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狗咬狗(十六更)
薛世雄的眼皮跳了跳,沉声道:“李老将军,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话,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李浑冷笑道:“李某当然不是随便说说的,因为这么多年来,我的这个好小舅子,不停地想要害我李浑,几次三番地进谗言,甚至还故意布局,想把我李浑往谋逆之事上牵扯,所以为了自保,李某不得不在宇文述府上,安插了一些眼线,这个桃李得天下的传言,就是宇文述亲自向圣上密奏的,千真万确,李某可以拿全家的性命来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众将全都默然,这种关陇世家,尤其是亲家之间还要如此防范,派出间谍眼线的事情,很多人从来都没有听过,甚至都没有想过,一个个心中暗叹,这人心居然崩坏如此,宇文述固然做得过分,可李浑所为,也非关陇武家之道!
李浑一看大家没什么热烈的响应,干咳了两声,说道:“所以杨将军,你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宇文述,他这回抢到了护驾的大功,你若是带兵跟上,那宇文述一定会趁机说你坏话的。”
杨义臣本就对这个率先撤退的事情没那么感兴趣,若不是薛世雄用眼神暗示他要借机脱罪,向杨广表忠心,他甚至都懒得去主动接,听到李浑这么一声,他就冷冷地说道:“李老将军若是想要担这个差事,那杨某自当相让,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别有深意的神色:“你跟宇文述的关系这么糟糕。你就不怕宇文述说你的坏话了?”
李浑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么多年。宇文述都说了我多少坏话了,我现在不也好好地在这里吗?陛下圣明,不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谁忠谁奸,他老人家心中有数。我李浑带兵去追随陛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禹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李将军,本御使以为。你这样急着带兵去追随陛下,只怕也不太合适,现在陛下离开了大军,全仗宇文将军所带的几万骁果保护,对于任何不听他的命令,私自接近的军队,都会心生警惕的。若是别人还好,可你跟宇文将军已经反目成了这样,他还会为你辩解吗?”
李浑的眼中寒芒一闪:“陛下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的,要不然这么多年来早就让他得手了。我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萧禹摇了摇头:“李将军,本御史是真心为了你好。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杨玄感这个陛下非常信任的人也反了,甚至东都危急,陛下在这个时候,戒心会比平时要大上许多,平时也许宇文大将军有些话,他会一笑置之,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你还是得有充分的认识才是。”
李浑哈哈一笑:“萧御史,你这话不仅对李某,对其他的各位将军也同样管用啊,不管是谁,只要这时候带兵接近陛下,都会给宇文述进谗言的,可是因为这个,我们就得按兵不动,坐视陛下孤身上路吗?”
萧禹的嘴角勾了勾:“陛下不是孤身上路,他有宇文大将军的几万骁果守护着呢,现在应该是很安全的。”
李浑冷笑道:“从辽东到营州,千里蛮荒之境,高句丽的那些城池随时可能复叛,北方的契丹人和突厥人也是非我族类,有反水的可能,这种时候,身为人臣,怎么可以坐视君父在危险之中呢?带兵保护,才是我等应该做的份内之事吧。”
萧禹沉吟了一下,转向了薛世雄,沉声道:“薛将军,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来安排吧。”
薛世雄点了点头,看着得意洋洋的李浑,说道:“李将军,你真的要亲自带骑兵,去追上保护陛下吗?”
李浑微微一笑:“当然,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就是这个。北方的边境是由我们右骁卫部队一路攻取的,对那里的地形我们很熟悉,正好可以为陛下作为先导,若是陛下不准我们靠近,那我们就离开五十里外,作为侧翼掩护好了,这片忠心,陛下自然能看得见。”
薛世雄沉吟了一下,拿起一枚将令,沉声道:“右骁卫大将军李浑接令。”
李浑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拱手行了个军礼,道:“李浑在此。”
薛世雄说道:“着你马上率领你部所有的骑兵,带十五天干粮,即刻出发,紧随陛下圣驾而去,而你右骁卫剩余的步兵与辎重,由你右骁卫将军裴仁基暂行代理,交接之事,一个时辰内完成,可否?”
