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归家
“兀那狐妖,好生嚣张,若是让大爷我遇见了它,少不得一斧子将它劈的魂飞魄散。”
“这狐妖怕是故意来挑衅,让你杀那女子的吧?”
这句话一说出,犹若引爆了火药一般,那饭桌之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猜测什么的都有。
只有那讲述之人喃喃的说到:“总之,那男妖狐说完这话,转身便走。我回过神来追赶,却到底是失了他的踪影。再回来时,那女子也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一片流民赞美之声,直呼她为女菩萨。我之所以不能确定,全因为我岂可轻信狐妖的言语?再不信,是从未听说天狐有如此的善良?最后,天狐不应该是那绝顶魅惑的存在吗?为何平和温良,又圣洁如那高山之雪,娇憨若那少女之态,清纯高洁,不可亵渎?你们见了便是明白了。”
“啊”此时的聂焰扯掉了脑袋上的叶子,忽然长叹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吓了正和他脸对脸的小崽子一跳,赶紧缩了一下脑袋。
聂焰看得好笑,轻拍了一下它。
然后干脆利落的一手提起让老板准备的清水干粮,又把装着小崽子的包裹系在胸前,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驿站。
驿站外,那匹被栓在树下的黄骠马儿已是吃饱,看着聂焰走来,忍不住连连的打起响鼻,似乎不耐聂焰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聂焰走上前去,拍拍马儿的脖颈,说到:“老伙计,听了一件故人的事儿,耽误了些时候,咱们这就上路吧。”
说话间,聂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那马儿善解人意的低嘶了一声,甩开蹄子,便朝着道路的前方奔跑起来,在火热的日头下,带起了一路的烟尘。
分明是一只普通的黄骠马,却是跑的很快,那带起的凛冽风,也吹起了聂焰的一头长发。
他那神色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嘴角也是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在马上有些爱惜的摸了一把黄骠马的鬓毛,这几年倒是它陪他出生入死,喂的草料之中悄悄由少入多,考虑着马儿的承受能力,拌入了一些未化形的妖兽精血,倒歪打正着,让这马儿更加的神骏了。
也是当年的少年心性,心中也难免得意,这马儿比起古时那传说中的赤兔怕也不差了吧?
“大黄,你说这碗碗做这些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所图是什么?她断然是狐族之人,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而自古人和妖哪有不两立的?而近年,她也活动频繁,频频出入那些传闻有大妖的深山,甚至在人间也这一次,就是单传为了行善吗?”
聂焰对着马儿自言自语,马儿却哪里会回答他?只是不满的又嘶鸣了一声。
那意思好像在说,本大爷在专心跑路,你小子别啰嗦。
聂焰苦笑了一声,低头看去,小崽子已经在他怀中睡熟,原本系在腰间,露出了一个腿子的煮白鸡,鸡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倒是馋嘴。”聂焰看了它一眼,好笑的看了一眼它那油光闪亮的嘴,伸手摸了一下。
儿时无烦恼,无论人与兽都应该是如此吧?看这家伙,也是一个吃了又睡的货色。
黄骠马儿神骏,加上吃饱喝足,休息的够,原本聂焰预计要傍晚才能赶到的地方,却是在下午时分,不到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这是蜀地的一个小镇,在几年前离开故土之时,聂焰就是带着几个孩子来这里定居的。
选择这里,自然不是毫无原因。
第一,因为蜀地偏僻,蜀道难行,一般兵家祸事都很少波及到蜀地。
第二,则是因为这里大山连绵,多山岭水泽险峰,又因地形原因,多具灵气。自古剑侠,仙侠,修者多出蜀地,但妖物凶兽也多出蜀地,甚至传说中的几个大妖也盘踞在此,为方便自己猎妖,不离孩子们太远,这里也是选择。
最后,蜀地相接滇黔,也是那多深山大泽,妖物频出之地。
聂焰在三年守孝的时节,就已经决定把蜀地做为落脚点,如今也算是按计划行事。
这个小镇不在蜀地的中心,算是比较偏僻。
初到之时,这里的民风虽然彪悍,但也透着一股热情,只是贫困了一些。
到了如今则是繁华了许多,一些都全因为梅寒。
这倒是个神奇的丫头。
进入小镇,与聂焰打招呼的人不少,在这里四年的时光,倒不是他聂焰多有名声,而是他那些弟弟妹妹,特别是梅寒的名声。
之前,聂焰的宅子就买在镇子比较靠近边缘的一条巷道。
是一个刚刚够兄妹四人加上聂焰住着,稍显有些拥挤的小宅院儿,如今那条巷子临近的宅子都被梅寒做主买下了,曾经的小宅子倒是变成了真正的深宅大院。
一年回不了家几次的聂焰,每次总是感慨这宅子的变化,这些小家伙的了不得。
这一次再次回家,忍不住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伸手敲门,当那大宅门打开之时,一个老仆出现,看见聂焰就夸张的大喊,大少爷他回来了。
并伸手接过了聂焰手中的缰绳,牵着黄骠马儿去那马厩了。
这一次宅子明显又发生了变化,曾经门前的小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一个偌大的花园,而且走廊屋子交错,聂焰有些晕晕乎乎的认不清楚路,站在门前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倒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沉稳娴静的少女发话了:“许伯,要和你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大哥回来不能叫做大少爷,要叫做家主。”
这不是梅寒又是谁?聂焰听得好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丫头,规矩倒是恁多,我独来独往一个人,做什么家主?”
说话间,抬头一看,那站在花园尽头,长廊之前那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梅寒又是谁?
从初遇这些小家伙,到如今,已经是7年的光阴,初见时,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丫头,比碗碗还要瘦小一些,也是分不出男孩女孩,如今谁能想到,就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把聂焰身后的这个家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了。
见到外出快大半年,又凭添了几分沧桑的聂焰,梅寒眼中明显充满了思念,也充满了对这个大哥的心疼牵挂,更多是见到时的欣喜。
但到底是大女孩子了,不能像小时那样欣喜就扑倒大哥的怀里,多少是要有一些矜持,只能慢慢朝着聂焰走去。
却在这个时候,从那边的长廊窜出来一个如风一般的身影,还不待聂焰反应过来,就已经扑倒了聂焰的怀中,挂在了聂焰的肩膀上。
“大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说话间,声音都有些哽咽,仔细看去,不是竹风又是谁?
当年的鼻涕娃,初遇才五岁,如今也已经有了一些少年模样,个子窜高了不少,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轻松的抱着。
“大哥!”一个稍显稳重的声音出现,是那苏展也跑出了宅院,如今的苏展已经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比较沉迷于医术,也是随着年月的过去,越发的稳重,气质也越发像一个翩翩书生。
这世间事好像都不太能令他激动,聂焰回来,他能如此鞋子都不穿好,就跑出来,可见激动。
“大哥,你这书信到了大半个月,怎么才回来?我想你都想急了,心心念念的,这武都练不上心了。”聂焰还没来得及和众小打招呼,又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了,眼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后院的方向走来了。
这是兰石,经过了少年的变声期,声音已经有了一些成熟男子的味道,比起当年的冲动,如今怕是已经更加的火爆。
聂焰心头温暖,这就是家人,真正的牵挂之所在。
在这个时候,一个咽呜的声音从聂焰的怀中传来,竹风紧紧的吊在聂焰身上,是以挤压到了他怀中的小崽子,所以它迷惑的醒来了,发出了不满的哼唧之声。
“哇,大哥,这是什么?”竹风从聂焰的身上跃了下来,夸张的大叫。
聂焰却来不及和竹风解释什么,而是迈开大步,朝着这些弟妹们走了过去,把他们都唤到眼前,然后舒展手臂,也不顾梅寒是个女孩子,统统抱在怀中,畅快的大笑,大声的说到:“是啊,我回来了!”
此时,终于迎来了傍晚。
黄昏的天气,火红的晚霞越发的动人,消去了白天的暑气儿,凉风也吹进了院子,在漫天的夕阳下,相聚的温馨又怎么能用言语表达?
梅寒为聂焰整理着凌乱脏的衣物,竹风抱着聂焰的大腿逗弄着小崽子,苏展安静的立在一旁,神色激动,兰石有些费劲儿的揽着聂焰的肩膀,大声的说笑。
这就是最初的聂家,最初的那个声名赫赫的火聂之家!
第四十八章 家族
家,永远是最舒服惬意的所在。
当聂焰痛快的洗了一个澡,再剃须理发,换上梅寒早已细心为他准备好的蓝色短衫出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舒展了一下身体,聂焰舒服的眯起眼睛,站在长廊之中有些发呆。
此刻的月光正好,月色入洗,如同一波波清淡的湖水洒落在这院落之中,晃神一看就像整个院落笼罩了一层银光,又像是在一汪清湖中的小院,非常的美好。
周围非常宁静,前方的一个水中亭台上,隐约可以见到四小的身影。
在疲惫之后,能够看到如此美好宁静的家,会让心灵也跟着宁静。
梅寒细心,自然注意到了大哥已经洗漱完毕,不再和另外三小谈话,反倒是施施然的走到了聂焰的身旁。
“大哥,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怎么还不过去?”这几年,聂焰也是越发的高大了,站在聂焰的身边,梅寒只能到他肩头的距离。
“没有,就是觉得这景致很美。”聂焰淡淡的说到,嘴上自然就勾起了一丝笑容。
梳理过后的他,沧桑感已经淡去了很多,一身蓝色的短衫,越发会让人觉得好个儿郎。
听闻聂焰的话,梅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大哥的话好没道理,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样的景致你若想看,什么时候都会有。”
“唔。”聂焰敷衍了一声,其实一年到头,从春到冬,他又能有几天在家呢?
梅寒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轻声说到:“大哥走南闯北,想必壮丽河山也是看得多了。有空,也梦想能随大哥走一趟呢。”
聂焰没有说话,对,在外那无限的壮丽河山是美好无比,可是他哪一趟不是危机重重,怎么会让家人一般的四小去涉险。
梅寒自觉失言,也明白大哥的苦心,当下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大哥,这身短衫,可还满意?”
“当然,若论细心,谁能和梅丫头相比?这短衫非常好。”聂焰行走江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养成了喜好穿短衫的习惯,长袍一类的服饰他几乎不会触碰。
而这身宝蓝色的短衫,从领口到袖口都非常的精致,之中还有很是低调却又好看的暗纹,如何不好?
这是梅寒的一番苦心,自然是更加要珍惜。
想起身边这丫头也是不容易,但更让人惊叹的是她那番经商的天分。
原本,只是不识字的小乞儿,后来是识字的碗碗教会了他们大概的识字,后来在与聂焰三年的相处之中,又学会了更多的东西,至少在阅读方面已经不是问题了。
再之后,到这里定居,只要有可能每一次,聂焰都会按照几小的要求带回来大量的书本,就如这一次,黄骠马儿上挂着的包裹,不也是那一叠叠的书吗?
那些都还是平常。
重要的是聂焰出生在小道界,其中藏书之丰,堪称人间之绝。
小道界的生活清冷而寂寞,在没有修习的日子里,聂焰读那杂书也是多的,其中也涉及一些医道,经商之道,人间武学甚至是那不甚见光的‘暗’道,也就是调查,刺杀一类的东西。
在家闲暇的日子里,聂焰能回忆起一些,便会抄录一些,也当修身养性了。
这些书籍自然入了几小的眼,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要知道,小道界的藏书岂是凡物?
梅寒这丫头似乎就对经商之道非常的有天分,来到这蜀地的镇子上,又恰好发现了一样可以对聂家有帮助的事物——蜀绣。
这蜀绣可是极其的瑰美精致,但由于蜀道难的原因,到底是有些埋没了,至少这小镇上的人是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得到应有的价值的。
所以,这丫头就在这上面动起了脑筋。
一开始,自然聂焰也有帮忙,以他的本事蜀道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自然也就能帮忙带出去一些销售。
可聂焰又如何懂得销售,倒是这丫头想了一套法子,总之个中艰苦不必细说,以她小小的年纪,撑起这个家是非常不易的。
而最初的动力,不过是大哥走南闯北,身上没有一个银钱,怎生是好?
想起这些,聂焰又有些发呆,在这世间,能够真心相对的有几人?几小所学,个中都有因为他的原因,这番真情,如何会让聂焰不心生温暖?
“大哥,走吧。饭菜都要凉了,他们肚子也饿了。想来,大哥这次回来,梅寒还有正事要与大哥相商。”看见聂焰又是发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梅寒忍不住开口催促了一声。
那番心事在她心中已经构筑了太久,此次大哥回来,恐怕是不能再等了。
聂焰好奇的‘哦’了一声,倒也没有过多的询问,便和梅寒一起,朝着院落中小湖之上的亭台走去。
聂焰不爱在房中吃饭,觉得憋闷。
所以,他回来的日子,若非是恶劣的雨水天儿,都是在外吃东西的。
亭台之上早已经亮起了好几盏油灯,饭桌上也摆满了各色食物点心,都是聂焰爱吃的东西,自然也不会落下一瓶上好的蜀地之酒。
这里水好,酿酒自古就有传承,聂焰极是偏好这里的酒水,就算出门在外,也会让梅寒准备上一大皮囊。
聂焰落座,自然是可以吃饭了。
要在困难的那些时光,这一餐‘奢侈’的饭食在前,几小指不定吃成狼吞虎咽的样子,但如今却是平常,吃喝之间也多了一些大家公子,小姐的风范。
饭至八分,酒至半酣。
梅寒首先放下了筷子,替聂焰斟了一杯酒:“大哥,这个是古法的窖酒,滋味可好?”
聂焰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窖酒浓香,而且用这个法子做出来的酒,杂质相对较少,度数也比民间一些粗糙的酒来得劲道,在那个时代,已经算是难得的好酒。
放下杯子,聂焰说到:“酒自然是好的,可也不必说酒。寒丫头,之前你就说有事相商,此刻,对着大哥,何不痛快一些?”
梅寒淡淡的笑了。
十五岁的少女自然有一番风姿,这一笑也真如冬雪天里那一支清雅的梅花,哪里还有当年小乞儿的模样?
她从身旁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开,开始给聂焰说家里的收入与支出。
聂焰对这些并没有半分的兴趣,但也不打断她,只是慢慢的喝酒吃菜,看她究竟是何意?
在说完这些以后,梅寒又拿过了一本册子,这一次是汇报家里的人丁。
所谓人丁自然是包括了家人,下人之类的,可聂家不同,还有一些收养的孩子。
其实,从两年前家中所入丰盈的时候,几小就开始收养一些孩子了,并不局限于本镇,而是周遭的流浪儿,小乞儿都会考察了收养。
品德自然是最先考校的,之后再看是否聪明伶俐,体格结实,灵巧也可。
原本,聂焰并不解几小,特别是梅寒这么做到底是何意?若说要发善心帮助于人,何必去考校那么多东西?但梅寒却坚持如此做。
所以,选来选去,近些年能够有资格入主聂家院落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但其余的,几小也会帮助,一般都选入了家中的产业当中去,或者介绍给一些来往的店铺,寻得一口饭吃,也算善事做到了底。
是以,聂焰才没有过多的过问。
如今,梅寒正儿八经的给他汇报了起来,又是何意?
