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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马前卒txt下载     马前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最后的夕阳

    曹冲万万没有想到,他所担心的事情,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解决,可以说,没有比现在这样的局面更加完美的了。

    曹云一家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固然让人悲痛,但相对于整个大齐来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曹云为帝,曹著为太子,不但满足了曹云一系特别是军中将领们的心愿,也满足了曹天成原本的班底那些人的心愿。

    这些年来,曹天成为了完成国内的改革,大力提拔了一批新人,曹著地位不变,曹云再无后人,以后这帝国天下仍然回归到曹天成这一支上来,这使得这样一批人再也没有后顾之忧。这便极好地保持了国内政治局面的团结,真正做到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

    这样的齐国才是有前景的,这样的齐国才是有竞争力的。

    他走上前去,握住曹云冰凉的双手,道:“节哀顺变吧,大齐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你来完成!”

    曹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翻腾的酸楚拼命地压了下去,大步走到了大案之后,转过身来,看着帐内诸人。

    “诸位,现在我们来议一议如何拿下洛阳,全歼以周一夫为首的这伙叛国乱贼!”曹云厉声道。

    “诺!”以曹冲,曹著,田汾,冯珂为首,所有人齐齐躬身应命。

    大年初二,天气仍然与昨日一般晴好,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从洛阳城的后方照射过来,金色的光芒落在远处那连绵不绝的军队营帐之上,白色的帐蓬在这一时间也似乎金光闪耀,而众星供月般的中军大营之中,一面高达近二十米的旗杆之上,一面张牙舞爪的黄龙旗迎风招展,似乎下一刻,就会从旗面之上飞到空中。

    周一夫默默地坐在城楼之上凝视着这面黄龙旗。

    从昨夜开始到今天,整个城内的大索,没有找到曹云的一根毫毛,纵然拔出了无数朝廷在城中隐藏的秘谍,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最终的消息传到城中的时候,已是午后了。

    曹云已经被救到了城外。

    如果说这一件事还只是让周一夫感到无比沮丧的话,那么曹天成的遗旨居然立曹云为帝的消息,则彻底击垮了他,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周一夫当场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再醒过来的时候,两条下肢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知觉。

    他的年纪的确太大了。这几年与朝廷勾心斗角,较技较力,苦心孤诣的谋划,企图一举翻盘,但却最终功亏一篑。

    他自以为拿准了曹云的脉门,认为像曹云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甘心被曹天成如此打压欺负?此人暂时的后退,只不过是迫于形式的暂时战略性撤退,一有机会,必然卷土重来。作为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呆过很长时间的人,对于权力的迷恋,他是深有体会的。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周一夫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曹云也必然是和他一样的人。

    曹云的明国之行,所表现出来的举动,让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这使得他认为自己终于补上了计划之中最后的一块短板。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曹云与他不是一样的人。这是一个把国家利益看得比自己的利益要重要无数倍的人,为了国强的强盛,这些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周一夫很讨厌这样的人。

    周一夫一直认为曹天成是一个自私而跋扈的人,这种自私和跋扈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朝政的把控愈来愈强而变得更加厉害,他对于曹云的打压便可见一斑。周一夫现在只是很可惜孟眺等人没有当场将曹天成杀死,如果此人当场身死,没有遗旨留下,则曹天成一派必然要拥立曹著,这也会给他机会。但此人在临死的时候,却又精明地想到了一切,连一点点机会

    洛阳城中风云突变。曹天成临终的一道遗旨,将周一夫等人的所有谋划完全给击碎了。

    曹云奉曹天成遗命登基为帝,他保留了曹著的太子位,并且任命他为龙镶军大统领,主管长安防务,等于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给了曹著,此举完美地融合了边军,地方军队与龙镶军之前的裂痕,现在洛阳城外的朝廷军队可谓万众一心。

    今日曹云颁布了第一条针对洛阳的旨意。

    只诛首恶,余者不论!

    圣旨之中列出了大齐豪门八大家,周乌等族排名一二。这八大家是朝廷执意要铲除的,其余的,只要放下武器,归顺朝廷,往事则一笔勾销。

    如果这道圣旨是曹天成下达的,那聚集在洛阳的许多人还会斟酌再三,因为曹天成出尔反尔的事情干得多了,对于这些人来说,曹天成的话多多少少要打上一个折扣,但曹云就不一样了。下达旨意之前,曹云聚集三军,设祭坛,杀三牲,滴血盟誓,圣旨的最后,他用自己的鲜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才盖上了大齐的玉玺。

    这不符合规制,但对于洛阳诸家族的打击却是无以伦比的。这道旨意成功地将八大家与其它中小家族分割开来,只要不是八大家的嫡系子弟,现在都已经再无战意,心意杂乱了。

    首先出现反应的便是城外的军队,这些军队不属于八大家的嫡系。事实上,八大家的嫡系,现在已经不多了,最早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嫡系子弟,都去了周济云的军中,成为了周部的骨干中坚。这些年来,周一夫开始谋划这件大事的时候,又在青龙山南天门隐藏了两万人。抛开这两部分之后,现在驻扎在洛阳城中的八大家嫡系,已经只占城内守军的一小半了。

    到了现在,周济云部被远隔在昆凌郡,青龙山两万人,就算没有全军覆没,最终也只怕剩不下什么了,而城内的最后的嫡系,现在既要防备着城外的敌人,又要担心着城内的友军哗变,早就左右支绌,力不从心了。

    仅仅一天的功夫,从曹云滴血盟誓到现在,不过一天的功夫,城外的那些军队,便已经纷纷倒戈,投降了朝廷,下一步,自然就轮到城内了。

    曹云现在还在整顿城外的那些降军,理顺城外所有军队的秩序,当他完成这一切之后,就是向洛阳城发动总攻的时候。

    这个日子不会太长。

    朝廷的军队在紧密锣鼓地准备着,潜藏在城内的鬼影也没有闲着,曹云的旨意以大字报的形式出现在城内的各个地方,一条条或真或假的消息到处飞传,军心惶惶,人心惶惶。

    属于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周一夫眯着眼,凝视着渐渐西斜的夕阳。

    世家不会灭,只是暂时的的蛰伏而已!从开始谋划这一切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迎接失败的准备了,狡兔三窟,从来都是世家行事的标准操作流程。

    希望那些送出去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忘了他们的出身,担负起重振家族的重任。

    “抬我回去吧!”他轻声道。“就这样了!”

    四名从人走上前来,抬起周一夫,离开了城楼。

    太阳隐没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黑暗慢慢地将洛阳城笼罩起来。

    上京城,内卫衙门。虽然今天是大年初二,但雷卫却仍然呆在衙门之中,这个新年并不太平,他知道肯定是要发生什么事情的。

    从齐国来的一些情报他根本就不感兴趣,齐国朝廷和豪门世家狗咬狗的事情,现在楚国完全无遐关注。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第一份情报,带来消息的内卫情报人员一路飞驰而来,抵达内卫衙门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走不了路,说不了话了,只是将身上火漆密封的信柬呈上。

    这是来自荆湖的密报。

    荆湖曾琳改旗易帜,投降了明国,东部六郡尽数归了明国。

    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当第一个消息抵达上京城的时候,噩耗便在不停的传来。

    江南四郡改旗易帜,投降明国。

    泉州宁知文改旗易帜,投降明国。

    新宁郡武腾改旗易帜,投降明国。

    安阳郡朱义改旗易帜,投降明国。

    当天色放明的时候,终于没有了飞奔而来的信使,但雷卫的双手却已经发抖,哪怕他早已投奔了大明,成了大明在上京城埋下的最大的一颗棋子,他仍然不明白,大明到底是如何做到让这些地方全都在一夜之间改旗易帜的。

    大楚的疆域,在经过了这一夜之后,十停之中,已经去了五成,而且像东部六郡,江南四郡,安阳郡都是大明的膏腴之地,新宁,泉州这几年更是成长为了大楚的商业重镇。他们的背离,便代表着大楚的脊梁骨已经被彻底打断了。

    “来人,备马,我要去见首辅。”他担着这些薄薄的,但却重逾千钧的情报,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

    作为内卫统领,他是有权直接入宫向皇帝禀报的,但现在的他却没有这个胆子,他不知道皇帝在知晓这些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走出内卫衙门的那一刻,他回身对亲信道:“上京城内所有内卫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统统反了

    马向东无疑是大楚历史之上最悲摧的一位首辅.没有那任首辅曾像他现在这样狼狈.自从大楚立国之后,危机重重的时刻,自然不只这一次,从立国之初的百废待兴,到先帝闵威明期遭遇齐国的大规模入侵,虽然每一次都面临着灭国的危险,但那时的楚国,上下一心,群策群立,举国上下,共同应付危机,一次次的化险为夷,从而造就了天下最为富庶,同时综合实力也排名第二的一个强悍的楚国

    到了他这一辈儿,似乎好运终于用完了

    论起治国的能力,马向东自然无法同他的前任杨一和相比,但他也算是兢兢业业,勤奋工作的老黄牛了,但可惜的是,勤奋不代表着有效率,当他作为首辅,不能辅佐君王制定一个正确的国策,不能有一个长远的而且可行的远大战略目标的时候,失败,也就成了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远征齐国,是楚国新皇闵若英登基之后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但这是闵若英作为皇子的时候就立下的宏伟梦想,也是他借此招揽拥护者的口号,闵若英是自信的,但现实却给了他的自信以无情的打击,大败于齐国潞州,数十万楚国大军覆灭,正式拉开了楚国衰落的序幕

    大明对于楚国的渗透,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很显然,作为首辅的马向东对此的应对是完全失策的,脚疼医脚,头痛医痛,接受大明的援助,看似解决了一时之困,但却为今日的困局种下了种子,数年的时间,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到了今天,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将楚国完完全全地罩住,他们的根须已经深深地扎到了大楚的各个角落,稍微扯动其中的一根根须,这棵大树便会摇动起来,然后楚国便天昏天暗,再也看不到明郎的天空

    等到马向东明白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早就无法改变这一切了.楚国曾想过与齐人结盟,并且将这个想法付诸了实施,只可惜,齐国的内乱在这个时候正式爆发,自顾不遐的齐国,完全无法再抽出力量来干涉大明对楚国的入侵了

    是的,就是入侵,虽然明国还没有向明国派出军队正式宣战,但锋利的屠刀,早就剁了下来,第一刀,便砍得大楚鲜血淋漓

    没有硝烟的这一场经济战,让楚国彻底陷入到了混乱当中

    无粮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兴,明国的国策是昭告天下的,可是楚国现在却只占了其中一项,那就是无商不富,江南的丝绸为他们创造了大量的财富,当时曾成为了他们支撑荆湖战场的主要财富来源,但这个财富的命门却握在明人手中

    为了偿还明人的贷款,为了购买明人的武器,也为了攫取更多的财富,朝廷与商人们难得的达成了一致,江南大规模地毁田种桑,却不知道这一切全都是明人在暗暗地操纵

    当明人举起屠刀的时候,楚人才赫然发现,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作为首辅,马向东这个年基本没有任何心思的过,也就只是在除夕夜回到家与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团年饭,便又回到了值房,他的大案之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告急奏章

    要钱!

    要粮!

    要兵!

    可是马向东一样东西都拿不出来,年前,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上京城勉强支应了下来,至于其它的地方,他实在是顾不上了

    这几天,他的右眼皮一直在不停地跳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马向东是心惊肉跳,只是乞求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能让大家太太平平地过个年

    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明人既然已经举起了屠刀,就绝不会再罢手,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短暂的平静,必然蕴酿着更为猛烈的进攻,但马向东却不知道最致命的一击会在哪里发起

    夜已经很深了,枯坐在值房内的马向东感到自己的右眼皮狂跳得厉害,一手捂眼,一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他默默地体会着上京城的死寂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上京城最为热闹的时候,与明国的京城不同,上京城一年四季在入夜之后都是会宵禁的,唯一解禁的几天便是新年的这几天,直到正月十五,才会重新恢复宵禁

    但现在的上京城,哪怕是过年了,也没有解除宵禁.往年的上京城是富足的,是衣食无忧的,但今年,上京城却是贫穷的,是饥饿的.一旦解除禁令,谁也不敢说会发生些什么

    外面突然响起了急骤的马蹄之声,马向东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样急骤的马蹄之声,对于他来说,好消息肯定是没有的,只有一个个的坏消息接锺而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作好了心理准备,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滚猪不怕开水烫,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当他看到,几乎是小跑着冲进来的是内卫统领雷卫的时候,一颗心仍然不禁向无底的深渊地沉了下去,没有特别重大的惊人的消息,作为内卫统领的雷卫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亲自跑到这里来

    “首辅,出大事了.”雷卫声音颤抖地说着,将刚刚收到手里的一叠情报递给了马向东

    同样手有些发抖的马向东接过了这些情报,却迟迟不敢打开

    “首辅,曾琳反了,东部五郡尽归明国.”

    “江南反了,江南四郡投降了明国.”

    “新宁反了!”

    “泉州反了!”

    “安阳反了!”

    雷卫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在马向东的心上重重地戳上一刀,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手无力的松开,那些千里传来的情报雪花一般的飘落在地上

    雷卫抢上一步扶住马向东,”首辅,现在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要马上向皇帝陛下禀报?”

    “当然要禀报!”马向东竭力让自己的身子不再发抖,”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向皇帝陛下禀报?走,我们马上进宫,雷卫,这些消息确实吗?你确定没有搞错.”

    “首辅,这样大的事情,谁敢胡言乱语?这些地方,确实是反了,其实先前便早已经有了征兆了,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事情会恶化到了这个程度而已.”雷卫道

    “进宫,马上进宫求见皇帝.”

    国家成了这副模样,皇帝闵若英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好过的,这几年楚国向下的态势是如此的明显,对于地方上的控制是愈来愈弱,东部五郡的卞无双和曾琳俨然成了国中之国,城墙之上虽然还挂着大楚的火凤旗,但皇帝的旨意在那里已经不好使了,其实从程务本时期,朝廷的旨意就已经不灵了.而新宁,安阳这几个地方,到了最后,也敢于公然拒绝朝廷对于他们的要求,国内乱成一团,明人手起刀落,便让楚国的经济陷入到了崩溃的境地

    可无论如何,年还是要过的,闵若英或者是一个不称职的皇帝,但却是一个孝顺的皇帝,这两天,他一直便在后宫之中陪着年迈的母亲

    平时的他忙于国事,整天都陷入在了无穷无尽的烦恼之中,回到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这两天,他决定要好好的尽尽孝,陪陪母亲,陪她说说话,吃吃饭

    太后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今年就没有怎么下床,看东西也完全模糊了,通过太医,闵若英知道母亲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只是说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母后,您再喝一杯吧,这是兮儿从大明专门给您送来的果酒,说是酒,其实就是果汁.”皇后笑吟吟的将一杯殷红的果酒送到了太后的手中

    “今天已经喝了两杯了.”太后微笑着道,这两天算是她最高兴的日子,一大家子能团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对于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便是最好的日子了,其它的,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与先前两杯都不一样的,太后,您喝的呀,每一杯都是不同的果子做出来的果酒.”皇后道

    “好,好,那就尝尝,难得那丫头还这么惦记我,有什么她东西都千里迢迢的给我送来.”太后开心地接过了酒杯,尝了一口,”这是梨子做的.”

