主角之一,还有可能被拯救。即便是现实生活,如果是战争年代,韩金匙还有机会能成为两面评价的争议式英雄。可惜,这是和平年代,讲究法治,韩金匙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很久了,永远也回不了头了。毁灭者在毁灭他人的同时,自然而然也毁灭了自己。
“他的恨意又因此增加到了之前无法想象的程度,于是,杀死何老七,甚至将其零碎切割,也不能满足他的复仇**了。所以,他决定利用何老七,间接杀死杀母仇人庞芳。庞芳对他的养育也是很有恩德,尽管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前提下,可庞芳后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量为韩金匙铺平道路,积累财富,但韩金匙对此并不会感动,他的心早就死了。”
庞芳全身大幅度抖动,仿佛过电一般,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不住地坠落,在地面变成无情的碎片。之前人们大都觉得她杀害连秀,用心狠手黑来形容也嫌太清,简直没有人性,禽兽不如,可这个时候,反而不由自主地同情她了。
是耶,非耶?也许这就是宿命——她的报应来了。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却培养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恶魔。
“韩金匙家资巨万,手里的零花钱也有个百八十万。他可以在庞芳并不知道的前提下,付给何老七一笔巨款,但这也不光是利诱,同时也是威逼,何老七要是不同意,那小狼会毫不犹豫地拧掉何老七的脑袋。
“当然,何老七只不过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还当自己当年的脏活儿还是被人目击了,因此对方正好也要杀人,所以以此来要挟,不然就一拍两散,同意的话还给丰厚报酬。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隐藏在幕后绝对不会现身的神秘雇主,就是当年他残忍杀害的连秀的亲生儿子张连。
“可是,何老七当年虽然没留下指纹和凶器,那时候也没监控视频,但庞芳却认得他,这是很大的风险。因此,韩金匙再花一笔巨资,给何老七整了容,准确地说,是年轻化了二十来岁,看上去像是四十出头。何老七又改身份了,自然也改了名字。”
路晨大惊:“是……是邱社会?”
于果点点头:“对,是他。接下来咱们就用‘邱社会’这个新假名来称呼此人。当邱社会一切都准备好了时,韩金匙让小狼再次递给他一根针,邱社会看到针管和针头,再无犹疑,他很清楚,雇主完全知道自己的一切。当然,他要是见到韩金匙,会惊异这小子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二十五六年前发生的事?可惜,他永远见不着韩金匙。
“接下来,小狼通过用韩金匙用打印纸打出的话告诉邱社会,让他绑架一个女孩,先按兵不动几天,再折磨致死,找个没人的地方丢弃。邱社会大吃一惊,因为他听说了前些日子一个夜跑女孩李艳被残忍杀害,找到尸体时,已经惨不忍睹。他一看小狼野兽般的眼睛,就明白了这是谁干的了。
“各位,韩金匙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行,就是从他除了打算报复庞芳外,也想要报复张宏勋开始的。他报复张宏勋的办法,就是不但要把张宏勋最宠爱的侄女张晓影的那一个亿夺走,更要把她的生命夺走,才肯罢休。你们听懂了吗?
“他不能选择直接杀害张晓影,因为目标太大了,于是他想到了炮制一个所谓的‘变态杀人狂专杀夜跑女孩的连环凶杀案’。也就是说,他必须让这种凶杀案成为规律,成为连环式的,成为老百姓惯性思维里只有贫穷的打工者里的穷凶极恶之辈才能做出的案件,谁也想不到这案子的谋划者居然是他韩大少。
“张晓影肯定不会是第一个被杀害的,但她一旦被杀害,那胶东市的老百姓也不会有多大惊奇了,大家会认为,她也只是被这杀手盯上的普通受害者之一,只不过恰好是她而已,凶手并不是专门针对她加以戕害,而是因为张晓影具备前两个女孩的共同特征:年轻、漂亮、引人注目、性格奔放、讲求个性和自由,喜爱夜跑,身上有纹身。”
0219 人性边缘的底线
“这会让警察也走入误区,会先调查这些女孩的社会关系,和她们之间的联系,甚至尤其纠结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最终,无论是警方还是老百姓,都觉得是这三个女孩的共同特征导致刺激到了凶手心中某个因为感情或者其他原因造成的心理创伤,才痛下杀手的。
“诚然,熟悉李艳的人往往说,李艳不孝敬父母,私生活混乱,道德上有严重缺失,是**丝们最痛恨的‘绿茶婊’,可纵然这样,也断然不至于该死,就算有大奸大恶,也轮不到你韩金匙来审判,更何况,她只是你的一个棋子,你并不是要审判她,你只是要用她的血引发你的计划启动而已。
“冯蓉也和李艳差不多情况,假如她不是被警方及时拯救的话,那她也一样是个死。之所以当时一直不杀她,是为了等彻底认定失踪的时间到了之后,警方出动再说,而且韩金匙打算看警方的进一步行动,确定如何杀死冯蓉,但冯蓉在原计划里,也是一定要死的。
“甚至要不是因为警方及时找到了他这个幕后真凶,阻止了这场阴谋,那张晓影不见得是继李艳、冯蓉之后的最后一个被害的夜跑女孩,而也许只是第三个而已,为了这个思维惯性的牢固,韩金匙会继续杀第四个女孩,第五个女孩,直到人们不再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受害女孩是黑道老大张宏勋的侄女,而张宏勋最近去世了,遗产争夺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最后,邱社会的下场也不会好,小狼会把他变成一堆肉块,然后生吃进去,谁也找不到他的尸体。当然,这一步是最后一步,一切要有条不紊地进行。不但如此,恐怕就算小狼甚至屠强这两位兄弟,也未必不是韩金匙的棋子,我这么说不带任何的挑拨之意,因为韩金匙连自己的生命也一样随时可以投入复仇的烈焰里,其他人又何必在乎呢?
“况且,他也不认为这样做是对不起兄弟,因为他要报复的人是他的父母。最起码的一点是,他根本不尊重生命,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一般人构思这种计划,别说每晚睡不着,甚至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可韩大少古井不波,安之若素,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澜,不说道德,单说这一点,你真是个人物,可惜了,太可惜了。”
这话说得相当可怖,阴风惨惨,所有人看韩金匙的眼睛,都充满了畏惧感,这些人中尽管有相当数量都曾经砍过人,自命心狠手辣,可这跟韩金匙完全不是同一个级数,那种畏惧没有尊重,只有害怕,从骨子里产生的害怕。
谷强、孙奇峰、路晨、巩帅等人本来尽管也隐约猜得出这案子有多么错综复杂,可真没想到能复杂到这个程度。他们此时对于果人格和断案能力的敬佩,远远超过对其身手的敬佩,哪怕于果能徒手搏虎。于果谈话间,将功劳全部归于警方,这更让他们十分感动和惭愧。
于果又顿了顿,也许他说得太多了,有些口渴。可突然一个法警跑步过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甚至敬礼。于果有些愕然,又看到现场的司法人员,目光严肃凝重,可无不充满了十足的敬畏之意,这种敬畏,跟他们对韩金匙的畏惧,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感评价了。
喝了水润润喉之后,于果接着说:“邱社会虽然没什么文化,却也不傻,尤其是在杀人方面,他很谨慎,也很敏感。他隐约猜得出,自己的任务其实并不是要杀害那个冯蓉,而是引导警察,把这个案件引向另一个方向,耗费大量警力是其次,最终雇主要杀的人另有其人。
“可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任务,否则性命不保,雇主也会将他当年杀人的行为报警,而他仍然必死无疑。为了能让邱社会有个安身之所,甚至作为囚禁冯蓉以及接下来张晓影的地方,韩金匙又买了一处农家小院,并且亲自设计那些曾经继承于邪恶养父的精巧木匠活,要不是刑警大队四中队的警察们身手好,一般人进入那个院子,很有可能身首异处,甚至被切成两段。”
巩帅、唐军和路晨恍然,他们想起那诡异小院里可怕的重重机关,就心有余悸,的确,假如没有于果一起前往的话,他们全都要折在那里,而且尸体一样惨不忍睹。
“可又有谁能怀疑到他韩大少的身上呢?他是欧洲留学回来,儒雅博学,风度翩翩,而且还有些高冷,说他会木匠活儿,谁信呢?”