李浑哈哈一笑,大步上前接过了令箭,转身就向帐外走去:“薛元帅你放心,老将我必不辱使命。”
萧禹突然开口道:“李老将军且慢,到时候且容本御史与你同行。”
李浑微微一愣,转过身来,说道:“怎么,萧御使,你不在这里监军,为何要跟随我行动呢?我那可是全骑兵啊,没有轿子,也不会为了你一个人放慢行军的速度的。”
萧禹冷冷地说道:“萧某不才,也识得一些马术,虽然没有关陇世家子弟那样在马上如履平地,但是骑行个几百上千里,不至于掉队,自信还是做得到。李将军,你既然和宇文将军有这些不和,那么难免会生出些不必要的误会,由本御使跟着,会避免一些麻烦。”
李浑点了点头,笑道:“萧御史既然有此美意,那李某就笑纳了,现在李某就要去办理交接之事,萧御史是否一起过来呢?”
萧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李将军,你办交接就是,这里有关撤军和殿后的事情,我还要听听薛大帅的军议,以便向至尊汇报。薛大帅,一个时辰内,您这里能安排好吧。”
薛世雄的眼中闪闪发光:“没有问题。”
李浑笑着出门而去,帐内又陷入了一阵寂寞之中,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但凡撤军之事,最难的就是一头一尾,现在李浑已经先行,那么剩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决定殿后的人选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李渊断后(十七更)
薛世雄的目光从众将的脸上一个个扫过,沉声道:“各位将军,除了杨将军外,谁愿意担此殿后重任?”
大家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刚才从李浑的话中,都能听出这个意思了,这回撤军,名为胜利转进,实际上就是一场大溃逃,扔下辎重粮草,只带十几天的干粮,军无战意,若是遇到追击,很可能就是再次萨水崩的惨剧上演。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几个人愿意主动承担,杨义臣所部几乎全是骑兵,打不过也能跑,可是其他众将的部下,却是步骑混合,步兵为主,万一真的遇上敌军的主力,只怕打输了连跑都跑不掉呢。
即使凶悍蛮横如鱼俱罗,吐万绪等人,也都一个个低头不语,薛世雄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个地扫过,就能看透他们的内心,是啊,关陇诸将,这些各自封地,食邑上的府兵,几乎就是一个个家族起家,立身的根本。
杨广征伐高句丽之初,这些丘八军头们踊跃响应,一个个是为了在战争中升官发财,可是残酷的事实教育了他们,让他们损失惨重。
尤其是萨水一战,几十家关陇世家几乎灭门绝种,这次的二次征伐,靠的也是这种同仇敌忾的复仇之气,可是现在眼看要退兵,这口子气一泄,大家又开始盘算起现实的利益了。
薛世雄也是感同身受,他对这些人的心理状态,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感叹。却仍然开口道:“各位。就无一人愿意领兵断后吗?”
李渊的嘴角勾了勾。站了出来,说道:“薛将军,如果大家都无此意的话,那渊虽不才,也愿意领兵断后。”
此言一出,众将都抬起了头,面露钦佩和惭愧之色,不过薛世雄却仍然神色严肃。说道:“唐国公,你的心意,本帅可以体会,但是你一向是监督运粮,手下只有数千老弱运粮军士,并无本部兵马,本帅恐怕不好让你断后。”
李渊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有一支现成的部队嘛。”
薛世雄奇道:“现成的部队,唐国公的意思是?”
李渊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刚才李浑将军率领右骁卫的骑兵去护驾了,而右骁卫的步兵和辅兵则由裴仁基裴将军统领。这不就正好是一支多出来的部队吗?”
薛世雄的神色严肃,摇了摇头:“不可,裴将军的步兵虽然有五万多人,但已经没有任何骑兵了,万一遇上高句丽的精锐铁骑,只怕是抵挡不住,连跑都跑不掉啊。”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情况很严峻,但是这回,我是掩护全军撤退,五万步兵,正好可以带着一部分的辎重粮草,结成方阵,大车护住两翼,以强弓硬弩断后,辽东城的高句丽军,想要一口把我们吃掉,也非易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一直沉吟不语的萧禹,说道:“萧御史,若是我李渊留下来断后,你觉得是不是也不可靠呢?”
萧禹抬起头,神色平静,说道:“唐国公的话嘛,自然是不用怀疑你的忠诚的,只是。。。。”他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虽然本御史不是太懂军事,但也知道,步兵在平地上难敌骑兵的机动力,若是被高句丽军用铁骑冲杀,只怕有全军覆没之虞啊。”
李渊两手一摊,叹道:“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谁让李浑将军把所有的骑兵都带走了呢,右骁卫的部队现在只有部兵,而我的那些押粮军士也都是步兵,除了我李渊的子侄部曲一百多人外,几乎再没有骑马的了,这是现在的情况,李渊也是无能为力啊。”
薛世雄突然说道:“唐国公勿虑,我薛世雄虽然执掌右武卫大军,不能私动军制,但可以把我薛家的家将,以及中军护卫,骑兵一千人,拨给你指挥,如此不违反大隋的军令。只是我薛世雄的个人行为。”
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向着薛世雄一抱拳:“渊多谢薛大帅的厚爱!”
