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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方天画戟全文阅读

作者:火星语     重生之方天画戟txt下载     重生之方天画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小环身世

    搞清楚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搞清楚了。

    就在那个自称小萌的女子被抓住的同时,小环也从马车里冲了下来,看来她真的是那女子口中的大小姐。于是我立刻策马过去,让士兵放开小萌,再让她跟着小环一起上了马车,然后没心情继续跟在孙策身边看什么人潮的我,也随即跟了上去。

    “小萌,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环紧张地问,这是除了那个乱七八糟的夜晚外,我在她脸上看见的,最人性化的表情。“那娘呢?练师呢?她们也都在吴县吗?”

    “在……”小萌喜极而泣,一边哭一边说。“除了大小姐你,大家都在吴县。”

    而在一边旁着的我,也在小萌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叙述过程中,大概拼凑出了三年前的前因后果。

    当小环还不叫小环的时候,她的名字叫做步桃芝。她出生的步氏家族,是当年庐江县里最大的士族,就跟今天乔家在皖县的地位一样。可以说,小环……步桃芝,就是三年前庐江县版本的乔朝容。

    然而两人的命运,却犹如天壤之别。

    当年步桃芝和她的家人刚刚收拾好细软,准备出城避难,结果才刚刚出门,就被那股破城而入的孙策军冲散成了好几部分,步桃芝是其中一部分,而她的娘亲步老夫人和她的妹妹步练师,则成了另外一部分。

    但孙策的军队毕竟不是军纪涣散、无法无天的军,基本上不会随意冒犯百姓,他们之所以会冲散步家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倒霉,刚好出现在他们的冲锋路线上。所以当先锋军冲散了他们以后,孙策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这一状况,然后他将步老夫人和步练师先保护了起来,又在战后帮助她们重新找回了被冲散的其他家人和家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步桃芝已经找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小环……步桃芝呆呆呢喃,我想,可能她当年就是在这段短暂的空白时间里,因为太过害怕突然冲出来的军队,这才自己一个人出了城。

    如果当初她在面对恐惧的时候,能够多保留一点理智,恐怕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小环了。

    大概是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吧,孙策并没有让步家继续留在已经破城的庐江县,而是把他们带回吴县就近照顾。当然一开始,孙策还是有贴出告示,想要帮他们找回女儿的。只是步桃芝的命运实在多舛,先是被老农妇关,又在一个外表极丑、内心更龌龊的男人的府邸里待了一个月,到了第三个主人家时因为想逃离却又被出卖而关在了地下囚牢一年,应该是没有机会看到告示。而等到她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那张告示,都已经不知道被没耐心地撤换掉了多久。

    但孙策放弃了,步老夫人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打听长女的行踪。但老天爷并没有就此停止对步桃芝的捉弄,她随着那张卖身契的转手而颠沛流离的命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仍在继续着,直到被刘晔买下转送给了我,这才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吴县。

    来到了她早就应该到达的地方。

    连我都在一旁听得郁卒不已,本就出生于世家大族,感触比我更深的夕颜更是早在一旁低声啜泣了起来,虽然她一点都不知道步桃芝在这三年里的具体遭遇。

    “将军!”小萌突然向我五体投地跪倒。“小萌求求将军,请将军高抬贵手,放大小姐回家,与老夫人团聚吧!小萌愿意代替大小姐,从此随伺在将军左右!”…,

第五十二章 初见练师

    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迷惘看着眼前俏脸寒霜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身处在状况之外。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终于说服了步桃芝,让她终于肯点头说想回家。然后我告诉在外面候着的侍婢小萌,让她回去转告说她家大小姐还有些行李没有收拾好,等明天她准备好了,我会亲自送她回家。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咧?小萌这才回去了多久,就有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女带着一大群彪形大汉杀上我家来了?

    “小女子步练师,见过南宫将军。”少女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行为上却连一点要行礼的迹象都没有,还用一双大眼睛狠狠瞪着我,好像要当场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听说我姐姐在将军这里,是吗?”

    是倒是,但你能不能别再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很心虚的。再说了,我不是说了明天会亲自送她回家吗?你用不着这么急就兴师动众来找我问罪吧?我到底是有多不可靠啊?

    “呃……”我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说。“步桃芝在内堂收拾东西,恐怕……咳……恐怕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没关系,就知道姐姐动作慢,所以我这才带了人过来帮姐姐,”这回步练师连看都不看我,简直是把我当空气了。“将军不会见怪吧。”

    “哪……哪里。那……就请进吧,不过我们也在安置东西,所以……请尽量不要打扰到我们。”我哪敢说半个不字,侧过身让那群凶神恶煞进了屋。啧啧,步桃芝那么逆来顺受的柔弱性子,怎么会有一个性格这么彪悍的妹妹?虽然,她长得还不错。

    小小的琼鼻,小小的樱唇,细细的纤腰,除了眼睛和脾气,还有她胸前那鼓胀的……咳,之外,什么都是小小的。虽然还是比不上我的夕颜,但也相去不远。

    这样的阵仗,当然也惊动了孙策。毕竟我现在暂时是住在他家别院。

    当他接到了消息,亲自赶过来的时候,我刚刚带步练师去见了步桃芝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觉明,步练师怎么会突然兴师动众来找你问罪?”孙策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你怎么会得罪步家的人?”

    得,又要解释一遍了。

    “原来如此,步家苦苦寻找多年的大小姐,竟然在你家当丫鬟。这个命运,竟安排得如此有趣。哈哈。”孙策端着茶碗哈哈大笑。

    喂喂孙伯符,你要不要笑得这么没心没肺,请有一点自己才是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的自觉好吗?

    “没闹出什么大事吧?”我知道孙策是指步氏姐妹。

    “能闹出什么大事,其实步练师也只是知道姐姐在我这里当丫头很怒,想替步桃芝出气而已,我退一步也就是了,谁让我的确曾亏欠于她。现在两姐妹在里面抱头痛哭呢。”我斜眼睨着他。“那伯符你自己呢?刚刚就听到了,你好像不小心把吴老夫人给惹火不是?没被骂得很惨吧?”

    “小事。”孙策扬了扬眉毛,说。“我本来就没做错事,只是我做的这件事,是让娘很是看不惯的事而已。其实我在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娘一定会对这件事生气。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哪有那么多顾忌,想做就做了。至于娘的气,让她骂两句,过段日子这气也就消了,不妨事的。”…,

第五十三章 飞将建骑

    步桃芝的离开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说不太上来,还是举例说明好了。

    比如当她离开以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很闲,到处找事情来做,直到自己沉溺在手头上的工作里,读读书练练功,之类的。然后冷不丁脱口喊上一句:“小环!”

    比如当我正在找某样东西,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大叫出口:“小环!”

    再比如,当我正脑袋空空,看漆黑天幕上面的月亮发呆,突然惊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嘴里不断重复低声轻喃着的,还是那两个字:“小环!”

    然后,我就会像现在这样,心里突然醒觉过来,冒出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小环已经回家了,变成再也不会跟我产生交集的步桃芝了。

    唉,人走了,却总会留下一些什么,这些习惯,我还得慢慢改。

    只是有些东西可以慢慢来,有些事情,却会马上发生在眨眼的下一个瞬间。

    “伯符。”

    第二天中午,我按照孙策昨天说的话,来到厅堂里找他。然而当我踏进房子后,房间里站着的人却让我瞬间傻眼。

    这些人……怎么都没头发的?而且怎么在黄色的衣服外,又披了一个绣着格子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半边衣衫吗?

    “那施主,贫僧先进去了。”为首的光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双手合十,向孙策微微弯腰。

    “大师请。”孙策也对光头做了同样的动作。

    而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孙策竟然让他们进了内堂?!

    “别看了,”孙策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他他他他他……”该死,我吓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们……”

    “和尚啊,我娘最近特别信奉这个,这几天她不开心,所以就请他们过来讲讲经呗。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哄娘开心。”孙策一脸理所当然。“怎么,你在北方都没见过和尚的吗?”

    孙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自从汉武帝时期,张骞打通了西域的丝绸之路后中原和外族的通商也就逐渐兴盛了起来,除了中原有很多商品从丝绸之路上卖出去以外,也有很多外族的东西运输了进来,包括商品,包括文化。而那些流传进来的东西里,有一个信仰,叫佛教,而佛教的信徒,叫做和尚。

    只是西汉末年,随着汉王朝的衰落,匈奴的多次袭扰,这条曾经盛极一时的丝绸之路也曾中断过,直到五十八年后,才由班超重新打通。

    这些记录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但我还真的没在北方亲眼见过。原来这些传说中的和尚,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老夫人很相信这个……佛的吗?”

    “岂止是信,根本就是迷得不得了。最近还想自己出钱,帮这些和尚建个寺庙来着。女人嘛,不都爱信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孙策撇了撇嘴,神情颇不以为然。“不说他们了,对了,在这里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府里的人都很友善。”我看着一脸暧昧的孙策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打扰很久,夕颜今天已经出来找房子了,找到以后我们立刻就搬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孙策的表情瞬间变得纠结起来。“小乔一个人出去找房子?早知道我就叫你明天再过来好了。嗯,希望她不要记恨我把你弄走不陪她。”…,

第五十四章 初训飞骑

    “大家先起来吧。”这是我对我的新军队,“飞将骑”全体士兵下的第一道命令。“太史将军,你上来一下。”

    “南宫将军。”太史慈向我拱了拱手。

    “太史将军也是这‘飞将骑’里,一个普通的士兵吗?”我问,但我猜应该不是。

    “非也,主公任命太史慈作为南宫将军的副将,协助南宫将军训练‘飞将骑’。在将军没有回来之前,是太史慈暂代将军进行日常训练的。”太史慈大概是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他接着说。“但除此之外,主公并没有任命其他任何的军职。”

    也就是说,这支“飞将骑”里,除了我和太史慈,其余的都是没有任何头衔加身的普通士卒么?

    “各位兄弟,”我往前大跨一步,站在台前大声说道。“我南宫亮不是很会说话,对大家也很不熟悉。但为了江东的未来,我会将我所知道的所有东西,一五一十的,全部教给你们。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或许以后你们会觉得我的训练很严苛很粗暴,因为我一定会让你们摔得灰头土脸,甚至断手断脚断肋骨都有可能是家常便饭,但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想要中途退场。如果有谁觉得自己挨不住,请现在立刻站出来,我会尊重你的决定,请主公重新安排。”

    我停顿了好一会儿,但没有一个人吭声,也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三百个人全都纹丝不动,像是一根根木桩。

    “没有人,很好,你们都是江东的好男儿,我希望你们可以坚持下去。”我满意点点头,转头看着太史慈问。“他们中间,谁的马术最好?”

    太史慈想了想,说。“禀将军,他们之中马术最好的人应该是宋明。”

    应该?应该是什么意思?