聂焰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嘀咕了起来。
好在,梅寒汇报完了这些之后,没有说再次的拿出一本小册子来,而是开口说到:“大哥,你也听见了,这两年家中除了生活所需,或者生意所需周转的银钱外,还有大量的盈余。这是第一。”
“第二,选中的孩子无不是身家清白,却无亲无故的可怜孩子。好在都是伶俐惜福懂得感恩之人,调教起来也不费事。如今,一年的光景,孩子们都已能够识字,请了教头,身体也打磨的颇为不错了。”
说完,梅寒就沉默了,望着聂焰。
聂焰却是一笑:“寒儿,你这是有何野心?看来,志向倒不小。”
梅寒知道聂焰是在逗她,也不恼,反倒是不疾不徐的说到:“大哥且莫说笑,难道大哥真心不明白我们的一番苦心吗?是时候建一个真正的庄子,培养一些可用之人了。大哥独来独往,总是不便。而在我们心中,大哥你是那唯一的依靠,心中的支柱,你年深日久在危险之中过着,做弟妹的如何能不心急如焚?每次总是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我们自然也不能改变大哥的决定和志向。可大哥你就真的不准备成立一个家族,就如其它大名鼎鼎的猎妖人一般,有着身后的家族吗?”梅寒说到最后,语气颇有些激动了,似乎容不得聂焰拒绝。
聂焰却是眉头一皱,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猎妖人?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第四十九章 安然
相识相伴七年以来。
聂焰很几乎没有和几小发过脾气,甚至是严厉的说话也少有。
一来因为几小穷苦出生,颇为懂事,根本没有让聂焰发脾气的地方。
二来则是因为彼此感情深厚,就算有发生什么小错误之事,也可以好好言说,根本没有发脾气的必要。
聂焰的此番表现,却是惊到了几小。
年纪最后的竹风原本在啃着一个鸡腿,见聂焰放下了杯子,立刻连鸡腿也不敢啃了,立刻正襟危坐的坐好。
除了梅寒,仍是鼓足勇气的看着聂焰,可也能看出她是在强撑,其实心底还是畏惧的。
这等模样,看得聂焰心中闪过了一丝心疼。
不过,也没有当即放软态度,而是越发的严肃起来。
从碗碗出事以后,就是他带着几小,碗碗的事情他们也曾经询问过,但聂焰一般都是敷衍的给搪塞了过去。
在出事的那一晚,聂焰也曾经透露过自己是修者的身份。
可从来未说起猎妖一事,因为那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也充满了危险。
就好比修者还可以理解为和尚,道士会一些不一样的本事,这猎妖人呢?
另外,聂焰也不想这几小知道太多,牵肠挂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只想这几小幸福安乐一生,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牵扯进去的好。
是以,聂焰在江湖上也分外的低调,更是没一人知道他在这里有一个‘家’,所以也才有了下午的时候,那猎妖人分明吹牛,还有相信的笑话。
这也是对几小的一种保护。
如今,梅寒却说自己是猎妖人,还想要建立猎妖人家族,从另外三小的神态开看,也是知情的,聂焰心中如何不震惊莫名?
他不是发怒,只是担心,而且在心中一时也没有一个主意,具体要怎么办?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在这个大哥就是‘天’的家中,聂焰的一个严肃,已经算是天大的事情。
“说。”聂焰看着梅寒,只是问了一个字。
梅寒什么时候见过如此严肃冷淡的大哥,双眼已经饱含着泪光,却还是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本册子来。
聂焰一看,就明白那是何物,暗道了一声糟糕,却是拿过册子沉吟不语。
那不就是他当年年少,初出小道界,去那山上得铁剑时,所得的一本册子吗?这些年他行走江湖,这本册子并未随身携带,想必想到这里,聂焰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梅寒也是怯怯的开口了:“大哥,梅寒并不是有意偷看。而是大哥离去的时候,怕屋内有什么要紧的事物,都是由我亲手收拾。”
“就在两年前,大哥离去的那次,却是把这本册子摆在了书桌之上。以往,大哥总是鼓励我们看书,也为我们手抄了不少在这世间少有流传,却颇有深度的奇书。我就想这一本是不是也是好奇之下,就翻动了一下。”
说到这里,梅寒一咬嘴唇:“是我告诉哥哥弟弟们的,大哥要罚就罚我一人!但万望大哥考虑建立家族之事,至少在那本册子的记录中,有家族的猎妖人不但大有助益,而且可以传承,再不济也算多一个安生保命的后路。我们不希望大哥就这样孑然一身的冒险,特别是在知道大哥所行走的路,是那猎妖的路。”
事已至此,看来已经是不可挽回。
聂焰从桌前站起,走到亭台的边缘,望着那月光点点的湖水沉吟不语。
其实,于他来说,孑然一身已经习惯,也无所谓需要家族的助力,到了他这个层次,若是能让他身陷险境,身后的家族又能帮到什么?
但聂焰轻轻的握紧了拳头,通过那本册子,几小已经是详细的知道了猎妖人的一切,也是自己粗心,那一次竟然没有收好那本册子,要知道,那本册子的空白之处,兴之所至,聂焰也粗略了记载了几件事情。
一个人对最初的影响最是敏感,聂焰就有这个习惯去记录。
只不过到了后来,却是记录在自己随身的一本册子上罢了。
这些杂乱的想法,如今再想已是无用,对于聂焰来说,知晓就是对事情不可避免的开始,就算为了保护几小,保护这个最后的家想到这里,聂焰转身,却看见梅寒已经跪在了地上,连同另外几个孩子也陪着梅寒同跪。
聂焰看得心中微怒,如何能让这些至亲之人跪拜自己?
不由得低喝了一声:“起来!”
几个孩子不敢忤逆聂焰,只能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站了起来,聂焰的神情稍缓,坐下,先是安抚了几个孩子一番,接着才郑重的说到:“建立家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不是儿戏。至少,猎妖人家族要有附属家族,更要有越多的猎妖人才好。”
“大哥,你的意思是同意了?”梅寒的神色之中透着惊喜。
聂焰叹息了一声,大手轻抚在梅寒的头上,低沉的说到:“事已至此,我不同意,又有何办法?只是你们的生活以后不可避免的会卷入腥风血雨,我心难安。”
“大哥,与你同甘共苦,才是我们最高兴的事情,你理解过吗?”在一旁,兰石却是急躁的说了一句。
经年累月的练武,其中苦楚自不必说,是什么让他坚持下来的?不就是大哥吗?不仅是他,其他兄弟姐妹哪个又不是这一番心意?
聂焰沉默,这般情谊他自然是理解的,现在想来,这样生活在一起,年深日久,就算没有那本小册子,或许也会露出马脚。
这也就是命中注定的吗?
这一次,聂焰在家中逗留了小半年,这或许就是他一生之中,最长的一次在家逗留。
毕竟是要建立一个家族,这其中的事情不是梅寒或者几小的肩膀就能够承担起来的,必须聂焰也亲力亲为。
可以说,聂焰在修行方面天才,在其它的事情上一旦用心,也不差。
在他的带领下,火聂家至少培养出了最初的一批苗子。
而且修者看人,和普通人看人又不一样,他们能够看出一个人是否有修行的天分,而在寻访合适人才的过程之中,的确又被聂焰发现了两个流浪的孩子,颇具修行的天赋,自然也拉入了家族中来,重点的培养。
这两个孩子自然也被聂焰赐了姓名。
只是他们也是本身有姓名之人,就将就他们的姓名分别叫做黄远和任行。
有了修者为基础,聂焰心头才算稍微的放松了一些,遗憾几小没有修行的天分,不然就多了几分保命的手段。
因为聂焰对黄远和任行的器重,几小对他们两个的感情也自然不同。
相处几月,俨然也有了一番兄妹的情谊,彼此之间非常的和乐。
又在思考之下,聂焰把家族粗略的分为了几个附属家族,分别是以武,医,暗,修,商,兵为编。
但特别的是,彼此之间没有太严格的界限,就比如今生是梅寒经商出色,自然就是统领商一家族,收的人也并不止限梅姓(大多无名无姓流浪儿,进门来,都被赐名)。
不过,因为梅寒是家主,所以商业一脉的就叫梅家。
他日,有他姓之人,因天赋当上了商业一脉的家主,自然家族也会更名。
这番想法,是为了不局限于人才,这样家族才能发展壮大。
但聂焰不会忘记初衷,凡是聂家的这些子弟,终身都会受到聂家的保护。
另外,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就是,因为收养的这些孩子全是品性过关的流浪儿,小乞儿在这漂泊的世间,忽然能够吃饱穿暖,还有人教与本事,加上梅寒的刻意渲染,在孩童时期原本就容易建立的某种崇拜,就应在了聂焰身上。
这么短的时间内,聂焰就已经成为了所有孩子的恩人兼偶像。
而更多的时间过去以后,聂焰就成为了他们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这并不是聂焰有意的,也不是他所料的,但梅寒坚持要这么做,聂焰也随她去了,谁知道这个心中几乎装着天下商道的丫头,具体是怎么想的呢?
夏日归家。
小半年的时间过去,已经是寒冷的初冬了。
聂焰到底是坐不住了,原本他就是属于江湖,猎妖才是他的命运。
这一日,披着黑色的斗篷,行走在大宅院中,聂焰盘算着是不是再过十几日,陪着这些弟妹过完这初冬,就上路了呢?
要知道,冬日里,也是一些快要化妖的凶兽频繁活动的日子。
却也是在这一日,聂焰并不知道,在几十里以外,出现了一顶神秘的轿子,直直的朝着聂家飞速的行来。
在这个稍显闲暇的下午,竹风还兴奋的对聂焰说到:“大哥,晚上梅寒姐说了,我们吃火锅。”
蜀地,火锅算是一个比较特色的食物之法,千百年都经久不衰,算下来至少也有1700年的历史,在聂焰那个年代,自然也是有的。
聂焰也比较偏好这种食物,看着竹风的兴奋不由得又有些感伤。
这里的冬日很少下雪,但老是细雨不断,望着满天的冷雨,想必这些孩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会离开的事情吧?
第五十章 大敌
冬日里的下午很短,因为天儿黑的早,搁夏日里还正是炎热的时候,到了这初冬,天就已经擦黑了。
在这样的季节里,自然不可能在外吃饭。
在梅寒的忙碌下,一间偏屋里,很快已经是热气腾腾,冒着迷人的香气。
这间偏屋就是平常聂焰除了在外吃以外,最常吃饭的地方,因为靠近聂焰的书房。
待得聂焰进入屋时,几小已经在等候。
桌子正中的铜锅已经烧到了沸腾,正‘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儿,周围是切好的菜食,既有新鲜的肉片儿,又有新鲜的蔬菜,看着就让人充满了食欲。
想着又快要离别了,这一餐饭聂焰的话就比平日里稍微多了一些,大多是一些关心几小的话。
梅寒敏感,听得不对,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大哥,你是准备离开了吗?”
既然说到了,聂焰也不想再隐瞒,放下筷子,抿了一口温好的酒,这才慢慢说到:“家中的岁月是好,但我也不能因此就忘记了自己的志向。如今,家族的一切事务也上了正轨,我所能做的也是有限了,家族要发展,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但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这眼看就是冬日了,是需要离开了。”
梅寒垂下头,也不多说什么,默默的为聂焰烫了一片牛肉,夹到聂焰的碗里:“那我明日就为大哥准备行李去。”
“好。”聂焰轻声的说到。
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兰石开口问到:“大哥,这一次又要去杀什么妖?”
相比于其它几小,兰石其实无比向往猎妖人的生活,无奈没有修行的天赋,不然聂焰说不得会成全他,带着他见识那么一两次。
聂焰沉吟不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详细的计划,只是说偶然性太多。
可是,在旁的竹风却是默默的垂下了头,明显情绪有些低落。
梅寒怕影响到聂焰的心情,忍不住把竹风揽入怀中,轻言细语的安慰,却不想竹风抬头,却是轻声的说了一句:“我我有些想大姐了。”
他此话一说,整个屋中就陷入了沉默。
从几年前到了这蜀地以来,碗碗就如同一个禁忌一般,很少在兄妹几人之人提起,就算偶尔会有思念,也是各自压抑在心间,如此以来,仿佛她这个人都从未存在过。
特别在知道了聂焰是猎妖人以后,几小就更加不会提起碗碗,就算聂焰离开的日子,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会提起。
但若论起感情,几小对碗碗的感情并不比聂焰浅,毕竟是从小困难的时候就在一起相依为命,若没有善良,坚韧,聪明的碗碗带着几小,恐怕在那动荡的年间,如此的小孩是否能够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今日这事,也怪不得竹风想起碗碗。
在他日,还困苦的时候,几个孩子乞讨来的饭食不多,一个个都饿着肚子,而饥饿在冬日里又是那么难熬,就是碗碗站出来鼓励着孩子们,笑着说我们吃一顿火锅吧。
那是一顿寒酸的火锅,锅里煮着的是只放了少量盐的白水,菜市自然是讨来的残羹冷食,外加一些采来的少得可怜的野菜,在冬季里原本就连野菜也不好采。
可是,碗碗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小块腊肉,让这顿寒酸的火锅变成了他们的大餐,也温暖了他们这一整个冬夜。
后来,他们才得知,这一小块腊肉,是碗碗变卖了收养她的奶奶留给她的唯一一个银镯子换来的。
多年以后,大家都想着为碗碗换回那个银镯子,可是哪里还寻得到?
往事不可追,其实每一年冬日里吃火锅,孩子们都会想起碗碗,只是压抑在心间不说。
今日,聂焰说要离开,两种愁绪加起来,年纪尚小的竹风如何还能忍得住?
聂焰并不知道这段往事,但听竹风提起碗碗,脸色就变了这是他不能压抑的反应,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在有共同回忆的那么多人面前,情绪自然会激烈一些。
梅寒生怕聂焰会因此心情低落或者责备竹风提起,少不得赶紧说出了这段往事。
聂焰沉吟不语,原本以为已经够了解碗碗了,却发现她还有那么多的陈年往事,他并不知道?
竹风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挣脱了梅寒,对着聂焰说到:“大哥,你会杀了大姐吗?你要是遇见大姐,不要杀了她,好不好?”
碗碗是妖,这个几小早已知晓。
聂焰是那猎妖人这个也不是秘密了,碰撞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几小并不敢想。
聂焰不知如何回答,杀与不杀?仿佛就是他生命之中最沉重的事情。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下人忽然进到了屋中来,陡然被打开的大门带入了一阵儿寒气,冻的坐在靠门位置的苏展哆嗦了一下。
看得梅寒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问到:“魏伯,今日怎么如此唐突?”
魏伯平日里是一个非常守规矩,且知进退的人,若是无事,绝对不会如此的唐突,没有一句询问,就直接闯入了主人吃饭的屋子。
但这到底化解了聂焰心中的一丝沉重,他抬手示意梅寒不用计较,而是望着魏伯说到:“是有何事?”
“家主你在就好,生怕你今日出外了。”魏伯的语气有些急促,这小半年聂焰虽然在家,但也会偶有两三日出外游历,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可以带回聂家。
聂焰神色不变,却也没有打断魏伯,魏伯也懂主人心思,不再啰嗦,而是直接的说到:“家里来了一个后生,说是要找家主。看门的小冬子问他姓甚名甚,也好通报一声,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规矩,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他?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就闯了进来。”
“嗯?”聂焰细想,也猜不出来人是谁?