杨义臣也沉声道:“唐国公,你是为了我们全军殿后,这是应该的,既然薛大帅开了头,那我杨义臣也跟进,我儿杨千源,率我杨家五百部曲,助唐国公一臂之力!”
其他众将也纷纷开口,让自己的子侄带着部曲留下,多则数百,少则几十,人人都算出了份子,李渊一边不停地道谢,一边心中窃喜,这才是他主动要求殿后的真正原因。
其实要是实在打不过,靠着李世民这帮子侄的勇武,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也是没有问题的,但靠着这次的机会,让关陇世家人人感恩于自己,拧成了一股绳,这无疑为了将来的大事,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可以说,自从杨玄感起事至今,一切的事情,都是向着有利于李渊的方向发展,这让他心中得意,脸上也变得阳光灿烂了。
一圈各人的表态下来,李渊的手上瞬间有了两万左右的精锐部曲家丁骑兵,这一下,他的手上就有步骑七八万人了,别说自保,就是正面与高句丽主力决战,也有了充分的信心,等到最后一个末尾的右射卫将军冯孝慈,也表态出一百名部曲之后,李渊向着所有人作了个团揖,说道:“李渊记得各位这回的大恩大德!”
薛世雄点了点头,说道:“唐国公,你的部队最后一个撤离,而从今天开始,各军都将慢慢地撤出,你还需要把右骁卫的兵马,分散到四城的营地之中,遍布旌旗,作出一副大军仍然在城外的假象,以迷惑城中的敌军。”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理当如此。最后一天,也正是我们与渊太祚约定开城投降的时候,他若是真的开城降服,那再好不过,我们正好可以按杨义臣将军所说的那样,解除辽东城的武装,然后带上全城的百姓丁口一起撤回营州,他若是闭门不出,我军则以疑兵鼓噪,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攻城,不敢出战,而大军则连夜撤离。”(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父子论兵(十八更)
薛世雄微微一笑:“唐国公果然深通兵法,有你的这种布置,本帅就放心了,好了,唐国公,你可以先去准备一下殿后所部之事,哦对了,陛下临走的时候说过,那个渊盖苏文,也由令郎李千牛全权处置,是杀是放,完全由你们决定好了,这个人也许在撤退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也希望唐国公能好好地安排。”
李渊微微一笑,对着薛世雄欠身一行礼:“理当如此。”
半个时辰之后,就在李世民原来站着的那个土山之上,李渊父子先后站立着,李渊志得意满地看着远处大营中的一片繁忙,笑道:“二郎啊,这回阿大可真要感谢你,想不到你入城之后,竟然能谈得如此顺利,若非如此,杨广又怎么会这么急着就逃了呢。”
李世民的神色却一直很凝重,全无李渊那样的喜悦之色,他摇了摇头,沉声道:“阿大,孩儿以为,您这回主动接这退军殿后之职,似有不妥。”
李渊轻轻地“哦”了一声,勾了勾嘴角:“有何不妥呢?”
李世民叹了口气:“渊太祚的狡猾要超过了众将的想象,孩儿与之打交道,深有体会,只怕这次他让渊盖苏文出城,也不止是个缓兵之计,而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出去。刚才辅机来报,说渊盖苏文带来的那些随从,有些在计划着逃跑,而有两个人从进了营后就消失不见了,这会儿只怕也已经逃了出去。”
李渊的嘴角勾了勾,不满地说道:“长孙无忌是干什么吃的。连几个人都看不住。真的跟他爹是差远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阿大。此事也不能怪辅机,高句丽这回出城的人员足有两百多人,他长孙无忌加上十几个亲兵也不可能把人家给全部控制起来,再说了,当时这些高句丽人故意制造混乱,有人早有准备,换上了隋军的衣甲,混进了人群之中。就此消失。”
李渊的眼中寒芒一闪:“你觉得这些人要逃到哪里,想传递什么信息出去?现在我军刚刚开始撤离,可是圣驾出营时,还只是秘密行动,要是这些奸细逃出去了,他们多半也不会知道我军正在撤兵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错,但孩儿以为,他们会把城中与我军议和的事情,告诉给乙支文德,渊太祚再怎么求救。乙支文德也不会发救兵的,但要是辽东城要降了。那乙支文德一定坐不住,会亲自来救的,哪怕扎营在附近,以为声援,也强过呆在鸭绿水不动。”
李渊点了点头:“那你估计乙支文德要多久才会来?”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孩儿当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鸭绿水离这里不过八百里的路,乙支文德所部一半以上是精锐骑兵,若是骑兵先行,十日左右即可到此,若是步骑混合慢慢推进,那要十五天左右才能赶来。不过渊太祚既然派出了间谍传信,那肯定会说十天之后,就是开城易帜之时,只怕乙支文德不敢托大,至少会先率骑兵来此助战,让渊太祚看得见他救援的努力。”
李渊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你不同意为父接任这殿后之职,就是怕这乙支文德杀到,而不是怕这城中的兵马出击,是吗?”
