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6 鼓起勇气赌一把
于果双手倏然张开,摁住杜阳的双肩,杜阳吓得尖叫起来,就像即将被宰杀的鸭子,他也自知失态,但恐惧万分,也顾不得这些了。
于果郑重地说:“杜阳,你说咱们是朋友,我才来询问你的。你不必有这么多的顾忌,第一,事情会被处理得很好,天衣无缝,你不会受到牵连,因为他们不是福尔摩斯,再说,就是真的神探,也查不出来。你其实是认识我的人里面比较了解我的人,你觉得,我是个可以用常理来推理的人么?
“第二,你误判了。这个邓长发的大哥,就算是上亿资产,社会地位高,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但对我来说,你和他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你今天站在我这边,以后一定不会后悔。而你今天不说,那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可以后,你会失去很多发财和其他提升自己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不如你,但却及时对我提供有价值帮助的人平步青云。
“我不是个特别爱说话的人,可今天跟你说了不少话,而且说得很明白了。你也四十大几了,肯定能消化得了。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你不说,我就下车,从此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咱们谁都当不认识对方,好吧?”
杜阳心惊肉跳。在迟海超事件之后,他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传闻,银行门口的几个抢包贼被一个市民随手擒获,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于果。
而迟海超最近变化很大,甚至还赞美起于果来,说于果帮助自己驱鬼,简直宣扬得无所不能。甚至整个富二代群体里,都流传着于果各种各样的传说,将其说得无所不能。
刚才虽然距离较远,但毕竟是亲眼所见,邓长发既快又狠地连续出手,但匕首却像是一张纸,扎在于果肚子上,却变了形,又被于果轻松地提起。也就是五分钟左右,于果居然再次出现在已经锁了的车内!
杜阳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了,哪怕网络小说里描写的特种兵王,也不可能飞天遁地,刀枪不入啊!他能猜得到的,只有外星人和妖魔鬼怪,才有这个本事。难道于果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还有二十秒。”于果慢慢地说。
“我……”杜阳开始了极其激烈的思想斗争。
于果笑着说:“杜阳,你当年的勇气去哪了?当年赌一把砸了张宏勋的凯迪拉克,那是震惊社会的大事。”
杜阳一惊:“你……你也知道?”
于果说:“那时候也是赌一把,你敢作敢当,宁死不屈。可现在,你明明安全得很,前前后后的琐事,我都帮你划拉干净了,你为什么越活越胆小了?这么下去,混社会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手指点了点:“邓长发比你狠,比你胆大,所以敢赌,所以,比你混得好。他是用命去赌,你不是,可他却毫不犹豫,你却畏首畏尾。但事实证明,邓长发完蛋了,你却没事,这是因为,他只靠狠还不行,尤其是他跟我耍狠,那他就必死无疑。
“而你呢,你可以比他心软,可以比他胆小,但只要你高瞻远瞩有投资眼光,那就会后来者居上,一样可以惬意自在地混好。还有五秒。”
“我说!”杜阳一拍大腿,拍得生疼,呲牙咧嘴,随后又坚定地说,“果哥!我……我就再赌一把!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
“果哥,”杜阳硬着头皮说,“我以后,名义上还是我大哥的大哥的小弟,可我和我那四五个死党,实际上就跟着你了。你……你可一定不要抛弃我……”
于果虽然的确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但看起来杜阳比迟海超靠谱一些,最起码在义气方面更有原则,于是说:“这不是不能答应,但需要一定的考核期,就定一年吧,一年之后,你会看到我到底有什么样的飞跃,我也会看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
“是、是!”
于果又说:“从现在开始,咱们单线联系,我的事,你那些小弟,一个也别说,我全都不信。再过一段时间,我再慢慢从你的人里面筛选。你现在就别随便盲目扩充了。”
杜阳苦笑道:“我一个三流老痞子,哪还有谁愿意跟着我呢?那几次被果哥吓得,我那些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也就小螃蟹和常猴子他俩,一直跟在我旁边,算是真忠心的吧。”
于果笑笑:“我看他俩也挺好。那就这样吧。接下来,请你讲讲当年砸凯迪拉克的壮举,我需要听到相对最准确和最详细的资料。好吗?”
杜阳压抑着心头的恐慌,定了定神,说:“好……当时是九一年……”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于果把想要了解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说:“杜总,我留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以后就打这个号码吧。你也最好另外找个手机,方便我们联系。”
系统忽然说:“用系统也可以直接打电话,不会被人监听,也没有记录。但是收费比较高,一分钟一百元。您要是愿意,可以办理一个一年套餐,只需区区十万元,能打的电话可不止一千分钟。”
于果心里说:“虽然是设定,但我觉得,你本来就很喜欢钱,就认得钱。暂时还用不着这个,等必须要靠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再麻烦你吧。”
系统说:“谢谢您的夸奖。杜阳刚才说的话我都记录了,您要是忽然忘记了哪个细节,可以随时调取。”
这时,杜阳怯生生地说:“果哥,您还是别叫我杜总了,我哪儿是什么总?放高利贷我只喝口汤,贩毒我也没参与,他那破酒店我也没参股,都是邓长发的生意。”
于果不以为然地说:“也许以后你真的变成总了呢,也未可知。我还是继续叫你杜总吧,这不是生分,是为了安全。你也别叫我果哥了,你岁数比我大,而且我的名字比较怪。叫我小于也不合适,就叫我老于吧。”
杜阳大惊:“那怎么敢……?”
于果正色说:“就叫老于。杜总,你也看得出来,我是讲理的人,称谓是虚的,不必要太纠结。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先忙吧。”
杜阳刚要在说什么,回过头看时,车门已经打开了,人已经不知去向,周围的人群并不稠密,可根本见不到于果的身影了。
于果不在跟前,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杜阳开始冷静思索起来。于果对他说的话除了威慑和恐怖之外,还有激励和诱惑,他仔细想了一下,虽然得罪仲老四的风险很大,可自己是相当于买了一个必然要崛起势不可挡的公司的原始股,将来上市之日,仲老四他们说不定也得绕道走,自己可就真的押对宝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逐颜开,但又一阵阵地后怕。他还是非常畏惧邓长发和小波的,直到现在,他仍不能想象,这兴风作浪称霸一方多年的三人组居然真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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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见到一辆出租车,连忙招手冲上去,旁边有一家四口正要出门旅行的样子,大包小包本来要装上去,可小波边喊边骂,威胁他们滚开。这一家四口是正经人,有些害怕,只得让开了。
小波坐上车,先到了市中区的中心商业区,再跳下来打另一辆车去东新区,接着再换车去西开区,来来回回一个钟头没停,终于来到一处城乡结合部的村落,张望着四下没人,打了个电话:“还在吗?”
电话里面是于果听到后会感到十分熟悉的声音:“我们在。”
小波沉下声音说:“我跟你们一起走。”
“为什么?这跟原先说好的不一样!”
小波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的,你来胶东有个落脚之处还是全靠我的好不好?你和你老板的‘家伙’也是我提供的,还轮得着你有脾气?”
那边换了一个人:“小波,是我。”
小波态度略微恭敬了一些:“刚哥,你好。我这不是要跟你们商量么,一起走,算我一个,行不行?我确实也出了不少力,这不是假话呀!”
那人说:“也没说不行,但我有条件的。你过来,咱们商量商量。但有一点,我们虽然是寄人篱下,可我怎么说也跟你老板平级,你说话还是要客气点。”
小波心里暗骂:“你他妈两条丧家之犬,还敢跟我这儿装?”嘴上说:“是是……”他当然不能告诉左刚,邓长发多半是出事了。
那人正是秃顶老板左刚,他淡淡地问:“你跟我们走,条件得说明确。我们再要一倍的钱。”
小波暗骂这混蛋黑心,但也只得咬了咬牙:“好!”
“还有,”左刚森然道,“蛇无头不行,往外跑的时候是非常时期,更要确定谁是头儿。那你说说,咱们两个,谁说了算?”
小波愕然,但他也走到了那个农家小院,模棱两可地说:“我到了,刚哥。”并且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露脸的是老黑,老黑四下警惕地张望,阴森森地说:“快进来!”
小波跑进来坐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他妈到处看了!就我一个!”接着启开一瓶易拉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大半。
左刚示意老黑关上门,随即冷冷地问:“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小波呵呵两声,说:“这个……当然还是刚哥做主。”
左刚的声音仍旧很冷漠:“你大哥对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小波一怔:“我……我没背叛他……”可他真的找不到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左刚一起跑,毕竟他绝对不能告诉左刚,邓长发大概是死了。
0137 子弹的滋味
左刚幽幽地喝了口水,说:“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带你走?我带你走是不符合江湖道义的,可要是带你走,那你大哥那边,怎么交代?我随随便便挖人墙角,让江湖上的人怎么看我?我现在有难,要逃难了,接待我的人,心里会怎么想?再说,邓长发心狠手辣,的确不是好惹的,我平白无故为自己树立这么个敌人,想想可真不值当。”
这话也是实情,左刚还真犯不着这么做,虽然现在在胶东还指望靠小波这个地头蛇帮忙,但只要南下去了福建一带,再跑就得靠左刚常年积累的人脉了。
左刚做的那种缺德冒烟的生意,除了赚钱之外,还有这么一层好处,他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落难的一天。他的客户遍天下,尤其是江浙闽粤这富裕的四省份,只要找到客户,那些客户为了避免自身名声受损,无论如何也得帮他一把。
小波没办法,这就准备说出口,可在这之前他还是想要探探底,便试探着问:“刚哥,我给你们俩那两把枪,你们是一路上防身用的,还是……真像你们说的那样,要干掉于果那小子?”
老黑看了一眼左刚,他当然是为左刚马首是瞻,不过单说他自己,也是恨死了于果。
左刚淡淡地说:“这还需要事事向你汇报吗?我跑得急,所以没带家伙,要不然还用得着你给我提供这两把破枪?两把枪加一起子弹没超过十发,你自己不嫌寒碜?小波,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要跑路,就不敢把事情闹大?是谁害得我成了现在这样,连我在近州的保护伞都转过头来要装模作样地抓我了?”
老黑也冷冷地接茬道:“没错。于果这小子跟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能有今天全拜他所赐!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反正不会再待在国内了,这辈子可能永远也没机会回来了,倒不如轰轰烈烈干他一场!我非要弄死这傻逼不可!”
左刚说:“我在南方的关系很硬,就算杀了人,也没等警察反应过来,我就能全身而退。小波,你不用在我面前夸大他多么能打了,他再牛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我也亲眼见过,无非就是逃跑速度快一点罢了。我就不信,他能扛得住子弹!”
老黑也说:“大哥,咱们用枪指着他,就是把他控制住就行了。按我的想法,咱们把他的手脚都砸断以后,再用汽车碾死。他还能比汽车硬?等碾得骨头碎裂甚至血肉模糊,他身上那些被咱们砸断的伤,法医也鉴定不出来了!”
左刚大喜:“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干!”
小波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由于气氛很紧张,左刚和老黑也都快速站起来了。
小波笑了笑说:“两位别那么敏感,我是跟两位说,我愿意提供怎么找到这个于果的方法,但条件就是两位要把我带走。”
左刚狐疑地问:“怎么找?”
小波说:“据可靠消息,他好像是蓝色深度集团一个女老总的司机,而且还跟那女人不清不楚的。另外,我大哥有个傻逼小弟杜阳,外号杜瘸子,他跟那个于果似乎也关系不错。我用哪一条线索,都能直接找到他。”
左刚仍旧不大相信:“你真有把握?”
小波拍拍胸脯:“绝对没问题!”
老黑不知什么时候,就摸出了枪,阴森森地问:“你怎么证明?”
“我帮他证明。”
小波、左刚和老黑的心已经不能用大惊失色或者惊恐万状来形容了,他们艰难地回过头,看到了笑吟吟的于果,正站在院里。
可是,首先,院门是从内锁上的,外面的人除非爬墙进来!可要是爬墙进来,他们仨不就早就发现了吗?
于果四下看看,找到了一个马扎,拉过来放到屁股下面坐着,惬意地搓搓手,接着抬头看他们仨,三个人都感觉自己要石化了。
于果微笑一下,说:“石波涛,我帮你证明,你还不谢谢我?你看,我本人都出现了,这还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小波的舌头要打成结了:“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怎么过来的……?”
左刚和老黑立马反应过来:“操!小波你这狗娘养的出卖我们!”
“放屁!我才没有引他过来!”小波冤死了,也开始口不择言,可他最多能说“放屁”了,他必须隐忍。
其实论本事,一对一的话,他小波还真不怕左刚和老黑,只是这两人现在都有枪有子弹,还有跑到南方的门路,看似需要自己,但自己才是真正寄人篱下之人,正需要人家,可千万不能得罪。
再者,邓长发这几年分红给自己的毒资虽然不少,却因为平时大手大脚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五十来万,却全都给了左刚和老黑作为一起跑路费用,心疼万分,再要是得罪人家,这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老黑一激动,又猛然举起枪,对准于果。左刚见此,也迅速掏出枪,退后两步,看似也是瞄准于果,那大方向却把小波也包含进去了。老黑见此心领神会,也朝老板那边靠拢,他俩都不信任小波,此时此刻这种不信任的负面作用爆发了。
于果却无视左刚和老黑的两把枪,说:“小波,我不跟你开玩笑。我找到你们的方法,说了你们也理解不了,但这花了我三万块。我也就不找你要了,因为你们都要死了。”
老黑大怒:“说什么你?**的!你以为老子这枪是假的?信不信我杀了你?”
于果揶揄地看着他:“我刚才听你们说,要把我骨头敲碎了再用车碾压,直到血肉模糊,我听得都觉得浑身疼。你们文采挺好的,不过我不大相信你敢开枪,这里也不算特别荒凉,你这枪没有消声器,外面会听到的。”
左刚忽然走进屋内,从里面揪出了两个枕头,扔给老黑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用枪顶在枕头上。老黑也心领神会,他虽然是当兵出身,却没有左刚这些来源于残酷生活的杀人经验。
左刚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毕竟他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恶人,他冷笑道:“要让枪发出的声音小,除了枕头,还可以用可乐瓶。小子,你太嫩了。我们非杀你不可,可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这叫花样作死!我还从来没见过自己来找死的!
“姓于的小子,你也太狂了吧!老实说,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可对你的智商,我真是想夸奖都找不到词儿,你来这里,除了给我们送菜,没有别的用处了。你以为你在我那里大闹一场,还把警察引过去了,我就完蛋了?你临死前,我教你个乖:没亲眼看见的事,就别把顺理成章的推测当成唯一的结果!”
老黑像是说相声的捧哏一般,迎合道:“大哥说得真好!”
于果笑了:“这话的确不错。所以,我替小波回答你们之前问的问题——为什么他要背叛他大哥。其实,他没有背叛,而是邓长发死了,所以他不存在背叛的问题,没了老板拿主意,东窗事发,他也就只能跑了。”
小波张大了嘴,舌头几乎要拖到地上,这时候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给人感觉的响尾蛇特征,反而像个贪吃蛇。
左刚本来想仰天大笑表示这太他妈的荒谬了,可见小波神色陡变,也有些狐疑不定了,手里的枪都有些拿不稳当了。
“另外,”于果看着他们三个,“还有一个叫黎鹏飞的,也跟着一起死了。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么多,并不是我对你们有好感甚至爱上你们了,原因你们应该清楚:你们查到了我的身份和周边的关系,我粗皮厚肉的,无所谓,可我决不能让自己的亲友受到你们的伤害。所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这就算是对将死之人的一吐为快吧。”
左刚的脖子青筋暴涨,他绝不能容忍这小子在这种状态下还敢如此侮辱和调戏自己,但他也不敢接近于果,因为深知对方的身手,要是那枕头不贴近于果,估计子弹的声音还是不算小,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左刚将枕头摁紧,一字一顿地说:“要死的人是你!”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上钻心地剧痛,原来他手上的枪连同三根手指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于果的脸在他的手指与身体分离时产生的一片血花之间神色如常,只是嘴角略微翘起,带着难以察觉的讥讽,而那双眼睛如同被血铺满,显得狰狞无比,像是魔鬼和死神嘲弄的表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左刚的剧痛传送到大脑,开始引发他的惨叫时,老黑才如梦初醒,但于果已经以常人看来几乎同时完成的动作,以完全一致的手法掰断了老黑的手指,同时得到了老黑的枪。
左刚和老黑在地上来回翻滚狂叫,那样子仿佛是在锅盖上顺道热热的两包牛奶一样滋滋作响。
于果没理会他们,把两把枪握在手里,来回握着,就像捏着一团相对比较坚硬的橡皮泥一般,嘎吱嘎吱,一会儿就揉成一个极其抽象的铁纸球,随手装进兜里。
但也就在这时,于果的耳畔“嘭”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他只觉得头部被难以想象的力道剧烈冲撞,顿时头晕目眩,脚下不稳,摇晃起来。
小波狞笑着抖动着手里的枪,越笑声音越大。他在这个小屋附近的砖厂里,也藏了一把枪,以备不时之需,原本是打算对付万一翻脸不认人的左刚和老黑的,眼下却用在了于果身上。
0138 狂野非洲
于果是第一次受到枪击。
他曾经用巨额的积分换取了第一个超能力——超强抗击打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刀枪不入,尽管在理论上是不怕枪击的,但他的确没尝试过。
他也清楚,即便自己能受得了,也不可能像科幻电影里的机器人杀手那样,没有丝毫同感。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自制枪支,这倒不是说小波搞不来好枪,而是制式枪支一旦射击,会引来上面的重视,被视为必破的大案,因此胶东市黑道之间的火拼,往往是用自制枪支。
而即便是这种所谓的土掉渣自制枪,其子弹的高速运动也足够近距离击穿钢板,至于射入人体,而且是在如此近在咫尺的情况下,能以百多米每秒的速度钻透人体,挖出碗口大小的创口再无情地钻出。
像小波这样顶在于果脑袋上扣动扳机的结果,按照小波对枪支的了解,于果的小半块头盖骨会被掀开,小波将会看到血花四溅的头颅里弹出的那条完整的舌头。
更何况太阳穴是颅骨骨板最薄弱的部位,只有不到两毫米,绝对不可以哪怕用拳头击打,更何况是杀伤力在拳头万倍以上的子弹?