庞芳抖动着苍白的嘴唇:“不……不是……我儿子不是这样的……”
于果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说:“庞女士,首先他不是你的儿子,尽管你爱他胜过一切。可你的所作所为,也真没资格奢谈什么‘爱’了。而你的养子张连,也就是韩金匙,他对你也从来没有过爱,哪怕在知道你是杀害他亲生母亲的凶手之前,他的心早就死了,你给他的那些富裕生活,来得太迟了。他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感动了。”
庞芳嚎啕大哭,声音沙哑而又凄厉,和她之前一直给人定型的霸道女强人形象完全不符。
童雅诗、谭晶晶和张晓影看在眼里,心下也颇为恻然,同时,也对这个人间惨剧感到心惊胆战。
于果继续说:“至于那个农家院里的地窖,也就是囚禁冯蓉的地方,并不是韩金匙斥重金打造的,那样实在太麻烦了,而且动静也太大,引人注意。胶东以前也有过地道战、地雷战的战役,尤其是百年前因为饥荒流民四起,挖地道也是为了保命。所以,有个地窖并不稀奇。
“从我跟小狼第一次交手,我对他产生了‘女人’的印象,其实是错误的,我分析,这是韩金匙故意再次把破案者往沟里带。他长大了,不必留着长发,但还是可以弄一团乱糟糟的长假发和一身破衣烂衫来掩盖身份,外人看到了,也以为是普通的拾荒者、乞丐或者流浪汉,甚至脑子有病的精神病患者。谁还能想到一个流浪汉身怀绝技?
“另一个让我以为他是女人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轻盈和敏捷远超常人,令我立即想到了女人。可当动手的时候,他当然还是打不过我,但我发现,他除了悍不畏死外,似乎也是在肢体接触的反应上有点迟钝。直白点说,我不认为他打不过也要打完全是因为勇敢和有责任心,想要拖延时间完成任务,更有可能是他的触觉产生了问题。
“我见过吸毒者(于果的目光转向了郑荣,意思当然是仲老四贩毒),他们有时候因为吸食过量毒品而产生幻觉,甚至产生了刀枪不入的感觉,对很多本该疼痛的接触感到十分麻木。可小狼这种情况却并非如此,我当时已经能初步断定,他患有无痛症,并不怕疼,因为感觉不到。
“直到他发现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时,突然选择了逃跑,决绝而又果断,这说明他有着相当丰富的搏斗经验,能够立即选择保全自己,这更像动物,加上动作也都十分粗犷难看而且偏偏十分实用,更让我感觉他也许和野生动物一起生活过。同时,我也明白,他迟钝之后突然敏感,分别是无痛症和野外战斗经验两种截然不同的原因导致的。
“再接下来就是我们抓住邱社会的一幕。当初我们遇到的那个哑巴,就是小狼本人。小狼平时用假发作为掩饰,等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把假发和破衣烂衫一扔,他就变成了一个清秀羞涩的聋哑青年,谁也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他当年出现在邱社会面前时,从头到脚都进行了高度伪装,加上哑巴不会说话,没给邱社会留下一点特征印象。
“因此,当他以哑巴的身份出现时,其实是为了间接去提醒邱社会有警察跟踪,可惜,他不可能明确提示,因此只能先扮演一个哑巴,以便一旦现场无法收拾,就有机会和借口离开,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哑巴有可能是韩金匙的左右手,但事情做得越多,破绽就会越大,最终引导我走上了正确的方向。”
于果周身环绕一圈,总结说:“一切都是靠各种观察和灵机一动,产生灵感,抽丝剥茧,终于接近了真相。但是,由于这件事太过耸人听闻,每一步都试探了人性最边缘的底线,实在让我每一次都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怀疑。好在我还是相信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不然,甚至破案的人想要每次深入地进行到下一步,绕过自己的内心都很艰难。”
众位警察们深以为然,尤其是年轻一代,的确是从未想到过人间有这等惨剧,哪怕是谷强和孙奇峰这样的老一辈,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案件,对此类案件也是闻所未闻,实在无法归类。
但与此同时,他们对于果简直是无懈可击的案件分析表述,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任谁也都心服口服。他们亲眼见到了恶魔,也亲眼见到了天使。
“至于为什么会使用毒针呢?尤其是杀害张晓影的时候,”于果说,“也许真的有纪念连秀的意思,但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个。虽然夜跑连环杀人案,为的是趁机杀了张晓影,可哪怕杀害张晓影,那也不是韩金匙的主要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假如警方真的能破案,那就要使得他们的第一怀疑对象,是庞芳。”
0220 细腻的细节
庞芳垂下头,其实她只是脾气暴躁,并不是智商欠缺,相反,她比一般人聪明和谨慎得多,否则也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她常用暴脾气来掩盖自己的心细如发,这不代表她真的粗心大意。听到这里,她已经隐约能察觉到于果要说什么了,可当于果说出口后,她的心还是像突然被冰山切割的泰坦尼克号,只有坠入冰海一途。
韩金匙却愈发面容冰冷,于果清楚,这并不是揭发其本质导致的,韩金匙现在依然没有悔改,唯一的痛苦只不过是觉得阴谋提前败露,实在可惜。
当然,韩金匙也算看得开,没有特别痛恨于果,因为他的确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像于果这样的人存在,而且距离自己近在咫尺。
正常人再怎么聪明,任凭千算万算,也是不可能算到这一步的,这是天意,并不是他自己没有深思熟虑。于果的出现,在韩金匙看来,简直等同于老天爷派人直接干预了他的罪恶计划。
因此,他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于果,一言不发,心里却一直在琢磨,于果的讲述太详细,实际上对自己有利,拖得时间越长,自己就越有可能想到补救的办法,无论如何,今天杀不了张晓影,也要把庞芳杀了,否则对不起自己的生母。连秀惨死的那一幕重新回归脑海,愈发坚定了他的邪恶信念。
于果虽然没有停止讲述,却一样也没有停止不经意间对韩金匙的细腻观察,因此他始终不会距离韩金匙太远,总保持相当的距离,以免其突然暴起发难,自己也好有充裕的余地回旋,不让韩金匙伤害其他人。
路晨是个捧哏的,连忙问:“因为要栽赃嫁祸庞芳,所以韩金匙又选择了使用毒针?”
于果点点头:“是。韩金匙假设了当年的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究被人见过,因此选择了让毒针再次出现,并且之前因为制造连续凶案扩大了社会影响力,相信总会唤起当年目击者或者知情者的记忆,追查毒针的历史。
“不但如此,毒针对张晓影也非常实用。张晓影虽然粗心大意性格张扬,但毕竟身手了得武功高强,除非用枪打死,否则一般的一两个男人,哪怕也会两下功夫,也不见得能百分之百得手,但用枪闹得动静太大,警方也会一查到底,并且很容易嗅出其中不对头的气味。
“用毒针就不同了,毒针可以由比较亲密的人接近后突然袭击,张晓影猝不及防,拳脚再快,也比不过毒液在血液筋脉里流动的速度。但是,事情出现了矛盾——既然张晓影武功高,一般人想要接近她也难,哪怕偷袭,所以必须有一个既能让她放心的人接近她,又能突然出其不意袭击她的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路晨恍然大悟:“是蔡雄!”
于果看了一眼尴尬的蔡雄,说:“正是如此。可事实上,蔡雄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必须需要的棋子,也是一出手就被舍弃的棋子。我的意思大家现在应该都明白了,蔡雄只是个障眼法,用来满足我刚才那些形容一个合适人选的定语,实际上,蔡雄一开始就不是作为杀手的人选,韩金匙要用来杀张晓影的杀手,其实是小狼。
“小狼的身手更在蔡雄之上,而且没有身份,他最适合干这件事。可是,张晓影与其搏斗时,小狼再强,也不是乔峰和阿紫之间的差距,总要被张晓影打上几拳,张晓影也同样会被小狼打出皮肉伤。因此,假设张晓影被杀,警察去查看她的尸体时,会发现她在活着时拼命搏斗,却被压制,最少也能说明是存在一个不相上下的对手。
“这一来,哪怕小狼是没有身份的黑户,警察也会大大缩小范围,认定是会武功的人,而且武力值高于张晓影,还跟张晓影认识并且关系不错,否则不会被允许靠近使用毒针。综合以上判断,也许警方和其他有心人都会推测出,很有可能是蔡雄所为。
“可这事要验证很简单,警方把蔡雄带回去一调查,不就清楚了?韩金匙要是怕蔡雄被调查后让自己露馅,便出钱让蔡雄跑路,那也不是好办法,迟早会被抓住,到时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干脆把蔡雄灭了口,那更是不打自招。最重要的是,蔡雄虽然对他惟命是从,但杀害张晓影的命令是万万不会遵从的。”
蔡雄愤愤地插口道:“那当然!你这话说得还算你有良心!我比你对晓影痴情多了!”