而魏伯却还在嘀咕:“明明就是一个斯文模样的后生,却也不知晓哪有那么厉害?看家的几个教头,带着一群少爷小姐们,都拦他不住,现在”
少爷小姐们,自然就是聂焰收养的附属家族的人,一旦得到认可,身份自然就是那少爷小姐了。
“现在在哪儿,带我去。”聂焰的心情已经变得沉重了几分,心知来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家主既然已经开口了,魏伯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带路。
几小觉得新奇,也要跟上来,聂焰稍许犹豫了一下,也就默许了。
在家中,若自己还护不住几小,这个大哥也就不用做了。
外加,既然已经参与到猎妖人这种事情当中来,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见识一下,这倒是一个机会。
在魏伯的带领下,穿过了好几个回廊,聂焰一行人就走到了正堂的大屋,而经过大屋再往左,就是大院之中最大的花园。
在这里有着院子里唯一的一处湖泊,蜀地冬日无雪,虽然是那种刺骨的阴冷,却不是那种大风呼啸的酷寒,所以湖泊是不冻的,到了冬日里,依旧波光粼粼,只不过接近了有水处,自然也会寒冷几分的。
远远的,聂焰就看见在湖泊之中的亭台上站着一个身影。
冬日里,一身白衫,长发精心的束拢,批在脑后,衣摆随着冬日里的风微微飘荡,手持竹笛,一手单背着,说不出的玉树临风之态。
只是一眼,聂焰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心中稍安,大步朝前走去。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个人终于转身过来,正面看着聂焰。
四年的光阴不见,来人的长相仿佛更加精致了几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气息,更加显得高贵而出尘,却也更加美的雌雄莫辩。
来人不是那童帝又是谁?
只是他转身的刹那,梅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怎么世间还有如此标志的人儿?大哥已经算是少有的英武俊朗男子,可是若论美态,不及这男子百分之一。
其实聂焰如此粗糙的男儿,哪又有什么美态?
“宅子不错。”在聂焰还离他有十几米的时候,童帝慵懒的开口了,说话间,还是四年前那神态,眼神斜睨着聂焰,那么的高高在上。
聂焰不言语,只是看着童帝,脚下的步子不停。
“你当谢我,大敌当前,还有我来助拳。”童帝慢慢的再次开口,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而是语调变得严肃了许多。
聂焰终于停住了脚步,大概距离童帝只有三两米的距离。
几小躲在聂焰的身后,都悄悄的看着童帝,这样的美人儿,就算男人看了也会觉得高贵美丽,不敢多看,偏生又被吸引目光,特别是梅寒,一向沉稳,此刻却是心跳快到了极限,若不是悄悄的扶着大哥后背,只怕都有些站不住。
童帝根本不看几小一眼,这种目光,他行走世间,不知道看过了多少。
“大敌是谁?”聂焰双手抱胸,他并没有认为童帝是在骗他。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童帝看了一眼南边儿,那是大门所在的位置,他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第五十一章 命劫(上)
聂焰何等聪明,自然明白童帝的意思。
简单的说来,那就是大敌很快就要上门了。
想到这一点,聂焰转身就朝着大门的方向飞快的疾驰而去,童帝看似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实际上并没有落后聂焰半分。
这是几小第一次看见聂焰展露真正的身手,忍不住心情激荡,特别是那兰石,兴奋就要跳起来了一般。
几乎不加思考的就要跟过去。
却远远传来聂焰的声音:“你们就在家中呆着,谁都不许跟过来。梅寒,把我聂家人全部召回宅院当中,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聂焰的话,几小如何敢不听,尽管非常的想跟上去,但到底还是不敢逾越。
小镇外的官道。
在这初冬的寒冷之中,显得无比的冷清。
想来已经过了贸易频繁的季节,又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谁还会选择离家外出呢?
聂焰就站在官道的当中,胸口起伏不定,风吹起他的斗篷,似乎也吹不凉他额头的几滴热汗。
从知道消息到现在,不过盏茶的时间不到,聂焰就已经从家中,穿越了整个镇子,来到了这唯一的大门外,官道处。
即便是他的身手,如此的速度下,也会微微觉得气喘。
大敌上门,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呆在家中,连累家人。
而唯一的办法,只能在来人上门之前,就在这官道上拦截了他们。
直到聂焰在这官道之中站了好几分钟以后,童帝的身影才施施然的赶到,相比于聂焰之前的微微气喘,他倒是显得镇定从容许多。
“几年不见,聂少的身法见长啊。”人还未至,声先至。
聂焰没有接话,童帝所指的身法自然是在没有动用任何术法之下的身法,其实对于猎妖人来说,作用微小,毕竟面对妖物,这寻常的身法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蜀地落脚的?”此时,聂焰的气息已经平稳,当童帝站在他身侧的时候,他开口了。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自己一向谨慎,如今不但童帝知道他落脚的所在,甚至连一个所谓他不知的大敌也能找到他?这是为何?
“聂少自当是艺高人胆大,不会去对这世间诸多的术法做过多的防备。可是,若有心找你,根据一点儿皮毛线索,就能找到,你难道会不知?”童帝的神色淡淡,似乎觉得聂焰所问的问题有些‘白痴’。
但聂焰心中却猛地一惊,以至于全身都顿觉冰冷。
是他自己太傻,猎妖几年,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在的江湖不是普通人的江湖,而是修真的江湖。
猎妖人的一身本事,说起来基本上都是以攻击的术法为主,但修者之中,精通卜算推演的人却不在少数。
就连妖族之中,也有特别的族类擅长此道,更别说偶然冒出来一两个擅长卜算的妖物了。
让他们算出自己随时的具体行踪也许很难,也没有人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知道自己一个详细的行踪,毕竟卜算是‘死’的,人是活的,等到赶到时,人可能已经离开了。
但要算出自己落脚的所在,却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
想到这些,聂焰的神色变幻不定,童帝却如同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聂焰,我真的很奇怪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莫非本事已经大到了百无禁忌吗?”
这一点自然不是,说是运气也可以,说是聂焰来自‘神秘’,原本就像没有因果一般投身于这世间也行。
总之,这几年不仅聂焰,包括几小的安稳,都要感谢一句老天爷。
聂焰无法争辩,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那么,你是刻意来找我?”
“我和你之间虽说,必定还有一战。但此次我却真不是刻意来找你,说起来,只为追踪他,却让我发现了你的所在。”说话间,童帝忽然一扬手,指向了远方。
顺着童帝所指的方向,聂焰目光所及,已经看见轻风细雨之中,一顶轿子远远的朝着这个镇子赶来。
轿夫的脚程很快,之前看见还在远远的地方,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影子,只是转眼,就已经前行了几十米,距离聂焰和童帝越发的近了。
“轿中之人,若论起身份,非常了得。斩杀了他,肯定会惹下惊天大祸,一般的猎妖人且不论是否能够斩杀的可能,就算勉强可行,也绝对不敢出手。”童帝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到。
聂焰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随着那顶轿子的靠近,手上的手诀变幻,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之前,就让他察觉到了妖气,为了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他动用了术法,灌注灵魂力于双目之上,自然是看清了,抬轿的四个人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四只熊妖!
凶兽化形于妖,肯定比什么兔妖,鼠妖厉害许多。
而熊妖原本就以凶悍,力大而被认为是极难对付的妖物之一。
来人好大的手笔,竟然是四只熊妖为其抬轿。
更是明目张胆,嚣张无比,身为妖物,竟然敢于这样招摇过市,无论如何,这天下还是人的天下,妖要存在,也只能偏居一隅,藏身于深山大泽。
无所谓公平,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也在这时,童帝再次开口:“我说的,想必你已经清楚。总之,我是没有任何的顾忌,倒是你?”
他似乎是在故意的怂恿聂焰,聂焰如何听不出?但他却是淡淡一笑,手轻轻的放在了剑柄之上,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剑不离身,而手放于剑柄这个动作,熟悉他的人,自当知道,这是他已经有了战意的表现。
“猎妖人斩妖,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怕惊天大祸,又何必当猎妖人?”云淡风轻,已经是聂焰给童帝的回答。
“好。”童帝轻声说了一句,也转身朝着那顶轿子行来的方向看去,只是又说了一句:“那么,就看你我之间,谁能先斩杀轿中之人了。”
对话间,那顶轿子已经过了百八十米的距离,距离聂焰和童帝不过一二十米了。
聂焰早已经撤去了双眼的术法,只凭感觉,就已经嗅到了那冲天的妖气,越是靠近,越是明显,几乎快成实质,就连着眼前漫天的雨似乎都隐约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天空之中更是乌云翻涌,就如同夏季暴雨才能有的云层一般。
风陡然变大了。
聂焰的短衫被风吹得不停飘荡,童帝那纤尘不染的白色衣摆也被大幅度的吹起。
原本,童帝是控制着雨点,滴雨不沾身,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忽然停下了轿子,任由雨水洒落在身上。
是的,轿子在聂焰和童帝身前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几个显得比平常人凶狠几分的轿夫正不怀好意的看着童帝和聂焰二人。
轿中的人纹丝不动,就连轿子前的门帘都没有一丝掀开的意思,聂焰和童帝也没有半分去探查他的意思,童帝不知道怎么想,而聂焰之前却是试过了,这轿子恐怕有什么古怪,以他的手段去探查,所能见的也只是模糊一片,根本探查不出什么。
“你二人倒是真有胆量,敢拦我主人家的轿子。”在对持了几秒以后,一个轿夫开口说话了。
语调低沉,语气凶狠,说话间,那眼神凶恶的就像要把眼前的二人吞掉一般。
怪异的是他的口音,似乎对人言并不是恨熟悉的样子,听起来别别扭扭,也不像哪里的方言,也不像正规的官话。
一只熊妖对自己叫嚣,聂焰觉得有些嘲讽,握剑的手是紧了紧。
倒是童帝高傲的斜了那轿夫一眼:“拦截他人的轿子,自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但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事说起来,这世间的事情倒是越发的好笑了,几只熊招摇过世且不说,还来指责起人了?莫非已经忘了,这到底是人的地盘,人的天下?”
童帝的几句话,基本上就已经挑明了熊妖的身份。
果然,话刚落音,那凶狠的轿夫神色一变,看样子就要动手一般,却好像忌讳什么,到底忍住了,而是眼神阴沉,恶狠狠的说到:“看来你二人是猎妖人吧?奉劝你们一句,不要为了那名声,把命都给搭上了。在这世上,敢拦我主人轿子的猎妖人不超过十指之数。没有那个本事,留下一臂,就早早的退开,这事就了了,惹我主人发怒,那就是小命不保了。”
“哈哈。”童帝忽然放声大笑。
聂焰没有笑,却是一扬手,剑已经出鞘。
其实,不管是聂焰还是童帝,都没有在官道动手的打算,只不过那熊妖说话未免也太过嚣张。
高傲如此二子,如何能忍受这等语气?几乎是默契一般的,两人就准备出手了。
那几个熊妖见二人不但不退,反而是要动手的意思,也纷纷上前了一步,眼看一场战斗就此要爆发,一个晴朗的声音突然从轿中传出:“我这次出行,原本只是为了陪伴未婚妻子游山玩水。到来此地,也不过为了尝尝此地的美食,会一会一个必然要相会的人。不欲开杀戒,你等二人最好就听我家仆所言,留下一只手臂,退去就好。有何不可?”
“否则,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你二人的性命,还有这镇中之人。”
说到最后一句,轿中之人的语气已经陡然变冷。
第五十二章 再见
随着话语的陡然变冷,一股没有压抑的冲天妖气也从轿中爆发而出,那狂暴的风暴把官道旁一棵瘦弱的小树也连根拔起,卷入那半空之中。
‘大妖’,聂焰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念动时,剑已出手,澎湃的灵魂力从剑尖凝聚,带着无匹的锋锐之意,刺向了熊妖。
与此同时,一声悠扬的笛声也刺破了这狂风暴雨,清朗的响彻在这天地之间。
看见聂焰剑已经出手,四只熊妖岂会退缩,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强大无匹的主人撑腰?
当即,吼叫着,就朝着聂焰和童帝二人冲来。
非常直接又狂暴的方式,熊妖化形以前,就是力量很大的野兽,化形之后,力量自然也是优势,没有动用任何的术法,而是直接用力量这种绝大的优势来面对聂焰童帝二人,只能说明这四只熊妖急着‘表功’,想一出手就绝对的碾压二人。
所以,也就不管二人用的什么术法,打算硬抗过去,直接拿下二人。
可是,熊妖根本不会想到,他们面对的是如今猎妖人圈子中风头最盛的双子,而且是绝无仅有的二人合作,就算是单独面对其中一个,被碾压的也只能是他们。
笛声过处,熊妖的行动莫名其妙的变慢,是因为灵魂被一股精神力莫名的禁锢。
就在他们疯狂的嘶吼,拼命的要挣脱时,一道亮白的剑光仿佛自天际而来,让人无法躲闪。
在这个时候,轿中忽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声音:“竖子,尔敢!”
说话间,一只雪白的,看起来异常娇贵,就如同贵公子的手从轿中陡然伸出,然后到了空中竟然放大成了一个巨大的虚影,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力,朝着剑光一下子临空抓去,看样子竟然是想要抓住空中的那道剑光。
‘嚓’的一声,却在此时,聂焰已经落地,剑已入鞘,只是看着空中那只巨大的还未消散的巨手,若有所思。
童帝的笛声也同时结束,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有更多的想法深意并未表达。
场面沉默了一秒。
就在那只巨手快要消散的时候,忽然四只已经恢复自由的熊妖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天的大吼,血光四射,四只熊妖的左臂竟然同时落地,溅起一地的水花。
在这时,童帝还欲说什么?
聂焰却一把拉过童帝,高声大喊到:“若要一战,就请跟来。若是不敢,今日就留下你家仆的四只手臂,以示警告。”
在喊话的同时,聂焰已经拉着童帝朝着官道一边的山野快速的掠去,身为猎妖人,如何能在人间的小镇之外战斗?更何况这还是他生活的镇子?
童帝何等聪明,从聂焰拉着他奔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聂焰的意思了,也不用聂焰提醒,当即随着聂焰一同朝着山野之中狂奔而去。
而在身后,那个轿中的主人却像已经平静下来,竟然朗声说道:“这算是我的运气吗?只是简单的出游,竟然遇见了猎妖人之中的双子联手,我这手下手臂丢的不冤,但你们已经得罪了我,这一战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风声响起,原来这个主人在回应聂焰的同时,已经开始追来,那四只熊妖根本顾不得刚刚断臂的疼痛,只是拣起了四只落地的手臂,就返身回去抬起了轿子。
只是不知道那个主人用了什么手段,那四只熊妖竟然如脚下生风一般,速度极快。
不论聂焰还是童帝都是那极其高傲之人,如何能被四只受伤的熊妖追上?
此时,已经偏离了官道,旁边是一座不高,但是植被颇为丰富的矮山,平日里是当地人游玩的地方,只是在这寒冷下雨的冬日,山中却是无人。
这种情况,聂焰和童帝也不用顾忌什么?当下各使手段,速度陡然提升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两人贴地飞行一般?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原来是那轿中的主人也是不服,那四只熊妖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两拨儿人你追我赶之间,竟然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已经翻越了那座矮山,朝着矮山之后的茫茫山脉快速的略去。
渐渐就已经深入了荒山。
半个时辰以后,两拨儿人已经到了那真正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荆棘丛生,雨雾茫茫,山势险峻,剩下的路就算是带着绳子的普通人都不可能走来了。
聂焰看准了一片山谷,陡然停下了脚步,若是要战,这片山谷再合适不过。
童帝也随着聂焰停了下来。
半个时辰的高速奔跑,两人都有些微微气喘,但还算不上疲惫。
童帝的神情如临大敌,而聂焰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是个什么大妖?”
童帝颇有深意的看了聂焰一眼:“等他一出手,你就知道他是何等大妖了。现在我说了,怕你转身就走。”
我聂焰是此等怕事之人吗?听到童帝的说法,聂焰心中有一些微微的怒火,但却来不及说,就听得一窜嚣张的笑声响彻在这山谷:“二位可是好身法,叫我的家仆好追啊。”
这不是那轿中主人追来了,又是谁?