小波不想杀人,可这是非常时期,他也真的顾不了这许多了,毕竟保命要紧,自己不杀于果,于果也明确说过不会放过自己,手里有枪何必客气呢?先下手为强才是王道!
他是懂枪的行家,看到于果摇摇晃晃,也依然心惊胆战地想:“还真是有体格比一般人强得多的怪人,脑袋竟然没炸开……”
但他仍然以为,于果肯定是要死了。
可他永远不会想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老黑和左刚尽管经历了剧痛,可他俩也是刀尖上舔血一路走过来的,身上都有很多刀伤,这次虽然严重点,手指头掉了,意志却很坚强。他俩知道于果这么近脑袋上挨了一枪,那是必死无疑,于是他俩忍着噬骨的苦楚,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仇人死在自己面前。
于果摇晃了几下,来来回回,但在第十二秒的时候,站住了。
他站稳了。
空气中“铮”地一声轻响,黄铜色的光在空气中闪烁了一下,随即从于果的左太阳穴上滑落。
但它没有落地,而是掉到了于果伸出的手掌里,随即手掌合拢。
小波、左刚和老黑仿佛见到了宇宙中最恐怖的怪事,心跳也快要停止了。当他们的目光重新投向于果时,哪怕想象力不够丰富,也足够想象得出于果的脸变成了何等恐怖的怪物形象。
但事实是,于果摇晃了一下脖子的筋骨,咳嗽两声,又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说:“真疼,疼死我了……原来这就是被枪打头的滋味……我真是再也不想经历了……这次我真有点得意忘形了,以后要尽量避免……”
而这话听在小波三人的耳朵里,无异于死神在他们的耳畔轻声呢喃。
“啊……啊……妖怪啊……”这枪是小波开的,他受到的精神伤害也是最大的,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飞出**了,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就像是鬼哭。
于果安慰似地拍了拍小波的后脑勺,说:“按理说,你这么对我,我是不可能让你死得舒服的,但毕竟你要死了,死者为大,我跟个死人计较什么?你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看我多大方。还有地上躺着的这两位,大家也都别闲着了,一起去我给你们准备的开胃大餐旅游景点大快朵颐吧。”
一直闷不吭声的系统忽然问:“您不想把他们分到三个地方了?”
于果回道:“你整天挖空心思琢磨怎么从我的口袋里掏钱,一直孜孜不倦乐此不疲之是吧?我要是再这么整个来回,又得是十来万甚至二十万花出去了,太不值了。现在只剩下四百八十万了,得精打细算。”
系统说:“好吧,那就听你安排了。但我觉得……”
于果敏锐地发现系统有些不满,便笑道:“不是因为我不让你赚钱,你就不高兴了吧?”
系统说道:“你一天之内杀五个人,你杀红眼了。”
于果略一迟疑,说:“没有,我很清醒。这五个人必须死,我才能高枕无忧。我只从该死的人里选择能够威胁我的人杀,而不是从能威胁到我的人里面选择我认为该死的,换句话说,他们该死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是我主观的偏见。即便是搞黑社会也未必人人都该死,可他们大规模贩毒,不止一次故意谋杀无辜,哪一样列出来不是死罪?
“至于这个秃顶老板左刚和他的黑保镖,那是正好碰上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两个潜在的敌人在隐藏,我倒是不怕他们,可就怕他们骚扰童雅诗她们,由此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话说得还真不错。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对待良家妇女群体的种种暴行,我这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
“至于说你的想法,我只能说我很感谢你,能处处为我着想,简直像个小媳妇,生怕我走到人性的阴暗面。要不然,凭着你们的文明程度,也应该见惯了生死,根本不会对死几个人类而大惊小怪。所以,我再次感谢你,并且向你保证,我一定永远是个好人,不会变的。”
回答完毕之后,于果问:“还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我随时回答,绝不藏着掖着。”
系统笑了:“呵呵,您把我想问的全都说了,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您真是很有才。那好,我也不婆婆妈妈的了,您说吧,去哪儿?”
于果面不改色地说:“我最近看电视,探索发现频道,有个栏目叫做‘草原大猫的故事’,是专门拍摄狮子生活的。请你带我去这群狮子一分钟以前出现的地方。”
系统幽幽地说:“我越来越佩服您了,这么冷酷的话,您说起来面不改色。”
于果回道:“这是做大事的人最基本的素质,你也不用多想了,要是总跟我的大脑唱反调,那我不就成了精神分裂了?”
系统不理会他的冷幽默,说:“这就开始,那祝您旅途愉快!”
于果像是拎小鸡一样揪过小波,随后另一只手抓过老黑的衣领,再腾出两根指头,带着左刚的衣领,说:“各位,带你们见识一下狂野的自然风光,那里是人类的发源地,你们这一回去,具备划时代的历史意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准备好了吗?”
左刚想要用力挣扎,无奈他就像灵魂被锁住了一般,任凭怎么用力,也只能跟被钉在墙上做标本的蝉或者蝴蝶一样,徒劳地乱扑腾,别无用处。
老黑和小波都是身手不凡的杀手级人物,他俩早就能感觉出级别的天差地远,反而不再随便反抗了。即便他们接下来能喘气的时间得按照秒来算,也是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而不是死得很难看。
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死法。
量子传送之后,神秘的非洲草原如同一片绿色的地毯,一望无际地铺展开来,阳光红烈,燥热难耐,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动物都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冒了出来,跟天上大片大片的鸟相应和。
大象和犀牛缓慢信步向前,即便是狮子成群也不敢惹它们。公狮子要干的事很多,追逐捕猎效率高的竞争对手豹子,驱赶苍蝇一样讨厌的大批鬣狗,并且懒洋洋地享受母狮子们辛苦抓到的大餐,见到于果他们时,的确感到很奇怪,满是腥红的嘴巴半张着,黄绿色的眼睛警惕而又傲慢。
偶尔有水的地方,成群的斑马争先恐后地跟随野牛和角马群的步伐,指望凭借浩浩荡荡的群体阵容,来尽量闪避水下鳄鱼疯狂地捕猎,狮子也伏在高处,随时准备分一杯羹。
当看到这片景象时,小波三人受到的震撼,居然远远超过了之前于果刀枪不入带给他们的恐怖效果。
“这……这是……”
随着狮群和鬣狗群的步步逼近,左刚一下子满裤子屎尿,他没有了文明世界的庇护,没有了钱财和人脉,反而不如小波和老黑生存下来的几率大。
于果郑重地说:“你们三个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毫不夸张地说,死十次都不为过。所以,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礼物:狂野非洲,够劲吧?这时候要是能有迈克尔??杰克逊的《黑与白》作为配乐,那就更带感了。”
左刚面如死灰:“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于果看了看他:“我不相信,被你杀害的那些无辜妇女们,在临死前,没有向你这样祈求活命。那你最终答应她们了吗?”
左刚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于果拍拍他:“所以,这是你的报应来了。但在这里你还能选择被什么东西吃,类似于自助餐,比团购那种限定吃什么的强多啦。比如你要是跑起来,就会被狮子或者鬣狗吃,要是你一下子跳到河里,那河马和鳄鱼就能照顾照顾你……”
系统忽然说道:“即便面对十恶不赦的混蛋,毕竟是要剥夺他们的生命,您也不必这么刻薄和调侃。”
于果心想也是,便说:“好了,就说到这里了。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活下来,各位,慢慢享受吧。”
0139 斗转星移
左刚突然大吼大叫起来,小波和老黑见他突然发癫,都吓了一跳。老黑毕竟是他的手下,即便非常时期,他也只能哀求道:“老板,你别喊,别喊呀!”
左刚却不停下,狂叫道:“反正没有动物跑得快,要死大家一起死!来呀!都来呀!咱们全都死在这里!狮子、豹子、老虎,你们快来吃我呀——!”
于果说:“非洲虽然没有老虎,但把你带到有老虎的地方不是难事,不过,这得花钱的。”
左刚瞪着布满血丝的红眼睛,睚呲欲裂:“我操你们全部的妈!我来生要化作狮子,把你们全部撕成碎片!”
于果摇摇头说:“狮子接近我到一定距离就会跑开的,我跟你们不一样。你想要把狮子引来同归于尽的办法,确实不可行。不过我也算厚道,提前跟你说了,免得你劳而无功,对吧?”
小波突然暴跳着一脚踢过去,左刚猝不及防,肚子上挨了这一下,本来就吓出不少的屎尿呼啦一声都喷了出来。老黑大怒:“你干什么?”
小波怒吼道:“这王八蛋要把狮子都引过来!谁要害死我,我他妈先弄死他!”
老黑怒骂道:“你这个欺软怕硬的狗奴才!是这个于果要害死你,你怎么不弄死他?他还把邓长发给害死了,你为什么不给你大哥报仇?”
小波哑口无言,这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嗓门过大了,已经有几只原本懒洋洋的母狮子骤然间站了起来,朝这边尝试着走了几步。
而另一边熟练更多的鬣狗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至于那些在腐尸上狂吃海喝的秃鹫们,看似专心吃饭,却也在偷偷窥视着是否会有新的动物倒下,变为它们的新大餐。
于果看到这群秃鹫时,想到邓长发的形象,不禁会心地笑出来。他不是冷血动物,但他对邪恶之极无可救药的坏人,处理起来绝不会有半分同情,当机立断,毫不犹豫。
小波突然转过脸来,一脸邪恶地问:“能不能让我们三个活一个?我表演给您看看,我把他俩杀了!您带我来这里,肯定是为了某种寓意,比如——适者生存?”
老黑鄙夷地看着他,又要照顾已经发癫了的左刚。
于果冷笑道:“你行啊,对我都用上‘您’这个词了,我都替你脸红。我没那么有内涵,把你们带过来就是为了弄死你们,在面对将死之人时,我是最诚实的。你的提议虽然很好,但我并不打算采纳,与其说我不够残忍因而不喜欢你这种方法,倒不如说我不会许诺兑现不了的承诺,换句话说——你们死定了,我再重复一遍。”
看着小波绝望之极的眼神,于果恢复了严肃:“再说,邓长发虽然不是什么鸟东西,可公道地说,对你还是很信任的,但你把他甩了却毫不犹豫,谁敢用你呀?虽然你对我构不成威胁,可关键时候坏事的话,还不够我喝一壶的?况且,你的个人性质决定了你不值得被拯救,还是好好享受野兽的牙齿吧。”
老黑面色惨然地问:“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外星人?妖怪?魔鬼?超能力者?未来人类?”
于果即便此时掌控全局,也不愿意留下任何一丝后患,他只一字一顿地说:“你还不配知道。”
随后,于果拍拍自己的后脑勺,说:“哦,我该回去了。我要是老在这儿,估计这些狮子和鬣狗也不敢上来。”
小波和老黑如梦初醒,猛然要扑过去。他俩已经知道,虽然远不是于果的对手,但起码缠住于果,或者跟于果保持最近的距离,让那些猛兽投鼠忌器,不敢靠近。于果把他们带来是想让猛兽吃了他们,而并不是想要亲手杀了他们。
可于果一个漂亮的闪身便在三米之外,笑着说:“我可是要跑了,你们追追试试?”
小波和老黑面面相觑,接着二话不说,疯狂地追起来,可他们发现于果的速度就像是鸵鸟一般,并且正朝着狮群的方向跑,这分明是要他俩送死,于是半路刹住了,不敢再跑。
可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左刚的惨叫,小波和老黑转头去看,见一只大象踩踏着他,惨叫只有一声,便成了肉饼。原来左刚神志不清中乱跑乱跳,接近了小象,偏偏那只小象身上有伤,大概是被食肉动物追赶过,因此母象特别敏感,误认为他要伤害孩子,便下了“死手”。
小波和老黑看到这里,腿都瘫软了,再也支撑不住,双双倒地。
于果虽然对他们毫不留情,但也并不打算看到最后,再怎么说,这两个恶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类,于果不想亲眼看见他们被野兽撕碎的惨状,尽管他在穿越历史时也已经看到了太多太多。
“系统,我们回去吧。”
“回到谁一分钟以前的所在地?”
于果凝然说:“不,回到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三十号晚上七点,地点是北水街。七点半发生的事,给我留出半个小时正好。”
系统这才明白:“您是直接回到历史中去,查看杜阳砸张宏勋凯迪拉克车的那个时间段?”