    “母后真是厉害,抿了一小口就尝出来了.”皇后道

    “皇帝也喝一杯,这果酒好,不伤身,你呀,还是少喝一些酒,我听前头说了,这段时间,你经常喝酒,这不好.”太后对着闵若英道

    “是,母后.”闵若英端起面前的酒杯,陪着太后一起喝了一口.先前皇后提到闵若兮,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里头不清楚,他可知道,现在他的这个妹妹和妹夫,已经成了楚国最大的敌人

    门口太监总管的脑袋已经好几次探进来了,闵若英站了起来,肯定又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不然他不会那么不晓事,”母后,您先慢慢喝着,儿子去去就来.”

    看着闵若英起身离去,太后有些不乐意地对皇后道:”你派个人去看看皇帝,紧着将他叫回来,前头那些大臣也真是的,什么事情这么急非得要把皇帝这个时候叫过去?这个马向东啊,远远比不上杨一和啊.”

    皇后点点头,指了一个小太监跟了出去,对于太后的话,她就不敢接茬,谁都知道,前任首辅杨一和就是闵若英下令抄家灭族的啊!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好办法、坏办法总比没办法要好

    “怎敢如此?他们怎敢如此?一群无君无父的不忠不义不孝之辈!”闵若英的咆哮之声,几乎掀翻了屋顶,雷卫呈上来的情报卷宗变成了满屋飞扬的纸屑,犹如困兽一般的在屋内猛转了几个圈子,看到仍然跪在地上的雷卫,大怒欲狂的闵若英飞起一脚,便将雷卫踢成了滚地葫芦,重重地撞在墙壁之上这才停了下来。

    一脚踏翻了雷卫的闵若英还不解恨,随手抄起书房内的摆设,恶狠狠地砸在地上,一时之间,书房之内砰砰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顷刻之间,一间装饰精美的书房便一片狼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马向东顾不得闵若英会再次暴起伤人,跪行上前一把抱住了闵若英的大腿。他可不是雷卫,挨上一脚,只怕一条命便十去七八了。好在闵若英总还记得这是他的首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是没有向他下手。“我们得马上商量对策,想法应对啊!”

    双手高举着一个插花瓷瓶正准备掼在地上的闵若英听了马向东这话,整个人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好半晌,双手一松,插花瓷瓶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步履沉重地走到书案之后,颓然地坐了下来。

    东部五郡,江南四郡,安阳,新宁,泉州,整个大楚几乎一半疆域已经落入明人之手,更重要的是,这些地方不是大楚屯集重兵之所,就是大楚最主要的财赋来源之地,他们的叛离,对于大楚来说,就是已经被挖空了内腑五脏,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行动会有着极强的示范效应,其它州府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怕一个个都要心思不稳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喃喃地道。

    “请陛下马上召集重臣商议,如果不马上拿出对策来,只怕其它地方会群起响应,陛下,大楚境内,本已经不安宁,暴民纷起,经济崩溃,如果其他州府效仿,则大楚江山社稷顷刻之间就不存了啊!”马向南道。

    “雷卫,去,马上召集各部院大臣,大殿议事!”闵若英道。

    “遵旨!”雷卫从屋角爬起来身来,躬身应诺,转身走出了书房,这才擦去了嘴角渗出的血迹,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狠唳之色。挨了闵若英含怒带愤的一脚,纵然闵若英不是想要他的命,但这一下,也让雷卫着实受伤不轻。

    议事大殿之内,或从酒宴之上,或从热被窝之中被召进宫来的大楚各部院重臣们,在一脸懵逼地听完了雷卫的讲述之后,身上已经被一层又一层冒出来的冷汗给浸湿了。

    “陛下,必须马上发起反击,征讨这些背叛的州府,否则后果难以预测!”数名大臣同时站了起来,大声道。

    “对对对,必须马上发大军,讨伐叛贼!”又有大臣连二接三地站了起来,附和道。

    相比于这些人,首辅马向东,兵部尚书贾政道,户部尚书连波等人却是低头沉默不语,脸现苦色。

    发兵讨伐?得先有兵啊,现在大楚的兵在哪里?

    打仗,得要钱粮啊,现在大楚的钱粮在哪里?

    “贾政道!”闵若英看向兵部尚书。“兵部现在能集合起多少兵马来?”

    被点了名的贾政道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陛下,现在无兵可调。大楚重兵一向屯集于边地,而各地只有少量郡兵,现在各地民乱频发,各地郡守都还在向朝廷要求派兵支援呢,除非是调动上京城内外的火凤军。”

    火凤军不归兵部管辖,一直是受闵若英的直接指挥的。

    “不行!”首辅马向东立即反对:“火凤军这几年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现在八万火凤军必须镇守上京城内及左近区域,大楚核心之地,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不调火凤军,兵部实在派不出兵马来了。”贾政道愁眉苦脸地道。

    “陛下,徐州还有关宏宇,津州还有宿迁,这两部都是精锐边军,当可一用。”一名大臣站起来躬身道。

    贾政道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这名大臣:“陛下,安阳朱义已反,关宏宇两万西军坐镇徐州,虽然还没有什么迹象,但关宏于与朱义交情莫逆,不得不访。而津州宿迁,在曾琳麾下多年,现在曾琳已反,谁能确保他就没有联络宿迁。”

    贾政道这话,让屋内一下子便冷了场,徐州,津州都是扼守着边地进入上京的门户,如果这两人也背叛了朝廷,后果则不堪设想。

    “这两人必须拿下,便又不能激得他们率兵造反。”马向东道:“陛下,不若加封二人爵位,然后调回火凤军任职,只要二人愿意回京,朝廷又何吝于封候封公?”

    闵若英点了点头:“那谁去接任他们?”

    “臣愿往。”兵部尚书贾政道站了起来:“臣与关宏宇还有几分交情,愿意亲带圣旨去徐州,劝说关宏宇回京任职,臣在徐州替陛下把守门户。”

    闵若英看了一眼这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臣,心下略有感动:“贾卿愿去徐州,那津州谁去?”

    马向东在脑子里将能堪一战的大将迅速地过了一遍,道:“陛下,臣推荐火凤军副统领文福益。”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首辅下去之后迅速拟旨。”

    “贾兵部如果去了徐州,兵部尚书一职何人接任?”马向东问道。

    “仍由贾卿兼任,日常事务便由左侍郎领衔办理吧,等此事过后,贾卿仍然要调回来的。”闵若英摆了摆手。

    “是!”

    闵若英的目光转向户部连波。现在虽然不是要发兵去讨伐叛贼,但钱粮问题仍然刻不容缓,毫无疑问,战争正在向楚国逼近。

    “陛下,户部不但无钱,甚至还欠着无数钱粮。”连波无可奈何地站起来道。

    “朕不是问你有没有钱粮,而是问你怎样才能筹到钱粮?”闵若英沉声道。

    连波一时无语。

    “你是朕的户部尚书,主管天下钱粮,如今社稷危急,你难道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吗?”

    连波咬了咬牙,道:“臣请陛下拨付内库银两。敢问陛下,内库如今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银钱。”

    “内库银钱不过两百万两,拨付一百五十万两给户部吧。”闵若英道。

    一百五十万两,听起来很多,但眼前这样的局面,只怕也是杯水车薪。“陛下,臣请陛下旨,要求上京城内所有官员,富户,勋贵,外戚向朝廷乐输。按照官职大小,富裕程度,规定必须的数额。”

    所谓乐输,就要是逼捐了。

    一听这话,殿内不少大臣顿时对连波怒目而视。

    闵若英自然也看到了这些人的不豫,冷笑一声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想必所有人都懂,尔等皆是国之重臣,与大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楚没了,你们难道还想剩下什么吗?这件事情就这样办,连波,你去拟定相关数目,不能为国尽忠的人,留之何用?”

    “遵命!”连波道,虽然此举会让他得罪无数的人,但眼下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不筹到足够的钱粮,连大楚都保不住了,还能有什么权势,富贵可言?正如闵若英所说,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与大楚绑在一起了。

    “陛下,臣建议必须还要募兵!”马向东道:“郡兵不堪重用,边军暗藏隐患,火凤军数量不足,朝廷必须要另组新军。”

    “短时间内只怕很难募到新兵,即便募到新兵,战斗力也极难保证,不过徒耗钱粮。”贾政道反对道。

    “陛下,臣所说的募兵,主要针对的是朝廷大臣家的家丁,护卫,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军事技能,集中到一起,稍加训练便堪大用,当然,也要募集一些精壮勤加训练,陛下,上京需要更多的兵马,不仅是对外,也是对内啊!”马向东意味深长地道。

    闵若英微微怔了一下,瞬间便明白了马向东的意思,将朝廷重臣,富豪豪绅的私兵护卫全部征召入伍,统一管理,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相当的战斗力,同时也是拔掉了这些人的爪牙,让他们只能在朝廷的指令之下行事而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举动。现在情势如此险恶,这些人说不定就会动些别的心思。

    “准了!”闵若英道。

    “如今国家危难,钱粮不济,臣建议仿行先帝时期的军事管制计划,上京城从即日起,集中所有粮食等物资,无论官民,每日按人头领取粮食物资。”连波接着道:“如此,可以最大程度地将有限的物资更加合理的利用。”

    “准!”闵若英毫不犹豫地道。先帝闵威登基初期,齐国大举入侵,上京城内就实行过这样的政策,那时候还是一个奶娃娃的闵若英对于那一段艰苦岁月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即便是贵为皇子,也是饥一顿饱一顿,但大楚最终还是挺过了那段岁月,并在最后迎来了战争的胜利。

    一条条的建议,一行行的方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提了出来并形成决议,大楚朝堂已经极少看到如此高效率的行事了。

    闵若英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办法了,不管是好办法还是坏办法,总比没办法要好。

    他刚刚想再几句鼓励士气的话,外头突然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一个太监猛然闯了进来,不等闵若英发怒,太监已是跪在了地上大声道:“陛下,陛下,太后不行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太后大行

    闵若英风一般的冲进了太后居住的永寿宫.此刻的永寿宫,已经乱成了一团

    “母后怎么了?”看到榻上面若金纸的太后,闵若英脸上一阵抽搐,凌厉的目光看一边满脸惊惶之色的皇后与皇贵妃:”朕走的时候,母后还好好的呢!”

    皇后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母后让人去看着你,想早些叫你回来,谁知便听到了那些事情,回来跟母后一禀报,母后,母后便吐了几口血,人事不省了.”

    “你糊涂!”闵若英勃然大怒,太后的身体不好,闵若英从来不让人在太后面前说起外朝的事情,他很少回到后宫,偶尔回来,自然也是报喜不报忧.是以太后一直以为大楚虽然有些艰难,但怎么也不会比早些年的那时候更凶险,岂料今日终于听到外面的消息,才知大楚已经快到最后的关头了,急怒攻心之下,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的她,立时便支撑不住了

    “马医正,你还呆在哪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母后诊治?”霍地回身,闵若英看着跪在一边的太医正怒吼道

    马医正抬起头来,哭丧着脸,低声道:”陛下,太后是油尽灯枯了,又骤然受到极大的刺激,已非药石可以救了.”

    闵若英骤然沉默了下来,马医正的医术冠绝大楚,即便不如大明的舒畅,但所差也不会太多,他的话,无异于是给太后下了最后的定论了

    回头看着床榻之上的太后,闵若英心中一酸,不由流下泪来

    “母后还能醒过来吗?”他低声问道

    “陛下,微臣可以让太后暂时苏醒片刻,只不过接下来……”马医正垂下了头

    “去吧,去让母后清醒过来,哪怕只有片刻功夫.”闵若英挥了挥手

    “是!”马医正爬起来,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过自己的药箱,走到床榻边,从中取出针囊,在一排排亮闪闪的银针之中小心的拈起一根,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闵若英

    闵若英点了点头,看到永寿宫内的其它人,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闵若英与马医正,走到床榻边,闵若英坐了下来,”动手吧!”

    “是,陛下!”马医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地将手中的银针插到太后的百会穴上,轻轻地捻动着

    当一根银针没入大半的时候,太后的身体微微抖动着,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声,太后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缓缓地转动了几下,慢慢地睁了开来

    马医正松开了捻动银针的手指,向后退了几步,”陛下,当银针完全褪出来的时候,就是时候到了.”

    “你去吧!”闵若英的目光没有离开太后的脸

    马医正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母后,您醒啦?”握着太后冰凉的瘦骨嶙恂的手,闵若英柔声道

    太后看着闵若英,怔怔地不说话,眼中却有泪水流下来

    “英儿,我要去见你的父皇啦!”

    “母后,您只不过是一时昏厥罢了,马医正说没事儿的,睡一觉也就好了.”闵若英强笑着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太后轻叹道:”我知道自己到时候了,英儿,大楚,当真到了这种地步了吗?这让我见了你父皇该怎么跟他说啊?”

    “母后,您不用担心,儿子会处理好的,大楚一定会好起来的,眼前的困难只不过是暂时的.”闵若英勉强道

    “你别骗我了,东部六郡没了,江南四郡也没了,还有安阳,新宁,泉州都没了.”太后幽幽叹息道:”母亲虽然从不问政事,但也知道,大楚的一半已经没有了.”

    看着那根银针虽然缓慢但却坚定不移地一点点地向外游走,每出来一分,便代表着母子相聚的时刻便又少了一分,闵若英强撑着道:”母后放心吧,儿子刚刚在外面与群臣商议出了对策,大楚上下一心,官员,商人都愿意捐钱捐物,青壮们踊跃参军,很快儿子就能组织起大军前去讨伐这些叛贼,一定能收复失地,儿子会用这些叛贼的血,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的.”

    太后泪水长流,”你与兮儿是同胞兄妹,如今却要兄弟相残,不能谁胜出,母亲都要失去一个了,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母亲也难瞑目啊!”

    “母亲,小妹现在是大明皇后,早就不是大楚公主了.”闵若英咬牙道

    太后抓紧了闵若英的手,伤心欲绝:”早知如此,当年我是真不该支持你,让你坐上这个位子,如果是诚儿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之上,别的不说,以诚儿的心性,你和兮儿至少能在这个时候,陪伴在我的身边.而不是现在一个早早的死了,另外两个反目成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母后……”

    “英儿,你内心深处,就真得没有后悔过吗?我还记得你们小的时候,兄妹三人是何等的相亲相爱?”

    闵若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枚银针向外的速度愈来愈快,却仍然硬着心肠道:”母亲,儿子或者没有把国家治理好,没有完成最初的愿望,但儿子对做过的事情绝不后悔,古人形容做臣子的,生不能九鼎食,死则当九鼎烹,对儿子来说,如不能一统天下建立千古伟业,那宁可国灭身死也绝不后悔.”

    太后怔怔地看着闵若英,眼中的失望之情却是愈来愈浓

    “英儿,我死之后入你父皇寝陵,记得将我的嘴堵上,我不想告诉他现在楚国的模样,等你以后自己去告诉他吧.”

    吐出最后这一句话,太后的眼神开始渐渐涣散,伴随着叮的一声轻响,太后百会穴上的那枚银针终于完全地褪了出来,跌落在床帮之上

    “母后,母后!”闵若英卟嗵一声跪了下来,太后本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也在慢慢地失去力量,直至最终散开

    “兮儿,兮儿!”

    最后吐出了几个字,太后双眼终于闭上,撒手人寰

    闵若英失神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后,半晌,终于忍不住伏地大哭

    永寿宫外,听到殿内传来的闵若英的哭声,皇后,皇贵妃,闻讯而来的马向东等朝廷重臣纷纷跪倒了冰凉的地上,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良久,紧闭的永寿殿殿门大开,双眼红肿的闵若英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上,对马向东道:”首辅,诏告天下,太后大行,全国举哀,一切循例而行吧!”