蔡雄突然出现并冒死相救,大大改善了其在张晓影心中的形象,张晓影对他也的确十分感激,但听到他这句话后,心里也不禁一酸,暗想:“于果对我要是能有蔡雄的一半痴情,我真是死也甘心了。”
童雅诗突然开口说:“也就是说,以上种种都不可取。韩金匙最好的办法是,干脆直接派蔡雄去现场,理由是让他大胆主动地追晓影,并告诉他晓影的夜跑路线和时间,顺理成章。到时候无论蔡雄在现场做什么,那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蔡雄本人在现场,然后……被小狼杀死……”
谭晶晶觉得她这时候开口有点不合适,忍不住拉了拉她,心想:“她一向不爱出风头的,这时候可能觉得于果更重视路晨和张晓影,忽略了她,所以开口了……唉,她们都这么喜欢于果,一点儿也不比我差,我怎样才能提高竞争力呢?”
童雅诗早就出现在了现场,美貌清丽,出尘典雅,气度雍容,早就引起了很多好色之徒的目光和女人的敌意眼神。这时候她突然开口,声音尤其好听,还带有一种自然高贵的威严,犹如刚刚继位的年轻女王一般,顿时吸引了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
蔡雄则木立当场,半晌才呆滞空洞地看了看韩金匙,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他自认为一向忠诚,真没想到主家拿他当做一枚拯救全盘、自身却必死无疑的弃子,这实在令他十分心寒。
韩金匙却并无任何愧疚之意,依然傲然卓立,显得仿佛他才是正义的化身。好在法庭上大多数旁听者都具备相当的法律知识和正确的道德理念,否则如果是在大街上进行辩论,那么肯定会有许多花痴少女在痴痴地暗想:“多帅啊!可惜是个坏人。但他也许不那么坏,长这么帅,气质这么酷,能坏到哪儿去?”
于果明白童雅诗的心意,而且她也的确说得很对,便接茬说:“正是这样。小狼先杀死张晓影,或者先用半死不活的张晓影作为诱饵等待蔡雄的出现,一并杀死,并且用蔡雄的手拿着毒针刺入张晓影的身体里,完成了在外人看来是蔡雄要毒杀张晓影,二人却互殴而死的现场。
“这样做还有个好处:不必再出现第三个、第四个被害女孩也行,反正凶手是蔡雄。就算我和警方仔细比对后发现,也许蔡雄、邱社会之外还有同伙,却也只会认为是同伙而已,主谋仍然是邱社会当年的雇主,蔡雄现在的老板——庞芳。
“韩金匙的谋划一开始就建立了坚固缜密的骨干,往上填血肉筋脉时,仍然十分小心审慎,步步为营,不但复杂中有条不紊,主线丝毫不乱,而且尤其令人叫绝的是——请允许我用这个不恰当的词——他在细节的处理上更是细腻有加。
“比如小狼在地下室突然出现,却有意模仿女人,而在黑暗无边视线极差的地下室,本来就有个冯蓉,营救者会认为是冯蓉出现,导致上前营救,空门大开,反而被他趁机所害。比如利用他哑巴的先天优势,在光天化日之下扮演一个可怜的流浪汉或者残疾青年,引发他人的同情,趁机作案,又能当众不被怀疑。
“诚然,有一些细节是小狼因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而临时应变所致,但大多数的既定方针,都是韩金匙一步步极其精准地谋划的。而地下室本身的无光空间,更利于常年在自然中生活,适应各种没有现代工具陪伴的原始生活的小狼发挥他的杀戮技巧。
“屠强的作用一样不可忽视,你表面上是在帮助张宏远先生,但你实际上却在收集对张家有利的证据,能销毁的就销毁,不能的就推说并无效果,张家人不怀疑你,没有去征询其他律师的意见,全面信任你,可以任由你发挥。
“到时候你表面上已经尽全力了,而张晓影那一个亿在张宏勋先生临终前意识未必清楚的遗言无法作数的前提下,这一亿资产依然归属第一顺序继承人庞芳和韩金匙。我说得对吗?屠律师?”
屠强耸耸肩,他也轻松了。当然,他的恨意只限于对自己那个邪恶的养父,既然报了杀母之仇,以后都只是兄弟恩情了,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不错了,对得起结义之情。
于果接着说:“而嫁祸给庞芳却是韩金匙所有令人叫绝的计谋中的最强音。庞芳发现自己被这种毒针凶杀案嫁祸后,就算想尽千种理由,也不会往自己儿子那边去想,她那么爱儿子,又怎么会相信养子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当她听警方放出假消息,说是张晓影被蔡雄用毒针杀害,她推测是儿子做的,也万万想不到是儿子要嫁祸自己而为,只认为是不成熟的儿子一种为了获得财产而采取的幼稚而冲动的做法,却没想到儿子比自己更加老谋深算。”
0221 让各位见笑了
于果看了看庞芳,说:“哪怕看到了毒针,庞芳也依然联想不到是儿子捣鬼,还以为是儿子也恰巧选择了自己当年使用的毒针,认为冥冥中有一种天意在安排,更认为是儿子跟自己心有灵犀,有着共同的潜意识。
“但她却不想让儿子出事,因此,一边承认了当年杀害连秀的事实,也就一并把派蔡雄杀害张晓影的事认下了,至于蔡雄究竟是如何杀害张晓影的,她管不着,但她会竭尽全力顺着警察说供词的。总而言之,杀一个人是死,再多认一个也一样死刑,何不全部大包大揽,让儿子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里,庞芳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泪水几乎成了喷泉,大片大片地洒落,衣襟已经都湿透,脸色涨得通红发紫,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众人也都被深深震撼了,说什么的都有。可韩金匙却看上去以不变应万变的样子,并无所谓,眉目没有一丝一毫地触动。
假如说张宏远发现张晓影没死的时候,已经杜绝了要雇凶杀死庞芳的念头的话,现在几乎就完全是同情她了。他觉得庞芳这一生的悲剧程度,完全不亚于连秀,尽管正如于果所言,这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与此同时,他也深深为大哥的亲生儿子如此邪恶感到十分心寒。
“毒药的出现,也是韩金匙一个极其邪恶的设定,”于果说,“关于这个是个意外状况,我没有证据,也没有把握,但既然韩金匙已经承认了他犯罪的事实,告诉警方就可以了。”
韩金匙突然问:“你那么有才,为什么不猜猜呢?”
于果笑笑:“好,我猜猜也行,猜得不对不要见怪。你性格虽然冷酷,却没有装得这么冷酷,你装给别人看,尤其是装给母亲看,其实是为一步步让别人认为你有抑郁症。最终,你当着母亲和他人的面演戏,说要吞下从非正常渠道购买的毒药自杀,被制止后再装作几天不吃饭之类的。
“你母亲心疼你,从此坚决看管你,不让你再有任何机会接触毒药和购买渠道。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母亲却留着这些毒药。她虽然不见得认为自己二十五六年前做下的恶事会被人发现,但也许她认为自己终究能等来报应。
“因此这毒药留着随身带着倒不错,一旦事情到了无法回旋的余地,就用这毒药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她这次就是选择吃掉之后等于让案子陷入死局,并认下一切罪过。而她的苦心却正中你的下怀,既能达到你杀害你母亲的目的,又能达到保全自己的目的,一举两得。况且……”
于果顿了顿,无不嘲讽地说:“你让你母亲服毒自杀,这种痛楚对你来说,还觉得太轻呢。”
“她不是我的母亲!”一直冷言冷语甚至沉默寡言的韩金匙,突然像是彻底爆发了的休眠火山,这一声高喊令在场众人都不禁一阵惊异。
庞芳哭成了泪人,想要说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要知道,杀害亲生母亲之仇,岂能是一句道歉就能化解的?哪怕把他养育到这么大,虽说养恩大于生恩,也远远抵消不了这种仇恨。再说,她将他养大的前提是,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韩金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众人都哗啦啦让了开来。其实,韩金匙三人组合起来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恶魔,缺少了屠强的“文”和小狼的“武”,韩金匙只是一个大脑而已,并没有实际的暴力伤害能力。可即便如此,他给人的感觉太过恐怖,即便文质彬彬,众人也感到十分忌惮。
于果问:“我猜得对不对?”
