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夏口之役
夏口,就目前而言还是个纯粹的军用港,没有城市依凭,没有人口生活。
只有一座驻扎了一千人的军营。
当然被圈在那群白色的营帐里人有没有发现隐秘潜伏在半里之外的我们我不知道,但我想是没有,因为视线尽头的那点黑点并没有明显变化,也听不出那里有什么明显的大动静。
又经过了四天的行军,我们全军终于安全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而这次的奇袭能否取得最彻底的成功,就差这最后一击了。
“凌将军,”我来到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准备的凌操面前,低声问道。“你是此次战役的先锋,干系重大,你这一千人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次战役的成败,不知道凌将军打算怎么打这一仗?”
“南宫将军放心,对于攻打寨门,我老凌是真正可谓得心应手,”凌操吹了吹手上的长矛,自豪笑道。“既然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发现,那何不让这个奇袭再奇一点?等会冲上去,我先赏他们一个火箭齐发,烧毁他们的营帐,然后趁他们阵脚慌乱,应变不及,率兵一起掩杀过去,定能一举破寨!”
按照刚才乔装打扮成百姓的斥候远远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个军营里的士兵因为长期缺乏战争的刺激,警戒系统整个松散不堪,哨岗上没有人,就连把守营门的士兵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在攻其不备的情况下凌操采取的这个战略,要破寨当然没什么问题,但他却犯了一个我当初第一次在孙策帐下参加军事会议时,同样犯了的错误。
“不可,”我在胸前抱起了双臂,摇摇头。“幔帐燃烧,会产生黑烟,万一被河对面的人发现了,这就不妙了。而且箭矢在水战中的作用更大,别忘了,这里固然是我们据守阻敌的据点,但同时,这里也将是主公和黄祖决战之地。这些箭矢,我们要尽可能保留给主公。”
“将军说的是,”凌操拍了拍头盔,说。“只是这么说来,就只有硬攻了?”
“那也不必,既然都奇袭到了这个地步,就这么放弃扰乱他们的绝佳时机实在可惜,”我想了想,说。“这样吧,火箭先射一轮,正好这营门背对长江,只要这黑烟不够密集,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你们的任务变更为突入营门,横穿整个军营,直接抢占渡口据守,不允许有任何一个活口通过这里,向河对面通风报信,当然,箭矢你可以酌情使用。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中后军吧。”
凌操也是战阵经验相当丰富的人,不用我多加提醒哪怕只有一个活人从渡口突围的后果,只见他抱拳道。“末将领命!”
凌操领命而去,而我也回到了剩下的四千大军临时坐下休息的那一片草地上,召集了剩下的军中首脑,召开最后的作战会议。
“凌操将军的任务已经变更了,所以我们的计划也要跟着修改,”我看着眼前这五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把刚才我跟凌操的计议说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这下营门要由我们亲自攻取了。但为了防止我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会惊动河对面,所以我打算分兵两千攻打营寨,剩下的人充当预备队,看情况投入战场。”
他们全都点点头,关于这点,看来他们都没有太大异议。
“蒋钦将军,你愿意跟我一起,攻打这区区一座夏口港么?”我看着蒋钦略微黝黑的脸。…,
蒋钦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我指派的会是他的部队,他转头看了一下另外四个人,这才迟疑说。“将军有命,蒋钦不敢不从,只是……难道将军不怕,我手下的猴崽子会意气用事,坏了将军的事?”
我不置可否笑了笑。我知道他还在顾虑临出征前的一天,郑麻子和他手下的一个兵在训练中带头打架的那件事。
“其实打架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相处起来也少不了会争吵干架,但终究会一笑泯恩仇,将军不必过于介怀。更何况,”我诚恳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相信将军,也相信将军底下的士兵,相信自己的弟兄,我相信,他们都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既然如此,”蒋钦的嘴唇嚅嗫着。“那末将愿意随同将军一同出征!”
“呜!”
像是烧着了的天空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号角声,相信每一个从过军的人都能听出里面血腥的肃杀意味——那是进攻的号角,我这边响起的。
随着号角的骤然响起,作为先锋的凌操军已经率先冲出,我在心底默念十声以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高声吼道:“弟兄们,凌操将军作为先锋,已经率先出发,为我们开拓前进道路了!现在,轮到我们上场了!杀!”
“杀!”用饱满战意的呼喝回应我的,并不只有从刘勋开始就一直跟随我的生死兄弟,还有蒋钦手下的士兵。
反正号角已响,凌操已经冲出,奇袭已经展开,此刻我也不需去在意这样高昂的吼声会不会惊动到敌军。
短短半里,在我们的急速奔驰之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距离,当我们暴冲到敌方军营前的两百步时,敌营的寨门状况已经一目了然,营寨外围的围栏、连同靠近外围的帐篷都已经有几处冒了火,营门前的拒木胡乱倒在一旁,就连营门也被冲了开。
最重要的一点是,营寨内的士兵仍旧像是一群忽然失去了窝的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可见他们还没有从被骤然袭击的混乱中恢复过来。
一旦突然遇敌整个部队就变得六神无主,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过来,这支部队主帅的能力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我示意身边的掌旗手变换旗语。“变方阵为锋矢阵,直冲敌军营寨!变阵!”
一百步!
不等狂奔中的弟兄有任何喘息,我立刻在疾驰中发下第二道命令:“突入营寨后,全军分散成百人屯队,见到敌军就格杀勿论,不需要留任何活口。”
然后我稍微回过头,向离我最近的周子兴大声喊道:“子兴,你带着你的兵跟着我!”
“诺!”
其实按照通常来说,要击破毫无阵型可言的乱兵,应该用鱼鳞阵或锥形阵冲杀能收割到最大的战果,问题是这里本来就是一个规模只有一千人的军营,而且这里面已经事先就挤压进了两千人,空间根本不够,兵力优势实在施展不开,还不如以乱击乱。
下达完了命令,营门现在离我只剩下三十步,总算黄祖军还不算是无药可救,最靠近营门的两个士兵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猛地抓住着了火的营门,打算不极有可能会烧伤的手强行关上营门。但都冲到了这个地步的我岂能让他们如愿,提起手中的方天画戟向其中一个人大力掷去。…,
“刷!”
势大力沉的方天画戟像是一颗天外飞来的流星,瞬间穿透了那名倒霉士兵的胸膛,那声深沉的皮肉撕裂声,在二十步外的我听来根本就是清清楚楚。
人一倒,他负责的那半片木门自然就不会关上,我一个箭步猛冲进去,拔出方天画戟的同时,顺手也割掉了另外一颗瞠目结舌的头颅。热气腾腾的血腥气味,瞬间就溅满了我的半边脸。
“杀!”我大声嘶吼,高高举起的方天画戟毫不废话宣告了黄祖军的命运。
我身先士卒,我身后的士兵同样不甘人后,他们一个又一个冲过我的身边,然后散成百人队各自寻找倒霉鬼开刀,而我则径自冲向人群里最密集的地方。我猜他们的主帅应该就在那里。
这不是战争。
这是大屠杀。
不论是我,还是已经分散成了百人战队的士兵,基本上遇到敌人都是一刀一个,如同砍瓜切菜。这支失去首领的指挥,完全陷入了慌乱的黄祖军根本就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当我来到设置在这个驻扎于夏口港边的军营正中央的帅帐时,我的脸整个被糊上了一层厚重的红色,鼻腔已经麻木到闻不到除了血腥以外的第二种气味,就连脑海里,也都溢满了痛苦的哀嚎。
“你就是这支部队的主帅吧?”我撩开帐篷,冷眼看着帅帐里唯一一个甚至连甲胄都还没有穿戴齐全的男人,和缩在一旁簌簌发抖的女人。
“不……”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鼓起最后的勇气。
“真是差劲的遗言。”我连看他一眼都懒,方天画戟直接切开了他的喉咙。
空无一物的颈腔里,一道逆天激喷的血泉。
“求求你……”女人从床上摔了下来,连话都说不利索,看来她是真的被吓坏了。“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放心,我对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捡起滚落在一旁头颅,转身走出营帐。
战局已定。
这是在我冲进这座军纪废弛的军营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但原本驻扎在这里的黄祖军毕竟有一千人之多,尽管他们都只有逃命的份,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杀干净的。
“住手!”
看了一眼周围还在乐此不疲,持续上演的大屠杀,我举起手中的头颅,大叫:“你们主帅的头颅已经在我手上了,想死的可以继续抵抗!降者不杀!”
第三十七章 出尔反尔
当战争的部分尘埃落定后,接下来就要处理一大堆琐碎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让兵士们休息才是第一要务,正好整个营寨都是现成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王旭,”我站在临时充当帅营的帐篷,伸手招过我的副将,吩咐道。“叫所有弟兄来这里集合,我有话说。顺便再请中军官过来。”
“诺。”王旭领命退下,而第一个来到我身边的,是掌管军中奖惩的中军官。
“属下在,请将军吩咐。”
“不急,”我睁开闭起小憩的眼睛,说。“等所有人到齐了再说。”
本来弟兄们也没有真的休息下,各部队都在打扫战场,以及准备新营寨的安扎。很快,他们就按照了各自部队的统属,列成方阵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经此一战,弟兄们都辛苦了,我处理完了这件事,我会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的。”我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靠后的兄弟甚至还被挤出在营寨之外。
而站在方阵最前列的,分别是我和蒋钦的直属将士,也是刚才真正攻破这座军营的主力。
“中军官。”
“属下在。”
“所有参与了临出征前,那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的军中斗殴的人员名单,你都记下来了吧?”我负手而立道。“现在你将这些人全部唱名告进,让他们一一领罚。”
“啊?”第一个叫出声音来的是站在方阵的最前面,将我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郑麻子。“将军,我们还要受罚啊?刚刚的那场大胜仗,难道还不足以抵消我们的罪过么?”
“功是功,过是过,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再说了,这过是你在出征前犯下的,跟你刚刚立的功劳有什么关系?少给我偷换概念。”我瞪着郑麻子。“别说我不讲情面,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缓一缓你的身子,一个时辰之后,再到这里受罚。”
“将军……”
“少给我装可怜,否则别怪我现在就叫你吃下这五十记军棍。”
站在底下的士兵反应不一,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窃笑,跟随我那么久的弟兄知道我的脾气,也都只是垂头丧气的懊恼。但蒋钦的兵的表情就很精彩了,参与那场斗殴越狠的人,脸上敢怒不敢言的不甘神色就越是明显。
若不加以安抚化解,长此以往,迟早会演变成可怕的营啸。
“当然了,大家的功劳我也不会抹杀的,传令下去,所有参与战斗的弟兄加发一个月的军饷,作为预备队的弟兄也加发半个月。好歹弟兄们都长途跋涉了那么远,总不能让大家两手空空回去。”
我一口气加了一堆钱,反正堆积在这座军营仓库里的钱财有很多。然后我在目力所及的视线里,看见蒋钦士兵脸上的不甘神色消弭了很多,没有必要挨军棍的士兵,则更是一脸隐藏不住的欣喜雀跃。
恩威并施、赏罚分明的御下之道,不是我从师父那里学到的方法,事实上师父行事非常讲究个人喜好,他对待被他分类在亲属范围之外的将士,标准都很严苛。
至于我为什么认定自己必须要这样做,我不知道。
我想,应该是我那段失落了的记忆里,那个“上一世”的我,遗留给现在的我经验吧?
