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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星语     重生之方天画戟txt下载     重生之方天画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七年秘辛

    今晚的夜空很晴朗,不仅星光璀璨,就连也格外明亮,明亮到即使我已喝得半醉,也能依然能看清那深深篆刻在匾额上的字。

    叹口气,我上前敲了敲门。

    半年了,回家前要敲门这个动作我还是不习惯,想想还是以前在下邳一个人住的时候比较自由自在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会有谁在旁边,也没有人整天在耳边聒噪这我应该做什么或者这样做不对。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无奈,两个人要住在同一屋檐下,本来就至少要一方要做出忍让和改变,毕竟没有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会完全一样。但现在屋里就已经住了三个女人,而且看上去还有越变越多的趋势。

    乔夕颜要嫁进来?喂,这种事怎么听起来一点现实感都没有啊……

    在门外站了片刻,但门的对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让我觉得有点狐疑。是不是我喝得太醉了,所以才误以为自己已经敲得够大力了。

    当我抬起手,正准备再敲一次的时候,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小环。

    小环来开门这并不值得奇怪,玲绮十有**还缠绵于病榻之上,难道要貂蝉夫人这个“夫人”来开门吗?但问题是……

    “小环,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我的脖子歪掉。

    “……公子不也一样吗?”小环的蚊子般的回答。

    “我脸红是因为我吃了酒,你脸红是因为什么?”我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环,皱眉。“而且你脸上还留有汗渍,衣服也象是刚刚才整理好的样子……你们三个女人刚才在屋里干什么来了?”

    “不过是教小环跳了几支舞,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啊?”貂蝉夫人一边拢着微显凌乱的头发,一边以相同的状况出现在了小环的身后。她梳理俺头发的模样,自有一种迷死人的风情万种。“真是的,觉明,你的思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了?”

    “……对不起,我错了。”

    被小环搀扶着走进大堂,第一眼就看见案几上晾着一大碗茶。

    我觉得小环的这个动作有点多余,因为我还没有醉到需要别人扶着才能走的地步,而且这总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可能我这辈子就是当不成公子的贱命了,被人服侍都还那么心不安理不得。

    “吃酒吃到那么晚,应该吃得很开心吧?”貂蝉夫人跪坐在案几的另一边。“这是醒酒茶,早就给你备着了。”

    我端起碗将茶一饮而尽,随着醒酒茶的缓缓流进胃里作用,我的意识也从半模糊中渐渐回复清明。趁着我还清醒,我将一个时辰前,孙策已替我向乔夕颜求亲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是的,你没看错,那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了。在跟孙策分别以后,我还独自在外面晃荡了一个时辰,为的就是要想清楚,要怎么跟貂蝉夫人说“孙策在告诉我他已替我向乔夕颜求亲的同时,也向我表达了想迎娶您”的这件事。但我目前没有说,因为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觉明要娶亲了?”貂蝉夫人眼前一亮,兴奋道。“是了,觉明你都这么大了,早就是该娶亲的年纪了,是我这个当师母的疏忽,你师父从来不管这方面的事,我也忘了考虑,还是孙策想得周到……夕颜么?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呢。”

    “怎么你们大家都这么说?”我简直就要举双手投降了。…,

    “怎么?”貂蝉夫人奇怪看着我。“难道觉明你不喜欢夕颜么?”

    “是不喜欢。”迎着貂蝉夫人讶异的眼神,我摇摇头,试图整理清楚脑袋里稍微有些混乱的思绪。“我的意思是,是的,她很漂亮,我也承认,在最初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很心动,但除此之外呢?我们两个对于彼此的了解又有多少?”

    我将手中的空碗放下,继续说道。“她对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再怎么漂亮都也是一个陌生人。我不是董卓,我也不想成为那种只迎娶一副皮囊回来的人,我不知道我们就此结合的结果,是真的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还是我们迟早会碰到,我们最后都无法容忍彼此的那一天。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娶小环。”

    “原来你想要娶小环啊?”貂蝉夫人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站在身后的小环。“小环,你都听到了,觉明说想要娶你呢,你呢?愿意嫁进来吗?”

    “小环听凭夫人吩咐。”小环垂首,面无表情。

    “你们两个……”我苦笑,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但还没等我开口,貂蝉夫人就抢先截住了我的话。

    “以前奉先就说过,你的想法,有时候还真的不象是这个世界的人。”貂蝉夫人回过头看着我。“我不问你的这些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谁又曾断言,两个人成亲,就一定要有爱?”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貂蝉,也就不是今天的貂蝉了。”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按照你的论调,那么貂蝉是不会和奉先在一起的,因为貂蝉,其实并不爱奉先。”貂蝉夫人淡淡说。

    貂蝉夫人说得轻巧,听在我耳里却不吝于青天霹雳。

    我所听到的说法,是当年师父的义父董卓权倾朝野,趁师父带兵出征时倚权仗势,将已与师父两情相悦,并且暗订终生的貂蝉夫人强行迎娶进郿邬,才最终逼使师父反水,在貂蝉夫人的义父王允的帮助下,一戟刺杀了董卓。

    可是现在听貂蝉夫人的语气,似乎当年的事实别有内情。

    “这是义父的计策,”貂蝉夫人的语调平稳沉静,象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当年董卓独霸京师,各诸侯又忙于群雄割据,义父为了将整个朝廷解救于董卓的魔爪之中,这才与陛下定计,先将我许配给奉先,再趁奉先带兵出征的时候,将我送进郿邬,挑拨奉先与董卓的关系,以此来挑起奉先的杀心,然后再利用奉先的‘第一猛将’和董卓义子的身份,刺杀董卓。后来董卓死后,我之所以还是跟着奉先,只是想说反正我的整个人生都已经毁了,跟着谁都一样,那就还是跟个比较熟悉的人好了。”

    我呆住,分不清沉淀在心底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原来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曲折和复杂。

    “讽刺的是,最后,我还是爱上了奉先。”貂蝉夫人的视线突然间拉长,象是在看着什么幸福的回忆。“我生病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苦闷时我起舞为他解愁、他出征时我在家中的等待与担忧、他拥我入怀的热情和温暖……在我们携手走过的这七年里,一点一滴,都在悄然构筑着我们之间的爱,我越来越习惯待在他身边,也越来越想要只待在他身边。”

    “说了那么多,其实我也只是想说一件事,”貂蝉夫人回过神,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即使不是所有相随相伴的感情,最后都能沉淀升华成爱,但并不会妨碍到你们都能得到幸福。重点是无论如何,这份亲事,你都已经不能拒绝了不是吗?”

    貂蝉夫人一语中的。

    也是我最不爽的部分。

第二十二章 醉后一夜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是这样吗?

    我坐在两个柱子中间的栏杆上,背靠着身后结实的顶梁柱,我举起手中的酒壶,看着天上明朗的月亮再度喝下一口。

    微风穿堂而过,仿佛是想消解我脸上再度烧起来的温度。

    我没有反驳貂蝉夫人,不是因为我接受了她的观点,而是爱情是比水还要无形的东西,它有很多种形式,当然也包括“日久生情”这一种形式在里面,我无法否定其中任何一种。

    但我是真的很抗拒这种仅仅用媒妁之言就决定下来的婚姻,我完全看不见未来。

    可貂蝉夫人说得也没错,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

    乔夕颜所在的乔家,是皖县有名的士族,地位可说比我还高。且不论我有没有资格去拒绝这段婚姻,现在木已成舟,婚期已定,如果我现在才说不,首先,会损害乔夕颜的名声,其次这门是孙策帮我订下的,虽然我无法肯定,但应该多多少少,也会影响到孙策对我的信任吧?

    娘的,那种要屈服现实的感觉最让我不爽了,总觉得好像又要被贾诩胁迫着去做某件事。

    但我不认为贾诩会无聊到连这种风流韵事也要算计我,他是心藏帝王霸业的人,只能说,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巧合了。

    又举起酒壶。

    只是这次还没等我将就咽下去,一股淡淡的清香在浓烈的酒味里钻进鼻腔,而同时我也感觉到一个身影站在旁边。

    “是小环啊?”我将抓着酒壶的手搁在踏在栏杆上的膝盖上,看着那张在月光下更显清丽的脸。“怎么?还没睡么?”

    说实话,小环长得其实也挺不错的,脸蛋精巧,模样秀丽,还隐隐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是个中上水平的小美女。

    可惜,貂蝉夫人这种妖精级别的美女身边,就算是夜明珠也会黯然失色,我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江东二乔可以抗衡,小环么……她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貂蝉夫人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些。

    “回公子话,小环正要起夜,只是看见了公子,过来行个礼,”小环的语调,依旧是那般温温软软的,听在耳里像是,流转在我烈酒燃烧后的灼热胸腔里。“如果公子没什么吩咐,那小环就先行告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好像很想要回避我。

    “等一下,”我勉强撑起被烈酒泡软掉的身体,踉跄走向小环。这一动,我才发现全身都好像在被火烧似的。“走那么急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么?”

    “……公子说笑了,小环不敢。”小环的头低低的,像是被我的凶恶气场给震慑住。

    我倒是笑了出来。

    “说到说笑,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刚才我说要娶你,那只是打个比方,你不用往心里去。”我张开了有点模糊不清的口齿说,再度举起手中的酒壶。“没事了,去吧,毕竟人有三急嘛,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然后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痛。

    还没睁开眼睛,就脑袋里觉得有一股剧痛席卷过来,像是有一万条奔腾的马腿已将我的脑袋践过来又踏过去,痛得我几乎无法思考。

    嘶……怎么头会这么痛啊?我昨晚到底干什么来了?

    幸好这样剧烈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在渐渐习惯了那份突如其来的剧痛后,马上我就感觉到了第二种异样。…,

    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身体的左半边暖暖的?现在可是夏日最烈的七月,要也是会觉得热才对啊,这种见鬼的温暖感觉是怎么回事啊?而且……

    我的手里到底是抓着什么东西啊?轻轻捏了捏,发现捏起来还挺软。

    白痴么我?一大早的,居然玩起了盲人摸象的游戏,睁开眼,真相不就清楚了?

    然而,当我真正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真相,却吓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环?!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醒了?”小环揉了揉眼睛,挣扎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想是被我的动作吵醒了。

    “小环你……你怎么……”我被吓到语无伦次,冷汗也像是前晚那场不请自来的超级豪雨,瞬间湿了我一身。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吗?”小环背对着我,一下子就站在了床边。“难道昨晚的事,公子完全不记得了?”

    相比我的惊慌失措,小环则平静得太多,也平静得很反常。只见她慢慢检视着胡乱铺开了满地的衣物,毫不在意我面前**着她那曼妙的**,然后她从床下那堆杂乱无章的衣物里捡起自己的衣服,就这么在我面前直接穿了起来。

    “小环……我……”

    “小环明白,公子昨晚是酒后乱性,然后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吧?”小环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然后转过了身体。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那么公子不记得了也无妨,不过就是睡了自家自家丫鬟一晚而已,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听完整个傻眼。喂喂喂,这种事是那种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说然后就可以轻而易举揭过去的事吗?

    而且,你不是受害人吗?

    或许是我脸上的不理解表现得太明显,而她又非常理解我的不理解,于是她若无其事解释道。“没什么,这种事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我还没有从一大早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小环的话就又震惊了我一次。

    “难道公子以为,你是小环的第一个男人吗?”小环说。“小环的卖身契,都在庐江辗转了几年了,这张卖身契的主人也换过几次了,公子不会天真得以为,一个毫无自由可言的小婢,一直到昨晚为止,都是还是完璧之身吧?”

    小环的语气绞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一点冷的感觉都没有,也听不出来有什么嘲讽的意思,但我听了,却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接寒到心里。

    道理是这么说,但到底要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经历”,才能将这种事情轻描淡写到这种程度?

    一副熟悉的俏脸从脑海中闪过,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

    那双眼神,曾经在玲绮眼里出现过。

    小环……她跟以前的玲绮一样,虽然她的意识并没有被封闭起来,她的记忆也运转得跟正常人一样,但她的整个灵魂,都停留在了过往人生里的,某一个阶段。

    但那时的玲绮,至少还有一种病态的复仇意念在支撑着她,而小环……是我太迟钝了,她平时的表现太正常,以至于居然直到现在,我才猛然发现她的眼神里一点光彩都没有。现在的小环,根本就是彻底舍弃了自我意识的人形木偶,即使她会动,会笑。

    这不是已经放下、接受、正视了这份回忆,然后将这份回忆仅仅当成是回忆来品尝的象征。

    而是斩草除根式的,自暴自弃。

第二十三章 波澜迭起

    “喂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烈日炎炎下,我揉着痛得发胀的太阳穴,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而且最重要的事都还没说……等等,怎么我现在考虑的问题,全都跟女人有关?”