于果点点头:“是,虽然是从非洲大草原忽然回到寒冷的北方雪窝,我还没换衣服,但我的身体跟常人不同,还是扛得住的。再说,先回到现实世界后再调整时间点,再回历史中,就需要花三倍的钱,我这么做还是为了省钱。”
系统回答:“您这个决定很英明,这样只需要花费三万五千元即可,我还可以附送您一件羽绒服、一件羊毛衫和一条秋裤,虽然不值五千元,但毕竟我的辛苦调配,都具有时代风格,也是需要花费的。
“所以,您一共花费四万元,不但可以回到您想去的时间和地点,还可以让您迅速融入那个时代里。您现在身上这件衣服太前卫了,即便您不怕冷,可给当时的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可不利于您的行动,说不定也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进而影响历史。”
于果被说服了:“好吧,谢谢你,四万就四万。”
“请准备好,马上开始,祝您旅途愉快。”
斗转星移,时光如梭。
于是在传送过程中,于果感到一暖,多了一件黑色羽绒服。那个年代羽绒服刚刚兴起,而且模样中规中矩,毫无特色,甚至不常见大红和深蓝这种炫目的颜色,特别厚且沉重,系统为于果准备的衣服恰到好处。
至于里面的羊毛衫,其实就是那时候的手打毛衣,因为当时的胶东一般家庭,都是穿手打毛衣,买羊毛衫的还很少。于果摸着毛衣,想起了母亲在自己小时候为自己打的毛衣。
至于秋裤,他看不到,而且这也不重要。
放眼放去,一片白茫茫厚墩墩的大雪地,踩进去就是一个大窟窿,最深的地方甚至可以没过膝盖。
北水街直到21世纪,仍然是一条小巷子,但却是胶东市市中区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往北走就是著名的海岸街,而再向南走就会到胶东第一街——正南长街,那时候已经布满了三到四层的楼房,上面还没平改坡,全都堆满了大片大片的白,还真像书上写的那样,如同棉被。
而北水街本身,是胶东本地小吃店的重要发源地,是象征老胶东人情怀和本土味道的街道,即便现在高楼林立,人们还是喜欢穿梭其中,寻找喜欢的水煎包、大馅饺子和馄饨。许多来胶东游玩的人们,除了看看所谓的古老海岸街、海底世界、抗倭名将水城、仙岛风光等等景点,很多吃货也都是要来这里尝尝鲜的。
但在一九九一年,北水街那些已经拆迁了的老楼,真的时光倒流,重新竖立起来,只是那种陈旧的昏黄色,全部被一片毫无吝啬的白给彻底吞没了。
天黑得早,可天色很好,隐约还能看到星光,简直不能想象在几十年后,雾霾严重到污染了视觉和呼吸道。纯黑和纯白色,构成了朴实安详的九十年代冬季风景画。
下班的人们根本无法骑自行车,只能用力推着向前走,因为自行车的车筐需要装东西,甚至带孩子。到了家就得急三火四地做饭,并且快速到小棚取劳动工具出来扫雪,这是义务劳动,可那个时代,谁要是不出来为自己家楼这片区域扫雪,似乎是会脸红的。
有的孩子忘记带家钥匙,便在楼道里写作业,冻得直哆嗦。完成作业的小孩在笨拙沉重地追逐着,欢叫着,雪球来回飞舞,偶尔捡到一个跳棋棋子玻璃球或者马赛克,都高兴得不得了。
再大点的孩子,就玩擦炮和甩鞭炮(手心炮),虽说在雪地里很影响小型鞭炮的发挥,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热情。
于果并没有陶醉而尽情地欣赏这一切,但是记忆的潮水不断地涌上来。
这个时候,他爸妈应该刚相亲认识,或者正准备结婚呢。那时候的人找对象没那么多毛病,一来二去地交往,马上就往结婚上奔了。
曾经他也有这么一次经历,他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因为脱外套时一下子甩掉了,放学回家比爸妈下班早,只能跟那些同样情况的同学一起在楼道写作业。可他不甘心,非要回去看看,凭着较强的记忆力,找到原地,发现钥匙就在那里静静地躺着。
还有一次,两帮孩子互相打雪仗,越打越生气,即将打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个老太太摔倒了,两帮孩子一起把她送进医院,虽然并非是握手言和,可孩子们的大方向不含糊。
0140 书生和凯迪拉克
那时候,一切都那么淳朴和简单。
以至于当时的人们,忽略了那时候已经存在并发展壮大了的地下秩序,也在黑暗无人的角落滋生着罪恶。
鞭炮声阵阵响起,越来越多的“钻天猴”冲向天空,五彩缤纷,于果这才想起,要过元旦了。
于果快走几步,看似是在雪地里着急回家的年轻人,其实眼睛四下乱瞄,寻找目标。杜阳跟他说过,自己动手的地方,距离老夏拉面不远,但要找到老夏拉面却不是容易事。
于果是胶东市土生土长的孩子,听说过老夏拉面,胶东市中心的坐地户们,几乎都是吃这晚拉面长大的,从十岁吃到五十岁,一点儿也不夸张。
老夏拉面、大马路砂锅店和灌浆包店、丰泰炸鸡店、香香饺子馆,是老胶东的巷子四大小吃,但拉面是老百姓最能吃得起的,因此老夏拉面也是四大小吃之首。
早在九十年代初,烧烤在沿海三线城市还没形成规模时,老夏拉面已经同时经营烧烤了。
现在的老夏拉面已经分店林立,总店设在最繁华的正南长街兴国商厦附近,门头很大,每天客人络绎不绝,除了味道好、名气大外,本地人也是在缅怀时光,因此外地人很不理解都什么时代了,吃拉面也要排队。
而此时此刻是一九九一年,老夏拉面最古老的门头在一片六十年代建成的破房子中,也没什么闪亮的霓虹灯,加上冬日严寒,即便现在雪小了些,可白茫茫地一大片,要分辩出来,难度还是很不小。
因此,在考虑绝不能改变历史的前提下,于果终于下定决心,朝迎面过来的一个书生样子的男子招招手。那人三十岁以上,看上去文质彬彬,典型的书呆子,估计是刚刚下班回家的老师,一步步地走着十分艰难,这也可以理解,雪太厚了。
于果朝他笑笑:“您好,请问一下,老夏拉面在哪儿?”
那书生一愣,也笑了:“听你口音是胶东人吧?胶东人还能不知道老夏拉面在哪儿?那边数七个或者八个房子,门口一大堆啤酒瓶子的那家就是。”
于果忙说:“谢谢您呀!真麻烦您啦!”
书生大概是觉得于果也比较清秀文弱,产生了一定的好感,扶了扶眼镜,忽然问道:“你是要去吃饭?”
于果被他这话问得有点奇怪,同时也难免有些警觉,便简单而礼貌地说:“是,我虽然是胶东人,但不住在这附近,一直也没吃过,月底刚结工资,今天想去尝尝。”
书生“哦”一声,神色怪异,于果居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寻常老师很难有的威严。
旋即,那书生再次开口了:“小兄弟,我建议你今天别去吃了。”
于果一怔,心想:“我只是问个路,他怎么说个不休?他……他难道看出什么了?不会……这就是三十年的差距而已,我的打扮应该没什么破绽,而且我也没用什么网络语言,老胶东话挺正宗的,也没什么不对头。”
于是他简单地敷衍道:“谢谢。”
可那书生却严肃地说:“那里不安全,好自为之。”这才走了。
于果品味着他的话,感到十分古怪。要知道,今晚在这趟街上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老夏拉面门口的凯迪拉克弗雷德伍德被砸了,这车是张宏勋的,此时张宏勋应该正在里面吃饭。难道这教书的未卜先知?
可这个书生打扮的人完全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事,又不可能未卜先知的话,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他也是来自未来的人。于果知道,对此求证系统的话,需要花钱。
于是于果问道:“系统,你是地球上唯一的一个超级穿越系统游戏账号吗?是否有相同的账号或者类似的东西存在?”
系统笑了:“呵呵,您好聪明,这是在变相问我那个人是不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是吧?可您要是直接问,就需要付钱,而您问的是关于我的独特性,我又不得不回答您。好吧,我明确告诉您,我是地球上唯一一个超级穿越系统游戏账号,独一无二,不存在任何的同类或者相似品、仿制品。您这下放心了吧?”
于果沉吟片刻,说:“那还有第二种可能,就是他就是策划这件事的人。邓长发即便年轻的时候也没长这么儒雅,难道他是仲老四?不……仲老四也是地痞流氓,一般不可能长得像教书先生,即便长得像,也很难有这种表里如一的气质。”
系统“铁面无私”地回应道:“您如果直接问我仲老四长什么样,我会将他的身份证照片提供给您,这是侵入公共网络查询,风险很大,因此需要五万元。假如还需要身份证之外的信息,以及生活照片,收费要成倍增加。”
于果笑笑:“你倒是个商业天才。但对于这个人,我最多有点好奇,他可不是我今晚要琢磨的重点。你先休息吧,有事叫你。”
于是,他缓步走向那个老夏拉面。由于天寒地冻,他满脑子心思都在老夏拉面,因此走了挺远,就没再察觉,那个书生已经在拐弯处悄悄回头,观察自己。
到了老夏拉面门口,于果快速感慨了一番,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个从外表看最多放四张桌子的小破店,最后居然能成就一个数千万资产的餐饮大亨。由此看来,时代有发酵的作用。
虽然那个年代车不多,可胶东市是北方走私汽车的重要城市,车还真不少,这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两辆夏利和一辆面包车,这在当时看来,就像开着劳斯莱斯去吃烧烤一样的感觉,也侧面衬托出这个小店已经开始火了。
然而,门口却并没有停着凯迪拉克。于果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对车有着偏爱,只不过非凡的人生使得他头脑冷静,不会有了钱就挥霍在购买好车上。所以,就算是老款凯迪拉克,于果也确实认得,这车在九十年代末就多了,主要是用来做婚车,但在九十年代初,恐怕是要亮瞎全市人民的眼。
但看来看去,哪怕再往前往后各走五十米,也的确没看到那辆凯迪拉克。
于果开始怀疑起杜阳到底有没有说实话,可杜阳应该没有这个胆量骗自己,尤其是只要杜阳智商正常脑子没问题,就该知道骗自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再说,这事迟海超也讲过,只不过没这么详细,但并没有什么大出入,基本上是一致的。在胶东黑道内外,哪怕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里,也都经常聊聊这辆凯迪拉克被砸的故事,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可就在他怀着复杂心情来回踱步的当儿,远处大灯亮了起来。那时候还不存在远光狗这种生物,可满大街昏黄的灯光在这一对车灯的对比下,显得黯然失色。
于果并不会被这种级别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不过他还是装作捂着眼睛,向一旁躲避,心里却产生了说不尽的喜悦。
车子停下来,前排一左一右两个彪形大汉下了车,给后排开了车门。后面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张宏勋。这时的张宏勋人高马大,又粗又壮,真难以想象三十年后会变成那么瘦弱可怜的老头。但那张脸一看就是张宏勋本人,冷峻、强硬,并且隐隐含着一股雷霆。
第四个人也是个保镖打扮的家伙,而不是张宏远。张家兄弟感情很好,尤其是在都没有成家的时候,要出来吃饭也该一起出来,这说明,张宏远这时候很有可能已经入狱了。
几个彪形大汉都穿着当时流行的蓝色牛仔服,头发则是郭富城的大中分,而且比一般人还要长,看上去的确流里流气,但他们的壮实也消减了这种负面感觉,仍然显得威猛且令人生畏。
于果分析,这个时候的张宏勋手里也有二十几万资产了,但由于要养活不少人,而且素以仗义闻名,在房地产崛起之前,资产的增幅还是比较慢,因此也不会专门雇佣专业保镖,或者说还没有这种意识,手下这三个保镖,应该也都是他的打手。
张宏勋虽然长得并不帅,可很明显他在模仿许文强,下车后摘下那上海滩版本的帽子,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还撩了撩围巾。
与此同时,他也看了于果一眼。于果不知道这是不是唯一一次两个人的历史性见面,假如是的话,那张宏勋的记忆力也真是太了不起了。
看自己一眼,还不至于改变历史,但为了避免张宏勋产生警觉心理,临时决定把车停到别的地方去,于果还是转身走开了。
店主可认识张宏勋,慌忙出来点头哈腰地迎接。张宏勋来吃过几次面和烧烤,感觉不错,也就常来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店主深知张宏勋的身份,不敢不尽心尽力地做,面和牛羊肉都用最好的,加上口味本来就好,获得张宏勋的青睐也不是难事了。
于果了解的情况是,那个店主仗着张宏勋爱来吃饭,忽然就决定不交原本交给邓长发的保护费了,邓长发很生气,却也不敢明着跟张宏勋作对,也不敢报复店主,以免张宏勋问起,误认为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不妙了。
他想凑近看看,条件却不允许,因为跟着张宏勋进去的只有两个保镖,第三个还在门口晃,一边来回走一边抽烟。看来张宏勋粗中有细,还是很警觉的,留下一个人在门口看着,以免遭遇不测。
九十年代的胶东黑道已经用上了枪支,虽然还没广泛普及,却已经让众位大哥噤若寒蝉,不得不防。
0141 三十年的恐惧
在胶东特有的雪后世界,于果的无视状态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即便别人的视觉器官被骗过,错误地对他的身体熟视无睹,可脚下一踩一个雪坑,这可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要是被人发现根本没人,雪地上却不断有坑,那岂不是见了鬼?反而弄巧成拙。
因此,于果只得闪身躲在最近处的一座老房子的阴影后面,悄悄观察,伺机而动。
也就是十分钟不到,门外的保镖大概因为寒冷产生了尿意,四下观察着是否有好的天然排尿场所,很快他找到了。
胶东是个雪窝,在厚厚的大雪地里撒尿,是本地男人的一种乐趣,热腾腾的尿撒在冰雪中,冒出一股骚呼呼的白气,看上去挺有意思。这男人找准地方,解开腰带掏出家伙,这就惬意起来,还哼着小曲。
也就在这个时候,阴影中出现了一只手,手上则抓着一块砖头,恶狠狠地往保镖后脑勺上一砸。这一下力道可不小,于果远远地看着,也能感觉到这股手劲,肯定属于一个强硬凶悍的人。
这一带也幸亏是靠近正南长街,才象征性地安装了一排路灯,路灯和路灯之间很远,而且真要亮起来时,许多都是坏的,这就使得黑暗之中滋生了许多罪恶。
等那人在孱弱昏黄的路灯下露出面孔时,于果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尽管并不英俊,但比三十年后的模样可强太多了。
杜阳,此时只是一个按照年龄应该念高中,但却已经混迹社会的小流氓。
身高还是那样矮,没有大的变化,但最重要的是,当时这家伙的腿可没有瘸,一蹦一跳地,看得出十分生猛。
保镖就这么被他砸倒在地,杜阳身后的几个小伙子也悄悄现了身,手里都直接拿着棍子。那时候古惑仔电影还没流行,他们这一拨人是看《英雄本色》长大的,还没学会把棍子和刀包在报纸里。
杜阳却没有跟上去,而是费力地把那个又高又壮的保镖翻了个身,避免他因为昏迷而无法呼吸,被雪塞住口鼻而死。
于果很赞赏杜阳这种做法,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杜阳当年是勇敢的、善良的,就算这种做法不是基于善良,起码也是心细谨慎,只不过未来太多的挫折,阻止了杜阳的崛起,使其原本的雄心壮志大大消磨殆尽了。
“就那辆车!砸!”杜阳沉声喝道,随即这四五个小子便一拥而上,棍子快速而凶狠地起落,车玻璃便给砸了个粉碎。这辆车不同于当时普通的车,立马响起了警报,杜阳惊恐之下,又狠又快地狂砸中控,甚至将其中的一块拉扯下来。
由于外面鞭炮声大作,屋内的人推杯送盏,一时半会儿也听不见,但车的警报声还是有些不同的,加上张宏勋和两个手下本来就十分警觉,很快察觉到不对。
杜阳似乎还不过瘾,找了个事先准备好的啤酒瓶子,准备点火烧了这辆车。
于果忽然记起,杜阳当时的确是想要这样做的,可不知为什么,最终放弃了,但具体问杜阳为什么,杜阳却回忆不起来,毕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杜阳手下的一个戴帽子的小伙问:“哥,这样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他们马上要出来了,咱们快跑吧!”
杜阳骂道:“你知道个屁!要闹就闹大,要混就混大!咱们人多!他这一车最多四个人吧?还被咱们放倒一个!”说着就要点火。
“可他们有枪呀!”
杜阳恼了:“你不帮忙也别挡着!滚!”手里的酒瓶已经燃烧起来了。
要是真点火的话,恐怕就跟张宏勋和杜阳回忆的历史不一样了。可杜阳却信誓旦旦地说,当时肯定没点火。张家兄弟也只说了这辆车被砸了,没提着火的事,可见的确没有起火。
于果忽然想到,这周围也只有自己在场了,只有自己出手,才能使得历史走回正轨上。
自己不是要改变历史,而是穿越到历史中的自己,暂时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也有自己的历史使命要完成。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要完成的那部分历史使命,哪怕只是做一个平头百姓,也是在完成过好他个角色一生的历史使命。
无非就是其他任何人所做的事,都只是受到各种其他念头驱使,而非自认为担负了历史使命。
而于果则不同,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担负历史使命的,必须随时修整历史的既定方向,决不能偏离分毫。
于是,于果忽然从阴暗之中窜出来,由于时间紧急,他动作快了点,杜阳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闪电飞到自己眼前便凝固住了一般,当即都惊得向后倒退几步。
但是,灯光依然很昏暗,于果即便走到了白雪地里,他的脸只要有意不愿被看清,那么无视状态也一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糊杜阳等人的视觉器官。
“你他妈是哪一个?找死?”杜阳知道自己要是不喊一嗓子,其他人肯定也会被吓住,要知道这人敢于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多半是有枪。
于果的那双眼睛,终于望向了杜阳。
尽管又飘起了雪花,但如此近在咫尺,还是能够看得见于果的眼睛的,况且是于果有意要他看自己的眼睛。
杜阳也算阅人无数,从没见过人类能拥有这种眼神,他自问凶猛强悍,也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段,可这时候却真的吓住了。
仿佛雪花也停止了飘舞,整个世界,如同他们所看到那一片别无二色的白那样,万籁俱寂。
于果开口了:“趁现在,快走吧。”
杜阳吞了一口冰冷的哈喇子,紧紧地贴着车,艰难地滑出去之后,才像是刚刚从于果的“领域“离开,重新获得了精神和力量,大声叫道:“快跑——!”