我把弟兄们叫过来,其实也就是为了要当他们的面处理这件事,现在这件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只等一个时辰后他们当众行刑完毕,就可以告一段落。…,
随即我转身回到帅营里,让所有该进行的事继续进行下去。
等我醒转的时候,透过帐篷射进来的光刺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整个帅营里面安静得很,只有一道很轻微的杂声,像是有人在翻看放在案几上宗卷。
“你终于醒了,”是鲁肃。“你可惬意了,打完仗就可以倒头呼呼大睡,可怜我们这些当你部下的,还得继续干活咧。”
“有你们这样可靠的部下,我才能睡得这般安稳啊。”我拍拍还沉浸在浓浓睡意里的脸,轻声笑道。“怎么样?各种资源,都点算完毕了么?”
“就等着向你禀报了。”
鲁肃向营帐外点了点头,然后帅帐里马上就鱼贯涌进早已等候在了帐外的人。
周泰、凌操、蒋钦、吕蒙、刘晔。毫不意外。
“一醒来就要开始忙了么?”我有点不舍从床上挣扎站起,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向这帅帐里唯一的案几。“我这天生的劳碌命,到底是注定了要有多累啊?”
我突然有些怀念在皖县的日子了。
那时虽然还不能说是能睡到自然醒,但好歹醒来之后能有一杯清茶缓解睡眠过后的怠懈,偶尔还有小环的玉手加以按摩……
怎一个爽字了得?
要跟神仙日子比是比不上的,但总好过一睁眼就要面对这么些个臭男人。
“说吧,数目清点得怎么样了?”我在席子上坐下。
“禀将军,”刘晔第一个站出来。“这次夏口奇袭,我军共出动将士五千零七人,伤者三十七人,没有人阵亡,但战斗结束后的那一通秋后算账的军棍,一下就重伤了我军两百六十八人。”
刘晔的这句话一说完,所有人立刻放声大笑。
“兄弟们,不会怨我吧?”我也不争气地笑了出来。
“南宫将军多虑了,”蒋钦笑得很开心,说。“打一场兵不血刃的大胜仗,就可以多拿一个月的军饷,弟兄们还盼望着能跟着将军,再多打几仗呢。”
“如此甚好。”
鲁肃看了我一眼,说。“弟兄们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了,不过,那三百九十一个降俘怎么办?”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杀了。”
充满营帐的笑声戛然而止,刚才的欢乐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杀了?”他们面面相觑,像是无法相信这是我的决定。
“可是将军,在战场上杀人,那还说得过去。可他们现在都已经是手无寸铁的俘虏了,而且将军也是答应过过的,降者不杀。”周泰迟疑说。“这时候杀了他们,恐怕……道义上说不去吧?”
“道义?战争没有道义,只有生死。”我冷冷看着周泰,沉声说。“杀降俘怎么了?长平一战,白起难道就没有坑杀过赵国四十万降卒?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如果这三百九十一人里,有一个跑到了沙羡报信,我们的任务怎么办?我们的这五千号弟兄怎么办?主公的大计又该怎么办?我只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慈不掌兵,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下去传令吧。”我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诺。”他们相互看了看,然后才一一告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执行命令时,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我叹口气,将脸埋在手掌里。
“你不用过于自责,在这件事上面,你的决定没有错。”
我抬起头,看见鲁肃现在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
他还没走。
“让这三百多个人活着,就是三百多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祸患。谁也不知道他们对黄祖的忠诚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有心招降他们,也不能保证他们最后不会诈降。拿这三百多条命,换营外五千个兄弟的命,值得!”
如果将军怜惜棋子,那么就请将军尽全力夺取胜利,因为只有胜利的棋手,才能够将手中的棋子尽可能多地保存下来。
这句话,怎么跟贾诩当初在下邳跟我说的那句话那么像?
“你不用安慰我了,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很累,因为我的身体,又即将要承受三百多个亡魂的仇怨。“但不管你再怎么帮我找借口开脱,杀俘就是杀俘,始终改变不了我只是为求一个心安,就要断送三百多条鲜活无辜的性命这个事实!生命是无价的,不是可以拿来比较的东西!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但尽管如此,尽管知道了生命的珍贵,尽管良心不安,我还是下了杀俘的命令。
所以说啊,人,还真是矛盾得不行啊。
“可是你已经下了这个命令了,”鲁肃笑笑。“所以,收起你那廉价的叹息吧,那根本毫无意义。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上,头也不回继续走下去。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这三百多条无辜的性命白白牺牲。”
第三十八章 凌操爱子
不打仗,那么在军营里还可以干什么?
——其实还真没有什么事可以干,不过就是每天反复操练兵马,枯燥得很,唯一可能会有变化的时段,就是每天监视河对岸的动静的时间。
却也没什么收获,因为对面的那四万人马每天的动静就是——没动静,和我们无异的无所事事。
“其实这样也不错啊,天下太平的,不好吗?”鲁肃打着呵欠,我觉得他就是故意要和卧唱反调。
“在敌人的地盘上,每天都紧绷着随时开战的神经,这样紧张兮兮的日子到底是有哪里不错啊?”我指着头顶上随风飘扬的黄祖军旗,两眼无神看着一成不变的河对岸。“还不如直接开拨转回自己的窝比较实在。”
“看不出来,”鲁肃讶异看着我,取笑说。“没想到你南宫亮你这个人,原来还是挺恋家的嘛。”
别说你看不出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话说我以前也不是没有领兵在外打仗过,那时也会偶尔闪过想家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缠绕在心中的思念特别浓。是这次心中承载的分量特别重的原因吗?
还是……这次会等我回家的阵营里,多了一个我特别在意的人?
“或者是你已经等不及,想要快点将小乔这个美娇娘抱回家了?”鲁肃暧昧笑笑,说。“温柔乡本是英雄冢,我懂的。”
你懂个鬼!不知道有小环存在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肯定是小乔了?
当我还想再反驳的时候,一个突然单膝跪倒在我身旁的身影打断了我。
“报!”他是我的亲兵之一,司马莽。“将军,主公派了使者过来,有话要跟将军说。”
“你确定他是主公的使者,而不是黄祖派来的人?”我随口问。
“卑下已经仔细盘问过了,他确实是主公派来的人。”
我想也是,如果黄祖知道驻扎在夏口的是我们,来的就不是区区一个人,而是浩浩荡荡的四万大军。
“把他带到我帐里来。”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穿着的也是黄祖的军服。我猜他这一身皮应该在一路上帮了他不少忙。
“流沂结束了么?战果如何?”我劈头盖脸问出重点,我想这也是现场的所有人都很想知道的事。
“流沂一战,主公大获全胜!”来使兴冲冲说。“经过五天的鏖战,刘勋的三万人马被主公打得溃不成军,他本人向北方逃窜,想必是投靠曹操去了!从沙羡方面来的援军、黄祖的儿子黄射也被主公打到跑回了老家!现在主公正在收编受降的两千人降卒,整编俘获的一千多艘战船!主公让卑下知会南宫将军,说他五日后便启程赶来夏口!与各位将军一同寻黄祖,作最后的决战!”
“太好了!”凌操喜形于色道。“主公真不愧乃将门虎子,果然雄才大略,不同凡响!在兵力相等的情况紧紧五天就解决了对手。这下,终于可以报老主公仇了!”
其他人的反应跟凌操大同小异,而相对于他们的兴奋,我只是淡淡一笑。孙策跟刘勋可不是同一级别的,他能取得这样的大胜,理所当然,我并不太惊讶,只是不知道具体伤亡是多少。
但我没想到刘勋居然有把命保存下来的本事,我衷心希望他能在北方有一个好发展,毕竟他也是我亲口叫过主公的人。当然我并不觉得,他能帮到曹操什么就是了。…,
“你从流沂来到这里,用了多少天?”我问。
“回禀南宫将军,三天。”他的回答很简洁。
三天。也就是说,孙策还有两天就要从流沂启程赶往这里,然而将近三万的大军要转移起来不可能比单独一个人快,等到这三万大军真正到了夏口,粗略估算,也应该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简单来说,我还要在这里当够足足七天的白痴。
很多人都想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做很多想要完成的事,因为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然而一旦真正空闲下来,有了计划外的空白时间,又很容易悲哀地发现,要熬过这段拥有的多余时间,到底有多难。
女人和酒,是最容易帮助男人打发时间的东西,然而身为一个军人,我又必须在战时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这些东西同时也最容易让男人腐化,进而瘫痪军队的战斗力。
还是干脆搞几场友谊格斗赛算了,不然这双臂膀还真是有够闲得慌。
当我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正在巡视这座军营。本来三军主帅是不用亲自巡视的,不过谁让我实在是没事干呢?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咦?”我狐疑看着坐在营帐的空地前,手上好像拿着小刀专心致志在雕刻着什么东西的凌操,那样子却又完全不像是在刻竹简。“凌操将军在那里做什么?”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我,于是我挥手让跟在我身后的士兵继续巡营,而我则向凌操走去,一屁股坐在凌操旁边。
凌操当然有被像是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他虎躯一震,连手下的动作也骇得停了下来,我瞥眼一看,原来是在刻木人。
“没想到凌操将军还有这种技能啊?”
“什么技能不技能,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大堂的小玩意,”凌操呼了一口气,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无奈,倒不如说,是对远方的某人幸福的宠溺。“再说了,人嘛,有什么本事,是不能被逼出来的?”
“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能逼迫堂堂的凌操凌将军,一边脸红,一边做着让自己也觉得会害燥的事?”我狐疑,但大部分是开玩笑,猜测说。“不会是……家中的娇妻吧?”