    既然是跟女人有关,那么一波未平的问题,自是乔夕颜要嫁进我家的这件事;一波又起,则是我要怎么处理小环的问题,我是否要负责到底,把她也一起娶进来,还是如她所说,要当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更重要的问题是,我还没有把孙策的求婚,转告给貂蝉夫人。

    第一个问题比较好办,昨天就在乔老点头的同时,孙策就已经帮我和周瑜把嫁妆送进了乔府,这件事都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我根本无法逆转。既然事实已经无法抗拒,那么我只有改变自己心态。幸好现阶段备战要紧,具体婚期要等我们征讨完黄祖刘勋回来再说,我还有时间慢慢调整。

    第二个问题就棘手得多。师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作敢当。我从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包括我曾经做错过的事,我也愿意为此负责,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就要我娶小环,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公平,因为昨晚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情真意切的表现。

    我不知道昨晚她是挣扎了没有效,还是根本就放弃了挣扎,总之她都只是无力反抗的逆来顺受,换言之,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会跟我做这种事。而对我来说,这也只是场**的释放,如果这次将娶了她作为负责的补偿,那我是不是也得把以前偶尔去青楼上过的相好也要一起娶回来?

    至于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没我什么事,一个传声筒是什么想法根本就不是重点,也无法左右什么,真正能决定结果的只有两个人。不过我想如果貂蝉夫人不愿意嫁,那么孙策应该也不至于会强势迎娶她吧?

    其实即使我没说,昨晚貂蝉夫人也依旧给了我答案。

    不管七年前的真相到底如何,现在的貂蝉夫人,是全心全意深爱着师父的貂蝉夫人。我想应该没有一个女人,会在心里都满是一个男人身影的情况下,还会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然而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到底有多么天真。

    “大清早的,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啊?”

    就在我一边慢吞吞走在太守府的回廊上,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欠揍的声音突然插进我的脑海里,中断了我的思绪。

    这个声音,难道是……我回头一看,果然。

    “我说鲁子敬,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废话,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现这里?”鲁肃气得连唇上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抬起堆了满手的竹简对着我。“孙策此来根本就没带来几个文官,一个城池要易主,权力交接这些政治工作少得了吗?我是来这里送这座城池内户籍人口等资料给他看的……喂,别在一旁傻看着,帮我分担一点。”

    我愣愣伸出双手,顺势接过鲁肃怀中的竹简堆,等到意识回拢过来的时候才发觉双手沉沉的,低头一看……鲁子敬这家伙,真的把我当做苦力使唤了么?这是“一点”么混蛋?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瞪了两手空空的鲁肃一眼。“我是说,你怎么会还逗留在皖县?”…,

    大概是我的眼睛太小了,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只见鲁肃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咬牙切齿他的。“有资格有能力做这些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结果你们几个倒好,昨晚一窝蜂的全都跑去吃酒席去了,这繁杂琐碎的工作,我不做,难道要跑去酒肆里,把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混蛋抓回来做吗?”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的宾客中没有他。

    “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傻?”我不满瞪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生气了。“我是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孙策的旗帜下?严格来说,你并不在皖县的官僚序列内,根本不必跟我们呢一起投降的啊。”

    “还不是要怪你和子扬,我都自己跳下来,帮助你们守城了,谁知道到了最后,你们还是守不住皖县!”鲁肃兀自在一旁滔滔不绝。“昨天公瑾一见到我,就臭着脸说他很不高兴,说我不顾朋友义气,都两军交战了还投效到他对头底下,说我这个朋友交不得,要跟我绝交什么什么的。还说什么要得到他原谅,就要在他军中效力,将功折罪。我这不是被迫的么?”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失笑道。“既然你们都是那么多年朋友了,你还不知道他是唬你的么?这根本就是请你加入孙策旗下的遁词嘛。”

    “你是真当我傻不知道么?”鲁肃翻了个白眼。“问题是要是你们俩能够守住皖县,那他不是连这个借口都没办法找么?”

    这句话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我也有我的算盘。不过从鲁肃的语气里,我还是听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么说来,看来你还是挺讨厌孙策的。”我跟在鲁肃后面走了几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怎么?是嫌弃他不配你的辅佐吗?”

    “没有啊,孙策是个少年英雄,有勇有谋,又具备极其深远的目光,也很有用人和放权的魄力,是个贤明的主公啊。”鲁肃淡淡说。

    “……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你是在称赞他?”

    “因为他太没耐性了,为人又固执得很,没几个人劝得动他。为了将江东早日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他采取了太多的高压政策,杀了太多人,尤其是一些不服从他的江东士族,这给他带来了很多隐患。”鲁肃道。“现在的江东看似已被他大半掌控在手中,但他的统治其实非常不稳,虽然说不上是民怨沸腾,却有太多的暗流汹涌在其中,只是被他压下而已,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你这么说,好像孙策是什么嗜血暴君似的。”我苦笑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不用高压的手段强行统合江东,那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将江东真正掌握在手中?又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君临天下?更何况高压手段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它可以尽速减缓当地权力变更的动荡,从而是政治经济秩序尽快复苏。”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孙策还没有伤害到你的家人,所以你才可以从第三者的角度,冷眼旁观这一切。”鲁肃回头看了我一眼,“如果有一天你重视的人被孙策伤害了,希望你那时还能说出这么事不关己的话。”

第二十四章 孙权争夺美

    走到议政厅的时候,大门是关着的,而我则意外发现门口除了守卫的士兵外,还另外站着一个人。不是门口站着一个人让我很意外,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意外,没想到一向只喜欢游离于他人背后,驱策别人替他行事的人,今天竟光明正大站了出来。

    “阁下是?”鲁肃疑惑打量了他一眼,显然昨天整整一天他都没有见过这个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在下贾诩贾文和,见过鲁司马,见过南宫将军。”那人向我们施了一个标准的礼仪。“二位如果想要觐见主公,那还烦请二位稍等片刻,容贾诩先进去通报一声。”

    没错,此人正是隐藏在孙家二公子孙权手下,看似是暗中为我办事,但实际上我也无法捉摸他心思的奇士,贾诩贾文和。

    昨天我们虽然在那家酒肆的茅房里有过一段对话,但从头到尾,我都未曾与他真正见过一面,所以实际上,今天才是我们在小沛分别的这半年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怎么?难道主公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床么?”鲁肃先是和我疑惑对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问道。

    “起是早就起了,只是……唉……”贾诩话只说到一半,就马上叹了一口很长的气,像是难以启齿,但我觉得他是故意在吊我们胃口。“还是先让文和进去禀过主公吧,详细情形,待有机会时,文和再细细说与二位听。”

    贾诩说完,便立刻闪身进了屋里,只留下我和鲁肃在屋外面面相觑。

    当然孙策并没有把我们晾在屋外很久,很快,贾诩就从屋里快速闪了出来。

    “主公请鲁司马先行进去,至于南宫将军,还请您在屋外再稍候片刻,等鲁司马出来了,将军再进去。”

    贾诩的礼数做得很到位,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他是真的谦逊有礼。

    鲁肃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我怀中重新将堆积如山的竹简纳入自己怀里,在贾诩的帮助走进议政厅,而我则随后将贾诩拉到一旁。

    “我说贾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贾诩满不在乎朝议政厅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简单来说,就是七个字的事——英雄难过美人关。”

    贾诩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脏猛的狂跳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了昨晚那场糊涂的风流帐。只是从贾诩的语气听起来,孙策的情节好像要比我严重很多。

    该不会孙策他昨晚酒后乱性,结果碰了一个他不应该碰的女人吧?

    “没想到我家这个向来为人温和、也极擅听取别人意见的二公子,一旦犯起倔来,也是那么一发不可收拾,”贾诩淡淡嘲讽道,而我则听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同样继承了孙家血液的男人。”

    是孙权?奇怪,那他到底是看上哪个女子了?会让孙策感到如此为难,不会是他的妻妾吧?

    不对,孙策此来皖县,并没有女人随行,所以这个女人应该是本地人士才对……等等,难道是二乔?

    “今天一大早,孙家的这两兄弟就直接在后院闹了起来,孙权表示他很喜欢乔朝容,此生此世非她不娶,希望他大哥无论如何,都务必要把乔朝容转为许配给他。”贾诩继续说道。“只是孙策,由始至终,都没有点下这个头。”

    “我记得周瑜也是住在这里的吧?”我哭笑不得问道。难怪孙策会这么为难,这到底算是什么破事啊?“他就没说什么?”…,

    “当然说了,你以为孙权是个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的莽夫么?他在跟孙策说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先跟周瑜商量过了,周瑜当场就表示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二公子如此心仪红颜,他愿意玉成此事,不过……”

    贾诩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才用一种淡淡的戏谑语气,简明扼要向我说明了这两兄弟争执的始末。

    “开什么玩笑?君无戏言,这聘书已成,聘礼已下,你以为婚姻嫁娶这样的大事是我们小时候玩的过家家,是一场只要你们两个点头可以随意改变的游戏吗?这场婚事,包括南宫亮和乔夕颜,今天一大早就随着聘礼的运送而传遍了全城,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如果我现在才来变更夫家,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放?乔家的面子又往哪放?”

    孙策豁然站起,一双虎目瞪着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再说了,如果换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仲谋,你是我的亲弟弟啊,要是今天我遂了你的意,将朝容转为下嫁于你,底下的人会怎么看我?到底我是一个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还是一个任人唯亲的昏庸主君?”

    “大哥!”孙权跟着哥哥站了起来,而周瑜仍尴尬跪坐在席子的另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你心里,难道我的幸福真的不如你的面子重要?”

    “仲谋,你给我像个男人一点!”孙策不悦瞪着弟弟,沉声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仲谋,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乔是很漂亮,但这天下那么大,比她漂亮的女人又不是没有,你有何必执着于她一个?江山和女人,你要分清楚什么是主,什么是次。”

    “大哥!”孙权大叫。

    “够了!”孙策跟着大吼。“仲谋,我意已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啧啧,要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呢?

    “真是个棘手的难题啊……幸好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是我。”我故作头痛说。“不过话说回来,孙策这个人还真是有够固执的,连亲情也动摇不了他的执念。”

    “想笑就尽管笑吧,趁公子还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视之为闹剧的时候。”贾诩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低声说。“毕竟以后要跟孙策拉近关系的,是公子你啊。”

    怪了,怎么他说话的调调跟鲁肃如出一辙?

    “太危言耸听了吧你?”我嗤之以鼻。“孙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的确,孙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前提是,那道理是他认定的。”贾诩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嘴角微翘道。“换言之,一旦他做了决定,就算是张仪苏秦再世,也休想把这头倔驴给劝回来。”

    贾诩的俏皮话听得我不禁莞尔,同时我也看见议政厅的门再度打开,而鲁肃也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从房间里面出来的鲁肃,怀里已经没再抱着那堆沉重的竹简了,但他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疲惫。

    “换你了,觉明。”

    我不知道他们刚刚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也无意去打听。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员武将,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只会徒增麻烦。

    外面的太阳很大,即使房门被关上,明亮的光芒依旧溢满了这个房间。借着从窗户里透进的阳光,我看见了跪坐在案几后面,用手撑着额头的孙策。…,

    “你来了,觉明。”孙策撑着案几慢慢站了起来,那张帅气英朗的脸庞上积压着一种焦躁的情绪,显然孙权给他造成的困扰仍在持续作用。“走吧,跟我一起去参加军事会议,然后我在会议上正式将你介绍给大家。”

    孙策的手搭在了门栓上,正慢慢拉开。

    刚才贾诩转述的孙策孙权这两兄弟争吵的场景突然闪过脑海,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伯符,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请你务必要回答。”

    “说来听听。”

    “你要娶貂蝉夫人,是真心喜欢她,还是仅仅因为看中了她绝世无双的美貌?”

    我的担心并非心血来潮,从贾诩转述的对话来看,孙策之所以不答应孙权想要迎娶原本是许配给周瑜的乔朝容,仅仅只是因为孙权是他弟弟,影响不好,也就是说,在孙策的眼中,女人似乎只是一件权力的附属品,她的归属,只取决于手握最大权力的他的一句话、一个念头。

    当然这是绝大部分男人都有的想法,甚至连很多女人也深深认同。但这是其他人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我只在意,我所在乎的人。

    “这个问题,你问了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上,有几段姻缘是由爱开始的?别的不说,难道你能保证当初吕布和貂蝉的结合,也是因为爱吗?”孙策摇头笑笑,像是我的问题只是小鬼不明白事理的一个无理取闹。“反正你明白只要这门亲事成了,对你对我,都大有好处,不是吗?”

    “你不要搞错了,孙策。”我盯着孙策的背影,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貂蝉夫人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师父的遗孀那么简单,我是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娘亲看待,她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会把她当成与你讨价还价的筹码,我只在意,她能不能获得幸福,仅此而已。”

    “这么嚣张?那如果我把你和小乔的婚事给取消呢?”孙策没有回头,阳光透过他的身影照进屋里,在地上拉长出一道黑色的剪影。“反正我也可以正好处理一下大乔的问题。”

    “随你的便。”我毫不退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暂且搁下吧,现在我们先去参加作战会议。”孙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等到征讨完黄祖刘勋回来以后,我再亲自上门,向貂蝉夫人提亲。”

    停顿了一会后,似乎是顾虑到我的存在,孙策又补充说。“我保证。如果那时貂蝉还是不愿意下嫁于我,我绝对不会用强权去逼迫她。”

第二十五章 军事会议(上)

    军事会议召开的地点,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就是整个太守府邸里,正对着大门的大厅。在今天以前,我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大厅的时候,还是上次从刘勋那里暂时接收五千兵马的那一次。

    但跟上次有所不同的是,当时我仍是归属于刘家阵营的一份子,还装模做样说要拼死抵抗孙策,然而今天我却来到了孙策的旗帜下,参加这场讨论要如何剿灭黄祖以及刘勋的军事会议。更令我唏嘘的是,身份阵营的选择变更、侍奉的主君和要讨伐的敌人的相互交换,其间隔,也不过短短十天。

    这就是世道。忠诚和前途之间,有太多的人会选择后者,因为走了前面那一条路的人往往就是个死,因为道德已不再是我们做选择时第一个考量的东西。

    跟随孙策走进这个厅堂的时候,老远就已听见的满屋子吵闹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整齐划一的鞠躬见礼,和快要冲垮屋子高声大喊。我匆匆扫视了所有弯下去的虎背熊腰一眼,发现只要是官职名称里有一个将字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参见主公!”