    马向东跪在地上,昂头看着闵若英,却并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嗯?”闵若英怒视着对方,”朕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陛下,太后大行,陛下伤悲,臣自也心痛,可现在,实在不宜向天下宣告这个消息,还请陛下下令,暂且封锁太后大行的消息,太后的身后事,也需暂时押后,至少也要等到楚国渡过了眼前这个难关,一切都好转的时候.”

    连波膝行几步,与马向东并跪在一起:”陛下,首辅言之有理,眼下大楚危难,实在不宜再新添其它的事情了.”

    “陛下,臣附议!”贾政道也跪到了前面

    闵若英抬头看着天空,天边微微露出了一丝曙光,他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再一次走进了大殿之中,殿外,皇后,皇贵妃,马向东等一众大臣低首紧跟而入

    天色大亮的时候,雷卫才一身疲惫的回到了自家的小院当中,吩咐下人赶紧烧一盆热水,他要好好地洗一个澡,让温热的水冲去这一身的疲惫

    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雷卫半眯着眼睛,身后一名从人缓缓地从一边的热水桶里舀起热水,从了的头顶缓缓淋下

    “太后大行了.”雷卫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过朝廷并不准备诏告天下为太后举办丧事.”

    并没有人应答他,身后的那名下人仍然不紧不慢地舀起热水替雷卫浇着

    “朝廷准备以兵部尚书贾政道前往徐州,替换西军将领关宏宇,以火凤军副统领文福益去徐州替换宿迁,代价是封关宏宇和宿迁为候.如果二人不奉诏,随行的高手,将伺机在帐前刺杀二位将领,所以这二人的身是是带着两道不同的圣旨的.”

    雷卫絮絮叼叼地将昨天晚上宫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都讲了出来,这才将头靠在桶沿上,响起了细微的鼾声,这一次,倒是真的睡着了

    从人悄无声息的提起了水桶,退出了房间

    一个时辰过后,当雷卫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从自家小院离开之后不久,先前的那名从人,提着一个篮子也出了门

    今天是大年初三,天亮之后,沉寂了一夜的上京城终于又恢复了一点点生气,一个又一个的面黄肌瘦的人从一间间紧闭的房门走了出来,虽然还在过年,但他们还是要出来去寻找一点事情做,以换取今天一天的口粮.皇宫之中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讲,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们所想的,只是要找到今天一天的口粮,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让他们将今天渡过

    街上除了这些人,大部分的门还紧紧地关着,曾经繁华的上京城,如今已经萧条之极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乡音乡曲

    昆凌郡城之下,关宁的大营设在西门偏南处,这里不是攻击的重点,只是起到一个牵制的作用,关宁的军队在小石城一战之下,伤亡惨重,五千人的大军最终只剩下了数百人,基本上可以说是打没了.小石城战役结束之后,虽然以最快的速度补足了人马,但关宁的麾下与另一大镖局天武韩华锋的麾下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韩华锋麾下基本上全部由大明退役老兵构成,而关宁麾下则是退役老兵与秦人各半,是以现在虽然补足了人马,但想要形成合力,达到前一支部队那样的战斗力,则还需要时日

    杨致现在是韩华锋和关宁这两支部队的直接上司,韩华锋和杨致自领的共一万人马就驻扎在西门前,而关宁,只能在这个角门处充当偏师了

    不过关宁倒也不觉得委屈,小石城一战,他已经打出了名气,也打出了威风,现在的实际情况,也容不得他再出风头,对面的敌人可不是软脚虾,在没有形成真正的战斗力前,与卞无双的这支部队硬杠的下,损失肯定会很惨重.小石城一阵,关宁看多了自己部下英勇战死的场景,现在,他只想让自己的麾下在以后的战斗中活下来的能更多.那样的惨仗,他这辈子都不想碰上第二次

    现在他的营头,每天只做两年事,第一件就是练兵,从秦地招募来的那些镖师,其实都有军人背景,他其实要做的就是将明军退役老兵与这些秦人磨合到一处就可以了,能被明威镖局招为镖师,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这些人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第二件事,就是每天唱歌.唱的不是明人的歌,而是秦人的乡音

    五千麾下,有超过二千的千人,每天这样的大合唱都是声势惊人的,唱得久了,关宁麾下的明人也都学会了这些秦人的乡曲,慢慢地也加入了进来,数千人的大合唱,日日都在这处角门外响起,而声浪会漫延到整个西城

    韩华锋策马从西门处奔过的时候,正好是关宁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大军在辕门之前集结,正声嘶力竭地吼着秦曲

    让韩华锋感到惊讶的是,不远处的城墙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卞部士兵,这些人手中并没有拿武器,只是单纯地聚集在城头.怔怔地倾听着城下的秦曲

    这些人离开秦地已经数年了,远征他乡,亲人别离,秦曲的响起,无异是勾起这些人无尽的思乡之情

    人是一个很古怪的生物,当他们在节节胜利的时候,他们满脑子里想得都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抱着这样目的人,不管在外多久,他们是甚少思念家乡的亲人的,因为他们可以找出很充分的理由来告诉别人,我是在为家人奋斗着.可是一旦失败,前途毫无希望的时候,亲情便会立刻占据他们的脑海,他们会无比的思念远方的亲人

    一曲乡愁,便足以让他们泪流满面

    韩华锋勒马看着城头上的卞部士兵,很多人嘴辰一开一合,竟然似乎在轻声跟唱着,声音虽然不甚大,但毕竟人多,还是依稀能听到的

    “看起来真有作用呢!关宁这小子,真有办法!”韩华锋叹道

    “将军,这招咱们也可以学啊!没什么稀奇的.”身边一名亲卫笑道,”这秦曲简单,听一遍也就会了.”

    “哪有这么简单!”韩华锋手里的马鞭在这名亲卫的头盔上轻敲了一下,”不但是秦曲,还有乡音,乡音,那才是真正能打动人的东西,乡音唱秦曲,才有那个味道,关宁麾下有大量的秦人士兵,说不定许多人与卞部的人以前便有交集,这才有这样的效果,我们的士兵都是明人,操着一口明腔去唱秦曲,不但不会让人感动,反而会让人感到愤怒的,这就叫弄巧成拙,所以啊,我们是学不来的.”

    亲卫怔了怔,点了点头:”那倒也是,这几天这秦曲我也听熟了,也跟着唱,但总觉得没什么味道,看来原因就在这里了.”

    “如果有人在你的耳边唱你家乡的小曲呢?”韩华锋笑道:”会不会勾起你的乡念,你会不会想念你的妻子,你的儿女,你的老父老母?”

    “我想会的.”亲卫点了点头,”将军,我是中平郡来的,前两天跟着您去水师陆战队那边,碰到了一个老乡,那家伙,对方一开口,我真是两眼泪汪汪啊!只觉得亲切极了.”

    “这就对了,你离开家乡才多长时间啊,不过一年多吧,这些卞部士卒,足足三年了.”韩华锋道

    “说不定再唱两天,这里的士兵就要开城投降了.”亲卫羡慕地道:”关宁他们又要立下大功了.”

    “哪有这么简单!”韩华锋摇摇头,”卞无双带兵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些乡曲乡音能让他们动摇,但真想让他们彻底地下定决心,还得多烧几把火呢.”

    “火从哪里来?”

    “当然会有人安排的,这火啊,自然要一把一把的烧,不能烧得太猛,太猛便熄得早,慢慢烧,劲道才大.”韩华锋看着对面迎过来的关宁和俞洪,大笑着迎了上去

    “老关!你的幺蛾子真多啊,杨将军让我过来看一看你这招使得怎么样?”韩华锋跃下马来,走向关宁

    戴着一个黑眼罩的关宁,现在脸上又多了几道疤,看起来更加狰狞了一些,身边的俞洪走路看起来还有些不自然,显然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什么幺蛾子,完全是无心之举,当初我麾下的秦人在夜晚无意之中唱起秦曲,我还很恼火来着,本来想处罚他们的,结果发现这些人的歌声居然吸引了城上的那些卞部士卒倾听,有的竟然还跟着唱,我一看,这有门啊,所以便让大家天天唱,每天不重样的唱.喏,就跟现在这样,每当这个时候,上城楼子上来听歌的他们是越来越多了.”关宁笑着道

    “仅仅就是上城楼来听听歌?”韩华锋压低了声音,问道

    “就知道瞒不过你,实话告诉你,这几天晚上,每天都有卞部士卒吊在绳子上溜出城来投奔我们.”

    “你可没有禀报杨将军,看来杨将军一定知道了什么,才叫我来看一看,关宁你小子不地道啊!”

    “可别冤枉我,这些来投奔我们的人,我还没有甄别清楚呢,城里的气氛有些怪,你说啊,我这里这样大张旗鼓地扰乱敌人军心,按理说城内的卞无双不会不知道,不会不管,但看起来,他根本没管啊,不然这城头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听,还跟着唱呢?我怕有诈,所以想弄清楚了这件事情之后再说,这些人现在都被我关在营中,好吃好喝的供着.”

    “多少人呢?”

    “七八个!”

    “这点人能闹什么鬼?”韩华锋哧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杨将军特意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办法从你这里将人送到城中?”

    关宁一怔,”送人到城中?”

    “杨将军已经弄清楚了,在你这个方向上负责防守城池的是两兄弟,姓黄,一个叫黄刚,一个叫黄强,都是很难得的骁将,他们的父亲叫黄一山.”

    关宁眼光闪动,”来得是黄一山?”

    “聪明.”韩华锋笑道:”正是黄一山,这位现在可已经是我们大明正儿八经的官员,在青河郡青河县衙门当总捕头.这一次奉命前来,就是想要劝降他的两个儿子.知道吗?当初从安阳弄这些军属,鹰巢第一个下手的就是这个黄一山.现在他对我们大明是死心塌地.”

    “我来想想办法.”关宁点了点头:”看起来那七八个来投奔我们的人,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老关,办成了这件事,你又是大功一件.”韩华锋略带艳羡地道:”知道吗?我可是听杨大将军说了,你这个营头,已经被陛下亲自命名为明威营了,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连杨大将军都羡慕得紧呢,听说前来宣布旨间的兵部官员,将会随着护送卞部军属宿老的部队一齐抵达这里,到了那时候,你这里的旗帜,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挂上这面大旗了.”

    关宁苦笑了一下:”老韩,不是我说矫情的话,以前我特别希望得到这个,可是当这面旗帜是用四千多兄弟的命换来的时候,我就心酸得很,如果能用这面旗帜换来四千多兄弟的性命,我啊,一定换.”

    韩华锋点了点头:”我明白,那一仗,打得太惨了.不过英烈虽去,英魂犹存,这面旗帜,也算是你有了一个念想,这面旗帜,也会把这种壮烈赴死的精神传达下去啊.”

    关宁点了点头

    “对了,苍狼营和锐金营已经到了荆湖,马上就要开拔到昆凌郡了,他们抵达的时候,就是我们向昆凌郡发起最后的进攻的时候.”韩华锋道.”苍狼营可是你的老营头,这一回你可以看到不少过去的老兄弟了.当初你是垂头丧气地退役的,现在可是风风光光地回去,过去的那些老兄弟都得仰望你罗.”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父子重见

    夜色渐深,刚刚巡视了一遍城墙的黄强走进了房内,将佩刀当的一声扔在了桌上,重重地坐了下来,从大哥黄刚手里抢过一杯温热的酒,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怎么啦,垂头丧气的?”黄刚拿过杯子,又倒了一杯,自己慢慢地品着

    “大哥,城墙外面在搭台唱大戏呢!”黄强叹了一口气.”戏台子都搭到我们射程之内了,他们也太肆无忌惮了,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打又不打,降又不降,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又是演得咱们大秦的乡音乡曲儿?”黄刚慢吞吞地道

    “是,不过这一次可不单是唱了,还有情节.”黄强迟疑了一下,”大哥,我觉得奇怪得很.”

    “你看了?”黄刚抬头瞧了弟弟一眼

    “从头到尾,都看完了.”黄强有些赫然地道:”反正上头又不让我们打,对方演大戏,我为什么不看?左右咱们的士气已经这样了,前两天跑了好几个,大哥不也是没有追究么,连往上报都没有报.”

    “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看大将军自己都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有兄弟们想自谋出路,拦他们做什么?如果能活着,那总是好的.”黄刚意兴索然地道:”从青河郡过来的五万兄弟,现在还剩了一半没有?”

    ”那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强子,打小石城,咱们兄弟都是上阵了的,还多次突上了城头,与那关宁面对面地硬撼过,小石城一阵,如此惨烈,死在咱们兄弟手中的明军不知凡凡,现在咱们对面的是谁,不就是关宁吗?你说我们有什么出路?”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呛得连声咳了起来

    黄强沉默了片刻,”怎么就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黄刚嘿地笑了一声:”大明要一统天下,大齐也作如此想,咱们的大帅偏偏想要割据一方,其实啊,谁都容不得大帅,早前两边都利用我们,现在一看利用价值没有了,自然弃之如蔽履.”

    “大帅一己私心,害得五万兄弟折损过半,只怕剩下的也将难保了.”黄强低声道

    “少说这些吧,左右咱们是没得出路,一过一马前卒而已,又怎么能作得了自己的主,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吧.”黄刚替兄弟倒上了一杯酒,无所谓地道.”对了,你刚刚说看戏觉得很奇怪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好像是说得我们家的事儿一般.”黄强瞪大了眼睛,”大哥,这戏演得是咱们在安阳的军属,说他们在安阳过得甚是艰难,但大明皇帝仁慈,想尽办法让他们从安阳回归,回到青河之后,过上了幸福之极的生活,那里头的一对老夫妻带着两个儿媳,还有两个孙儿,两个儿子随着大军远征而去,你说这不是与咱们家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拉倒吧,不过是巧合罢了.咱们两个区区一校尉,麾下不过一两千人马,名声不显,谁知道咱们.”黄刚哧笑道

    黄强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不过我是真的想念他们了,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要是真像戏中演的那样就好了,就算我们死在了外头,他们也衣食无忧.大哥,你说安阳那头到底怎么样了,我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你发现没有,卞文康一直没有回来,当初不是说他去安阳准备迁移我们的军属过来的吗?安阳那头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黄刚摇摇头,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是不知究竟,那些被卞文豪放回来的卞文康的亲卫,在回到大营的那一刻,便已经被卞无双给下令杀得干干净净,关于安阳军属回流青河的事情,便被隐瞒得死死的了

    兄弟两人再也无话,闷闷地喝着酒,其实卞部军规严厉,像这样在军中喝酒的事情,以前是怎么也看不到的,不过现在昆凌郡城中混乱之极,卞无双多日未曾露面,所有人对于未来一片迷茫,军规早就松驰了下来,正是各有打算.要不然黄刚黄强这里,士兵们爬上城墙听乡音乡曲看外头演戏的这些士兵,早就要被严利惩处了

    外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黄强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儿?只要不是明人打过来了,其它的事儿别来烦我们.”

    “校尉,不是明人打过来了,是夏二毛回来了.”

    黄强一怔,夏二毛是他麾下一个哨长,前两天一根绳子坠下城,跑了

    “那个王八蛋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谁放他进来的?老子非得砍了这些王八蛋不可.”黄强怒气冲冲地一跃而起,提了刀冲过去,哗拉一声拉开了门

    夏二毛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前,后头阴暗之中还站了几个人

    “夏二毛,你还敢回来?”黄强怒道

    “校尉,我也不想啊!”夏二毛带着哭音道,”可不回来不行啊,兄弟们没开城门,是用绳子把我们拉回来的.”

    “你们?”黄强气极反笑:”怎么,明军不收你们,赶了你们出来?”