“将军莫开玩笑,都老夫老妻了,贱内哪里还会提出这种要求?”凌操不好意思说。“……犬子顽劣,让将军见笑了。”
“原来凌将军你有儿子了?”我惊呼,这可真没想到。
没想到不是因为这个答案有多意外,而是我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时我才忽然发现,我对手下的这四个别部司马简直是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们的基本情况,不知道他们的喜恶,不知道他们心底真正的追求和渴望。
这可是大忌。
“是啊,他叫凌统,今年十岁了。”凌操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那个臭小子,这次临行前硬是缠着我要参军,想要随我出征。我跟他说他年纪还是太小了,等他长大一点再说,可他愣是不干。没办法啊,我只好答应他做个木人给他,就当做他爹在他身旁陪着他,让他不至于太寂寞。”
看着凌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忽然之间很想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去亲身体会一下,那个只有身为人父,才能真正享受得到的幸福。
……算了,还是不要因为一时激动,就去想这么久远的事,先把眼下的事办好再说吧。
“不知道凌将军雕了那么久,有刻出什么心得么?”出于一个连我都说不清楚的原因,我忽然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凌操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了。“将军忽然问凌操这个问题,难道是也想亲自雕刻出一个什么特别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某个人么?”
“怎……怎么可能?”我慌慌张张反驳,但说出来的话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我只是……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而已。”
凌操持续用善意的嘲笑眼光凌迟着我,直到我的自尊心——其实是羞怯感——再度爆发。
“不想说就算了,”我若无其事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去睡觉了。”
“这东西哪有什么技巧?我毕竟也不是专攻这门术业。”凌操在我身后叫道。我猜他想说的话应该是“术业有专攻”。“在心里想着这份礼物完成之后的模样,以及你想要把它送给谁,顺应你的心意,多雕、多刻,这就够了。”
第三十九章 失落看客
不知不觉,离开皖县也快一个月了。
时间花在长途奔袭夏口上十天;攻打营寨上半个时辰,就算加上在这之前的短暂准备过程,也绝对不超过半天;然后是为期两个星期、闷到不行、却有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奈等待。
幸好,再怎么无聊的日子,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
“终于来了。”我站在渡口的码头上,看着海平面上那一线缓缓接近的黑色粗线。当然,此时我头顶上那杆用来掩人耳目的黄祖旗帜已经被替换成孙策独爱的火红大旗,而我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不用搞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还未被允许进门的小妾。
“都等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鲁肃站在我旁边笑笑。“怎么样?快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的感觉如何?很幸福吧?”
我翻了个白眼。
呸,这个世界上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对另外一个男人朝思暮想?我看有这个癖好的人是你才对吧?
此时孙策的战舰已到了视线范围之内,为首的旗舰是一艘高大的楼船,桅杆上插着一条随风飘扬的孙字大旗,船身两边过百枝的船桨在海中狂划,加上三帆的推动力,使这楼船飞快前行。
这艘楼船只是个开始,跟在后面行驶的船只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我无法一次尽收眼底。当然其种类和规格也是各式各样的,只是我对船只的认识不深,目前只能认出艨艟、斗舰和走舸。但仅仅就我认识的这些,恐怕都至少有数百艘。
孙策不愧是江东的第一军阀,他的水军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如我所料,孙策就在我最初看见的那艘楼船里。
“觉明,快一个月不见,你倒是比以前神清气爽很多嘛。”孙策一从楼船上下来,立刻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怎么样?我这一千艘战舰还不错吧?”
“一千艘?!”我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
自从这段记忆开始以来,我就一直生活在从来没有发生过水战的北方,辗转来到江东以后,我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水战。但我再怎么对水战一知半解,也足以明白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彪悍。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我想,大概就是一万名骑兵的程度……吧?
就是强如师父,从长安出逃以后,也从来就没有带过一万名骑兵。
“你不晕船吧?”孙策放开我,问。
“还好。”
“那就走,”孙策连微笑都很豪迈,拍拍我的肩膀。“上船开会。”
上船开会?我闻言向他身后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其它船只上已经开始有士兵陆陆续续下船登岸,只有这艘领头的楼船仅仅走下来孙策一人。
不是吧?孙策竟然把军中所有的高阶将领全部集中到了一条船上?他也不怕有什么突发的自然灾害,毁掉了这艘船,也顺便毁掉了这支军队。
跟上次在皖县一样,挤在这艘超高级楼船上的人,全是手握一千兵力以上的将领,所以在我上船之后没多久,我手下的四个别部司马连同两位军师,也通通被孙策叫到了船上。
在场的所有将领虽然我大都叫不出名字,但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不算太陌生,其中只有四张面孔是我素未谋面的。
一张是颚下蓄有美髯的大个子,身高跟我差不多,估计有接近八尺。与其他将领不同的是,他除了腰间别了把常见的环首刀外,身后还背着一双锋利的短戟。…,
另外一个人则面容苍老得多,头发和胡须也被岁月花白了将近一半。但他倒是神采奕奕得很,威武雄壮的身体一点也没有衰老的迹象。
剩下的两个人就比较没有那么显眼了,但他们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一双亲兄弟吧?
虽然以前我没有见过他们,但这次,我却反而能猜出他们到底是谁。
据说——或许不能说是据说,因为这是在场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的事实——唯一能跟孙策单挑不相上下——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我——的前刘繇将领,言出必行的活动典范,太史慈太史子义。
从孙坚时代开始就一直支撑的孙家的四根铁柱之一,中流砥柱中的中流砥柱,黄盖黄公覆。
在彭泽突施奇兵,将我的前主公刘勋杀得大败而回的,孙策的两位堂兄,孙贲、孙辅兄弟。
当然了,这一次的军事会议还是跟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最大的改变就是,我的位子终于不再是不起眼的末尾角落,而是可以和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高阶将领平起平坐在队伍前列……尽管单单按照“高阶将领”这样的范围划分的话,我依然是最末尾的那一个。但我没有丝毫怨言。
单单看和我一起并列念出的名字,就知道我有多幸运。
“各位将军,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生死大仇,黄祖的对面,我们最后决战的日子,不日便会到来。”孙策跪坐在席上开口。“黄祖老贼自恃过高,兵多将广,他不会龟缩在城池之内任由我们来攻。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也不想听,我只想知道,诸位可有战胜长江对岸的黄祖,近四万大军的良策?”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周瑜是在场的所有武将序列中,唯一一个做文士打扮的人,他摇了摇手上的羽扇说。“黄祖也是征战了多年的老将,战阵经验丰富,当年他虽败于孙老将军之手,但他射杀了老将军也是事实。如今他的兵比我们多,兵员素质不比我们差,如果我军与他正面硬拼,恐怕……胜算不大。”
“我问的是破敌良策,”孙策将视线压向周瑜。“不是一些我早就心知肚明的东西。”
“其实说来说去,离不开的,到底还是一个奇字,”周瑜微笑。“不管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再怎么强横,将领的聪明才智再怎么能扭转乾坤,但人,终究还是比不上天威的杀伤力。”
天威?我忽然想起了那段曹操围攻下邳的时日。当时曹操正是凭借趁雨决堤、引水灌城,这才冲垮了下邳的城墙,冲垮了师父底下部将的反抗意志。难道周瑜想将这手段复制一遍?但水军的战场本来就是在水面上,他要如何利用这长江之水摧毁黄祖,却又不会波及到我军?
“天威不可测,种类也有很多,”周瑜继续说。“而其中能为人类所用者,不外乎水火二字。既然主公想跟黄祖打水战,这水计就用不上了,主公不妨考虑火攻。”
孙策前倾着身子,闭上了眼睛,他用左手撑起了整棵头颅,右手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地哒哒哒敲着。整间房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突然开口,以免打断了孙策的思绪。…,
哒哒哒的声音停止,敲着案几的手指停止。孙策从左手的五指间抬起头,重新张开眼睛。
“韩当、程普、周瑜听令!你三人各率五千水军,船只充当先锋,重点是,你们要先各自从里面空出十艘空船,里面放满引火物,一开战立马就在上风口把这些火船顺风放出,给我狠狠烧他娘的!”
“诺!”被点到名的三个人站出队列,慷慨激昂。
“黄盖听令!你也领五千兵马走,另外我再给你走舸两百艘、艨艟一百艘,开战以后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只要你截断他们的退路,不许一兵一卒,脱离这个战场!”
“末将领命!”我猜测的那个应该是黄盖的人,走出来抱拳豪吼。
“南宫亮!”
“末将在!”我越众而出。
坦白说我蛮激动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打水战。只是不知道孙策会赋予我什么样的任务。
“你和你的五千步卒充当预备队,乘船跟我在我身边,随时听从我指挥!”
“预……”我傻掉。“预备队?!”
见鬼,是我的耳朵突然出问题了吗?我好歹也是一名握有五千兵权的校尉啊,在这么重要的大战里,我竟然只有当看客的份?!
“你那什么表情啊?”孙策好笑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水战应该是你最不会应付的场合吧?”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没错啊,师父压根就不会打水战,当然什么都不能教我,在刘勋手下时我也完全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战阵,但是不会就不能现学吗?谁没有个第一次啊?
“别紧张,”孙策继续开导我,用苦口婆心的语气。“你对于我的助益,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只是不是现在,你的光芒,不应该绽放在这长江水面上。而且就算在水战中打赢了黄祖,但打完也累了。领着一帮疲兵,你让我怎么攻下沙羡的城池?”
“可是……”
不等我挣扎的话说出口,孙策就不容置疑截断了我的话。“如果你真的想替我做些事,就在水战中好好保存体力,然后用最快的时间,将沙羡城打破。”
没办法了,孙策才是主公兼主帅,我只好妥协。
第四十章 红莲地狱
建安四年,九月,三日,辰时。
今日,大风。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水战是这个样子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没有打过水战,但总算还看过以前的战史典籍,里面自然有一些内容会涉及到水战。我一直以为水战说白了也就这么几个步骤:远远看见就用箭射,能射死几个敌人就射死几个;靠近一点后则扔标枪、扔油罐、扔火炬,这一点跟城池攻防大同小异;等到两艘船已经接近得不能再接近时,你就可以有两种选择了——
你可以下令让舵手将船直直开向对方,狠狠撞过去,直到将敌船撞成一堆无法再拼接成原型的烂木头,顺便测试一下这艘自己正在乘坐着的船的硬度;当然如果你对自己的船只的硬度没有信心,你还有第二种方案可以采用,那就是将自己船上的兵挪到对方船只上去,用手上的刀枪棍棒将穿着不同服色的敌军杀成片甲不留——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跳帮肉搏。
“咻!”
就在我的全副身心依旧沉浸在眼前这幅波澜壮阔、残酷暴力的大水战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突然侵入我的心神,用几乎刺破耳膜的姿态才将我从那副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拉了回来。而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时候,我的视线里竟多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黑点,正在迅速侵占我的视线!
出于某种还来不及反应的直觉,我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
“当!”
及时挽救了我人生的,是一杆从旁扫出、在千钧一发间清除黑点的精钢长枪。
我瞥眼看向甲板。见鬼,原来是一支不知道想飞往何处的流矢,竟在空中穿越过了层层人海,射向了倒霉的我。
“觉明,搞什么?”孙策狐疑看着我。“在战场上也能发呆?”
“……”我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指着江面上激烈的战况,小心翼翼说。“这就是……水战?”