    看着这些低下去的头颅,突然,我的心里浮现出一种很爽的满足感,像是有一股热流字心脏内喷薄而出,不断激荡在我的胸腔里,炙烫着我的四肢百骸。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想要借着这个混乱的世道,趁机坐一坐那个许昌城内独一无二的位子了。被这十来个人臣服的感觉都如此爽快,那如果能够坐在顶峰之上,接受天下万民拜服,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有些事,看来还是得要亲身经历才能知道。

    只可惜,就连这些头颅,目前都并非臣服于我。

    “大家都起来吧。”孙策径自穿过矮了半截的人群,慢慢走向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案几,步调沉稳得像是巡视天下的帝王。而我则自觉走进角落,那是我们这些还没有确定具体职责的降将专属的地方。

    “各位将军,现在呢,皖县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跪坐在案几后的孙策微笑说。“能够缔造出这样的战果,少不了各位将军的英勇奋战,伯符在这里谢过各位将军,谢过各位兄弟。”

    说完,孙策在席上微微一躬。

    “主公言重了。”众将回应的声音很整齐,这可不是仅仅靠训练有素就可以办到的事。

    “按照道理来说,大战过后,便是论功行赏,但现在却不是那样的时候,因为我们跟刘勋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孙策面容一肃,说道。“没错,现在我们是打下皖县了,而刘勋也在我两位叔父的夹击下吃下了一场大败。但百足之虫,虽死未僵,刘勋手上还是留有相当一部分的兵力,现在又逃到了流沂,与黄祖搅和在了一块。”

    孙策直起了身子,猛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刻塑成一道甚具威压的巨大魔影。“众所周知,黄祖,乃是我孙伯符的杀父仇人,此仇不共戴天!现在既然这两个混蛋已然相互勾结,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攻打流沂,既是准备斩草除根,也是打算和黄祖算一算这新仇旧恨!”

    孙策从席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放声大吼如同一个激烈的战鼓,震动着我们的意志。“诸位,你们可仍愿意跟随在我身后,与我孙伯符一同,继续为了夺回我们的祖上基业、为夺回江东而战!”…,

    “末将愿誓死追随主公!为夺回江东而战!”底下众将的回应同样热烈激昂,像是真正与黄祖有杀父之仇的是他们才对。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我,和我身后的原皖县守将们,只是这个角落里的反响远远没有那么大。

    我们始终是新降之人,没有曾经生死与共的经历,也就无从感同身受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荣辱感触。

    “好!”孙策也不再坐下,就这么站在原地发号施令起来。“公瑾!”

    “末将在!”今天换了一身素白葛衣的周瑜本就站在队伍的正前方,只见他越众站了出来,向孙策施了一个标准的臣礼。

    “现在驻扎在皖县内的兵马,具体还剩下多少?”

    “回禀主公,”周瑜拱手道。“我军此来皖县,统共出动军力整整两万,三次攻城共损失军士四千九百六十七人,收编降卒三千八百三十四人,此时仍驻守在城内的守军合共一万八千八百五十八人。但……”

    周瑜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我却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仅仅只是账面上的军力,其实孙策能真正发挥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问题的关键,出在我们这些降军身上。

    当然是不是降军并不是重点,这年头改旗易帜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算常见,却也更说不是稀罕。但也正因为如此,“忠诚”这个字眼现在才变得那么不值钱,特别是我们这些才刚刚投降了一天降军,更不配与这个字眼有所瓜葛。虽然我们在形式上算是接受了孙策,但每个人的心里总会有自己的小算盘……谁知道?

    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这些做将领的真心将孙策视为我们的主公,但谁能保证自己手下的士卒同样做着如是想法?谁又能保证短短一天后,旧主公在他们心里的威望就已消褪殆尽?谁又能保证面对昔日袍泽,他们还能够拿出十成十的战力,甚至……不会临阵倒戈?只要是带过兵的,都会明白那种可怕。

    简单说一句话就是,我们这支降军,目前并不可用。

    我知道,孙策也清楚,但他要说的话,早在昨天就已经决定了。

    “我孙伯符的行事风格,想必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有所了解,”孙策重新坐了下来,沉声说:“攘外必先安内,在对外用兵之前,如何保证好后方的稳定才是我首要考虑的事情——李术何在?”

    “末将在!”前方的队列里迈出一个全身甲胄的汉子,此人便是李术,是孙策的部属里少数几个能兼理文事的武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庐江太守了,我把皖县交给你,你可要代替我,好好守护这块地方。”

    “末将领命!”李术抱拳吼道,随即退到了一边。

    “李仁、吴凯、郭龙。”孙策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后。

    “在。”

    我将头微微向后一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曾经短暂做过我部下的三人用漫不经心的步调和语气慢慢踱步而出,那种不以为然的藐视神情在眼下严肃的气氛里被衬托得尤其明显。若是在当年师父的帐下,只怕这三人此刻早已人头落地,不是因为他脾气暴躁,而是师父,从不轻易信人,也容不下他无法相信的人于他眼里存在。

    要知道,就算忠义如高顺将军,在当年郝萌反叛后,也曾被师父亲手剥离过兵权。至于师父的这种性格从何而来,我当然不知道,或许有天生的成分在里头,但我猜师父自己亲手弑杀了两任义父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我注意到在场的很多将领都带有微愠的神色。

    只有一个人例外。

    “三位将军,我知道你们对我是口不服心也不服,认为我攻取皖县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没关系,我不介意。我想确认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孙策并没有特别加重声音的强硬施压,也不像刘勋那样总是以冷言相对,他的语气跟刚才甚至没有任何区别,仿佛站在他眼前的这三个人并非是昨天才刚刚投降、尚未归心的降将,而是追随他已久的部将。“你们想要守护皖县的决心,是否与我程度相等?”

    “守护皖县的……决心?”李仁他们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孙策会有这样一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起兵,无非是想继承我父亲原来在江东的基业,代替他守护这片土地,皖县是庐江的土地,庐江是江东六郡之一,我想要守护的江东里,当然包括了皖县。”孙策的话很坦白。“你们既然久居此地,想必对这里也是有感情的吧?我需要你们带着本部兵马留下,协助我保护这里。”

    李仁和郭龙吴凯面面相觑,然后他们轻叹一声,郑重向孙策行了一个军礼,语气已没有了刚才的轻佻:“诺!”

    好厉害!我抬眼看了一眼在案几后面露出满意笑容的孙策,在心里暗暗赞道。厉害的不是口才,而是眼光。

    第一次在沙场上和孙策对战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眼光、洞察力、以及紧随其后的决断力皆非同寻常,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眼光在其识人用人的方面上同样长远敏锐。

    记得以前还在下邳的时候,某次我和贾诩闲谈中就听他说过,所谓用人之道的基本,就是要抓住对方的心中所求所想,只要能牢牢把握住这一点,那么即使是被视若仇敌的对方,照样可以纳为己用。

    我理解这样的矛盾转变,毕竟昨天我也差点就被孙策的劝降之语,给动摇了意志。

第二十六章 军事会议(下)

    “好了,后方已经安排完毕,现在,该是议一议如何出兵的时候了。”

    说到了重中之重的正事,孙策的坐姿顿时僵硬了起来,即使他可以放缓了语气,也掩盖不了其中浓烈的杀意。

    “我刚刚已经说过,就算吃到了一场大败,但刘勋所持有兵力依旧颇为可观,他原本就拥有五万上下的兵力,即便算上他攻海昏不克而损失的人马,保守估计,他还剩下三万余人马,这个数字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一根硬骨头——更别说还有黄祖那个混蛋,不知道还会出动多少援军。”

    孙策顿了一顿,然后在嘴角挑起一个轻蔑的笑,又说:“但是那又如何?人数,从来就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标准,我能让他大败一次,就能让他大败第二次,更何况流沂只是一座小城,越过那里,就是我此生此地黄祖的地界!我孙伯符转战江东数年,又岂会让这小小一座流沂城、区区一个刘勋,阻挡我们复仇、和重新崛起的脚步?!公瑾!”

    “属下在!”

    “传令子义和黄盖老将军,请他们尽起本部兵马、各领一万人马前来助我!”

    “诺!”

    此时我面前队列里又站出一个人,匆匆一瞥下我觉得有点眼熟,只是我在孙策麾下毕竟时日甚短,一时之间还分辨不出这是谁的背影。

    “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打黄祖?”

    在孙策军中能直呼他为大哥的人只有他的的两个弟弟孙权和孙翊,只是我猜孙权现在还在跟他大哥怄气,应该没有心情跑来开会,反正站在地下的贾诩回去之后也会将详情转告给他,那么此人,想必就是孙家三少爷,孙翊孙叔弼了。

    “叔弼啊,欲速则不达,”孙策摇摇头,微笑道。“我也很想快点宰了这个王八蛋,但军事上的决策容不得半点马虎,不先把刘勋这颗钉子把拔掉,我们很容易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孙翊抬眼看了一下孙策身后的庐江郡地形图,这才拱拱手,蹑嚅道。“大哥说的是。”语气是略带失望的低沉。

    但孙策却突然眼前一亮,沉思说。“不过你这么一说,反而是提醒我了,黄祖能够派出一次援军,难保不会派出第二次,如果能在黄祖和刘勋相连的道路上埋上一颗钉子,切断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对我们攻打刘勋的行动倒是有诸多益处。”

    孙策站起身来,回头端详了挂在他身后墙上的地形图片刻,忽然大叫:“南宫亮!”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昨天晚上,孙策和我的计议是,我随同他一起出征攻打刘勋,但在此过程中我可以选择担当后军,按兵不动,等到此战过后,再由我率领一万人马充当先锋,乘胜追击攻打黄祖。

    但果然计划真的很难赶上变化,看来孙策又有新的想法了。

    直到紧跟在我身后的高顺暗地里捅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越众而出,大声吼道:“末将在!”

    “上前来。”孙策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墙上那幅详细的军用地形图,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我依言上前,对着孙策浸在金色阳光中的背影抱拳。

    “主公。”

    “南宫,如果要你来做这颗钉子,你会把自己钉在哪里?”孙策示意我将注意力集中的地图上。

    这副挂在墙上的地图可不是一般的货色,此图属于军用品,跟旅行用的地图完全是两回事。图上标示了每条道路及河道的负运量,每座山的海拔高度,每座城的常规兵力,城与城之间的距离与捷径,有了这张地图,只要不是白痴,都能轻易制定出从容安全又隐秘的行军路线。…,

    要绘制出这么详尽的军用地图,也不知道孙策派出了多少斥候细作在这些城市里,难怪他可以在短短五年内从三千兵马的规模,发展成了今日这般强大的势力。

    成功没有巧合,更加不是毫无道理可讲。

    我的眼睛在地图上不断逡巡着,渐渐的,我的目光慢慢定格在了一个地方。

    “夏口。”

    “原因何在?”

    孙策的声音似有赞同的笑意,但我不确定,由始至终他都是用那个豪迈的背影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他绝对并非真的是在问我理由,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级别的将领,能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只是其他人却没有我们这样的默契,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慑服众将、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否则孙策也无法名正言顺、毫无阻碍地下放兵权给我。

    毕竟会质疑我的,不可能只有周瑜一个人。

    “现下庐江郡的大部分,都已归属于我们,只有接壤荆州地界的小部分仍然掌握在刘……刘勋手中,而其现在所在的流沂城依长江而建,刘表若要挥军援救,必以水军而行,乘船渡江顺流而下。从这地图上看,夏口地处夏水流入长江入口处,乃刘表援军行船的必经之路,若能在此地以逸待劳,必能事半功倍,还能跟流沂对黄祖屯兵之所沙羡形成掎角之势。况且夏口本就不是什么军事重镇,驻军也不多,若能绕北穿山而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之,定能收到奇效!”

    “那依你之见,我要攻下这个地方,需要多少兵力?”

    我知道孙策的这句问话,完整的句子应该是:“如果让你来领兵攻打夏口,你需要多少兵力?”换言之,他现在就要赋予我开口需要的兵力,但我不太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主公英明神武,勇猛无敌,末将不敢代替主公断言需要用兵多少。”我拱手,决定再拖延一下。

    “少拍马屁!我要是去打夏口,那谁去打刘勋?”孙策睨了我一眼,这才转过身重新坐下。“我是在问,你打夏口,需要多少人马?”

    “我?”我故作诧异。

    “对,你。”

    “三千即可。”

    “三千?”这回轮到孙策瞪大眼睛了。“三千够么?无论你再怎么出奇不意,夏口再小终究是驻扎着一部的兵力,三千兵力……会不会少了点?”

    “主公你都可以用三万军力硬打三万有城墙可守的刘勋,我领三千兵马攻打只有一千人马的城池那又有何不可?”