    太史慈有点尴尬地解释。“实际上他们有几个人马术都不错,很难分得清谁比较好,不过都差不了太多。”

    我耸耸肩。无所谓,我只是想做个测试而已,并不需要那么精准的答案。

    “宋明出列!”我开始下第二个命令

    只见第五排第三列走出一个人,牵着马到台前单膝跪倒,看来他就是宋明。

    “骑上你的马,围着这个校场跑三圈。”

    “诺!”

    宋明点头应是,然后他骑上马,开始在这个校场上纵马狂奔。高速奔跑吹起了猛烈狂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真有点潇洒的意味,我注意到台下有不少脸上隐隐有赞叹之色,看来这个宋明确实是这支“飞将骑”里马术最出色的几个骑士之一。

    但我却看得暗暗摇头。

    我从看台上随便抓起一杆长枪就跳了下去,然后我倒抓着枪头,在宋明跑即将第三圈的时候倒举长枪,毫无预警的,照着高速跑过来的马腿就是用力一挥!

    啪!

    长枪直接在半空中断裂成两截,马匹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整个摔了出去,宋明更是一下子飞出了好远,都不知道飞到了几尺之外。

    整个校场顿时噤若寒蝉,耳朵里只能听见马匹伤痛的嘶吼,和宋明情不自禁的痛叫呻吟声。

    我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将手中的半截长枪往地上一摔,怒吼道:“这就是你们中间马术最好的骑士了吗?明明看到有长枪挥过来,人不会躲,马也不会躲!是怎样?你们是不是听多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言,以为骑兵在平原战场上真的天下无敌?你们是不是以为一跨上了马就万事大吉?”…,

第五十五章 个性夕颜

    “伯符今天叫你去是要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些行军打仗的事情。”

    用完了晚饭,我将几乎散了架的身体整个摔在软绵绵的床上,不一会,一双温柔的玉手就已经自动按在我的背上。

    真舒服,就好像我仍然身在皖县一样。

    但我却很清楚地知道,现在正替我按摩疲累身子的人已经不再是小环了,而是我的妻子,乔夕颜。

    “又要对外用兵了么?”

    “没有啊,”我闭上眼睛享受。“伯符他将整个江东的战马聚集了起来,组建了一支全骑兵的军队,交到了我手上。”

    “全江东的战马?!”乔夕颜惊叫,连手上的按摩都吓到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看来从小就生长在江东的她,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意义。

    “是啊,全江东的战马,‘飞将骑’。”

    “看来伯符还真是信任夫君呢。”夕颜的手继续按着我的背。“那一天的训练下来,成果怎么样?”

    “唉,别提了。”我简直就要哀嚎了起来。

    “飞将骑”是整个江东第一支完整编制的全骑兵部队没错,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了江东的骑兵经验有多匮乏!现在我总算知道孙策为什么那么看重我了,如果现在就把“飞将骑”拉到战场上,特别是拉到北方跟袁绍曹操正面对着干,那是绝对死定了,救都不用救,救回来也是白费。

    像是知道了我的心声,乔夕颜在我背后憋着笑,我发誓听见了。“哎呀,那夫君你就多担待些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现在不要你去买现成的房子了,而是叫你买块空地就地盖,看你还能不能在一边说得那么轻巧。

    “对了,”我转过身抓住乔夕颜的手,问。“今天你的房子找得怎么样?”

    “哪有这么快就能决定得了的?”乔夕颜伏在我的胸口上,说。“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家,当然要多看几家再说。”

    虽然我看不见夕颜此刻的表情,我知道那一定是憧憬、期待、幸福的微笑,也一定,很美。

    但越是这样,我就越难面对她。

    “夕颜,”我怜惜拥着她,轻声说。“你会不会怪我,今天没有陪你去看房子?而且,以后恐怕我也很难能腾出时间。”

    “怎么会?军队那里比较重要嘛,”乔夕颜用轻柔若水的话语,化解着我心中的愧疚。“只要夫君心里有夕颜就好。”

    这傻瓜。我将她拥得更紧了。

    “不过,我今天去找房子的时候,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乔夕颜在我怀中动了动。“步家为了迎接步家大小姐步桃芝的回家,将定于本月十八日在家中设宴庆贺,吴县里很多人都收到了请柬。”

    是吗?小环,你正在一步一步,变回步桃芝吗?

    恭喜你。

    “哦,那很好啊。”

    “可是我们家却没有。”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我用不在意的语气说——或者说,我用装作不在意的语气说。“我们一不是富绅名流,二不是世家大族,更别说他步家大小姐在我们家当丫鬟这么久,这本身就是一种委屈,两家人有这么大的恩怨,人家为什么要邀请我们?自己找罪受吗?”

    “要我说,才不是桃芝姐姐不想邀请我们,是她们家人反对才是。”乔夕颜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结论。…,

第五十六章 欢庆喜宴

    “你在干什么?”

    那你呢?你又在干什么?

    “我是在问你在干什么?不是要你问我我在干什么?”

    废话,我就是你,你问我,不还是等于在问你自己。

    好吧我放弃,放弃这种自己跟木刻的自己对话的这种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蠢的白痴行为。

    我将木人放回怀里,小心翼翼揭开一片瓦,透着光,看着屋里举行宴席的景象——这也是我刚刚为什么要用悄悄话玩“自问自答”这种蠢游戏的原因。

    因为我觉得,这样没有请柬,就穿着夜行衣,跑到屋顶上揭瓦偷看的自己更蠢。

    蠢的不是行为,是心态。

    明明就很想来,就算没有请柬也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办法,却偏偏要搞得那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才是重点。

    房子里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喜庆和谐的气氛,这种喜气并不是我所习惯的那种军营里大大咧咧的热闹,而是完全不同的清高雅致。传承自上古时代的乐曲在五音十二调的演奏下像是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与堂上舞姬轻柔唯美的舞动姿态水乳交融在一起,赏心悦目。席上宾客观舞的姿态也是静静的,他们鲜少会大声交谈,只是会偶尔拿起桌上的青瓷酒杯,轻轻畷上一口。

    这样的场面格调是很高雅没错,但我却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快,好像不这样做不足以证明他们高人一等的身份似的,若让我置身换地,要身处在这样的场合里,我只会感到很束缚。而且我更喜欢军营里的那一套无拘无束的乱七八糟,总觉得才是酒宴里该有的气氛。

    唉,看来我天生就没有当贵族的命。

    我的目光在大堂内快速扫了一遍,但无论怎么找,我都看不到步桃芝的身影,看来这宴席才刚刚开始,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

    看着看着,我突然有点心虚。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你传授徒儿武艺,不是让徒儿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的。不过徒儿在此向你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向师父忏悔完毕,我轻轻坐在屋顶上,通过小孔,斜眼看着屋内的一切。幸好这酒宴是定在晚上举行,不然我可没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里。

    流畅在大堂里的丝竹奏乐声忽然停止,舞姬也在音乐停下的同时也退下厅堂,然后我看见步老夫人从席上站了起来,微笑看着所有被邀请来的宾客。至于为什么我能那么肯定她桃芝的娘,一是因为她刚才坐的位置是主席,二是因为将她搀扶起来的人,是步练师。

    原来步老夫人的腿有点毛病,难怪几天前亲自来接步桃芝回去的人是步练师。

    “首先,感谢各位父老乡绅肯卖老妇一个面子,愿意动身前来参加这场宴会,”步老夫人端起桌上的酒杯,说。“老妇先在这里敬各位乡亲一杯。”

    唉,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就是麻烦,每次在说重点之前,都要先绕上一段超级啰嗦的开场白,也不管是不是言不由衷,有时候在一旁看他们之间的交谈,我都替他们觉得累。

    “步家我这一宗门的情况,相信大家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老妇没有诞下儿子的福气,膝下仅有一双女儿相伴。但就是这仅有的两个女儿,我的长女,步桃芝,也在三年前因战乱走散。这三年来,老妇一直派人在江东四处打探,却始终找不到一点关于小女的消息。然而天可怜见,总算老天爷不忍老妇日日牵挂担忧,终于在近日将桃芝还给了老妇。”总算等到他们寒暄完毕,然后只听步老夫人继续笑道。“正如请帖上所说的那样,今天的这场宴会,既是替小女接风洗尘、迎她回家的喜宴,同时老妇也想借这个机会,将她正式介绍给各位乡绅认识。”

    听到这里,我精神一震,我知道重头戏来了,于是我整个人立刻趴了下去。

    随着步老夫人话语音落,整个大堂也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止住了交谈,将目光移向神秘的内堂,静静等着主角的出现,当然也包括了暗暗隐藏在屋顶上的我。

    然后,透过揭开瓦片的小洞口,我终于再一次,看见了她,看见了我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那一张脸、那一个人。

    那一个人,既熟悉,又陌生。似曾相识,却又确实是第一次看见。

    步桃芝。

    穿着一身洁白的华衣锦绣,气质雍容,高贵典雅的步桃芝。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身后有一大群侍女跟随,犹如被夜空中群星闪耀衬托的皎洁明月的,步桃芝。

    不再是小环的,步桃芝。

    这两个名字当然有很大的区别。虽然是共享同一张容颜,但前者只是在我身边服侍的一个小丫鬟,曾在阴错阳差下与我有过一夕的露水情缘;而后者却是江东豪族步氏一族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地位就算与孙策相比也低不了多少,更不是现在的我所能企及。事实上,光是随同她一起步入大厅的侍女群,就足以将这身份的震慑力表达得淋漓极致清清楚楚。名副其实的天壤之别。

    “桃芝,来,”步老夫人向步桃芝招了招手,轻柔的语气里溢满了显而易见的怜惜,看来她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在外面流落多年的长女。“跟在座的世叔世伯打个招呼。”然后将手中重新被步练师倒满清酒的酒盏递过去。

    “小女子步桃芝见过各位叔叔伯伯,”步桃芝接过母亲递来的酒盏,对着满厅堂的人虚空晃了一罗圈,她双手捏着酒杯向大家敬酒的姿态,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柔,与雅致。我想所谓的清尘脱俗,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愿各位叔叔伯伯今晚玩得开心,桃芝先饮为敬。”

    既然是主人家敬下的酒,身为客人岂有不喝的道理,越是正式的场合,这样敷衍的应酬举动就越是要做到做足,只见所有桌子上有酒杯的人全都将酒杯举了起来,喝下之前还不忘呼应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不……并非所有,几个手捧酒盏没喝、身体却伏在案几上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而他们全部都是男人。虽然因为角度的问题,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他们不合群的举动在一片举杯畅饮的场面中就已经显得足够显眼。我调整了一下方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挂着一种怪怪的笑容,整一个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的扭曲。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插曲,大概除了我,也就只有他们身边的长辈兄弟有注意到,低声询问缘由。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当然听不到,也不在意,在重新看见了阔别一周多的步桃芝后,我开始思考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人我是已经见到了,但是现在——我该用什么理由进去呢?