“现在你明白了么?”孙策顺着我的手指,将视线压向战火纷飞的战场,我看着他深沉的瞳孔里映出的火光格外耀眼,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埋藏在了里面。“为什么,我执意不让你亲身参与这场战争的原因。”
是啊,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我转过头,重新用精神接续上,刚才那场被流矢强行中断的噬人火海。
雨,一直没有停止落下过。
难以想象,这是一场只开展了一炷香时间左右的战争。
江面上有很多船,多到我没办法一一去数,只知道隶属于黄祖的船只比我们多出好几倍,刚刚那庞大的船阵在江面上一字排开、快要将整条长江塞爆的画面,光是看一眼就教我不寒而栗,几乎就夺去了我的战意。
但就是这么一群威武庞大的水上雄狮,被几十艘轻快的走舸这么顺风一撞,火油一起,立刻就将这海面变成一片瞬间侵吞掉无数生命的红莲地狱。
大风加上大火,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搭配。
而现在的现在,这些战舰中的大部分都变成了燃烧中的废船,没有人操控船只,所有人都忙着避开船上的着火点,却还是不停有人惹火上身,慢慢变成一具即将掉落长江的焦黑尸体。但在这片江域上,他们脚下的船只就已经是唯一可以提供支撑给他们,不让他们堕江的落脚点。但木头制作的船很快就会被烧毁,他们所能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立刻跳江,才能远离这片可怕的火势。…,
但跳江也不是活路,因为我军的先锋并没有远离,周瑜、程普、韩当这三位军团在放完火船之后立刻改乘了走舸,连同早已压上去的中后军,一起在所有着了火的战舰旁不断游离徘徊,一波又一波的,持续用仿佛不要钱似的万箭齐发,不停收割着廉价的生命。
落入水中的,暂时还幸存在火船上的。
都是直接通往地狱的捷径。
后退也没有用,战争的一开始,黄盖将军就领了五千兵力和三百艘战船直接疾驰向敌军后方,截断了黄祖军的退路。以他这么多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如果由他来封堵后路,我想应该不会出现漏网之鱼才对。他会采取的战略也很容易想象,尽管我对水战和各种战船都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但我还是依然能够猜想到。
凡是战船,都有攻守兼备的特点,而艨艟又是其中里面防御最高的船种。与其它种类的船只,会在上面筑女墙不同的是,艨艟整个船舱与船板由牛皮包覆,除了防御普通的箭矢落石之外,还可以作防火之用。两舷各开数个桨孔以插桨船供橹手划船。而甲板以上有船舱三层,同样也以生牛皮包裹住,防止敌人火攻。
有了可以防止火攻的艨艟,剩下的就好办了。如果我是黄盖,我肯定会将所有艨艟首尾相连,以作江面上会浮动的堡垒,让敌军冲不出去。然后再利用走舸速度最快、转向最灵便的走舸在敌军已经溃逃的散乱军阵中横冲直撞,用我最拿手的乱中取利,想怎么宰人,就怎么宰人。
这样的场面足够混乱,却完全称不上是混战,这跟半个月前,我攻打夏口港的情况是一样的。这是一场大屠杀。
这个屠宰场,绵延了整条长江。
除了我的预备队兼马上就要转变身份的攻城队,除了在这艘旗舰上负责指挥的孙策和孙权,所有人陷入了这场疯狂的杀戮情绪里。他们变成了真实存在的阎王爷,用手中的箭、用刀、用枪、用火、用手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将身为敌军的同类,追杀成一具具焦黑破烂的尸体。然而站在这条屠杀界线外,仿佛被这个世界切割分开的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乐在其中。
突然间,我觉得心里很难受。
说实话,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怎么讲仁义道德。从军第八年,我杀过不少人,我不会强调我挥下屠刀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无奈。就连手无寸铁的降卒百姓,我手上也不是没有他们的鲜血,但那都只是一瞬间,用一戟就能结束的事。我从来就没有这么真实感受过,这种杀伤人命的体触,只在事后冷静下来,我才会像鳄鱼流泪似的,勉强有那么一点点虚假的觉悟。
但是现在,当我看见敌船上那一个个被烧成火团的人,为了缓解身上灼肉炙骨的剧痛不由自主纷纷掉进江里的画面,我竟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仿佛此刻的天气是十二月的寒冬。而那一声声响彻天穹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就像是一把被完全磨钝了的钝刀,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缓缓拖过我的心脏。我闭上眼睛。
拜托了,快投降吧。
现在只有投降你们才能救得了自己啊!
“哥。”孙权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声音里隐隐包含了期待的意味。…,
我睁开眼。
然后我看见了那一条条在火焰中,缓缓高举的白色旗帜。
“举白旗了!”我兴奋看着孙策,大叫。“他们举白旗了,他们要投降了!伯符,快点下令停战吧!”
但孙策并没有任何反应,他盯着江面的表情仍然是那么冷,那么死气沉沉。
那么可怕。
“伯符?”
“你在说什么啊,觉明?”孙策的语气没有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任何牵动。“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仲谋,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继续杀。”
我呆呆看着孙策,我无法相信,我所听到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孙策?!”我突然失控大叫,脑袋一黑,直接抓住了孙策的披风领襟。“这个时候你居然在给我装瞎?!他们明明就已经举白旗投降了,你怎么可以假装看不到?!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但孙策一把甩开了我的手,然后反过来抓住了我的领襟。
“你以为他们是谁!”孙策歇斯底里咆哮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他们是黄祖的兵!黄祖是我的杀父仇人,你以为他们就不是吗?!”
我看着情绪整个大爆发的孙策,忽然间我看明白了今天孙策一直深深隐藏在那双冰冷眸子后面的东西。
“我告诉你南宫亮,真正亲手杀了我爹的人不是黄祖,是他手下的一个将领。但那又怎么样?难道这样他就成了无辜的人,他的兵也一样变成了毫不相干的无辜人吗?!我管他到底是谁杀了我爹!总之,我要让他陪葬,让他的兵陪葬,让整个江夏郡的官绅军民一起替我爹陪葬!”
我彻底愣住了,一句话都回不了嘴。
孙策用力将我推开,转头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孙权说:“仲谋,传我的令下去,我孙策不接受受降,让兄弟们继续杀,不准留下一个活口、一个降兵!我要让他们全部葬身在这个地方,我要让他们的血,染红这条该死的长江,祭奠爹的在天之灵!”
孙权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去传达命令,而是抬起头,用一种我分不出情绪的表情,平静地看着他的嫡亲大哥。
“还不快去!”孙策怒目。
“知道了,兄长。”
第四十一章 男儿之泪
我觉得今天这场战役一定会载入史册。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歼灭三万余人,光是溺毙在长江里的尸体就超过一万具,全军上下只有主帅一人只身逃脱,还顺手缴获了六千艘战船。你有没有看过任何一本史书上有记载这么辉煌的战果?反正我是没有听过。”我仰头灌下一杯烈酒。
不仅空前,我想,还极有可能绝后。
“本来这个时间是还可以再缩短的——如果不是主公,执意要歼灭更多还来不及逃走的‘敌军’的话。”
我故意在“敌军”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我想这我的两个朋友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哈哈,还能说出冷笑话,至少心情还不算太糟。”鲁肃笑笑替我把空掉的酒杯倒满,随后举起了他面前的酒杯。“来!干!”
“子敬,”刘晔翻了个白眼,我明白他的无奈,因为我也拿这个没有皮调的鲁子敬没有法子。“觉明今天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再捣乱了。”
放心好了,就算我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在军务在身的时候喝酒。就算我有这个意思,我面前的这两位也不会舍命陪君子。
没错,我已经拿下沙羡了。
我完全不想提起攻城的整个过程,首先是没有那个心情,其次,也没有什么好提的。
这场发生在长江的大屠杀,本来就是交战倾尽全部的兵力,志在必得的一战,我军完全没有后援,黄祖也只是象征性留下一个屯的兵力驻守沙羡。请问,用五千人攻打一个只驻扎着一百兵力的城池,如此悬殊的差距,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么?
再加上沙羡离长江江畔本就不是太远,那举火燎天、哀鸿遍野的景象虽然他们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也足够把他们吓破胆了,我只是在兵临城下之后象征性的喊了一喊话,简简单单威逼利诱一下,就让他们乖乖献城投降了。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更应该要喝酒啊!喝一杯,醉一晚,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过去了。”鲁肃见我们两个都没有跟他碰杯的意思,于是自己干了手中的酒。
我苦笑,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容易过去,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
追悔、埋怨、遗憾、仇恨……通通都是不想放下,或者放不下的衍生物。
一想到那三万多具从长江江底捞上来的被泡坏了的浮肿尸体,我就无法产生一点与有荣焉的感觉。那是就算再多十倍的杀戮,也无法换取的荣耀。
况且,就算睡一觉起来能忘记,到了明天,这件事依然还会被提起。
“主公,到底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刘晔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圣人,他也会气愤、会迁怒、会失控,更何况这还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觉明你也跟曹操有血海深仇啊,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不见得能比主公处理得更好啊。你应该能理解主公的心情。”
“子扬,你这话算是什么安慰?”我抬起头,看着酒肆栏杆外的月光。“没错,我是能理解主公的心情,但那又怎样?难道明知道他做的是错事,我也要跟着一起错下去吗?明天黄祖的家眷就要被主公亲自斩首示众了,几个妇孺而已,跟主公与黄祖的仇有什么关系?”
“主公的性子是听不进去劝说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晔定定看着我。“觉明,你后悔了吗?”…,
我知道刘晔问我的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毕竟黄祖的家眷是我亲手绑缚给孙策的,他们将要死在孙策屠刀下的明天,也有我的一份。
“后悔个屁。那是黄祖的妻儿,又不是我的家眷,我才没那么矫情。”我又灌下一杯烈酒。“只是你能骗得了天、瞒得了地、欺得了神、过得了鬼,可是你能说服得了自己的良心么?我做不到。”
“说服不了也得受着,除非你打算明天劫法场。”鲁肃突然冷冷插了一句话过来。“不然你就乖乖闭嘴。”
“子敬!”刘晔低喝。
“我又没说错,”鲁肃干脆连酒也不喝了。“这就是权力,强行逼迫他人屈服自己的力量,只有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才有最大限度的自由。我只是帮他正视事实而已。”
“够了!”