话音刚落,那顶看起来华丽又神秘的轿子已经出现在这山谷,在聂焰和童帝二人身前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停下以后,那四只抬轿的熊妖竟然立刻倒地,口吐白沫,人形也慢慢维持不住,露出了一些熊的特征来。
看着样子,分明就是已经脱力了,之所以能维持之前的速度,一定有人用秘法刺激了这四只熊妖,几乎是不惜消耗自身来追赶聂焰和童帝。
看来,轿中之人是一个高傲且无情之辈,这四只被他成为家仆的熊妖,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中。
聂焰的剑在轿子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出鞘,面对这等敌人,他丝毫不敢大意。
而童帝在这个时候,却是显得比聂焰稍微的轻松一些,竟然竹笛就斜插在腰间,徐徐的坐下。
但聂焰明白,这才是童帝真正的重视的态度,他要祭出他的残琴。
也就在这个时候,轿前那一块深红色的布帘之中终于伸出了一只手,就是之前所见那只白手,不知情的人只怕会以为是哪家贵公子?
聂焰的手很稳,心跳却异常的快。
童帝在此时,残琴已经放在了膝上,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而那只手却是轻描淡写的一下子拨开了眼前那块红色的布帘,那一瞬间就能看见轿中宽大,分明坐着两人。
走出来那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竟然冒着天下大忌,穿着一身黄色的华丽袍子,上面绣着古老的图腾,聂焰和童帝却是认得,上面的图腾分明就是饕餮。
他站定以后,聂焰才看清他的容貌,普通的身高,眉目之间说不上俊朗,却是有一种威严的霸气和说不出的贵气。
看着如临大敌的聂焰和童帝,那个男子只是轻浮的一笑,似乎根本不把聂焰和童帝放在眼中,而是转身态度温和的对着轿中的人说道:“沐儿姑娘也请下来,眼前这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听闻还是你的故人。这一次,我带着你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也是为了一会你的故人。”
聂焰的手在听闻沐儿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童帝的脸上却出现诧异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想到轿中还有一位姑娘?
“是谁把我的往事多嘴告诉你的?你的气量就是如此吗?还容不得我一丝往事?”说话间,轿前的布帘再度被掀开,一个女子缓步的从轿中走了出来。
她对那黄衣青年似乎不是很客气,言语间有暗暗讽刺对方气量狭小的意思,那声音却是软软糯糯,一听淡淡的,却让人销魂。
这个女人是谁?似乎已经不用刻意去想了。
聂焰的手心微汗,但手已经稳定了下来。
童帝却是大有深意的看了聂焰一眼,眉眼之间似笑非笑,却似乎在嘲讽聂焰的当年。
场面变得有些诡异。
却都因轿中那个女子的出现,被打破了。
四年多不见,眼前的碗碗哪里还有之前那一丝青涩的气息?眉眼越发的精致,若说当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如今却已经是盛放到了极致,艳冠天下。
偏偏越是这样的艳丽,越是流露着一股高山之雪的清冷,让人不敢心生亵渎。
莫说这容貌,就是这一步一行,一举一动之间都流露着无限的风情,又偏偏被这纯洁的气息所烘托,让人不会觉得这个女子是那妖艳魅惑的人物,只会认为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女。
那黄衣男子被碗碗如此开口讽刺,脸色变得有些许难看。
但看她走出轿中,却又变成了满脸的温柔,眼神炙热,其实哪里是他?碗碗出现的时候,原本充满了鸟叫虫鸣的山谷都安静了一刻,仿佛同时停止了呼吸一般。
只有聂焰已经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毕竟再见的场景在心中不知道描绘了多少个千百次,可能早已习惯了各种可能,真正见到时反而平静。
至于童帝,至始至终就高傲的没有把碗碗放在眼中,只是不明深意的‘嗤笑’了一声。
第五十三章 饕餮
聂焰很清楚,童帝这一声笑声分明就是在笑他当年那一心维护碗碗的心。
当年也是他亲口说下她要死,也不是死在你的琴声之下,只能死在我剑下的话语。
这一笑,也有逼迫的意思。
天狐如今不是在这里了吗?你可要让她死在你的剑下?
聂焰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碗碗就站在眼前,目光和他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碰撞在了一起,也如同他一般平静。
不料,黄衣男子却误会了童帝,以为童帝是在嘲笑于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片山谷的杂碎都滚,这里是我要战斗的地方。”
说话间,又是一股冲天的妖气,比之前在小镇之外那股气场强大了太多,还带着一股霸道的威慑之意。
毫无疑问,这股气场又掀起了一股狂风,吹动了聂焰的头发,也吹动了童帝和碗碗的白衫。
而在这股气息之下,这片山谷里忽然铺天盖地的飞起了一片虫子,如同亡命一般的朝着山谷之外逃去。
又见山谷的杂草滚动,原本栖息在山谷之中的一些动物,也拼命的朝外奔逃,其中还有一条十米粗细的大蛇,看样子也有些灵性了一般,眼中的恐惧更甚。
“嗯?”那黄衣男子似乎诧异,随处到来的一片山谷,都有这等灵性之物。
接着,竟然朝着那条大蛇一个伸手,那大蛇的身躯竟然就被他这样凌空抓来。
似乎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那条大蛇开始拼命的挣扎起来,可是那黄衣男子的手就像有一股极强的吸力一般,任由那大蛇如何的挣扎,竟然也是逃不脱他的手掌心,而看他的神色,似乎云淡风轻的很。
那条大蛇就这样被他抓在了手中,
如此单薄贵气的一只手,抓着那大蛇,竟然也是毫不费力的样子。
聂焰和童帝都忍不住同时皱起了眉头,因为自问他们自己,在长期的打磨之下,力量也不算小,特别是聂焰从小还泡在沉骨汤之中,也不可能做到单手这么轻松的抓住一只十米的大蛇。
要知道,蛇类的力量也是不小的,被蛇缠绕过的人就应该明白。
聂焰和童帝也不知道这个男子到底要做什么?只看见,那条大蛇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神立刻萎靡了下去,刚才还生龙活虎,如今竟然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这种疑问之下,聂焰不由得运用了一点儿灵魂力到双目之中,这才发现,大蛇的一腔灵气,竟然被那个男子用手吸入了自己的体内。
“就这点灵气还差强人意,其余的哼”只是瞬间,那个黄衣男子就把这条大蛇的灵力吞噬一空,剩下那奄奄一息,明显已经重新变回了野兽的大蛇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也许是手法的问题,那条大蛇落地之时,七寸之处竟然传来了一声脆响,原本只是虚弱的它,竟然立时毙命了。
好狠的心,也好强大的气场。
只是瞬间这片原本还算生机勃勃的山谷,就变得如同一片死地。
聂焰再傻,怕也清楚了来人的身份,只是根本就不敢相信在这世间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存在,那可是传说之中的传说啊。
“饕餮。”这两个字从聂焰的口中轻轻的吐出,旁边的童帝带着苦笑,轻声的说到:“这下,你都明白了?”
可是黄衣男子却根本不理会聂焰和童帝的震惊,而是带着稍许讨好的笑容,看着碗碗说到:“沐儿,你说以我的地位,何必和你之前还为‘开化’时,留下的一段人间往事计较呢?只不过,你心中也清楚,当年你无意结识的少年,如今竟然是猎妖人的双子之一,对我妖族的威胁却是极大。”
碗碗听着那黄衣男子在她身前辩解,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聂焰的心却微微的刺痛,他想起了之前这黄衣男子曾说他的未婚妻,如今看他的的态度,这件事情怕也不是随口胡扯?
在很久以前的冬天,曾经兰石不是问过他一个问题吗?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嫁给别人?
后来,聂焰曾想,时间过的久了,可能也就麻木了。
如今这微微的心痛,怕是时间过的不够久吧?亦或者是他根本不曾死心。
他就这样看着碗碗,而碗碗似乎在听那黄衣男子诉说,目光也是看着他。
两人越是平静,暗流就越是汹涌。
那黄衣男子的眼中明显出现了忌恨,却还是继续说到:“若是这双子也就罢了,大不了我警告他一番,留他一条性命,只要他老实,许他一个衣食无忧也可。但沐儿,你也知道我妖族近年来要面对什么大事?一点变故都不能发生,何况是要留下这双子呢?为私,我只是好奇当年这个与你有一段缘分的男子是谁?莫不成他还比得过我?为公,才是忍不住要对他痛下杀手。”
他的话说完,碗碗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那男子虽然说的冠冕堂皇,眼中对聂焰的忌恨却是无以言表的,说他对聂焰完全没有忌恨之心,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惹的童帝一连窜的冷笑,若是他惧怕饕餮,也不会连约聂焰助拳,共站饕餮了。
至于聂焰,眼中只是泛过一丝冷意,什么时候,他的命运还要一只妖物来做主了?
面对这二人的态度,饕餮心中无比的愤怒,但还是一直看着碗碗,想必他是需要碗碗的一个态度。
聂焰和童帝都何其的聪明,当然明白饕餮心中的所想。
从私密的角度来说,碗碗是这只饕餮的未婚妻,看得出来他颇为喜欢碗碗,自然想要讨她欢心。
从公开的角度来说,他是饕餮,传说中的存在,当然威名赫赫,可是天狐又会差到哪里去?
怎么说,他都必须要得到一个碗碗的态度,至少是不适合与碗碗撕破脸的。
想通这一点,童帝倒是无所谓,不止是和饕餮的一战,就算和天狐的一战又能避免吗?
可是,聂焰却从心底紧张起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在意碗碗的一个态度。
而碗碗出乎意料的却并没有直接给黄衣男子一个态度,而是望着聂焰开口说道:“告别已有些年了,你好吗?”
“过的不错。”过的好吗?在弟妹的陪伴下是很温暖,但
“那就好,他们还好吗?”碗碗又轻声的问了一句。
他们自然是指那些弟弟妹妹,没想到碗碗竟然还挂念他们?聂焰心中微微温暖,也轻声的答了一个‘嗯’字,不过比起之前那个过得不错,这个‘嗯’字显得有感情色彩了许多。
那黄衣男子没想到碗碗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和眼前这个聂焰如此的对话,看样子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聂焰怕是早已经死了一百次,一千次。
只是不论聂焰还是碗碗,两人似乎都不把黄衣男子放在眼中。
碗碗听闻了聂焰的回答,似乎有些心安,低头,轻轻把耳边的头发收拢在耳后,沉默了一阵,忽然一声叹息。
再抬头,看着聂焰时,她换上了一副祈求的表情:“聂焰,就算是为了他们?可不可以从此以后,放下手中的剑,归隐山林?我保你一世平安?”
聂焰原本心中还有一些微微的温暖,却没有想到碗碗在沉默之后,竟然会给他说这样的话?不是和那饕餮如出一辙吗?
忍不住心中怒焰滔天,却是难以表达,只得冷笑一声说道:“弟弟妹妹的平安自然有我在,哪需要你一个狐妖出面?未免太可笑了!至于我聂焰是否归隐山林,只看我自己的心情,他人却是做主不得。”
聂焰这番话可以说是冰冷无情,也可以说是字字诛心,碗碗听闻,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之意。
饕餮却在这个时候,上前来,大吼到:“这个小子执迷不悟,当杀。”
大喊之间,竟然是不给碗碗再开口的机会,只见他双腿分开,一声咆哮以后,伸出双手,竟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朝着聂焰和童帝铺天盖地而来。
比起之前对付那条大蛇的吸力只怕大了十倍不止。
聂焰的反应极快,身形一动,避开了那股吸力的中心位置,然后掐动手诀,灵魂力汹涌而出,密密麻麻的凝聚成了不下百柄飞刀,然后朝着饕餮激射而去。
而他手中的剑也未停,如同一道电光一般朝着饕餮刺去
‘铮’的一声,童帝也终于动手,一声带着破碎,却又尖锐的金属之音,从童帝的琴弦上响起。
第五十四 相救
鲜血,从聂焰的额头滴落,带着淡淡的温度,落到聂焰的手背,再从手背滑落,滴落到地上。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起伏的胸膛,模糊的眼帘,那柄铁剑插入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这也是有生以来聂焰感觉最挫败的一场战斗。
看着那个脱去了残破衣衫,只穿着一条黄色的裤子,身上有些抽象纹身的男子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聂焰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而童帝在他身后也早已没有了声息。
无力,深深的无力感。
无论任何的术法,任何的力量都会被毫不留情的吞噬,这就是现实。
而凭借身体的力量去打击,根本就不是对手。
这就是饕餮的力量,那个黄衣男子的力量。
根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对方似乎不屑用任何的术法,只是单纯的吞噬,就已经死死的压制住了聂焰和童帝。
至于肉身力量?无论是现在的聂焰和童帝与他去拼斗,都是一个笑话。
“结束了。”黄衣男子的声音看似很平静,事实上却带着一种掩盖不住的得意,似乎也是刻意去跟站在一旁,至始至终沉默的碗碗在炫耀。
‘刷’,聂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横剑胸前,再次站直了身体。
死亡,如果不可以逃避,那么也要战斗到最后,这才是男人的选择。
“我们两个竟然都填不饱他,所以失败了。”在这时候,童帝的声音也变得平静了下来,收起了他的残琴,站到了聂焰的身边。
竹笛就在童帝的手中,却奇异的变成了两截,聂焰看了一眼童帝,发现竹笛之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把细剑,一旦解开竹笛,那把细剑就弹了出来。
很奇妙的机关。
但于此时,于事无补。
黄衣男子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聂焰握紧了手中的剑,身体瞬间就冲了出去,童帝紧随其后。
‘战’,是此时唯一也是仅有的选择。
可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坚韧的意志也好,不屈的精神也罢,最终都会变成一场悲情的叹息。
之前,和饕餮的战斗坚持了一刻的时间。
这一次,却是连盏茶的时间都没能坚持,聂焰已经被饕餮掐住了脖子,而童帝被饕餮中了饕餮的一拳后,彻底的倒在了地上。
悄无声息,不知生死。
“这就是猎妖人之中最优秀的双子吗?我看莫过如此罢了。”看着被掐在手中的聂焰,黄衣男子的手渐渐的用力,身上的抽象纹身渐渐的清晰一些,像一片片细密的鳞片,在中心处构成了一张抽象的嘴。
聂焰浑身都是鲜血,身上不知道折断了几处,连左臂的骨头都有一些变形,唯一能做到的只是手中的剑还没有滑落。
一个使剑的人,如若到最后,剑都拿不住,是最大的耻辱。
而这般模样,也是饕餮故意折磨的后果。
他似乎有干脆利落的解决聂焰的能力,但他偏偏要一点一点的打伤聂焰,让聂焰看起来越狼狈越好。
此时的羞辱,是不可避免的。
嘴角泛着血腥的滋味,饕餮的脸也在聂焰的眼中渐渐模糊。
唯一清晰的只有天上的雨,冲刷着身上的鲜血,也冲刷不了此刻心中蔓延的愤怒与羞辱。
自己和童帝都莫过如此吗?如果此刻注定要身死,以后能够阻止饕餮的是谁?可惜,这么一战,却连饕餮的真身都没有看见,就失败了,这样的差距
想到此处,聂焰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颓废而失落的空洞,就像是临死前最后的绝望。
太刚易折,何况还骄傲如他?
饕餮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手上微微用力,聂焰终于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呼吸困难,一连声的咳嗽,带起了一窜血沫。
“我忘记了告诉你,你有几个非死不可的理由。但最重要的一点,碗碗也不知道,那就是曾经吞噬你父母的那只蛇妖,是我饕餮一族的人。当然,它离纯血饕餮还差了太远,可是没有一丝饕餮的血脉,它能够做到这样的吞噬吗?”说话间,饕餮在聂焰眼前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阴冷的残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低到只有近在眼前的聂焰能够听见,就算站在不远处的碗碗都不知道饕餮在给聂焰说什么?