第五十七章 东窗事发

    当一个人,想要进去一个他根本不会受欢迎的地方时,那么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怎么办?见鬼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我也不会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上,出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方了。事实上,一直到了现在,我都还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要干什么。

    夕颜说,在临走前步桃芝之所以会要走那张代表屈辱的卖身契,是因为她心里有我。

    我不知道这个结论对不对,毕竟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只是夕颜她自己的猜测,而并非步桃芝亲口告诉她的想法。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回来,更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让她回来……当然,是以步桃芝的身份。

    唉,还是再看看吧……毕竟人际关系的处理可不是行军打仗,无论是思考方式还是要采取的决定,都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当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回大厅的时候,新一轮的歌舞欢饮也已经开始了,然而我却注意到底下正低头怪笑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而且位子越是靠近最初开始发笑的人的地方,这样的人就越密集,像是平静的池湖被丢进了一块石头,震荡出的一圈圈波纹涟漪。

    也莫名的,让我有了郁燥的感觉。我仿佛应该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我的脑袋里,中断了我的思绪。

    这种越来越明显的异状,当然也引起了主人家的注意。

    “张世兄,”开口的是一个坐在步老夫人下首的年轻人,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比我大几岁。“你这是,在因何故发笑?”

    一个人自身所拥有的实力,是界定这个人在这个社会上定位的最基本标准,换言之一个人的实力越强,其本身在社会上的地位也就会越高。只是实力毕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法亲眼所见,无法亲身感触,所以我们往往会通过借助外在的实体成果将自身的实力展现,以换取别人的评价,然后再加以地位的提升。而这种将抽象的实力化为具象的成果的表现力,我们称之为能力。表现力有多有少,能力也就有大有小,因此得到的结论就是,人们未必能获得与自身实力相应的地位的原因,往往,就是能力有差。

    但,这只是一方面。而更多的情况则是——你未必能等到,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有人常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得到老天爷特别的眷顾,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赋予了一个最幸运的机会,一个本身就能额外附赠各种机会的机会——出身。特别是这些生存在士族体制下的子弟,他们似乎相当信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好像只要是从德高望重的门庭里迈出来的角色,就必定具备相当的能力似的,想要得到他们的正视,没有一定程度的出身还真的很难办到。

    我无意用假清高的言论去偏执地否定这种想法,也没有那种资格,毕竟以前我也曾在这种眼光中获益不少,而且有名师做引导的成才率,总比自学的要高也是事实,不过此人年纪如此之轻,却仍能在这么极端的评价环境下,一个人坐在与主人家这么靠近的位置还有资格代替主人家开口询问,看来这个人无论是否身份高贵或者声名显著,他和步家的关系都不一般。

    “……子山兄不必管我,”被问到的男人还是没停下来,连我都听得出他忍笑到底忍得有多么辛苦。“让我……让我笑够就好。”

    话是可以这么说,但这失礼的现象如今已经扩散得这么明显,对主人家一个交代也没有,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被唤作子山的男人不以为杵,继续微笑说:“如果真的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跟着一起高兴一下。”

    “张兄就说出来吧,不必再这般遮遮掩掩了,”一个男人站起来接话道,我认出来他是最先发笑的那批人的其中之一。“我们是给过她们机会想要替她们保留几分面子的,免得大家以后见面难看,是她们自己不领情,非要把大家的脸皮都撕破。”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坐在主席左侧的步桃芝,缓缓开口。“你说是吧,小环?”

    我看见步桃芝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刷地变成惨白,但现在我可没有闲暇的余韵去关注去揣测她的心情,因为我的脑袋也被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小环”两个字轰得一片空白。

    说起来,也是我大意了,我之所以愿意将步桃芝交还给步家,只是希望她能在那久违的荣光里找回自己的快乐,却完全忽略了一旦她过去这几年为奴为婢,特别是被困锁在地牢里那一年——那一段不由自主的、被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在身上来来去去的肮脏岁月一旦被**裸地摊开在已经回归光明的她面前,那种天堂地狱瞬间转换的悬殊落差,远比在一直身处黑暗的时候被提起,造成的伤害更大。

    就好像,被染成了黑色的衣服,无论怎么清洗,也不可能再回复成原来的洁白无暇。

    除非。

    撕碎它,然后重新再做一件纯白的衣服。

    更别说,这会给整个步家带来多大的耻辱?即使从那天步练师的反应和刚才步老夫人的表现来看,她们应该是很爱步桃芝的,但是现在,在整个家族的利益面前,我实在没把握她们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因为我看见坐在另一边的步练师已经站了起来。

    “我姐姐的名字叫步桃芝,不是叫小环。”步练师冷冷开口。“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事,请不要随随便便就牵扯到我姐姐身上。”

    “光是凭你刚刚说的那两句话,就足以说明你知道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也就跟着证明我所言非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小环,你还要继续否认下去吗?”站起来的男人冷笑。“当然你要继续否认也没关系,反之曾经存在过的东西是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能被抹消的,当年上过你的男人不仅现场就有好几个,外面更是一抓一大把,你越是不承认,流传出来的笑柄就越大,你区区一个步家能堵住几个人的嘴?”

    现场突然一片沉默,只剩下那男人得意洋洋的猖獗笑声、几乎包含了大厅里所有人光明正大的低头闷笑,以及步氏母女三人极其难看的脸色,而我则将瓦片轻轻盖好,然后从屋顶上退了下来。

    我想,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第五十八章 舌战群徒

    男人滔滔不绝的大放厥词忽然被另一个男人打断,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当然就是已经脱下了夜行衣服的我。

    也只会是我。

    “听说今天是为步大小姐接风洗尘的喜宴,”我摇了摇手中的礼物示意,说:“小子因故来迟,希望还能赶得上。”

    我本以为这礼物已无法送出,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

    看到我的出现,步氏母女三人的表情也有了变化,步桃芝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呆愣,步老夫人则变成了疑惑,而步练师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铁青,然后怒气冲冲向我走来。只是在步练师走到我面前估计是要对我破口大骂或者冷言冷语之前,一双手就已经抢先搭上了我的肩。

    “我说这位兄台啊,你还真的就来晚了,”是那个将步桃芝的悲伤过去揭露出来,并残忍地加以得意嘲笑的男人。“你已经错过,最精彩的部分了。”那男人越笑越起劲,最后还趴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吗?我微微冷笑。那可不见得。

    “南宫亮,你来这里干什么?!”步练师终于走到了我面前,寒着俏脸看着我。“我们家这次可没有请你,你给我出去!”

    “啧啧,你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待客方法了吗?”我沒好气看着步练师,但语气也没有特别严厉。“好歹来者皆是客,不管有没有请柬,只要来庆贺的心意是真的,就应该要被好好接待吧?”再说你自己也不看看,现在有你们请柬的都是些什么人!

    “姐姐她……今天受到的屈辱已经够多了,”步练师抬起头看着我,低声说。“如果你对姐姐还有一丝一毫的情义,那么,就请你现在就离开,为姐姐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可以么?”我惊奇地看着步练师,老实说我真沒想到她对我的态度竟会软化到了这种地步,这让我生出了几分沒有实感的荒谬,要知道一个星期以前她可是把我当作杀父仇人来看待的!

    但报歉,我有必须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然而在我开口之前,一个讨厌的声音就强行插进了我们两人之间。“原来如此,上个星期的时候我就有听说了,我们的步二小姐曾带人去孙策的府上去找麻烦,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感情原来被找麻烦的人是你,”男人搭着我的肩膀,笑嘻嘻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步桃芝的上一个主人吧?怎么样?步大小姐的滋味,很不错对不对?”

    我稍微斜眼看了一下身旁的男人,能从三言两语间就能推断出我的部分身份,如果不是因为人品实在很有问题,倒也算得上是人才一个。

    “是啊,很不错……不,应该是说非常不错,简直就是让我食髓知味、流连忘返才对。”我微笑着点点头,同时也注意到很多人都在屏息以待,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嘲笑,而步练师则绝望闭上眼睛。但我的目光却穿过了将头微微侧偏的她,落在了她身后的步桃芝身上。

    到底是服侍过我多日的小环,只有她的眼神沒有动摇,只有她在,一如既往地相信我。

    “所以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是来庆贺步大小姐的回家之外,还想这种极乐据为已有,专属于我,我希望从今以后只有我能享受到这种快乐,”我收起了脸上嘻笑的表情,郑重说道:“直到生命尽头。”

    全场忽然鸦雀无声,像是有无形的怪兽将所有的声音给吞食殆尽,我看见很多人都在面面相觑,就连步练师也睁开了眼睛,目瞪口呆望着我。

    言下之意是……

    我向前踏出一步,用坚定的语气大声说道:“小子不才,恳请老夫人将桃芝下嫁于我!”

    “不行!”从过去被揭露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静默无声的步桃芝终于惊叫出声,这一开口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激动脱口而出:“死心吧你,我不会嫁给你的!就算是要嫁猪嫁狗我也不会嫁给你!”

    但我却轻轻笑了。

    “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可以由你来自己做主了?”我看着步桃芝,轻描淡写说。“老夫人都还没有表态,你有什么资格自己站出来说话?”

    “你……”步桃芝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突然爆发出来的哄堂大笑却犹如拔地而起的万丈巨浪,瞬间淹没了她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我身边的男人甚至笑到飙泪。“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可笑了!真的!”

    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笑一边喘着说:“我说这位兄弟,你确定你真的要迎娶这位已经是比一般娼妓还要烂的……”

    男人的话并沒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仿佛要掀翻天际爆炸性的哄笑也随之戛然而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我冷冷抬起眼眸,用只有在战场杀人时才会用到的暴戾眼神狠狠瞪着他,瞪着——那颗被我攥在手上的脑袋。“以前你怎么样说她我管不着,但从这一刻开始,她,步桃芝,就是我要求亲的对象,如果让我听见你对她步桃芝,或者对步家再有一句出言不逊的话,下次就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警告一下,就完事了。”

    我说完就松开了手,任由他自己随便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大喘着险死还生的气。

    全场还沒有一个人回过神来,我想他们都吓坏了。他们中间或许有人见识过战争的场面,但我保证他们肯定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亲眼见证过生命慢慢流失的过程。当然更不会想亲身体验。

    “你他娘的是谁啊?!”男人还沒等把气喘匀就开始对我愤怒咆哮,但我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他隐藏在怒气表面下的色厉内荏。“竟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冷笑了一声,刚想张口,就有一道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悠然飘了过来。“南宫亮,字觉明,是‘飞将军’吕布唯一的亲传弟子,皖县乔二小姐的夫君。吕温侯自下邳败亡以后,便一直效力于皖县刘勋,半年前皖县城破的时候被孙策主公收归帐下,现在官拜奋虏校尉,手上统领的实际兵马共计,五千,对么?”一个一直坐着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我记得他刚才曾被唤作子山,我也记得从恶意嘲笑的第一波热潮开始,就只有他始终沒有露出过半点笑意。“小子步骘,见过南宫将军。”

    厉害!我在心里暗赞道。

    我到吴县的日子并不长,但要用来认识孙策帐下文武官员却也绰绰有余,然而我却从未见过这号人物,说明他并不是孙策官僚系统里面的一员。

    不是孙策手下的官,却能了解我到这种程度,除了机密中的机密“飞将骑”,其余该了解的都了解到了,我是该称赞他收集情报的本事确实了得呢?还是该称赞他志向有够远大——坦白说,他了解的那些资料都不算什么隐密,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得到,但如果不是想在孙策帐中尽一分力,何须对我一个区区校尉了解得这般细致透彻。

    “那……那又怎样?”倒在地上的男人兀自嘴硬,但我看见他的脸色开始泛起了害怕的白。“就算你权势滔天,就算让你成了曹操,也改变不了她步桃芝曾被千人骑万人踏的事实!任何一个身世清白的人,就都有资格笑她!就算你能堵得住我的嘴,你能堵住千万人的嘴么?你又能堵得了我一生一世吗?”