    “不,三千兵力终究还是少了点,”孙策摇摇头,说。“别忘了,你的任务不仅只是攻打下夏口而已,打下城池以后,你还要据城而守,伺机阻敌援军。刘表纵然不济,他到底占据荆州多年,兵多将广,区区三千人马,根本无法办到这些事情……最起码,你得要有五千兵力。”

    我暗暗叹口气。孙策说得没错,我太过想要表现自己了,目光竟然变得如此短浅。

    孙策想了一下,下令道:“南宫亮!”

    “在!”

    “现在我任命你为奋虏校尉,除了你原本统领的一千兵马以外,待会我会再安排出四千兵马归你统属,就依照刚才所议,攻打夏口,据城阻敌!”

    “诺!”

    “周泰、凌操、吕蒙、蒋钦!”

    “末将在!”两边的队列里各自站出四个汉子,抱拳齐声应道。…,

    “四位将军,你们各自率领一千名精悍将士,从此刻起,全员听从南宫亮的指挥。在这支部队里面,他的命令就是我孙伯符的命令。明白吗?”

    站出来的四个人面面相觑,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拱手道“末将,谨遵将令!”

    “主公!”我突然大叫。

    “还有什么事?”

    “如果可以的话,觉明还想跟主公要两个人。”

    “哦?”孙策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他将双臂架在案几上,向前半探出身问道。“那就说说吧,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两个人,会让你南宫觉明这般牵肠挂肚?”

    ……喂喂,孙策,你干嘛满脸一副看到别人被捉奸在床,然后幸灾乐祸的表情啊?我要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我是问心无愧的好吗?

    “咳咳,”我试着无视孙策那张明摆是在揶揄我的脸,硬着头皮开口。“司马鲁肃和司空曹掾刘晔。恳请主公允许他俩随末将一同出征。”

    “原来如此,你是想让他们做你的随军军师是吧?”孙策恍然大悟,然后思考了一下,这才慢慢又说。“……也罢,你初投我军,也不能让你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你们既是旧日同僚,你又向我开口要人,想必你们之间的合作曾经相当愉快。不过他们是文官,现在都不在这,等会我命人传讯给他们,让他们到时候,和你一同出征便是。”

    “谢主公!”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但我们才刚刚打下了皖县,队伍也需要休息,况且我们目前的兵力不足,现在去了也是找死。所以大家就趁这几天难得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整休整。至于出征的时间……”

    孙策的目光不再集中在我身上,而是重新覆盖了满屋子黑压压的人群。

    “就定在太史将军和黄将军的军队会师在皖县后的,第三天!”

第二十七章 狐假虎威

    说实话,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

    不安的当然不是原本说好的兵力被孙策的突发奇想硬生生砍了一半,我还是一个只能统领五千人的校尉——但这个校尉和以前的校尉又确实不一样,现在的这五千号人马我是真真正正握在手中的东西,而非在刘勋手下时那样的暂时名义,只要孙策对我的信任与期待不减,这个数字就能随时向上提升。

    但处境改变了,问题的症结却还是相同。

    这五千人马,到底有多少兵力是我能够真正指挥动的?

    虽说孙策治军严谨,带兵有方,但这跟他的部下会不会对我阳奉阴违并没有相干的关系啊。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不爽一个刚刚投效了一天的降军将领,功劳苦劳疲劳什么的全部没有,却突然一下子就爬到我头上。

    “南宫将军!”

    此时会议已散,大部分将领都走出了饱满着光的屋子,走在货真价实的烈日底下,准备回到营地里,按照刚才孙策交代下的部署整顿部队,而正在伸一个懒腰的我,差点被背后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声给闪到腰。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变成了我部下的四位将军。

    我愣了一下。这时我才发现,虽然我知道这四个人各有各的姓名,我也知道这四个名字是什么,但我却不知道这些名字跟眼前这四张泾渭不同的脸应该怎样搭配。

    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这四个人,各自叫做什么名字。

    “末将吕蒙,见过南宫将军。”开口的是一个面容白净的汉子,看起来相当年轻,目测不超过二十岁,这是我第一次在军队里见到与我年龄相近的将军。

    此人在察言观色上倒是颇有一套,我猜他应该是发现我眼下的窘状,这才抢先出言替我解围。

    “见过什么的不敢当,南宫亮在这里,也不过是刚刚才投效的小子而已,按照资历来说,南宫亮其实还算是一介晚辈,吕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我当然也不会恃宠而骄,谦虚还礼说。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很多,余下的三人也一一简单作了自我介绍,而我也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了解。

    除了吕蒙稍显年轻之外,其余三人俱是三十岁左右的精干汉子,处在行军打仗的黄金年龄,也都是孙策起兵淮南时就随伺左右、一起并肩作战的悍将,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都比我深很多。不过若让他们三个人各自相比,却比不出什么名堂,因为谁都没有可以压过另外两个人的功绩,大家的官职也差不多,清一色都是别部司马。三人的年龄同样差不多,凌操在这里面最为年长,却也只比周泰和蒋钦大两岁。

    吕蒙也是别部司马,不过他是接替他几年前去世的姐夫邓当上的任。但我不觉得他是只靠这层关系谋得这个职位的。我不敢说孙策的军中并无一个无能之辈,但以他的眼光和胸怀,在用人这一点上必须是宁缺毋滥,至少能跟在他身边领兵作战的将领,肯定都是具有真材实料的狠角色。

    “对了,虽然主公令我们去攻打夏口,却没有交代下具体的方案,不知道南宫将军可有计划么?”说话的人是凌操,这个人算是急性子,寒暄了没两句,他就迫不及待将话题转入正题。

    这可问倒我了。

    “不瞒各位将军说,主公要我攻打夏口的计划南宫也是刚刚才知道,事先实在没做什么准备,”我苦笑着实话实说。“况且南宫本来就是北人,到江东来也不过半年时间,对这里的地势不是很了解……”…,

    我沉吟了一会,补充道:“这样吧,我等会便去向主公借用地形图回去研究,请四位将军稍等一两日,等南宫有了具体计划,再请几位将军过府商讨如何?”

    “不用这么麻烦了。”身后飘来一个略为轻佻的声音,我回头,看见鲁肃雄壮的身影提着一卷帛布向我走来。“主公早就猜到会是这个样子,这不,他还吩咐我将这地形图带了过来,让觉明你直接带回府里。”

    说完鲁肃将手上的卷轴一把抛给我,我接住,打开一看,原来这地图并非我刚才在大厅里看到的那副总揽全局的地图,而是包括了皖县和夏口在内的江夏郡和庐江郡的局部地形图,图上标注的数字和线路比挂在大厅里的那副总地图更为详尽细致,根本不像是在临时起意的仓促间匆匆抄截下来的东西。

    看来孙策对怎么攻打黄祖,是早有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

    我看着他们四人离去的背影,偏着头问鲁肃:“子敬啊,你觉得这四个人,能够为我所用么?”

    “瞧你这话问的,”鲁肃若有所思瞥了我一眼。“什么叫能不能为你所用?怎么,你想造反么?”

    “造什么反?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到底是有多阴森恐怖啊?”我驳斥得很理直气壮,但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虚的。“‘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句话你听过没?我以前在刘勋手下当校尉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担心的是,那样糟糕的情况现在会不会再重演一次?”

    “如果你担心的只是这个,那你尽管放心好了,”鲁肃的目光还是不肯放过我,他说:“天下这么多诸侯里,只有孙策的情况最为特殊,他起事,行的是杀伐征战之事,打的却是继承父业的名号,所以聚集在孙策身边的人,与其说他们效忠的是孙策,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向孙坚尽忠,向‘孙’家这个名号尽忠。越是在早期就追随孙策的人,这种思维就越是根深蒂固。所以只要你南宫亮能始终抓住孙家这杆大旗不放,就永远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度。”

    “……怎么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那只走在老虎前面的狐狸似的?”我干笑了两声,自我解嘲道。

    于是鲁肃也大笑起来:“狐狸也好,老虎也好,这两者又不是完全不可相互转换。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有一天,这只假借老虎威风的狐狸,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神威凛凛的大猛虎?”

    我猛然转头。

    我就觉得这两天,鲁肃看我的目光很不寻常,好像是在重新审视认识我一样,难道……他真的猜到了我深藏在心里的秘密,与野望?

    鲁肃抬起脚步,双手负在身后,在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向门口,他一边走一边说:“行了,你还是先回家好好想想怎么攻打夏口吧,想好了以后,别忘了唤我和子扬过去,我们现在,可都是你的随军军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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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借题发挥

    鲁肃,到底有没有猜到我投靠孙策,背后的真实目的呢?

    “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问他?”吕玲绮咬着筷子。“就算你一个人在这里纠结,也是没办法得到答案的啊。”

    黄昏时分的阳光总算是清凉了些,洒进屋子里的角度合适得像是暖暖的洋流,缓解着我沉淀了一天的疲累。

    “直接问?”我翻了个白眼。“你当鲁肃是傻子啊?我要是开口一问,不就等于直接证实了他的想法、他的怀疑,告诉了他我埋伏在孙策身边,真的是别有用心么?”

    我咽下一口饭,继续说:“我不问,就算他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他也没办法拿我怎样。我这么傻乎乎跑去问他,如果他是支持我的也就罢了,他要是站在孙策那一边呢?那我不是等于自己往火坑里跳?”

    “你不是说过他对孙策似乎也有所不满么?”吕玲绮歪着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口是心非这个词你没听说过?万一他是在套我话怎么办?”

    “那不就完了么?”吕玲绮没好气瞟了我一眼。“既然他只是处在怀疑阶段,而你又吃不准他的想法,那你就继续装聋作哑下去,见机行事呗。又不是非得现在就要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不可。”

    说是这么说,但放任一个敌我不明的家伙在身边实在太危险,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无意间就会漏个把柄在他手上?

    “男人的事情你不懂……”我摇摇头,说:“我也真是的,这么着急做什么?跟你商量这个能商量出什么名堂?这种事我应该去请教文和先生才对。”

    说到这,我才想起来我跟贾诩之间还没有稳定的联络渠道,只有上次他在酒肆的茅厕里他暗中找了我一次。虽然按照道理来说,为了避免我们的关系被发现,我们联络的次数应该越少越好,但一旦有了突发事情,想找他商议有确实不太方便。下次见面时,还是得让他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才是。

    “是是是,你们都很聪明,就我笨行了吧?”吕玲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她捧起手中空掉的饭碗给我看,埋怨道:“我说你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件事么?这个时候把人调开多不方便啊,你看。吃完饭还要自己盛。”

    “啧,这么娇气做什么?盛个饭是有多困难啊?”我干笑着回应。

    是不至于,所以跟你说的这件事只是个幌子,重点是要借题发挥,把人给调开啊。

    “我看,觉明你是不想看见某个人吧?”一直没说话的貂蝉夫人却偏偏在这时开了口,她的一双美目忽的横了过来,瞟得我心脏狂跳。

    我的那个娘亲哟,现在是怎样,我有这么容易被看透么?怎么好像突然大家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

    “说吧,你和小环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貂蝉夫人放下手中的碗。“从进门开始,我就发现你在面对小环的时候特别不自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说我在心里有鬼的时候很容易会不由自主地有点僵硬别扭,鲁肃的眼光可比貂蝉夫人锋利多了,不搞清楚他心里真正的意思,你让我怎么装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听到了这句话的吕玲绮也把眼睛斜了过来,我见状只好抢先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先说好,我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要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一件“酒后乱性”的事,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貂蝉夫人叹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问到了重点。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在面对的时候这么尴尬了。”我叹息。“但有一点,我不会娶她,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好商量——就算让我还她自由也没问题。”

    “多大点事儿啊?南宫你至于感到这般棘手么?不就是……”吕玲绮的脸红红的,饶是她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无法说出那个最原始最本能的字。“不就是‘那个’了一个婢女么?这种事哪个大户人家没干过?很常见啊!你看小环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是你太小心眼了吧?”

    小心眼么?如果你看到了那天清晨小环的眼神,你还是觉得她也会认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么?

    “就算这件事很常见又如何?大部分人都做过的事就一定是对的么?”我瞥眼注意到貂蝉夫人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有所保留说:“婢女怎么了?婢女就不是人么?就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自己的感受吗?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受得了么?如果你自己受不了,你又凭什么会觉得其他人就可以承受得住?”