其他人闻声也都跟着跑起来,到了路口便一哄而散,很专业地四下奔逃,以免被集中目击。
而杜阳则在跑到路口的一瞬间,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这三十年,他依然对这一双眼睛印象深刻,这也促成了他即便害怕邓长发,害怕张宏勋,却也知道,最令自己恐惧的,是这双总在梦里,甚至在小憩时会突然出现的眼睛。
直到三十年,杜阳再次看到这目光时,记忆中那最为恐怖的一幕,才重新在脑海里露出狰狞的一面。
于果远远地目送着他,心里也释然了。自从回归胶东市后,自己收拾过不少不长眼的家伙,可唯独杜阳,在自己稍一动手并且朝杜阳看过去的时候,杜阳却立马呆住了。
也许从那时起,杜阳就隐约记起了自己的这双眼睛。他当时骂了自己一句,但随即产生了极为后悔的表情,很快沉默下来,低着头不再做声,甚至向自己央求着道歉。
“原来如此。”
于果第一次明白,穿越历史时,是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影响历史的,有果必有因,看来只要自己影响的是必须要促成的历史结果,那自己就可以种下因。从这个角度来说,以后也不必太过束手束脚了。
他很快又抛开这些思绪,暗想:“十万火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见证历史的,现在办正事要紧!”
之前杜阳砸车,是既定的历史事实,于果不可能也不可以去阻止,他能做的,就是不让杜阳纵火而改变历史,并且在车子尚未遭受到更大破坏或者变动之前,尽快找到那支钢笔。
于果立马拉开车门,原本碎裂却还没完全掉落的车窗碎片又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于果在里面找了半天,尽管阴暗,可他的眼睛还是相当好使的,终于在已经被杜阳拆坏的中控中掉落的部分里,找到了一支钢笔!
他仔细看了一下,没错,的确是派克笔!而且细节上的特征也跟张家兄弟和张晓影描述得极为相似!
就是这支钢笔!错不了!
于果正在窃喜之际,骤然发觉气氛不对,他隐约料到了,便缓缓地抬起头,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张宏勋和两个保镖嘲弄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出大戏,那两个保镖果然都带着枪,都是锯掉了枪柄的五连发,枪口在一片狼藉的白雪地里,发出幽蓝深邃的邪光。
饭店老板也跟两个厨子打扮的人冲了出来,手里晃动着菜刀,似乎是要助张宏勋一臂之力。
张宏勋的爱车在当时是极其稀罕之物,就算现在蓝色深度集团的董事长童本初买个最贵的劳斯莱斯或者宾利,也未必真的就有这辆凯迪拉克弗雷德伍德在当时造成的轰动。
张宏勋心疼得撕心裂肺,但他是个梁山好汉似的人物,绝不会用悲伤来诠释内心的疼痛,而是全部转化为愤怒,蕴含在表情中。
他盯着于果,怒极反笑:“好哇,很好!小伙子,你很有勇气!你是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吧?”
于果已经拿到了钢笔,便不想再跟他纠缠,可自己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一走了之的,便索性走向张宏勋。
张宏勋本人和保镖、饭店老板都吃了一惊,纷纷有所动作。除了保镖的枪之外,张宏勋身上还有一把从国外买的小手枪,直接抽出来对准了于果。
就像明白了杜阳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恐惧自己一样,于果也明白了,这个时候应该对张宏勋说什么,才可以顺应历史,对应三十年后病入膏肓的张宏勋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于是,于果正色看着张宏勋,说:“车不是我砸的,我只是看到了你的车被砸罢了。不过,你以后还有可能见到我,等你真的需要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你记着这句话,别忘了。”
说完之后,他双手插兜,转身走了。
0142 钢笔保存者
其中一个保镖看了一眼张宏勋,发现张宏勋就像呆滞了一样,既然得不到明确的指令,他就干脆骁勇异常地吼道:“给我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没等他再有动作,张宏勋就伸出手一把抓住枪管,皱着眉头沉声道:“别喊了!”
两个保镖都不明所以,但也都放下了枪。
张宏勋叹了口气,肃然说:“你们别开枪,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车不是他砸的,你们没听他说吗?”
一个保镖犹疑地问:“大哥,他是说了,可他说你就信啊?”
张宏勋看了他一眼,那保镖自知言语失态,低下了头。
张宏勋悠悠地说:“你不懂。重点不在于这个……他没必要骗我。”
饭店老板也觉得太玄乎了:“张总,您到底是啥意思?”
“你们不懂。这个人……不好惹。”张宏勋这才感到,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而这根本不是一个应该出汗的天气,“你们还年轻,没有眼力。在社会上混,能打能杀确实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条件,首先你们得有眼力。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那可就真完了。”
但张宏勋也没想再回饭店或者报警,他仍旧竖着衣领远远地凝望于果的背影消失在白与黑交织并且模糊的远方。他的手下和饭店老板见他不动弹,自己也不敢擅自行动,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站在雪地里。
于果估算着走到张宏勋看不清的距离后,停下了脚步。
他的体能强大,精神力量也超凡脱俗,刚才他用对付张丽云的办法,使用眼神来威慑张宏勋,饶是张宏勋凶悍强硬,也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目光,因此一切顺利。
完成了使命,于果就开始寻找能够藏钢笔的地方。这一带是未来拆迁的重要地带,毕竟是市中心的中心,日新月异也不奇怪,因此要是把笔藏在这附近,那将来就真的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走远一些,可这个时候雪花又大了起来,乌云黑压压的,外面走路越来越困难,哪怕是突然给自己一辆车开,也一样开不了多远,毕竟这个年代有车的人也不多,除了大路会被政府着重清理,那些犄角旮旯的小道,仍旧要靠人力。
但这个时代,胶东市哪怕市中区,也没几条像样的大路,基本上都是犄角旮旯的小道。要清扫,一般也是第二天早上开始。
于果骤然想到了孟家。
孟家是本地的坐地户,准确地说,是穷坐地户的代表。他们的老房子至今还在那里,没有拆迁,因此引起了孟家姐弟之间的争房大战。
于果盘算了一下,这个时候,孟家大女儿孟凝,自己的爱人,跟自己一样,目前还没有出生。但孟根生和戴淑芬比自己的父母岁数要小一些,此时,自己的父母才刚刚谈恋爱,准备结婚,那此时的孟根生和戴淑芬估计连认识都未必。
于果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找孟根生,一来戴淑芬的家自己并不知道,二来孟根生性格沉着稳健,不骄不躁,一辈子安于平淡,从来没被股票、彩票或者其他的什么投机所诱惑,否则绝不会守着老房子过着三十年一成不变的生活。
于果估算,要是运用系统的力量寻找合适埋藏钢笔的地点,需要大范围搜索,耗费的金钱不用想也猜得到。
系统似乎也猜到了他想法,说:“十万元,不贵的。“
于果说:“十万,你这种不花钱只存钱的主儿,当然不觉得贵了。我要去找孟根生,请他帮忙存这个东西,过些年我来拿,到时候奉送两千元。我先给他五百元定金,剩下的一千五百元,来拿的时候再给他。”
系统笑道:“您可真坏,两千元在这个时代是三线城市普通体力工人一年的工资,但您三十年后来取。付给的一千五百元就不算什么钱了。”
于果凝然道:“我这不叫坏,叫策略。按照我对孟根生的了解,他会出于助人为乐的心理帮我保存这根笔,而不是看重钱。他将会以为等个几年我就会回来取,万万料不到一等就是三十年。他性格倔强,有着老胶东人传统的品格,绝不会私自卖了或者丢弃这根钢笔,而是一直会等我的。
“我回到基准世界去之后,只需要说我父亲曾经在他这里存放一根钢笔,派我来取,然后假装‘诧异’地发现原来是就是孟根生,到时候孟家一定会感慨万千。我能扮演谁呢?我除了演我自己,就只能演我的父亲。
“虽然我和孟凝谈恋爱时的身份和相貌,并不是现在的于果,可也正因为如此,孟家人对我不会起疑心。孟根生上次是在医院里沉睡,所以并没有看见我。等他看见我时,不会认出我是那个跟孟凝谈恋爱的穷小子,而是那个三十年前在他这里寄存钢笔的人。
“我说我就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也肯定会深信不疑的。儿子长得跟父亲一模一样是常见的事,再说论时间,三十年,也足够一个人长大成人,非常温和。这时候他们不但不会要我这迟来的一千五百元钱,还会觉得我们非常有缘。
“再说,我为孟家从迟海超那里争取了不少钱,足够他们好好生活了,甚至在生活品质上有质的飞跃。我问心无愧。耍个小计谋,前提是为了省钱,但并没有祸害孟家,反而对他们有恩德。所以,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系统说:“我只是开个玩笑,您说了这么一大堆。我不得不说,您的计划真的很周详缜密,的确是让人佩服。那就这么做吧。”
“那好,替我准备五张第四套人民币的老人头一百元。”
系统笑道:“这是要收费的呀,但谁让咱们这么熟呢?一张一千元来换,五张五千元。您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换。”
于果冷冷道:“我现在已经懒得骂你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快点吧,给我连同那支钢笔,一起包好。”
于果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找到了孟家的那栋老房子,即便在当时看,那栋老房子依然十分破旧,与周围已经算是陈旧的同类都格格不入。
他是打算要敲门的,可谁知一进院子,就见到三个人在做饭和劈柴,忙得不亦乐乎。当时的市区基本上都用上了煤炉子,可他家依然是用柴火,当然,也同时是为了烧炕和做饭用,那时候做出的饭很香。
于果几乎不需要再去仔细辨认了,那两个老人肯定就是孟根生的父母,这两个老人的大女儿、大儿子和二女儿都结婚出去过了,老四孟根生的媳妇儿还没着落,因此暂时还是跟父母一起居住。
于果便喊道:“叔叔阿姨好,我找一下孟根生先生。”
孟根生愣了愣,诧异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于果。于果此时跟他年纪相当,两个年轻人见面了。
“您找我?”孟根生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我不认识你呀……”
于果笑着说:“根生啊,你看你,老同学都忘了?”然后一下子亲热地搂过来,“我是于哥,不记得?也难怪,是小学的校友,而且咱俩不是一届的,但上下年级交错班级考试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咱俩同位,我还偷偷帮你做你们的考试卷呢!都忘了?”
孟根生见他说得有模有样,也真的有些信了,同时也感到不好意思:“哎呀……我……我这人记性不大好,有点记不住了,对不起呀……”其实他记性挺好,但于果是瞎胡诌的,他怎么可能记得起来?
“没事,”于果拍拍他,“本来是想找你聚聚的,但我要赶时间,咱就长话短说。你看这支笔,这是我们老师给我的,算是当个纪念,可是你嫂子,也就是我老婆,也是老师的学生,她就坚决不让我收下。
“没办法,我也不能拒绝老师的好意,只好收下了。但你嫂子要跟我去赶长途汽车,我不能让她看见,正愁怎么办呢,正好想起你来啦,这不,就来找你了。”
孟根生之前生怕他来借钱,刚要指给他看看自家房子的环境,可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没完全听明白,但似乎那意思绝对不是借钱,就彻底放了心,也没仔细咀嚼刚才于果那段话到底有几分可信,问:“你……你是说要在我这里存那根钢笔?”
于果点点头,说:“兄弟,真麻烦你啦,我现在住省城,以后就在那里定居,不回本地啦。所以呢,我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找机会来胶东看看你,到时候再来取这支笔,你看怎么样?”
“好好……”孟根生倒是不介意,反正不用他出钱,只是保存个东西而已。他平时很仔细,加上家境贫寒,一根针放在哪里,他都归置得井井有条,相信也能保管好这个东西,毕竟钢笔可比针大多了。
于果又强调了一遍:“老同学,这笔是老师的馈赠,对你师兄我意义重大,你可千万别给我弄丢了啊!”
孟根生拍拍胸脯:“你就放心好啦!包在我身上!”
于果笑道,这就好,便把一个包放到他手里,孟根生心想不就是一根笔吗,怎么会这么沉?
于果退后几步,与他招手告别,等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忽然说:“老同学,虽然咱是校友,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没有白使唤人的,你帮我的忙,我不能让你白帮。我要给你两千块答谢费,现在这包里除了钢笔,还有五百块,你先拿着,等将来我来找你,再给剩下的一千五。行了,别拒绝了,老同学,你可没我跑得快呀,哈哈!”
0143 强中自有强中手
那两个老人正嘟哝着“找对象的时候不着急,帮同学存东西反倒还瞪起眼来了,真是心里没轻重……”可当他们听到于果要给这么多钱时,全都惊呆了。他们其实也都是善良的人,只不过因为长年的贫穷生活而不得不市侩,只有仓壁实而知礼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孟根生生在贫穷家庭,受苦多年,这时候乍一听两千元这个天文数字,当真惊呆了,半天合不拢嘴,等想起来要追赶于果时,于果已经笑着走远了,压根也追不上了。
雪地里只有几个孩子在疯打闹:“小孩小孩你别哭,前边就是你大姑,你大姑,胖乎乎,原来是头老母猪!哈哈哈哈!”随即各家的父母来抓各家的孩子,让他们快点回家睡觉。
“你放心,师兄,我肯定会帮你保存好的……”孟根生的心里坚定而又遗憾,“可……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呀,只知道你姓于,但是我死要面子,怕伤了你,也就没好意思问你的全名……这可咋办呀……希望你一年两年内就来找我吧……”
但他没有勇气拒绝这五百元,父母身体不好,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自己在工厂里干重活儿,由于不属于技术工种,月收入也不过是区区一百元而已。
两个老人喜出望外,劝他一定好好保存钢笔,毕竟还有一千五百块等着他们呢。
这个年代虽然已经开始慢慢地走向金钱社会,可毕竟人们还没有第一反应就做最坏的打算,不会怀疑这其中有阴谋。
假设换成当代,就连孟根生也会怀疑,会不会于果前脚走了,就有人赶过来索要钢笔,说钢笔是是自己的,然后强行拿走,于果再回来装作重新要钢笔,找不到就要赔一大笔钱。
那个时候,老百姓的心仍然算是纯净的,社会还没有被完全污染。
系统说:“您真的可以拿奥斯卡影帝奖了,真的是相当赞的演技啊!”
于果没理会它的调侃,说:“人人都是演员,每个人都会在特定时期把原本不是自己的自己演得惟妙惟肖,只不过身在其中,不易察觉罢了。行了,不说废话了,带我回去吧。”
系统答道:“您为什么不要求去张宏勋一分钟以前所在的位置呢?当然,我说的张宏勋是指我所处的基准世界的老年张宏勋。反正他前一分钟在病房里,后一分钟也肯定是在病房里,我就把您设定在那一楼层的卫生间里出现吧?怎么样?”
于果笑道:“我不傻,寻找特定的人和物品一分钟以前的位置,花的钱比一般的穿越还要多,甚至返程也需要一定的费用,还不如直接回去的好。你这厮又来消遣洒家!”
系统却很认真地说:“您知道我一切都是为您服务的,顺便赚钱升级,因此我是不会骗您的,这对我没好处。基于此,我免费为您提供一个信息——张宏勋快不行了,最多也就是今天这一天寿命。您要是这么优哉游哉地回到现实世界,再去找部队医院找他,恐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于果心里一震:“什么?那还是快回去吧,需要多少钱?”
“跨度较大,一万五千元,不能再少了。”
于果再无犹疑:“生命得争分夺秒,快回去!但是不去张宏勋的病房楼层卫生间,去孟根生和戴淑芬一分钟以前去的地方,我要先取得那支笔!”
系统问:“您不觉得这样更好吗——应该先去看看张宏勋,明确告诉他你找到这根笔了,马上拿过来给他看,给他一口气的希望,使他一直凭意志再坚持一段时间,熬到你回来。不但如此,假设张家的人能跟着你一起去,那就更好了,还可以亲眼见证。怎么样?”
于果略一沉吟:“你确实考虑得比我周到,好吧,就这么做!快!”
量子传送的过程虽然极其短暂,但于果身上的打扮又重新变为初秋的装束,这也算是系统人性化的体现。
回到那一楼层的卫生间,于果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医生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刚才那个坑不是没人吗?吓死我了……”
来到病房前,于果忽然看到了七八个看上去肯定是黑道中人的壮汉,都是一脸冷漠阴森的面孔,难道张宏勋快不行了,因此加强了安保?但这说不通,这里是部队医院,没人敢来捣乱,他们何必这样呢?
当那几个壮汉看到于果不像医生,并朝这边快速接近时,都很警觉,领头的家伙皱着眉头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站住!”