话语刚落音,聂焰原本绝望的双眼陡然瞪大了,眼眸的深处那一座似乎已经平静了很久的火山再次陡然的出现。
在这个时候的聂焰,陡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
愤怒的嘶吼一声,竟然在瞬间挣脱了饕餮的钳制,手中的剑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朝着饕餮的胸前刺去。
可惜的只是,这凭借着愤怒爆发的最后力量,如何又是连真身都没有显露的饕餮的对手。
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手指,饕餮竟然夹住了聂焰的剑。
“我要你死!”聂焰大喊了一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手中的剑朝着饕餮刺去。
饕餮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陡然的一撒手,身体轻描淡写的朝着一边躲闪而去。
收力未及的聂焰就踉跄的朝着前方扑去。
而饕餮就像一条毒蛇一般,忽然的出现在聂焰的身后,然后闪电一般的出手,勒住了聂焰的脖子。
“双子虽然莫过如此,不过确是最好的补品,让人期待的美味。只可惜,你看不见妖族最终胜利的那一天了。”饕餮的声音就在聂焰的耳边。
生平第一次,聂焰心中爆发出了那么强烈的情绪。
愤怒,无力,痛苦,伤心这种情绪瞬间冲爆了聂焰的心脏,也瞬间激红了他的双眼。
“你算什么人类?”聂焰从喉间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言语能引起眼前这个敌人一丝的难受,聂焰也不介意去这样做。
“哼!”饕餮一声冷笑,手上的力量陡然加大。
眼看着,聂焰的死马上就要成为定局。
也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碗碗忽然说到:“够了,石涛,住手。”
饕餮如同恍然未闻,此关头,聂焰要生要死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宁愿事后面对碗碗的怒火,也决计不会错过杀死聂焰的机会!即便他鲜活的时候,吞噬可以更加彻底,这个名为石涛的饕餮还是更愿意见到聂焰的尸体。
如同早就料到饕餮会这样选择,碗碗的双眸在这个时候竟然爆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光泽。
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撞向了饕餮。
‘咚’的一声,是聂焰身体落地的声音,泥土混合着雨水形成的泥浆,带着一股刺激的味道,一下子冲入了聂焰的口鼻,他再次大声的咳嗽,受了内伤,那喉头一股又一股的血根本压抑不住。
他无法去开口说什么,整个意识都被愤怒烧灼的只剩下一片模糊。
却在这时,传来了饕餮愤怒的声音:“天沐,你是要背叛整个妖族吗?竟然对我出手?”
天狐的魅惑似乎是来自天地的力量,饕餮可能并不能吞噬这样特殊的力量,亦或者,他根本没有防备碗碗,所以在刚才出现了瞬间的呆滞,聂焰才得以逃生。
无论是他,还是碗碗都明白,错过了那一瞬间,饕餮想要再杀聂焰已经不太现实。
只因为,碗碗会阻止到底,而出于很多原因,饕餮根本不可能和碗碗撕破脸。
“我自然不会背叛妖族,但出于从前的情谊,我也不会看着你在我眼前杀了他。如果今天你一定要说我背叛妖族,那么也只可能是你逼迫的。”碗碗一字一句,言语清晰,也带着威胁的意思。
果然,饕餮只是一声叹息,看着碗碗:“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对我出手?”
言语间,明显的已经软弱了下来。
“我不够资格?”碗碗看着饕餮,也是一字一句的说到。
饕餮的眼中有一种压抑的愤怒和伤心,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到:“天沐,你在妖族是什么地位,你心中清楚,希望你不要为了一个人类,坏我族大事。我不与你出手,原因有很多,但若说最重要的一点,无非是我真心的爱慕你罢了,否则我石涛发起疯来,也是会不顾一切的。”
碗碗听着石涛的言语,脸上没有任何的一丝表情。
石涛的神情有些黯然神伤,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而且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坚持:“一次,仅此一次!我绕过他的性命,但你要记得,下一次就算你出手,也挡不住我必杀他的决心。”
“我有几句话告诉他。”碗碗似乎默认了石涛的手法,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
石涛看着碗碗,冷哼一声,竟然身形一动,朝着山谷之外就快速的行去,声音却飘然而来:“我在外,等你一炷香的时间,希望你不会一次次的挑战我的底线。”
说话间,石涛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那四只脱力的熊妖也勉强站起,抬着轿子跟上了石涛的脚步。
只剩下三人的寂静山谷,由于雨势的不停,已经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第五十五章 入水
聂焰的脑中一片混沌,却并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他被碗碗救了。
一个今生今世,再不想与她发生任何的纠葛,却又不能忘记的人。
可在今天,决心战死的自己到底被她所救了,而虚弱的自己却还无法反抗。
就算至今为止,聂焰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伤势太重,一句话都成为了负担。
细雨之中,聂焰看着碗碗亦步亦趋的朝着自己走来。
洁白的裙边,柔软的绣花鞋走在这泥泞的山谷之中,也不带一丝痕迹,仿佛她就该天生圣洁。
在距离聂焰半米的地方,碗碗终于是停住了脚步。
软糯的声音传来:“你是否在我怪我不早一些阻止石涛?”
聂焰望着漫天的细雨出神,在往日的冬季里,蜀地这样的雨并不会让他觉得冰冷,他身体太健壮了,冷热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小。
可今天,为什么每一丝雨滴落在了身上,都冷入骨髓呢?
只是身体能感觉到冷还好,他感慨自己似乎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了,冷热疼痛全不知。
碗碗也似乎知道聂焰不能回答。
再靠近了聂焰一些,在他身旁慢慢的蹲了下来,原本是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子,如今却用洁白的衣袖擦拭着聂焰脸上的泥浆与血水。
很快,那只袖子就变得脏污一片,她似乎也并不在意。
“我不早一些阻止石涛,是有原因的。这些年来,你声名鹊起,斩杀了好多妖物,是意气风发的吧?可我却怕你错估了妖族的实力,真正涉及到顶尖的妖物,能够对付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你这个层次的人了。”
说话间,碗碗的手指停留在聂焰的脸颊。
些许的温度通过指尖传到了聂焰的脸颊,聂焰竟然有些不适,他想让她拿开,却说不出话来。
就像他根本不会怨她,不早一些阻止石涛,只是屈辱为什么自己的命到底会被一个妖族所救?刚才石涛的话太过的刺激聂焰了,而眼前这个女人终于会成为他的人,想到这里,聂焰的心中已经一片冰冷。
此时此刻,聂焰开始坚定的认为。
他所爱慕的,喜欢的,怀念的,不舍的只是以前的碗碗,和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她说什么都不重要?只不过,在今日他被她救了一命,就当自己罕见的承了妖族的一次情吧?
有时候,一个误会就已经足够构成天堑,何况是太多的误会夹在在其中?又何况是他们人与妖注定对立的身份呢?
从聂焰的眼中只能看见一座愤怒的火山,和一种颓废的空洞。
碗碗有些愣住了,这样的眼神让她陌生。
陌生到已经想不起来,多年前那个沉默少言,却是温和的少年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中不可掩饰的淡淡温暖。
心,在那一瞬间,不可避免的疼痛。
可是,碗碗也早已经学会了平静,换了一只衣袖,继续擦拭着聂焰脸上的脏污,口中的话语还是那么平静:“你若志向是猎妖,如今也已经走到了一个巅峰。我的心思还是一样,如若不能让你明白妖族那些顶级的大妖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了,我怕你有一日终究丧命。我还是希望你能意识到这种差距,能够喜乐平安一生,和弟弟妹妹们好好的生活。毕竟,你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
说话间,碗碗看着聂焰。
真真的是天狐之体,双眼之中波动的真诚和情谊,只要不是那心硬如石的人,说不得下一刻就会答应她。
可偏偏聂焰就是一个心若磐石之人,他闭上了眼睛,并不回答碗碗。
只是听得一声叹息,她从他身边站了起来,轻轻说到:“我真的只能保得你一次性命,知道吗?”
聂焰心中想起了石涛临走之前的话语,她到底是要听他的。
从前的情谊算什么呢?就如一个富家女子爱上了一个穷小子,被家族所不允,到底嫁了一个门当户对,日子久了,女子的心还是会向着真正的丈夫。
曾经那个穷小子,能得到一次帮助,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事实上,能够能到偶尔寂寞时,记忆之中的怀念才是真正的结局。
聂焰如此认为,一声冷笑,算是答案。
往日之日不可追,那就让它彻底的逝去吧。
听闻这声冷笑,碗碗的脚步停留了一下,已经得到了片刻喘息的聂焰终于也可以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既然来了,如此之近,你不去看看他们吗?哪怕是悄悄的?”
风中传来的只有细雨的声音,眼中也只有碗碗不回头的背影,走得远了,才说了一句:“不了。”
聂焰再次冷笑:“今日之后,一切我会如实相告于他们。我对你早已心冷。他们,也该对你心冷了。今日一试,早该如此。但你救命的恩情,我承下了。”
碗碗依旧没有回头。
冬日的细雨之中谁也看不清楚碗碗是如何的表情。
她走了,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而冬日的天儿黑得早,此刻这片寂寂的山岭之中,已经是灰黑朦胧的一片。
之前消失的那些动物,渐渐的有些已经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这片山谷,有一只野兔好奇的远远看着躺在地上的聂焰。
聂焰在慢慢的恢复,可是这种恢复的速度很慢,慢到甚至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那个石涛是故意对他下手那么残忍,聂焰能感应到他的身体外伤且不提,内脏也破裂了两道伤口,若不是自己身体强悍,早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范畴,只怕就已经死在了此处。
更糟糕的是,他身上的骨头起码破碎,折断了十几处,这才是他不能站起来的理由。
要在这片山谷里躺多久呢?
什么时候才能够站起来走回去?还是悄然无声的死在这里?童帝又怎么样了?身为双子之一,这个家伙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可惜,距离相隔着十几米,聂焰也不知道童帝的情况。
却在这个时候,一直悄无声息的童帝呼吸忽然粗重了起来,就像一个受伤的人难受的呼吸着一般。
聂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能够感觉到难受,总比全无感觉好过太多了。
希望,童帝的情况不会有自己糟糕。
渐渐的,夜就深了。
之前‘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慢慢的停了。
那只好奇的窥视聂焰的野兔早就不知道跑向了何处,倒是有两条蛇和数不清几只的虫子从聂焰身上爬过,安然的就像爬过了一块岩石一般。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夜里,也会有一轮清月挂在天空,之前那么大的雨,那么大的风。
一个带着一点虚浮的脚步声此时在山谷中‘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似乎在迷惘着方向,乱走了很久,才慢慢的靠近了聂焰。
一只冰凉的手开始在聂焰身上摸索,直到感觉到聂焰的心跳,听到聂焰的闷哼以后才从聂焰的身上拿开。
“你的生机几乎消失了,害我一阵好找。如果这世间双子缺了一个,另外一个会很寂寞的。”是童帝的声音,从他的话语之中,感觉他比聂焰的情况好上许多,说完这句,他似乎又有些愤怒:“你为什么听见我有动静了,你却不说话?”
“少说一个字,就能多恢复一点点。”聂焰的声音疲惫的就如同一个老者。
童帝在他身旁,默然不语,很久之后才说到:“你伤的比我严重很多,我之前只是昏了过去,虽然有伤,却还能够支撑着走出去。而你,在之前的打斗之中,一直都是挡在我身前的,这个情我记着了。所以,现在应该还情,带着你一起走出去,无论生死,也得带着。”
说话间,童帝小心的扶起了聂焰,聂焰吃痛,咳嗽了一声,却是调侃的说到:“论起肉身打斗,你太弱。”
那意思就是我不档在你身前,又能如何?
童帝却少有的并不接口,而是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儿,塞了一颗赤红的药丸进聂焰的口中:“止血圣药,我去医字脉的修者那里求得了几颗。对你内伤最是有好处,早些恢复,免得拖累于我。之前随你跑得停不住了,如今要回去,怕是要费莫大的力气。”
“哈哈。”聂焰勉强笑了一声。
今时今夜,倒是双子走得最近的一次,在往后的一段很长的岁月之中,双子其实是惺惺相惜,彼此挂念的,只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月凉如水的镇子。
聂家的大宅也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却在几小居住的中心地带,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大哥下午的时候匆忙离去,只留下了一声简短的吩咐,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如何不让人挂念。
兰石最是心急,在屋中哪里还呆的住?
时不时的就会走出来,看看天空之中入水的夜色,清幽的月光,担心大哥此时究竟会在何处?
他一出来,竹风和苏展就少不得跟着,让梅寒只能带着各人的斗篷,挨个的给他们披上:“这么冷的天儿,要是受凉了,不是徒增麻烦吗?”
可她自己却也忍不住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希望能听见一声惊喜的开门声。
在这样的夜里,谁能注意到,那一片嶙峋的假山背后,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正在呆呆的看着他们呢?
第五十六章 锻心(上)
那个身着黑衣的身影自然是碗碗。
在这世间任谁也不会想到几个平凡的孩子,会值得让天狐用这种方式去关注。
而他们并不知道碗碗的这番情意,也不用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表达才是最好。
“走吧。”一个时辰以后,一顶神秘的轿子无声的出现在了聂家大宅旁边的偏僻巷道里。
轿前,一个身着黄衣的男人正在等待着。
他自然就是石涛。
碗碗一步一步的沉默走向那顶轿子,也不顾身上夜露深重沾湿了黑衣,就这样直接坐进了轿子。
石涛沉默的望着聂家大院不语,眼中闪烁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耐人寻味的光芒。
“你最好别打他们的主意,否则你我之间必然决裂,狐族也将永远是你的敌人。”碗碗的声音从轿中传出,罕见的,不是那种软糯动人,而是带着一丝认真的凌厉。
在轿外,石涛的脸上一变。
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聂家的大宅,神情却又变得有些哀伤,在轿外轻声的说到:“沐儿,几个人类的普通人还不值得我去亲自动手,你为何如此的紧张?好像你除了对狐族的一片心以外,所有的牵挂和情感都用在了这片宅院里的人一般。”
轿中没有任何的回应,沉默的就像这夜雨停后的夜。
而石涛也并没有进入轿中的意思,而是带着一丝惆怅继续说到:“说起来,你我才是共同的妖族族人,更有婚约在身。但又是为何?你总是能够轻易的与我决裂?”
“走吧。”轿中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软糯动人,似乎也带着一丝发不出声的叹息。
石涛沉默的走入轿中,这顶轿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就如同从未出现过。
就如还在挂心聂焰的几小,也从不知道曾经心心念念的大姐,就在不远处那样看着他们过。
两日以后的深夜。
聂焰回到了聂家的大宅,很隐秘的,几乎没有惊动聂家大宅几个人。
伴随着他一起回来的,自然还有童帝。
这位优雅高贵如同王族一般的男人,从来没有如此的狼狈过,纤尘不染的白袍,已经看不出太多原本的色泽。
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已经凌乱无比。
俊美的脸依旧是好看的,只不过尘土的痕迹混合着血迹,哪里还有平日的风采?
所以,当梅寒看见这样的童帝出现在她面前时,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就是当日让她惊艳到甚至忘记了呼吸的男子。
可当她看见大哥聂焰的时候,她忽然情愿大哥也是这个样子都好,也胜过大哥如今的模样。
曾经聂焰也远游。
每一次回来,总不会是鲜衣怒马。
风尘仆仆那是常态,更多的时候,或许显得比眼前这位童先生更为狼狈一些。
但那总代表着大哥没有事情,他就是这样的男人而已,不会在乎自己的外在。
可如今的大哥怎么了?脸色灰白,几乎是站立不住的,眼睛半闭着,眼神空洞,似睡非睡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意识?