    “唉,”我叹了口气,蹲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个脑门开始冒虚汗的男人,然后轻轻抓住了他一只手。“怎么你还是不懂呢?你可以继续嘲笑她,我是管不了你,但我也可以让你永远都沒办法再笑出来,重点是,我保证你们家也同样没办法动得了我。”

    发力,一扭,轻轻松松地,就卸掉了他一只手臂。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将那个抱着手臂痛叫的男人丢在地上,俯视他。“我倒想看看,你身上还有几个地方可以让我卸。”

    “你这样做……跟孙策……有什么区别?”即使是被卸掉了手臂也还要继续和我斗,坦白说,我开始有点认同他的硬气了。“除了会用暴力让人屈服外……你们……你们还会什么?”

    我轻蔑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我们是只会用暴力让人屈服,”这次就不是只对那个混帐男人的单独对话了,我站起来,看着这些只有外表是男人的生物大声说:“那你们呢?你们的伟大又在哪里?如果说我们是用肢体的暴力让人屈服,那么你们用语言的暴力对別人造成二次伤害!对弱小的人不是伸以援手而是落井下石,这就是你们的伟大?对一个被迫遭逢不幸的弱女子不是理解宽慰,而是用恶质的嘲讽,去否定、剥夺她重新站起来面对阳光的勇气,逼迫她重新去面对黑暗的深渊,这就是你们所秉承仁义道德吗?是怎样?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扩大别人的痛楚让你们很愉悦很有成就感是吗?你们是不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生不如死是不是?”我用鄙视的眼神环顾了一圈满屋子噤若寒蝉的人,厉声说道:“如果你们不知道,那么我很乐意让你们亲身体会,我倒要看看在面对那种家破人亡的绝境时,你们中间有几个人有勇气,会不选择懦弱地去死,而是忍了辱负重地苟延残喘下来,期待有一天振兴家族?”

第五十九章 谢谢姐夫

    说真的,真要让我破口大骂这些骨子里都是渣子的人的话,一天一夜我都骂不够,只是有人似乎并不想让我尽性,在我骂得意犹未尽的时候就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硬是把我拖到了后院。

    尽管我看不惯那些世家大族总喜欢假装附庸风雅的清高,但我也否认不了的一点则是,如果将物品装扮按照他们的喜好来摆放,一眼看过去确实能感到赏心悦目,当初在皖县的乔家后院我就惊叹了一次,没想到现在步家后花园的景致却又再次惊艳了我。

    可以想象,如果是由夕颜来布置我们的新家的话,那我们的未来倒是相当值得期待。

    “你到底要干嘛?”她寒着俏脸瞪着我,好像我才是造成她悲伤命运的罪魁祸首。

    “你在那跟我摆什么臭脸啊?”我看着她,微微感到好笑。“难道我骂得不对吗?”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要干嘛?”步桃芝越说越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突然出现在我家,向我求亲,还帮我骂人!你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是我步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突然插那自作主张的一脚进来是什么意思?!”

    “我……”

    “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有?今天这件事除非你把在场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否则它必定会流传出去,”步桃芝轻点自己的胸口,说。我步桃芝,即将沦为整个江东的笑柄已经不可避免了,所有与我有所牵连的人都会被我波及的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连累了整个步家,你还要我再连累你吗?你是想让我愧疚到死是不是!”

    “我……”

    “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身边还有小乔夫人,你是皖县乔家的一分子!如果你今天陪我一起被人笑了,明天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乔家也无法幸免!”步桃芝看着我,然而她眼眸里隐藏不住的担忧,却让我看得很心疼。

    “还有,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来吴县是为了求发展的,今天出席的这些人,全是吴县、乃至整个江东叫得上名字的富绅名流,联合起来就连孙策主公也不敢轻易得罪!你可倒好,将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个遍,你是打算一辈子就做这么一个小小的校尉吗?更别说……”步桃芝忽然停止了说话,她气急败坏的身体刹那间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因为片刻之前我已上前一步,用嘴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说来好笑,我和她都已经在床上滚过两次了,今天这却是我们俩之间的第一个吻。现在亲起来我才感觉到,这张嘴虽然看起来要么就不怎么说话,一旦开了口就沒完没了,但实际的触感却还是蛮舒服的,软软的,柔柔的。

    甜甜的。

    “以前还不觉得,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真是有够啰嗦,有当黄脸婆的潜质。”我抬起头,看着步桃芝那张不知所措脸,笑笑转移话题道:“都回家一段时间,怎么一点都没胖起来?你自己看看你的肩膀,还是那么瘦弱。”

    “你少在那边给我顾左右而言它!”步桃芝红着脸大叫,不知道是被气出来的,还是害羞害出来的。“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不要给我嘻皮笑脸!”

    “既然肩膀都已经这么瘦弱了,就不要再随便把不是自己的责任背负在自己身上了。”我怜惜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抚摸着这个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善良的女孩。“扛那种东西,是我们男人的活,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够了。”

    “你……”

    “我的肩膀,可比你的,厚实多了。”我看着她,说:“我不会给你希望,因为我对你许下的,是我会去尽力实现的未来。”

    “可是小乔夫人她……”步桃芝的眼睛里,突然浮起了一层晶莹的薄雾。

    “她在家里,等你回去。”

    步桃芝将脸转到了一旁,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我知道了她的答案。

    于是我笑笑回转过身,准备回去完成我还沒有做完的事。

    我并不是一个脑袋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笨蛋,刚才步桃芝所说的顾虑我全都有考虑过。我承认她说的大部分都对,但……

    现在可不是歌舞升平的大同世界。

    自十五年前的黄巾之乱开始,这个世道就步入了以武为尊的道路,在这之后的董卓在长安洛阳的恐怖统治,到现在的群雄割据,统治者的评定标准都不再是谁手下文人多、谁的政绩高,而是取决于谁的兵多、谁的将强。

    我不是在否认文官的必要性——那样只会步师父的后尘——但在这样的风气下,有节气的文人只会越来越少,别看他们平时说得慷慨激昂,真正到了生死关头、钢刀加颈之时,又有几个人会真正选择慷慨就义?谁又忍心让自己的家人陪着自己一起下地狱?无关懦弱与否,怕死这是生物的本能。

    他们不会动我,也动不了我。

    不过不会来硬的,并不代表不会来软的,至于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排挤对付我,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毕竟人生没有全拿的,凡有所得,必有所失。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来考虑吧。

    “姐姐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幽幽的口气,突然自转角处传来。

    “那你姐姐有没有教你,不、要、躲、在、角、落、里、突、然、和、别、人、搭、话。”我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说。

    说真的,我刚才真的被她吓到了,突然从角落里传出这么一个鬼祟的声音,害我差点以为自己见鬼。

    “那你会后悔吗?”步练师并没有看我,她与我并肩站在一起,头却朝着与我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笑笑,然后说。“你可有见过哪个笨蛋,曾经后悔自己坐下的蠢事?”

    然后我迈开步子向前走,直到夜晚的微风拂过了我的耳际,我才听到伊人在后方对我淡淡吐出的轻语。

    “谢谢你。”

    “姐夫。”

第六十章 孙氏夫人

    “听说你昨天晚上,在步家把事情闹得很大啊。”他的眼神一直放在竹简上,根本就没有抬起头来看过我。

    “还好吧,我觉得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对一些不用客气的人就是不必太客气。”我淡定地喝着他请客的茶,实际上心里却有点忐忑,不知道他找我过来是什么意思。“怎么,他们来跟你告状了?”

    既然是他而非她,那么跟我说话的人就不是我家里的女人,而是掌握着整个江东生杀大权的无冕君王,孙策。

    “还用得着等人来跟我告状?步家也是吴县里算是一个有名望的家族,跟我家的关系又那么近,你以为我孙家昨晚就没派人出席么?昨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跟我宣扬你的光辉事迹了!”孙策淡哼一了声,哼得我背脊发麻。“南宫亮,你也未免太威风了吧?连我也未曾试过这般大骂整个吴县的富绅名流,你以为你把自己当成缩起来的刺猬,那些就是只有嘴里长满利牙的狗了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他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喂喂,不是有句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吗?在你的眼皮底下,又有谁能动得了我?

    ……该不会,你不会不站在我这边吧?

    孙策顿了顿,冷着声音又说。“还是说,你该不会仗着有我给你撑腰,根本就是在恃宠而骄吧?”

    “主公,我说你说到哪里去了,觉明……只是一时激愤,这才口不择言了些,”我干咳了两声,心虚说。“其实昨晚,觉明应该没有说什么,太超过的话吧?”

    “是没有太超过,那些人也确实该骂,”孙策从茶几上又换了一份竹简来审阅,还是没有抬头看我。“问题是你此举无疑是将整个吴县的士绅得罪了个遍,如果你们两方一旦势不两立起来,你让我怎么选择?你是让我选择你呢,还是用弃用你,来交换整个江东的支持?”

    孙策的一番话,把我唬得心虚不已。虽然我猜以孙策的性情和眼光,他的这些话多半是说来吓我的,但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肯定他所假设的未来不会发生。

    该死!此刻我竟然有点怀念起贾诩来,这家伙自从貂蝉夫人嫁进孙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否则有他在孙策手下做着内应,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犹疑不定的尴尬局面。

    “跟我来吧。”孙策终于看完了案几上的竹简,站起来说。

    “去……去哪?”

    “怎么?”孙策似笑非笑看着我。“难道你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吗?”

    “不……不敢。”我有点迷惘站了起来,呆呆跟在了孙策的后面。

    一开始我的心情还比较恍惚,根本没有去在意周遭的景致,然而当我渐渐定下心神之后,这才发现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内堂……

    内堂?!

    去内堂做啥?