我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粗暴没收了他们的对话。
酒肆中忽然陷入一片静默里,就连别张桌子的客人也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到,悄悄打量着我。
好半晌,我才缓缓开口。
“我醉了,扶我回去吧。”
我没有来过沙羡,但我想不管是在哪个城池,都不会有人无端端就玩全城大聚集。反过来说,一旦有一天整个城池的人都突然聚集到了一起,那就必定有大事发生了。
今天会发生在沙羡城内,又唯一有资格称为大事的事只有一件,也只会有这一件:江夏太守黄祖的家眷,在江夏子民面前的——
公开行刑。
多么讽刺。
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想来,但我已经是孙策帐下非孙姓将领外,仅次于两个中郎将的四名校尉之一,不来又确实不像话。而且昨晚我和鲁肃刘晔溜出军营喝酒解闷的事孙策一定知道,但他到现在都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是孙策能对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不能让他难堪。
况且孙策是亲口说过要拿整个江夏郡的命替孙坚陪葬的,我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他今天到底会不会真的屠城。
午时,二刻。
还有一刻的时间,黄祖的妻儿就要在整个沙羡城的百姓面前被枭首示众,既是复仇,也是杀鸡儆猴。此刻所有人员都已经就位,准备挨刀的、看戏的、陪衬的,该跪的跪、该围观的围观,该跪坐的跪坐。而整部戏曲里最重要的主角,孙策,已经驻着刀,昂扬挺立在了万众瞩目的邢台之上,闭着眼睛等待该死的午时第三刻。
烈日当空,我看见很多人的脑门上都被猛烈的阳光炙出了汗水。但没关系,我保证这些汗水,很快就会失去原有的温度。
阳光投射在日晷上的刻度,终于缓缓移动到了宣判死亡的午时三刻。
不需等人来提醒。孙策早已张开眼睛。
没有临死前不甘的挣扎,没有用来掩饰怕死的愤怒咆哮,整个邢台上只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仿佛认定了命运加诸于自身理所当然的厄运。
不需要再多说一句废话了,孙策和黄祖的恩怨历史是所有江东子民都心知肚明已久,并被再三强调,反复深刻在脑海里的事,他有足够的理由,亲手一刀又一刀砍掉这些跪在邢台上的妇孺的脑袋。
孙策转过身,面对其中一个跪在邢台上的女人,在炎热的阳光中高高举起刀。她是黄祖的正室。
高高在上的太阳被刀遮住了一半,那锋利的刀锋,仿佛要将我的视线一分为二。…,
沉重的低气压,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啊!”孙策突然悲怆大叫,在几乎震破耳朵的狂暴吼声中,他迅速挥下了手中的屠刀。我闭上眼睛,不忍去看身首分离的瞬间,但突然炸裂在一片黑暗里的声音却在我听起来却非常不正常。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刚才那青天霹雳的一刀,被一并粉碎掉的样子。
我缓缓睁开眼睛。
她还活着。
孙策的刀并没有将近在咫尺中的头颅砍下来,而是深深劈进了黄祖娘子旁边的邢台上,她还活着。
我看见孙策呆呆立在邢台上,好像所有的精气神全都随着刚才猛力斩下那一击,给狠狠发泄了出去。孙策的胸膛正在剧烈起伏着,仿佛在场所有人的眼光对他来说全都不存在。
伯符……
“仲谋。”孙策低声唤道,但他的目光还是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具体的地方。我看见他紧紧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大哥。”孙权站了起来,看着他大哥的表情也有点错愕。
“你也是孙家的子弟,这些人的发落,由你安排。”
“诺。”
孙策交代完以后转身便走,对每一个迎向他的人说不要跟着他。我已无暇去听孙权对这些人的发落,站起来便走。我很在意孙策离开以前的失魂落魄。
孙策的步子走得很快,我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在一条没有人小巷子里发现了孙策。
孙策……在哭。
虽然没有听到一丝声音,但他抵住墙壁的脸上显而易见的泪水,却不会骗人。
像孙策这样连痛都不会喊的硬汉,居然,在哭?!
我急忙将自己的身体隐蔽在墙角的另一边,怕我的突然出现会惊扰到他。
“爹……”孙策的低声轻喃,被溢满泪水的哭腔切割得断断续续。“是孩儿没用……您离世了八年……孩儿都还没有找到射杀您的人是谁……我知道很多人是无辜的……我也知道不应该……但就算是宁错杀不放过……在长江里埋葬了近四万人……孩儿也还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正替您手刃了仇人……”
紧贴着墙壁的背后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这是只有用血肉之躯的拳头,才能捶砸出来的节奏。
“伯符在您的坟前发过誓……要用整个江夏郡的生命替您陪葬……但现在……孩儿连黄祖的家小都下不去手……”
“爹……求您教教孩儿……伯符……到底应该怎么做……”
第四十二章 风云突起
迈入了九月的时间,早就过了立秋的节气,按照季节的划分来说现在应该是秋季,然而天气还是如同过去的几个月那般热,晒得人汗流浃背。
但使我们滞留在沙羡的公务,却都已经进入了尘埃落定的阶段。
在得到孙策的默许后,孙权将差点就被问斩了的黄祖家属全部移往了吴地,也就是他们孙家的大本营,名义上是代为照顾,实际上,却根本是让黄祖投鼠忌器的人质。
文事上的东西我不清楚,但看鲁肃和刘晔等文官整天走来走去跑不停的模样,我也不觉得只有我很忙。
长江一战,黄祖只身逃脱,一路逃回了江夏城,但其手上的兵力几乎被清扫殆尽,现在的江夏郡是名符其实的兵力空虚,但江夏郡要不要借此机会拿下现在还是待定的阶段。于是这多余出来的短暂五天我们除了休整以外,也进行了几次两万人的全军操练,好在孙策决定继续进攻的时候能够顺利派上用场。
说到孙策……
那天孙策在某条后巷里暗地里哭得大崩溃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因为他从那条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至于他心里是不是也如同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若无其事,我也只能说,也许。
当然了,我也假装毫不知情。
话说回来,雷厉风行一直都是孙策的行事作风,他作出决定的速度一直很快,然后一往直前死不悔改……好吧,或许在我不知道的以前里他有改变过自己的决定,但我真的从未见过,孙策的犹豫有超过三天。他可是前一天攻破了皖县,第二天就能在酒肆设宴,款待全城富绅名流,又在同一天直接决定两桩婚姻大事的男人啊。
攻入沙羡,第六天,我终于被孙策传唤。
“将军,主公派来了使者,唤将军进城觐见。”王旭在我身旁拱手道。
“看来主公,终于有决定了。”我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微笑说。
我当然是身在自己的营帐内,只是我的营帐却已经不再是帅营。就算孙策这个主公并不宿在军中,我头上,至少还有周瑜吕范这两个中郎将。
“将军只怕想错了,”王旭说道。“主公只传唤了两位中郎将和包括了将军在内的四个校尉而已。”
我微微皱眉。没错,这可不像是孙策准备发号施令的架势,难道他只召集校尉以上的将领前去面见是为了……跟我们商量的?这可真是稀罕事。
孙策把我们叫进城里,还真的是准备跟我们商量的。除了我们几个武将之外,还有鲁肃和刘晔等几个文官。另外孙策的三弟,孙翊也在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直接讲重点。”这是孙策看见我们后,指着明摆在案几上的地图,劈头盖脸就说出的第一句话。“沙羡,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中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把一只脚,踩进了荆州的地界内。但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做比较好?是继续把另一只脚踩进去,还把踩进荆州的这只脚,先给收回来?”
“大哥,”孙翊看着自家大哥,一脸莫名其妙。“兵法有云:乘胜追击,以是之故能立功。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可能是黄祖诈败的,为什么我们不继续打,反而要退出荆州?”
“乘胜追击?那还有见好就收、穷寇莫追呢?”孙策看着比自己还要一根筋的三弟说,叹口气。“六天前的那场长江水战,是我们唯一能杀到黄祖的机会。但我们让他逃回自家大本营去了。如果我们现在继续进攻江夏,那我们面对的就不再是黄祖,而是坐拥荆州的刘表了。”…,
孙翊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攻打刘表又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们迟早都要跟刘表一战的不是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
“迟早就不是现在。叔弼,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能老是从战争的角度去看事情,打仗永远就不是只为了打仗。”孙权接过孙策的话。“刘表,在荆州养精蓄锐了多少年?他囤积了多少兵马,积蓄了多少粮草?这是一根硬骨头。如果我们不管自身的实力去硬啃,很容易就把牙齿崩掉了。”
“而且如果江夏郡衔接南郡和长沙郡,就算我们拿下了江夏郡,也会直接面临这两个郡的疯狂反扑,”周瑜插嘴说。“以我们一己之力,很难同时防守这两面的夹击。”
“重点是,打荆州的话,战线就会拉得很长,”我也不甘人后,紧接着周瑜开口。“别忘了,我们还有豫章郡没有拿下来。虽然说豫章郡太守华歆并没有争夺地盘的心思,但毕竟是个隐患。”
吕范看着摸着下巴沉思的孙策,说。“所以主公你是在攻打豫章还是攻打江夏这两者中游移不定么?”
孙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紧紧盯在地图上,而弄不清孙策心思的我们,也一时没有开口。
孙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挠挠头说。“看来把你们叫来也没有用,你们还是没能折腾出我没有想到的东西。”
无语。
……孙伯符,你这是在鄙视我们吗?
这时,终于有一个文官开口了。
“其实事实都已经显而易见了,主公目光如炬,自然是不需要我们多嘴的,”鲁肃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很有高人风范。“不过若是主公难以抉择,子敬倒有一策献上。”
“子敬先生请说。”孙策看着鲁肃,我们也通通看着鲁肃。
突然被这么多目光围观,鲁肃却一点动摇都没有。“其实刚刚三公子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刘表,主公是早晚要碰上的。这天下大抵分为南北两部分,如今北方的形势虽然变幻莫测,诡谲莫名,但很快就会有大乱发生。主公何不借此机会先剿黄祖、再征刘表,统一长江流域。此时就可以称帝,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北伐,一统天下。”
鲁肃顿了顿,沉声说。“就像四百年前的汉高帝那样,成就帝业。”
我差点没把舌头咬掉。这个鲁肃,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人吓得半死。
当今世道,诸侯割据,皇帝威严尽失,被曹操软禁在许昌之中如同傀儡,这件事天下人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就算大家再怎么心知肚明,又有谁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一旦传扬出去非被曹操矫诏宰掉不可。这鲁肃到底是有几条命啊?这么不怕死。
“先生刚才说,北方很快就会有大乱发生?”