李世民点了点头:“是的,如果只是渊太祚,那靠我们这八万步骑,是不用担心,可是乙支文德的部队是精锐之师,又以逸待劳,这时候赶到战场,追击我军的殿后部队,那胜负就很难说了,最要命的是,他根本不必考虑渊盖苏文的死活,不象渊太祚那样,我们还可以用渊盖苏文的性命相要挟。”
李渊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阿大我顾虑不周了,唉,其实,你这样说,阿大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就是叛逃的兵部侍郎斛斯政。”
李世民的脸色微微一变:“斛斯政?他会逃亡高句丽吗?阿大,此事可是非同小可,不可以乱说啊。孩儿以为,斛斯政这时候投奔高句丽,未必会获得人家的信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逃到契丹或者勿吉这种蛮荒之地,隐姓埋名,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李渊摇了摇头:“不,二郎,若是正常人,这时候是保命要紧,但这斛斯政,阿大很了解,他贪生怕死,贪恋荣华富贵,是吃不了那种到蛮荒之地的苦头的,而且,他是杨玄感的手下,也许早就会作好这方面的准备,阿大担心的是,他早就跟高句丽有暗中的往来,这回逃亡并不是仓促的行为,而是早有退路。”
李世民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阿大,这么说来,斛斯政可能会投奔高句丽的乙支文德,把我军的情况,尤其是杨玄感在后方起兵的事情,告诉给乙支文德?”
李渊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此人深知我大隋内情,我辽东的兵力,粮草,将帅,以及后方的情况,全都一清二楚,他若是把这些告诉乙支文德,那根本不用渊太祚再派使者,乙支文德一定会全军压上,来进攻我们的。”
李世民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奸贼,孩儿怎么就疏忽了他!”
李渊摆了摆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这些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不过我们确实要作好万全的准备,二郎,你有什么好的殿后之法吗?”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芒:“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只怕得牺牲掉我们从怀远镇带来的那数千运粮民兵了。”
李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摇了摇头:“非如此不可吗?”
李世民叹了口气:“非如此不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遥远的南边,喃喃地说道:“除非,右翊卫的来护儿来大将军,这时候已经过了北海,威胁到平壤城了,这才会让乙支文德撤兵回援,而不是千里追杀吧。”
李渊长叹一声,抬头看天,喃喃地自语道:“天哪,让来护儿渡海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东莱海边(十九更)
东莱,海边,曾经是隋军造船场的这里,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那些船坞的后面,连营数十里,一队队的隋军步骑正在营地间来回巡视着,营门紧闭,如临大敌,而几百步外的海面上,上千条黄龙巨舰被系在海岸之上的桩子上,孤零零地来回飘荡着,船上却是空无一人,横七竖八的船桨靠在下层的桨手舱口,随着潮水的起伏,在千余条战船在缓缓地动荡着,透出一股子难言的诡异。
营寨之中,中军的位置,一面写着斗大的“来”字的大旗,正顺着带有咸味的海风飘扬着,而大旗之下,一座气派非常,被数百名挎刀持矛的精锐亲卫们护卫着的中军大帐内,却是帐闪紧闭,外面的值守士兵们全部弓箭上弦,刀枪在手,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帐内,来护儿正襟危坐于帅案之后,一脸的严肃,他的几个儿子则是分列下面的两侧,按着各自的官阶高低掺杂在众多将校之间,周法尚作为副帅,站在左首第一位,而随军长史,曾经出使过西突厥的通事谒者崔君肃,则一身红包文官打扮,站在右首的第一位,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来护儿的手里,拿着一份羊皮纸书写的塘报,而在他面前的帅案之上,一张牛皮袋上,拆开的袋口上分明是火漆与孔雀毛构成的花押,而袋身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急”字,这正是隋军内部传信的最高机密,飞鹰传书。
来护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崔君肃。说道:“各位。自从两天前接到东都的消息。说是杨玄感已经反叛之后,今天,我们又接到了辽东的消息,说是至尊已经决定撤兵辽东,回师中原平叛了,而在昨天夜里四更时分,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也回报说,杨玄感起兵。确实是事实,现在从黎阳到虎牢,到汲郡,到东都城外的上春门,除了怀州一处还没有落入叛军之手外,已经尽数陷落。”
众将传来一阵惊叹之声,显然大家对杨玄感的进展速度之快,难以置信。周法尚皱了皱眉头,说道:“大帅,杨玄感留守黎阳。后方的军粮军械,都没有经过黎阳。他又是如何能掀起这么大的声势,居然可以一路打到东都城下呢?”