特别是手臂,有明显的扭曲,那是折断了吗?
梅寒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倒是冲动的兰石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是你?”
童帝小心的把聂焰放在床上,背着双手,同样是那副招牌表情,斜睨着兰石:“我若有本事把他打成这个样子,我倒是很开心的。人我已经送到,他到如今没死,之后也不会死!找个好大夫吧,骨伤至少要处理一下,再对症开点儿方子,按照他的身体,自然也会恢复。只是,会损伤一些本质。”
童帝永远都是童帝,即便已经狼狈成这副模样,言语神态间那种高傲却是永远都不会改变。
只是说话间,他似是故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聂焰,意味深长的说到:“双子是否还能存在,以后怕是难以预料。”
说完这话,童帝抱拳,说了一声:“告辞。”就转身扬长而去。
在这个时候,梅寒忽然叫到:“先生,能否留步,小女子想问先生几个问题?”
童帝止步,转身看着梅寒,扬眉,也不说话。
“关于大哥,先生一定知道的不少?只想问问先生,能否告知大哥一些详细。如今大哥这副模样,若然我们还懵懂无知,只怕”梅寒说话间,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担忧,但又一闪而过,变为了一种坚强。
她转头看了一眼苏展,如今夜深,大夫是要请的,但在这之前,苏展学医几年,也能简单的处理一下。
“不能,除非是他自己告诉你们。”童帝淡淡的说到。
猎妖人的一切岂能轻易说与凡人?
梅寒的神色一变,有些失望的模样,但很快又开口问到:“我们自然相信先生所说,大哥无性命之忧。但见大哥眼神,是梅寒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我实在担心。”
“是的,身伤易治,心伤难医。你大哥他大概比我还要骄傲,更何况其中有他的心事在其中。我没有办法,但愿你们能有办法,只需告知他,我半年以后会再来一次。”说完这句话,童帝不容梅寒再问,转身就离开了。
梅寒几人急切的想要相送,但那童帝的脚步却是极快,一转眼就已经跨出了院子,看着已是追不上了。
几小只能无奈而回。
谁也不曾知晓,走到大门前时,童帝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聂焰所在的宅院,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那日,相携走出那片山谷,就已感觉他的心态已是强撑,果然随着两日颠簸,伤势的加重,他干脆就借伤势,装作了懵懂,不再开口言语。
童帝何许聪明之人?自然察觉出聂焰其实内心深处,某一种一直坚持的东西开始崩溃。
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根本就无法对聂炎的情况有任何的帮助,只盼能早些把他送回聂家大宅。
“看得出来,聂焰是很在意这几个孩子的,但愿他们有办法吧。”童帝在心底默念了一句,这才真正转身离去。
若是双子只存其一,是否以后的路上会有些寂寞?
前日,在山谷所受之耻辱,他日还真心盼望能够两人一起讨要回来。
人的日子会出现某种停滞,就比如彻底醒来以后的聂焰。
因为骨伤,一天之中的绝大部分光阴,只能躺在床上,沉默的发呆。
面对挂心的几小,也只是勉强的敷衍,饭来就吃,困了就闭眼,这就是一种停滞。
可时间却并不会因为生活的停滞,而停留,所以说时间永远的无情。
一个月了。
聂焰就是如此的过着。
原本就半年未出江湖,这一个月的绝对消失,所以江湖之中关于聂炎的声音就有些淡了。
倒是童帝闹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独上某处深山,亲手斩杀了一只大妖之后,忽然宣称要暂时退隐江湖半年,若是半年之后能够归来,他不再是童帝,而会是真正的水童。
因为他要让童家传说中最强的杀伐之音——水之音,真正的重现江湖。
让童家变成真正的水童家。
斩大妖自然是为了让人们不忘自己的威名,在如此的功绩下,宣布退隐。
第一,是会让所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声音。
第二,则是一种对自己的逼迫。
这就是童帝,事情不然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的童帝。
对比颓废的聂焰,他选择的是更加激进。
又是一个月过去。
已经是绝对的深冬时节了,蜀地在这个冬天罕见的一连下了两场雪,难得的雪景让蜀地之中的很多人都感觉新鲜且新奇,小镇有些热闹。
却不包括一直笼罩在压抑气氛之中的聂家大宅。
原因则是因为聂家的家主聂焰,好像已经成为了废人。
他的骨伤早就痊愈了,这是一个奇迹般的恢复速度。
相对,身体的内伤也在好几位大夫,甚至远道而来的大夫的调理下,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聂焰就恢复了。
这一日,屋檐长廊下,身披着厚袄子的聂焰照旧在这里坐着。
身前照旧倒着好几个已经喝空的酒瓶,眼神照旧的空洞飘忽,就连这院中银装素裹的美景仿佛也在他的眼中留不下半点的痕迹。
闭眼,还会想到那一日的无力感,任何的攻击都如打在了空处。
睁眼,却又似乎还能听见,碗碗在耳边说,我没有过早的阻止,是为了让你意识到之间的差距。
如果不看不听,心中却又会想起自己是如何卑微的趴在泥泞之中,让一个一生都不愿意再纠缠的人开口相救,如同蝼蚁的。
而脑中有一种愤怒,如同焚心之焰,无处发泄。
那吞噬父母,毁灭村庄的蛇妖是永远杀不了了吗?因为——差距!
想到此处,聂焰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苍凉而凄楚,绝不该出现在如此年纪的他身上的笑容。
一扬手,一口烈酒,又已入喉。
第五十七章 锻心(中)
“大哥。”在这个时候,梅寒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了聂焰的身边。
看着聂焰在一上午又喝了那么多酒,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托盘,语气之中带着责备,一把从聂焰手中夺过了他的酒壶。
聂焰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任由梅寒如此,否则梅寒绝对夺不下他手中的酒壶。
他的眼神空洞的望向别处,并没有办法去面对梅寒失落又担心的目光。
兄妹之间,并没有多说,仿佛是一场沉默的对峙。
良久之后,终究是梅寒叹息了一声,从托盘上拿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服侍着聂焰喝下。
聂焰也就顺从的喝下,只是像傻子一般,有些黑色的药汁会从他的嘴角流下。
梅寒心疼的为他擦去药汁。
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地方,兰石躲在一棵树后恨恨的看着,终究一拳砸在了树上,震得树上积雪纷纷掉落,然后一跺脚转身离去。
而苏展则在不远处的亭子之中,似乎是捧着一本医书在看,却忽然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在他旁边坐着的竹风,竟然一撇嘴,像小时那样就要哭出来,声音凄楚的叫了一声大哥。
只能这样,没人敢过度的刺激聂焰,上一次,兰石过激的几句话,让聂焰深深的沉默了四天,没有说一个字。
“喝点参汤吧?在这蜀地,要寻上好的人参可不容易。”梅寒为聂焰擦好嘴角,又捧过了一碗热汤。
却是被聂焰轻轻的推开:“不了,兰石练武,让他补身体。”
说话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梅寒抢过去的酒又回到了聂焰的手中。
又是如此!
梅寒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伤心,偏偏聂焰根本就不看她,她只能端着托盘离去,一如之前的每一个日子。
除了必要的汤药,和囫囵的吃下一些饭食,大哥拒绝任何对他身体好的东西,觉得在他身上都是浪费的感觉。
每天只沉浸在酒水当中。
梅寒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意气风发的大哥变为了这般模样?可是,他却好像把他的心锁住了一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若然不是他依旧关心他们,梅寒都会以为眼前这个人恐怕只有大哥的皮囊而已。
梅寒走出了几步,想起这些,心中越发的凄楚,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似再也忍耐不住,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大哥。”
“嗯?”聂焰的声音懒懒的,淡淡的,身体却连一个动作都没有。
梅寒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也更加让她坚定了想要说出想法的决心:“我跟随大姐之前,依稀还记得我的童年。我记得我们家有很大的院子,父亲读书,母亲贤良,似乎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我记不清了,但那种家很好的感觉我还记得。”
聂焰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拿起酒壶,又吞下了一口酒。
酒液入口冰凉且辛辣,非常矛盾的一种感觉,就如同他自己,一心想要荡平天下大妖,还一个清明人间。
却又一心再也不相信自己,只要心中的血一热,就会想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耻辱感,以及碗碗的话。
“但这个家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我和父母走散了,或许是我幸运,就是因为走散了,我才避过了死劫,因为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追上的匪兵杀死了。”梅寒的泪水滑落,兵祸动荡的年代,也就意味着趁火打劫的土匪不知有凡几,遇见兵或许能逃得一条性命,遇见土匪
“我有这样一个家,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大姐。因为已经失去的,一再说又有什么意思?我还要活下去。在我最难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我遇见了大姐,她用半个馒头救活了我,可是因为伤心,我一直都很浑浑噩噩,天天跟大姐说些绝望的话儿。”
“她却如同没听见一样,天天对我笑嘻嘻。终于在有一天,我照旧觉得自己以后会很惨的时候,大姐不准我再絮絮叨叨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她对我说的话‘好了,妮儿,难过了那么多天也应该够了。就像一个人再饿,吃饭也不能吃上十天不停,一个人再困,睡觉也不能一个月不醒。一个人再伤心难过颓废,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如果要这样过一辈子,那倒不如死了。以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也会发生好的事情,难过的,过去的,就这样结束了吧。”
大姐?碗碗?曾经的她好像已经非常的遥远了。
是了,自己一直喜欢的,不过是曾经的她。
聂焰闭上了眼睛,酒液已经流入了胃中,轰然产生了一股热气儿,却又被困在腹中发泄不得。
就如同他的愤怒,每天在烧灼着他,他只能醉生梦死的去忘却,因为不敢再一次面对那种无力的绝望。
“所以,不管大姐是什么,我一生都无法忘却她。大哥,如今她的话儿,我送给你。我们能都够容忍你现在这个样子,但希望你给自己一个时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呢?我不想你走到尽头,依旧是这样样子,那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说话间,梅寒已经泣不成声。
聂焰却是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那意思是让梅寒离去。
梅寒从未感觉这个冬天这样的冷,她停止了哭泣,咬紧了下唇,比绝望更难受的感觉是——明明已经绝望,可是眼前人,眼前事却偏偏无法放弃,也不能放弃。
是了,明天再劝,如果一生都需要她这样劝说,那就用尽一生。
梅寒转身离去了。
可在这个时候,聂焰却又忽然叫住了梅寒,眼神依旧空洞,却多了一股无名的焰火压抑着:“你们,希望我是一个大侠,一个英雄?”
“我们,只希望你是一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而活着的大哥。即便,你是一个乞丐。”梅寒慢慢的说到,大哥肯这样问,是不是有了希望?
可不想,聂焰问完以后,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没人能理解他的痛苦,想做什么已经被宣告做不到的痛苦。
梅寒的答案才让他心痛,他怕一个绝望的距离是越拉越大!
时光匆匆,再寒冷的冬季也会过去,而这一年的春节似乎也不怎么温暖。
一个又一个灾祸的通报,秘密的通过各种渠道送入了皇宫大内之中。
这些灾祸在表面上都是一些天灾人祸,或是旱,或是冻,雨,又或是匪毁灭了一村又一村,甚至好些镇子。
但谁都不知道在这些通报奏折之上,都有一个不甚起眼的秘密标记。
有了这个标记的,就不是当地官员所发的普通通报奏折,而是一群秘密活动的人所发。
记录的事情只是掩盖的真相,只要打上了这个符号,就已经代表了一个铁定的事实,这些消亡的地方,全部都是妖货。
是的,原本以为天下已经太平,新任天子仁厚,而且有观气运之奇人也曾说,这个朝代绝不似之前那些乱朝,没有深厚绵长的气运,注定长久不了。
却不想,妖族却在这个朝代的开端,活跃的如此频繁。
随着这些奏折通报的上报,有越来越多的神秘人开始行走江湖,其中甚至包括好些已经消失的上一代高手。
当然,是猎妖人的高手。
甚至有一些修者也参与了其中,猎妖并非全是猎妖人的责任。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就这样悄然无息的拉开了序幕。
随着战争的进行,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也渐渐的传入了人间——妖族要真正的回归,流传在人间的不会再是那些微末的平常野兽的化形之妖,而是那些上古的大妖,传说中翻云覆雨的存在,都要一一回归。
要把人间重新拉入远古,一段惨烈的历史会要重演。
这是如何的让人震撼,担忧?偏偏越来越多的迹象在证明着这个可能,就比如妖族出现了越来越多出类拔萃的高手。
而这个消息甚至让人皇都感觉到了忧虑。
历史从来不会把这些当做正史来记载,就如同历史从来都是按照当时的人意来记载想要记载的,但历史也不会完全的掩盖全部的真相。
就是每一代人皇无论如何的更替,身边绝对不会缺乏修者的身影,为什么?
记载与否只是一个顾忌的问题,天机不可泄露,这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人皇的忧虑,自然回震动天下。
于是,很多猎妖人又多了新的一个任务,找到曾经出类拔萃的双子,为何在如此动荡的年头,一个闭关,一个彻底消失了?
第五十八章 锻心(下)
在这世间,除非你瞬间斩断与所有人的联系,也不再有任何的牵挂之人。
不参与任何世间事,不留下任何的声名与线索。
立即归隐深山。
否则,像这种你所属的圈子都在找你,而且还有特殊手段的情况下,不可能还躲藏的了。
于是,人们首先找到了闭关已经有四个月的童帝。
那是在一处海边的断崖。
乱石嶙峋,几乎寸草不生,荒僻的石崖连绵数里。
石崖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由于地形的原因,就算是晴好的天气,这里的海浪也不曾平息过,席卷着无数的浪头,一片一片的扑打向这石崖。
这是一个寂寞的地方,更是一个荒凉的地方。
而童帝就在这片断崖最突出的一个边缘地。
当人们看见这个双子之中声名赫赫的美男子时,几乎不敢相认。
衣衫褴褛,发须纠结,甚至连神情都是痴傻的,就这样抱着一张残琴,盘坐在断崖之旁。
对于这些猎妖人的到来,他视若无物。
其中一人与童帝稍微相熟一些,鼓起勇气上前与他说话,大致也就说了一下当今的形势,说了一下天下需要双子出山。
可是,却只得到童帝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回应。
接着,人们找到了聂焰。
任谁也没有想到聂焰会在蜀地有一座大宅,就如他们没有想到看见聂焰的时候。
那个声名隐约还盖过童帝的男人,竟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嗜酒的废人。
和童帝不同,聂焰在猎妖人的圈中几乎就没有相熟之人。
为请他出山,猎妖人几乎是共同推举了一个德高望重之辈,刻意与聂焰去说一下当前的形势。
不想,这却成了人们第一次认识到聂焰已经成为一个‘废物’的证据。
只因为,那位德高望重的猎妖人在和聂炎说完形势,并诚恳的邀请他出山时,他竟然只说了一句,天下与我再有何干?
那位猎妖人忍不住含忿出手,聂焰竟然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两下,就被轻易的打倒在地。
这还是当初的那个聂焰吗?