韩金匙平静地回答:“你很会猜。可惜,咱们不是朋友。”
于果摇摇头:“你的确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的那样,你并不是看不起穷人,因为你在贫穷的环境下度过了童年。可你很看不起比你智商低的人,觉得那都是废物。你觉得,在层次上,我和你属于一类人,所以你觉得可惜?”
韩金匙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于果说:“其实没什么可惜的,同一层面,但追求不同,人生观不同,咱们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而且,咱们并不是同一层面的。”
最后这句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知觉,可是童雅诗、谭晶晶、路晨、张晓影和韩金匙,都有所察觉,并且深以为然。他们是真正懂得于果此言含义的人。
于果总结性地搓搓手:“你的复仇计划和三个亿的美梦,都破灭了。好了,我说完了。如果哪方面还有遗漏,或者有什么疑问,请告诉我。没有的话,那就请你跟着警车回去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庞芳哭得晕厥过去,整个法庭,被她凄惨绝望的哭声弄得阴风阵阵,听上去毛骨悚然。
韩金匙点点头,却欲言又止。
于果看看谷强和孙奇峰,两人点头,于果便说:“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庞芳误以为儿子还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便停止了哭泣,有些期待地看过去,只觉得上午的日光映照下,韩金匙的脸色一片漆黑,只有一双眼睛在闪着并不友善的光晕。
韩金匙撮撮牙花子,说:“说起来不大好意思,所以扭扭捏捏。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想说,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路晨朗声说:“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了,不给你戴手铐那是因为你目前还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行为。你要是没什么话说,就别拖延时间了。”
韩金匙笑了:“我知道,我的动作肯定没有于果快,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张晓影必然会说“知道还这么多废话”,可她遭逢巨变,一瞬间懂事了好多,这时感觉有点不对劲,便问:“大……大娘,大哥身上应该没有毒药了吧?”
庞芳听她居然还管自己叫大娘,一时间羞愧万分,但她全心都在儿子身上,没去多想如何对不起张晓影,而是惊恐地回答:“应该都被我拿走了啊……”
于果警惕了起来,他看韩金匙说话没什么异样,那么毒药就不在嘴里,否则胶囊化开也是必死无疑,这就好办多了,假设韩金匙是要从身上掏出药来吃,那么无论多么快速,都不会比自己更快。
可韩金匙冷笑道:“看你们紧张的,真是讽刺啊,我要杀的人都在这里,可这些人还假模假式地为我担心呢。”
于果冷冷道:“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你心里清楚。你自己想象中的别人,都被你扭曲了。”
韩金匙沉下脸来:“我当然不会用同样的方法,那不就太没意思了?于大侦探,你不是还夸我智商高么?我得对得起你的夸赞。我那个混蛋养父,人品虽然不咋地,但论手艺还真是不含糊,他可不光是会木匠活儿,还是铁匠、石匠、瓦匠,还会做打猎用的装备和陷阱,但我最佩服的,是他能做炸药。”
全场大惊,连声喧哗也没有,全都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屠强也骇然望向韩金匙,显然,这并不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他这才明白自己也并不知道计划的全部内容,只有韩金匙自己掌握了最终版本。
韩金匙旁若无人地说:“我听人说,胶东市法院这边的设备挺先进,枪支是别想带进来了,那么就得从别的方面着手了。我弄了点土炸药在自己车子的后备箱里,说土的因为鄙人自己做的,手艺粗陋,让各位见笑了,但各位一会儿见识到威力之后,应该就不至于说土了,更没可能笑了。”
于果第一次感到心惊胆战,他再神奇,骨子里也是人类,千算万算,没想到韩金匙能走到这一步。
看到于果的样子,韩金匙的表情十分满足。
全场大哗,最少有二三十人开始朝屋外乱跑。
于果猛然望向童雅诗和谭晶晶,使劲皱了皱眉,自然是要让她们快走,可是童雅诗和谭晶晶虽然花容失色,却互相看看,艰难地摇摇头,那意思是不肯离开,怕他出事。
于果有些恼怒,可是他无论怎么使眼色,这两个女人都似乎无动于衷一般,除非于果离开,她们才会离开,而她们很清楚,于果是不会离开的,他的责任感太强了。
旋即,于果又看向张晓影,张晓影却也一样,拉着父亲和弟弟,走到童雅诗和谭晶晶身边。路晨看在眼里,尽管此刻惊心动魄,却还是有些酸楚。当然,她也明白,自己和爱慕于果的其他红颜知己不同,她首先是个警察,其次才是女人,她不离开现场,于果就不肯走,而她也是绝不可能离开现场的。
韩金匙突然站起来,几个起落跳到过道,动作居然也很敏捷。路晨大喊道:“抓住他!”其实她是喊于果,因为于果抓他最保险,但喊得含糊一些,有利于麻痹韩金匙。
可韩金匙却在无法阻止的狂奔人流后面停住了,微笑着说:“遥控器就在我的手表上,谁想从任何方向靠近我,或者有在我看来像攻击性的样子,我都会摁的,所以,于大侦探,麻烦你别乱来。我摁了以后,一分钟之后就爆炸。这个设定可不是为了仁慈,只是为了方便我离开。
“但是,现在告诉你们也没关系,谁要是靠近我的车我也立即摁,一分钟而已,你们就算马上出动防暴警,等他穿上衣服,这车早就飞上天了。对了,里面还有好几条线呢,别乱剪,剪错了马上爆炸,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你们任何想要拆除炸弹的行为,都是徒劳的,也许真有人才能拆除,可这需要时间。”
0222 片刻的光明
庞芳哭喊道:“儿子,别一错再错了!这些人都跟咱们没怨没仇,你别犯下更大的罪孽了!”
韩金匙居然转过脸来,肯跟她搭话:“你也有资格跟我说‘别一错再错,没怨没仇’?你杀了我妈妈,又抢了我爸爸……全世界的人都来指责我,也轮不到你!庞芳,我今天最大的遗憾不是事情败露,或者没杀了张晓影,那都是副产品,我真想杀的人是你……”
庞芳先是一怔,随即是无穷无尽的绝望,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儿子了,嘴巴啊啊地叫着,已经失去了理智。
韩金匙一字一顿地说:“但是,好在你已经必死无疑了,你杀我妈妈的事情曝光,虽然这迟来的审判来得太轻,而且我也许会走在你的前面……但知道你非死不可,我也真的很满足了……”
庞芳听到这句,直接晕厥了过去,有女司法人员立马蹲下救助。
谷强喝道:“韩金匙!负隅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现在唯一的出路……”
韩金匙烦了,手抖了抖:“再多放一个字儿的屁,我就摁了。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充满正能量的官方语言腚眼?我听到你这种说话方式就想弄死你。不过,看在你是这里最大的管事儿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就不引爆,怎么样?”
谷强脸面上挂不住,可他知道继续把劝服类的语言说下去只能被羞辱得更厉害,只得正色问:“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但要求不能太过分……”
韩金匙突然哈哈大笑:“傻逼!我逗你呢!谁信你的话呢?自来绑匪或者其他汽车炸弹案件的歹徒向警方提要求,就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的时候,都是磨时间而已。你说不要太过分,那也不过是为了显得真实点,安抚我罢了。”
谷强感到十分恼怒,压着火厉声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明说了吧!”
韩金匙清了清嗓子,说出一句震惊全场的话来:“我还能上哪儿去?我肯定是要被判死刑的。既然如此,我何不死得轰轰烈烈呢?这炸弹,就足够让我轰轰烈烈地走。对不起了于大侦探,对不起了警察同志,我没啥要求。我就想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享受一下摁动按钮引爆炸弹的感觉。这种感觉一般人一辈子也等不到,我就要死了,何不试试?”