    “不是的.”夏二毛道:”是要我们带一个人回来见二位校尉.”

    “见我们?”黄强一愕

    夏二毛背后的阴影之中,一个穿着斗蓬的人走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强子.”

    骤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黄强顿时呆住了,好半晌,当的一声,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自己并不是幻觉,顿时大叫起来:”大哥,大哥,你快出来.”

    黄刚风一般的窜到了门前,与黄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夏二毛边上的这个同样身躯颤抖,泪眼滂沱的人,一时之间也是呆住了,好半晌,兄弟两人才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爹!”

    黄一山步履有些艰难地走上前来,一手一个,将两个儿子揽在怀里,泪如雨下

    早前到了大明军中,听说两个儿子还活着,自是大喜过望,此刻终于看到了两个活生生的儿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时之间,哪里还能控制得住情绪

    黄刚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回到屋内,黄强留在外头,对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回来,将房门紧紧地关上

    “爹,娘还好吧,家里人都还好吧?”黄刚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都好.”黄一山连连点头,”比以前都要好.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先前听人说你们就在这儿,我还不敢相信呢.”

    黄一山端详着两个儿子,比起参军之时的稚嫩相比,两个儿子现在都变得沉稳得多了,走时还很单薄,现在却都是腰大膀圆,铁铮铮的一条好汉了

    “爹,我今天看下面演的戏了,是不是说的我们家中的事情?”黄强连声问道,先前还只是疑惑,现在看到了老子,已是信了七八分

    “正是.”黄一山肯定地点了点头:”前两年我们在安阳,那日子过得真是生不如死,一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就是我们的安身之所,前年大娃一场大病,险些便没有救回来,天可怜见,最后终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直到去年,我大着胆子带着你们的婆娘和儿子跑回到了青河,才总算过上了好日子.”

    脸上凄楚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欢喜起来,”现在我们有一幢三进的大房子的,一家人有六十亩地,家里有两条牛,三只骡子,你们的娘养了四头猪,其中一头是母猪,我离开的时候,母猪下了十一个崽儿,可惜死了两个.家里还养了几十只鸡,现在天气渐渐暖和了,鸡下蛋也勤快了一些,你们两个的娃娃,现在每天能吃一个鸡蛋,身子慢慢地补回来了.你们的婆娘前两年瘦得都快能被风吹走了,这几个月,脸上终于有了一些颜色,就是想念你们的紧,一说起你们,就是哭.”

    黄一山絮絮叼叼地说着,黄刚黄强两人也是虎目蓄泪,身体微微颤抖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黄刚好不容易平息下了情绪,家里人都好,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你老子现在也是官儿了.”黄一山看着儿子,迟疑了一下,道:”因为我是第一个从安阳跑回青河的,所以上头很看重我,现在我是青河县的都头,一个月有十两银子的薪饷呢,平素主要的事情就是四下巡视,帮着那些从安阳回来的军属安家立业.这一次是奉命而来,上头说你们兄弟两人还活着,让我来劝说你们弃暗投明.”

    面对儿子,黄一山也没有什么可迟疑的,直截了当地道

    兄弟两人对望了一眼,从看到父亲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明白了明人派父亲过来是什么意思

    “安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黄刚问道

    “你们不知道吗?”黄一山有些诧异,接着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卞大将军悟着消息呢!安阳早就投了大明了,卞文豪将军,朱义郡守都投降大明了,安阳的近二十万军属,从去年末开始,就一直在向回搬迁,现在绝大部分都已经回到故乡了.对了,投降大明的还有东部六郡,江南四郡,新宁,泉州,这些地方现在都是大明的地盘了.儿子,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你们两个可不能糊涂啊!”

    黄刚兄弟二人震惊地看着老爹,满眼都是难以相信之色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最后的手段

    卞文忠大步走到父亲的书房前,门前的两名侍卫躬身行礼,看着紧闭的房门,卞文忠双眉紧皱,”一直没有出来过吗?”

    两名侍卫满脸苦色地摇了摇头,”除了让我们送酒菜进去,不许我们踏入一步.”

    “一直在喝酒?”卞文忠咽了一口唾沫

    “是,稍一清醒,便要酒要菜,大将军他,他……”两名侍卫欲言又止

    卞文忠不再说话,径自推开了紧闭的房门,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酒味便扑鼻而来,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道,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卞无双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书房的门了

    看着大案之后那个举着酒杯,双眼无神的人,那还是自己的父亲吗?昔日那个一切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英明大将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颓丧的,不修边幅的邋遢的老汉

    看到卞文忠进来,本欲发怒的卞无双只是楞了一下,接着便又举起酒杯

    “父亲!”卞文忠快步上前,一把抢过父亲手里的酒杯,”您不能再喝了,昆凌郡城之中,还有数万子弟兵在看着您,等着您带着他们走出困境呢!他们在等待您下命令,等待您重振旗鼓.”

    卞无双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捞了一下,看到卞文忠愤怒地将酒杯掼在地上,不由楞了一下,接着苦笑一声:”文忠,天要灭我,如之奈何?”

    “父亲,您以前告诉过我,我命由我不由天,人定胜天.我们手里还有本钱呢,并没有输得一无所有.”卞文忠大声道:”可是您再这样下去,军心就完全散了.”

    “已经散了.”卞无双摇了摇头,”卞文豪的背叛是给我们最为致命的一刀,我们已经无力回天,儿子,你以为明人费了这么多钱,这么多事将这些军属统统都移回到了青河郡安置之后,就这样算了吗?现在,只怕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了吧?你说说,我们的军队,还有多少战斗之心?”

    卞文忠无力地垂下了手,他的一只手中,捏着一大叠从城外射进来的信件.这些天,明军的确没有进攻,但每天都会有羽箭,将这些信件射到城中来

    这些都是家书,是那些回到青河郡的军属写给那些士兵的家书

    卞文忠即便全力以赴,到处收缴这些信件,可是天知道,到底有没有全部上交,而且消息一旦传出去,便如同星星之火,在城内四处漫延开来,想要扑灭,却不知从何做起

    他无言地将那些信件放在了父亲的桌子上

    “这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当已经有人潜进城来开始策反我们的将领了,这是鹰巢惯用的手段之一,用一件事去遮盖另一件事,你看到的,不过是浮在面上的事情而已.他们真正的手段,还沉在手下呢.”

    “儿子下去之后,便会彻查.”卞文忠道

    卞无双嘿嘿地笑了一声,伸手拆开了一封家书

    “二狗子,你爹娘已经回到原来的村子了,大明皇帝给我们新建了房子,分了地,还有耕牛,现在我们过得很好,你也早些回来吧,爹娘年纪大了,快要种不动地了.回来好好地干两年,娶上一个媳妇,好传宗接代.”卞无双大声地读着,笑着.”这二狗子是谁?”

    “不知道!”卞文忠摇头,”这只是射进来的其中一封而已.”

    “是啊,不知道还有多少被私藏了起来,你怎么办?去搜吗?今天我听侍卫们在外头议论,城外天天唱大戏呢,是吗?”

    “是,先是从西门那边开始的,然后便逐渐漫延到四门,正宗的秦腔秦音,不少士兵们都闻之落泪,儿子已经下了严令,城外再唱这样的戏,就用强弩招呼他们,西门那边的黄刚黄强,我进来之前,也过去先赏了他们一顿军棍.”卞文忠道

    “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啊.瞧,黄刚黄强是军中骁将,攻打小石城的时候,数度攻上了城头,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现在不也是三心二意了吗?”卞无双道

    “父亲,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您也知道,城里不但有我们从秦国带来的士卒,还有从东部五郡召来的士兵,如果连我们的嫡系部队都不稳了,那么,这些部队就自然靠不住了,拖得时间越长,对我们就越不利,必须要尽快地拿出办法来,儿子认为,突围,是最好的办法.”

    “往那里突围?”卞无双反问道

    卞文忠顿时语塞

    往上京城方向吗?东部五郡便是他们的噩梦,而且东部五郡水道纵横,而现在,水道完全掌握在明人手中,再者,楚人马上就要面临大明全方位的攻击,即便去了又能如何?

    往齐国方向吗?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打破城下的包围,即便冲出了昆凌郡城,他们还要面临小石城,面临周济云的堵截.这一层层的堵截基本上杜绝了他们往齐国的路途

    “如果齐国世家豪门能在与齐帝的争斗之中获得胜利那就好了.”卞文忠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周济云就可以利用了,他一定会回归齐国的.”

    “我也终于想到了这一点了,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点希望,可是我觉得这个希望并不大.”卞无双叹了一口气,”更何况,我们能想到,明人也会想到的.”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卞文忠激动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情愿马上带着大军出去与明人激战一场,哪怕是死,死在战场之上,也比最后窝窝囊囊的死要更有尊严.”卞文忠大声道:”父亲,既然已经无路可走,那就让我们战斗吧.”

    卞无双的眼光在酒桌之上扫了一下,已经没有了酒杯,他干脆提起酒壶,往嘴里猛灌了几口:”你还是那样的沉不住气.”

    “父亲,您沉得住气,难道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酒,等着最后的时刻吗?”卞文忠气极反笑地道

    又猛灌了几口,”儿子,我在等.”

    “您在等什么?”卞文忠反问道,”您现在让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卞无双叹息道:”从我们在小石城铩羽而归,就已经没有希望了,那本来是我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惜啊,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搞清楚,明人是如何攻破鹰嘴崖的,严阵以待的我军,是怎么被他们打破的.明人,当真就这样不可战胜吗?他们难道当真是天命所归吗?”

    “父亲,您还没有告诉我,您在等什么?”

    卞无双嘿嘿一笑:”我在等着明人来找我.早前,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吗?”

    “都做了,整个昆凌郡城,现在都已经布置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整个城市都会化成一片火海,这些地方,都是由我们绝对信得过的人在把守着.父亲,我不明白您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不应该把这些信得过的部队调到城墙之上去吗?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防守城池的那些军队突然反水.”

    “没关系,反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做得这些,想来通过细作已经传到了明人的耳朵之中,明人,不会睁睁睁地持着昆凌郡城化为灰烬的,他们在以后,还要以昆凌郡城为中心构建进攻齐国的体系呢,更何况,昆凌郡城之中,还有十数万百姓,哈哈,秦风自诩仁君,他会让这些百姓为我们陪葬,那会有伤他明君之名的.”

    “用这个要胁他们放我们离去?”

    “不是放我们,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能让你带着一小部分卞氏嫡系离去.至于我,肯定是哪里也去不了啦,秦风是不会放过我的.”

    “父亲!”卞文忠一下了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要求他们放我们一齐离去?”

    “你可真天真!”卞无双笑了起来:”这些手段,只有在没有用的时候,才有威力,秦风不会放过我,因为他会认为我是一个威胁,但他却不会在意你,如果这个条件中加上我,那就没得谈了.”

    “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就玉石俱焚?”

    “那对我们的好处在哪里?玉石俱焚了,卞氏家族也就彻底完蛋了.但却伤不着明人分毫,也许昆凌郡人会恨他一时,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秦风大可以使出各种手段对这里进行抚恤,安抚,最多不过一代人,这里的人就会忘记这些苦痛,而称颂他为明君了,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那时的我们,必然会臭不可闻.”卞无双笑道

    “我不走,在城中的军队不走,再加上这十余万百姓,就足够让秦风动心,放你们离去了.”

    卞文忠流下泪来:”可是父亲,我们能去哪里啊?”

    “去齐国吧!楚国也要完蛋了,但未来的齐国,不管是那一方获胜,他们都将视明人为最大敌人,我死在明人手中,你便与明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虽然年轻,但却有着丰富的掌军经验,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独挡一方的大将,齐人会收纳你的,如果是曹云掌了大权的话,那就更好了,此人用人是很有一套的.”

    卞无双站了起来,拍了拍卞文忠的肩膀,”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天天喝得烂醉了是为了什么吧?因为你的老父亲快要死了,喝不了几顿了.”

    他大笑起来

    “希望明人的使者快点来呢!”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危险的平衡

    杨致眉头紧锁地看着帐内的诸人,“大家对于这一件事,怎么看?”

    现在大军围城,包围昆凌郡的部队,却来自数个不同的体系,有杨致指挥下的韩华锋,关宁部,有江上燕指挥下的荆楚骑兵,有曾琳的嫡系麾下,还有周济云的麾下乌林,来源不同,军令自然也就不统一。这样的局面,对于老江湖曾琳来说,自然是心知肚明,越京城的皇帝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命令过来,但他已经对皇帝的意思已经心领神会,以东部六郡政务督导的身份,委托杨致替他指挥所有围城军队,暂时确立了围城军队的统一指挥权问题。

    乌林现在属于小妈生的,谁指挥他,他都没啥意见,更何况现在他的后勤等全靠明人供给呢,自然没有意见。江上燕从来不是一个争权的性子,在明人哪里呆过数年的他,深知杨致在明国的地位,秦风对于杨致的培养那是有目共睹的,辗转数个主力战营直至独挡一面,今日的杨致早就不是昔日的那个有些莽撞的青涩少年了。

    “江将军?”杨致看向自己左手边的江上燕,在帐内这一众大将之中,江上燕的份量自然是最足的,不仅统带着这里唯一的一支成建制的骑兵,他也是在荆楚呆得最久的人,不仅受到曾琳的信任,也受到明皇的信任。

    “我就一直奇怪为什么防守城垣的不是卞无双的嫡系亲兵,原来根子在这里埋着。”江上燕摇头道:“现在城内不论是卞无双的新招军还是从秦地过来的军队,军心士气已经一天比一天低落,外面的消息即便他们封锁再严密也会漏进去,这样的情况下,卞无双居然还敢用他们来守城,不怕这些人献城投降吗?搞了半天,卞无双在这里等着我们。杨将军,城内还有十数万平民百姓,一旦卞无双狗急跳墙,这个后果,我们是承受不起的。”

    杨致微微点了点头。

    乌林也站了起来,拱手道:“杨将军,我部亦有不少人的家属都在昆凌郡城之内,一旦这个消息泄漏,只怕也会引起军心不稳,请将军体察。”

    韩华锋有些气恼地站了起来:“他这是在威胁我们,想利用我们大明不愿百姓多受荼毒,利用陛下的一片仁爱之心,卞无双,真不当人子也,杨将军,难不成我们就要受到他的威胁吗?”

    关宁深有同感:“杨将军,前几天我们送进城去的人已经有了回应,对方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了,如果突击速度够快,那么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的,而且我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便可以做出相应的对策,多准备灭火之物,一旦突入城中,一边攻打对方,一边应急灭火,我大明军队,岂能受这样的威胁?”

    韩华锋,关宁此语一出,江上燕与乌林二人却是默然不语,与这二人不同,他们在这里呆得时间更久,对这片土地更有感情,特别是江上燕,之所以最终决定重归大明,一方面是因为程务本之死,另一方面却是感叹东部百姓生活之艰苦,与他在明国看到的完全是天上地下冰火两重天,现在为了取得战斗的胜利,居然要以十多万普通百姓的生命财产为代价,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准备得再充分,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火头一起,现在这个季节,只怕立时就会无法控制。

    杨致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将一副地图挂了起来,这是一份昆凌郡城的城市图,上面用红黑两色标出了二道粗粗的线。

    “诸位请看,这便是卞无双的布防图,黑色的是普通的部队,而红色的,则是卞无双的亲卫嫡系,这些亲卫嫡系无一例外,都是由姓卞的人统军,而他们防守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准备引火的地方。”

    看着这张图,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韩华锋和关宁都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我们即便有内应,速度再快,他们外围的防守部队纷纷倒戈,也不可能在他们点燃火头引起大火之前击溃他们,一个搞不好,连我们攻进城去的部队,都会陷身火海,卞无双是老军务了,这些布置,前后呼应,而且地点选择绝妙,老辣得很。”杨致重新坐了回去:“而且曾郡守和周济云将军都给我来了函,希望我们能慎重处理此事,所以,强攻不可取。”

    “卞无双降又不降,打又不打,他难不成就准备这样与我们耗下去吗?”韩华锋气恼地道。

    “当然不是。”杨致冷冷地一笑,“他摆出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的一点筹码,好与我们讨价还价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难不成他还心存侥幸不成?谈判,谈个锤子的判?”韩华锋气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了。“咱们就耗着,慢慢地将他的部下全都策反了,他一个光杆司令,看他怎么玩?”