于果没有理会,还要往前走,那家伙忽然骂道:“听不懂人话?找死吗?”他骤然伸出手来,像是蓄劲许久,激烈爆发,刚猛异常,这是功力深湛的八极拳高手。
但这在于果面前是慢动作,于果转瞬间就贴着他擦过去。
可那人反应极快,尽管十分震惊这家伙居然躲得过自己这一发力,也绝不肯浪费时间去尽情震惊,回身跺脚一崩一靠,他近处的几个同伙都快速回避,似乎怕这沉醇猛烈的拳法错伤自己,但从他们的身法来看,也都是练过武的,并且同样身手不凡。
于果没办法,只得顺手拨开他的手,虽然没用劲儿,但那人被这股大力轰然带起,在原地打了两个半陀螺圈儿,这才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退后好几步,心惊肉跳地重新打量起于果来。
于果并不懂武术,只不过他的身体素质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层次,在坚固方面犹如装甲车,在灵活程度和五感方面则像极了野兽,即便没学过武术中常人难以做出的高难度动作,也能顺其自然潇洒自如地做出,甚至难度更高,速度更快,杀伤力更强。
可即便不懂武术,他也在一次次地打斗中对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有了大致的判断,因此越来越精熟于如何很好地控制和压缩力道,然而就算如此,刚才他那轻轻一拨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如果换成一个跟自己同等身高体重的中等青年,足够从走廊的一头滑到第一个楼梯。
可这个人能坚持不用人扶还能勉强站稳,已经算不容易了。
但相比于果的惊讶,这个叫蔡雄的武术高手更加吃惊,他是张晓影的学哥,在来西武校的学生里也算是佼佼者,也跟着张宏勋家族混饭吃,自问无论在胶东的黑道还是武术界都有相当的名气,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描带写地一摆手就原地打转?
事到如今,他不会再耍无赖地继续上去打,他毕竟武术修为到了一定层次,就这么两次接触,就足够明白自己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再上去动手,除了当众丢人现眼自讨苦吃,不会有别的结果。
他忽然记起了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张宏勋继子曾告诉过自己这样一件事:“有个小子追求晓影,似乎会点武术,晓影打不过这小子,后来不知怎么地就爱上他了,发展得还挺迅速,这次晓影还把他带回来看大伯了,大概是要准备结婚了。”
这令他怒火中烧。他蔡雄是来西武校人人敬重的大师兄,多少崇拜硬汉的少女们的偶像,可唯独晓影师妹只把自己当师兄看待。自己追求张晓影多年,但张晓影死活不肯答应,说要不然连同学也没得做。
蔡雄本以为张晓影只是眼光过高而已,等到爱幻想白马王子的年龄一过,自然就会考虑实际了,而只要一考虑实际,蔡雄十拿九稳地认定,自己就是排行榜最高的最佳人选。
岂料忽然出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傻逼小子,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横刀夺爱?而张晓影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真的爱上这小子了,甚至还带回来见她的大伯——张大老板?
蔡雄死盯着于果,怒火万丈,恨不得眼光变成成千上万的利箭,将于果万箭穿心。
于果能看得出他的厌憎,但并不知道这还跟张晓影有关,只以为这人心胸不宽广,或者太过自命不凡,容不下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于果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笑了笑。
也就是因为这里是部队医院,这帮人没法带枪,否则蔡雄真恨不能几枪将于果打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在这里,只能靠拳脚说话,既然拳脚暂时不是人家的对手,也只能搬出大老板来吓唬对方了,于是便大喊道:“你知道这是谁的病房吗?滚远一点儿!”
蔡雄毕竟还远远够不到于果下死手的底线,因此于果还是很客气的:“我是张宏勋的朋友,我来看看他。”
“就你?”蔡雄怒气冲天,被他气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说是我们大老板的朋友?”
门忽然开了,于果认识的那个丰田红杉的司机和副驾驶,一左一右,陪着张晓影姐弟来走了出来。张晓影泪眼朦胧,眼有些红肿,一点儿也看不出刁蛮暴烈的性格了,反而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动人。
但她接下来的一声大喊又让于果明白,张晓影就是张晓影,变不成林黛玉:“蔡雄!谁让你这么对他的?那是我师父!你赶快道歉!”
蔡雄一听,这张晓影连拜师都说得出口,自己岂不是又比这小子矮了一辈,怒气像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抑制,吼道:“凭什么?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你的师父?晓影,你别傻了!这个狗玩意儿根本不配……”
张晓影大怒,快走几步一把拉过于果的胳膊,怒斥道:“你给我闭嘴!你再骂他,就从我家的公司滚出去!”
于果息事宁人道:“没事,我们俩是误会……”
蔡雄把他的让步当成了故意演戏气自己,这时候如果手里有一把冲锋枪,早就把于果突突成碎片了。蔡雄恶狠狠地挥手,强硬地说:“你看不上我没关系,但我绝不能容忍你看上这个傻逼!要我道歉?休想!”
0144 懂事的人都安全
也就在这时,张宏远的声音响起:“这里是病房,你的声音能降低一点儿么?”
蔡雄猛然老实了,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低着头连声称是。
张宏远缓步走了出来,看到了于果,吃了一惊:“小于,你……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于果点点头:“我找到了钢笔的下落,请您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取,也算是当个目击证人,好吗?”
张宏远、张晓影和张晓天都惊诧万分,他们虽然都知道于果不是一般人,可关于找这支笔的希望毕竟太过渺茫,请于果帮忙,只不过是对张宏勋的一种慰藉而已,但谁能想到,于果还真找到了!
这不是大海捞针吗?怎么可能?可看于果一脸严肃的样子,也绝不像是开玩笑。况且,既然敢要求再派几个人当目击证人,那更说明这绝不会是假消息了。
张宏远怔了半晌,由于他积威已久,手下们对他敬畏异常,也没人敢出声提醒。十来秒之后,张宏远才缓过神来,迟疑地说:“好,晓影,你跟大勇、建海一起去找。”
大勇和建海就是于果见过的,那辆红杉车的司机和副驾驶。
蔡雄十分不爽,充满仇恨地瞪着于果,说:“我也去!”
张晓影看着他就烦,她是个直白性子,绝不绕来绕去,再加上大伯即将离世,心情不好,便拧着眉头说:“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跟过来算怎么回事儿?”
蔡雄冷笑道:“只怕是自编自导的,我有权替我们大少爷去看看!”
张宏远似乎也有些为难,蔡雄虽然只是一个打手头子,却是大哥张宏勋继子的心腹,这关系到继子和张晓影姐弟迫在眉睫的遗产继承权问题,自己还真不好太多干预。
于果却比张晓影还“直白”,说:“晓影和这两位,就足够了。我不想看见你,你就别去了。”他虽然不爱得罪人,但绝不怕得罪“不怕得罪自己的人”。
况且,最近直接或者间接杀的五个人,虽然不是于果杀人的全部人数,但毕竟都是在这一天之内发生的,杀心一起,就像出鞘的利剑,很难轻易收回。
尽管于果向系统保证,一定要做好人,绝不随意滥用穿越技术和两种超能力,绝不肆意夺人性命,可哪怕杀的是十恶不赦的人间败类,毕竟也是杀人。这种杀心一旦生成,便萦绕在身体周围挥之不去,使得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浓郁沉重的煞气中。
由这股修罗般的煞气浸泡过的眼神,直接望向蔡雄,哪怕蔡雄自认为是硬汉中的硬汉,也架不住这种目光,这跟正面和老虎瞪眼没什么区别,甚至犹有过之。
这回,蔡雄再强硬也知道差距了,这种差距不单单是他之前认为的武功上的差距,他甚至能脑补自己或许在下一秒就被撕扯成碎片的样子,吞了口冰凉的哈喇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于果倒是没想到此人真的很敏锐,能看出端倪来,不由得有些赞许。曾经看出端倪的只有老黑、小波等受过训练的战士级打手,以及曾经见识过自己眼神的杜阳。
于是他说:“你比我想的要懂事多了,不错,懂事的人都安全。要是我今天遇到的人都像你这么识相,那我也省心了。”
于果回忆起自己之前对待那五个恶人的极度残忍,也只是颇为回味地笑了笑。
蔡雄低着头不敢搭话,与此同时,他的思想正在做十分激烈的斗争,一边认为自己如此畏缩简直是男人和黑道的耻辱,一边想要猛地身体比头脑先行动,豁出去了,却始终提不起勇气,甚至血液也像有了智慧一样,简直不敢供给他血脉贲张冒死一拼的机会。
因为他差不多能想象得到,自己要是敢硬碰这个跟自己相差太大的于果,那等同于找到了通往地狱之路的捷径。
张晓影从没见过蔡雄这么孬种的样子,也不禁啧啧称奇,心想:“还是我的师父老公厉害!”便挽紧了于果的手臂。
当着众人的面,于果并不想让张家大小姐下不来台,也就没有当众把她的手松开。
蔡雄十分憋屈,可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他们离开。
刚刚下楼出门,迎面又来了十来个人,看样子也是十分凶悍,于果估计,这帮人也是混社会的,说不准也是来看望张宏勋的。
为首的是一个盘着豆腐卷高发型的老女人,看上去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虽然跟孟大姑妈、孟二姑妈是同一类型,可实际上层次要高多了,穿金戴银,光手腕上其中一个翡翠镯子就价值不菲。
她旁边是一个又高又瘦,论相貌可以跟金俊基、迟海超相比的年轻人,西装革履,目光冷峻。但这种冷峻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眼神中有一种对世界毫不在乎和毫不好奇的天然冷漠,正可以足够说明此人的傲气和心机,不但绝非泛泛之辈,甚至有可能是跟金俊基不相伯仲的同级别富二代。
蔡雄下楼是为了目送他心爱的张晓影离开,可这会儿迎面见到这老女人和冷峻青年,忙点头哈腰道:“太太,大少爷,你们来啦。”
张晓影也老老实实地低头说了声:“大娘。”
于果也驻足,心想:“原来这就是张宏勋现在的老伴,张晓影说张宏勋只是找个伴,并不爱她。这女人看上去不好相处,张宏勋对她的感情应该不会太深。另外,他们到底登没登记结婚,是合法夫妻,还是只在一起凑合?要是没有登记的话,遗产问题……只怕又是一团说不清的隐患了。”
他并不在乎南疃张家这帮子孙谁该得多少张宏勋的遗产,反正只要找到钢笔,一百万到手,自己这边就没问题了。
他只是有点担心张晓影、张晓天姐弟,这两人很没有心机,这是个法治社会,张晓影那点拳脚功夫,在“规矩”面前,什么都不是。而张晓天更不用说,心机和拳脚功夫一样也不占,要不是生在黑道王者的家族里,只有可能永远是**丝中的**丝。
再怎么说,这对姐弟也是自己的朋友,于果希望他们多得一点遗产,而且不要因为遗产争夺战而遭受精神伤害,甚至生命危险。
毕竟,因为身份转换而几乎失去所有亲情的于果,太了解财富在亲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大部分人都没有经过他所遭遇的经历,并不知道亲情多么可贵,往往在争夺遗产的时候,会暴露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甚至六亲不认,骨肉相残。
而黑社会家族里的遗产争夺战,想必更加血腥无情,更接近历史上或者影视作品里的宫廷斗争,一旦进入这种阶段,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于果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朋友一把,张家遗产有多有少,那是人家的家事,可谁要是敢伤害张晓影姐弟俩,那自己就一定会先伤害谁,甚至让其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于果这一瞬间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而等他回头时,那个“大少爷”的目光正好跟他相遇。
蔡雄虽然在跟大少爷说话,可大少爷却根本不鸟他,而是第一眼就盯住了于果。大少爷从一进门就能感觉到,于果是个危险的人物,能让自己感到危险的人,确实十分少见。大少爷冷峻的目光中,掠过闪电般的邪气。
于果也一直以为,张晓影除了怕其大伯和父亲,也就是怕自己了,不会再怕第四个人。可张晓影虽然对蔡雄根本不尊重,却似乎对这个大少爷有点敬畏,轻轻地说:“大哥……”
“小妹,你好。”大少爷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于果也能从这眼神里,看得出杀气。那声音相比俊美的外貌来说,有点过于低沉了。
于果当然是绝对不害怕这位大少爷的,虽然相比其他人来说,这大少爷就像是一群蚂蚁里突然冒出一只大螃蟹。
可对自己而言,都是小动物。
只不过于果觉得这大少爷比什么蔡雄、老黑、小波、大鹏、杜阳等人,无论从智商还是敏锐程度,都高出相当的层次,居然第一时间内就可以察觉出,自己与众不同,并带有相当的戒备心理。
不但如此,大少爷那股傲气和自认为压倒性的态度,依然在戒备心理之上,也说明他并不真正担心张晓影多了这么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强手做帮手,大少爷有足够的把握依然稳赢。
最罕见的是,于果此时虽然没有尽情释放煞气,去修饰和浸泡自己的眼睛,但自己的目光仍然如雷似电,也不是一般人敢于正面承受得起的,可这大少爷居然还真敢正面和自己对视,且面不改色,这就真的很了不起了。
于果读出了这些信息后,不禁暗想:“这人就像是黑暗版本的金俊基,和金俊基一样,都是普通人里的凤毛麟角,少见的人才。我要不是因为系统而获得奇遇,能够穿越时光、刀枪不入和令人无视,单说当年的我,再努力几辈子,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蔡雄见大少爷在打量于果,忙说:“大少爷,这小子就是……”
大少爷似乎也确实猜得出于果是谁了,用百分之二十算是欣赏,但百分之八十算是诅咒的复杂眼神,冰冷无情地扫了于果一眼,淡淡地说:“很好。”
于果知道这家伙不可小觑,虽说是张宏勋的继子,可看这个样子,在不久的未来,多半是有能力继承张宏勋的黑色帝国,可以算是胶东市少见的“黑二代”翘楚,绝对不是什么左刚和邓长发可以相比的,自己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尽量不要逼着自己走到杀这个人的那一步。
因此,于果也只是朝他笑了笑,算是礼貌,但毕竟不认不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0145 含着金钥匙出生
那大少爷见于果的目光更加无所谓,挥洒写意,圆转自如,他从来没见过俗人能有这样的眼神,也不禁略有吃惊,便森然道:“妹妹,你的眼光不错。”
张晓影听了很高兴:“哥,你也喜欢他?”
大少爷嘴角略微翘起,淡淡地说:“早去早回,现在坏人多。”
张晓影点点头,挽着于果的手臂走出去。
于果和大少爷擦肩而过,都再不犹豫地走向对方要去的相反方向。
刚坐上车,系统忽然说道:“对了,一直忘记提醒您。您提出的寻找人或者物品一分钟以前的位置,的确是很好的创意,按说早就该给您增加积分,但由于您早先是为了帮助警察,后来又是为了帮助孟灵,理论上不该给您积分。
“今天您用这个方法来回颠倒,要了五个坏人的命,按说也是为民除害,而且即将得到张宏勋一百万的奖励,因此,扣除一些诸如财富不稳定的因素,您的积分增加到22000点,惊喜吧?只是资产只剩下四百七十四万了,您得抓紧时间增加资产了。”
于果沉吟几秒,心道:“谢谢你。只是看来这一百万未必会那么爽快地获得。我刚才对这个大少爷的想法,对你并没有隐瞒,你也该猜得到我对他的评价。按他的年龄来说,这个人很不一般,只怕会成为我的对手。”
系统笑道:“您不是一向既来之则安之吗?走一步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知道,您和我的组合仍旧是地球上的最强个体,对不对?”
于果也觉得这个理由的确是能让自己心安的最大原因。
张晓影见他面色肃然庄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安慰道:“师父,假如钢笔的位置只是个推测,并不敢百分之百保证的话,那也不要紧的。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你也尽了力了。刚才你来之前,大伯还说,虽然和你认识时间很短,但你是他完全信任的人……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为了把我托付给你……”
于果对她的安慰和关心还是比较感动的,尤其是张晓影性格直白纯然,于果真不忍心伤害她,也就没必要纠正她。
其实于果知道,张宏勋说自己是其最信任的人,并非是张晓影所说的原因,而是当年张宏勋在杜阳砸车的那天晚上,已经深深地将自己印在了脑海之中。
于果为了避免她多想,便找个话题说:“你这个大师兄功夫很好,是什么武功?”
张晓影“哼”一声,仿佛不愿意提这个人:“蔡雄功夫底子还是很好的,而且练了很多种拳术。我们学校主要是传统表演性质的武术教学,但练到一定水平后,也会开展各类课程。蔡雄这人情商不咋地,可练武没得说,我也打不过他。
“我们老师看他是棵好苗子,让他去高级班又学了两年,基本上太极拳、八极拳、通臂拳、洪拳和咏春,他都学过,还都练得不错,真论打,恐怕他跟胶中学会的会长金俊基水平差不多。
“当年为学校到处争光,也算了不得,本来以为要培养到国家队里去,可他懒得训练,又成天酗酒闹事,干脆就混了黑社会。他的这几种拳法的师父,现在都很后悔,怎么就教了这么个东西出来。主要是现在好苗子太少,他们实在不忍心埋没,所以就忽略了武德的培养。
“八极拳暴烈刚猛,他用这个拳法打你,完全是不怀好意。可那又怎么样?他仍然不是你的对手,我的师父最厉害了!这人死皮赖脸,功夫高但没有武德,告诉他一百遍我不喜欢他,可他偏偏仗着大哥的势,死缠烂打,平时还为非作歹,真是讨厌死他了!”