一阵阵因为极度惊恐而发出的尖叫发出,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开始蜂拥而出,场面再度陷入混乱,留下的,只有童雅诗等女子,张宏远和几个死忠部下、警方和法院的执法者,而且还要疏导现场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那些法院的工作人员虽然也是执法者,却不是警察,但他们并没有选择离开,一个也没有,全都面目铁青,可以看得出,尽管也很害怕,责任感却不允许他们走,路晨看在眼里,很感动也很钦佩。
谷强电话请示上级后,等待武警、拆弹警察和消防警的到来。
于果盯着韩金匙,一言不发,可态度却很平和。
韩金匙感到可笑,“哈”一声,说:“你说我爱扮酷装逼,你比我更装逼!这时候就别装什么淡定了,或者脑子里在琢磨着怎么劝说我‘不要伤及无辜,你妈妈活着的话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这副模样’之类的……”
于果凝然道:“你说得没错,你精研很多学问,当然包括心理学,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你早就死心了。”
韩金匙忽然从身上抽出一副变色镜戴上,说:“但根据我的情报,你还会催眠术,不简单呐,除非不去看你的眼睛。可不朝你这边看,又不能及时掌握你的动向,只能戴这个了,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耍帅。呵呵,哈哈!”
于果心里一沉:“这家伙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真的到顶峰了……这可怎么办?”
韩金匙戴上变色镜后轻松了很多:“哟,看你那眼珠子咕噜噜转的样子,到底想出什么好主意没有?任你功夫再高,脑子再好使,你也是血肉之躯,你能对抗得了炸药么?真可惜呀,伟大的侦探于尔摩斯,刚刚名震胶东一个小时,就要血肉横飞了。”
于果福至心灵,已经想到了主意,嘴上说:“实在没办法,我也只得认命,不过这不等于我输了,我毕竟在破案方面的对决上,赢得很彻底,你用这种暴力手段来抹杀我的成绩,那是粗鄙的下策,也配称得上是智慧?”
韩金匙为之语塞,可很快辩驳道:“你要是真那么神,就应该算得到!”可他迟疑了一下,又说:“当然,诚如你所说,可能我扭转局面的手段不太光彩,但我也实话告诉了你炸弹的位置、引爆的方法和时间限定,甚至炸弹拆卸有可能造成的危险,这还不算最大限度的‘剧透’吗?人家说,剧透死全家,呵呵,看来真的应验了……”
韩金匙之前沉默寡言了二十年,眼见自知大限将至,居然像是要把这辈子没说的话一股脑全部还上一般,进入了自认为幽默的癫狂状态。
于果却说:“那好,既然咱们彼此不服气,那你愿意来一次最后的对决吗?”
韩金匙一怔:“什么?”随后轻蔑地说:“所谓‘对决’,应该是公平的。你说对决就对决?我就快没命了,你却名利双收,这公平吗?”
于果肃然道:“我也赌命,你敢么?”
韩金匙这回真的是愕然了:“这怎么说?”
于果不疾不徐地说:“我如果输了,你就引爆炸弹,因为我距离炸弹最近。”
韩金匙错愕万分:“你……你要拆弹?”心里却大为后悔:“这小子……我以为我把他研究透了,武术,催眠术,推理……可他怎么什么都会?他真的会拆弹?我真是麻痹大意了……”
童雅诗、谭晶晶、张晓影和路晨也都误以为于果这么说,是因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儿,又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可同样也都捏了把汗,要知道,拆弹不是别的绝活儿,那是没有任何回头余地,只有一次机会的事情,本领再高,经验再丰富,也得看命运之神是否垂青,否则,绝活儿就真的“绝”了。
于果见韩金匙脸色陡变,微笑道:“你害怕了?”
韩金匙却强硬地说:“我害怕?炸弹是我控制,我有什么害怕的?我已经无惧生死,我有什么害怕的?于大侦探,你别忘了,你一没有设备,二没有防护衣,而且只有一分钟时间,只有一次机会,你吓唬谁呢?真以为用心理战术就能把我镇住?”
于果莞尔一笑:“看来确实难逃你的法眼,那我何不跟你明说呢?不错,我不会拆弹。虽然大学是学理工,但那是为了谋生,在国内,文科前途堪虞。但高中时候我是文科生,因为我很头疼数理化,就算动手拆过很多东西,可炸弹真不在其中。”
韩金匙见他态度真诚,不想撒谎,可仍旧不敢怠慢,因为他太看重这个对手了,便说:“那你既然有自知之明,还赌个什么劲儿?”
于果针锋相对地问:“既然对决要公平,那么请问,你刚才告诉我炸弹的位置、引爆的方法和时间限定,甚至炸弹拆卸有可能造成的危险,这些信息,都是真的吗?”
韩金匙愣了一下,很快阴森森地说:“我胜券在握,对那些平头百姓,我懒得撒谎,没有必要。对你嘛,我那是十分尊重,也不想骗你。所以,假如你认为我还有人格尊严或者其他什么还算可以的东西的话,我愿意用它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很好。”于果深吸了一口气,问:“我想要阻止它的爆炸,你能给我多少时间?”
韩金匙冷笑道:“太可惜了,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意图,但好在不晚——你不要一边说话一边靠近我。我知道你不随便动手,可为了不让我摁动这个按钮,你会毫不犹豫地拗断我的手臂,甚至把我的脑袋从脖子上扯下来……”
庞芳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悠悠醒转过来,老泪纵横地喊道:“金……金匙……别……于果,于先生,你别这么做……金匙就是要被枪毙或者注射死……我也没办法,但……但你别把他弄得这么惨……我……我不想啊……我爱我的儿子……”
韩金匙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就像凄美的母爱给了他片刻的温暖和感动,但这只不过是暗夜里极其罕见的闪电,只造就了片刻的光明,无法在瞬间重塑他的人性,因而不可阻挡地迅速被更大的复仇之雨组成的狂潮所彻底吞没。
韩金匙的恨意,达到了他此生的最顶峰,就像一个逐渐扩大的黑洞,要把所有的物质乃至光明本身都吞吃掉。
于果明白,韩金匙此时油盐不进,已经无可救药了,最重要的是,因为无可救药,也同样无懈可击,如果不是自己准备了两套方案,恐怕也要和庞芳一样绝望了。
那么,接下来的第二套方案开始进行,可能要花点钱,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因此,于果郑重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韩金匙淡淡地说:“很好,你总是比别人有分寸,没有继续一边说一边朝我走。我相信你的爆发力惊人,可这必须在一定距离内才好使。你再快,也快不过我动一动手指头,对吧?”
于果点头:“我刚才就没打算这么做,因为你还不知道我关于对决的提议,所以,还是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我想要阻止爆炸,你最长能给我多长时间?。”
韩金匙森然道:“你这么想死?那好,我也大方点。你现在朝那辆车走过去的时间,我可以抛去,忽略不计,等你到了汽车那里,再送你一分钟时间,接着我就摁动。也就是说,爆炸之前,我总共可以给你两分钟。怎么样?”
0223 最后的死亡飞车
韩金匙此言一出,等同于判了所有人死刑,因为哪怕认为于果可以创造无数奇迹的路晨、谭晶晶、张晓影等女孩听了这话,也是面色大变。唯一只有一个人神色笃定,用更加坚定和信任的目光凝视着于果。
她是童雅诗,是唯一知道于果身负巨大秘密且略窥冰山一角的人,对她而言,其他人都没什么区别,她是独一无二的。她相信于果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世界的常理是无法拘束住于果的。
于果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没必要做这个动作,这是为了麻痹韩金匙,令他以为自己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最多会佩服自己的胆量,自认为胜券在握,那也就不会在关键时刻再次变卦,刁难自己。
接着,于果将双手从兜里掏出来,来回晃晃,接着又看了韩金匙一眼。
韩金匙受他激将,冷冷地说:“我说到做到不会反悔!你走到车子后备箱并且打开它,看到炸弹之前,我不会摁动。但这不等于你可以无限拖延时间,快点儿!别把我少有的耐心全部磨没了!”
于果故作苦涩地笑笑,显得毫无办法,走向外面,直到和四个女孩擦肩而过。
童雅诗表情不变,嘴上却轻声说:“大喊有炸弹,让所有人都离开,咱们也全力奔跑!”
于果微笑:“谢谢你,但我得遵守规则,这不是迂腐,你相信我吧。”
韩金匙却听到了,在后面大声说:“幸亏你没有这么做,觉得一分钟足够了吗?告诉你们,这里人来人往,就算这栋楼上的所有人能在一分钟之内全部下楼,你能让街面上的行人全都在一瞬间能理解你的话并且相信你的话吗?