    我还没有完全回神,目的地却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孙策也没有回过头向我解释半句,他只是轻敲了两下眼前的木门,然后恭敬地说了一句:“娘,伯符把南宫亮带来了。”

    “进来。”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却一点也不苍老,反而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孙策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而我则一言不发地跟着走进屋子,心神也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至少,我已经可以知晓,此刻满腹的疑问,该找谁来解答了。

    屋内的空气饱满着和煦的阳光,将屋子里的所有映照得无比鲜明,仿佛此时并不是十二月末的冬季,而是足以消融冰雪的暖春,以至于我踏进屋子的时候一点恍惚都没有,一下子就看清了屋子里的一切。

    看不清楚还好,这下一看清楚,我立刻就被吓到灵魂出窍。

    我原以为要召见我的其实是孙老夫人,再结合孙策刚刚跟我说的话,想必还是为了步桃芝的事情,谁知此刻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除了主人位上的孙老夫人外,左边还跪坐有一溜烟的孙家嫡系血脉——孙权、孙翊、还包括刚刚坐下的孙策,就连孙朗孙匡孙尚香这三个小鬼头也没有缺席,整一个孙家的内部会议嘛。

    这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步家的母女三人都在啊?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呆呆看着坐在右边席位末尾的那一张看不出表情的完美俏脸,低声呢喃。“夕颜,你在这里干什么?”

    夕颜当然没有回答我,因为这间屋子里身份最尊贵的人已经轻轻张开了嘴巴。

    “你就是南宫觉明?”孙老夫人打量着我,注视过来的目光并没有很锐利。

    “是,觉明见过老夫人。”我局促说。

    其实我觉得用“老夫人”这三个字来形容这个孙家的主母其实并不合适,只因和她的年龄相比,这个看上去也没比貂蝉夫人大上几岁的面容实在过于年轻,如果粗心一点忽略她那些眼角被阳光遮盖掉的细微鱼尾纹的话,说她只有三十岁左右我也信,实在难以想象她竟是六个孩子的娘,而其中最大的那个,今年也已经有二十五岁了。

    “嗯,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为人处事也有情有义,”孙老夫人点点头,抿了一口茶,说。“没想到那样的女人,也能教出这样的人才来。”

    “娘!”孙策不满低喝了一声。

    那样的女人……是指貂蝉夫人吗?

    孙老夫人似乎瞟了孙策一眼,继续说。“南宫亮,你真的愿意,将步桃芝娶回家,承担起照顾她一生的责任吗?”

    “……是,觉明愿意照顾桃芝,一生一世。”我单膝跪倒在地,但眼神却心虚看了一眼一旁的乔夕颜。

    再怎么说,夕颜才是我名正言顺的正妻,家里要增添的每一个人,都少不了要经过她的点头。虽然她确实是有接纳桃芝的意思,但要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她的面说要迎娶另外一个女人,我想她心里不会一点疙瘩都没有。

    虽然她此刻仍是微微点了点头,用善解人意的宽容无声支持着我。

    唉,都怪孙老夫人这次的召见太过突然仓促,等回家以后我再好好跟夕颜谈谈好了。

    “不会后悔吗?”孙老夫人问了我一个步练师昨晚问过的问题。

    “永不言悔。”

    “那我可就把这个干女儿交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孙老夫人淡淡说。“你若让她哭着鼻子回家,只要有一次,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觉明知道……干女儿?!”我怪叫了一声。这步桃芝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这才回家多久,这就认了一个惹不起的干娘回来了?

    孙老夫人白了我一眼,说。“不然呢?如果我不跳下来帮你们,这么大条的一件事,你以为你区区一个校尉的身份压得下来吗?再说,桃芝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孙家,也是有一份责任的。这点小小的心意,就算是,我们对桃芝的补偿好了。”

    看不出来,这个看起来颇为小家碧玉的老夫人倒挺有侠义心肠的,真不愧是孙破虏的夫人,孙伯符的娘。

    “去你的孙策,”我忍住一脚踹向孙策的冲动。“这不是没出什么大事吗?好端端吓我作甚?”

    此时会议已经结束,孙家的人早就该干啥干啥去了,只有孙尚香仍然赖在她大哥的怀里,与我一起站在悬空的走廊上,看着空旷萧瑟的池塘,步老夫人仍然逗留在那间屋子里,跟她的好姐妹孙老夫人一起商讨有关婚礼的事宜,而步氏姐妹和夕颜则各自回家做相应的准备。

    “哈哈,这不是难得有一个的机会,刚好可以耍耍你嘛,要是连这样千载难逢的我都要傻傻放过,那不是摆明了要遭天谴吗?”孙策恬不知耻笑笑。“不过这次的聘礼什么的,我就没办法帮你付了,你得自己出。”

    “知道了。”我没好气瞪了孙策一眼,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话说回来,刚才的会议里对话虽短,但却让我感到非常压抑。在整个过程中,孙老夫人的语气都不凌厉,也没有强硬的感觉,反而一切都进行得很顺畅,一点阻滞也没有。然而让我感到反感的却正是这一点。

    孙老夫人的语气实在过于理所当然,仿佛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都应该是对的,老实说这种感觉最让我不爽。

    突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捏住了我的脸。

    “不就是跟娘说了几句话而已,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孙尚香吃吃笑了。“你昨晚的舌战群男的勇气跑去哪里了?”

    干,好痛!

    “香香!”孙策低斥了自己最小的妹妹一声,然后转头歉然看着我说。“不好意思,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管教好,让你见笑了。”

    原来昨晚被孙家派去步家出席宴会的是这个小女孩,难怪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话说又有谁没事会去注意这些个死小鬼是谁。不过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掐,倒是让我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老夫人刚刚说的那个,那样的女人,是指貂蝉夫人吧?”

    “唉,”孙策叹口气。“原来你注意到了。”

    “你所说的,惹老夫人不高兴的事,就是指貂蝉夫人吗?”我冷声说。难怪孙策一直不愿让我知道。

    从昨天晚上的情形,就足以联想到,这些世家大族对于出身和贞操的执着,到了怎样一个病态的地步,身为整个江东第一士族的孙家当然应该更加身先士卒,也理所应当的,貂蝉夫人在孙家的这段日子,只怕过得不太好。

    “貂蝉夫人还好么?”

    “放心吧,虽然娘确实不怎么待见她,但也不会怎么虐待她,”孙策逗着怀中的妹妹。“我们可是孙家,不是昨晚那些没良心的家伙。”

    “你没有忘记,还在皖县的时候,我所说的话吧?”我看着冰冷池水,虽然还不到要结冰的地步,但毫无生机也是此刻的事实。

    “貂蝉,可是我的女人。”

    “最好你能记住这句话。”

第六十一章 一箭双雕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但他娘的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都已经是第二次成亲了,我还是和第一次一样,一样见鬼了那么紧张?

    “不知道今晚的夕颜,到底要干嘛?”我慢慢走向洞房,步子迈开的步调略显忐忑。

    会有这样的担心,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其缘由在于今天傍晚,步桃芝的车轿还没有来到我家门口的时候,夕颜突然间悄悄凑过来,对我说的那段话。

    “夫君。”她并没有看我,而是跟我一样看着预想里,车轿过来的方向。

    “做……做啥?”坦白说对着夕颜,当时我还是有些心虚的,除了吃不准她对桃芝要嫁进来这件事是否真的毫无芥蒂之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则是,我好像在她面前,有那么一点点的抬不起头。

    虽然说作为一个统领五千士卒的校尉,我的俸禄其实不算少,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皖县还有一个家要照顾,扣掉这笔费用之后拿来迎娶江东大族的步大小姐似乎不太够。于是没办法,只好稍微动用了一点来自乔家的嫁妆。

    唉,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回吃的还是自家娘子的软饭,这一点很是伤到了我身为一家之主的面子。所以最近每次只要她一开口,我都会提心吊胆上好半晌。

    “跟桃芝姐姐相处的这几天,我觉得她好像拘谨了很多。”乔夕颜说。

    “会……会吗?”我还是有点紧张。

    但关于这一点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留意,那天在孙老夫人的帮助下总算解决完桃芝这件棘手的事情后,我立刻就转身投入回“飞将骑”的训练里,毕竟万事开头难,这只军队又是王牌中的王牌。如果现在不把基础给好好打牢,这只队伍的上限就注定无法高到哪里去。也因此这段时间我都宿在军营里,直到昨天才回到家里,匆匆做婚礼前最后的准备。其它的相关事宜,我当然也就没怎么插手,与过问。

    忘了说,这个家早已不是我初到吴县时还来不及找好落脚的地方,只好暂时寄居于孙策府邸里的那个房间了,而是夕颜寻寻觅觅了好久,才找到的心仪之家。当初买下这里的时候我只是匆匆看了它一眼,没想到这次回来却整个大变样,害我一度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

    “就是这样啊,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爱说话,但她对我的态度,比起当她还是以小环的身份待在我们家的时候,还要恭敬得多。”

    “你才是这个家真正名正言顺的主母嘛,再说她这次能重新找回步桃芝的光明身份,你也算是她的恩人之一,”我想了想,说。“而且她多半是想到自己曾遭劫难,身体也已经污浊已久,虽然就身份而言没有比你差,但就良家妇女的标准来看,她就比你差太多,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低你一等吧?”

    “但这就违背了我的本意了啊,”乔夕颜嘟着嘴。“我没有要她报答,更不是要她像被领养回家的小狗一样哈我,否则我干嘛不干脆直接买一大堆丫鬟回来?我就真的只是想让她早点摆脱过去的阴影,真真正正重新站回到阳光底下来而已啊。她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讲道理的悍妇嘛。再说这情景要是让步家人看到,只怕会又再无端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我干笑了两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个人的心结毕竟还是得慢慢解,不然就只能像我当初在皖县时那样,给她下一记猛药……你该不会是想让你夫君我再给自己捅一刀吧?

    “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了。”我耸耸肩。

    “那倒未必,”乔夕颜的眼睛狡黠地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倒是有个办法,可能可以解除她的窘境。”

    “什么办法?”我被看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可说不可说,至少现在不可说,”乔夕颜神秘地憋笑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我却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夫君要是真想知道的话,就先把好奇心放回肚子里。今天晚上,一切自有分晓。”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让我整个晚上都无法完全放松心情,与今晚前来道贺的宾客把酒言欢。要知道,今晚能参加这场婚宴的,都是真心实意,真正只为庆贺我而来的弟兄,跟上次那些充满公式化的虚情假意可不一样。

    唉,真可惜。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被灌了不少酒,现在连走向洞房的脚步都有一点虚浮。

    然后我心一凛。

    尽管我的视线因为水酒的弥漫而变得有点摇晃的恍惚,但视线里的一切还是勉强维持着本该具备的形体,所以我很确定此刻我正对面十丈外的房间,就是今晚我跟步桃芝的洞房,而现在那个地方是——

    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

    “桃芝!”我吓到酒意完全醒了,立刻冲向那个本应洋溢幸福的房间。

    月光钻过紧闭的纱窗,将自己洁白的身影投射进来,借着点点皎洁的银光,我看见步桃芝身着嫁衣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在象征喜庆的红色等我回来。

    “原来你在啊?”我松了一口气,后怕道。“干嘛都不点灯?害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摸黑走向案几的方向,准备找出火折子来点灯,但背后忽然撞上的柔软**,却轻轻按下了我的手。

    “夫君,”步桃芝的声音轻柔得像蚊子一样,我差点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今晚,不要点灯好不好?我们……直接就这样洞房吧?”

    咦,这么直接?