    “得,您老是圣人,大圣人!”吕玲绮伸手打断我的喋喋不休。“那么这个问题还是请您南宫大圣人继续烦恼吧,我吃饱了,先闪。”说完,还真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轻飘飘去也。

    吃饱了的吕玲绮放下碗筷走了,而经此一闹后,我也没了食欲。我看了看正对着满桌子菜发呆的貂蝉夫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夫人,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处理吗?”我垂下眼眸。

    “我尽量。”貂蝉夫人幽幽说。

    我点点头,然后我也离开了这个厅堂,迈步走向我的房间,准备彻夜研究孙策托鲁肃转交给我的地形图。

    我想我知道刚才貂蝉夫人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貂蝉夫人曾经也是一名舞女,地位比婢女高不了多少,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曾经被迫献身于她不想侍奉的人,虽然小环的情况没有当年的貂蝉夫人那么伟大,但那种被非心之所爱玷污了身体却又不得不屈服的酸楚和痛苦,我想在这里,没有人比曾有过相似经历的貂蝉夫人更有感触、更加感同身受。

    也没有人比貂蝉夫人更有资格,更有能力去妥当处理好这件事。

第二十九章 疯魔小环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我一边揉着涨得发痛的眼睛,一边摇摇晃晃地第一次打开房门。

    今夜的空气略微沉闷,有点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幸好我的脑袋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就已经被房间里更为闷热的空气熬成一团浆糊,外头的空气就算再燥热,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也不吝于一冽清泉。

    我呼出一口怠倦的气,放下挤压眼球的手。

    除了出奇的闷热外,今晚的夜色也暗得不像话,我睁开眼睛眨巴了好久,半晌视线里的一切才有了还算清晰的线条。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从此刻月亮的位置判断,现在大概已经过了子时。

    他娘的,原来我是那么勤劳的人啊,可以为了制定一个具体的出兵计划而窝在房间里三个时辰。

    我摇头笑笑,拖着被闷出了一身臭汗的身体走向水井,准备用井里的凉水随便冲洗一下身子。

    但凡所出,必有所得,关于怎么攻打夏口,我已经有了几个初步的方案,至于要怎么完善剩下的部分,还得等到明天,将鲁肃刘晔和几位将军请到府上商议才能有所定案。

    “怪了,那是谁的房间,怎么这么晚都还在亮灯?”在随意摆荡的视线里,我看见一间屋子内正透着昏黄的灯光,微感好奇。

    以往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无论是貂蝉夫人还是玲绮,或者是刘晔送来的仆役,全都早早和衣睡下了。到底是谁大半夜的不睡,在搞不知道什么名堂?

    印象中,那里好像是小环的房间……小环?!

    “那还要不要去看看啊?”我犹豫了起来。

    去了,被人看到的话容易引起误会,况且我们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一段难以辩解的孽缘,现在再上去会不会更加雪上加霜;可是不去吧,又显得太矫情,好像在欲盖弥彰什么似的,光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我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看着屋内的灯光并没有熄灭的迹象,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小环?”我敲了敲门,轻轻喊了一声。

    屋内并没有传出相应的动静,我在门口站了片刻,也听不到里面有丝毫变化。

    “小环,你在吗?”我又敲了一次,这次喊得大声了些。

    但屋内还是悄无声息。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小环的房里仍在亮着灯,说明她此刻仍然没有入睡,那么她应该能听到我敲门才是,即使来不及应门,至少也应该传出一点声音才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细想,情急之下我一脚将门大力踹开。

    门倒塌,同时带起了一股猛烈的风灌进屋子,差点将桌上虚弱的昏黄烛火吹灭。

    差点就是没有,借着烛光的照耀,我一眼就看见了窝在床脚的小环。

    “原来你在啊?”我慢慢呼出一口放松的气,将刚才溢满胸腔的紧张释放。“怎么我敲门你都不出声,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小环没有回答,我看见她抱膝缩在床脚里,双手拢在袖间,下巴则抵在曲起来的膝盖上,眼睛定定看着我。

    “怎么都不说话?”我狐疑,随即看了看倒在地上被我踹坏的门,干笑了两声,补充说。“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见怪。”

    小环还是没有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困缚在虫蛹里面的蝴蝶。…,

    “你没事吧?”小环看起来真的不太对劲。“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啊?”我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慢慢试探着向她靠近。

    就在我的手就要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间,小环消瘦的身体突然一阵晃动,一道白色的寒芒自她袖子里脱缰而出。向我的喉间猛扑过来!

    刷!

    时间停滞在了我因为事发突然而来不及反应的脸上,它像是巨大的石块,塞满了我的肺,将我的心脏凝固。

    等我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喉间有点刺痛和微凉。

    不妙,这个疯婆子手上竟然有刀!

    我急忙捂住喉咙后退了几步,拿下手来,却没发现手上有血迹。

    似乎有一道低声的呢喃从小环嘴里传出,只是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在干什么?!”我又急又怒大吼,胸腔这才后知后觉地剧烈起伏起来,整颗心脏跳得疯狂快,仿佛要将刚才那个致命瞬间的后怕一股脑全部宣泄出来似的。

    干你娘!若非我刚才凭着多年习武的本能,硬生生将脖子及时后仰寸许,在千钧一发间避开了那天外飞来的一刀,只怕现在我已稀里糊涂死在了这个疯婆子手上!

    小环并没有动,她仍然窝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就连手上的短刀也维持在挥出以后的角度,既没有破口大骂、扑上来追杀我、一副要找我了结生死大仇的样子,又完全没有一点见机行事、谋而后动的机灵,像是她刚才挥刀的动作,只是避免我靠近她的防卫措施而已。

    这时我才发现小环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除了眼睛依旧在无神地睁着,其它的动作说她现在仍处于睡梦中也不为过,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的。

    而从她那里传来的低吟我也已经听明白了,那是不断被无限重复的四个字:“不要过来……”

    这院子本来就不大,基本上一出点大动静,所有身在后院的人都能听到,就算没被我之前那一记踹破房门的惊天一脚惊醒,也差不多被我刚才的那一声惊怒一吼给吼醒了,就这么一瞬间,小环狭小的门外就已经挤满了人,还有两个人立马就抢了进来。

    “觉明,你在干什么?!”貂蝉夫人不可置信看着我,仓促起身的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

    “南宫,难道你……”吕玲绮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原本就已经很大的眼睛此刻看上去像是两只黑色的铃铛。

    不用问了,看这表情就知道,她们脑袋里正在转着的东西一定很精彩。

    “你们到底把我看得是有多么龌龊不堪啊?我南宫亮是那样王八蛋的人吗?”我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道。“拜托你们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不对劲的人才不是我,而是那个坐在床上的疯女人!”

    “小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貂蝉夫人惊愕看着我。“这是什么情况?鬼上身么?”

    吕玲绮叫了小环两声,也听不到回应,这才接过话头说:“什么鬼上身?哪有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情?我看,八成是梦游吧?”

    梦游?我只听说过人在梦游中的一切动作都是无意识的、毫无规律的、随着梦境而变化的,从没听见有谁说过梦游还会自带防守反击这么一套颇具反射逻辑的步骤的啊!

    渐渐冷静下来的我灵光一闪,一个传说级别的词语突然从脑海里不由自主蹦到了嘴边。…,

    “营啸?”

    “营啸?那是什么东西?”貂蝉夫人和吕玲绮面面相觑。

    营啸是一种只有在军队里才会发生的一种特殊中的特殊情况,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只从师父的嘴里听说过。

    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军规里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就会有深深压抑。另外一方面军队中的黑暗也有很多,军官肆意乒士兵,老兵结伙乒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是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的尖叫,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甚至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也趁此机会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乒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

    小环现在的情况当然不是标准的营啸,但原理上却差不多,而我也明白了小环不断重复的那句“不要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那天早上小环说的话,就是答案。

    那句话的对象,是在我之前的那些,一个又一个的,仗着主人的身份,对她极尽压榨之事的人皮禽兽。

    “那么公子不记得了也无妨,不过就是睡了自家自家丫鬟一晚而已,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经历过多少次伤害,才会只在有光亮的环境里方能安然睡去?

    “难道公子以为,你是小环的第一个男人吗?”

    要经历过多少次背叛,才只能在床脚里用佝偻着身体的姿势进入梦乡?

    “小环的卖身契,都在庐江辗转了几年了,这张卖身契的主人也换过几次了,公子不会天真得以为,一个毫无自由可言的小婢,一直到昨晚为止,都是还是完璧之身吧?”

    要经历过多少次欺凌,才让她就连睡觉的时候,手中也要紧紧握着一把刀!

    这个女孩消瘦的肩膀上,到底承担了多少压力,才会形成类似只有每天徘徊在鬼门关前的前线士卒才会形成的营啸的,糟糕情况?

    “是什么都好,那现在怎么办?”吕玲绮问到了重点。

    “怎么?难道连觉明你,都无法抢下小环手里的刀么?”貂蝉夫人看着我。

    “重点不是她手里的刀。”我摇摇头,慢慢用最不容易引起她反抗的步子,再次尝试靠近小环。“陷入了这种精神状态的人都是疯狂的,就算夺下了她的刀子,压制住了她的四肢,她也会用牙齿胡乱咬人,与疯狗完全无异。”

    “那应该怎么做?”

    其实当初被复仇蒙蔽了心智的玲绮,其精神状态就有点这样的疯狂趋势,只是她当时的症状轻很多。所以想要把小环弄清醒,要么,等她自己慢慢冷静醒转过来,要么,就像当时对待玲绮的那样,给她一个超乎想象的大刺激,以毒攻毒。

    给与一个,比给那时的玲绮更大的刺激。

    我的步子,停顿在了小环的床前。我静静看着还在床脚里兀自重复着那四字呢喃的小环,慢慢向她伸出了手。…,

    刷!

    不出所料,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瞬间,小环手中的刀再度横斩了过来。这次我没有惊慌失措,凭着锻炼了多年的动态视觉轻易捕捉到的短刀横斩的轨迹,我一下子就抓住了小环纤细的手腕,将她从那充满悲伤回忆的角落里拔开,往怀里一带。

    以及最重要的,让她手中的短刀,刺进我的右胸!狠狠地刺!直没至柄的刺!

    “觉明!”

    “南宫!”

    身后传来貂蝉夫人和玲绮的惊呼,我想她们听见了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

    “够了么?”没有理会她们惊诧的叫声,我低头看着小环。小环秀丽的眼睛呆呆看着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总算不再是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

    “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刀吧。”我强忍着右胸强烈的痛楚,面无表情慢慢拉起握着小环手腕的手。

    “不要!”小环终于惊醒过来,她连忙制止了我将刀拔离右胸的自残动作,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惊慌失措的泪水。“对……对不起……我……”

    我终于可以松开这口紧绷很久的气了。

第三十章 以身相许

    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夜晚。

    先是在房间里思考具体的进军策略从傍晚一直闷到子时,然后又碰巧撞见小环糟糕的心理困境——这个过程虽然很短,却是今晚最混乱的一部分,乱到我十分不想再重复回顾一次。

    再然后,就是一些琐碎的收拾手尾的功夫,以及……关于我伤势的包扎工作。

    最后的这部分倒是好解决,我本来就是一名军人,有一定能力对刀伤进行处理,再加上这刀伤等于是我自己向自己刺出来的,我当然知道刺在哪里既不会对身体产生致命的损害,又能流出足以刺激小环分量的血。

    “痛痛痛……喂,温柔点行不行?”我瞪着正替我裹纱布的吕玲绮。“你这么粗鲁,以后要怎么嫁出去?”

    “我粗鲁?”吕玲绮毫不客气跟我对瞪,手上力道加重,痛得我又龇牙咧嘴了一次。“我粗鲁也好过你鲁莽!是怎样?你就没有第二种安全一点的办法了吗?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伤?”

    “……这不是紧急情况嘛,我能想到这个办法就已经不错了。”我干笑了两声,当然不会自行戳破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小算盘。“再说了,我行军打仗那么多年,受过的皮肉之苦哪里少得了,哪有那么娇气?”

    “那就不要给我叫痛!”吕玲绮剪断了绷带,泄愤似的替我在**的胸膛打上活结。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还在师父身边的时候,而当年那个会在练武的间隙,忙里偷闲与我斗嘴的小女孩,如今也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公子……”

    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叫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拌嘴,我转头一看,是已经穿着整齐了的小环。

    吕玲绮也看到了,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拎着药箱酷酷地站起来就走,只是在经过小环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当然她的声音太小,我压根就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倒是小环听后颓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像幽魂一样轻轻飘了进来,静静看着我,仿佛是在端详一只未知生物。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不语地相互看着对方,像是两尊冷漠的石像,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如果……”最后竟是我先开了口,否则空气里那股愈演愈烈的不自在会把我逼疯。“如果你只是想来探看我伤势的话,那你尽管放心,都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嗯。”小环象征性地蹦了一个字,逡巡的目光还是没有放过我。

    然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那个……”我觉得自己的脸上很热,是那种被当成怪物一样看很久的那种热,语调也是硬硬的。“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睡吧,现在……很晚了。”

    “为什么?”小环终于开口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为什么公子要将刀插进自己的胸口?小环只是区区一个婢女不是吗?为什么公子宁愿选择伤害自己?”