后来,又有猎妖人心有不甘,唯恐聂焰只是逃避责任在演戏,各种出手试探。
直至有一次,一个曾经视聂焰为偶像的年轻猎妖人将他打倒镇中一条热闹的街道,忍不住心中沉痛,好言相劝,恶言相逼。
聂焰竟然也如听闻不见一般,甚至顾不上被打倒在地的满脸脏污淤血,只顾去拣滚落到一旁的残酒时。
人们彻底绝望了。
甚至不忍心去听那年轻人悲愤的讲起那一幕,残酒洒落地上,昔日那个声名赫赫的双子聂焰,竟然不嫌弃的用嘴直接去喝,然后醉倒在街,被他的亲人接走。
天下,就是如此。
纵然你曾经有成百上千的丰功伟绩,但你如果还活着,只是一朝颓势,那么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也遮掩不住你如今的狼狈。
双子一癫一废,从此以后江湖间再也没有那耀眼的双子。
这个传言不消一月,就已经传遍了天下猎妖人的耳朵。
大多人忍不住唏嘘:“原来双子就如那耀眼的流星,灿烂,也只是一时的光辉,划过天空,就了无痕迹!注定不能是皓月,甚至连那星辰都不会是,在这天空之中留不下自己的光芒。”
此时,已经又是一年春快要到来。
华夏的百姓们依旧会热闹的庆祝这一年最重要的节日——春节。
而双子的陨落,严峻的形势,却让猎妖人圈中一片愁云惨雾,天下大势,一般都会有人应运而生,就如乱世久了,总会有一个应天命的天子来结束这乱世。
那么,猎妖人之中的应命之人既然不是那双子,又会是谁?
老天就如同给了猎妖人一个谜题,但同时,老天也公道的让冬季结束,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春的脚步还是一步步接近了。
这一日,聂家大院也开始忙碌起来。
打扫,收拾,挂那红灯笼,贴那红对联,采办那年货,准备过春节。
而这一日,如同石像一般坐在海边断崖的童帝,忽然动了,双手轻抚在琴弦之上,看似无力的拨动了一下琴弦,一声如同轻微的海浪微起的琴声响起。
在断崖之下的大海忽然卷起了惊天的海浪,拍打在断崖之上,发出了惊天动地一般的声响。
浪头破碎,海水复归于大海。
童帝长身而起,任由海风吹拂破碎的衣衫,一个反手,残琴重新背在背上,轻声说了一句:“是了。”
然后,在风中一步一步朝着断崖之下走去。
川地少雪,深冬时日,那一连两场罕见的大雪,到了如今,也早已融化,再也寻不见踪迹。
倒是接近大年三十的这些日子,难得的晴好。
一直由于家主聂焰的原因,处在愁云惨雾之中的聂家大院儿在收拾一新之后,难得有了几分喜庆的色彩。
梅寒手中拿着一套新做的青色短衫,走到了聂焰所在的院落。
院落干净而整洁,无论聂焰成了什么样子,家主的院落打扫,下人们是不敢怠慢的。
只是聂焰造就不在房间之中,而是坐在长廊的躺椅上,早晨才来打扫过,如今不过是接近中午的时分,在他旁边已经又堆上好几个乱七八糟的酒瓶。
梅寒远远的看见,抿了一下嘴角,却是收起心底的那股悲伤,走了过去。
“大哥。”梅寒轻轻的叫了一声。
聂焰的双眼已经因为这段时日长期的嗜酒,变得有些浑浊,转头看着梅寒,竟然一时间难以聚焦,过了好半天才说到:“哦,是你来了啊。正好,我这房中的酒已经喝完,让下人们再送点罢。”
说话间,聂焰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咕咚咚’的声音是表明,这一壶酒中也只剩下小半壶残酒了。
梅寒从他手中轻轻的接过残酒,柔声的说到:“酒,要喝,随时都有!但明日就是那大年三十,大哥可以这两日少喝一些吗?家中的人图个喜庆,还指望着大哥主持着过个节呢。”
“我不主持。”聂焰半醉之中丝毫没有考虑的拒绝了。
梅寒把手中新作的衣衫轻轻在聂焰身上比划,说到:“也不用主持什么,只要那一日你在着,不是醉醺醺的,大家看着就安心了。你看,这过节的衣物我也为你准备好了。记得到时候换上。”
聂焰推开梅寒的手,嘟囔着说到:“你们庆祝就好了,只要你们高兴不就成了?”
梅寒抓住聂焰的手,定定的看着聂焰:“大哥,这一年到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春节你难道都不能逐了我们的心愿,和我们一起吗?你难道忘了之前的那些日子?每一年的春节,你总是要和我们一起过的,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第一次知道春节,过春节,就是与我们一起的吗?”
梅寒说话间,双眼中隐约有泪光浮现,目光之中充满了盼望。
聂焰看得心中一痛,不由得呆呆点头,接过了梅寒手中那套衣衫,轻声说到:“那好,我喝完今日这小半壶,到明日吃饭,就暂时不喝了。”
“真好。”梅寒笑了,这愁云惨雾的日子中,这是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这眼看着要过节了,那些来挑事的江湖人物也不再来找大哥的麻烦,这也是值得开心的。
要知道,前两个月里,一拨拨的人来,一拨拨的人走,对大哥动手的不在少数,他们几小却从来都只能被挟持的看着。
看着曾经在他们心中如此伟岸,英雄的大哥被一次次的打倒,一次次的侮辱,毫无办法。
最心痛的那次,竟然是大哥被打倒在镇上最热闹的街,镇子上的人们围成一圈,看着大哥趴在地上不顾一切的喝着残酒,议论纷纷。
梅寒已经忘记了那一日他们是怎么把大哥扶回来的。
可是,大哥却像丝毫没有感觉,一身脏污,回来倒头就睡,醒来也只是照常喝酒,全然不觉得耻辱。
而曾经那个大哥,是多么的骄傲,即便一身风尘的从外而归,也能感觉到那一种顶天立地的英雄之气。
想到这里,梅寒忍不住想要落泪,却想着要过节的日子,落泪总是晦气,好言劝说了大哥别喝太多,记得吃点东西之后,就走出了院子。
晴好的日光下,梅寒的心情总没有像今日这样好过。
大哥已经答应了一天不喝酒,这会不会是一个好转的开始呢?
低头想着这些,梅寒的嘴角不由得带起了一丝笑容,却冷不防在入神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当她诧异的抬起头,在想是谁那么不小心时,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你?”她脸微微一红,忍不住小声询问了一句。
来人却并不说话,却是忽然一扬手,朝着她的后颈毫不留情而果断的劈砍了下去。
梅寒带着不解的目光,看着来人但后颈传来的疼痛伴随着巨大的眩晕感,让她终究支撑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
连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问出口。
第五十九章 坛酒
人生,有一种境界叫难得糊涂。
而人生,也有一种说法,叫难得一醉。
不管这些话的言下之意是代表着什么?但也从侧面表明了一个道理,无论人生是什么样的,总是要清醒着,明白着去过大部分的时光。
但对于聂焰的这段人生来说,却是相反的。
他是难得清醒,也难得不醉。
所以,在这一日的下午,他午睡之后,酒醒过后,看着天空中的暖阳,竟然心头一阵空虚与害怕。
因为不敢想起那些痛苦,他又想要逃避。
可上午梅寒送来的新衫还搭在床头,在房间里烦躁的走动着,看着那件新衫,聂焰终于忍住了想要喝酒的冲动。
却又呆呆的站在房间当中,不知道要做什么?
四处张望着,房间布置的很简单,却也很实用。
靠窗之处,是书桌,上面凌乱的摆放着一些书本,早已经灰尘累累。
而那些书本大多是一些秘本,记载的是猎妖人圈子中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被世俗认为是志怪小说的东西。
这些,聂焰是不敢触碰的。
书桌旁边,是一个架子,摆放着一些杂物,那些聂焰更是看都不会去看上一眼,因为那是他那些行走江湖的时日,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符纸,法器,布阵的工具等等。
最后,是两个柜子,摆放一些衣物,而那些衣物很多是他曾经穿过的,上面有梅寒细细为他缝好的补丁。
原本应该扔了,但梅寒坚持为他留着,只因为她觉得那是大哥曾经的一种记录。
越看聂焰越觉得烦躁,偏偏抬眼却看见挂在墙上的一把铁剑。
没有剑鞘,就这么简单的挂着,昔日随着他征战江湖的时候,它是如此耀眼的锋利,闪烁着夺人的锋芒。
如今的它依旧光洁,是因为梅寒甚至是兰石都常常来为他打理的原因。
可是,那股锐气竟然已经感觉不到了。
在对视的刹那,聂焰甚至能感觉从剑中传来的一股无奈,悲哀,以及焦虑的情绪。
可是,聂焰很快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那一种情绪。
这并不奇怪,好剑是有灵的,越是与主人血脉相连,越是能培养出一种属于物品的灵!
这房间不能呆下去了,聂焰觉得在清醒时,看着它总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气闷,压迫,像是想把他淹没。
他走出了房门。
下午时分的暖阳照得他的院中非常温暖,特别的院门涉及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明明就是一幅美景,可是聂焰却总觉得有一种晕晕的感觉。
他已经不记得他是有多久,没用清晰的双眼来看待这一切了,一旦不是醉眼,反而会让他觉得眩晕。
习惯性的坐在了长廊下的躺椅,聂焰又想要喝酒。
仿佛从腹中,从喉咙,从口中有千百双小手在捞着他,让他发痒,让他渴望酒水。
但聂焰强自忍着,只需要一天,他不忍心再伤害几个弟妹,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让他麻木,就是弟妹们的存在了。
所以,得找一些什么事情来分散这种嗜酒的痛苦。
聂焰决定去找梅寒,如今只有面对梅寒的时候,还稍微舒服一些,像是兰石,苏展,竹风,他没有办法面对他们的失望。
而梅寒的院子,就在聂焰院子的旁边,不需要走过去,只需要呼喊一声,梅寒就能听见。
如非必要,聂焰是不想走出自己的院子的,就如以前上街,也不过是因为家中储备的酒被他喝了个干净。
兰石坚决阻止家中再有任何的酒,结果聂焰就上街去喝,常常在酒馆之中喝到天亮,也才发生了那耻辱了的一幕。
耻辱吗?聂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根本无意再与任何人动手,高下,输赢,对于他来说都没有逃避来得重要。
只要能不沉浸在痛苦之中,其它的事情重要吗?何况,打赢了他们,又能证明什么?能够打赢——饕餮吗?
想到这里,聂焰的心忽然紧缩了一下。
他赶紧打断了自己的思维,开始大声的呼唤梅寒。
可奇怪的是,往日里只要轻轻叫一声,总会应声的梅寒,到了此时,连续叫了几次,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聂焰觉得奇怪,却也不太放在心上。
毕竟家中的一切事务,总是梅寒和几个她一手带着的几个人在打理,说不得忙其它的事情去了。
只是今日,要过节了,院中却显得安静无比。
就连平日里,总能听得兰石带着一群孩子练功的声音都不曾听见。
少了这些,聂焰更加的觉得有些不适,难道老天爷也不想看着他清醒吗?
却在这时,一股醉人的,完全不同于蜀地之酒的酒香在他的院中飘来,聂焰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却没有回头。
任谁现在也知道,院中除了自己,恐怕还有别人了。
“堂堂聂少,我在你院中呆了快两个时辰,等你醒来,等你出来,结果你却连我的丝毫气息都感受不到,这事情应该吗?”一个高傲,清冷,甚至有些不辨雌雄的声音在聂焰的耳畔响起。
聂焰的身体原本有些稍微的绷紧,到了此时却莫名的放松下来。
他以为又是哪个不忿的猎妖人前来此处找他麻烦了,若要清醒着去面对这一切,恐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最怕的只是不想看见弟妹们难过的样子。
若是醉了,倒也无所谓。
但这个声音是童帝,如今的他还屑于与自己动手吗?
这样想着,聂焰慢慢的转身,看见的果然是童帝的身影。
暖阳下,童帝穿着一袭青绿色的长衫,倒与这暖阳春将来的天气相形益彰,神情还是那样高傲而不可接近。
但曾经的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如今却是光华内敛,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但仔细看去,那股凌厉的气场却是更加的强大了。
一把暗处的锋利之刃,远比明处明晃晃的刀剑更加让人危险。
如今的童帝就站在院中的假山之前,花丛之后,一手背着,一手却是提着一罐子酒,轻轻晃荡着。
从眉眼间也看不出来对聂焰究竟是亲近,还是疏离。
聂焰自嘲的一笑,原来醉生梦死了快半年的岁月,自己这一双观人的双眼还是没有彻底的愚钝,还能看出一个人的一些东西。
只是这半年来,他——又厉害了好几分,那么自己呢?一条被人打倒在街边的狗吗?
狗尚且还坚韧还清醒的活着,自己呢?
聂焰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他怕的是,一腔的热情,一世的努力最终也只能葬送,落得个大仇不得报,落得个她站在他的旁边,冷眼的看着自己。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从未做过!也就不需要面对。
“酒,是上好的黄酒,我一路马不停蹄,经过江南时,却又忍不住去那最老的字号,买了他们最好的藏酒,为的是和你喝上一杯。”童帝如同不知聂焰所想,只是自顾自淡淡的说到。
酒在轻轻的晃动着,散发出越加香浓醉人的香气,聂焰的眼睛有些移不开。
清醒最是难熬,对于酒就越是渴望。
“接着。”一挥手,童帝毫无征兆的把酒扔给了聂焰。
几乎是本能的,聂焰伸手接住了这一坛子黄酒,滴酒未洒。
如今,酒就在眼前,只是聂焰愿意,抬手,张口就能喝到。
院外,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要过节了,总有小孩忍不住提前放着鞭炮,想着梅寒的心愿,聂焰兀自忍着。
“原来,身手还未全废,能接着住这坛子酒,为何被人在街上打得像一条狗?不,狗尚且知道仇恨,痛苦,为何有的人却全无反应?”童帝望着聂焰一字一句的说到。
聂焰皱眉,抬手,终究忍不住想喝上一口。
“喝吧,我原本曾想,一坛子酒,倒是够你我共饮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按照你如今的酒量,怕是一坛子少了一些,而我也没有了和你共饮的心。”童帝这一次没有斜睨着聂焰,而是正眼看着聂焰,一字一句的说到。
聂焰不语,看着坛中在日头下晃晃悠悠的酒水,手不停的颤抖。
“因为,你不配。”童帝顿了顿,这句话倒是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在这个时候,聂焰叹息了一声,忽然伸手放下了手中的那坛子酒,淡淡的说到:“是啊,我不配。所以,你可以走了。这坛酒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若是不带走,隔日我会喝。若是带走,那就罢了。”
看着聂焰这番举动,童帝扬眉:“为何?”
“因为我明日要和家人一起过节,今日暂且戒酒。”聂焰不去看那坛子酒,也不看童帝,他想打晕了自己,然后睡去。
“过节?”童帝摇摇头。
忽然话锋一转,对聂炎说到:“曾经有聂少坐镇的地方,我肯定是不会多去探查。因为很多妖物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会在聂少所在的镇子附近活动。可是,如今,我一路赶来,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聂炎听得不怎么在意,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虽是清醒,但酒深,双眼之中总流露着一丝浑浊。
“那就是在相隔不到百里的山中,竟然还是有一头凶兽。是一头山豹子,听说附近的十几个村子的猎人,已经死了不下数十人在它手中了。猎人明年怕是不敢进山了,想来,这些村子的日子不太好过了,不敢进山,就没了收入。进山呢,很有可能送命?那那头凶兽呢?吃不到人,会不会下山作乱,还是两说。”童帝徐徐的说到。
此时,一阵还是带着寒气的风吹来,聂焰又打了一个哈欠。
第六十章 引妖
聂焰心中是不是真的不在乎童帝的话,恐怕只有聂焰自己才清楚。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聂焰对于这番话,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
奇怪的是,童帝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看着聂焰这样的态度,竟然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而是望着聂焰继续问了一句:“情况,我已经说清楚了。聂少,倒是该问问你了,这只凶兽就出现在你方圆百里的范围内,你说你是管还是不管呢?”