    “这样可以吗?”我含糊问。“合卺酒不喝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关系,我感觉步桃芝紧贴我后背的柔软娇躯,好像有点发烫。“**一刻值千金嘛,那些繁文缛节,就不必遵守了。”

    今晚的步桃芝……有点奇怪,可是哪里奇怪我又说不太上,反正完全不像平常的她就是了。

    我呆呆由着步桃芝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床边坐下,然后将我轻轻推倒,然而就在我整个人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的头皮顿时流过一串严重警告的电流。

    床上有人!

    我伸手揽住正要跨上我身上的步桃芝,猛然从床上跳起,同时抬起右拳对着床警戒。“谁?出来!”

    床上并没有传来回答,但却响起了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爆笑声,然后我的下颚慢慢松脱,高高举起的右拳也渐进放开。

    “夕颜?”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怪异。

    刚刚那群混蛋拼命拿酒灌我,弄得我七荤八素的,也没办法去注意夕颜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大堂,没想到她却跑来了这里。这丫头,该不会是来闹洞房的吧?

    步桃芝轻轻从我怀中挣开,跑到一旁点起了昏黄的灯光,而我也看见了我的正妻在床上笑得那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夕颜,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哭笑不得。

    但乔夕颜早就在床上笑翻了,根本没办法回答我,于是我只好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步桃芝。

    步桃芝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笑到不行的夕颜,然后复又低下了头,这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姐姐说,她今晚……想和我一起……一起……”

    步桃芝越说脸越红,但已足够让我明白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原来如此。我看着床上总算收敛了一点笑意的乔夕颜,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猛药,还可以用这种方法下。

    夕颜今晚之所以会出现这里,当然不是真的来闹洞房的,说一千道一万,到底还是为了步桃芝的事情。

    一个女人,无论她的身份在外面被包装得有多么高贵突出不可或缺,一旦上了床脱了衣服,就会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完全隔离的世界,在这里她们的身份只有一个,众生平等,最多只是顺序有先后。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见鬼了的天壤之别的身份落差。

    夕颜她,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拉近她与桃芝之间的关系。

    好了,那么下一个问题是……

    “你们两个,谁先来?”我躺在床上看着两位娇滴滴的美人笑道,反正我都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不如现在就干脆一点直接放弃抵抗好了。

    “今晚是桃芝姐姐的洞房花烛夜,当然是由桃芝姐姐先来。”乔夕颜笑嘻嘻看着步桃芝。

    “姐姐才是这个家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步桃芝低眉。“妹妹岂敢争先?”

    我在床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哭笑不得说:“我说你们两个,搞清楚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没?”

    乔夕颜和步桃芝闻言先是一呆,然后看着对方掩嘴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笑到我好像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了起来。

    “还分什么先后啊?”我伸手抓住两位美人的手腕,将她们的低声惊呼通通带进怀里。“一起上吧哈哈!”

第六十二章 飞将陷阵

    建安五年,三月。

    也是我来到吴县的第四个月。

    万物初生的季节里,阳光总是特别明媚,却不像炎炎夏日那般灼热地让人难耐。若果能以鹰眼的角度俯视这片校场,说不定看见的并不是黄沙滚滚的尘土,而是一片覆盖整个大地的金黄。

    今日无风,是个适合将这片大地铺上一层血肉模糊的腥红的好天气。

    “太史将军,弟兄们准备好了吗?”我压了压顶在头上的钢盔,却并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太史慈。不是我仗着自己才是这支”飞将骑“主帅的傲慢,而是我需要集中注意力。“今天跟以往可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操练演习。”

    虽然这句话我在每次军演前都会说上一遍,但这次确实不是。因为普通操练演习不会吸引到孙策前来观看。

    “久候多时。”太史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紧张,看来他也知道。

    “走吧。”我驱策“宝儿”慢慢向前走,手中倒提的兵器却并非师父遗留给我的方天画戟,而是一条枪头带有倒钩的长枪。不只是我,整支“飞将骑”从上到下,包括太史慈,今天用的都是这种兵器。

    演习毕竟只是演习,其目的是让主公用来了解自己掌控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的,而并非要与对方真正分出生死。所以对方同样将惯用的环首大刀换成了木刀,只有经常穿在身上的四十斤重铠依旧。

    校场另一头的阳光金幕里,对方统帅黑色的身影渐渐显现,看着对面那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我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一道淡淡的笑意。关于这点我想他也是一样。

    沒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交手啊,高顺。

    沒错,今天以对手的身份,和我一起进行军演的将领,不是其他早就效力于孙策帐下的别人,而是和我一样心怀鬼胎的前吕氏部将高顺,以及他的,一千名“陷阵营”军士。

    当初高顺之所以没有跟我们一起攻打刘勋兼黄祖,反而带着他的三百亲兵率先返回吴县,当然是为了早点将”陷阵营“这支精锐部队重新训练出来。如今过去了大半年,有了孙策的全力支持,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已从当初的区区三百之数,变成了现在可怕的一千人,比两年前在师父帐下的时候还多。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陷阵营”使用的兵器并非惯用的木制大刀,而是一手抓着厚实的铁盾,一手拿着和我一样的木枪。

    此时交战双方早已在校场两端集结列阵完毕,只等看台上的孙策一声令下,我们就会拿起木刀木矛狠狠冲向对方。我看见高顺在对面摆下的阵形是个规规矩矩的方阵。

    最后的调整间隙,最沉重的死寂。

    “咚!”

    孙策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就在我们堪堪在校场的两端列好阵型后,沉闷的鼓声便犹如沉重的钢刀,瞬间划破沉寂,几乎在同时,我和高顺都向着彼此的军阵暴冲过去!

    “散。”我并非高声呼喊,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枪,示意身后的弟兄们按照战前的部署散开。无需多言,太史慈带领一半弟兄策马冲向“陷阵营”的右翼,而剩下的二百五十个骑士则跟我一起向高顺的左翼奔袭。

    对于“陷阵营”我一点都不陌生,两年前我们在下邳就是并肩作战过的友军,在皖县的时候我也在战场上使用过这支部队,所以虽然今天才是我第一次作为对手跟高顺和他的“陷阵营”对战,但我深知我们俩其实各有优劣。

    “陷阵营”之所以当初能成为师父手下的超精锐部队,其秘密,就在于身上几乎覆盖了全身的四十斤精钢铁甲,以及能穿着它贯穿整场战斗的那份非同寻常的体力,我也不止一次地在战场上看见过,敌人的兵器砍在“陷阵营”的身上却不入,反而被环首大刀掀掉脑袋的场面。

    但如此卓越的防御力,却是用灵活性的巨大牺牲,以及成倍的体力消耗量换来的,如果现在我们所战的场合是真正以命相搏的生死攻防,我有的是办法可以拖死“陷阵营”,至少,我的这支“飞将骑”所具备的速度与灵活性,可是他们最望尘莫及的超优势。

    但我也有自己的隐忧。

    尚未短兵相接,箭却已然上弦,我看见对面缓慢移动的黑色大方阵中间,伸出了数百只素白的原点,那是没有装备箭头的箭矢,却用沾满石灰粉的布帛包着。凡是只有在演习时才会用到的专用训练兵器,都会和石灰粉牵扯上关系,毕竟在军事演练时,石灰粉才是判定伤口的唯一标准,要断定一个人是否已经“阵亡”,只看他身上的石灰痕迹便可分晓。刀枪剑戟,并非唯独弓矢所有。所以我们的枪头也不是木质的枪尖,而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石灰粉的的白色布团。

    “散!”我举枪一划,示意后方的弟兄们在不散乱阵型的前提下随意散开,却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箭矢这种远程的攻击武器根本不可能完美防住,最好的还击当然还是只有以射对射,只是现在的的问题是……如果此刻我率领的是纯步兵,要还射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但骑兵?

    不是说骑兵就不能做到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只是这取决于骑士的兵员素质,如果是师父以前辖下的并州狼骑就能做到,据说当年曾在黄河北岸无敌一时的白马义从更是此道好手。可这支“飞将骑”的骑士虽然是从百人将里直接选拔的,但这里毕竟是战马奇缺的江东,从骑兵的角度看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零经验新兵,单是让他们达到师父一贯奉行的操纵战马的最基本标准就花了我快一个月的时间,此后还要训练他们在马上的格斗术、兵器的使用、刀枪剑戟的躲避、阵型的磨合等等,时间根本就很赶,这些最基本的技巧都还没练习纯熟,那些高级技巧就连碰都没碰。

    然而这还不是我最致命的缺陷。

    第一波箭雨结束,我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阵亡”的人数。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这边作为骑兵的经验不多,那边应对骑兵的经验就更加匮乏,进军速度估计错误,箭距的掌握也根本不对,结果弟兄们连一根箭矢也没有碰到。名符其实的毫发无伤,算是我瞎担心一场。

    这一波箭雨的结束,就是足够短兵相接的距离。

    “按计划,钩脚!”我看着越来越近的“陷阵营”大喝,同时率先倒提木枪,将附带镰钩的一侧面向对方,借着马匹的冲力,将最接近的重甲士钩倒!

    然后我纵马向前,身后的骑士快速抢上,手中木枪在对方盔甲无法覆盖的喉间留下一个突兀的白点。

    这就是“陷阵营”为数不多的缺陷之一。

    然而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孙策能在没有一个养马场的江东弄到五百匹标准以上的战马算他了得,但这也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只是这个“标准以上”,却并不具备负重“陷阵营”那种程度重量的精钢战甲的体力与耐力,无论是那副战甲是要加诸在自己身上还是仅仅由背上的骑士来背负,即这支骑兵不能当作重骑兵来使用,否则绝对无法撑过一盏茶的时间。虽然仍能借助马匹的冲力来冲阵,但面对“陷阵营”这种钢铁墙壁时却无能无力。骑兵的最大优势无法发挥,这才是我最大的要害。

    这一点我清楚,战阵经验比我更丰富的高顺更加心知肚明。

    所以就在我掀翻第一个重甲士的瞬间,对方并不紧密的方阵间隙里就已翻滚出一个并没有装备重甲的兵士,手持短刀砍向我胯下奔驰的马腿。我纵马轻轻一跃,避开马蹄下的短刀,却没有及时向下突刺,因为我还要用我手中的木枪抵挡最外层重甲士的挑刺,同时夹紧马腹腰间用力,用旋开身体的方式躲避由方阵最中间激射而出的利箭。

    厉害!我暗暗心凛。高顺居然没有让全员都装备重甲,而是牺牲部分攻击力转变灵活性,以快打快,再加以长枪弓矢的辅助,战斗力竟能更上一个台阶,令我无暇他顾,抑制住了我最大的凭借!