“不过,你这几个女人的确很狡猾,给你出这样的馊主意,那就别怪我压紧条款了。从现在开始,除了你之外,谁的脚朝外挪动一下,我就立即摁动按钮,大家一起玩儿完,怎么样?”
童雅诗十分后悔,她紧紧地凝视着于果,深爱、感激、疼惜、相信、佩服、敬畏……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加上近在咫尺,已经足够让于果看懂了这眼神里包括的全部含义。
于果看着欲言又止的张晓影、路晨和谭晶晶,露出一向毫不在乎的淡然自若,沉声说:“你们如果以前一直对我深信不疑,现在也一样,相信我。”
张晓影突然淌下泪来,她经过这生死巨变后,性格也跟以前迥然不同了,只不过她自己并不自知,她已经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于果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一堆豪车跟前,才想起来问:“对了,我还不知道哪辆车是你的呢?”
韩金匙冷冷地说:“都是我的,但我喜欢自己开车。”
于果立即明白,走向了其中唯一的一辆奔驰全尺寸越野车顶配,这辆车必须得自己开,车主绝不会专门找个司机,因此只有可能是超跑和suv,但超跑的后备箱是个摆设,用来装软顶或者硬顶敞篷,也不可能放置炸弹。
韩金匙见于果一下子就选中了,心想:“这个人心思这么细腻,而且能这么随机应变,想象力丰富,又随时切合实际……可惜了,我和他都得死,只不过是前一脚后一脚而已……也罢,到了那边,他算是我妈妈的恩人,到了那边,我见到了妈妈,再一起向他道谢吧……”
但接着心里又强硬起来:“至于之前死了的那个李艳,我现在也没有后悔过,她虽然不至于死,但活着也没什么益处。自古以来,卑贱的生命都是被高贵者用来作为奠基石和踏脚石的……”
于果示意韩金匙,韩金匙的另一只手摸出了车钥匙,摁动了后备箱。
于果说:“你把车钥匙给我吧。”
韩金匙一怔:“你要它做什么?”
于果有些自嘲地说:“这车很好,我想,假如我要死了,那起码拥有一次它。而你,你不是也不打算活了吗?这车对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韩金匙没看出什么不对头,虽然心里也猜测:“难道他是要用一分钟时间迅速开出去?这不可能,这是市中心区,而且一直堵车,他能开到哪儿去,到了闹市区人更多,两分钟就要爆炸了,杀伤力更大!他这么聪明,应该能想象得到!”
于是他短暂地驱散了自己心头的不安念头,将车钥匙抛掷过去。
于果随手一抄接住,然后有些调皮地朝四个女孩笑了笑。四个女孩的心里都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啪”一声轻响,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就像是潘多拉打开了魔盒,释放出了各种恐怖的怪物。但希腊神话里的潘多拉盒里,还有“希望”存在。
韩金匙一阵阴毒之极满怀恶意的笑声异常尖锐,与此同时,他几近亢奋地大喊一声:“开始第一轮倒计时!”他很清楚,虽然看上去十分大方地送了一分钟给于果,但于果哪怕是拆弹专家,想要看清楚这炸弹的大略构造,一分钟也不见得够用,更何况是要判断哪根线可以剪短,再说,只有一次机会。
韩金匙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墙壁上的大钟,余下所有人的眼睛也都看过去。
于果看了一眼后备箱,里面的确是有一个看上去不小的东西,乱七八糟,有长管也有方块,这一大坨加起来,光打眼一瞧,哪怕完全不懂炸弹的人,也可以腾飞想象力去尽情猜测它的巨大威力了。上面有一个闹钟一样的东西,好在还没有动。
韩金匙讪笑道:“看够了没有?已经十五秒了。看看下面的那些红线蓝线绿线黄线,猜猜怎么安全拆掉它?”他这短暂的二十几年一直都郁郁寡欢阴冷沉默,这两个钟头内,却是他笑得最多的时候,超过了之前所有时间的总和。
于果却突然关上后备箱,然后坐上了驾驶室。
所有人都错愕万分。
韩金匙真愣了:“干什么?你不会是想通过中控来拆炸弹吧?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四个女孩都很聪明,但真正跟于果思维同步的只有童雅诗,她立即觉察到了不对头,竟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充满了绝望:“你别送死啊——!”
于果朝童雅诗回眸一笑,什么也没说,立即发动了车子,一脚踩开了油门。
韩金匙这才恍然大悟,森然可怖地嘿嘿几声,黑暗再度攫住了他本来就已经邪恶不堪的心,嗤笑道:“我其实想到了你会这么做,但太过荒诞被我否认了。可你居然真的这么做……满街都是人,就算不堵车,你开半个小时也到不了郊区,可两分钟以后,炸弹就把你当卫星送上天了——哈哈哈哈!”
车子疾驰出去,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就连一向钦佩于果到了极点的四中队众警员,也都觉得于果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可在这等着爆炸固然不对,但开上街难道就不会死伤一个人了?这是不是也一时冲动太欠考虑了?而且还有可能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
尤其是谷强和孙奇峰这样当领导的,本来以为要破一个耸人听闻的特大案件,个个都要立功受奖前途远大的,可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旦出了影响力极坏的大面积杀伤事件,那他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准功劳一点儿没有,还得降级、摘帽子甚至判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后悔死了!
可远远地,有人惊呼,那车子居然如同人自身的头部和四肢一样,灵活到了极点,几下穿插腾挪,居然以极快的速度很险地避开了各种人和车。
韩金匙看在眼里,也是由衷地佩服:“真是让人尊重的对手,我栽在他的手里,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但他这车技再厉害也不好使了,时间根本不允许。说好送你的一分钟,多这一分钟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我还是会兑现自己的诺言的,这也算是对你最后的补偿吧。”
大钟终于指向了一分钟后,韩金匙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然后伸出手指,对着自己的手表摁了一下。
这一下众人都看在眼里,仿佛是魔王亲自打开了魔界之门邀请众生,个个脸色煞白,万念俱灰,知道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既然如此,所有人也都像是从被施了定身法后突然解封,全都狂叫着冲向韩金匙。张晓影和路晨都恨死了他,可张晓影却觉得韩金匙也十分可怜,便没有动手,换做别人,早被她打成重伤了。
路晨忍住了抽他的冲动,大喊道:“都别动手!冷静点儿!”那些司法人员倒是听话,可巩帅一脸通红的怒火,狠狠一拳,他武功高强又一身蛮力,这一击动了真格,威力极大,韩金匙眼歪口斜,血喷了巩帅一拳头,就被揍飞出去。
屠强突然拦住,一把拉过韩金匙,可他最多会点擒拿和摔跤,哪是巩帅的对手,眼见又要挨揍,谷强和孙奇峰大声呵斥,唐军又上前抱住巩帅,才没酿成大祸。
庞芳绝望到了极点,早就昏死过去,否则她还是会死命拦住众人,不允许伤害其宝贝儿子。
张宏远也惊呆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童雅诗却一直朝远处看,这时候骤然间惊叫起来。所有人不明所以,这时候也顾不上打韩金匙了,全都跑出来看。
韩金匙也有些不甘心,一边挣扎着想要摆脱路晨刚刚给他扣上的手铐,一边大叫道:“怎么回事?告诉我!”他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很害怕这种想法变成现实。
跑到童雅诗身边的人都惊得难以形容,他们看到于果的那辆奔驰车已经疯狂地冲向海岸街,直奔小码头。
“他是要牺牲自己,冲进大海——!!”谷强这才完全明白。
“不——!!”四个女孩异口同声地高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爱情随时跟随于果而死的巨大绝望。
0224 火海中的超级穿越
车子飞驰在海岸街,引起了一大片自以为手速极快却一下子傻眼的抢道司机的破口大骂,骂声未绝,奔驰越野已经开始加速,冲向了前往码头的长距离栈道。这时,骂声一下子全都停下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缄口不语。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傻瓜怪不得这么不要命,原来真的是要去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么好的车技,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也不为过,却是不想活了!他们没看错,直线冲刺,瞬间加到了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而前面就是海!这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围观的人迅速增多,尤其是外地的游客,都感到十分惊险,想要跑过去看看这疯子的下场如何。但好人也多,有人这就要脱衣服下水,准备救助这家伙,他的朋友还劝他别去,说一心求死的人可能反而会把救人者拖到海底。
路晨要开车追击根本来不及,她和张晓影体力都好,这时候一扫矛盾,配合默契,一路冲上三楼登高远望,看到这个场景,激动和痛苦的心情难以形容。
有个司法人员叫道:“这位警官快通知交警!让他们用扩音器疏散群众啊!”