来护儿摇了摇头,说道:“杨逆为了这次的反叛,准备多年,我们所有人,包括至尊,都给此贼骗了,他起兵的名义,正如我们前两天所说,是诬陷我来护儿谋反,所以临时征集了黎阳的近万名船工与民夫,与之合谋,然后他们杀害了几百名押运粮草的官兵,和以治书御史游元为首的一批不肯与之同流的官员,还把其骨肉分给众反贼吞噬,这些人吃了官兵的人肉,就上了贼船,再也不能回头了。”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杨玄感的这种残酷手段,闻之无不变色。
已经有来六郎之称的来整叹了口气:“当年东晋时期,江南的妖道孙恩,卢循的天师道妖贼,在浙江一带起事的时候,也是用这种手段,让变民反贼去吃州县长官的全家人肉,以断其招安回头之路。”
“加上妖贼的宗教洗脑手段,让这些反贼战斗力异常凶悍,甚至屡次打败名震天下的北府军,要不是靠了一代战神,南朝的建立者刘裕力挽狂澜,恐怕整个历史就要改写。杨玄感居然想到这招,看来此贼并不象看起来那样只是个肌肉蛮夫啊。”
长子来楷冷笑道:“杨玄感还真就是个莽夫,可是他的那个结义兄弟李密,却是名动天下的绝代智士,这个歹毒的主意,一定是李密给他出的。”
五子来弘则一脸的忧虑,说道:“父帅,七弟(来渊)就在东都附近的南阳担任鹰扬郎将,现在叛军围攻东都,七郎怎么样了?”
来护儿的嘴角跳了跳,脸色一沉,说道:“别提这个孽子了,我们来家没有这个反贼!”
此言一出,他的几个儿子人人变色,异口同声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来护儿闭上了眼睛,咬了咬牙,说道:“叛军围城之后,东都城内人心惶惶,守城大将樊子盖,为了严明军纪,收拾人心,斩杀了公然抗命的败将裴弘策,并悬首东门,连同城内的数百名反贼一门宗族,同党的脑袋一起挂在城外,以示与叛军誓不两立的决心。”
“可是这件事又被反贼所利用,那李密四处派出奸细,与那些率兵勤王的各路援军联络,说是樊子盖在城内大玩河阴之变,已经把所有关陇世家子弟全部斩杀,而裴弘策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这些带兵平叛之人多数兵力薄弱,无法战胜叛军进入东都,又被叛军的花言巧语所蛊惑,竟然多半投降了反贼,来渊这个逆子就是其中之一,还有韩擒虎之子韩世谔,虞世基之子虞柔,周罗喉之子周仲隐等四十余人。”
“哦,对了,据今天最新的消息,前右卫大将军李子雄,也在去辽东的路上反了,杀了护送他面圣的天使,逃去与叛军会合。”
来弘张了张嘴,说道:“这,父帅,有这么多世家子弟一起投入叛军,想必也是身不由已,七弟的个性我知道,一定也是听了奸人的挑拨,一时糊涂,这才加入叛军,我看我们。。。。”
话音未落,来护儿的眼中杀机一现,抄起案上的一块镇纸石,狠狠地砸向了来弘,来弘不及闪避,一下子给砸中了额角,顿时脑袋开了花,头盔一下子落到了地上,长发披散了下来,而发际之间的鲜血,如喷泉般地向外冒,八尺高的汉子,居然给砸得站立不稳,差点要摔倒下来,一边的来整眼急手快,一下子扶住了他,才没让他当众倒地。
只听到来护儿的声音如暴风般地响起:“无知小儿,在这里放什么屁!来渊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也是反了,从他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来护儿的儿子,也不是你们的兄弟,而是与我们不共戴天的反贼,你们不管是谁,在战场上遇到他,一定要亲手取他的首级,不能有半点同情和怜悯,懂吗?!”(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按兵不动?(二十更)
来弘捂着自己的伤处,血液不停地从他的指缝间冒出,他的嘴角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来整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二郎,别说了,七郎这回犯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杨玄感又是诬陷我们父帅谋反,现在已经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再有对七郎的辩护,只怕又成了我们来家的罪状啊。”
来弘咬了咬牙,低声道:“六弟,这个关系,为兄不是不知道,只是难道我们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七弟走向万劫不复吗?”