“既然被你发现了,你顺手处理了就好。我恐怕力有不逮。”说话间,聂焰已经懒洋洋的转身了。
从伤愈后到现在,他从未讲过这么多的话,到了现在,竟然从内心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
身后的童帝却是没有说话,很突然的把背后背负的残琴一下子取了下来,徐徐坐下,双手轻按着琴弦,说到:“在聂少的地盘上,我如何敢造次?不若,聂少现在与我动手,较一番高下,我若赢了,就去处理了它吧?”
说话间,一声轻吟的琴声从童帝的指下传来。
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潭水之中,掀起了些许的水花,那种空灵的落水声。
聂焰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少年时,他曾与童帝在林中相斗。
童帝琴声取漫天大雨的雨势,几乎铺天盖地,聂焰的选择则是一力破之。
那一场战斗,是聂焰有生以来打得最痛快的一场战斗,是以如今也难以忘怀。
单论童帝的琴技,若是他说天下第二,很难想象有什么人敢说天下第一。
那是当日战斗以后,聂焰对童帝战斗的一个评价。
但那一日,那么铺天盖地的琴声,漫天的大雨聂焰都不觉得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无从抵挡。
只是一声琴音,就无从抵挡。
因为漫天的大雨还能一力破纸,而这一声轻轻的滴水声,似是把人陡然拉到了深潭水滴之旁,那水滴溅射而出的小小水花,竟然是无从躲避。
聂焰的手指无意识的动了一下。
昔日那些来人过招,没有人有让聂焰想要出手较技的冲动,可是童帝就能做到。
但半年来的颓废日子,酒精的麻痹,让聂焰早已没有了当初时时磨练的锋芒毕露,况且,童帝占据先机,他又无心出手。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水滴’溅起之水,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传来了微微的麻痹感。
一滴水能有多大的威力呢?
聂焰转身。
童帝手指连动,就如同那滴水的岩石忽然破开,原来其中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水源,无数滴的水落下。
聂焰眯起了眼睛,看来这童帝根本没有打算手下留情。
下一刻,灵魂力本能的运起,面对无数的水花溅起,聂焰的灵魂力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朝着水花快速的盖去,一下包裹住了那些水花
童帝抬头,嘴角泛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忽然间,一个抬手,下一刻手指落下,如同一声破碎的声音从他琴上传出。
那感觉竟然是深潭的上方,那岩石忽然纷纷断裂,原来有无数的水源隐藏着,这一刻都倾泻而出,朝着水潭势不可挡的冲击而下。
聂焰一咬牙,全身的灵魂力如奔腾的江河一般涌出,那一张大网不停的旋转扩大,却是要把水潭盖住!
盖住了水潭,这些水滴如何溅起水花?
却不想,童帝的琴声一转,一声柔柔的声音传来,却是狂风起一般的声音,那些水滴纷纷被吹起,四面散落,而潭中之水,也被狂风吹起,撞击在了一起聂焰的大网如何能四面八方的挡住?
聂焰呆住了!他不曾想到童帝竟然练成了如此强悍的一音。
童帝却未收手,任由那些‘水花’铺天盖地的朝着聂焰包裹而来下一刻,聂焰就感觉无数微小的力量在自己身上爆裂开来,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而自己会在其中死去!
“这不是最强的水之杀伐音,水杀之音,共有七音,我如今弹奏的只是水滴之音,最弱的一音,音的关键不在水,而是水边之风!而你破音,一开始就破错了方向,如何能破开四面八方之水,这种时候,毁去深潭也好,远远的避开也罢,你竟然想强破?”
童帝慢慢的说着,终于也收了琴音。
聂焰大口的喘气,看着童帝。
“没想到你半年来,身手不进反退,这倒罢了。连曾经可怕的如本能一般的战斗智慧也没有了吗?不管如何,以前的你,是强是弱,总是能找到正确的战斗方式啊?”童帝的话中似乎带着一丝惆怅。
然后望着聂焰:“你可知道?你曾经战斗的地方,我都去探查过。在脑中繁复的推演,你是如何而战的!结果让人吃惊你很强!所以,你是双子,你曾经胜我一招,我从心底是服的。”
聂焰的眼中闪过一丝稍许悸动的情绪,但很快又遮掩住了。
他望着天空说到:“这又如何?我如今只是一个废人,你也不必为此开心,赢了一个废人又如何?你赢得了饕餮吗?”
童帝看着聂焰说到:“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怕输给饕餮,你是怕在那个女人面前输给饕餮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聂焰如此,也不太奇怪。只要把那个女人,不,那只天狐亲手斩杀了,不就得了?曾经,我可记得你说过,要杀也是你亲自来杀!如今,天下风起云涌,你以为会少得了那个女人在背后的力量?要杀她,理由早已经足够的很了。”
“闭嘴,你懂什么?”不知为何,聂焰怒火一下子被点燃,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事实真的是如此吗?事实是,有饕餮在前,他连报仇的希望也没有,才颓废至此。
因为不管他如何的进步,难道饕餮不进步吗?原本就隔着天堑一般的距离,加上上古凶兽的血脉,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拉越远,自己这个天之子算什么?
可是,聂焰却也无法为碗碗辩解。
事实上,如果不是碗碗,他心中的伤也不会那么重,为何她偏偏要选择饕餮,要看着他这样倒下?救了他,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更何况,天下风起云涌,可能就真的如童帝所说,这中间怕是
聂焰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对童帝一一说明,这世间到头来,除了碗碗,没有人能够让聂焰真正的敞开心扉,去诉说一切,连弟弟妹妹们都不能。
“我是不懂,我只相信我所看见的。那就是那只天狐若然死去,天下就会太平,而我也不至于寂寞的没有了一个对手。”童帝淡淡的说到,看样子,对于碗碗,童帝早就心结已深,全无半点化解的可能,因为他人生的第一次挫败,说到底也和碗碗是有关的。
人性,不可能完美,童帝亦是如此。
选择想要怪的人,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好吧,无论你如何,我也是阻止不了。今日,你也试过了,我败北于你手下,那就麻烦那只凶兽,你取解决了罢!我只想和弟妹安心的过一个春节。”聂焰忽然觉得意兴阑珊,难得再辩解了。
或许,命运注定如此。
他杀与不杀碗碗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永远不可能和她站在一条线上,也就是不能阻止别人去杀她,因为她是妖,是天狐。
就像她也不能阻止下一次饕餮要杀自己。
这才是永远的矛盾,所以,还不如就这样忘记一切,远离一切,就算是逃避也好。
“嗯,你已经是废物,我自然之道你会败北于我的手下!所以,我已经动手处理了。”童帝的声音淡淡的从聂焰的身后传来。
然后,一阵破空之声,聂焰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却是一小截有拇指粗细的,颜色怪异,成红黄交错的香。
这只香再平常不过,因为几乎身为猎妖人,人人手中都有这样的香——引妖香。
只不过,效果有所强弱罢了。
童帝扔过来这一支,聂焰不用细看,就能知道,这是一支效果非常强悍的引妖香,但那又如何?
这种香,用来对付凶兽便罢了,毕竟凶兽不说化形,严格的说来连真正的妖都算不上。
虽然智慧比起寻常野兽来说,聪明了许多,但如何能与真正的妖和人比?
所以,它不能克制本能的会被这种香所吸引,猎妖人手中人人都有,也就是方便在荒山野岭之中搜寻凶兽。
而有了智慧的妖,还是大概能够控制本能去行动的,这种香的作用就不大了。
“什么意思?”聂焰隐隐感觉到了不对的味道,不由得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童帝潇洒的一甩衣袖,双手背负于身后说到:“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把这只为祸乡里的凶兽引走罢了。以后,猎人们发现安全了,自然会进山,方圆的村子也不用担心凶兽下山作乱吃人了。这不是好事吗?”
“你为何不直接结果了它?”聂焰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
童帝却是深深的看着聂焰,反问到:“你猜?”
第六十一章 猛药
竟然在这种时候,和自己玩起了猜测的游戏。
聂焰看着童帝那高傲还带着一丝莫名笑意的脸,强行的忍住了想要一拳砸上去的冲动。
而内心那种不好的预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不敢肯定。
如果不是醉生梦死的生活,聂焰还是那个聂焰,他的聪明和智慧都还在。
“你最好直接说出你的目的,我没有开玩笑。”聂焰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冰冷。
“你现在还有资格这样与我说话?我不说,你又奈我何?”童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他就是要故意的逼迫聂焰。
聂焰握紧了拳头,院子的周围越发的安静。
要知道,在他院落的周围,围绕着他而住的,全是他的弟弟妹妹们。
想到此,聂焰准备要出手了。
童帝却又忽然叹息了一声,说到:“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我想你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如果明白了,那就拿起你的剑,如斩杀凶兽吧。”
聂焰一听,神情忽然有些奇怪,拿起剑斩杀妖兽?这种感觉已经多陌生,多遥远了?
陌生和遥远到,他已经快要忘记他还可以做这件事情了!虽然,时间上不过是半年。
“也不用想着过年了,我把你的弟妹们全部绑到了那个山谷。唔,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和饕餮一战的山谷,在那里,我点燃了一只引妖香,效果嘛,你看看你手中那一截就明白了。”童帝故意把语速放到很慢的说到。
聂焰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心中的某种火焰在瞬间就燃烧了起来,虽然它已经快要熄灭了。
他转身就朝着屋中飞奔而去,那一柄光洁入水的铁剑,只是瞬间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聂焰似乎能感觉从剑中传来微微的震动,又是那一种熟悉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是了,是这种感觉才属于他,但现在还不能跨越过他的痛苦。
在那么一瞬间,聂焰有些迷茫,斩杀了凶兽以后呢?自己拿着这柄剑,该何去何从?又遇见饕餮呢?
但童帝的话语还在无情的,一字不落的落入他的耳中:“哦,忘记了告诉你,这只凶兽是我一路引到那里的。身为一个猎妖人,我自然不能让它一路上能吃到什么东西还有我也不知道现在时间是否还来得及,直到距离那个山谷还有三十里左右的距离,我才甩开了它,直接来找你,因为引妖香的极限距离是如此。”
“你看看吧,我原本想为你多争取一些时间的但是,引妖香只能如此。而,耽误了这么久,聂少你还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午觉,我就不知道”童帝言而未尽的说到。
此时,聂焰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在空中回荡着他的话语:“童帝,如若我弟弟妹妹有事,我聂焰与你此生不休。若不用你的人头来祭奠他们,我聂焰情愿生生世世不轮回的追杀你。”
面对着聂焰如此狠辣的话语,童帝只是无所谓的一笑。
从海边断崖下来,重入红尘,他期盼着今生唯一的对手,也是暗中的知己聂焰也有了让他惊喜的进步。
却不想,一路行来,听到的最多传言,却是那双子一个癫一个废的传言。
癫的自然是他童帝,可是他心知肚明那是自己在感悟真正的水杀之音,早已经进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状态。
那聂焰呢?光于他如何废的传言却是一桩接着一桩,最出名的莫过于街边舔酒了。
于是,童帝在心中真正的愤怒了。
即便,那一日,他一路扶他回家,知道他的心伤得有多重!
他不知道他的深仇,同样也不解他的深爱与深恨,但这不妨碍他用尽手段的去刺激他,对付一头真的猛兽,不能光是安抚,还是不停的刺激,才能让它不忘了血性。
“天下这么乱,光有我一个人可是不行啊。”童帝喃喃的说到,一闪身,人已经出现在院落之外。
“即便我一个人撑住了天,如若近处没有一个同等的人站着,是否也是太寂寞了呢?”此时,童帝的身影已经到了聂家大宅之外。
“是啊,重病还需猛药,这一副药下得太猛,也太危险。如若他的亲人真的死去了,他又会怎么样?”想到这里,童帝心中竟然也浮现出些许的不安,身形快了几分,竟然这样也没有追上聂焰。
此时的聂焰早已经奔出了镇外。
论起身法,他的确比童帝出色了一些,在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时,聂焰几乎不能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这样奔跑。
山谷的距离若是正常的不行,也许需要一天。
如果按照他如今的速度,不过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可是他害怕这半个时辰,根本就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而在山谷之中。
苏展和梅寒正无助的看着浑身是伤的兰石,甚至是幼小的竹风挡在他们的身前。
在四人当中,论起身手最好的自然是兰石。
从认识聂焰开始的那一年,就会缠着聂焰教他一些武功,莫名的坚持了下来,直到有了聂家大院,开始系统的练习。
如今,就算大哥颓废了那么久,他还是坚持着一路习武,算下来已经八年的时间,严格的说来,真的算是一个少年高手了。
而竹风,比兰石晚一些习武。
在习武这件事情的天分上也比不上兰石,他机灵的性子更加适合‘暗’道,但如今,在这种形势下,他毕竟有功夫在身,能帮得一些就是一些了。
总不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梅寒姐与苏展哥来面对这家伙吗?
汗水从竹风的眼前滴落,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受伤。
如若没有看错,眼前这个巨大的家伙应该是一只山豹子,速度最是敏捷,也是一种狡诈的野兽。
对于它们来说,人类算是不好惹的,一般情况下,不会猎食人类。
但眼前的这只山豹子不仅体型比起一般的山豹子巨大多了,而且好像对他们有着分外的‘热情’,这山谷之中那么多小兽,它不敢兴趣,偏偏要来啃他们这几块难啃的骨头。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山豹子似乎是有了自己的智慧一般,战斗起来狡诈如狐,而且还颇有策略。
几番交手下来,反倒让他们吃了亏。
按说,以兰石哥的身手,普通的山豹子就算多来几只,他也是全然不惧的啊。
想到这里,竹风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干渴的嘴唇,只是几番交手,就已经觉得乏力。
又担心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兰石,他手中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全神贯注的看着不远处的那只山豹子,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深的那一处,深可见骨,那是山豹子用爪子抓出来的痕迹。
“小心一点,这怪物非常的狡猾,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兰石见到竹风分心,忍不住提醒了竹风一句。
竹风对于大哥的事情了解的最少,因为年幼,只是让他模糊的知道了一些。
但兰石心中却是心知肚明,眼前这一只山豹子绝对不简单,应该就是大哥以前行走江湖对付的那种叫做凶兽的东西吧?
只是从大哥的记录之中,凶兽好像已经是最弱的存在,可是眼前这只
想到这里,兰石也有些微微分神,因为他不敢想象,以他的身手对付起来那么吃力的家伙,竟然还是大哥面对最弱的存在?那么大哥
也在这个时候,那一只一直来回的行走,寻找着机会的山豹子似乎也看出了兰石的分神,忽然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的朝着兰石和竹风二人扑来。
那速度比起寻常的山豹子不知道快了多少,那么大的身躯怎么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在这个时候,梅寒大叫了一声:“兰石小心。”
兰石这才回过神来,山豹子已经扑到了眼前,是竹风及时的踢出了一脚,山豹子为了闪避,才没有一下子将他扑到。
但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做什么了,兰石只能干脆的将手中那块尖锐的石头,一下子砸向了这只山豹子。
‘呼’的一声,也许是意识到这石头会给自己带来伤害,山豹子闪躲到了一边,寻找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它不疾不徐,没有一举进攻,实在是为了稳妥。
按照它的本能,总觉得有一点点不安,已经初步有了智慧的它,是相信自己本能的,随意绝对不会贸然的行动,这样一有不对也好全速的退去。
另外,把这些猎物的体力消耗光了,再行动,也是最好的办法。
想着,山豹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梅寒呆呆的看着,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这只野兽竟然有如此人性化的眼神,而那个人,童先生为什么会把他们兄妹四人绑架到这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