孙策不愧是孙策,脸上的表情竟一点变化也没有,居然愣是当做没听到。
“这本来,也是子敬今天打算向主公禀报的事。”鲁肃拱拱手,说。“子敬刚刚收到了主公安插在北方的细作,加急送来紧急军情。北方袁绍终于战胜了公孙瓒,占据了青冀幽并四州,尽有河北之地。如今他打算南下黄河攻打曹操,与之一争天下。六月份时,袁绍就已经挑选了精兵十万,向许昌进发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攻打袁术时,曹操派出的军队是刘备和朱灵,如今袁术败亡,刘备非但没有回到曹操身边,反而转为进军下邳。现在徐州,已经落入刘备手中了。”…,
如果说刚才我只是被鲁肃的惊世骇俗之语给意外吓到的话,现在我则是完全震惊。
袁绍号称祖上四世三公,这个名号为他招揽了不少人才,现在天下十三州他已占据其四,不管是文臣武将,还是兵马粮草,他的实力都十分强大,隐然为天下第一诸侯。失去了徐州的曹操虽然手上握有皇帝,但仅凭兖司这并不算大的两州,只怕也难以抗衡。
但若连曹操也抵挡不了,等袁绍夺得了皇帝,平定了北方,这天下间又有谁能胜得过袁绍?那师父的血海深仇怎么办?我的宏图大志又怎么办?
“那豫章……”孙权迟疑说。
“南宫将军刚才也说对了一句话,豫章华歆,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如今主公既已平定扬州五郡,又把黄祖几乎打成了光杆统帅,大可派一个能说会道的官员过去,携雷霆之势压之,定可劝他来降!”
“先生的这个消息,可准确。”孙策问。
“千真万确。”鲁肃斩钉截铁。
“大哥,那还等什么?快下令进攻江夏把!”孙翊完全慌了。“时不我待啊,不趁袁绍消灭曹操之前拿下荆州,我们拿什么去抵挡袁绍?!”
但孙策并没有接腔,他忽然从案几上又拿出一副地图,细细端详了起来。
然后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三公子莫急,这袁曹两家相争,胜的,未必会是袁绍。”
“怎么说?”
刘晔话有如灵丹妙药,瞬间就让我回了魂。
“在座的人都带兵打过仗了,应该都明白在缔造战果的众多因素中,人数多少并不是什么重点。战国田单,仅仅凭借着最后的两座城复国,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可是,袁绍的部下……”老将军韩当似乎有点不太认同刘晔的判断。
“没错,袁绍手下是有很多能人,武有颜良文丑这样的绝世猛将,文有郭图审配、田丰沮授四位声名远扬的军师。”刘晔摇摇头。“但颜良文丑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只要略施小计,要败他们不难。至于那四位军师……呵,袁绍此人优柔寡断,听一句信一句,如果他身边只有一名真正超强的军师,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如果他身边的军师,是不相上下的四位……”
刘晔眉毛扬起,不屑说。“一座山里都难以容下两只老虎,更可况现在还有四头老虎,在互相抢夺这一块地盘?”
听完刘晔的话,我立刻神清气爽了起来好像整个人都漂浮在云端之上。尽管没有真正接触过袁绍,因此这次我无法像当时在刘勋手下那样,去分辨刘晔判断的准确性,但就当我是盲目相信、自欺欺人好了,我觉得这次刘晔的判断,依然是正确的!
“大哥,”孙翊看着孙策,看来他还是觉得他长兄最可靠。“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突然发现我们讨论的这么半天全部都是废话,因为孙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游离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好像我们说的东西跟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走,叫上所有的弟兄,带上所有的百姓,掏空沙羡里的所有物资,把这里变成一座空城。我们……”孙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地图,站了起来。“回吴郡。”
“回……回吴郡?”
我们的脑袋一起歪掉。
“当然不只是回吴郡,”孙策的笑很自信,也很神秘。“百姓和物资可以先运回去,但我们必须在皖县停留一阵子,处理一些出来前还来不及完成的事。”
听到这里我脸一热,我想我大概知道孙策要处理的事是什么了。
“大哥,那不打江夏了么?”孙翊的头又歪了一遍。
“不打了,回吴郡。”孙策越笑越开心,笑到脸上的肌肉都有抽搐的迹象了。我却看得头皮发麻。
真不知道他突然在发什么神经。
“和蚌相争,渔翁得利。袁绍胜也好,曹操赢也罢,都不如让我一个人笑到最后。”孙策背负双手,在我们错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和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在心里反复咀嚼了这句话几遍,忽然一丝灵光闪过我的脑海。我的那个亲娘,不会吧?难道孙策他刚刚一个人在那边想的东西是……
偷袭许昌?!
第四十三章 晴天霹雳
在外漂泊了两个多月,等我们终于回到皖县,时间已经来到了秋季尾巴的十月。
“终于回家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属于皖县的清新空气饱满我阔别重逢的肺。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太久没见的缘故,我发现只要是属于皖县的一切,我都觉得格外亲切,就连远处城池僵硬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哎呦,”孙策在一旁吃吃笑道。“有人要迫不及待进洞房了。”
“洞个鬼房,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市面的小处男一只,还不至于这么急色,”我白了一脸淫笑的孙策一眼,反驳道。“是这次从沙羡回皖县耗费掉的时间太长了好吗?”
有多长?
是我八月底从皖县出征到夏口的两倍时间这么长。然而这还是走水路的结果。
不是我们一路上在游山玩水,而是因为要走水路回来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整个沙羡的平民百姓,以及黄祖堆积多年的粮草资重。
但真正回到皖县的,只有我、周瑜、孙策、孙权、程普、黄盖、祖茂、刘晔和鲁肃,而从这里出征的两万人马,也只回来了一半。
当然,没回来的也不是全都阵亡了。
在沙羡发生的两次战斗,我军的折损都微乎其微,但之前孙策攻打刘勋的战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最终还是打跑了刘勋,但随他出征的两万多兵力,到底也损失了两成——虽然战后又补充进了两千降卒。
至于其它的人马嘛……
孙贲孙辅的八千人马其实算是客军,不归属孙策统辖,已经于战后回归了自己的驻地;韩当老将军领着自己的五千兵马亲自断后,稍后就会赶上,虽然甫遭大败的黄祖应该不可能会有多余的兵力追击我们,但还是做些防范比较稳妥;剩下的兵马全都好端端身在回吴郡的船上,负责运送一死一活两大战利品,统军大将是太史慈,我想他应该没有时间来喝我和周瑜的喜酒了。
没错,我们这路人马本来也是要回转吴郡的,现在之所以还要特地回来皖县一趟,完全就是为了举办周瑜和乔朝容,与我和乔夕颜的喜事……对了,还有鲁肃他娘的一时多嘴。
离开沙羡的前一天,鲁肃带来了最新的北方战报,与此同时,他还提了两条建议。
第一条建议是让孙策趁北方激战正酣,无暇南顾的当口趁机拿下兵力已经近乎真空的江夏郡,攻取荆州,距长江以南,与中原分庭抗里。当然这条建议已经被孙策否决了,他真的很敢想他人不敢想,居然想直接偷袭许都抢皇帝,当真有够胆大包天!
但他却没否决鲁肃的第二条建议:稳固后方,派人招降华歆。第二天,孙策就派了使者虞翻去豫章。
虽然鲁肃的保证说得信誓旦旦,就差没写血书立军令状,但华歆会不会就此投降也真的很难说。所以我们还是带了一万兵马回来以防万一,方便随时攻打豫章。
严格说起来,这次跟我们回来的兵士其实是不足一万之数的,因为军中的百人屯将全部被孙策抽调一空。
“觉明,接下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战事发生了,把你的屯将借我一段时间,留下的空缺你就自行在军中提拔好了,不用讲给我听。”孙策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这是要借一段时间还是要借永久啊?不过,”我有点莫名其妙。“你要我的百人将干嘛?”…,
“怎么,我孙伯符你还信不过啊?”孙策拿出了主公的架子说。“放心吧,人还你的时候我保证他们全都是活蹦乱跳的,绝对不会缺胳膊少腿。”
虽然不知道孙策神神秘秘在计划些什么,但现在他是老板,我能怎么办?他要,我也就只好给他了……等一下,老板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的脑袋里会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公事说完了,就可以说私事了。
按照乔夕颜上次我寅时出征她也要出城送我的脾气,这次我回来她十有**也在,有小乔就会有大乔。另外玲绮这丫头也疯得很,没理由会不凑这个热闹。
那……小环呢?她会等我吗?如果会的话,她会在哪里等?城外?还是家里?
……嗯,现在,我,很紧张。
紧张的原因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小环,而另外一部分则是……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第一次成亲的男人都会有一种感觉
城墙的轮廓渐渐清晰,而站在城外迎接我们这支凯旋归来的雄狮的人群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只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貂蝉夫人,往后则依次是乔玄、掺扶着老父亲的二乔、新任庐江太守李术,以及皖县的一干军民……唉,果然小环不再这里。
等等,貂蝉夫人?我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如果现在站在城外迎接我的队伍里有玲绮这个疯丫头,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貂蝉夫人喜静,平日也不太出门,今天怎么换成了貂蝉夫人来迎接我,却没有看见玲绮?
重点是,为什么貂蝉夫人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为皖县最大士绅兼孙策的父执长辈兼我和周瑜的老丈人的乔玄、孙策亲手提拔起来的新任庐江太守李术却反而站在了她的后面?
我们停下了脚步,因为军队已经走到了吊桥下。然后貂蝉夫人带着身后的人走了上来。
虽然感到很奇怪,但我还是迎了上去,向貂蝉夫人抱拳道:“貂蝉夫人。”
“觉明回来了。”貂蝉夫人微笑着向我点点头。
然后
从我身旁
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整个空白,像是突然被转移到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在那里我无法思考,也无法行动。
无法看到看见一样东西。
无法听见任何声音。
直到有一双手伸了进来,才将我拯救出这个完全封闭的世界。
“南宫将军,你还好吧?”是乔夕颜。“你的脸色好难看。”
陷入空白世界前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显现,所有的细节我都看得很清楚。我猛然回头,看见貂蝉夫人正在……
依偎进,孙策的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相信我所看见的东西,就连话都说不清楚,那个画面让我的左胸突然变得很痛,上次因为小环而被刺出来的伤口,竟在这时复发。
等一下,我记得上次我拉着小环的手,让她手中的匕首刺进去的是我的右胸啊,为什么现在痛的地方,却是左胸?
“孙策大人没跟将军说吗?”乔夕颜奇怪看了我一眼,解释道。“就在将军你离开皖县的第二天,他就提着聘礼,亲自去了将军府里向貂蝉夫人提亲,而夫人……也当场答应了。唉,因为这件事情,玲绮姐姐还跟夫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到今天都没有出来。”
“你!说!什!么?!”
第四十四章 大逆不道
太奇怪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貂蝉夫人的心里明明就还有着师父,怎么可能会答应另外一个人的提亲?而且自从孙策攻破皖县的那一个雨夜里,我解开了玲绮的心结以后,她对貂蝉夫人的依赖就越来越重,这一点貂蝉夫人不会感受不到。答应了孙策的求亲这件事给玲绮带来的伤害有多重她明明就知道,怎么可能还会下手去伤害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仅剩的家人?