    “只是想到就做而已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揉揉她的头,微笑着轻描淡写扯开话题。“不要想那么多了,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就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正正常常地睡一觉,就不算对不起我了。”

    我无意提起她的回忆,也不想她在这个阴影里面打转。即使是面对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也会因际遇不同而感悟殊异,“为女人受伤”这件我觉得是稀松平常的事,或许在她充满欺负她的男人的认知里,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吧?…,

    但愿这一刀能解开她的心结,至少,能够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正常的觉。

    “我也要睡了,”我转身走向床铺。“明天我还有要……”

    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一个温暖的**突然撞上了我**的背脊。

    从隔着那层薄薄的布衣上传递过来的,除了那股带着幽香的温暖外,还有一道激烈的心脏跳动声。

    “小环……”

    “对不起,公子,”小环的声音没有哽咽,只是闷闷的。“,今晚,能不能让小环,任性一晚?一晚就好。”

    我叹口气。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如果你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受一些,”我轻轻扳开小环环在我腰间的手,牵着她在床上坐下。“没关系,我愿意听。”

    但小环没被牵着的另一只手,却突然按住了我没有受伤的另外半边胸膛。

    我愿意听,是指正正常常的听,牵她的手,只是为了能在叙述过程中,能够及时安抚她万一激动起来的情绪……只是好像正准备说故事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分。

    “你这又是何苦?”我看着轻轻压在我胸口上的那只手苦笑,如果不是怕伤口裂开,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按下。“我没有怪你,更没有要你报答,你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有差别吗?反正小环早已不是冰清玉洁的清白女子了,这个残花败柳的躯体,就算再残破一点有何妨?”小环解开腰间系住两片衣服的系扣,一下子跨了上来。“小环知道公子身上有伤,无妨,公子只管躺着便是,一切都由小环来做。”

    不等我继续挣扎,小环又黯然说:“更何况,如果不这样做,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就像是刻在身体上的伤痕,伤口是愈合了,但伤疤却永远不会磨灭。毫无疑问,小环的过去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即使随着时间的过去,能量已不在,然而那股能量造成的印象却早已深深凿刻在了灵魂深处,成为坑坑洼洼的精神创伤,挥之不去,最后变成习惯。

    一方面,她当然不喜欢,甚至厌恶、抗拒、畏之如虎;但另一方面,若要她再回想再提起这些回忆,就必须把她重新放回那个熟悉的情景中,只有这样,方能将她情绪上的骤变与冲突降到最低。

    只要这两者之间缺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她就会崩溃。

    “公子知道庐江城么?不是庐江郡,是庐江城。”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生活在皖县里。”

    “那里,便是小环的故乡。”她扶好,然后慢慢坐下。

第三十一章 黑色过去

    那是个建安元年的一个早晨,那时的庐江的太守,名字还是叫做陆康。

    我记得那日的天空很阴沉,天上布满灰色的阴霾,干枯的树枝上站满了成群结队的乌鸦。无论天地,到处都是让人郁躁的黑色。

    不吉利的颜色,于是不幸降临。

    我是被满城的呼救声吵醒的,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些都是呼叫救命的声音,我只觉得很吵很烦。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从上到下,从主到仆,全部人都在仓促收拾细软,就连我的贴身婢女,也忘了把我叫醒。

    是的,你没听错,贴身婢女。我家当时在庐江,也是一个世家大族。

    我的贴身婢女告诉我,固守了两年的庐江城,终于被伪帝袁术手下的大将孙策攻破,夫人,也就是我娘亲,让我们全家迅速收拾好细软,尽速准备外逃。

    我听了以后吓坏了,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去捡东西。

    但,已经晚了。

    当我们全家好不容易带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孙策大军里的其中一只军队正好路过这条大街,只一个冲击,就将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冲散、冲散、冲散。

    当钢刀即将加颈时,我们都只顾着各自逃命,根本就忘了要寻找对方。

    我家家大业大,自然是聘雇了一些护卫和家将的,但个人的武艺再高,在千军万马中又有何用?况且那些人平日仗着腰间有刀,耀武扬威就可以,让他们去跟那群浴血奋战惯了的凶神恶煞拼命,他们又怎么肯?

    就这样,我和我娘亲,我的家族,失散了。

    失散了,家也没了,我只好趁着城内大乱,偷偷出了城,向东走。因为我依稀记得娘亲之前说过,她要去江东。

    你说得对,江东的范围很大,庐江城还是在江东的最西处,我也根本不知道她原本的目的地是哪里,所以我只打算到处碰运气,大海捞针,总好过水中捞月。于是很快的,我就碰到了一小股同样要向东走的难民。

    有相同目的地要去的人相随,很好,虽然不是朋友,但勉强算是可以相伴同行的同伴,否则我一个深闺弱女子,何时何地才能找得到家——抱持着这样一个念头,我加入了这股为数十个人的难民群里。但我那时毕竟涉世未深,不知道财不能露白的道理,于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我身上的积蓄,进而,抢。

    我理所当然反抗,挣扎,也合情合理的,他们抢完以后,我的衣服也不会太完整。

    然后,我看见他们的眼睛里,除了对钱财的贪欲外,开始多了,另外一种颜色。

    “没关系,这里可以跳过不说,没关系。”我看见小环不由自主停下,于是我坐了起来,轻轻抱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又等了好半天,我才听见小环用平静下来的淡漠语气,继续说:“最后,他们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衣不蔽体的,一个人。”

    把这样的我捡回家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农妇。

    老农妇的丈夫和儿子早就死在了战乱里,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对我很好,做菜给我吃,给衣服我穿,让我不用过着风吹雨淋的日子,却没向我要过一个子。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碰上好人了——

    直到我想要向她道别的那一天。

    一开始,她还只是找理由不让我走,我虽然微感奇怪,却不太好意思逆她的意,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时间一长,当我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她就用铁锁直接把我锁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把我从里面接了出来。…,

    一个,为家中公子,寻找侍婢的管事。

    她把我卖了,像在家里圈养到期的猪那样,卖了。

    而把我买回家里的公子,很丑,丑到可能只有瞎子,才会真心实意嫁给他。

    或许你会觉得这很正常,对么?一个长得这么丑的富家子弟,找不到娘子,那他花钱买一个貌美女子回家,虽然罪无可恕,但终究还算是情有可原的,对么?

    那如果我告诉你,在那座宅子里,光是样貌不下于我的女孩子,至少还有有十个,你会怎么想?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只在那里待了一个月,你又作何感想——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我没那个本事。

    而是他玩腻了。腻了,就不再有新鲜感,于是“只好”换一批能带来新鲜感的新货色,而旧货就只有被处理掉的分。

    没错,我又被卖了一次。

    这一次,我待了一年。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很受宠,而是因为我犯了错。

    这个错,不是不小心打烂了个花瓶什么的那么简单,而是我想逃,逃离这个宅子,逃离被人当成货物畜生一样买来卖去的命运。我不只是想逃,还想和那个人一起逃。

    那个人理所当然是个男人,他是那人家里众多下仆中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了我的际遇,却没有丝毫嫌弃我的男人。

    是的,我并没有逃跑成功,但他逃了,靠出卖我的逃跑计划,然后按照自己暗中制定的逃跑计划,毫不留情地逃了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地狱里。

    你知道我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我住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被锁链锁,被鞭打,被欺凌,这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同时我还是一个工具,用来款待客人的工具……

    又是一阵长久的停顿,就算再怎么运用耳力到极限,也只能听到水流轻微滑动的声音。我也什么都不问,静静等着小环自己再度开口。

    “一年以后,他气消了,也把我放了出来,然后我也再次开启了颠沛流离,被随意买卖的轮回。”小环不断上下抽动的身体突然停住,同时一道酥麻的电流瞬间爬过我的背脊。“之后的事,就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反正都差不太多。直到被刘晔公子买下,只为了照顾他微恙的老母亲不到两天,才被送到了公子你这里。”

    故事说完了,小环也已经倒在我的怀里,我却久久没有说话,像是嘴巴被浆糊紧紧黏住。

    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故事结束的那一霎那,我仍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仿佛灵魂在那一瞬间突然脱离了身体似的。

    这般沉重阴暗的过去,只怕不是靠一句“一切都过去了”、“重要的不是过去和现在,是未来”这一种冠冕堂皇的话就摆脱掉的,如果换成是我,大概也早就自尽了。然而我也说不出“我不嫌弃你”这句话,这也未免太假了。我承认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怜惜归怜惜,终究遮掩不了心里淡淡的别扭。

    我曾经说过,与其纠结于那些已经沉寂的事实,我更想给她一个幸福安定的以后。但这般曲折的经历,确实有点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极限。

    “小环自知这个被用过很多次的残躯,配不上公子。”小环轻轻从我怀里退了出来,仰躺在我旁边。

    “我没有……”我想说的是我没有这样认为,不管是不是真心话,这句话我都非说不可。但小环连给我这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一下子就捂住了我的嘴巴。

    “小环……对公子只有一个要求。”小环抬起头看着我,她那坚定的眼神一点也不容许我质疑。“小环可以做照顾公子饮食起居的婢女,如果公子不嫌弃小环,想要,小环也没有关系,只有一点……”

    “请公子,不要给小环任何承诺,不要让小环产生一点希望。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小环坚定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了两行清亮的泪,在刚才整个说故事的过程都没有落泪的她,这时却突然哭了出来。“小环累了……真的累了……小环真的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希望落空的痛……”

第三十二章 愿者上钩

    天已明。

    身旁的伊人此刻仍旧睡得香甜,清瘦的脸蛋上兀自干涸着昨夜不知道夹杂着什么情绪的泪痕,只是我却彻夜未眠,被迫看了她一个晚上的睡颜。

    当一个人活着,却失却了对生活的期待,这样的生命,又还剩下什么意义?

    这恐怕还是这八年以来,第一次整晚失眠,不过话又说回来,听了那样的故事,又有谁能够睡得着,并且不做噩梦?

    我轻轻睁开小环的怀抱,悄悄走出了房间。

    清晨的空气照例闷热,照在身上却有种好像被洗涤掉了什么一样的神清气爽,仿佛步入了焕然一新的重生里。

    “南宫,你怎么也那么早?”吕玲绮揉着眼睛,完全是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什么叫也?”我皱眉。怪了,我是听了小环沉重的悲伤过往,才会被搞得心烦意乱睡不着,这丫头怎么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你昨晚是去偷鸡摸狗了,还是去偷汉子了?我记得你昨晚很早就离开我房间了啊?”

    “拜托你不要讲得那么暧昧好不好?好像我和你之间有什奸情似的。”吕玲绮皱眉的样子好像很想打我一拳。“而且谁跟你说过离开了房间,就是完全离开了?”

    言下之意是……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我瞪大眼睛看着吕玲绮。这人……什么时候养成这种坏毛病了?

    “放屁!谁有那个心情偷听你们说话?”吕玲绮翻了个白眼,居然给我还用没有半点反省的理直气壮语气说:“我只是不放心你们,怕我走了以后你们两个又继续打起来,这才不小心听到的。”

    “……”

    算了,木已成舟,我已经不想争辩了。

    “也罢,你听到了也好,”我想了想,说。“等夫人醒来后,你把昨晚听到的事情告诉她,她是这个家的主母,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她来拿主意的……轻描淡写一点就好,不许给我添油加醋!”

    “知道了!我又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人。对了,这给你。”吕玲绮说完,从腰后掏出一卷竹简丢给我。

    “我又不是垃圾桶,干嘛什么都丢给我?”

    “垃圾个屁!这是文和先生昨天夜里托人送来的,那时你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姨娘就让我今天再给你。”

    听到这句话后我也没有继续斗嘴下去的心情了,急忙打开手中的竹简。原来是贾诩写下的,关于我们如何要暗中联系的方法。不愧是被叫做“毒士”的男人,制定下的任何方案果然都天衣无缝。

    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等一下,”我叫住吕玲绮转身而去的背影。“这份竹简你也看一下,我马上就写封信,你按照上面写的方法,跟文和先生取得联系。”

    “又是我?”吕玲绮瞪眼。

    “废话,我这么显眼,能自己亲自去么?只有你去,才不会那么引人注目。”我看了吕玲绮颇不情愿的表情一眼,又说。“好嘛,就这一次而已,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会让小环去办的。”

    “你说的,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比起清晨而言更加高升的温度闷出了满脑门的细汗,就连席子也是粘粘的。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小环在一旁轻声说,也不知道她在旁边站了多久。“四位将军和两位军师大人也都在大堂里候着公子了。”…,

    “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我点点头。

    我们都绝口不提昨天晚上的事,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只存在一个晚上的任性,然后就回到以往的相处模式。

    她当做没说过,我当做没听过。

    至于她口中的那些人,当然就是指周泰、凌操、蒋钦、吕蒙四个别部司马,以及鲁肃、刘晔两位军师,是昨天被孙策许为部下的六个人。清晨让玲绮送信出门之后,我就另外让人请他们下午过府里来,商讨如何攻打夏口一事。

    然后昏昏欲睡的我趁着这短暂的空白,找了个地方补充昨晚遗失的睡眠。只是效果有限就是了,直到现在我仍有些提不起精神。

    大致梳洗完毕以后,取了孙策交给我的地形图,我直接奔向大堂。

    大堂里的气氛相当热烈——是气氛,不是空气——当我到达大堂里的时候,这六个大男人已经兴高采烈地聊到了一起,像是他们是彼此多年不见的老友,而不是刚刚才成为的同僚。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鬼。

    “哟,将军出来了,”到底是练过武的人思感比较敏锐,我一出现,凌操就立刻看见了我,站起来率先向我施了一礼。“末将见过大人。”

    “凌将军请起。”我示意凌操不必多礼,然后又对正准备对我行礼的三个武将说:“这里是内宅,是私人的地方,各位将军大可随意一点,不用像在外面那般拘谨。”

    对比起初次到我家里来的四个别部司马,另外两个不拿剑的倒是常客了,只见他们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地喝着茶,一点都客人的样子都没有,其中鲁肃还大言不惭说:“我说过了不是?觉明这个人啊,就是不用对他太客气。”

    真是……超想一拳揍下去啊。

    “这杯茶你抬起来就不用放下了,把你的案几让出来,”老子是谁?南宫亮啊!岂有让人随意拍扁搓圆的份?立刻反击!“我要征用你的案几!”