来整的眉头微皱:“现在是军议,公众场合父帅当然不能说什么,以后再相机行事吧。”
来弘叹了口气,在来整的扶持下起了身,身着仍然面色阴沉,鼻孔里尽是大口粗气的来护儿行礼道:“孩儿无敌,出言无状,还请父帅责罚。”
来护儿沉声道:“你们几个小子,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本帅只说最后一遍,来渊这个反贼,已经不是我来护儿的儿子,也不是你们的兄弟,而是不共戴天的叛贼,死敌,见面之后,有死无生,对他就得象对杨玄感和李密这两个贼首一样冷酷无情,不,还得更加下死手,因为他不仅反叛朝廷,反叛天子,还置我们来家于灭族的危险之中,不更应该杀吗?”
来楷的眉头一皱,行礼道:“父帅,孩儿谨记。”
来弘和来整等人也都只能跟着行礼。来护儿对几个儿子的反应还算满意,神色稍缓,开口道:“好了。现在不谈那个反贼的事情了。继续我们的军议。周副帅,战报你也看过了,对于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周法尚的神色严峻,虽然他的子侄没有参与叛乱的,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同为南朝武将,命运与来护儿是息息相关的。上回两人搭档,渡海远征,却是功败垂成,若非王世充相助,只怕都要死在高句丽。
回国之后,杨广虽然仍然让他们留任,却是派来了崔君肃来作为长史,名为长史,实际上此人并无军事才能,纯粹就是起个监军作用的。这说明杨广对他们也起了疑心。
这回右翊卫大军渡海不成,却是先被杨玄感诬蔑谋反。又出了来护儿之子来渊勾结叛军之事,可谓是焦头烂额,所以前天来护儿本想直接起兵攻击杨玄感,周法尚却看出崔君肃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所以居中调和,建议再观察一阵再说,为的就是结营自保,以免再落下什么把柄给人利用。
可是来护儿再次问向了自己,周法尚心知肚明,他是想要寻求自己的支持,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后,周法尚咬了咬牙,开口道:“来元帅,本将以为,最好还是继续观察一阵为好,历城的齐郡郡丞张须陀,能征善战,现在反贼起事,不知道他那里立场如何。我军若是出师讨贼,得防止后路被人抄截啊。”
来护儿摇了摇头,说道:“张须陀张将军是极为忠于圣上的,这回我们的探子也观察到,他现在仍然是在历城一带率州军兵讨贼,就在十五天前,变民军裴长才部,突袭历城,张将军正在城外巡视,一时间不及召集军队,只剩五骑,被贼军围住数百重,箭如雨下。”
“可是张将军却是勇气弥厉,大呼杀贼,在贼阵之中来回冲杀,身被二十多创,血流满身,仍然面不改色,终于等到了城中的守军集合反击,于是大败变民军,斩首数千级,一举消除了这股子变民军对历城的威胁。如此忠勇强悍之将,实乃我大隋之福,又怎么可能变节倒向贼军呢?”
张须陀这个超人般的英雄往事,这些天来已经在齐鲁大地四处流传,即使是营中众将,原来准备渡海的将士们,也都是赞叹不已,只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张须陀的消息后,崔君肃却是眉头一皱,沉声道:“来大帅,这张须陀既然有如此的本事,能以五骑突破两万敌军的围困,为什么杨逆作乱至今,他却不发一兵一卒去讨伐呢?我听说这张须陀原来也是杨素的手下,跟杨玄感交情非同一般,难不成,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来护儿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摇了摇头,正色道:“不会的,崔长史,张将军虽然神勇退敌,但也身上受了二十多处重伤,这会儿正在休养,无法作战。至于跟过杨素,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就是本帅,也曾在杨素的帐下听令过,这和杨玄感的谋反,是两回事啊。”
崔君肃冷冷地说道:“杨逆起事,就是因为身为监军的治书御史游元,监管不力,各种反迹没有及时汇报,象李密这种行踪诡异,为陛下所不喜的人跑去杨玄感那里,还成天四处观察附近的地势,这么重大的情况也没引起他的警惕,现在本长史在此,绝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来护儿的眉头挑了挑,周法尚却沉声道:“崔长史这话又是何意?难道到了现在,你还在怀疑来大帅,怀疑我右翊卫全军将士的忠诚吗?”