其实,于果问蔡雄的事只是一个托词,他重点是想了解一下那个大少爷,便问:“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大哥的名字。”
张晓影没心没肺,没料到他的用意,便说:“我大哥叫韩金匙,取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谐音。其实他家本来就挺富裕,我大伯只有几百万资产的时候,大娘的公司资产基本上也跟大伯差不多了,在21世纪初那会儿的三线城市,她就算很厉害的女强人了。
“我大娘早年是闺女的时候,就很仰慕我大伯的名声,可以说,从少女时代就视我大伯为偶像了。当然,长大后的她还是正常地嫁人生子,但少女时代的梦并未就此结束。她的丈夫英年早逝,一个人拉扯我大哥,还同时操心事业,把公司越做越大,的确不容易。
“本来她打算一辈子不再结婚的,毕竟一般人也不入她的眼,而且她慢慢也开始玩黑的,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名气,算是有名的‘女老大’了。最终,我大伯因为资金周转不灵,公司不景气,为难之际,只得找我大娘借点钱,而且是以高利贷的性质,说好一年后付清。
“假如是我大娘主动借钱,那我也是很感激她的。可高利贷本身就没什么情谊可言,我们并不欠她的,只不过这么大笔钱的高利贷,在那个资金不是很充足的年代,也比较少。可我大娘还趁机提出要求,说要一起过日子,我大伯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但一直也没有登记……现在他的三亿资产,其实有很多也是我大娘的功劳……”
这跟于果的猜测大多吻合,于果暗忖:“看来真是有太多的隐患存在了。这样一来,张宏勋一旦去世,就相当于埋了很久的地雷突然爆炸,遗产争夺战肯定会异常激烈。”
张晓影见他沉默,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她只是蠢萌,但不是真蠢,说:“我大伯说,资产会分成三部分,一个亿给大娘,一个亿给我大哥,这也算是对她娘俩的补偿。还有一个亿是给我的,因为我大伯偏爱我胜过晓天,甚至是我大哥作为他名义上的儿子,都没享受过我大伯对我的疼爱。”
说罢,她还偷偷看了于果一眼,指望于果能从中读出当这着众人她已经再没办法更清楚表达的爱意。
可于果却只说了句:“你大伯真的对你很不错。以后你们应该兄弟姐妹齐心,把公司越做越强。”
张晓影还要说些什么,可听着音响放着的嘻嘻哈哈的歌格外生气,便喊道:“大勇!给调到新闻上去!”
新闻也没什么好新闻,播报了一件本市最近发生的夜跑女孩子失踪事件的后续。
之前这位身材火辣经常短裤夜跑的女孩子失踪事件,从她的朋友圈开始波纹一般快速扩散开来,成为这些日子胶东老百姓经常念叨的话题,家里有女儿的都管束女儿不要晚上跟风夜跑,无论是不是集体夜跑都决不允许,毕竟大半夜坏人多,即便团队里也都不认不识的,见一两次面并不能看清人心,谁知道骨子里都是些什么人?
但没想到这次后续的新闻格外惊人——那位姑娘的尸体被发现丢弃在一处污染严重的河水里,不着一缕衣服,下身已经惨不忍睹,生前受到了残忍的侵犯。凶手是谁还不清楚,警方正在严密调查之中。
说起警方,于果又想起了路晨,原本说好的要一起去逛逛街,也没能实现。同样是爽快人,路晨比童雅诗的爽快少了一些居高临下,比谭晶晶的爽快多了一些含蓄,比张晓影的爽快多了一些礼貌。
和路晨相处的时候,他活得相对最轻松,而其他三人,就得动不动推测她们的心思,这对男人来说,的确是一种煎熬。
于果猛然想起张晓影也夜跑,忙抛开纷乱的思绪,正色说:“晓影,你不是一早一晚都跑步吗?现在天慢慢冷了,就别出去了,你大哥说得对,外面坏人多。”
张晓影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大哥受我大娘的影响,对我敌意很重,刚才那句话说的‘坏人’,其实是你呀!我大哥这人本来不坏,只是不爱说话,手下又是一帮奸臣,所以才总被人误解。
“再说,我大娘确实是因为这一个亿的继承权,跟我大伯吵了不知多少次,想来也肯定恨我。其实说是三亿资产,但都是不能变现的,有的还欠着债呢,其实说白了,都是银行的。我们所谓的继承权,说得明白点,就是选择谁来负债。
“一个房地产公司兼工程公司,一个酒店,一个小矿,要是非逼着我选一个,我就选那个酒店。虽然也操心,可我是个吃货,拥有一个酒店感觉很不错,起码不会涉黑。房地产和矿产那都是被人骂的买卖,老百姓都恨着呢。”
于果当然也明白,他起初还担心张晓影不知道这对母子的敌意,现在看来,张晓影也还是心中有数的。
张晓影见他态度依然凝重,便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那个失踪女孩的事只是个个例。胶东市多少女孩夜跑?难道都能出事?说不定是哪个饥渴的民工犯了罪,早吓得跑回老家了,不会再有事了。再说,我跟一般的女孩能一样吗?我一拳就能把一个成年男人砸趴下,要劫持我,得七八个人组团才有可能。”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于果心想,张晓影虽然嘴上不饶人,性格倔强得很,可真实实力也不容小觑,单打独斗比她还厉害的人,能干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可能甘心只去做一个强*暴夜跑女孩的罪犯。
正想着,车已经穿过正南长街边缘的小巷,进入北水街的古老街道,于果已经能远远看到孟家那个古老的房子了。
0146 白宫宫主
到了门口,车子停下后,于果愣住了。只见十几个混混打扮的男子手持棍棒刀具,正在挥舞着,甚至开始砸东西了。孟灵一家三口在那里想拦也不敢拦,孟灵本人已经开始掉泪了。而一旁的孟大姑妈则表情怪异,双手乱摆,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于果没想到,这孟大姑妈竟然还敢来找孟灵的麻烦,自己上次的威慑居然没有彻底令她死心,看样子是真有必要好好教训了。
于果想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这就要下车。张晓影虽然不认识孟灵,也不知道于果和这一家有什么关系,但见到于果的表情,便问:“师父,这是你朋友?没关系,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别动手,我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除了横下心下杀手之外,于果在一般的动手时反而不如张晓影的手重,于是摇头道:“你别乱来,你下手没数,别把人打残了,坐监牢去。你总还要亲眼送你大伯走吧?”
前半句张晓影十分不服,可听到后面一句,彻底心软了,也没了脾气,嘟哝着:“好吧……”
于果下车后,大勇和建海互相看了一眼,便一左一右跟了上来,他俩是张宏远的死忠,准确地说,是张晓影的死忠,早在心里认定了于果是他们未来的主人,因此也像对待张晓影那样,有着保护之意。当然,他们压根也不知道于果到底是什么水平,否则倒也不必这么紧张。
也就在这时,孟家三口、孟大姑妈和那十三四个混混都看到了门口停下来一辆巨大无比的越野车,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于果,脸色阴沉,而身后一左一右带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一身腱子肉,魁梧壮硕,目光凶狠,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
孟大姑妈当即脸色如同猪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而孟灵和戴淑芬看到他之后,顿时从害怕和难过的情绪立马转变为欢欣雀跃。
于果走到孟灵跟前,问:“你有事为什么不知道打电话给我?还是你把我的手机号弄丢了?”
孟灵脸色潮红,泪水未干,心跳再度加速,垂着头怯生生地说:“我……我怎么可能把你的手机号弄丢……我就是不想麻烦你……”
戴淑芬看到这里,心里清楚,这孩子对这位于先生深情已种,很难自拔了。心想:“这于先生来是件好事,终于能替我们说句公道话了,但是两个妮子也太命苦了,大妮子为了个穷光蛋,最后得了绝症去世了,二妮子爱上于先生,可于先生咋能看得上俺们二妮子……”
于果责怪地看着她,说:“再怎么着,我也不会看着孟凝一家受这么大的欺负。你再别跟我见外了。”
孟灵听到这里虽然心暖暖地,却也有些失望,心想:“你满嘴都是大姐,我你就视而不见么?你就不能哪怕骗骗我,说是为我而来的?”想到这里,又涨红了脸。
于果看了一眼孟大姑妈,孟大姑妈被这非人类的眼神吓得倒退好几步。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于果淡淡地说,“看来我是太自恋了,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足够让你不敢再招惹他们一家三口了,你还来?”
孟大姑妈吓得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您千万不要误会!”
孟灵也忙说:“于大哥,你别怪我大姑,她也是没办法……上次她也不是一味贪图我们家这老房子,只是因为……”她心地善良,别人敬她一尺,她就还人一丈,想要尽量为她大姑说点好话,可实在也没什么好话可以形容,就顿住了。
孟大姑妈颓然且羞愧地作势抽自己的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太好赌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借了高利贷,但我还不上,就只好……只好把这房子给抵押了……”
于果冷冷地反问:“这房子是你的么?你有什么权利抵押它?”
孟大姑妈一时语塞:“这……这……”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干脆在地上滚来滚去,这会儿也不自认为高贵了,也不嫌脏了,号丧一般哭叫道:“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我今天真的只是来看看我四弟啊——!谁想到他们会偷偷跟着我来呀——!二丫头呀,你可以一定让你男朋友帮帮我呀——!”
孟灵面红耳赤,跺脚娇声啐道:“大姑你别乱说!我们……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还生怕于果误认为自己不想和他好,于是也只得含混其辞,为的仅仅是掩盖尴尬而已。
于果则转过身来,看了看那些混混,看打扮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地包”,而是最起码有杜阳手下小螃蟹、常猴子的级别,面色凶悍,看样子也不大可能几句话就吓退了。
但混混头子见于果这三个人虽然比自己少,可看上去特别不好惹,像必也是道上混的,便没有了刚才那么嚣张的态度,收敛了少许,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欠我们的钱,难道不该还?”
于果说:“欠钱还钱是应该的,而且应该给利息。”
那混混头子一拍大腿:“对吧?而且我们这次来,也是我们大哥的要求,我们只是照章执行。既然于情于理都该还钱,那就给吧。”
于果看了一眼孟大姑妈,说:“钱是她欠的,他们虽然有亲戚关系,但各家过各家的,并不是一家人。在法律上,孟根生一家没有义务替他的姐姐还钱的道理。再说,高利贷合不合法,你们心里也有数。但那都是你们跟这位大姑妈的事了,请你们和这位大姑妈走得远远的,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理论,不要再骚扰我的朋友了。”
那混混头子听他出言不逊,当即拉下脸来,冷冷地说:“这位兄弟看上去挺年轻,火气旺盛啊!看样子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咯?”
于果揶揄地笑道:“有商有量才叫商量,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那叫做谈判。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你们的账,找这位孟大姑妈算。”
混混头子歪着脑袋:“她说这房子抵押给我们了,并且有亲笔写的条子!你要看一看吗?”
于果随手摸出一张纸,写了一行字,签下名字,说:“既然孟大姑妈指着哪里说是自己的,哪里就是自己的,那我也写个条给你吧。”
混混头子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本人老于,将美国白宫抵押给你,见到巴马兄后给他看这张纸条,他自然会搬走,之前他把锁换了,请你砸开锁,另配一把钥匙。”
这次不单单是大勇和建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连孟灵和戴淑芬都忍俊不禁。
孟大姑妈见他激化矛盾,当即也呆住了,嘴上说:“小……小兄弟,你惹错人了,他们可不好惹啊……”
混混头子的肩膀一阵震颤,将手里纸条撕成碎片,抬起头面容狰狞地说:“你很有幽默感哈?你知道我是谁吗?”
于果摇摇头:“不知道,但你马上就是白宫宫主了,提前恭喜你了,宫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大勇和建海本来就不怕这几个小蟊贼,听到这里,更忍不住哄堂大笑,甚至眼泪都飙出来了。
混混头子勃然作色:“好哇!我陶海江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
于果问:“你今天见到了以后作何感想?是不是眼界更开阔,心胸更宽广了?你要是有什么感慨,想在这里更新个微信微博什么的再走,我也可以等等。”
大勇附在他耳畔:“于先生,时间不等人,我们家老板……”
于果忽然想起张宏勋时间无多,不该再这么继续逗这帮人了,便摆摆手说:“行了,我们还有事,你们快走吧,以后别来这里。”
陶海江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把开山刀:“我听说你认识杜阳?你是想用杜阳吓唬我么?”
于果幽幽地看着他,简单地吐出一个字:“滚。”
陶海江狂怒地一扬胳膊,砍刀就要劈下,也就在这时,大勇和建海一左一右,闪电般腾出来,一拳一个,以暴风骤雨般的节奏,每个人先干倒了两个,接着夺下两把刀,倏然两道电光,横在陶海江的脖颈上。
陶海江当即没了底气,冷汗直冒。
于果本来的确是打算亲手收拾他的,可没想到被人代劳了,那也再好不过,就说:“你还不走吗?”
混混之所以是混混,不是一般的血腥杀人犯,就在于深谙什么时候该牛逼,什么时候该傻逼的节奏。这时候不服软也不行,否则他这个老大当到头了,肯定命也不保,他看得出这帮人真能下得了手,自己也不敢嘴贱硬撑着,便说:“我……我和杜阳,都是跟着邓长发大哥的,兄弟看样子也是混社会的,可知道邓长发大哥?”
于果说:“我知道,他跟我关系还不错,你不信可以当场打电话验证。”
陶海江怔了怔,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大甘心,拨打了电话。毕竟放高利贷的融资公司是邓长发的买卖,自称认识邓长发的人多了,谁知道是不是冒充的。
可电话却打不通,于果笑着看着他,这是当然的,能打通才见了鬼呢。
陶海江还是不甘心,又拨通了邓长发的左右手,大鹏和小波的电话。当小波的电话依旧没人接听时,陶海江感觉于果的笑容十分瘆人,但却又不知到底哪儿不对劲。
于果心想,接电话的不是狮子,也是鳄鱼,再不就是鬣狗,但绝不可能是在它们肚子里的小波。
0147 黑老大的东床快婿
正在这时,张晓影忍不住了,她一开始以为于果只是出手惩恶扬善,等看清楚孟灵那清秀可人的面孔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原来他说什么找钢笔只是个由头,其实是找这个姑娘!指不定要我大伯那一百万奖金,也是为了改善这姑娘的生活的!
“怪不得什么美女总裁,大屁股警花,四川大奶牛,他一概不理不睬,原来是喜欢这种清纯型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清纯型的,都是些绿茶婊!男人居然全好这一口!这世上有比我更清纯的吗?”
她一把拉开车门,气势汹汹地大步流星走过来。她明白,于果看样子很看重这个姑娘,她可不能对这姑娘有什么恶劣态度,但可以旁敲侧击,揭穿这姑娘的真面目,她坚信,这个世上没什么清纯的女孩,只要成年了,哪在学校也找不到了,清纯的姑娘,只有她张晓影自己!
孟灵见车上还有这么一个漂亮姐姐,心里也惊呆了,当即脸色有些苍白。她看得出,这个姑娘尽管皮肤稍微黑点,可英姿飒爽,精神抖擞,前凸后翘,身材极好,比自己成熟和有魅力多了,一看就跟于大哥特别相配,难道就是他的女朋友?
她有些凄然,也有些释然,心想:“这样也好,不至于再痴心妄想,倒不如直接断了我的念想,也远胜过每日每夜的思念。“
张晓影见孟灵脸色陡变,心里更加清明如镜:“这小女孩肯定喜欢于果!不然也不至于看到我就这副模样!小孩子懂个屁?不过是一种单纯的英雄崇拜罢了,你这小屁孩也能看得出于果的伟大之处?”
可她看到孟灵楚楚可怜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里琢磨着:“也许这世上还真有清纯的……那我就更不能让她抢走我的于果了!”
于是张晓影一把挽住于果,娇声道:“亲爱的,你怎么忙了这么半天呀?大伯可等不及了!”