路晨绝望地摇摇头:“哪来得及?等我说明白了,早爆炸了……好在不是海水浴场,否则进入水里也一样会伤及无辜的……”
而任谁也想不到的是,于果早就对系统命令道:“车子冲入水里时,如果车附近二十米距离还有人在,就把我和车一起送到一分钟以前的墨西哥荒无人烟的野外公路上,如果车附近没有人,都在安全距离,就只传送我过去就行!”这段话很长,可他只默念了一声“孟凝”,就等同于召唤了系统,直接阅读他大脑里比闪电还快速的信息。
系统回复也极快:“附近没人,都在安全距离,这就传送您过去!但请说出起码一个具体标志,我只能追踪具体的人或者物品!”
于果急中生智:“从西向东数第二个有骷髅涂鸦的公路牌!多少钱都不讲价!”其实他从没出过国,并不知道外国的公路什么样,但他经常看的美国或者墨西哥电影,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两旁都是一望无际的山石,行走几天也看不到人,但涂鸦文化很流行,甚至在公路牌上也会出现。
他确信一定会有骷髅涂鸦的,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他要试着赌一把,尽管时间短暂,但他本来就是跟时间赛跑的超级穿越者。
系统立即回复:“如您所愿,祝您旅途愉快!”
于果瞬间化作一朵稍纵即逝的量子云,变成一堆肉眼可见的数据,在宏观世界里坍缩,全部传送到地球的另一端。
也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栈桥尽头的爆炸声,轰隆声几乎要重塑人们的耳膜。他看到了如同钱塘潮一般的冲天巨浪,群众狂呼,四下奔逃,公路上车辆都停顿了,甚至互相碰撞,司机们屏住呼吸,暂停争吵,全都将眼睛瞪到最大,努力地看着。
而他本人却在进入这个早晚温差极大,野性而又荒凉的漫长公路时,顿时有一种走在星际长城上,四下都是广袤无垠的冰冷太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一闪一闪的星光。
等他全部被传送过来,所有的量子重新复制、排列、组合后,整个人的颜色由浅变身,感到重新又一次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新的生命体。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边已经是黄昏落日,那些一闪一闪的星光,不过是红日余晖在千篇一律的金色砂砾上的映照。夜晚的寂静,也堪比星空。至于大小,这里虽然比不得太空的广阔,却也是四下望不到边,只有这条余热尚未消退的公路,还在表示自己仍旧在人类文明所及的地域。
于果恢复常态后,立即跑到一边,尽量不在公路上显得太显眼。公路很远处已经有一对双闪,看来是卡车,这里再怎么荒凉,毕竟还是有人的。只是,像他这样“无车之人”,确实是很不常见。
他找到安全位置后,系统问:“您要立即调回基准时间线么?”
于果摇摇头:“不必了,那不是还要多花钱么?要是我和车都穿越过来,自然要调回基准时间线,因为车子爆炸是不可以留在历史中的,哪怕是一分钟以前。可只有我穿越过来就没关系了,一会儿直接用同样的方法直接回胶东市即可。”他现在终于轻松了,彻底释放了紧张,和系统交流,甚至像面对一个真的人类讲话那样还点头摇头。
系统笑道:“您这么辛苦操劳,还能想到这个,果真是个守财奴。”
于果没搭理,而是单刀直入:“现在你可以说说了,刚才我的穿越,多少钱?”
系统笑道:“您猜呢?”
于果本来不喜欢它跟自己绕来绕去,毕竟再怎么智能化,也最好在严肃回答的问题的时候能像真的电脑计算机那样中规中矩。可现在真的把手头的大事处理了,放松下来了,于果也不介意和它逗闷子:“五万?”
系统收起了嬉笑,说:“十万,扣除后,您只剩下五百二十万积蓄了。您不要觉得多,这次我在权限之内用最高速度传送您的数据,否则,您其实是躲不过这场爆炸的。如果再想要恢复,那恐怕就要花更多的钱了,还是这样毕其功于一役,最划算。”
于果情知它没有说假话,也是心有余悸,深以为然:“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挣,我这个人可是最大的本钱,本钱绝对不能舍弃。”
“您虽然很抠,但权衡利弊的基本思路还是正确的,恭喜您想开了!”
于果没理会它的调侃,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发红,甚至有一种烧灼感,而仔细查看衣服,袖子末端和风衣后摆都有一股烧焦的味道,看来只要再晚一两秒钟,自己就得承受这巨大的爆炸了。
按照自己适才尚未传送过来时大致看到的威力,最起码也能把几辆车同时炸飞,比机枪和手雷的威力大多了。自己再厉害,其实也就跟一辆没有火力的小型坦克差不多,这一炸虽然可能依旧可以活命,但说不定会重伤残疾,那就真完蛋了。
不过,即便那样,自己也可以卖掉现在手头的全部积分,然后求得恢复健康,可那样一来,一切就得重头再来了,要复活孟凝,积分需要两百万点呢。
想到这里,于果忽然问:“你告诉我,我现在有多少点积分?”
系统回答道:“25000点。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就多了?您虽然有些穿越行为不赚钱,但是做好事,而且从长远来看,有利于在商业上提高知名度,树立正面的品牌形象,换句话说,是有潜力赚到更多的钱的,所以就潜移默化地增加了您的积分。”
这积分数字虽然出乎于果意料之外,可于果想到距离孟凝复活的数字还是太遥远,便再次想到了曾经要将财富成倍增加的办法,现在手里有着五百多万积蓄,那就要逐步开始实施了。
系统又说:“您不要再琢磨钱的事了,要知道,今天这件事解决得还是十分顺利的。您别忘了,幸亏是传送您自己,要是被迫把您和车子一起传送,别看是在墨西哥这样不富裕的国家,可互联网依然非常发达,万一路过的卡车司机或者别的什么司机好事,把爆炸图片或者汽车残骸图片传送到网上,然后疯狂转发,迟早会发到出国的华人那里,再发到国内。
“到那时候,终究会有人认出这辆车,要知道,这是中国车牌,是最明显的咄咄怪事,万一车牌只是被炸飞而没有被炸得粉碎,那这奇怪的事无法解释,就不妙了。而在胶东市,甚至整个省内,韩金匙安装汽车炸弹的事都是爆炸新闻,肯定很多人关注,包括研究他这款车,也就是说,迟早会有人比对这两则新闻,发现车是同一辆。
“再接着会发生什么事,不用我说您也会猜得到吧?一旦引发网民热议那还是小事,可把这事闹大了,整到上层的某些人看到了,那您就会被注意到,甚至有可能被定为科研对象了。这有多严重呢?甚至将威胁到您的生命!我这不是危言耸听吧?”
于果明白它说得都是事实,想想刚才的千钧一发九死一生,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凛然动容。
这次这件事发生之前,于果总觉得,自己一个拥有超级穿越系统的不死超人,在普通人的社会里足够生活得游刃有余潇洒如意,可他万万没想到,普通人里居然也有韩金匙这种超高智商、超强忍耐力和完全丧失人性的对手,要不是他也足够聪明和客观上绝对强大,还真不见得能及时识破韩金匙的阴谋。
通过这件事得到了极大的教训,他打算再度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需要更加谨慎当心,步步为营,一路悄然壮大。哪怕将来他的地位和财富也足够跟他本人的强大相匹配,他也丝毫不会放松。
系统接着问:“那您接下来要去哪儿呢?是要选择某个您认识的人一分钟以前所在的位置吗?”
于果点点头:“是的,但不是你想到的童雅诗、路晨、张晓影、谭晶晶她们。”
系统忽然笑道:“哦!我明白了,您是想念张丽云女士了,不错,她真的很有韵味呀!都市成熟女性,是男人的最爱!”
于果被它的胡说八道逗乐了,长舒一口气,说:“不是,是孟灵。答应了要陪她一家吃顿饭,不能说话不算数。”
0225 给美女们群发短信
系统讶然道:“不是吧?您怎么突然想到她呢?想换换口味?”
于果冷脸了:“以后还是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你不开玩笑其实也能过得挺好,是不是?”