    真不愧是师父帐下的头号骁将。

    连我都闪躲得如此辛苦,身后的那群新兵蛋子就更不必说,不必回头,我就能轻易听见一片凄惨的人嘶马鸣,可以想见背后的场面是何等的人仰马翻。

    “杀命!”我大吼,无暇点算弟兄们的“伤亡”情况,在来不及滚回铁壁阵中的短刀手背上划上一枪。

    为数一千人能组成的方阵并不算厚实,以骑兵的超高速一冲便过,现在我们站在了“陷阵营”刚刚列阵的地方,与在另一边冲阵的太史慈迅速会合。

    我向后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仅仅一次冲阵,就让我原本五百骑的人马就几乎少了一半,粗略估计应该是两百人上下。对面的“伤亡”情况我不清楚,但即使敌我双方的“伤亡”人数相当,我也陷入了极恶劣的境地。同样是两百人,他高顺消耗得起,我可耗不起。

    太史慈策马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问:“将军,现在怎么办?”

    怎办?我无奈耸耸肩。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举白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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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兵败回师

    “被打得太难看了吧你?”他吃吃吃笑,隔空丢了一袋酒给我。“仅仅交锋一个回合就投降,原来你的‘飞将骑’是一支这么废的部队啊?”

    我翻了个白眼,旋开酒袋口就往嘴里灌,眼神看向窗外的景色。

    天上独一无二的太阳阳光明媚,地上琳琅满目的万物复苏也丝毫不逊色,沉寂了整整一个冬季的树枝开始脱去枯黄干燥的皮,露出里面生机饱满的嫩绿,枝桠上新生的叶片也在张牙舞爪地炫耀着身上流离的光彩,在温暖的阳光里更加鲜明。

    “我早就跟你说过现在的这支‘飞将骑’完成度还不够,训练还不纯熟,要对抗‘陷阵营’这么精锐的部队是痴心妄想!况且从兵种抗性上来说,轻骑又容易被重步所克制,本就处于劣势,再说轻骑兵也不是这么用的。”我瞪着孙策,说。“如果不需要正面针锋相对我还有办法有计策,是你非要逼我去硬碰硬的!”

    孙策笑而不语,只是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

    这些话我几百年前就跟他说过了,所以他也没有要真的怪我的意思,只是一有机会就喜欢损我一下。和孙策相处了快一年,我渐渐发现孙策这个人,于公,固然称得上是英明神武,果断敢绝,然而一旦脱去了“小霸王”这层外衣,私底下其实是一个很爱闹的人。虽然嘴巴并不如贾诩那样贱,但也常常弄得别人哭笑不得,让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主公。

    “话也不是这么说,每支部队能发挥最大战斗力的场合不同,因此每支部队都有其独特的用法是没有错。但身为主公,整个江东军团的统帅,再怎么说,也要弄清楚手下各部队纯攻击力的上限在哪,才能制定最正确的决策不是吗?”孙策收敛了笑意,说。“要不是你把除了‘陷阵营’的所有部队都打得落花流水,我又何须请高顺将军亲自来测验‘飞将骑’的战斗力?”

    此时屋子里忽然急冲冲走进一个人,我抬眼一看,脸上轻松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是鲁肃。

    这里并不是内堂,孙策也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只要有充分的理由,他可以接受下属不需要通传就走进来。他的这个脾气鲁肃也知道,所以他现在既然敢用这种近乎于闯的方式面见孙策,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了。

    “出了什么事了,子敬?”孙策也沉下了脸,劈头盖脸就问。

    “回禀主公,”鲁肃对孙策施了一礼,表情严肃。“前线传回来线报,二公子攻打匡琦的行动失败,兵力折损过半,如今已在回军的途中。”

    “你说什么?!”孙策豁然站起,而我则在一旁愕然。

    匡琦城是广陵郡的郡治所在,而广陵郡则是徐州与吴郡和丹阳郡接壤的郡地,而它的西边正是可以被我称为故乡的下邳郡,与我现在的容身之地仅有百里之遥。而孙策之所以会派孙权去攻打匡琦,当然是为了半年多前在沙羡的那个了不得的突发奇想,偷袭许昌。

    这个想法未免大胆得太夸张,然而要确实落实下去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距离。

    许昌可不是家里的后花园,跟江东隔了豫徐整整两个州。要偷袭许昌,必定要通过江淮,而江淮现在则是陈登的地盘。

    陈登这个人我说不上是认识,毕竟就算是师父执掌徐州的那段时间,陈登所听的,也还是曹操的命令,当年曹操兵围下邳,这个男人也是出过一份力的。但这么多年来,他的势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广陵一步,也没有向外扩张,所以与其说他是曹操的鹰犬,是依附于曹操底下的军阀,倒不如说他忠于的是皇室,是朝廷,是广陵子民。光凭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对他产生恨意。

    不过他和孙策之间的恩怨就精彩多了,虽然并不如黄祖跟孙策的关系那么恨意绵绵,但也让我听的相当过瘾。

    酒楼。忙里偷闲的空闲余暇。

    “谁说陈登跟主公无冤无仇?”大大咧咧的凌操。“你以为这几年那小子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吗?江东的流民水贼那么多,这几年他可没少鼓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对我们搞小动作,主公忍他很久了。”

    “为什么啊?”我磕着案几上的瓜子。

    “唉,”周泰叹口气。“还不是他堂叔陈瑀惹的祸。”

    周泰说,三年前伪帝袁术在寿春称帝的时候,曹操诏命讨伐袁术的大小军阀里,其中就包括了师父,陈登的堂叔陈瑀和脱离了袁术打回了吴县的孙策。

    重点来了。

    这个陈瑀当时的实际地盘是海西,归属广陵郡,但他头顶的名称,却是朝廷敕令任命的吴郡太守,有名无实。所以为了让自己这个吴郡太守当得名正言顺,当孙策带兵出征讨伐袁术时,陈瑀就来了一手金蝉脱壳,联络江东的毛贼山贼水贼,打算趁吴郡空虚时出兵拿下。

    “那他成功了吗?”我问。

    “当然没有。”蒋钦嗤之以鼻。

    没有的原因是因为孙策及时发觉了陈瑀的阴谋,带兵回返吴郡将进犯吴郡的胆大妄为之徒迅速平定,还派了一支为数几千人的军队去海西,将陈瑀也顺便一锅端掉,而当时带兵荡平海西的将军,就是现在江东唯三的外姓中郎将之一,吕范。讽刺的是陈瑀只身逃脱以后并没有回到许昌,反而跑到“四世三公”袁绍手下躲了起来,而现在他却跟曹操在黄河打得不亦乐乎。同年,陈登被曹操任命为广陵太守。

    所以孙策这次就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依附于他的流民水贼组成了一支两万人的杂牌军交由孙权指挥,既为了泄愤,也为了打通奇袭许昌的道路。

    “可是陈登毕竟是曹操的人,你现在去动陈登,不就等于是动曹操了吗?那奇袭许昌还有什么意义?”我当时是这么问的。

    “所以我这次并没有让他们打出孙家的旗号,让仲谋去,也只是让他在幕后指挥,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抛头露面。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拿下广陵郡,”孙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从吴县一直连到许昌。“我只要将这条线上的县城沿途拿下就够了。不把他们逼到绝境的话,他们就不会向曹操求援,这样也就不会打草惊蛇了。”

    议事厅里的气氛一如往常的沉静,屋子里的人都在安静地等待孙策开口,只是今天的这份静谧里却暗藏了几分唯唯诺诺与担忧。孙权兵败匡琦的事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每个人都用带着害怕的眼神看着脸色铁青的孙策,不知道他今天会怎么发疯。

    门外响起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连身上战甲都还没有卸下的孙权。

    “大哥。”孙权走进屋子单膝跪地,战甲在身上交撞出沉闷的响声。

    “仲谋,这是怎么回事?”孙策没有孙权站起来,他锐利的目光犹如一把沉重的铁锤,重重压在孙权的身上。“为什么你会输给陈登?”

    “对不起大哥,是仲谋太大意了。”孙权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想听借口。”孙策的手指重重点在面前的案几上。“我要知道全部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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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刺猬练师

    是我轻敌了。

    那天,我带着部队渡过长江。还没有上岸,就能远远看见匡琦城的城头。那天的光线很好,我看见城头上没站着几个人,我想要么是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们要攻打匡琦,要么就是陈登并太少,少到无法集结兵力守城。

    于是我就让兵士们上岸布阵,等阵型摆好以后就攻城。谁料……

    “谁料陈登早就在城里藏好了部队,在你上岸摆阵的时候就突然开门冲出来,杀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是不是?”孙策瞪着跪在地上的孙权。

    孙权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兄长的目光。

    “对不起,大哥。”

    碰!

    孙策突然砸在案几上的重重一拳,吓了我们所有人一跳。

    “好你个陈登陈元龙,”孙策的笑根本就是用咬牙咬出来的。“把你当成陈瑀一流还是我小看你了!仲谋!”

    “是。”孙权低声应道。

    “你现在的兵马还有多少?”

    “……不到一万。”孙权嚅嗫说。

    “不到一万是多少?!”孙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看来他对弟弟的不干脆感到非常火大。

    “……还有八千六百五十三人。”

    “好,那我现在就再给你补够两万人!三天后,你带着这两万人作为先锋回匡琦,再给我打陈登那个狗娘养的一次!”孙策怒吼,还不等孙权做出反应,他已抬头将视线扫遍全场。“陈武贺齐朱治三位将军,劳烦你们各点一千兵马留下,替我镇守吴县!其他人尽起本部兵马,五天后作为后续接应,随我一同出征!”

    “诺!”众将抱拳应是,而我却呆呆看着刚刚发完一连串号令的孙策。今天的孙策有点不对劲。不过是一次攻城失败而已,又不是被敌人兵临城下,整个人就急躁到了这种地步,这是我所认知的那个“小霸王”吗?

    任务分派完毕,议事厅里的文臣武将开始缓缓向外退去,各自去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但我却没有挪动身体半分,孙策刚才的失态不只我很在意,就连鲁肃在离开大厅之前也向我微微点头示了意。

    孙策将头放在撑着案几的双手中间,微微叹了一口气。

    “伯符,数万大军要出征,却只给五天的时间准备,太急了吧?你确定兵器装备、粮草物资、敌我军情这些东西真的能跟上么?”我看着孙策,皱眉说。“粮草未行兵马却已动,伯符,这一点都不像你。”

    “我知道,”孙策没有抬起头。“我知道这次出兵是仓促了些,可能很多东西都没办法准备充分,但是觉明,这次我真的输不起。”

    输?这句话该从何说起?

    “当初在沙羡的时候,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夏郡,放弃进而占据荆州的机会,为了就是集中兵力、养精蓄锐,趁这次袁曹相争进击中原,夺取皇帝!这对我来说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我就能取代袁曹,成为当今天下第一的军阀;但如果我这次赌输了,就等于我白白放弃了荆州,回到了原点,继续以弱者的身份去一点一点拼天下!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我绝不允许自己这次反而徒劳无功!”孙策还是没有抬头,但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意。“无论前方有多大的艰难险阻,我都会不惜一切去铲平!即使代价有可能会大些。”

    如果有一步登天的捷径,谁还愿意一点一点慢慢向上爬,是吗?