    “这份地形图,就是昨天主公摘抄给我的那一份。”我将手中的地图铺开在案几上,用手指指着上面各不相同的城市名说。“你们看,我们眼下身处的皖县,跟我们的目标军港夏口,几乎是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但这两个地方,中间又隔了一座不算太低的丘陵,所以按照常规来说,从皖县到夏口,只有两条路线——要么,南下长江,逆流而上,过蕲春郡,从水路进攻;要么走陆路,向北绕山而行,再南下攻打夏口。”

    “但是这两条路各有其弊端。”吕蒙摩挲着他那光滑的下巴说。“蕲春郡还好,那里仍是我们的地盘,但流沂就在蕲春的上游处,如果我们跟随主公的大军而行,我们这五千号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难保会被拖入战团,这样我们去攻打夏口,也就没有意义了。但向北走的话,又旷日持久,况且那里是曹操的势力范围,谁能保证我们可以安全达到夏口?”

    “而且走水路的话还有一个问题,沙羡就在夏口的对岸,”周泰插嘴说。“如果我们从水路攻打夏口,沙羡方面肯定会发觉……夏口是只集结了一千兵力没错,但沙羡是黄祖的屯兵之所,那里可是有差不多四万的兵力啊。”

    “所以这两条寻常路,都不能走。”刘晔接口说,他抬头看了看我。“觉明,莫非你是想?”手指从地形图上的丘陵地势划过。…,

    “没错,我是打算直接从丘陵上穿过去。”我点点头。“紧挨我们皖县的这座丘陵,已经是整片丘陵中最低的部分,我想直接从中间穿过去对弟兄们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既出其不意,又兵贵神速。突袭夏口以后,黄祖的旗帜不要撤,我们直接装扮成是黄祖的士兵,见到有援军经过,再见机行事便是。反正那里是完完全全的军用港,如果不是要运输兵力,谁也不会没事跑到那里去的。”

    “这不容易,”鲁肃摇摇头,手里仍旧捧着茶杯说,我看这个茶杯,他倒是捧得听自在的。“我们的兄弟没问题,不代表辎重兵也没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丘陵再低也是丘陵,隔了这么一座山在这里,补给线是否能跟得上?”

    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但……

    “时间紧迫,来不及想这么多了。”我摇摇头,断然道。“主公下给太史将军和黄盖将军的急行军令是死命令,我估计只用五天,两位将军的援军就能到皖县,而主公出征流沂的日期,又是在这之后的三天,也就是说,大概半个月之后,主公就会和刘勋决战,而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拿下夏口。”

    话是这么说,但民以食为天,粮食这个问题还是要解决啊!看了他们六个人的表情,我觉得他们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敢说。

    “这样吧,让弟兄们各自备好三天的口粮,这三天内粮食要省着吃,三顿并作两顿,尽快穿过那座该死的丘陵。我等下再去面见主公,看看他能在蕲春郡哪里筹集到五千人马的粮草给我们,至于辎重的话,还是让他们运吧,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六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却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他们只好拱手:“诺!”

    “对了,”凌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军好像还没有明说,关于军伍行列的安排吧?”

    我愣了一下。对啊,怎么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这个?

    所谓军伍行列的安排,说穿了就是如何排兵布阵的事。我只有区区五千兵力,又是急行军,布阵的事就不用呢多加考虑了。但排兵的事确实需要好好思量一下,至少得分出先锋、中军和后军吧?

    我有点犹疑起来。

    先锋这个位置干系重大,有时候还会牵涉到整支部队的成败,如果率领“陷阵营”的高顺在我手下,那么这个先锋非他莫属——只可惜他不在,他好像被孙策另外有委以重任,昨天下午就带着三百亲兵出城去了。

    那么,该派谁好呢?我看着眼前这四张满怀期待的脸,不知道该怎么选。

    说实话,对我来说选谁都一样,因为这四个人我都不熟,也没见识过其中任何一个带兵打仗的能力。可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这么儿戏去选又根本不对……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昨晚我才避免去想这个问题?

    “既然将军还没有计较,那么凌操今天就做一次毛遂好了。”像是怕我不选他似的,凌操抢先大叫道。“南宫将军,不是我老凌自己夸耀自己,自我凌操随了主公以来,这大大小小数百战,哪次不是我老凌担当先锋?那战绩,不敢说是百战百胜,但赢多输少,还是称得上的。”

    我无奈看着凌操脸上慷慨激昂、就差没写下“这先锋,舍我其谁”血书的表情,只好哭笑不得说。“好吧,那此次攻打夏口的先锋,就还是拜托给凌操将军您了。”

    我看着他们六个人离去的背影,最后慢慢停留在了那个貌似大智若愚的男人身上。

    鲁肃啊鲁肃,我南宫亮看不透你,不代表没人看不透你,这次就看看你们这两个都是总喜欢装作高深莫测的王八蛋,谁能更加智高一筹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片粗布,那是在踏进这个房间之前,已经回到府里的吕玲绮,顺手塞给我的。

    上面只有十五个字:装傻充愣,敌不动我不动,让愿者上钩。

第三十三章 临阵磨枪

    我的请求被批准了,孙策说他会马上派遣使者前往邾县传令,让我们下山以后直接去那里取粮。只是……

    当公事说完以后,自然而然的,就会说起私事。

    孙策接下来立刻就告诉了我,周瑜和乔朝容、同时也是我和乔夕颜的婚期已经订好了,等我们一从江夏凯旋回来,第二天就立马替我们完婚。

    “这么急?”我愕然。

    “急?”孙策不以为然看着我,撇了撇嘴说。“我这个办婚宴的都没说话,哪轮到你这个入洞房的挑三拣四?”

    得,那就照办吧。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的意见说了也不顶用。但问题是……

    “你搞这么快,二公子那边真的没关系么?”

    “唉,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一提起孙权,孙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我之所以决定要你们这么快成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早点把生米煮成熟饭,也就可以趁早断了他的妄想念头。”

    啧,果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长兄如父,孙策这个大哥,当得还真不容易。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很何况我还只是个带兵打仗的,这些破事我就不掺和了,还是说回公事吧。

    孙策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话才刚说完,他立马就写了命令让信使带出城去。只是这人虽然走了,到目的地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于是我将我们这五千人的出征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三天时间用来做出征前的准备,确实有点短。但就我们这边的情况而言,无论将还是兵,都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从战力上来说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部队与部队之间的协调程度。尤其是我亲自率领的这一千人,他们并不像其余的四支千人战队那样并肩作战了多年,彼此之间的配合亲密无间。对他们来说,我们可是新人。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他们的心中对彼此已经没有了敌意,但就算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几个将领的相处融洽,并不代表我们的兵就同样能够完美合作。这可是最要命的事,而这三天,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虽然我真心觉得效果如何还有待实践,但如果现在不尽力去做,那么以后就更加难以办到。

    说起来,这几天诸事缠身,公事私事接踵而来,忙得我不可开交,今天还是我改旗易帜后,第一天回到军营里。也不知道那群兔崽子闹翻天没有。

    “哎呀,标下参见将军!几天不见,将军的风采更胜往昔啊!”今天把守营门的士兵是我的其中一个屯长王开手下的步卒,叫钱四。此人最是乖巧伶俐,是少数几个我能直接叫出名字的士兵之一。

    他一看见是我来了,远远就双膝跪倒在地上,就差没高呼“万岁”。

    “少拍马屁,”我从“宝儿”的背上跳下,故意冷着脸说。“没事干对老子行这等隆重的叩拜之礼做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趁老子不在,给老子捅出什么大篓子了?是就快说,否则以后出事了,就别怪老子不给你兜着。”

    “将军,瞧您这话说的,”钱四还不等我允许,立刻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这人刚才的举动,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将军您现在已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校尉了,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杂号将军了,弟兄们这不是替您高兴,恭喜恭喜您么?”…,

    “我说钱四,你这话就说得不妥了,”另外一个守门的士卒也腆着脸站了过来,笑嘻嘻说。“校尉怎么了?咱将军以前也不是没做过校尉啊,要我说啊,恭喜将军是对的,但不应该恭喜这个,而是应该恭喜将军好事将近,马上就要迎娶江东最有名的美女小乔,就要抱得一个香喷喷的美人归了。”

    这个人叫郑麻子,也是王开的部下里一个有名的话唠,这王开倒是有意思,今天怎么把这俩活宝打发出来守营门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你们连这事也知道了?”

    “这叫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啊。再说了,将军您和小乔的婚事、周瑜大人和大乔的婚事,这皖县里还有人不知道么?”

    “行了,”我打断郑麻子的喋喋不休。“少他娘的贫嘴了,去,把几位屯将都叫到我的营帐里去,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兵没个样子,为将的也不像话,每个人都是用嘻嘻哈哈的恭喜笑脸,乱七八糟走进营帐里来的。说实话,我倒挺喜欢他们这样没大没小的样子,相处起来我会觉得很轻松,只是现在,还没到可以松下来的时候。

    该客套的客套完了,该恭喜的也恭喜够了,就轮到我说该说的了。

    “将军,”张子兴跃跃欲试的表情。“您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不是想让我们,篡兵夺权?”

    “哈?”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而且篡兵夺权这句话,我怎么感觉那么刺耳?

    “就是啊,孙策大人不是又给了您四千兵马和四个将军么么?您是不是想把我们派到他们军中做副将,找机会将他们的兵马全部夺过来?”张子兴总是很喜欢想一些很恐怖的东西。

    但也总是停留在想象的阶段。

    “放你娘的屁!”我瞪了说话乱七八糟的张子兴一眼。“这四千兵马才刚刚到手,仗都还没开始打,就开始考虑怎么搞分裂了?这兵我还用带吗?还不如干脆直接散掉算了。我叫你们来,是说正事的。”

    我把前两天一大一小两场军事会议上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说了,那些都是他们必须知道的事情。

    他们听了以后久久没说话,于是我也不开口,任由他们自己盘算。

    “我们……真要替孙策做事?”蔡勇是这十个屯将里最年长的人,他的性子也最为沉稳。

    我叹口气,果然如此,但我不怪他们。他们待在皖县的时间远比我要长,孙策作为敌人的这个概念被教育得太久,我明白让他们这么短时间转变过来很难,如果有人今天要我替曹操办事,我一定先宰了他再说。

    “孙策没有让我们随他一起去攻打刘勋大人,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替孙策卖命,我会跟孙策说,让他将你们安排进留守皖县的队伍里。”我不想逼迫他们做出我想要的那个选择,那种违心之论是逼不出来的,人各有志,我了解。

    “属下不是说不想跟着将军干,毕竟比起刘勋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将军更像我们的主公。”像是怕我会错了意,蔡勇急忙开口说。“只是……要跟孙策的军队一起并肩作战,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那个画面,光是想象一下,我都会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们的原因了。”我失笑,看着蔡勇一脸难受的表情说。“出征的时间定在三天后,所以接下来的这两天,我想安排这五千人来个集体训练,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毕竟你们以后就是生死兄弟了。另外,避免你们这群王八蛋搞得太过分,这几天我都会住在军营里,直到出征的那一天!”

    “啊?!”

第三十四章 军队斗殴

    “三、四小队前进四步,六、八小队移左三步!”

    在可容纳五千人的大校场内,正进行模拟实战练习,为数两千名红衣骑士,排出了一个圆型防守阵式,力敌为数三千人的一支步兵团。大家虽然只用木矛木刀,可是双方都非常投入。

    场面看上去很热血激烈又井然有序,攻防双方都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老兵,只是我却看出了其中的不和谐。

    “唉。”

    看着尘土飞扬的校场,我叹了一口气。

    “将军因何叹气?”周泰看了我一眼,问。

    此刻在这个简陋的看台上站着的,除了两位执掌文事的军师外,还有我们这五个实际统领兵马的将军。我们没有亲自下场,而是由各自的副将代为统兵的理由,不外乎是看看这只部队的实际战力,顺便磨合相互之间的默契……特别是我们这只千人新军,和另外四只合作了多年的老兵的默契。

    也正是基于这个缘由,所以我并没有让现在在校场里用木刀木矛相互拼斗的双方人数均等,而是排出了两千人对阵三千人这样的对阵阵容。其中这两千人的部队里有一千人是固定不变的,那就我亲自率领的千人队。而另外与之配合的部队则是由另外四只部队依次配合担当,尽可能使他们之间的相处能够融洽些。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明显。

    “诸位将军,你们看,”我伸手指着那只两千人的部队,中间那一条极其明显的分界线,说。“这支由两个一千人组成的部队,看起来是在攻击同一目标,但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战,各打各的,不要说相互支援、互为犄角了,就连相互掩护都没有办法!现在若要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攻打这个破绽,人数不用太多,只要区区数百人,就能随时把这支部队打崩!”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主公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吕蒙摸着自己光滑的下鄂说。“毕竟我们曾是……算了,这种事,不说也罢。”

    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接话,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同样的,谁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在需要时间才能堆沏的默契面前,任何妙计都无能为力,只有经历缩短这个过程。

    “各位将军,”鲁肃的目光在我们中间转了一圈,忽然笑了出来。“我想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没错,他们是不怎么对付,但幸好现在还只是训练。没有真正到战场上去检验,都不能轻易下结论。”

    “军师这样说,本也无错。其实要将部队强行整合,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不外乎是将他们一起扔进死人堆里打滚,”凌操也皱起了眉,他的话说得很直。“但现在就将这样的队伍拉到战场上,那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

    “那倒也未必,”鲁肃看着校场上攻防双方的阵型变化,说。“毕竟他们效忠的是同一面旗帜,在战场上要面对的是同一把刀,战场上可没有闲情逸致可以想那么多,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想,自然就会迫不得已合作起来,先撂倒那一把砍过来的刀再说吧。”

    我狐疑看着鲁肃,心想到那时情况会不会真的那么乐观?如果带兵打仗、整合部队真有那么容易,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一介幕僚,”鲁肃似笑非笑看着我说。“幕僚的职责,是提供给主帅所有可行的计策,至于这些计策要不要用、要怎么达成,那得看主帅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娘的,说了半天,结果通通都是废话。

    此时校场上的战果已经初步显现,那两支各自为战的千人队此刻终于吃到了貌合神离的苦果,已经有一支为数数百人的部队突入了那道极其明显的缝隙,若他们再不真心联手,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两支队伍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彻底分割切断,然后被慢慢啃食。

    “胜负已定了。”我摇摇头,准备举起令旗停止演练。

    然而意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

    虽然这两支千人队是各自为战,但毕竟还是身处在同一阵营里,即便在阵容上有缝隙,却也仍可说得上是联系紧密。此刻虽然那道缝隙被敌军突入了进来,呈现了败象,但阵型未散,行伍齐整,倒也未曾真正失败。但此时那两千人交汇的部分却在漫天飞扬的尘土里突然乱七八糟搅和在了一起,明明敌军还没有打到眼前,他们却愚蠢地自乱了阵脚。

    “怎么回事?”我指着像是两股猛浪拍击在一起的人群问。“怎么这么乱?”