    “那是另一种将卞无双逼得狗急跳墙的方式!”江上燕摇头道:“不可取。”

    “江将军,难不成我们就要受他的讹诈不成?”韩华锋恼火地道。“打仗,征战天下,哪有不死人的?”

    “但是现在,是能避免死人的,特别是大量的无辜的百姓。”江上燕盯着韩华锋,一字一顿地道。

    “好了,二位!”杨致摆了摆手:“卞无双摆出这个架式,并不是真的要这么办,他只不过是想逼我们与他谈判罢了,谈判嘛,自然是双方来谈,先看看对方的要求,卞无双不是蠢人,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如果他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我们自然不会答应,如果他提出的要求不过分,我们自然是可以考虑的。”

    江上燕点头称是:“末将认为,第一要务,还是要以保证城内无辜百姓的性命为首要。”

    “当然,大明一向视百姓为国之干城,岂会坐视他们处于危难之中。”杨致笑道:“来自西地的卞部军属的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以及前来宣旨的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乐公公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且等几天吧,现在急得不是我们,而是卞无双,先凉他几天,让事情再发发酵,卞无双的期望值便会降得更低一些。毕竟对于我们而言,打也可,谈也可,总之是要利益最大化的,而对于卞无双来说,既然还存有希望,那自然不希望鱼死网破,人啊,就怕他没一点求生的欲望,什么欲求也没有了,无欲则刚啊!只要他还有想法,那便有空隙可寻。就有漏洞可钻。鹰巢这边动作可以大一点,既然卞无双已先给我们出了题,来而不往非礼也。”

    角落里一位将领站了起来,躬身领命。“杨将军放心,接下来关于安阳军属的事情会在城内疯传,到处都会出现大字报,我们也会半公开化地出入城内某些将领们的住所,属下想,现在卞无双只怕是管不了啦!”

    “就是这个道理!”杨致大笑道。“他让我们焦虑,我们就让他恐惧,既然都是演戏,那自然双方都要下场。”

    昆凌郡城,双方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细,动作愈来愈大,却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对方所谨守的那一点底线,那就是明军不攻城,城内就不放火。随着城外明军策反的动作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肆无忌惮,城内,布置的着火点也愈来愈多。

    昆凌郡城,现在就像是坐落在一座火山口上,随时都有可能燃起冲天的大火。

    而此时,在潞州,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却在进行着一场非同一般的会面。

    莲花锋下,两路人马互相对峙,山上,两支军队的将领却是并肩而立,自上而下,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雪已经在融化了,除了山尖上的那一个白白的帽子,郁郁葱葱的绿,已经布满了视野。

    郭显成显得有些伤感。

    “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在潞州围困闵若英的二十万东部边军时吗?我们两人也曾在这里并肩而立。此情此景,与那时可真是相像啊!”

    “景同情非!”周济云显得清瘦了许多,这一个月来,他大起大落了好几回,即便是像他这样的心性坚韧之辈,也不免是心惊肉跳。“那时的我们是友军,现在的我们是敌人。那时的我们并肩抗敌,现在的我们刀兵相向。”

    “济云,何苦呢?”郭显成摇了摇头:“大帅已经即位,他对你的看重之心你是知道的,回来吧,陛下必然不计前嫌,重用于你的,我们与明人的争斗将是长期的,激烈的,陛下需要你这样的将领。”

    周济云呵呵一笑,旋即又长叹了一口气:“郭兄,何必作此无谓之语。洛阳城破之时,他们……”

    郭显成沉默片刻:“周一夫,乌宿等人自尽,其余八大家的嫡系子弟被一鼓成擒,你也知道,当时那样的景象,这些人自然是活不了的。先帝被刺身亡,这需要用无尽的鲜血来不息众人的愤怒。”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我真是怕了他

    “一鼓成擒,尽皆斩杀!”周济云将这八个字咀嚼了一遍,垂下了头,“还以为大帅登上大宝,会有什么不同,这还不是一样吗?郭兄,我不但是八大家嫡系子弟,还是八大家之首周氏最为倚重的人,也在你们的斩杀之列呢!

    “只要你愿意回来,陛下亲承可以赫免你!”郭显成道。

    “包括我军中的那些八大家嫡系子弟吗?”周济云反问道。

    郭显成摇了摇头:“不包括他们,陛下看重的,唯有你而已。”

    周济云呵呵的笑了起来:“大帅当真是好手段,以前我只以为大帅在军事之上无人能出其左右,现在看起来,在玩弄政治手段之上,他的手段要更为高明,佩服啊佩服!当真是润物细无声啊!可叹周一夫,田汾,还有我们的前任陛下,都自认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可当真做到了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大帅了吧!”

    郭显成脸色微变,低声喝斥道:“济云,不管怎么说,大帅对你也有提拔之情,知遇之恩,你怎可信口开河,如今八大家已经被连根拔除,但陛下却愿意为了你而一力承担朝中压力,你还不知足么?”

    “知足?”周济云冷冷一笑:“我军中骨干将领,皆是八大家嫡系子弟,大帅一张口,便要我全杀了他们,只赦我一人。我如真这么做了,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赤条条回到长安,拜倒在大帅阶前,从此可便真成了大帅跟前一条狗了,因为只有大帅才能保我平安,才能让我显达。”

    “有何不可?豪门世家罪行累累,死不足惜。”郭显成冷然道。“济云,我是看在我们一齐奋斗了数十年的份儿上,才来劝你这一遭。”

    “你我活在世上,那个身上不是罪孽重重,郭兄,你很干净吗?”周济云叹了一口气:“像你我这样的人,都是不干净的。替我回复大帅,就说我周济云谢谢他了,他于我有知遇之情,提拔之恩,却又杀我周氏满门,从此周济云与他之间恩断义绝,两清了,再次相见,只会是在战场之上,周某一定会竭尽全力打败他的。”

    丢下这句话,周济云转身欲行。

    “济云,当真不再考虑了吗?”身后,郭显成大声问道。

    “不用多说了。”周济云回过头来,看着郭显成,道:“显成,你我从二十岁出头便在一起作战,后来各掌一军才分开,算起来,我与你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临别之际,我想问你一句,与大帅在一起,你害怕吗?”

    郭显成一呆,“大帅待我亲厚,我为什么要害怕?”

    周济云一笑:“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经历了这一次,我突然对大帅怕到了骨子里,一个人的城府要多么深,才能隐藏到这样一个程度,一个人的心要多么狠,才会连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能下得手去杀掉,郭兄,我怕了,即便我走投无路,隐居深山,我也不会再为大帅效力的,你自己保重吧!”

    郭显成看着周济云步履匆匆地下山而去,脑海里却盘旋着他刚刚说的话,一时之间,背心里突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周济云的话太过于诛心,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了。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大帅一生光明磊落,岂是周济云所能诽谤得了的,这只不过是他把大帅尽量往恶的一方面去想罢了。

    郭显成叹了一口气,周济云恨大帅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洛阳的八大家子弟,必竟是大帅下令斩杀的。而周济云军中骨干将领,多是八大家子弟,可以想见的未来,周济云的他的部队,肯定会成为反齐道路之上的急先锋,以周济云的能力,将来大齐又多了一个可怕的对手啊!

    遥望大明方向,郭显成略微有些失神,大明这些年,名将辈出,不管是吴岭,还是陈志华,不管是章孝正还是杨致,一个个都气势逼人,现在又去了一个周济云,此消彼长,郭显成竟是有些担心起来了。

    回到大营的周济云情绪极度的低落,闷坐在大帐之中。

    曹天成被刺杀身亡,临死之际留下遗旨,以曹云继承帝位,洛阳城外,曹云军前登基,发布诏书,挥军逼城,只杀八大家让聚集在洛阳的世家兵马顷刻之间便军心离散,轻而易举的被曹云破城,八大家被连根铲除。这些消息,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传入到了他的耳中,但他总是心存一丝丝幻想,今日,在曹天成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虽然在洛阳的八大家中与他相熟的人不多,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周济云仍然深感愤怒,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大帅,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一些。

    岳开山现在的承受力要强悍得多,因为他的家人,早在多年之前安如海率兵侵入齐国之时,便被杀得干干净净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恨楚人,更恨齐帝,如果不是齐帝曹天成要借刀杀人,何至于此?

    “济云,节哀顺便吧!”他安慰道。

    “哀倒未必,怒则真有。”周济云叹道:“我长年在军中,别说对于其它几家了,便是我本家的人,也陌生的很,认不得多少。我只是叹大帅心肠太狠,既已连根拔除了世家,又何必要杀尽杀绝呢?也不知有多少无辜因此而丧命!”

    岳开山嘿嘿笑道:“在他们眼中,没有无辜者,哪怕就是刚刚出生的婴儿所吮吸的奶汁,那也是吃了民脂民膏才生出来的。他们的姓,就是他们的原罪。”

    周济云苦笑。

    “军中将领群情激愤,多有要出兵猛攻潞州报仇的呼声,开山,你一向擅劝人,这些将领的激愤之情,你要多做做工作。将不因怒而兴兵,我今天直截了当的拒绝了郭显成,现在他只怕已经做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去进攻了。”周济云道。

    “我省得!”岳开山点头道:“将领们的亲人大都都在洛阳丧命,想要报仇的心思是可以理解的,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愈在仇深似海,便愈要沉得住气,否则壮志未酬身先死,岂不是让仇人笑歪了嘴巴?”

    “就是这个道理。郭显成用兵稳重,不会给我们什么太多的机会,与这个家伙打仗,出奇谋诡计很难得逞,唯有慢慢地营造势力,然后与他硬碰硬地正面碾压。说起来,我是最讨厌这样的将领的,你空有满腹计谋,他却让你无处下嘴。”周济云恨恨地道。

    “来日方长。济云,明国之势,他日必然强过齐国,等一切就绪,我们就平平地碾压过去,以敌人最擅长的方式击败对手,岂不是更大快人心吗?”

    “说得好!”周济云站了起来,“我准备从潞州退兵了,大长老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们自己却失败了。你也知道,明帝一直不希望我进攻潞州,现在我军的后勤已经颇有压力了,接下来大明的战略是要全力攻占楚国,我们如果还呆在潞州,不免会让明帝不喜。既然已经决定要投奔大明了,那自然要奉行大明的战略。”

    “你说得是。只是不知将来明帝会如何安置你,如果让你屈居他人之下,不免要委屈了你。听说现在在昆凌郡统筹指挥是的杨致,此人是前楚国首辅杨一和的孙子,更是明国皇帝秦风儿子的干爹,身份很是特殊。”岳开山有些担心。

    “丧家之犬,哪有那么多的要求,只要能让我单领一军,就心满意足了。”周济云淡淡地道。

    “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与齐国他日的争斗,肯定是一个漫长的时光,你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明皇看到你的能力不是他人能比的。说起来,在明国,我认为在军事才能之上能与你匹敌的,也不过吴岭,章孝正等廖廖数人而已。”

    周济云不置可否地站了起来,“准备撤军吧,郭显成一旦发现我们的打算,肯定会尾追,希望能咬我们一口的,需要好好的布置一番。”

    周济云在潞州准备撤军,而是昆凌郡城之下,自明地千里迢迢而来的使者与从西地而来的卞部军属之中的一批人也已经抵达。

    前来传旨的是秦风身边的大太监乐公公。其一是将东部五郡的军事指挥权统一到了杨致的手中,让人大为意外的是,杨致的副手,居然是周济云。而曾琳,不但保留着其在楚国之时东部六郡总督事务的职务,更是被直接提拔成为了政事堂辅政,位居金景南之后,名列第四。其二,则是给在小石城立下偌大功劳的关宁所部授旗,关宁所部,被正式授予了明威营的称号。

    而城池之中的卞无双,终于也等来了明营之中派来的使者,一名官员带着来自西地的军属堂而皇之的到了昆凌郡城下叫城。

    杨致希望在正式谈判之前,先让卞无双感受一番凛冽的寒风。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试探

    一个明国官员带着二十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颤颤巍巍地从角门处进到了昆凌郡城之中,城上的卞部官兵的眼光尽数落在这些人的身上,根本没有看向城外,因为城外并没有一兵一卒,离这里最近的明军也有好几里远呢

    这些人来自他们的家乡,有些军官甚至认得这些老人中的某一位,因为这些老人本身的身份就不一般,在军属当中,属于那种德高忘重的人物,平素军属之中出现了什么矛盾,他们便可一言而决之,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曾是军人

    从城门到郡守府,士兵们持矛林立,眼珠子随着这些老人的移动而移动着,有的嘴唇微微蠕动,却又只能强忍着

    毫无疑问,这些老人们带来了他们的家人在家乡的消息

    父母是否健在?

    妻儿是否安好?

    能吃饱吗?

    能穿暖吗?

    每个人似乎都有无数句话想问,但想问得太多了,反而不知从哪里问起,只化成了身体之上的微微颤抖,化成了双目通红,蓄满泪水

    离家数年,家乡已经成了一种最遥远却又最似乎近在眼前的念想

    终于跨进了郡守府,与城头之上,街道之上的士卒不同,这里的士卒仍然保持着肃然的军纪,目不斜视,扶刀而立,杀气凛然

    卞无双高踞大堂之上,显然是梳洗打扮了一番,除了眼睛有些浮肿之外,整个人看起来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卞大将军

    一走进大堂,带头的老人只是看了卞无双一眼,已是大哭着跪倒在地上,在他的身后,其余的老头也都是卟嗵卟嗵的跪倒在地上,呜咽着

    “都起来吧,你们都是我麾下有功之臣,千里到此,想必也很辛苦了.”卞无双终于也有些动容,站了起来,双手虚扶了一下.”我还记得你,你叫贺贯是不是,当年做过我的亲兵.”

    为首的老头愈发地号淘起来

    “大将军,小老儿跟着您征战了二十年,小老儿的大儿子跟着您去了落英山脉,战死在了那里,二儿子又跟着您到了荆湖,战死在与齐人的战场之上,如今小老儿的小儿子尚在您的军中,小老儿请大将军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回家吧?”叫做贺贯的老者大哭道:”小老儿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

    卞无双本来带还着一丝丝微笑的脸庞渐渐地沉了下来,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综错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笼罩住了他

    “你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

    “大将军,他叫贺寿.他的大哥叫贺富,二哥叫贺禄.”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卞文忠,卞文忠此刻满是恼怒的神色,正狠狠地看着这个叫贺贯的老者.看到父亲的眼光转过来,他微微欠身道:”贺寿现在是大将军亲卫军中的一名校尉.”