    典型的赌徒心理呢伯符。

    “袁绍上个月已经进军黎阳并开始渡河,又派遣了他的先锋军——那个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河北名将颜良挟优势兵力进攻白马。”孙策继续说。“袁绍必定兵多将广,且财雄势大。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打通奇袭的通道,只怕就算到了许昌,也只能成为袁绍的附庸。”

    “觉明明白了,”我不置可否,举起手向孙策抱拳道。“那觉明,便先行告退了。”

    孙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让我自便。

    傍晚的血色夕阳到底还是在炎炎夏日里最为明亮鲜艳,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于是洒进屋里的光也只是淡淡的橘红色。

    “所以夫君你又要出征了么?”乔夕颜折叠好手中的衣物,然后轻轻放进包裹里,她在为我收拾出征时的行装,自从她嫁给我以后,这些东西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不只是要出征,还要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远征,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我闭着眼睛趴在床上,脑袋里只要一浮现出地图上那一条长长的线我就开始头疼。“但我猜应该不会只有半年后这么短。”

    “要这么久么?夫君你们这是要去攻打哪里啊?”步桃芝也没有闲着,她训练有素的双手正按在我的背后,用她娴熟的按摩技巧替我缓解身体的疲乏。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以及十多次的三人同床,步桃芝自卑的拘谨总算是消去了不少,她的话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有颜色,她终于开始以南宫二夫人的身份融入进这个家庭里,而不是一个卑微的小丫鬟。

    “是我的‘老朋友’,”我冷笑道。“相国曹操的大本营,许昌。”

    能在这个乱世里生存的人,大都不是对现实毫无所觉的笨蛋,虽然不像我们这些常年在血肉里打滚的人了解得这般清楚,但即使对这个世道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就算是屋子里的这一票女人也能明白这个行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这算是,跟皇帝作对么?”乔夕颜的声音有些颤抖。

    虽然如今世道倾颓,但绝大部分的百姓,不管是生存在哪个军阀的势力范围里,都仍然视刘汉朝廷为唯一的皇权,只要这个概念不消除,“与王为敌”的思维就会成为魔咒,不仅大大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要使治下的百姓臣服也会困难倍增,更会徒惹天下注目,令外敌环视。当年盲目称帝的袁术,他的下场就是一个例子。我想这也是如今朝廷实质上的皇帝曹操,至今尚未称帝的原因。

    “不是跟皇帝作对,而是去抢皇帝,”我睁开眼,说。“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但这个至少半年也未免太久了吧?姐姐才刚嫁进你们家没多久,就要面临这么久的相思之苦,”步练师倒是悠然自得。“姐夫,能不能想办法偷偷带上两位姐姐啊?”

    “我们是去杀人去餐风露宿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行军打仗很轻松?外面可不比家里,好吃好住好玩好睡。而且一个女人出现在一群注定长时间无法发泄的男人中会引出多大麻烦你知不知道?你以为军营里禁止带女人的禁令是为了什么?”

    步练师这丫头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当初誓死不愿踏进我家门一步的她,自从步桃芝嫁进来以后,却变成了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好像是在定时巡视我有没有让她姐姐受委屈似的。甚至有时步桃芝出门不在家,她也赖在这里不走,是有没有对我这么放心不下?

    当然这个问题,我也有跟步桃芝抱怨过,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你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几乎每天都往家里跑不说,还一有机会就来跟我瞎抬杠。是怎样?我过得不好她就很有成就感吗?看我不爽就不要常常在我眼前出现啊!”

    “夫君别这么说嘛,练师她也只是太过在意我的幸福而已啊。”依偎在怀里的步桃芝轻轻拍了我一下。

    “说真的,你能不能跟她说一下?”我紧了紧怀中的温暖。“至少别像个刺猬一样有事没事就刺我两句。”

    “唉,嘴长在她身上,腿也长在她身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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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孙策遇刺

    自然风光无限好,再搭配本身就很秀丽的景观,很容易就令人心旷神怡,让紧绷了很久的新生出几分理所当然的懈怠。

    丹徒。

    这座位于长江下流的沿岸、镇守江东北界的小城池,之所以能把我们这支为数三万人的庞大军队给困锁在这里的理由,无它,只是因为在长途行军下的短暂停歇,用以缓和疲劳跟调整体力,以备用最好的状态当前锋孙权的后续接应部队。但……

    “南宫,要不要来比一下?”孙策看着营帐外的那一片绿油油的树林。

    “比一下?”我错愕。“比什么?”

    “狩猎啊!”孙策贼笑道。“反正现在也弟兄们都在休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军情。所谓忙里偷闲,不如趁这个空档,我们来比下谁的狩猎技术高强怎么样?”

    “……”我翻了个白眼。

    早就听说“小霸王”孙策酷爱狩猎,别人难得空闲都宁愿在家里宅,偏偏他却停不下来,没几天就要在外边打一次猎,简直是天生的猎人。只是没想到就连长途跋涉的劳累行军他都闲不下来,还兴致勃勃地要我跟他一同狩猎。

    老实说我真的不太想去,因为我不想浪费任何体力在其它与战争无关的地方上,但孙策毕竟是主公,况且如果只是单纯狩猎的话,我也不需要舍命陪君子,那就随随便便应付一下算了。

    “主公他是有病吗?”我看着一马当先跑在前头的孙策,无奈道。“不就是狩个猎而已,至于兴奋到这种程度?”

    在狩猎的一开始,孙策就开启了欲火焚身的暴走状态,还没等我们这些陪猎的护卫的替猎物收尸的各种配角陪衬做好准备,他就已率先冲了出去,张弓搭箭,大开杀戒,在森林的黄色土地上留下一大片无辜小动物的尸体。

    啧啧,不愧是“小霸王”,无论是马术还是箭术,或者是马上骑射的技术都相当了得,基本上一箭就能射中一个猎物,鲜有落空。在我所认识的那么多威武猛将里,他这一身狩猎的技术,恐怕只比师父稍逊一筹。

    当然被师父恐怖的魔鬼训练狠狠操练过的我,如果现在比的是在战场上狩猎敌首的杀人箭技,那么完全提起了兴趣的我,有信心胜过孙策一筹。

    “主公从第一次跟在老主公狩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接话的人是孙策的近卫亲兵队长孙司,他现在跟我正是齐头并进。“别说是狩猎了,当初他和当时还在刘繇帐下效力的太史将军在神将亭单挑的时候,主公也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骑着一匹马就冲上去了,那时候就连韩当等十二位将军都没有拦住他。”

    是吗?我倒无所谓,懒洋洋向旁边随便射了一箭。

    反正现在只是孙策一时心血来潮的狩猎,又不是真正的两军对垒,而这一座小小的森林想必也不会突然出现一只危险的大虫,所以就算放任他一个人横冲直撞也一点危险都没有。但话虽如此,我和孙司也没有离孙策太远,就如同过去的数十次一样。然而即使我们也没有丝毫放松,却还是远远落在他的百步之后。看来孙策胯下的那匹白色骏马也绝非等闲货色。

    至于孙司口中的太史慈,我在“飞将骑”的副将,在被我留在了大营里整顿我的五百名半精锐骑兵,此刻跟在我身边陪孙策一起打猎的,只是我的十几名亲兵。

    数十匹快马的高速奔驰,那种冲击力所吹刮起的风肯定不弱,至少骑在马上的我,只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我的脸隐隐作痛。但在我所能感触到的空间之外,肯定有自然风流通于这片树林里,否则道路两旁的草丛不会无故摇摆晃动,更不会有冰冷的闪光隐隐从二十丈外的茂密草丛间透出。

    等等。

    闪光?不对,那应该是……

    “那是兵器的反光!”一瞬间我头皮发麻,扯开喉咙朝前面还在纵马狂奔的孙策大吼:“伯符快闪!有埋伏!”

    但来不及了,孙策既然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全速前进,现在就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能轻而易举停下来,更何况兵器反光的地点本就离孙策不远,在我出声示警的同时,草丛里模糊的埋伏地点突然间跃出三个人,三根杀意饱满的铁箭相信早已瞄准孙策多时,三个刺客的身影一出现,三支箭便从弓弦上激射而出,犹如脱缰的野马,飚射向在马背上闪躲不及的孙策!

    “咻!”

    接下来的画面仿佛被神抽出了声音,而我却只是瞪大眼睛呆呆看着。

    白色骏马冲出,背上空无一人。

    孙策飞落。

    耀眼的阳光下,几滴悬在空中的血珠。

    一支凛冽的铁箭,突兀地钉在孙策俊俏的面容上。

    当年我未能亲眼看见的师父被万箭穿心的场景,如今却活生生再一次在我面前上演。

    真正将我心神拉回现实的,是一个在我身边仓皇大叫的声音。

    “放箭!杀无赦!”一旁的孙司立刻指挥部下放箭射杀刺客,但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显得很慌张,甚至还超过了主公在面前被刺杀时应该有的愤怒,看来这场突然发生在面前暗杀行动使他完全乱了心神。

    孙策魁梧的身体终于掉下,砸落在了另一边绿色的草地上,那三个刺客一击得手后立刻向后遁走,然而孙策和我的数十名亲兵都已拉开了弓弦,将利箭对准了他们。

    包括我在内的众骑兵根本没有停顿,眨眼间已经跃出了五十步。

    箭射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破一道撕裂的黑线。

    “至少留一个活口,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我也跟着大叫,但比起六神无主的孙司,我的脑袋可是清醒得多,现在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然而说归说,我却没有加入缉杀刺客的阵营,一点都没有勒停马匹的意思,我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在地上滚过一圈后立刻抱起孙策检视他的生死。“伯符,你有没有觉得怎样?”

    “南……宫……”出乎我的意料,脸颊甫遭重创的孙策居然没有立即昏过去,不愧是有名的硬汉英雄“小霸王”。他迷离着眼神张了张嘴,只是我却没办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但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王旭!你马上赶回军营,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好的军医给我刮出来!”我一边吩咐我的前副将同时也是现在的亲兵队长,一边将重伤的孙策扶上他的白马。堂堂“小霸王”的专用坐骑果然非同凡响,不仅通体全白脚力强健,甚至还颇具灵性,主人被袭以后非但没有逃走,此刻还慢慢走回到我们身边。

    “那……南宫将军,这些该千刀万剐的混账怎么办?”一旁的孙司表情很复杂,他的五官以一种很诡异的状态纠结在一起。他在孙策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近卫亲兵队长,和孙策的感情比我只多不少,然而这次他没有尽到护卫的责任也是事实,随即要承担的孙家其余人的怒火和责难自不待言,他心里的内疚,只怕压得他更重。

    我冷眼看着三个被我们的亲兵们从树林里被拖出来的身影,征战沙场多年,以我专业的视角看来,一眼就知道他们已是两死一伤。

    我也跨上孙策的白马,寒着声音说:“死掉的就扔掉,还活着的带回去严刑逼供,务必要给我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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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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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方天画戟介绍:
穿越了历史的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但。看一杆方天画戟,如何将纵横天下血舞到极致。重生之方天画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方天画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方天画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