所以答案,应该在孙策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但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
“南宫将军,你这是?”守卫在太守府议政厅门外的守卫,伸手将手提方天画戟的我拦下。
“我要见孙策。”我冷冷看着他们。
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意……与杀气,我想他们能感觉到我今天的不同寻常。
在城外的时候,我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当时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场,我不想让那些人知道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也为了避免貂蝉夫人陷于尴尬。
拦下我的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我明白他们的犹豫。只要眼没瞎,谁都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但他们也知道孙策对我颇为器重,不敢对我太过开罪。其中一个侍卫看了我一眼,迟疑道。“既然南宫将军求见,我去向主公禀报便是。另外,将军手上的方天画戟是不是……”
我现在没有耐心跟他们废话,于是我直接用手中的方天画戟跟他们说话。
别担心,虽然我现在气得不行,但也还没到理智尽丧的地步。我的目标只有孙策一个人,对于上前来阻挡我的其他人我都手下留情了,只是稍微打伤了他们。
“觉明?”孙策提着毛笔,狐疑看着突然踹开房门的我。“你这是干什么?”
“孙!策1我不打算废话,方天画戟直接就砍向他。
孙策吓了一跳,但到底他还是个武艺高强的武者,硬是凭着本能向旁一闪,躲过了方天画戟凌厉的一击。
案几被劈成两半,上面的宗卷散落满地,甚至还有几卷倒霉的竹简刚好躺在方天画戟落下的位置,此时也在空中分裂成了碎片。
“南宫亮1孙策大喝。“你发什么神经?1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1我提起方天画戟再度朝孙策横斩过去,虽然这次还是没有收获,但这个房间里可以供孙策躲闪的空隙已经越来越窄,逮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你忘了你出征前,答应过我什么吗?1
“你是为貂蝉的事而来的吧?”孙策看着刚刚被我扫成粉碎的花瓶,叹口气。“我当初答应你的,是如果貂蝉不愿意嫁我,我不会用手中的权力强迫她下嫁。但那天我一说明来意,貂蝉立刻就答应了,我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放屁1方天画戟刺穿了他身后的木窗,紧接着直接在上面拉扯出一条巨大的裂缝。“我不在,你说什么都可以!谁知道你到底对夫人说了什么1
“我就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向貂蝉提亲的时候,你妹妹就在现场1孙策也动了真火。他一边闪躲,一边向我咆哮道。“还有你家的下人仆役,他们个个都可以为我做见证。不信你就回去问问他们1
我愣祝
手中的方天画戟也停祝
最容易让一个人变成行尸走肉的因素,莫过于让他突然失去奋斗了很久的目标——也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第四十五章 幕后黑手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也没有做,直到貂蝉夫人做完女红离开亭榭以后很久,我都还是呆呆站在原地。
刚刚我和貂蝉夫人争执的整个过程中,她都一直地专注做着手中的女红,一次,都没有抬起头看我,那双鸳鸯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
她对孙策的爱,难道已经真的深重到了这个地步吗?
“南宫,怎么样?”吕玲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你成功说服蝉姨了吗?”
看着她希冀的眼神,我只有苦笑。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成功了么?”
“啧,连你也做不到么?”吕玲绮失望说。“要是先生还在皖县的话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闻言失笑。看来贾诩在吕玲绮的印象里都已经无所不能了,竟然会把他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等等,贾诩?
忽然一个念头从我思绪繁杂的脑袋里挣扎脱出,然后将我的脑袋炸成一片眩晕的空白。
贾诩,难道你……
“玲绮,你刚才说,贾诩现在不在皖县?那他去了哪里?”
我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连舌头都在打结。明明就还没有进入严冬,我却仿佛坠入了极北之地的冰窖。
“我也不知道啊,那天你前脚刚出了城,先生的传信后脚就到了,说孙策有任务交代他做,所以他现在已经离开了皖县,让我接下来不要跟他联络,等到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再派人跟我去的联系。”吕玲绮秀气的五官,此刻全部苦恼皱到了一起。“怎么会这么刚好,孙策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任务派给了先生嘛?”
不,这绝非巧合。至少,这绝对不是命运安排的巧合。
而是一场,被身在幕后的某个人,精密控制操纵安排的棋局。
这种感觉,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玲绮1我突然大叫,吓得身边的吕玲绮一阵激灵。“马上出城,把贾诩给我找出来!我们这三对是同一天成亲的,所以你只有五天的时间1
婚礼的流程是很复杂的,所以要筹备一场婚宴颇费时日,更何况现在要一口气举行三常但这三门亲事在我们出征前就已经定好的,只是当时还不确定婚礼举行的具体时间,却并不会妨碍婚礼的筹备工作,同时我、孙策和周瑜这三个新郎官又在外面征战了两个月。
两个月,就算是再怎么敷衍了事,该准备的,也都什么都准备好了。
于是婚礼,就定在五天后。
“啊?”吕玲绮呆呆看我。“这个时候找先生做什么?”
“你管我这个时候找他干什么1我粗暴打断吕玲绮疑惑的眼神,大叫道。“总之如果你不想让夫人嫁给孙策,就照我说的话去做1
我没有告诉玲绮原因,是因为这只是我没有根据的猜测。我猜他这样做大概是为了帮我取得孙策的兵权,可是我却不觉得这样安插貂蝉夫人在孙策身边能起什么作用。孙策可不是那种只要有人在枕头边上吹吹风,就会给我兵权的那种人啊!他不是灵帝,我也就做不了何进。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尽管我不知道贾诩到底在想什么,他却无法无视我的意见,所以他才会借故出城躲我,他不想我干扰到他暗地里的谋划。因为我能干扰他,却无法阻碍貂蝉夫人的决定。
相生相克,如同术数中的五行定律。…,
第四十六章 绝望切割
所谓幸福,说到底,其实不过就是潜藏在心底的**得到了满足。
我从不觉得**是一个贬义词,毕竟只有拥有**,我们所步入的道路才会有明确的前进方向——前提是,**没有毫无节制地泛滥,膨胀到“贪婪”的地步。
孔子在《礼记》中曾经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也宣扬过这么一句话:食色,性也。这两句话都在说明同一个道理——凡是人的生命,都离不开饮食和洞房这两件大事,因为这两件事是生命**的最大依存。无论是生活在社会规则下的人类,还是生存在自然法则里的动物,都无法例外。
其中的潜台词则是:只要吃饱喝足,再加上伦理需求得到满足,就是最基本的幸福。
如果是在平时,我会对这样的说法深以为然,毕竟如今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有太多的人连吃饱穿暖这样微不足道的幸福都达到不了,我还能去考虑更加虚幻的志向问题,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但现在,穿着红色的吉袍,在黄昏的夕阳下,与身边同样穿着象征喜庆的红色礼服的乔夕颜一起站在临时充当婚庆礼堂的太守府大堂的我,却一直都没有幸福的感觉。
“二拜高堂!”司仪站在乔玄的旁边大声唱礼,而我们这三对新人则按照他的指挥,一起弯下腰,向高坐在长辈位置上的乔玄深深鞠了一躬。
说起来还真是诡异,别看现在嘻嘻笑笑围观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此刻充当婚礼见证人的长辈却只有大小乔的父亲乔玄一个,当真有够孤单。孙策和周瑜的父亲早亡,前者的母亲吴夫人此刻还在千里之外的吴郡,后者的娘则从头到尾也没有出现过,我猜她只怕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一个没有六年前记忆的孤儿,是我如子的师父也已经在去年阵亡,现在唯一有资格以我长辈的身份,本应与乔玄坐在一起的人,只有此刻站在孙策身旁,同样身着嫁袍的貂蝉夫人了。
真讽刺。
“夫妻对拜!”司仪大声喊着成亲礼仪的最后一道程序,我转过身来,看着……即将与我携手一生的伴侣。
乔夕颜本就娇媚的脸上早已流溢满了幸福的红晕,此刻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她的嘴角从我在乔家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没有垮下来,显然是开心地不得了。我看得出来,她眼中的期盼根本就不是秘密。
也多多少少的,冲散了一些我心里的不愉快。
我们俩向对方深深鞠躬,同时,也是在向对方许下在生下来的生命里,一生不离不弃的承诺。
但比起乔夕颜显而易见的兴奋,我更加在意貂蝉夫人现在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是和乔夕颜一样,满脸即将嫁为人妇的兴高采烈?还是,和我一样,强硬撑起一张虚有其表的笑脸,淡淡敷衍着这场只在单方面进行的婚礼?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在堂上高喊,宣告了整个成亲仪式的结束,同时也定下了三位新娘子各自的名分。周瑜和乔朝容、我和乔夕颜,以及孙策和……貂蝉夫人。
形势已不可逆转。
至少,已经不是我们这些置身事外的人能够逆转。
我连叹气都省下了。
玲绮,还是没有来得及把贾诩带回来。其实这样的情况我早有预料,贾诩是何许人也?他如果有意要让自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内,就连我也找不到他,更别说玲绮了,她现在有没有找到贾诩的一丝踪迹都还是一个疑问。我当初让玲绮出城,其实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祈祷着那万分之一可能出现的奇迹,但从现在看来,奇迹果然就只是奇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缔造的。…,
第四十七章 丑若无盐
“夫君,你的手还好吧?”