    “尘土太大,看不太清楚。”鲁肃用手在额头上打了个帐篷,说。“不过看样子,他们好像在打架。”

    打架?我难以置信瞪大眼睛。这些兔崽子竟然还敢在演习操练中打架?我这个三军主帅明明就还在看台上啊!

    “岂有此理!统统给我住手!”我气急败坏大叫,直接从看台上跳了下去。

    本来要让两支正在交战中的军队瞬间停止手头上的动作并不容易,幸好从看台上跳下来的不是我一个人,而军中首脑集体跳下看台这样的震撼场面想必是有点让他们吓到,于是他们很快垂下了手上的木刀木矛,然后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明天就是出征之时了,有什么委屈这么大不了?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鲁肃的眼神还真不错,这些王八蛋还真的是在打架!

    还真相当精彩的画面,百十人穿着相同颜色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扭打在一起,拳脚并用,各种骂娘层出不穷,木刀木矛落了满地,像是被遗忘掉了似的。

    “我日你娘亲的,你他娘的算是哪根葱,老子也是你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杂种能欺负的?”一个汉字骑在另一个汉字身上骂骂咧咧的,抡起拳头就要准备揍下。我见状不妙,率先冲了过去,从后面抓住了那个高高举起的拳头。

    “谁敢拦我?!”被我抓住了拳头的男人怒吼,愤怒的表情却在回过头看见我之后瞬间零碎成惊恐。“将……将军……”

    是郑麻子。

    “很厉害嘛你,郑麻子,在我练兵的时候还敢给我打架是不是?还不给我住手?!”我冷眼瞟向所有看向这边的人,愤怒大吼。“按各自统属站好,将校在前,士兵在后,列队!”

    “很有本事嘛你们,居然把拳头、把兵器指向自己的战友,指向你们的袍泽?”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这两百多号人,他们中间有的人噤若寒蝉,有的人则面带不屑。“怎么,都很厉害是不是?那怎么跟敌人战斗的时候又不见你们这么勇?!谁先动的手?”

    “我!”人群中忽然高高举起一只手。

    还是郑麻子。

    “好,敢作敢当,很好。”我强忍着怒气,说。“那你来说说,为什么打架?!”…,

    “将军,这可不关我们事,是他们先来找茬的!”郑麻子抬起手,指着旁边的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说。我认出他就是刚才被郑麻子摁在地上狂揍的那个人。

    “你这个低三下四的马前卒,在说什么?!”那个人狠狠瞪了过来,随即又痛得龇牙咧嘴。

    “你他娘的敢说不是?!”郑麻子咆哮道。“没错,老子还就是马前卒了,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他娘的连个屁大小的芝麻官都不是,还想来指挥老子,大家都是马前卒,你他娘的凭什么?”

    “就算都是普通士兵,老子的资历也比你强!敌军打到眼前了都还不知道要掩护,从来就没见过那么蠢的新兵蛋子,老子这是在教你怎么打仗!”

    “滚你娘的蛋!老子是新兵蛋子?老子拿刀拿剑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玩自己的鸟蛋,说老子是新兵蛋子?他娘的你这么厉害又不见你过来掩护?”

    “少他娘的强词夺理!”那个人若有似无睨了我一眼,不以为然说。“就算校尉大人在这我也这么说,我不管你之前在谁手下当兵,在孙家大营里,你就是一个新兵!老子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放肆!”蒋钦忽然在我背后大吼,看来这个人是他的兵。“将军面前,岂容你说话如此无礼!”

    “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干脆将话彻底说开吧。”我伸手制止蒋钦。“没错,你们都是孙家的兵,但,无论你以前跟的是哪位将军,现在,也都同样归我管辖。如果谁有不满,觉得我越俎代庖了,现在就可以站出来,去主公那里告我的状,我绝不怪他。”

    “好,既然没有,那以后谁犯了错,就不要怪我以军法处置。”我并没有特别看着那个人,而是对着所有看着我的人说。“在我的军营里,我可以允许你们结伙结伴,但是,绝对不可以相互乒排斥,更不可以斗殴!为什么?因为今天你们欺负的人,是与你们生死换帖的兄弟,是明天很有可能在战场上会救你一命的人!今天你揍了一个人,明天,你就会少一条活路。”

    “将军,瞧您这话说的,”郑麻子不干了。“凭什么是我们是被他们救,说不定技不如人的是他们,还要靠我们去救他们咧。”

    “那不就完了么?今天你把他打伤打残了,明天要救他岂不是更费劲?”

    我注意到那个人面有不服之色,连忙接口,也引起了郑麻子和他的那群人大笑。

    “笑个屁!中军官!”我从鼻孔里喷出气。

    “在!”

    “将这些人的名字全部记录下来,明日是出征之期,现在不宜严惩,等打完夏口以后,记得提醒我,今日所有参与斗殴的兵士,责二十军棍,”我瞟了郑麻子一眼。“主犯者,责五十军棍!”

    “诺!”

    我叹了口气,突然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想大家都没有继续训练的心情了吧?

    “散了吧,各自回营养精蓄锐,明日卯时一刻在西门集合,准备出征夏口!”

第三十五章 碧星夜空

    “前面有什么特殊状况吗?”

    “回南宫将军话,凌将军让小的告诉将军,前方一切正常,请将军放心。”

    “知道了,下去吧。一旦前方有什么突发状况,立刻向我汇报。”

    遣下了先锋凌操派来的传令兵,我挥手示意后面的军队赶紧跟上。

    现在时间已经踏入了八月,然而露出在战甲外的皮肤依旧被炙出层层细汗,像是七月末尾的炎热持续燃烧到了现在。

    幸好我订的进军路线是要穿越丘陵,虽然跟平原的地面相比较为崎岖,但空气相对来说却清爽得多,路上也有茂密绿叶在头上遮蔽,总体来说,但也并不十分难受。

    但好景不长,随着对山脚的接近,这趟还算不错的进军也已经到了尾声。

    “南宫,你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吧?这次进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次标准的奇袭,对方如果没有细作分布在我军内,是无论如何也防范不了的,你又何必这么紧张?”鲁肃在我旁边说,撩起衣袖猛擦满脑门的汗。

    绕是他堂堂一军师之职,行军期间不必身着重甲,却也是热得不行。

    “小心无错,还是提早做些准备比较好,”我快步走在中军的前面,说。“就算是瞎紧张,也总比意外发生了才来紧张强。后面的快点!”

    因为要穿越丘陵,马在山上就是个累赘,所以我们此行进军全是步卒,全军上下没有一匹马,如果真的要做到兵贵神速,唯有不计较体力损耗跟时间赛跑!

    “报!”此时前方又跑来一个人,单膝跪倒在我面前。“前军即将到达山脚,凌将军遣小的来向将军请示,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你回去告诉凌将军,弟兄们的口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主公已令邾县方面替我们准备好了接下里的粮食,请凌将军带弟兄们转往邾县取粮,我们随后就到,然后全军在邾县休整半天,明日接着进军。”

    “诺。”

    “对了,凌将军知道邾县怎么走么?”

    “南宫将军放心,江东地形,我们大多数人都知之甚详,别说是凌将军了,这邾县,就连小的也是走过几回的。”

    “那就好,去吧。”

    “诺。”

    传令兵领命而去,而我则令身后的士卒加快步伐。

    邾县在战国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国,现在则变成了庐江郡和江夏郡、同时也是荆州和扬州接壤线的一座小城,自古以来就不是很受重视,要积聚起供五千人几天食用的粮草是没什么问题,可要驻扎进五千人马,地方就不太够了,于是我们就在城外直接扎起了大营。

    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很容易发呆,然后曾经经历过的过往就会不受控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然后某些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则会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变得特别清晰,渐渐刻在心底。

    这就是思念。

    ——也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在看什么?”我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我急忙将手上的东西收在了身后,这才转过头看。

    是刘晔。还好不是鲁肃,不然少不得又要被他奚落一番。

    “可惜现在是在军中,不能喝酒,不然我一定要逼你酒后吐真言。”刘晔笑笑。

    “你确定你要跟我拼酒量?”我不屑。“你信不信,到时候酒后吐真言的一定不是我。”

    刘晔笑着没有接话,而我也不忙开口。我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坐在简单搭就的营帐前看着天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其实我知道你刚刚藏在怀里的东西是什么,”刘晔忽然开口。“是在临出征前,乔家二小姐送给你的护身符吧?”

    虽然跟聪明人做朋友很多时候会比较省事,但有时候却又感觉很糟糕,因为在他面前很难保留下秘密。

    我从怀里掏出我刚刚藏起的那个东西。他猜得没错,就是临行前,乔夕颜送给我的护身符。

    六天前,皖县,西门,还没有完全大亮的浑浊天色。

    五千名整装待发的士兵,一对依依惜别的璧人……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气氛的。

    “南……南宫将军,”乔夕颜低着头,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我。她不仅语气支吾,就连动作也是扭扭捏捏的。“这个……这个送给你。”

    说真的,当时我是有点惊讶,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居然会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替我这个还不是相公的男人送行。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我狐疑接过那个小布包。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怪异,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我的脸现在非常僵硬。

    “这个……是我向附近的大巫祝求来的护身符,”乔夕颜的声音越说越小。“希望……希望将军,能平安回到这里。”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多谢二小姐了。”

    说过了,我是一个相当容易被气氛影响的人。自从乔夕颜知道了她被孙策安排嫁给我之后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变得愈发拘谨,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的娇俏可爱,那天早上乔夕颜的尴尬显而易见也感染到了我。

    至于她口中的巫祝,则是向鬼神祈祷求福的人。他们从上古时代开始,就一直存在至今,他们的职责包罗万象,但基本上都跟祈福有关。以前就有过君王或者将军出征时会向巫祝,或者是说向鬼神祈福的情况,所以乔夕颜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只是坦白说,这些东西我是不信的,因为我总是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其实都有其可以解释的道理,与所谓的鬼神根本没有半点关系——虽然我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对我来说,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并不是护身符,是心意。

    “真是羡慕死人了,一大早的,天还没有大亮,两个人就在城外卿卿我我,楞把五千号人晾在一旁当空气,好像除了你,大家都是孤家寡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跟鲁肃在一起混太久了,刘晔的语气也开始有点变得贱贱的。“只是我怎么觉得,你们不像快要成亲的准夫妻,而是一对正在偷情的淫男荡女似的?”

    “说的也是,”我毫不示弱说。“你说我这个妹子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明明就知道你要随军出征,明明就在同一座城池内,不说去替你求个平安,至少也要来送送你啊。”

    “啧啧,谁说没有亲身来送,就是对我毫不在意的表现?”刘晔挑了挑眉毛,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家伙,今天过来不是单纯就是为了炫耀吧?“”

    “哟,不知不觉的,你们两个就突然有了奸情了?”我斜眼瞪他,但其实心底里对这对璧人之间的关系有所进展还是挺高兴的。“快说,什么时候的事?”

    “秘密。”刘晔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是你这个师妹不让我跟你说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回去逼问她试试呗。晚了,该回去睡觉了。”

    这家伙,果然是过来宣泄心里快要满出来的幸福的么?

    目送走了刘晔,我的目光随即回到手上的护身符上,脸上刚才一直伪装的幸福表情也垮了下来。

    其实,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有个人会担心我的安危,有个人会在家里等我回家,这样的感觉很好、很幸福。

    问题是,这样的温柔,是单纯只给我的,还是仅仅只是她作为妻子,被教育要对相公付出的关心?是不是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当她的相公,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娘子本能?

    这也是,我由衷抗拒这门亲事的原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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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方天画戟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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