崔君肃冷笑一声:“对于来大帅,我自然是放心的,如果来大帅有异志,这会儿崔某已经是身首异处了。但是对于张须陀,我实在是放不下这颗心,他的齐郡部队,也有几万人了,离黎阳又是最近,按说应该主动去平叛才是,但现在却是在观望之中,这实在是诡异得紧。若是他真的与叛军通谋,在我军出发时袭击我军的后备辎重粮草,断我军粮道,那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说到这里,崔君肃环视四周,缓缓地说道:“现在陛下的命令还没有来,并没有指示我军要做什么,如果此时出兵讨贼,是违命抗旨之行,也会落下一个图谋不轨的恶名,有杨玄感的例子在先,以后很难洗脱这个罪名。加上张须陀的动向不明,所以,崔某以为,按兵不动,等待圣命,才是上策!”(未完待续。)
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出兵明志(二十一更)
此话一出,帐内的众将们纷纷点头附和,来护儿的面沉如水,他的心如明镜,这崔君肃倒未必是真的怀疑自己,而是不想担这责任,毕竟违令出兵,就是矫诏抗旨,杨玄感亡了大隋,自立为君,这姓崔的作为世家子弟仍然可以得到重用,就象现在跟着杨玄感一起造反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一样。
可是别人可以走这条路,来护儿却不行,不仅仅是因为他出身南方,只是在大隋才得到了提拔,一路靠战功升到今天的地位,更因为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杨广才会为了制衡关陇世家,而如此破格地提拔任用这些江南武将,若是让杨玄感得了势,那就算自己倒向他,也不可能有比现在更高的地位了。
想到这里,来护儿咬了咬牙,沉声道:“崔长史,难道就这样看着叛军攻击东都,我们作为大隋在中原不多的强大军队,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崔君肃勾了勾嘴角,沉声道:“来大帅,你有陛下让你出兵的圣命吗?或者说,你有东都留守,越王殿下要你出兵的圣命吗?”
来护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这是有原因的,陛下现在还没有回中原,不知内地情况,也不好下什么命令,而东都被贼军围困,现在只能闭城防守,这个命令也传不出来。所以,现在是我们作为臣子,显示忠诚,自行决定的时候了。”
崔君肃冷笑道:“来大帅,只怕未必吧,东都既然可以把叛军围攻的消息传出来。也能给你下命令。你手上的这个加急塘报。不就是从东都来的吗?”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羊皮军报,却是暂时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只能点了点头:“不错,是东都传出的,不过那是在敌军围攻前的事,现在敌军的势力已经庞大,东都水泄不通。再无战报可以传出了。”
崔君肃哈哈一笑:“未必吧,我的来大帅,他们这塘报上,说明了要求西都大兴的留守军队尽快出关作战,也要求涿郡的大将李景提供支持,甚至让镇守江陵的大将****起部移文,要求其出兵,可偏偏就是漏了来大帅你,来大帅,你觉得这是个巧合吗?”
来整抢道:“那是因为杨逆散布谣言。说我父帅与其通谋,他起兵也是借口来平定我军的叛乱的。现在他自己反了,这个谣言不攻自破,只是东都的守将一时消息真假难辩,为防万一,所以没对我们下令,但也没有说我们是叛军啊。”
崔君肃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们现在按兵不动,没有加入叛军的行列,这才是自保之道,若是我军现在就全军开拔,没有至尊的旨意,我们就是擅自行动,就会给视作叛军,就算平叛成功了,也没有好处!”
来护儿摇了摇头,沉声道:“崔长史,苟利国家生以死,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林大人,原谅我,这段找不出更好的诗啦),我等身受国恩,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机,需要我等有能力的人出手相救,救兵如救火,东都已经被围攻,危在旦夕,若是我们都不出兵相救,那还有哪路兵马能全力以赴?”