于果一想也是,忘了要推开张晓影胳膊这一茬了。孟灵看在眼里,心里如同刀割一般难过,伸出手捂住肚子,脸上强作笑颜。
随即,张晓影转手一巴掌,将陶海江打得眼冒金星,正所谓不打勤快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这陶海江正好成了她发泄怒气的好沙包。
陶海江和杜阳齐名,他手下这十来个人当然不愿意了,气氛再次紧张起来。陶海江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打了,也立马恼了。
而一直沉默寡言的建海忽然开口了:“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邓长发算个鸟蛋!我们是南疃张家兄弟的人!这位是我们家张二老板的掌上明珠,这位是张二老板的东床快婿!”
南疃一带,张宏勋、张宏远兄弟声名远播,可以算是雄霸一方的主儿,论名气,哪怕仲老四也颇有不如,更何况是仲老四的小弟邓长发的小弟陶海江?
陶海江的脸色发绿,浑身发抖,知道这下可触了大雷。
于果心里暗怪:“这个建海瞎说八道,这时候乱说出去,我肯定不能跟张晓影结婚,到时候张晓影的名声怎么办?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又是名门千金,将来也是要嫁人的!他们这帮混黑道的粗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不考虑后果!”
他却不知道,张晓影已经起了非他不嫁的念头,要是不能嫁给他,宁可真的上山当尼姑去,谁也拦不住。看到建海说于果是自己的老公,是自己父亲的女婿,张晓影就像吃了蜜一样,甜蜜地低下头,用头发不断地蹭着于果。
而孟灵也面色惨白,她听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手开始发抖了。
“对不起、对不起!”陶海江捂着脸,低三下四地点头哈腰,一招手,“弟兄们快走!”这十来个混混见此,虽然感觉十分没面子,却也只能老老实实跟过去。
“等等!”于果叫住了他,“陶海江,孟大姑妈毕竟是孟家的亲戚,所以我可以允许她犯一次错,但你没有这个机会。你要是再来,我就让邓长发亲自教育你。现在你还不明白这句话,过一段时间,你自然就明白了。”
陶海江隐约感到有些不对,他能感觉到这家伙十分危险,只得鸡啄米一般点着头,之前的耻辱感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敬畏。
混混们走后,于果对孟大姑妈说:“您老也请自便吧,或者等我离开以后,您再来?”
孟大姑妈十分狼狈,又惊又怕,只得也点头哈腰地走了。而孟灵十分中情分,还跟大姑妈道别,一直送到巷子外面。
于果对张晓影、大勇和建海说:“请三位等等我,钢笔的事,我单独和他们谈。”
张晓影不放心,狐疑地说:“你……你真的只谈钢笔?”
于果肃然道:“你要是不想找到钢笔,不想圆你大伯的梦想,你就继续捣乱。”
张晓影吐吐舌头,她可的确是盼着大伯能高兴,便嘟哝着说:“行,你们说的时间别太长啊,一支钢笔而已,别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
于果走了进去,孟灵默默地跟在身后,最后才把门关上,弄得好像于果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于果进屋,戴淑芬连忙给他倒水,态度殷勤,心里琢磨着,一定要促成孟灵和他的好事,她觉得自己很了解男人,一个年轻男子老来管一个女孩家庭的闲事,甚至不惜得罪人,这其中必有原因,不会只是“孟凝的老同学”这个理由这么简单。也许于果这样男人,还就喜欢孟灵这样水灵灵的清纯姑娘呢。
“至于那个什么张二老板的女儿,只不过财大气粗,长得也还算漂亮而已,可脾气那么差,哪能赶上我们家孟灵的十分之一?说不定于果也很烦这个富家小姐,反而喜欢我们孟灵这个灰姑娘。”戴淑芬的想象力开始腾飞起来。
也就在这时,孟根生终于犹豫着开口了:“小兄弟,你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惜我上次是在昏睡中,没能和你交流。我本来想找孟灵这孩子给你打电话,我们出来吃个饭,聊表谢意,可孟灵说你很忙,我们也就不想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可这次你既然来了,不吃饭可不许走啊!”
于果笑笑说:“大叔,你们太客气了,这些是举手之劳,也就别提了。我想问问,你们现在也有一百三十来万了,何不买一套大点的新房子,连带装修也就是八十来万足够了,剩下的钱再存到银行里买点保本理财,那不挺好吗?”
孟灵和戴淑芬听了都叹了口气,也没说话,看来她俩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孟根生太倔强,不愿搬迁。
果然,孟根生说:“这老房子都快一百年了,住着安稳,我还是喜欢住老房子。要是空出来,我又不舍得租给别人,别人也不见得愿意租住这里,就这么空着,我心里难受。”
于果知道,该是打开他的心结的时候了,便说:“大叔,您的妻子和女儿不理解你,但我知道,您是个很负责任的汉子,您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孟根生本来就看他有点眼熟,原以为只是相像罢了,毕竟中国这么大,长得像的人很多,可听到他说这句话,不由得颤抖起来,像是久旱逢甘霖。
于果又说:“您是觉得,等了三十年,都这么久了,要是人家随时回来取东西,你搬家了,钢笔的主人就找不到你了,是吗?”
孟根生大惊失色,浑身剧烈抖动,眼泪淌了下来。孟灵和戴淑芬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由得重新转向于果。
于果叹了口气,说:“大叔,您真是个好人。我估计,您被车撞倒那会儿,还在想我爸爸委托您的这件事,我真的太感动,也太佩服您了。您是我爸爸的老同学,我替他感谢您!”
孟根生惊异万分,热泪盈眶,一把牢牢抓住于果的双手,于果看他的手老树盘根,就像一片枯叶,心里也是不忍,但也感叹真的是托付对了人。像孟根生这样一生正直、坚强而又坚守原则,默默奉献的老百姓,不知有多少,可他们都默默无闻地走过一生,没有享受到任何好的生活。
孟灵和戴淑芬见孟根生如此失态,生怕惹得于果不高兴了,便都咳嗽起来,希望孟根生注意分寸。她们都是小老百姓,对强者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不由自主就表现了出来。
孟根生有些泣不成声:“我……我等了你多久啊!孩子……!”
于果看他哭得这么厉害,其实是释然和解脱的表现,也就和他紧紧拥抱,说:“我父亲答应您的一千五百元余额,现在也不值什么钱了,真是……”
孟根生忙肃然说:“小伙子!你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家恩重如山,帮我们弄到了整整一百三十多万哪!老百姓家的,有几个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我们真的知足了!什么一千五百元,别再提了!你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于果微笑着摸出钱包,还是坚持给了一千五百块:“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您等了三十年,这份信任和坚持,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都是应该的。您还是接受吧!”
孟根生略一沉吟,郑重地接过钱,转身回屋,从里面找出一个带锁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找出钥匙打开之后,再把钢笔小心取出,递给于果。
0148 剑拔弩张的病房
就像是完成一场神圣庄严的重大仪式,那一刻,孟根生简直像一个忠诚的老兵一般自豪。
于果拿到钢笔,对孟根生说:“咱们也是有缘,大叔,从今以后,咱们不是一家人,也算半个一家人了。您老有什么事直接让孟灵打我电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灵和戴淑芬本来有些担心,可听到这话忽然感到十分舒服,说不出地惬意。尤其是孟灵,竟然想歪了,以为于果所说的“也算半个一家人”是另有所指,难道自己还有希望?她都不敢想下去了。
母女同心,孟灵偶尔看了一眼母亲,脸上扑面飞霞,红晕摇动,显得美艳动人。戴淑芬也心花怒放,心想二女儿总算不至于像大女儿那样找个穷光蛋,自己就已经烧高香了,没想到还能得到这么牛掰的男人的垂青,看来自己家以后真的要扬眉吐气了。
孟根生没有察觉老婆和女儿想得这么远,嘴上说:“我们已经麻烦你够多了,哪能再这么麻烦?虽然我自认为很守信用,但你们家给我的回报,已经是成千上万倍了,所以千万也别再提什么感谢了。对了,你爸爸在上海还好吧?”
于果有些尴尬,他在穿越时胡扯了句在上海,早知道说远一点了,便说:“您千万担待,我爸爸不是不守信用,他也是有事在身,实在抽不开身,现在也不在上海定居,已经去了国外,但他一直念叨着您呢,说您是最讲义气最可信任的老同学,一定要我抽空来看看您。”
他只含糊地说了句“国外”,没具体提哪一国,也是怕孟根生再追问下去,世界很小,孟根生未必没有在国外的同学,还是说得越模糊越好。
接着,于果补充道:“我本来只知道您是我同学孟凝的父亲,但真不知道您还是我爸爸的同学,直到我爸爸告诉我您的家在这里,并且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才把您和孟灵串联起来。”
“缘分呐!今天不陪着我喝一杯,不准走!”
于果笑着说:“我答应您,只要一有空一定常来!我今天确实很着急要出去办事,实在没时间,还请您原谅!”
孟根生点点头,有些动情地说:“你可别像你爸爸,一走就是三十年,说好的,陪我喝酒,可不能再食言了!三十年呐,我已经六十多岁了,我还有几个三十年?”
于果甚为感慨,郑重肃穆地说:“我一定来找您喝酒,用不着三十年,说不定三十天也用不着。既然您已经把钢笔交还给我了,那就不存在继续住这个老房子的必要了。您听我的,先买一套新房子,最好是已经装修好可以拎包入住的房子,别再住这里了。您和阿姨先忙着,我走啦!”
他匆忙跟孟灵和戴淑芬告别,孟灵正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没想到他走得这么着急,啊啊地支吾了半天,却只能看着于果的背影发呆。
车很快开回去了,于果此时的心情虽然比之前激动,但外表仍旧镇定自若,他已经修炼得外人很难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了。
进了医院,走到病房前,里面一片哭哭啼啼,有岁数大的女人的声音,想必是张宏勋的老伴和张晓影的妈妈,另外也夹杂着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声音。
于果心里一震:“难道终究没赶上?”他终于忍不住焦急地看了张晓影一眼。张晓影也心急如焚,顾不得那么多,猛然一把推开门,大喊道:“大伯!大伯你怎么啦?”
老人正在颤颤巍巍地交代后事,张晓影的大娘庞芳虽然一脸泪痕,可却十分霸道地占据着老人的嘴巴,一直侧耳在听,不断点头,其他亲属打算靠前一点,大娘这边的几个手下去挥手示意他们退后。
尤其是大少爷韩金匙和手下以蔡雄为首的七八个壮汉,目光冰冷,充满敌意地扫视着其他的亲属。
于果看到张宏远也一脸为难,顿时隐隐猜测,张宏远不见得真能在双宏集团里一手遮天,恐怕相当多的人都站到了精明能干的庞芳、韩金匙母子那边,甚至股份方面,大部分股东也都站在他们认定的法定继承人韩金匙那边。
张晓影正要扑上去,却被壮硕如山的两名庞韩派系的保镖挡住,一时间气氛紧张,剑拔弩张。张晓影见一脸憋屈的弟弟张晓天示意自己别冲动,心里更加恼火,怒道:“狗奴才让开!我要见我大伯,也轮得到你们拦住?”
韩金匙冷冷地说:“二妹,双宏集团是爸爸、妈妈和二叔夫妇一手打拼起来的,但也是每个双宏集团的员工的血汗。员工再卑微也是有人格尊严的,你这样口无遮拦,对我们企业的前景可不利。希望你别有贵族思想,懂点基本道理。”
他这话当然不见得是真心,甚至有可能是虚伪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口,十分高明,既攻击了张晓影,又抬高了自身的形象。张晓影却越听越怒,尽管知道自己已经堕入彀中,可她天性易怒,关键时刻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大哥!我说错了吗?我跟我大伯说说话,难道还需要他们批准?”
“我丈夫正在跟我交代后事,很重要,你就不能等等?”一个庄严、阴森、刻薄、高亢的女声响起,“晓影,你被惯坏了,尊重长辈是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大哥说错了?”
庞芳给人的感觉像极了慈禧太后,她这一出声,整个病房里鸦雀无声,全都安静下来。看来她积威已久,双宏集团从上到下都像害怕女皇一样害怕她,畏惧远远大于其他情感的总和。
张晓影虽然性格张扬强势,但这得看跟谁比,尽管盛怒之下,她还是有点忌惮这对母子,便说:“大娘,我看看我大伯,行吗?”
庞芳淡淡地说:“你大伯现在的情况你看得见,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捡有用的说,我会转告给他。他现在只能听得懂我说话,也只能听得进我说话。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不要打扰我们夫妻的最后时光了。”
张晓影虽然刁蛮任性,却不是真有心机城府的女孩,她说不出口,也想不到要反问“你们俩是夫妻吗?没登记也算夫妻吗?”这样的话。可她没料到大伯尚未撒手人寰,大娘就开始“把持朝政”,垂帘而治了。
但她也清楚,自己再怎么受大伯的疼爱,血缘关系再怎么深厚,也总没有人家老伴儿之间的深厚,自己也拿大娘没办法。但她很清楚,大娘恨自己的真正原因,自然是大伯想要把资产的三分之一给自己。
但假如自己放弃这继承权,更不见得会换得大娘的笑脸。张晓影性格简单,可不等同于是无知,她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家族企业的事,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她很明白,要是把这份继承权拱手相让,大娘不但不感激,反而会乘胜追击趁虚而入,彻底把控双宏集团,到时候这个集团就是大娘庞芳和哥哥韩金匙的囊中之物了。
到时候,这集团不但要彻底改头换面,从股权到员工,南疃张家辛苦打拼四十年的基业,将会完全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相反,假如她牢牢把住这一份继承权,再加上父亲张宏远差不多也有七八千万的资产,还可以暂时跟大娘母子俩抗衡,不至于把张家所有的产业断送在大伯离开人世后的须臾之间。
而此时此刻,正在张晓影激烈思索之际,张宏勋看到于果,双眼却放出希望的光彩来,整个人都又重新焕发出活力了。这种变化比较明显,别说大娘看到后不禁眉头一皱,周围大大小小的家属和部下也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诧异万分。
于果踏上前一步,蔡雄还真不敢阻止他,一方面是实力差距的确很大,另一方面,蔡雄以己度人,怕此人要找机会报复自己,把自己给弄伤了,当众出丑尚属小事,万一前途也不保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毕竟大少爷要个废物何用?
而庞芳也大喝一声:“干什么?还不快退开?你又不是张家的人,谁允许你往前走的?保安怎么回事?怎么会允许外人进来?快!给我轰出去!”
张晓影辩驳道:“他是我的男朋友,怎么不能进来?”
庞芳怒道:“男朋友?登记了吗?谁知道你从哪里找的野男人回来?”
张晓影没想到大娘作为长辈,而且是集团的总经理,居然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心里的委屈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出来,隐隐有了泪光,颤声道:“大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庞芳冷笑道:“少哭鼻子掉泪装可怜,人前人后不一样,告诉你,你大伯纵容你胡闹,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平时在外面惹是生非甚至胡作非为,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打架斗殴的时候你掉过泪吗?在我这里玩这一手?你还真是个心机婊!”
张晓影被她骂得厉害,这要是在社会上,她早骂回来了,可她生在黑道家庭,从小被灌输要尊师重道、“长辈是天”的思想理念,即便大娘在法律上不是自己真正的大娘,尽管大娘仗着身份高而口不择言满嘴污秽地羞辱自己,自己却真不能还击,只能越听浑身颤抖得越厉害。
而且与此同时,她也很后悔,自己在外面惹是生非的确不是假话,要是平时注意修养自身,不到处胡闹,那就不会被大娘抓住把柄,从一个制高点撕裂道德的缺口,把自己彻底击倒了。
0149 公正的遗嘱
庞芳还不满足,继续冷笑道:“你为了你大伯那一亿资产,什么事干不出来?就凭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到处拜把子认陌生男人当兄弟的行为,你找个野男人来混充男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你肯定做得出来!既然做出来了,就别不敢承认,别不让别人说!别想堵住悠悠天下之口!”
张宏远岁数比庞芳小,论社会辈分,庞芳也是早年胶东江湖上的女老大,张宏远也很敬重她,而现在庞芳是大哥的老伴儿,自己就更不敢多说什么。可毕竟刚才大嫂说得也太过分了,女儿从小这么宝贝,哪能受这样的委屈?况且这简直是污蔑,自己的女儿自己太了解了,不可能那么看重钱,她是真心爱这个于果的。
想到这里,张宏远忍不住说:“大嫂,晓影真的没这么想,你想多了。”
庞芳冰冷的目光转了过来,打量着张宏远,笑道:“是吗?小远,翅膀硬了是吧?当年你谁都敢砍,现在要不要也把你大嫂一刀砍死?死人肯定不会说让你不喜欢听的话,是不是?”