“没事,小伤而已,不妨事的。”
褪去了黄昏明显夹带喜庆的热闹,十月的夜晚反而有一种物极必反的静谧。屋外早已没有了三个月前吵死人的蝉鸣,屋内也失落了声音的存在。只有烛台里偶尔爆出火光跳动的轻响,映衬着在床上相拥的两个人之间,略带尴尬的对话。
“那……我先去把灯吹熄。”乔夕颜从我怀里爬起,昏黄的烛光照映着她脸上含嵌羞怯的娇红。
“等一下,再陪我一会。”我微微摇头,又把她拉回到我怀里。
房间里的空气再度回复安静,乔夕颜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胸膛。我看着挂在床边金钩上的红色帐幔,结实坚硬的肚皮隔着两团细腻的柔软,倾听着她温热的心跳。
“你不问我,刚才为什么突然把杯子捏碎么?”结果还是我先开口。
“如果夫君想说的话,夕颜会听,”乔夕颜的脸在我怀里蹭了蹭,大概是在轻轻摇头。“如果夫君你不想说,那就代表,那是夕颜最好不要知道的事。既然如此,那么夕颜也不想去追问,因为夫君这样做,想必是为了夕颜好。”
“你真的是这么想么?”我低头看着独属于乔夕颜的美丽,看着那份并不输于貂蝉夫人的千娇百媚。
“夕颜相信夫君。”乔夕颜将脸埋进我怀里,环在我脖子上的手又紧了些。
忽然间,我像是明白了什么。
夕颜她,绝对没有嘴上说得那么释怀。今天是我们共同的大喜日子,但身为两夫妻的我们,各自的反应却大相径庭。她又不是笨蛋,我的情绪,我相信她看得出来,也清楚我今天的沮丧从何而来。就算不如刘晔猜得那么透彻,但只要会联系我五天前找孙策算账的事,也都能明白个大概。而我也相信她心里不会一点情绪也没有,因为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对这样的对方有所不满。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给予我在一旁沉淀情绪的自由。
于是我坐了起来,伸出手捧起她的脸,像是捧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告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我看着乔夕颜,看着我的娘子。她绝美的脸蛋在我的注视下忽然变得朦胧了起来,我仿佛看见了她的灵魂。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我的夫君。”乔夕颜看着我的眼睛,语调轻缓却又异常认真,她用轻柔的声音,将许诺一生的誓言,一个字一个字地篆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也一样。”我抬起她的下颚,低下头,轻轻噙住了她红润的唇。
雪肌浣骨,冰清玉洁;红鸾叠帐,**自知。
这一夜的缱绻,我会一辈子收藏在心里。
“还痛吗,觉明?”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狠狠揍了几拳。与此同时,一道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女声随风飘进耳朵,如同寻常江东女子的温软声调里,带着些许歉疚的意味。
我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不是塞满今天一整日的红色喜帐,而是一望无际湛蓝天空。蓝色的天幕上稀疏浮着几条象征着云的白丝,与满地绿油油的青草交相辉映。清新的泥土味随着微风慢慢蜿蜒进鼻腔,那风闻起来既不干燥,也没有厚重的湿润感,冷暖得宜,是能够使人心境澄明的好空气。…,
第四十八章 两道别离
我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的原因,不是因为被那个噩梦吓得再也睡不着,而是当我重新躺下以后,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却始终想不明白,以前的我到底是哪根神经错乱掉了,居然会主动向一个活脱脱钟无盐再世的丑女求亲?虽然即使是现在的我也不很看重女孩子的外貌,但好歹也要能看得顺眼吧?
“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
“夫君,你真的没事么?”乔夕颜在一旁担忧看着碎碎念的我。“自从昨晚你被那个噩梦吓醒以后,你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
“我说了我没事,只是你不相信。”我低头看着矮了我整整一个头的乔夕颜,嘴角不怀好意斜向一旁。看来要抚平那个噩梦给我带来的创伤,我还需要很多正能量。“不然还是让你亲身体验一下,看看你家夫君我到底正不正常。”
说完我整个人立刻就扑上去,拥住了她。
“别……爹还在等我们呢。”乔夕颜在我怀里轻轻挣扎,我看见她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如果……如果夫君实在想要,等晚上回了家,夕颜……夕颜再由夫君索取便是。”
我轻声笑笑,伸手揉了揉头发。“还是算了吧,你刚刚才被破身,身子也不太方便,还是等你的身体好转些再说吧。我们先去见老丈人。”
其实我只是做做样子,就算夕颜不挣扎,我也没有把她就地正法的打算。除了我方才说的因素是一个顾虑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可是太守府后院的一个走廊上,走廊外阳光明媚,日正当空,可谓真真正正的大庭广众,随时都会有人从这里经过,我就算再怎么变态,也没有在众人表演活春宫的**。
至于见老丈人,则是成亲仪式完结后,接续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其实这规矩,本来是要套在新娘身上的。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时代广泛流传的习俗来看,成亲的第二天,是女方拿枣做礼物,拜见老爷夫人的日子,即男方的父母,而两位老人也要在这一天馈食新娘以示祝福。
奈何我的情况特殊,就算结合两家的老人,也只有一个乔玄这么一个长者,于是只好山不转水转,这次就由我们夫妻俩一同向老丈人见礼。
这是早就定好的程序,所以昨晚乔玄也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在这座邸宅里住上了一晚,打算今天做完这项习俗后,才回归乔宅。
当我们带着枣,走进内堂大厅的时候,老丈人还没有来,倒是周瑜和大乔夫妻先我们一步起了床,此刻已经跪坐在下首,悠哉悠哉喝起了茶。
是了,这两家的长辈,也只有乔玄一个老人,看来我们四人还当真算是同病相怜。
“姐!”乔夕颜率先大喊,在得到我的点头允许后跑向乔朝容。紧接着她们姐妹俩手拉着手跑到一边用悄悄话拉起了家常,而我则坐到了周瑜旁边,坐在大乔刚才的位子上。“早,公瑾。”
“早,觉明。”周瑜向我微微点头,继续低头喝着他的茶。
其实对比我们俩刚认识的的那会儿,他对我的戒备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深了,那时他对我的称呼可公式化多了,并不会直接叫我的字。只是周瑜为人严谨沉静,心情没有那么容易浮于表面,私底下更不是多话之人,所以他的反应看上去才会稍显冷淡。…,
第四十九章 新旧交替
有一说,这个世界是由阴阳两极所构成的,一阴一阳,相互交替,运行不悖。就如同日与夜的轮流更换,就如同从不容于同一片天空的太阳和月亮。
战争有足够大的力量可以破坏很多东西,破坏很多人事物,但当战争远去,受到创伤最重的,到底还是幸存下来的人们。所以如何安抚这些遗留在百姓身心上面的伤痕,如何破而后立,如何在每个郡县的权力最高点上分配合适的人选与维持治安的兵力,都是每个统治者会在战后必定会面临的头疼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目前还轮不到我这个“区区”校尉来心烦,我也涉足不了政治的领域,因为我并没有像“孙吴四铁柱”和周瑜那样被孙策委任到任何郡县,而是被他命令随同返回吴县——那是孙氏一族的集中地,孙家政权的大本营。
唉,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被重视了。
“夫君,怎么了?”乔夕颜看着在黄昏的血红色日光下站在门口百步以外犹豫了半天的我,微笑问道。“只是没在家里住一个晚上而已,又不是离家多日近乡情怯,怎么到了自己家,却反而不敢进去了?”
我苦涩摇摇头,却没有接话。
我是有点不敢靠近,因为我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陌生。尽管时间紧迫,三天后我就要跟着孙策返回吴县,但我刚刚还是跑了一趟军营,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训练。
我直属的一千人马里,军中的百人将早在折返皖县前就被孙策给抽调一空了,现在被我提拔起来的屯将都是他们原来的副将。熟悉还是一样熟悉,可一配合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回以前的默契。
眼前的这个屋子也一样。随着貂蝉夫人的出嫁和乔夕颜的进门,这个家的主母也从貂蝉夫人替换成了夕颜。只有这一点,与我印象中的家不同而已,其它都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就是感觉不对。
就好像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人,躯壳里突然被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
但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已经在命运给定的选项里面选择了其中一项,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起勇气,去拥抱命运随之为我安排的变数。
“走,”我上前牵起夕颜的手,说。“我们回家!”
我以为当我牵着夕颜的手,从新走进这个新家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管事,但那个光明正大站在庭院上的俏丽背影却瞬间让我一愣。
玲绮?原来她已经回来了。
“玲绮见过嫂嫂。”吕玲绮转过了身子,向乔夕颜施了一个晚辈的见礼。我看见她风尘仆仆的俏脸上满是疲累。那份疲累里不仅累积了这五天的四处奔波,还包含了心理崩塌的虚弱。
“玲绮小姐快别这么说,”乔夕颜倒是被吕玲绮的见面大力弄得很尴尬,她上前搀起吕玲绮,说。“你曾经有恩于我和姐姐,夕颜,当不得如此大礼。”
“可你现在已经嫁给南宫作为妻子了不是吗?”吕玲绮面无表情说。与其说她的反应是冷漠,倒不如说她的声音很空洞。“南宫也算是我同门师兄,又年长于我,你这声嫂嫂,有何当不得?”
“……”乔夕颜环视了周围空空荡荡的庭院,忽然转移话题道。“怎么我没有看到周围有下人在服侍,我记得上次家里还是有几个家仆的啊。”…,
第五十章 一年之后
建安四年,十二月,冬。
时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看似很有规律,但实际上却是捉摸不定。有时候它会流逝得很慢,但当回首检视过去的经历时,又常常觉得空白和不可记忆,仿佛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于是这时候我们才惊觉——哦,原来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下邳城被曹操攻破,师父了救出被曹军俘虏的貂蝉夫人,在堪堪逃出城之际与我一起重新折返下邳。当时的我还觉得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发生很多值得事后慢慢回顾戏谑的事情。那么,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改变呢?
一年前,师父殒命后,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军师贾诩,在小沛城外某间小村庄的房子内为我献上了“打入孙家军内部。并且伺机夺权”的计策。而当时围在我身边,真正知道这个隐藏在半年前我于皖县投靠孙策的表面下的真实目的的人,只有师父的遗孀貂蝉夫人、师父唯一的女儿吕玲绮、师父原来的部将里除了投降曹军之外的唯一幸存者高顺,和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贾诩。
眼下一年过去了,目前正在跟孙策一起走在吴县归途中的我,已经算是做到了贾诩定下的计策……里的前半部分,只是物是人非,当初围在我身边的四个人,如今却一个都不在了。
貂蝉夫人嫁给了孙策做妾,吕玲绮为了避免伤心而和刘晔一起留在了皖县,原本的家庭完全被切割分散。这次随我一同前往吴县的,是只有我和新婚妻子乔夕颜的新家,或许还可以算上我们共同的侍女小环——尽管除了酒后乱性的那一晚之外,我就再也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
高顺在我出征夏口之前就被孙策另外委以重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而极有可能是策划了“貂蝉夫人嫁进孙家”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的贾诩,直到现在也仍然不见踪影,我知道他根本就是在躲我。
“好冷……”
苦着小脸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而是乔家的千金大小姐……对不起,是千金二小姐乔夕颜。“今年的冬天,和以往比真的冷好多。”
是吗?我倒觉得还好,你真该看看北方冬天的样子,那才叫真正的寒冬啊。
“冷就多穿点衣服啊。”我牵起夕颜被冻红了的双手,放到嘴前呼着热气。
乔夕颜的笑颜很甜,而小环则拿过来一件大耄披在她身上。
“那你呢小环?”我看着一路上都在恪守侍婢本分的小环,有点怜惜地问。“今天雪那么大,你会觉得冷么?”
“小环无恙,多谢公子挂心。”小环带着淡淡的笑脸说,只是我却没从中看出一点笑意。
我转头看着帐篷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营帐的门帘为了挡风雪的,早就拉上了。倒是营帐在搭筑前我被迫看了突然下起的风雪好一会,直到现在那景象还不停在脑海里回放。
基本上我并不觉得这场风雪很大,不至于连走都走不动,只是现在又不是在急行军,没有赶着在打仗,没有让士兵冒雪强行行军的必要。再加上周遭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于是我也什么都没说,任孙策下令扎营休息。
“夫君,”夕颜的手在我手里动了动,我感觉她的手好像没有那么冷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吴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