    “去叫他过来.”卞无双淡淡地道

    “大将军!”卞文忠没有动弹.贺寿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是卞无双的嫡系卫队之中的一名中级军官,如果卞无双真遂了这个该死的老头的愿望,那只怕整个卫队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要知道现在卞无双的嫡系卫队正担负着极其重要的职责

    “去!”卞无双喝道

    卞文忠无奈地躬身道:”是.”转身急步而去

    “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贺贯连连叩头,喜极而泣

    “诸位都起来吧,你们跟着我卞某人这么多年,卞某怎么会亏待你们呢?哪怕卞某现在快要山穷水尽了,也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来人啊,请这些客人们去后堂歇着,等会儿我要摆酒与这些老部下们一醉方休.”卞无双站了起来,道:”诸位放心,不管大家有什么要求,卞某人都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一群老头儿千恩万谢地随着卫兵走向了后堂

    大堂之中便只剩下了那个陪同老头儿们进来的大明官员,此刻他正抱着膀子,站在一边满脸笑容地看着卞无双与老头们的对话,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式

    “你叫什么名字?”卞无双坐了下来,冷冷地道

    “下官王琼,现在大明大将军杨致帐下任录事参军.”来人微微欠身,微笑着道

    卞无双点了点头,”好了,你将这些人已经送到了,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王琼倒没有想到卞无双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当下抬起头来,道:”卞将军,再下受杨大将军委托,是要与大将军就眼下的局势作一番探讨的.大将军是聪慧之极的人,当知道你部已经没有了任何机会,大将军一旦下令攻城,只怕贵军绝大部分要作鸟兽散,到时候大将军面上需不好看……”

    “够了!”卞无双重重地一拍桌子,冷然道:”想与我探讨当前局势,也该是杨致亲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站在我的面前与我说什么探讨当前局势?”

    王琼脸色一阵青紫,亦是勃然大怒:”大将军,需知下山猛虎被狗欺,落毛凤凰不如鸡,今日你还是堂堂大将军,只怕用不了几天,区区一狱卒便可随意欺凌于你,那时即便你想见我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了.”

    卞无双仰天大笑:”倒还真没有见过说自己是狗的人,你大可放心,卞某这头猛虎即便下了山,也不是你这只狗能够欺负的.来人呐,将这只狗给我叉出去.”

    王琼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一言不发,转身便向外走

    “回去告诉杨致,要么他来,要么曾琳来,其它人,有多远滚多远.”身后,传来了卞无双快活的大笑之声

    怒气冲冲地王琼回到杨致的大帐,仍然余怒未消,但却又不好跟杨致说起自己口误的事情,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看着自己的录事参军坐在哪里气得浑身发抖,杨致大笑着安慰道:”参军不必气恼,那卞无双都到这一地步了,还要讲排场看人下菜,也好,我便去与他谈一谈,不过今天不行,咱们明天去见他,不过在见他之前呢,却让我给他一个下马威.”

    “多谢大将军为末将出气!”王琼感激地道

    杨致一笑,看向一边的关宁:”关将军,黄刚黄强那边怎么样了?”

    “黄一山已经回来了,说他的儿子随时等候大将军的召唤.”关宁兴奋地站了起来:”大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便能自西角门进城.”

    “不不不,我们不打.不过呢,你让黄一山去通知他的两个儿子,他们可以带着他们的部下出城投奔我们了.”

    “就这样?”关宁瞪大了眼睛

    “就这样!”

    “大将军,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作用?倒还不如留他们在城中,到时候我们进攻昆凌郡的时候,还可以作内应呢!”关宁不解地道:”这让他们跑出来,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了.”

    “谁说没有作用,气气卞无双,替咱们参军解解气.”杨致大笑道

    “不不不!”王琼大惊之下站了起来,连连拱手道:”大将军,千万以国事为重,万不可以末将受的这点委屈便坏了大事,末将忍得,忍得.”

    “你还真当我是为了你出气啊!”杨致笑得脸上的那条伤疤一阵子乱抖,屋子里江上燕,乌林等人也是一阵狂笑.”王参军,现在没那么气了吧?昆凌郡,注定是不能硬打的,卞无双啊,算准了我们不愿让昆凌郡城与他玉石俱焚,所以这场战事,终究只能是以谈判来解决.”

    “如果那卞无双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呢,比如放他们全军离开?”关宁摇头道:”这家伙可真无耻.”

    “那就没得谈了.”杨致面容森然,”我们不愿死人,可也不怕死人.真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也就怪不得我们了.就算昆凌郡城被烧成白地,我们也会动手的.想来东部六郡的百姓,也不会因此而怪罪我们,只会仇恨卞无双吧卞无双肯定会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啊,一定会开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条件来.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点权力了.他当然不会放弃,一定会牢牢地把握住的.”

    “那他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这个,我也真是很期待呢!”杨致嗬嗬一笑,”明天,我就去与他谈谈.今夜,先让他夜半惊魂.”

    是夜,卞无双用一顿酒宴好好地招待了那些远道而来的白发老叟,以卞无双的见识谈吐,轻而易举地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往日的辉煌和回忆之中,一顿酒宴下来,二十个老叟倒下了十对,而卞无双也准备安心地睡一觉了

    现在,他踏实了,终于确定明人当真是不敢拿这城里的十余万人的性命来赌博,只能与他谈判了.他终于又于不可能之中觅得了一线生机,虽然不是他的,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愿赌服输,他已经输了,但他却还可以留下种子.这就足够了

    他睡得很香,在梦中,他看到他的儿子卞文忠到了齐国,叱咤风云,带着千军万马杀到了大明越京城,重新建立起了卞氏家族,卞氏子孙再次在这片大陆之上傲啸天下,开枝散叶

    直到一阵砰砰砰的急迫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他才从梦中恋恋不舍地醒了过来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杨致进城

    朝日初升,远处的明军大营突然战鼓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昆凌郡城之上一片忙乱,昨夜,西城处一部卞部士卒突然反水,开了小角门,在校尉黄刚黄强的带领之下,出城投奔了明军,让城内好一阵忙乱,所有人都以为明军必然要趁机攻城,必竟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是,明军居然毫无动静。黄刚黄强一去不复返,对于昆凌郡城的防守来说,等于是撕开了一条大口子,重新布防,布置兵力,整整忙乱了一夜。

    当然,此事带来的影响,远不是黄刚黄强的叛逃那样简单,城仙非卞氏子弟和卞氏子弟之间的互相猜忌已经达到了一个顶锋。

    黄家兄弟二人是军中悍将,连他们都反了,其它人不免心有戚戚,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要不要也要跟着黄家兄弟一样跑了呢?

    本来以为经过此事,卞无双肯定要进行新一轮的大清洗,但一夜过去,啥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卞氏子弟统帅的军队,又向内缩了缩,只守紧了城个一些要紧的地方以前交通要道,竟然将城上所有的防守全都交给了其它将领。

    一夜未眠的卞部士卒在将亮之时,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枕着刀枪睡得正迷迷糊糊之际,战鼓之声便将他们惊醒了。

    昨夜那样好的机会未打,今天城内已经调整完毕,反而要打了吗?明军将领行事倒还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不等城上众人腹绯完毕,眼前出现的景象又让他们目瞪口呆。

    鼓响得惊天动地,但从远处明营之中过来的,却只有一人一骑,这人还未穿盔甲,未配刀枪,一身宽大的白色常服,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根青色带子随意扎着,就这样骑在马上,潇潇洒洒的一路小跑过来,看此人的模样,不像身处战场之上,倒似是骑马踏春而行。

    直到走得近了,城上将领看清来人模样,顿时大吃一惊。来人甚是年轻,脸上那一道伤疤让原本英俊的相貌变得有些狰狞,却又平添了几分男子汉气概,这不是明人的大将杨致么?

    他想干什么?一人单挑全城守军?这是傻子都不会干的事情

    立即有人飞报卞无双。

    而实际之上,当城下战鼓响起,城内的卞无双便已经向城墙之上而来了,杨致抵达城墙之下一箭之地时,卞无双也站到了墙头之上。

    昨晚,本想美美的睡上一觉的卞无双终究没有成功,当卞文忠气急败坏地向他禀报黄氏兄弟叛逃的消息之后,他楞了半晌。

    明人肯定是有动作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们的渗透做得如此迅捷,黄氏兄弟是他麾下的悍将,作战勇猛,也是他很欣赏的人,明军对他们的策反,应当是在昆凌郡城被围之后,能让这两个人如此快速的作出决定,只有可能是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在安阳的眷属,也就是说,明人除了公开派出了那二十个老头子之外,暗中还有其它的安排。

    天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潜入到了城中,这城上的将领又有多少人正在准备着步黄氏兄弟的后尘。

    树倒猢狲散,卞无双现在是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他拒绝了卞文忠在清查军中将领的建议,这只会让城中的情绪更加惶惶不安,加速这些本就心思不稳的将领的疏离之感,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一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杀手锏还握在卞氏手中,就不怕明人不跟自己谈。

    站在城头,看着潇洒一路行来的杨致,卞无双不由叹了一口气。这杨致十余年前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但岁月磨人,十余年后,此人已是能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平等对话了,反观自己的儿子卞文忠,虽然在同辈之人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但与此人比起来,终究是差了几分。

    光是这份胆色,就足以让人佩服。

    “卞大将军,杨某如约而来,为何还不开城门?”城下,杨致仰起头,笑得极是灿烂,也极是让人讨厌,那是一种大局在握,胸有成竹的自信的笑容。

    卞无双微微一笑,“两军对垒,城门怎可轻启,杨将军想进城,便请自角门而入吧,小儿已经在哪里恭候了。”

    杨致大笑:“吾乃上将军,岂能学人钻狗洞。你既不开大城门,那吾便自己登堂入室吧。”

    一语毕,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他从战马之上直接跳了起来,凌空向着城墙之上而来。城上诸人齐齐发出惊呼之声,昆凌郡城一直以来都是楚国抵御齐国的防御中心,这里的城墙,比起一般的郡城要高大险固得多,超过二十米的城墙,可不是人力能够飞跳得上来的。

    杨致一跃而起,人到半空,气力将竭之时,袍袖之中手指微弹,一枚薄如蝉翼一般的小剑无声无息的窜出,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杨致的脚下,杨致脚尖轻点,身形再度拔高,众人眼神一阵恍惚之间,杨致已是大袖飘飘,神态自若地站在了城垛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卞无双。

    “你不开城门,我也一样能上来。”杨致笑道:“卞大将军恁也小气,杨某孤身而来,你连大城也不敢开,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杨致的讥刺,卞无双却没有接嘴,刚刚杨致表演出来的武道修为让他震惊不已,那枚小剑出现在杨致的脚下之时,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真气外泄,卞无双本身便是九道巅峰的好手,对于对手的真气反应当然是极其敏锐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杨致已晋宗师之境。

    三十岁出头的宗师啊!他眼角收缩。明国皇帝秦风闵若兮夫妇两人,已经是怪胎了,想不到大明又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宗师。

    这样的事情,千余年发生的廖廖无几,在卞无双的记忆之中,大概也只有千余年前的英武大帝李清,达到宗师的年纪比他们还要小一些。

    莫非天命当真在明?否则为何这样的妖孽尽数出现在明国而不是其它地方?

    “原来你已是宗师了,难怪敢单独一人独闯我这龙潭虎穴!”卞无双喃喃地道。

    杨致大笑:“卞大将军,你这里算得上是龙潭虎穴吗?杨某怕死得很,要是你卞大将军还是以前的卞大将军,我一定会带上千军万马来替我保架护航,不过现在嘛,杨某一人足矣。”

    卞无双眼角一阵乱跳,是啊,此时的自己早已经不是彼时的自己了。

    “杨将军就准备站在城垛之上与我说话吗?”

    “我看卞将军一没准备桌椅,二没备好酒菜,本来以为可以与卞将军边饮边谈的,现在看来只好站在墙头之上边吹风边谈了。卞大将军,你当真让我失望得很呢!”杨致笑着走下城垛,随意地走了过来,站到了卞无双的跟前。

    “昨夜卞大将军没有睡好吧?眼泡浮肿,双眼布满血丝,这是经夜未睡劳累过度的迹象啊!”杨致笑吟吟地道。

    “年纪大了,自然便睡不着。”

    “不是因为心事多了?”

    “倒也不假,今日杨将军要来见我,昨夜便先给我一个下马威,这样的行径未免落了下乘!”卞无双冷笑道。

    “谁让你辱我参军来着?”杨致嘿嘿一笑:“你辱我参军,便等于辱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如何让我能平得下这口气来?”

    “就为了平一口气?”卞无双很是诧异。

    “别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某嘛,信奉是君子报仇,只争朝夕。”杨致笑道:“你打我一巴掌,我当然得马上还回来,不然以后还怎么带兵啊?”

    卞无双看着杨致,实在无法判断这个面上笑吟吟的家伙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可以肯定,杨致绝不是那种浮夸无行之人,即便以前是,现在也绝不是了。

    “卞将军,咱们都是日理万机之人,也就别哪么多废话了,你现在已经是日途暮穷,想来这一点你也不会否认,你没路走了。你曾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有着选择光明大道的机会,很可惜,你选错了前进的方向,那么便只能接受失败的结局。想必你也清楚,如果现在我下令攻城的话,你只怕坚持不了一天,因为你的士兵,已经毫无战意了。”

    “你何不试试?”卞无双冷笑。

    “我不试的原因,是因为你用这满城的百姓来威胁我,卞无双,作为一名大将军到了这个份儿上,真是太失败了。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如果不过份,我相信是可以满足你的。”杨致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道:“但如果要求过份了,可就是白费心机了,慈不掌兵,皇帝陛下或者会顾忌很多,我杨某人可没有那么多的说头,了不起打完这一仗,我卸甲归田,想来用不了几年,我便又会活蹦乱跳的出来逍遥。”杨致道:“左右我杨某人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不在乎再差一点。”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最后的请求

    这一番话,如果是秦风在这里说出来,卞无双断然是不可信的,只会认为这是秦风的一种策略而已,但在杨致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杨致与秦风不同,他出身高门大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物,少年之时,是天下知名的纨绔子弟标志人物,就算不是作恶多端,那也是恶名在外,这样的人,对于平民百姓的感觉不会那么强烈,与卞无双一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他们并不惮于牺牲这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人

    至少在他们认为自己的目标完全正确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牺牲什么

    所以这话,在杨致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仅仅是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干出来的事情

    卞无双叹了一口气,他手里能打的牌实在是太有限了,而对方,却握着一大把好牌,能进能退,能攻能守

    玉石俱焚,自然不是卞无双的选择,他不是一个亡命之徒,他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家族的延续和传承

    “卞大将军,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我建议你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在我面前,不必要绕圈子,我不喜欢绕圈子,开门见山,有话直说,我能答应的,自然可以答应你,我不能答应你的,你说了出是白搭.”杨致把玩着小剑,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卞无双点了点头:”好,既然杨将军爽快,那么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昆凌郡可以完整无缺的给你,这些士兵也可以没有任何条件的放下武器向你们投降,但是,你们需要放一些人走.”

    杨致眯起了眼睛,”这些人中包括你吗?”

    “如果有我你会答应吗?”卞无双问道

    “断无可能!”杨致斩钉截铁地道:”如果你的条件之中有这一条,那么现在我们就不用谈了.”

    卞无双点了点头:”好,这些人中,当然不包括我.”

    “卞文忠?”杨致问道

    “不仅是卞文忠,现在城中我卞氏子弟数百人,还有一些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亲卫.”卞无双道

    “一起有多少人?”

    “不会超过一千人的.”卞无双微笑道:”你们做了这么多事,现在城中军心离散,所有人都在想着要放下武器,早日回到青河故乡,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人,要么是我卞氏的世代奴仆,要么就是无牵无挂一无所有的人,这,杨致将军会答应吗?”