张宏远对她比较敬畏,与其说是害怕她的势力,倒不如说是对传统尊卑规矩的敬重和维护,因此也只叹了口气,不再作声了。
而于果则说:“张大老板要找的钢笔,找到了,在我这里。我现在要拿过去,给张大老板看一看。”
庞芳为之色变,和韩金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阴冷地说:“我刚才说让你这个野男人滚,你没有听见?”
于果淡然自若地说:“因为我和晓影没有登记,就是野男人,是吗?”
庞芳也怕他真的能登记,便说:“最起码,也是野男人的证据之一,不是吗?”
张晓影的最大梦想就是能跟于果登记,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可她并不希望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被他提出来,况且她深知这只是于果的一种应对方式而已,她期待的其实是于果能真正爱上自己,以真实的爱促使其产生要和自己登记的想法。
可于果却说:“您说,张宏勋先生现在只和您说话,看来你们的感情很深,那你们一定登记了,不然,您大概会忌讳这个‘野’字。没登记的男人叫野男人,没登记的女人自然也叫野女人了,对不对?”
这话是绝对锋利甚至可怕的讽刺式反击,直戳庞芳最不能容忍的胸口深处,周围的人无论是各方家属还是各方手下,听到他区区一个未过门的女婿,居然认不清形势,敢说出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话来讥嘲庞芳,不给其留一丝一毫的余地,逞口舌之快,却没考虑后果怎样,真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他们虽然都不会站在于果那边,但基于对庞芳的了解,深知庞芳发起怒来山崩地裂的恐怖,因此不由得都为于果感到惋惜和遗憾。
庞芳从没想过自己在自己的地盘,当着自己王朝子民的面,会被别人用自己的话让自己自扇耳光,这是何等的侮辱?
韩金匙也森然看着于果,一言不发。此时已经到了接近撕破脸皮的地步,于果也不担忧和这对母子正面冲突了,要知道,自己首先要用这支钢笔换取那一百万,这是当务之急。谁阻止自己拿钱,那就是打算用命赌一把了。
于果说:“我和张宏勋先生的交易,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大家也有目共睹。我只要我那一百万,您让张大先生看一下这根钢笔,你们有钱人那些财产纠葛,我不感兴趣。”
庞芳冷笑道:“那支破钢笔是连秀那个贱人送给他的,没有几个人见过这支笔,我家宏勋现在脑子不好使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你拿一只破笔来糊弄人,谁信啊?”
于果说:“是不是真的,咱们谁也定夺不了,得张宏勋先生亲自定夺。”
庞芳寸步不让:“我刚才说了!我老公现在神志不清,已经不可能看得出这支笔是真是假了!”
于果一字一顿地说:“可以让张宏远先生来检验,他也见过这支笔。”
庞芳来了个仰天长笑,声音尖锐沙哑,如暗夜啸鸣,难听得简直能让人产生想死的念头:“他是你未来的岳父,你觉得他说的话,我能信吗?大家能信吗?”
于果不疾不徐地说:“你能不能信,我不在乎。这是我和张宏勋先生所订的契约,你无权阻止。请你让开。”
庞芳阴恻恻地回敬道:“我就是不让呢?你胆子还真不小,我听说你只是个司机而已,也不看看门槛儿?南疃双宏集团是怎么发家的,你大概不知道吧?敢在我面前撒野?你觉得我能随便饶了你吗?”
于果摆摆手,有些烦了:“你饶不饶我,跟你能不能信,以及你的一切,我都不在乎,麻烦你别在我和张宏勋先生之间不断介绍你自己了,我真的懒得听了。”
庞芳怒极反笑:“好哇!你牛逼得很呐!蔡雄!给我把他先摁在那里,我看他的手指头长得不错,给我切下来,看看是不是跟他的嘴巴一样硬!”
可蔡雄居然没有动弹,而是一脸尴尬地看着庞芳母子俩。
庞芳见他不为所动,怒道:“你也翅膀硬了?我指使不动你了?”
蔡雄为难极了:“这……我……”
庞芳阴寒彻骨地说:“蔡雄,我也听说了晓影这位所谓的男朋友有两下拿得出手的真功夫,不然晓影也不可能扶他。可是,打得过打不过是一回事,要是打不过就不敢上去打,那黑道上还有几个人能站得住?而且还违背上司的命令,我要你这样的手下有什么用?”
蔡雄心一横,大吼一声冲上去,打算发挥他的最佳水平。但张晓影却猛然拦住:“你打他就先打我!”
蔡雄这次是大开大合的通背拳,动作幅度较大,这样一来有些表演性质,起码能让主子看到自己是努力的。但他没想到张晓影突然站出来拦住自己,肘腋生变,这一下真刹不住车了。
眼见来不及收手,却见眼前一闪,于果已经接住他的手,众人都觉得眼帘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于果像是把一根竖立的棍子横过来一般轻松自如,蔡雄二百斤左右的壮硕身材整个横在半空,仿佛是一场全方位都毫无破绽的精彩魔术。
接着于果反手一转,蔡雄又被原封不动地原地转回,他也是有意要给蔡雄面子,毕竟蔡雄不是邓长发,最多只是欺行霸市作威作福,不见得干杀人越货的买卖,再说是被逼无奈才向自己出手的,自己没必要做绝,他也充分考虑过一个武者的尊严真的有可能跟生命一样重要。
张晓影自忖自己的确打不过于果,也很明白自己跟于果差距明显,可每次于果展示一次身手时,都能重新刷新她的认知度,现在她不由得怀疑,于果这身手到底是不是武术了,这简直是妖术啊!
蔡雄很识相,这时候见于果又这么给足了他面子,更加感激,心里也明白不可能再抗衡下去了。他又感觉对不起自己的主人家,便沮丧之极地对着庞芳母子俩鞠躬,像个日本鬼子一般大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您二位千万原谅我!是我无能!”
韩金匙冷冷地看着他,忽然抽了他一耳光,蔡雄浑身一抖,也没敢伸手捂脸。
韩金匙说:“鞠躬是鞠给死人的,你朝我们俩鞠躬干什么?”他这是一种影射,其实是对于果的极度不满和愤恨。于果也感觉这一耳光就像是抽在自己脸上,见韩金匙这么分毫不让,对自己一再嚣张跋扈,也有些怫然。
可也就在这时,只听到一个微弱的老人声音颤抖着说道:“钢笔……我……看看……!!”
尽管颤颤巍巍,像是随时都会崩断的琴弦,却立即产生了比刚才庞芳说话更强大的效应,全场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当真是连根针落地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张宏勋毕竟是庞大的黑暗帝国的真正主人,即便他已经走向了生命的尽头,随时都会被另一个世界带走,可他十六岁出来混,四十多年的江湖生涯足够打下深厚如同冰山在海面以下部分一般坚固的地基,建立起几乎牢不可破的信仰大厦,甚至走向了黑道的神坛。
他说的话,无论多么微弱,这些徒子徒孙,也是要毕恭毕敬地听的。
庞芳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但她决不能容许这种脱离她掌控的事情发生,便低下头悄声说:“老头子,你先休息,我替你盯着他们……”
张宏勋却坚定地吐出每一个字:“你……让……开……!”
庞芳彻底怔住了,可她随即从心底用上一股旁人难以想象的怨毒,心道:“果然!你还是惦记着这个贱人的钢笔!那个贱人死得好呀死得好!为什么不死得彻底一些干净一些,还让这老不死的只顾着这支笔?”
张宏勋依旧坚持着说下去:“三份……你,金匙,晓影……公平……我对得起你……你要知足……”
张宏远心里十分感动和震撼,忍不住落泪道:“大哥!”就说不下去了。
庞芳最不愿意亲耳听到他这句话,尽管他私下里不知说了多少次,要知道现在是律师、大部分家属和主要的副总都在场的前提下,这话等同于遗嘱,并且做了公证,她想要做任何形式的篡改和抵赖,都已经无济于事,再难挽回了。
于果趁这个当儿,几个漂亮的穿插,甚至在常人眼里留下了残像,当众人的视觉再次固定时,他已经越过了庞芳等人,站在了张宏勋面前,并将那支钢笔郑重地递了过去。
0150 新的一百万
张宏勋本来真的如同风中的微弱烛火,别说握住钢笔,就算是伸出手来也十分困难,可那一瞬他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几乎把下辈子的力量都提前预支了,一把紧紧攥住,随即缓缓送到自己的眼前,再慢慢放松,甚至开始爱怜地抚摸起来,就像抚摸三十年多年前爱人的脸。
庞芳见他居然还是露出了自己最不能容忍的表情,而这个表情在与她相处这接近十年内从未见过一次,心里的痛苦和震颤也是难以言喻的。她也是女霸主级别的人物,种种不良的情绪都转为怒气甚至霸气,双目如同酝酿着雨夜里的电光,在滚滚流动着,每一下闪动都有着极其阴险的含义。
只不过,这种眼神只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对于于果而言,只是细雨阵雪而已,跟云淡风轻没什么区别。
“张总,”于果不疾不徐地问,“就是这支钢笔吗?”
庞芳怒道:“你让他自己判断!别做暗示!”接着对张宏勋说道:“宏勋,你可看清楚,现在社会上什么骗子都有,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可不要被人给……”
张宏勋再次说了句:“住……嘴……!”
庞芳被这两个字震惊得难以形容,甚至有些发晕,向后倒退两步,被韩金匙扶住。庞芳虽然是他的母亲,他也的确很心疼庞芳,可看上去并没有惊慌失措。
于果看在眼里,觉得与其说,此人大概是为了保持自身一贯冷酷高傲的个性,倒不如说更关心这几亿资产的归属,就像古代宫廷皇宫里的争权夺势,什么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统统要为无上的权力和财富让路。
也正在这时,张宏远用前所未有的强硬说:“庞女士,请你不要阻拦大哥仔细看钢笔吧,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庞芳用前所未有的阴森语调说:“好,很好,老二,你真的翅膀硬了,对我也可以这么说话了!我告诉你,我是张宏勋的原配,金匙就算不是张宏勋的亲生儿子,也是合法的继承人,而且我告诉你,是唯一的!你女儿别想得到那一个亿的资产!”
张宏远则正色说:“庞女士,律师和众多家属和副总在场,我大哥明确说给你和金匙一人一个亿的资产,这已经对得起你早年的援助和这些年来的经营,别忘了你当年只是几百万资产,我们张家已经不欠你的了。我们没有反对金匙是合法继承人,但是不是唯一的,这要靠大哥说了算。
“其次,你和我大哥没有登记,我之前是尊重你,喊你大嫂,处处忍让,可你一直变本加厉,欺人太甚,现在你对我们来说,只是那个江湖大姐大,我依然尊敬你,不过不是对待打扫的那种尊敬。庞女士,到底谁对谁错,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况且,我大哥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你当着他的面,就在说继承权的事,争夺这一个亿,我真感到心寒。如果说当年你真的很爱我大哥的话,现在的你已经只认钱和权力了。话既然已经说开,你要是想打官司,那也没问题。但我大哥说的话,大家都可以作证,走法律程序或者走任何别的途径,我们都奉陪到底。”
庞芳知道现在已经近乎于撕破脸皮,反而冷静下来,微微一笑,找了个椅子坐上,眯着眼睛打量着于果。
张宏勋老泪纵横,抖着笔说:“真……真是这支笔……”
接着,他对于果说了一句除了于果之外谁也无法理解的话:“你……还是你……没变……”
声音很虚弱,可病房同样很安静,大家连咳嗽都尽量避免,听得比较清楚。
于果点点头,郑重地说:“是我。”
张宏勋颤抖着说:“一……一百万……财务总监……把字签了……给他……”
财务总监小心谨慎地看了一眼庞芳,看来他就算不是庞芳的人,也要看她的脸色。
于果说:“看来你并不听张总的话,是吗?”
财务总监只得硬着头皮招招手下:“让会计马上把一百万打到一张卡上,带过来!”
张宏勋忽然笑了,艰难地说:“于……过来……”
于果大步走上去,俯下身子,不卑不亢地说:“您请说。”
张宏勋的眼睛骤然瞪大了,眼珠子凸起,血丝狰狞,慢吞吞地说:“你……还想……再要……一百万吗?”
于果一愣,看了张晓影一眼,张晓影的眼中满是期待和焦虑。于果扫视了众人一圈,终究不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说:“张总,我和您侄女还不确定未来,我不能给您做这个保证。所以,我只能拿找到钢笔的一百万报酬,等您侄女真正确定了如意郎君,并且登记,板上钉钉,这一百万才真正属于那位如意郎君。”
张晓影见他终究还是这么说出口,失望的表情已经使得她再度想要掉眼泪。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爱于果,爱的就是这一点,要是于果为了这一百万信口开河,那就不是于果了。
况且,于果真要是想发财,娶了自己,就有一个亿资产了,甚至娶了童雅诗,那几十亿也不成问题。
张宏勋却说:“不……我再给你……一百万……你……”
全场几十个人全都盯着他即将再次张开的嘴巴。
张宏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尽管他已经完全枯萎了,可依然很用力,很有力道,这恐怕是他最后的战斗了:“你……一定……能找到……杀……连秀……的……凶手……!帮我……帮我……杀了他!杀了他——!为连秀报仇——!”
这一声长啸,竟成永恒。
在众人万分惊异于这句话内容的同时,张宏勋在于果的注目之下,完成了最后一段人生旅程。
威震胶东四十年,南疃镇的黑道老大张宏勋,就此写完了一生的辉煌。
“大……伯?”首先是张晓影反应过来,当场想要喊出来和冲过去,却一下子哑了嗓子,紧接着原地晕厥过去。
张晓天大惊失色,跑过去扶住姐姐,但与此同时,他也热泪满面。
张宏远和庞芳都各自趴在张宏勋病床的一侧,这时候虽然并非尽释前嫌,可客观看上去的确是这样,他俩谁也不拦着谁,分别在自己的一侧嚎啕大哭,看样子都是痛不欲生。
张宏勋是张宏远的亲哥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俩比一般的亲兄弟感情要亲得多,多少血与火都全力闯过来了,结果还是败给了病魔。没有了大哥,张宏远的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一刻,不亚于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同样死了,永远滴跟随张宏勋离开了。
在黑道人物的心里,总是愧疚的,他们早在活着的时候,就想象过,一旦死了,灵魂必然会到了那个谁也想象不出有多恐怖,但可以肯定是一片死寂到永恒的未知世界。
噗通一声,众人悲痛之中,以为又有谁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于果一看,居然是那个外表看上去冰冷无情的韩金匙!
但此时此刻,韩金匙仍然是一副冰冷无情的面孔,眼角虽然隐隐有了泪光,表情却绝不是哭的样子,仿佛那两滴泪也不过是两颗用来装饰的露水。
韩金匙跪下之后,头部扣在地上,咚咚咚三声响头,是诚挚地用了力的。
虽然众人都沉浸在悲痛欲绝的氛围内,并没有仔细、辩证地观察,但于果却是个例外。于果觉得,韩金匙这人太奇怪了,他的亲生母亲跌倒,他扶了不假,却没什么担忧之色,本以为他是要装冷酷到底以保持形象,但却又对继父这么尊重?
那泪水绝对不是故意用力挤出来的,是真正的内心情感的泄露。
韩金匙对自己的继父真的这么尊重?假如真是这样,他早就应该劝慰自己的母亲不要分裂双宏集团才对,何必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庞芳那边,一定要和张晓影姐弟斗个你死我活?
难道他只是尊重和敬爱继父一个人而已?他憎恨继父把爱都给了妹妹张晓影,这才对她们姐弟俩恨之入骨?
正狐疑着,韩金匙忽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财务总监。财务总监以为他要展现雷霆之怒,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韩金匙却说:“那钱还没拿来吗?”
财务总监不知道他的意思到底是要自己配合演戏,还是怎么着,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他是注册会计师,业务精熟,但对家族斗争的事儿并不在行。
韩金匙淡淡地说:“这支钢笔既然是真的,那我爸爸看到它之后很满足了,这才去世,这也算是喜丧。既然如此,更要谢谢这位于果先生。这笔钱现场所有人马上凑给他,别磨磨蹭蹭的!”说罢就摸出一张卡来。
众人见此,也只得都从身上摸卡,他们身上的卡有的是下属向上孝敬的,甚至还没用过,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万了。
韩金匙示意于果出门,他俩和双宏集团的干将们一起走出病房,给医生和家属们留出空间来,韩金匙将摞起来的钱全部交给于果。
于果看了他一眼,并不领情,说:“这些加起来不止一百万了吧?我只要拿我应该得到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