系统见他生气了,忙补救道:“哈哈,活跃一下气氛,有助于您体力的恢复,既然您不喜欢,那就尊重您的意见。我的意思是说,那四位女孩都很担心您,您要是不及时出现,她们会以泪洗面,彻夜难眠,甚至会吓死的。”
于果笑笑:“没有你说那么夸张。不过你这倒是提醒了我,那我还是发送短信给她们好了。但是,她们四个里面有三个是公众人物,我立即出现在她们眼前,并不见得是件好事。首先,她们会觉得我无所不能,以后更加依恋我,而且做事放松警惕,总期待有奇迹出现,认为我就能帮她们解决,一切万事大吉,反而容易陷入危险。
“其次,路晨的情况很特殊,她背后是市局刑警大队,他们把案件弄好后都会仔细寻思,到时候会觉得我实在不可思议,甚至容易产生一定的怀疑。我觉得,我应该晚一阵子再出现,而且显得筋疲力尽特别疲劳,完全是侥幸死里逃生一般,这时候,他们再考虑到我平时远胜常人的优越表现,也就不会有大的疑惑了。
“而且,这件事只怕立即压倒了打虎视频,要是再有人爆料这是同一人所为,那对我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很难说了。只怕还没等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圈,就先被那些拥有绝对权力的人注意到了,他们要是觉得我的能力是可以通过生物实验来获取,那恐怕他们也不介意解剖我。
“我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可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要永远离开这片故土,甚至全球范围内躲避他们的追杀,这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等热闹几天之后再说吧,我到时候再出现,余温就会低多了。请你带我去见孟灵,但不用到她本人一分钟前所在地,就在她家老房子门外小公园的老树一分钟前所在的位置就行。”
系统笑道:“不好意思,那树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深深扎根在地底,等同于是地面的一部分,跟您之前说的公路牌不是一个概念,我无法由此设定您的旅行,您还是换一个吧。”
于果心道:“看来你这个超级系统也不是万能的,这么多的条件限定。不过,即便这样我也挺满足的。好吧,那就那旁边的那石头狮子吧,这东西虽然沉,总不是跟地面连在一体的吧?”
系统笑道:“一般来说,很少挪动的东西,时时刻刻都在那里,不存在什么一分钟以前的位置,所以花钱也会多……”
于果无奈道:“你是不是嫌我抠门,故意整我?好吧,我记得那附近有个推小车卖烤地瓜的,每晚都在那里卖,你直接开启我的无视状态,到那烤地瓜的人一分钟前所在的地方好了,再迅速调整到基准时间线。”
系统笑道:“如您所愿,祝您旅途愉快。”
传送到烤地瓜小贩所在的位置后,已经是中午十点半了,于果到了之后,立即回到现实时间线,然后买了一些水果和干果,再买一箱牛奶,前往五十米外的老房区。
系统突然提醒道:“您这次又花了一万,别激动,您别忘了您是从西半球回来的,价格当然不能少了……”
于果饶有兴趣地说:“我也没激动,看把你吓的。这么说来,现在是积分25000点,积蓄五百一十九万,对吧?”
系统说:“看在您比以前看上去大方了一点的份儿上,我再次提醒您,发短信——”它故意拖长了腔,特别像一个混熟了的女性朋友一般,豁达、开朗。
于果一想也是,还真忘了,事太多了。他摸出手机,写了一个短信:“你知道我是谁。放心吧,一点儿事也没有,我活得好好的。但这几天新闻会很闹腾,我嫌烦,这几天就不出现了,过一阵再联系吧。看完后马上删除,不要回复,不要打电话。”
然后,他群发给童雅诗、谭晶晶、张晓影和路晨。
系统本打算调侃说今晚不用翻牌子了,正宫娘娘和各位爱妃都收到短信了,可突然想到于果不喜欢这种玩笑,便硬生生吞了回去,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它的“想法”也掠过了于果的脑海,令于果哭笑不得。
但系统又像个充满好奇的女人一样,忍不住问:“就不发给张丽云?”
于果摇摇头:“张丽云跟其他几个人不同,我和她的交情谈不上很深。再说,不出意外的话,仲老四已经跟她接触,在谈购买物流公司房子和仓库的事宜了,我现在也不便参与,否则显得我真有阴谋似的。
“等仲老四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想要找的东西,要么死心,要么就怀疑是谁拿走了,张丽云这时候就会按照我给她出的主意,主动跟仲老四提起物流公司不好干,最近突然走了一个老员工严成,怎么也留不住。仲老四立马会认为是这家伙拿走了那重要物品,接下来就是狗咬狗了,坐等看戏就行。”
系统道:“明白了,再一次赞美您的英明神武,好了,我要去睡觉了,您忙吧。”
于果提着水果和牛奶,敲响了孟根生家的门,他打算中午简单和孟根生喝个小酒聊聊天,下午在孟家呆着,手机全部关机。再让孟根生打电话给孟灵,说晚上一起在家吃饭,他亲自下厨,好好露一手,做几个拿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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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果还真没有猜错,张丽云此时此刻的确正在跟仲老四隔着一张桌子谈生意。张丽云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黑帮老大“四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和畏惧。
仲老四却觉得十分不耐烦,他最近要忙的事很多,要不是因为于果的威慑和自己的确万分需要那秘密藏匿物,他还真不一定亲自来见张丽云。可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态度亲切一些,便打足精神说:“小张,咱们第一次见,可咱是老朋友了。”
这是他的口头禅,第一次见于果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乐此不疲。但张丽云却很惴惴不安,搓着手说:“其实……我呢,是十分尊重您的,久仰您的大名……以前因为种种误会……总之,于果是我的朋友,他真不是故意得罪您的,还请您原谅他……”
仲老四一愣,心想,这娘们儿肯定不是揶揄自己,多半是于果什么都没告诉她,那就更好了,便打了个哈哈:“看你说的,张总,你这么漂亮,和于果那是郎才女貌。于果是我的朋友,看看,你从来不早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吧?”
张丽云呆住了,心里乱想:“不对!肯定不是于果没告诉我,于果还向我打听过这个四哥呢,肯定是不认识仲老四,否则怎么会动手打李闯的手下陶海江?怎么会专门帮我出主意对付仲老四呢?……那为什么仲老四会说于果是自己的朋友?……肯定是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于果把仲老四降服了?”
最后这个推论实在太过荒诞,她只想了一下就完全否决了,要知道于果单打独斗再厉害,在这个现代化社会里,也无法跟权力、财富和人脉相斗,哪怕放到古代,能打如阿喀琉斯一般,也仍旧要听从阿伽门农的命令。
接着,张丽云又回味了一下仲老四这句话,其实依照她的聪明程度,不至于听不出仲老四在话里的暗暗讽刺意味,但她真的很高兴听到有人把她和于果看做一对情侣,这使得她作为成熟的女性多年脸不红心不跳已成习惯后,突然产生了少女的羞涩。
仲老四看她那样子,心里盘算:“看来她还真是跟于果有一腿啊!怪不得于果花这么大力气保护这老娘们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虽然快四十岁了,但保养得真好,前凸后翘,看样子也特别骚,床上一定是个很野的货……便宜于果了,还真会选人!她要不是于果的女人,我也想好好玩玩儿……”
他的目光触及到张丽云衣领下那波涛汹涌的玉兔,突然打了个激灵,心想:“不……不行,我可别乱想,于果这个怪物,简直不是人……他说得很明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可不能……”
他立马收回目光,好在张丽云一直陶醉在刚才那段话里,暂时没有察觉。
其实,仲老四并不是真的决定和于果和好了,他从未受到过如此巨大的羞辱,这简直是场不折不扣的噩梦,这噩梦足够毁掉他现在所有值得珍惜和骄傲的全部东西,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势力,都不能安慰他去接受自己被彻底挫败的事实。
但说到报复于果,这只能归类于一个特别漫长的计划了,真不能一蹴而就,要知道现在心爱就连洪校长都打算捧于果,于果却不领情,可见要么是太高傲,要么是有更大的图谋。
这家伙既然在上升时期,自己可不能正撄其锋,送上门找死,还是观察一段时期,再作打算吧。目前的修好,虽然是假戏真做,但从时间角度来看,比真的还真。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那秘密藏匿物,更准确地说,是那手册,至于其他价值一两千万的钱物,比这手册而言,都是小儿科。这手册一旦面世,整个胶东甚至整个省内的官场,都会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天摇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