    “答应!”杨致回答得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不算你的那些士卒,一千人换十万百姓的平安,这笔帐绝对划得来.”

    “杨将军不需要请示你们的陛下吗?”卞无双略感意外

    杨致笑了起来:”卞将军,你如果要走,那不管是我还是陛下,都不会答应,但你的儿子嘛,那就不一样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儿子,连我都没有把他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我们的陛下呢?”

    “雏鹰总是会有长大的一天的,你小瞧他,说不定将来便会在他手上吃大亏?”别人如此贬低自己的儿子,即便是卞无双,也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杨致笑了:”卞大将军这是在提醒我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吗?”

    卞无双不由语塞

    杨致更加快活起来:”如果卞大将军只有这一个条件,那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没问题.小卞将军他们是准备前往齐国吗?”

    “楚国已经完全没有了前途,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们恐怕很难熬过今年了吧?”卞无双问道

    “不错,好教卞大将军知道,不但是东部六郡,江南四郡,还有新宁,安阳,泉州,尽皆改旗易帜,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大明领土,大明全面对楚战争,即将开始.”

    卞无双嘿了一声:”战事还没有开打,楚国便已经失去了一半疆域,而且还尽都是一些关键的郡州,秦风好手段,佩服,佩服.”

    “你本来也可以成为享受胜利的我们中的一员,只可惜,你选错了路,失败也就在所难免,其实陛下对你是相当看重的,如果你没有这些小心思,而是真心诚意地为大明而奋斗,至少,你会成为大明最重要的将领之一,将成为我们进攻大齐的一路统帅,可惜啊!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卞无双脸上却是没有丝毫表情,”愿赌服输,再者,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杨将军,你们也不必高兴得太早,齐国虽然遭遇了内乱,但这个国家只要结束了国内的乱局,再有了一个主心骨,他们能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很恐怖的,这百余年来,一直都是三国一齐对付齐国,也不过维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明国虽然吞并了秦楚,但想与齐国相争,仍然是任重而道远.”

    “多谢卞大将军的提醒,不过以前的三国抗齐,说是联盟,却又都有着自己的一番小九九,有时候甚至要互相扯后腿,但当这三个国家被统一成一个之后,可就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了,与齐国相争,我们满怀信心.”杨致大笑道.”你让卞文钟去齐国,也不过是延迟了你们卞氏家族灭亡的时间而已,最终,他们仍然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我把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如何,已经与我无关了,自有小一辈儿的与你们在战场之上见个真章!”卞无双道

    “卞大将军,看起来你又错了.大明皇帝曾经说过,两国相争,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在战场之上,战争,只是最后的手段,当明齐的战争正式爆发的时候,那一定是其中一个国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的时候.战争,只是最后解决问题的手段而已,就像我们征服楚国,还没有正式开打,但所有人的都已经知道,我们赢定了.”

    听着杨致自信的话,卞无双沉默了片刻,道:”卞文忠会带着一部分人先走,到达潞州之后,会有人给我带回郭显成的回信,然后卞文富会带着剩下的人再离开,等卞文富离开的时候,你们就可以接管昆凌郡城了,当然,也包括收割我的性命.”

    杨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你与齐人已经取得了联系,好吧,就如你所愿,按你所说的办.卞大将军,我们会实现我们的诺言,但也希望你交给我们的是一个完整的昆凌郡城,否则,就算你的儿子到了齐国,当我们决意要取他性命的时候,手段也是很多的.”

    “我当然会兑现我的诺言,我是卞无双,不是无赖.”卞无双道

    “他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他们的战马,但是却不能带走他们的武器.”杨致丢下最后一句话之后,再一次站上了墙垛,回头看着卞无双,咧嘴一笑,涌身跳了下去

    人在空中,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一直在城墙之下徘徊的战马闻声立即兴奋地奔了过来,当杨致落下的时候,战马也恰巧出现在他的脚下,就这样稳稳地站在马背之上,杨致一路狂奔向远处的明军大营

    看着杨致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卞无双这才回过身来:”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到郡守府议事.”

    “大将军,所有校尉以上军官都去吗?那城墙之上的防守?”一名将领疑惑地看着卞无双

    “不需要防守,明人不会进攻的.”卞无双丢下这句话,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城墙

    一柱香功夫之后,所有的校尉以上军官集中在了郡守府内,济济一堂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中,独独缺了卞氏的嫡系子弟

    卞无双卓立在大堂之上,看着下面站得整整齐齐的将领,突然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奇怪的事情,他取下了自己的头盔,卸去了身上的盔甲,将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大案之上,然后转身,向着堂内数百名将领,校尉们深深一揖到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应

    “诸位,卞某在这里感谢你们,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你们还没有弃我而去,你们当中,绝大部分是跟着我从大秦过来的,也有一些是我到了荆湖之后提拔起来的,不管是那一种,总之是与我卞某人并肩战斗过的.现在这个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已经陷入到了绝境,无路可走了.所以我也不会硬生生地带着大家去走上绝路,我已经与明军将领达成了协议,我们将投降.”

    大堂之内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这个结局,早就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今天,卞某想要拜托大家最后一件事,不是以大将军的命令下达,而是以你们曾经的一位战友请求你们站好最后一班岗,大家都很清楚,你们投降之后,不会有性命之忧,了不起就是卸甲归田而已,但我卞氏族人,却必然不能活命,所以,你为一个父亲,一位族长,我要为这些人谋一条生路,我的儿子,将在今夜带领一部人离去,过一段时间之后,卞文富会带着另一部人离去.在这之前,我请求大家依然能站在你们的岗位之上.”卞无双深深的弯下腰去,”我不会走,我会在这里走完最后一程,请大家满足一个父亲最后的请求.”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饮我一杯酒,送你上西天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正月刚刚过完,春天就在不经意之间蓦然闯了进来,枯黄的地面之上,冒出了一层层绿绿的新芽,在微风之中轻轻摇摆着柔嫩的身姿,贪婪地吮吸着初春的气息。

    盛开的不仅仅是梨花,偶尔能在路边看到一两棵紫薇树,密密的花儿开满了树枝,给春天又增添了一种新的颜色。

    往年的这个时节,自然是踏春的好时机,城外效野,游人如炽,或有文人骚客踏春吟诗作对,或有娇艳女子提篮采花制香,也有知心好友一张毡毯一壶酒,纵情高歌欢声笑。但今年,却是看不到这样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象,举目四望,满眼凄凉。

    春雨如细丝,如牛毛,随风飘荡,纵然是春雨贵如油,但心境不同,感悟自就不同,落在身上,让人初时不觉,但渐渐的却钻透衣衫,浸骨透髓,使人平添无数的烦恼。

    乡间田上,有一二乡民正冒着这细雨扶犁翻耕,本是农耕盛景,但落在人眼中,却是更添忧心,不为别的,只因为拉犁的不是牲畜,而是一些女人,青丝白头并肩躬腰屈膝,吃力地拉着犁具前行,扶犁的老头儿一边掌控着方向,一边还人腰间挂着的袋子里取出种子,丢洒到犁开的田垄之中。

    上京城周边,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征召青壮入伍,说征召那是冠冕堂皇了,实则上就是强行拉人入伍,不再有什么独子不应征之说,但凡适龄之辈,统统得去官府报到,否则便会有衙役上门锁拿人。

    这样的政策,自然招至民怨沸腾,老实的只能一边痛骂着一边去官府点卯,而机灵的胆子大的,干脆就漏夜逃亡而去。

    但不管怎么样,都造就了一个后果,那就是偌大的区域之内,几乎不见青壮男人,入目之辈,尽是老弱妇孺稚子。

    这样的境况,文福益见过,当年他随着皇帝闵若英远征潞州失败而归后,他在荆湖驻扎了一段时间,那时候的荆湖,大概就是这种景象,男人尽皆应征入伍,拿起刀枪保家卫国,老弱妇孺走上田间地头,甚至于抛头露面做起生意。

    只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现在上京城区域之内也成了这般模样了。

    局势的恶化让人始料不及,一夜之间,大楚的疆域便少了一半,这样的情形,文福益活了大半辈子,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现在,却结结实实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毫不夸张地说,大楚灭国之灾就在眼前,作为一名武将,文福益唯一要做的,便是死战到底。情形已经相当危急了,便连皇帝亲军火凤军的供应,都已经出现了困难,更遑论其它了。这一次他算是临危受命,前往津州接手宿迁的军务。津州现有本地郡兵五千人,但这些郡兵分驻津州各府县,以文福益的经验,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以用弱不禁风来怀疑,更多的时候,他们只能起到一个维持治安的作用,关键的是宿迁麾下的那两万西军主力,这是一支从来没有停止过打仗的部队。在安阳郡时,成年累月与秦人交锋,后来又调到荆湖,与齐人经年熬战,是楚国现在数得着的战斗力,这些年来,这支西军统统换上了明人制造的制式装备,因此不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文福益认为比起火凤军不会弱。

    但他们的主将宿迁却不能让皇帝放心。宿迁本人的经历,也着实让人无法放心。此人在左立行麾下效过力,左立行稀里糊涂的死了,个中内情,难于明言。调往荆湖,又在程务本麾下效力,程务本又被皇帝弄死了。最后受卞无双和曾琳的双向节制,现在卞无双也差不多要完蛋了,而曾琳公然反叛了。

    宿迁会怎么样?

    这一次去津州,文福益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宿迁会乖乖地交权吗?文福益不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乱世来临,有兵就是草头王,朝廷许给宿迁的一个候爷,现在在宿迁眼中,只怕一文不值。

    文福益决定来一个突然袭击。他只带了四名护卫与他一齐上路,当然,还有一名传旨的太监。他准备悄悄地进入津州城,在宿迁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向他宣旨,要么奉旨回京去当他的候爷,要么便被他当场斩杀。

    知道他此行的,除了皇帝和几位大佬,便只有内卫了。内卫在津州城内准备了一些力量,让他在进入宿迁的将军府时能够使用。

    文福益不希望会是第二种情况,不论如何,宿迁也是国朝老将,为大楚征战了半辈子,如果能和平交权,便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统领,那位公公支持不住了。”一名护卫策马与文福益并肩而行,低声禀告道。

    文福益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那名传旨太监,大半天的飞奔,没有休息的他们实则都是疲累之极,只不过他与他的护卫们差不多都是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但很显然,这位来自宫中的传旨太监就没有这样的经历了,此刻脸色白中带青,只是在勉力支持罢了。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烧点热水。”文福益有些无奈地道,以他的原意,吃喝拉撒都是可以在马上解决的。

    “文统领,前面有一个草棚子,似乎是早前的路边茶摊,不知有没有人经营着,就去哪里歇息片刻吧!”那传旨太监听说要休息,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极目远眺之后提议道。

    “好!”文福益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一个过去的茶水铺子,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人经营,四面空空落落,唯有四根柱子撑着一个顶蓬,现在便连顶蓬中间也破了一个大洞。让文福益意外的是,这个破败的棚子中,居然还有一些人正在内里休息。

    棚子的外面停着几辆独轮车,上面装着一些农具家什或者干菜地瓜之类的果疏,文福益扫了一眼,与他一路所见的差不多,这几个也都是一些妇人,这倒让他放心不少。这几个女人看起来不是一处的,各自占了一小块地方,低着头不理会旁人。

    倒是另一边的一个大概五十岁的老书生让文福益多看了几眼,此人面前燃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个铜壶,让文福益惊讶的是,铜壶之中装着的不是水,而是酒,此刻热气蒸腾,酒香四溢。而那老书生,一边往火里丢着枯草柴棒,一边还在摇头晃脑地吟诵。

    看到文福益等人走进棚子,那老书生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笑道:“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这位先生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等,何不过来共饮一杯?”

    文福益心中略感诧异,大步走了过去,盘膝坐在了地上:“先生豪气,那就叼扰了。”

    “相逢便是有缘,何来叼扰?”书生笑着从怀里掏出两个酒杯,提了壶将杯子倒满,递给了文福益一杯,“请。”

    文福益举起杯子,却看着对方。

    老书生一笑,举杯一饮而尽,文福益这才将杯中酒喝干,“我有位同伴,体质较弱,能否跟生请一杯酒?”

    老书生抬头看了一眼文福益身后的那个传旨太监,眼中闪过一丝蔑视之色:“这位一看便是一位阴人,我的酒,可不会给这样的人喝。”

    文福益目光骤凝,凝视着对面的老书生。就在这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惨叫之声,文福益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幕让他大惊失色,原本几个畏畏缩缩地蹲在角落之中的妇人,此刻正利落地将短刃从他的几名侍卫身上拔出来,他与老书生对话,侍卫们也都簇拥在他的身后,丝毫没有注意那些乡间妇人。

    “文统领,饮我一杯酒,送你上西天。”对面的老书生笑吟吟地道,竟然是好整以暇的又经自己倒了一杯酒,慢吞吞地送到唇边品尝着。

    文福益大喝一声,一拳闪电般的向前击出,同时身子向后暴退。他心思敏捷,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这样胸有成竹,自然是有绝对的把握击杀自己。身为九级高手的他,这一下可是竭尽了全力,生死之间,这一拳当真是极有气象。

    对面的书生脸色不变,长身而起,一手饮酒,一手挥拳迎击,两拳相交,文福益这一拳却似乎是击打在一团泥浆之间,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居然被对手粘住了。

    “宗师!”瞬息之间,文福益心如死灰,不待他作出第二反应,喝光了杯中的酒的老书生将酒杯揣进了怀里,另一只手如弹琵琶,在他身上闪电般的一掠而过。

    嘿的一声,文福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飞速地向外泄去,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来。倒下去的同时,他也看到传旨太监被一个妇人一刀斩下了头颅,那颗惊骇失色的脑袋正好落在他的旁边。

    另一名妇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文福益,毫不犹豫地挥刀便斩了下去。

    茶棚子很快就人去屋空,只余下几具冰冷的尸体,这些尸体所有的财物都被抢光,连身上的人物都被剥得干净,像极了是一些无辜的行人被盗匪所趁。而那传旨太监怀中揣着的两份圣旨,被撕得粉碎丢在了地上,踏进了泥浆之中。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师兄弟

    彭琰是津州最大的粮食商人,做这一行的,如果与官府没有良好的关系,是很难有好的发展的,更谈不上发大财了.而彭琰能成为津州粮价的主导者,自然得与津州的当权者有所勾结

    原本彭琰与津州郡守杨闯关系极好,杨闯被他用银子喂得饱饱的,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他也赚得盆满钵满,特别是去冬之时楚国面临粮灾之时,他更是伙同杨闯盗取义仓之中的储备粮食,大发国难财,光是这一次,就赚足了他以前一年都难以赚到的利润

    但随着宿迁率军进入津州驻守之后,他的苦日子就来了.本想故技重施,重金贿赂宿迁来继续他的躺着赚钱的生涯,在他看来,来自安阳那种苦寒之地的将领,在他的金钱美女攻势之下,根本就不会有多少心志抵挡,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拿下?岂料一二再,再二三的想尽办法,甚至连郡守杨闯也赤膊上阵,对方依然是油盐不进

    这一下彭琰可是慌了神儿,要知道他挪用的义仓的粮食,到现在仍然没有补上,本来以为过了去年这个冬天,一旦明楚之间关系转好,他便可以从明国购入大量的陈粮来填补上这个空缺,但现在明楚关系不但没有缓和的迹象,紧张情势反而愈演愈烈,直至东部六郡,江南四郡纷纷宣布归附明朝,彭琰简直到了崩溃的边缘,挪用义仓之粮,一旦露馅,那是要抄家灭族的罪行

    本来如果宿迁不来的话,杨闯还可以帮他遮掩,可现在宿迁强势进入了津州,一抵达津州便接管了津州城的整个防务,更重要的是,宿迁这支军队的粮食供应,朝廷明旨指定由津州供应

    拿什么来供应,自然是这里的义仓储备

    可现在义仓之中有粮食么?答案当然是有,只是不多,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了.这点粮食如何供应宿迁两万大军?而且掌控了整个津州城防务的宿迁又岂不会检视义仓的粮食储备?

    果然,宿迁入城之后不到十天,便在巡视之中发现了义仓的猫腻,如果不是杨闯也涉入其中,只怕当时彭琰就立即要去大牢之中过年了.虽然宿迁没有当场发作,也在杨闯的求情之下,给了彭琰一个月的时间,但彭琰却很清楚,当前的情形之下,他是无论如何也补不齐义仓的粮食的,不是他舍不得钱,而是现在他拿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粮食

    绝望的他再等着宿迁最后的屠刀落下,现在他想跑也跑不了,宿迁派人盯着他呢,他的目标如此之大,现在津州城防都在宿迁手中,他想逃出城去,完全就是天方夜潭

    杨闯现在是自身难保,更别说保他了,像宿迁这样的军头,一旦发起横来,真是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会下刀子的,粮食关系着他数万大军的稳定,他能不急眼儿吗?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彭琰绝望的时候,一个他曾经打过交道的明国商人突然找上了他,为了渡过眼前的难关,为了活命,现在彭琰有什么不敢干的?只要能弄到粮食应付过去宿迁,而粮食,现在好像也只有明人手中才有

    今天他再一次设下酒宴邀请宿迁前来赴宴,送出去了请柬,他忐忑不已地在家中等待着消息,以前这样的请柬送出去,下场基本上石沉大海,对方连回答都不屑于给一个,今天的这份请柬是那个明国商人派人送去的,彭琰瞅见他似乎往里头放了一样什么东西

    “何兄,宿将军真得会来吗?”他不安地问对方,要知道,宿迁给他的时间,已经马上就要到最后时限了

    “肯定会来,你现在只需要准备好酒好菜,然后在酒宴之后,将其它人快些打发了,然后安排宿将军见那位贵客就是了.”来自明国的商人冷然道.现在彭琰已经是他的下属了,自然可以是颐指气使

    为了活命,彭琰已经加入了明国鹰巢,成了一名光荣的明国探子,获得了一个振武校尉的名头

    要见宿迁的人是谁,彭琰很想知道,但他这位姓何的上司在他加入鹰巢之后,告诉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多嘴,该他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问了就是最大的忌讳.所以心里就算再好奇,他也只能压在心中,更何况,那位神秘的客人,要在晚间宴席开始之后,才会抵达他的宅子里

    不过以彭琰的阅历来看,能与宿迁面谈的,自然不会是无名之辈,见宿迁想干什么,用屁股想也知道

    现在他是骑在虎背之上,上下两难.没有粮食,会被砍脑壳,现在粮食问题肯定是能得到解决了,但要是宿迁和对方翻脸,不愿意与明朝有所勾结,那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大明探子也得马上掉脑壳

    如果宿迁还是不肯来赴宴,彭琰觉得自己就可以洗干净脖子等死了,跑是跑不了的,他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呢,再三央求之下,这位姓何的商人才派人叫他的幼子送了出去,也算是给了他一点点心理安慰

    总不至于断了彭家的烟火

    一个时辰之后,好消息终于传来了,宿迁将在晚上前来赴宴.得到这个消息的彭琰心花怒放,对于明人的手段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也不知对方用上了什么手段,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的宿迁居然答应前来

    只要肯定,就说明事情解决了一半,如果宿迁与来自明国的贵客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与自己就算是一伙儿的了,他总不会向自己这个大明探子举起屠刀吧?

    命保住了的彭琰当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准备晚上的酒宴,钱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什么山里爬的,天上飞的,海里游里,他使出浑身解数,一一准备周全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的时候,已经在门外候了很长时间的彭琰终于盼来了宿迁,看到带着数百全副武装的亲卫抵达自己家门口的彭琰,已经没有了多少惊慌,因为原因很简单,如果宿迁要收拾他的话,根本就用不着亲自己来,一队士兵便足够了,更何况领头的宿迁一身便衣,连随身武器都没有带一把

    现在兵荒马乱的,即便是在郡城之中,也不是那么安全,身为大将军的宿迁带上卫兵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草民彭琰见过大将军!”彭琰规规纪纪地跪地给宿迁叩头

    翻身下马的宿迁歪着头看了彭琰半晌,突然笑道:”你倒是真还是神通广大,好吧,今天便给你这个面子,宴席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准备好了,大将军,请,请!”爬起来的彭琰笑得脸都有些酸了

    不容易啊,终于见着了宿大将军的笑脸

    酒是最好的酒,菜即便是在郡城之中,也多是难向一见的稀罕物件,席间自然是宾主尽欢,不过参加宴席的人自然都明白,今日的重头戏,可不在吃菜喝酒看歌舞之上,所以酒喝得很快,不少人还没等酒过三巡,便已经醉倒告辞而去,便连专门前来作陪的郡守杨闯也歪歪倒倒地向宿迁告一个罪先行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冲着彭琰连使眼色,那自然是要将今天的正主服侍妥当了

    挪用义仓之粮,杨闯深深卷入其中,如果彭琰倒下了,他肯定也要被卷入其中,即便以他郡守之尊,只怕也是难逃法场一刀的命运

    人去屋空,宿迁冷冷地看向彭琰,今日看似喝得热闹,但其实大家都没有喝多少.”人呢?”

    彭琰赶紧躬身道:”大将军,人在后头小人的书房之中,已经安排好了,大将军随时可以去见.”

    “前头带路!”宿迁抬腿便走,走了几步,又道:”对了,再整治一点酒菜来,酒要烈,菜,就弄一支叫花鸡即可.”

    “是,是.”虽然不解宿迁为什么只要一只叫花鸡,但看起来,虽然还没有见到来人,宿大将军却是知道来人是谁的

    推开书房的门,屋里一人正背对着大门坐着,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宿迁笑了笑,转头对彭琰道:”去准备酒菜吧.”

    看到彭琰告辞而去,宿迁这才跨进门来,随手掩上房门,那人也转过身来

    “师弟,你好大的胆子啊,现在明楚开战在即,你这个大明的兵部尚书,国之重臣,居然乔装改扮潜入津州.”宿迁笑道

    来客,也就是小猫章孝正转过身来,微笑道:”还不是因为津州在你的手中吗?至于说明楚开战,嗬嗬,算不上吧,楚国还有力量与我们正面干一场吗?坐吧,安阳一别,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一晃又是十来年了.”宿迁语调低沉,”当真是想不到,我们师兄弟二人,还能有促膝而坐,相对饮酒的时候.”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小二十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那些年你替我给红儿母子烧纸祭奠,照成坟莹.”

    “红儿那样的女子,让人感佩难忘,可惜了.”宿迁叹道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一念天堂一念天狱

    师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好半晌,宿迁才道:“听说后来剪刀去了越京城,一把火将自己烧死了你们的面前?”

    小猫叹了一口气:“人都没了,有再多的怨恨又还有什么用?现在想想,那也是一个可怜人,在忠义与孝悌之间挣扎身不由己的一个人。”

    宿迁点了点头:“的确是一个可怜人,那几年在安阳,这个人虽然活着,但心却早已经死了。师弟,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你都快四十了,该成家了,过去的,铭刻在心里就好,活着的人总是还要过日子的,你一直这个样子,想必红儿也不会快活吧!”

    “会的,会的。”小猫声音低沉道:“但总要等到我们打下了上京城以后再说,这个仇不报,我心难安。剪刀虽然死了,但始作俑者,却还活着。”

    “大楚皇帝陛下是你们皇后的嫡血哥哥!”宿迁提醒道。

    “他活不了!”小猫咬着牙道。“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活不了。你以为我们的皇帝陛下就忘了当年一千五百多敢死营兄弟是怎么死的吗?你以为我们忘了数万西军兄弟是怎样覆灭在落英山脉之中的吗?不,我们永不会忘的。”

    “什么时候打?”

    “快了,现在我们正着手解决昆凌郡的问题,卞无双已经愿意投降了,前提条件是放他的儿子等人去齐国,他拿着昆凌郡城十余万百姓要胁我们,杨致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在这两天吧,昆凌郡的问题就会彻底解决,然后便是整合东部六郡与江南四郡,最迟到三月,皇帝陛下就会南下了。”小猫振奋心情,对宿迁道:“师兄,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打扰过你,但相信你心中也早已经有所选择,对吗?”

    宿迁眯起了眼睛,“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当然。”小猫笑道:“这些年来,我们对你可是一直很关注的。”

    宿迁笑了笑:“左大帅死了,程大帅也死了,他们都死得甚是不值,大楚到了这样的地步,早就人心离散了,我自然也不例外。说吧,要我干什么?”

    “大军抵达津州之日,师兄你改旗易帜。迎我大明皇帝入津州。”小猫道。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宿迁爽快地道。

    “张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小猫问道。

    “这个贪官污吏一头扎在钱眼子里头,好好的津州被他弄得乌烟彰气,此人如果不是姓张,不是与后族有着一点儿转弯抹角的关系,能当得上郡守?津州五千郡兵,从我到了津州之后,便将他们完全打散发到了各个府县维持治安,郡城之中不过千余人而已,早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他们的统兵将领老早就向我输诚了。”宿迁微笑着道。

    “那就好。”小猫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放在桌上推到了宿迁的面前:“师兄,这些人,你可以放心使用。”

    宿迁有些疑惑地拿起桌上的卷宗,翻了翻,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起来:“这些都是我军中的一些骨干将领,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老早就策反了他们?”

    小猫摇了摇头:“你忘了,你麾下的军队,当年都是剪刀训练出来的了?”

    “是剪刀?”宿迁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

    “这是他死之前,最后送给皇帝陛下的礼物。在他训练这些士卒的时候,便在其中挑选了一些精明能干之人,将他们培养成了对我们效忠的人,说实话,当我们拿到这些东时候,也很惊讶,因为没有人想到剪刀会这么做。后来我们慢慢地与这些人谨慎接触,终于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但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动用过他们。”小猫缓缓地道。“其实不光是你的军队之中,便是现在关宏宇的军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剪刀还是很有眼光的,他当年挑选的人,除了不幸战死的,基本上都成为了军中的骨干力量。”

    宿迁翻看着面前的卷宗,脸色难看之余,又不禁感叹:“那个成日半死不活地坐在椅子之上被人抬来抬去的家伙,居然不声不响地便做出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其实我们送给你的可不止这样一件礼物啊!”小猫耸了耸肩,“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闵若英准备替换你了,来的人是火凤军副统领文福益,传旨太监怀里揣了两份圣旨,一份是封你为候,调你回京去火凤军中任职,一份是将你就地斩杀。文福益轻车简从,准备打你一个措手不及呢!”

    宿迁楞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不过笑容显得有些狰狞,“他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当真以为文福益揣着两份圣旨便能将军队从我手中夺走?”

    “我们已经将他做了。”小猫笑咪咪地道。“他们还没有进入津州境内,就碰上了盗匪,被谋财害命,暴尸荒野,着实可怜。”

    宿迁瞪大了眼睛,“谁会相信堂堂的火凤军副统领是死于盗匪之手?大明在内卫有眼线,而且这个人的级别还相当高,不然不会知道如此绝密的消息。”

    小猫不置可否:“相不相信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别来给你添麻烦就成了。”

    “我这里既然有文福益来,想必徐州那边也会有人去吧?”

    “去徐州的是兵部尚书贾政道,不过这个时候,大概也去阎罗殿里与文福益两人相顾垂泪吧?”小猫嗬嗬笑道:“如果他们大张旗鼓,大队军队护送,堂堂正正的来,我们还真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可既然他们选择了隐秘的做此事,不敢张扬,那我们当然就好下手了。”

    宿迁点了点头,“津州,徐州,上京城的两大门户,这两扇大门一打开,大明便可直趋上京城,一战而定天下了。”

    “正是如此,我们不想在楚国身上花费太长的时间,因为最大的敌人,正在从废墟之上准备爬起来了,曹云是一个值得我们重视的敌人。”小猫道。

    “齐国政局之变化,当真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遐接。”宿迁摇头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各显神通,人心呐,当真是深不可测。”

    “趁着他们现在忙着处理国内之乱局,根本无法腾出手来干涉我们对楚国的征伐,我们要迅速完成占领楚国和整合楚地,占领容易,以后的整合反而要更加麻烦,更耗时间,秦地入我大明已经有时日了,但时至今日,很多事情仍然是一团乱麻,战争可以快刀斩乱麻,民生,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为营。”

    “归顺大明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安置我?”宿迁问道。

    “师兄还用担心这个吗?”小猫笑了起来:“整合大楚之后,我们将会在大楚组建一个进攻集团来准备对齐的战事,估计到时候应当是以杨致为帅,周济云副之,师兄你自然会在这支大军之中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小猫与宿迁,正可谓是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对于津州的归属问题,两人三言两语便已决之,公事差不多说完的时候,房门也适时地被敲响了,彭琰亲自端着酒菜,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就在小猫与宿迁二人对坐而饮的时候,在徐州边境一家客栈之内,贾政道与一名传旨太监,十数名护卫人员,已经在睡梦之中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寒冷的春夜之中,一具具尸体被悄无声息的从客栈内抬出来,装上一辆辆马车,迅即地离开了这里,驶向了黑暗之中。

    这些人便就此消失了,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一趟徐州之行。

    王凌波很是不满地看着对面的谢秋,“我堂堂一名太医,大明医学院的教授,雍郡医学院的院长,居然被你弄来搞这些杀人的勾当,你知不知道,我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仅此一次,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便也让你尝尝三个月下不来床的滋味。就是那种脑子清楚得很,但眨眨眼睛都费劲的病。”

    谢秋听得毛骨悚然,别看他在鹰巢之中位置挺高的,但在眼前这位面前,还真拿不起架子来,这王凌波不管是自身的背景,还是自身的实力,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再说了,像王凌波这样的神医传人,谁不想巴结着呢?

    “王太医,仅此一次,绝对不会有下一次,这不是因为贾政道身边有高手护卫,急切之间,下官我又找不着足够的人手,再者上头又要求不动声色秘密行动,我实在是没辙了,这才求到您这儿来吗?说起来,您可真是厉害,我看您配药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些寻常的草药,怎么一经您说,这些治病的东西,就成了要命的东西呢?我是大开眼界了,回头下官一定要建议田统领要培训一些这方面的人才。”

    “医学一道,岂是你能明白的,杀人救人,不过就在一念之间而已,这就是所谓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王凌波被谢秋一捧,不由得又轻飘飘起来,虽然本事高,背景厚,毕竟年轻,在谢秋这种人面前,玩心眼儿那就远远不是对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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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前卒介绍:
不停地战斗,不停的杀敌,秦风是国家的悍将,军队的马前卒,永远冲锋在第一线,用赫赫战功书写着自己光荣的履历,但大变陡至,昔日的功臣,转眼之间却成了国家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兄弟血洒疆场,部下反目成仇,情人苦恋虐心,一时之间,四面楚歌。这位昔日的国之悍将身份反转,开始了为自己而活的人生,揭开了一段昔日马前卒,后世开国君的波澜壮阔的人生。马前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马前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马前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