崔君肃摇了摇头:“有大兴的卫玄,还有涿郡的李景,他们的兵力都强过我们,有他们出手,不缺我们这一路吧。”
来护儿断然道:“不,卫玄的责任重大,要防守关中门户,若是他只以部分兵力出战,那是杯水车薪,解不了东都之围,若是他全力出击,那万一战事不利,则关中门户洞开,杨玄感和李密都是出身关陇的大世家,如果入关中,哪怕是分兵以偏师入关中,也如同龙飞九天,鱼入大海,再想制住,就难于上天了。所以关中之兵,轻易不可动,至少,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
“至于涿郡,那里的情况崔长史不是不知道,山东和河北,已经是变民四起,历城的张须陀尚且给变民军打到郡治城下,更不用说闹得更凶的河北一地了。李景大将军正是四面出击平叛,手中兵力有限,他要保证征辽大军的后勤辎重,根本不可能分出大军单独征讨,按说他离黎阳这么近,应该第一个接到消息,可是过了这十几天他都无法出击,这说明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江陵的****起,带领的只是久不习战的州郡兵,我大隋自灭陈之后,在南方撤府兵,原来作为前线的荆州地带,也因为成了内地,战备一落千丈,要靠他们对付杨玄感的虎狼之师,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说了,荆州一带,一向是萧氏西梁的老家,需要留兵镇压才是。怎么能轻动兵力呢?现在留着兵都要怕有贼人响应杨玄感,趁机作乱,更不用说大军撤走了。这一路,也不能指望!”
众将听得连连点头,崔君肃一直捻着胡子,微微地眯着眼睛,凝神倾听,听到来护儿说完后,他的眼睛慢慢睁开,说道:“那来大帅的意思是,天下兵马,都不足倚仗,只有我们这一路,才是大隋最后的希望了,对不对?”
来护儿沉声道:“本帅没说这样的话,只是其他各路都有他们的难处,现在征辽大军远在万里之外,整个大隋的腹地空虚,能直接投入战斗的强大机动部队,也只有我们这一路了。我们不出手,东都危急,大隋危急!”
说到这里,来护儿站起了身,眼光扫过众将的脸庞,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情:“各位,从大道理说,我们是为国出力,平叛讨贼,以报国恩君恩。从个人角度讲,我们的家属都在东都,若是叛军破城,城中生灵涂炭,我们的家人也不得免,所以这回救国也是救家,平叛亦为自保。”
“这样想的话,大家还想继续在这里观望,拖延时间吗?来护儿不才,幸得陛下的垂青,与各位共事,现在本帅想请各位与我一起出兵,救国,救家!”(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会师张须陀(22更)
众将群情激愤,一下子都抽出了佩剑,举剑过头,高声叫道:“救国,救家,平叛,杀贼!”随着一下下有节奏的喊叫声,几十个壮汉的吼叫声形成了共振,振得每个人的耳膜直响,五腑六脏也是一阵鼓荡,热血沸腾。
崔君肃面沉如水,在这一片吼叫声中,他也明白,军心士气已经偏向了来护儿一边,自己怕是很难煽动了,但他仍然不死心,咬了咬牙,亮出了最后的撒手锏:“来大帅,就算你要平叛保家,有你的道理,可是你毕竟是在抗旨,万一事后至尊追究起来,你怎么办?要连累大家一起落得个抗旨之罪吗?!”
来护儿的眼皮跳了跳,神色一下子变得坚毅起来:“各位将军,但且安心,此事是我来护儿一人所为,与各位无关,大家只是执行我来护儿的将令罢了,而且崔长史已经劝过了本帅,尽到了他的职责,各位也没有一开始就跟着本帅违抗圣命,所以就算日后陛下要处罚起来,也由我来护儿一力承担,就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在场的所有人,到时候可以为本帅作个证!”
所有的将军们都长长地舒了口气,崔君肃也知道再也不可能阻止了,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本长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来大帅,你准备如何出兵,平定叛乱呢?”
来护儿的眼中冷芒一闪,对周法尚说道:“周副帅,还要麻烦你,率领所部兵马先行。去历城与张须陀取得联系。看看他是不是有反心。”
周法尚的眉头一皱:“如何判断呢。还请大帅明示。”
来护儿正色道:“将军先率两万兵马到历城外十里之处扎营,然后派人通知张须陀,向他言明,我军是为讨伐杨玄感叛军而来,绝非附逆,请他出城,到大营和城池之间的中立地点,面谈军机要事。如果他敢出城,那就说明他无反心,若是他不敢来,那一定是他心存不轨,我们首要对付的,就是张须陀,而非杨玄感了。”
周法尚的眉头微皱:“可是我军也落了个叛军的名声,这回又不是奉旨出兵讨伐,万一给张须陀误会了,那可如何是好?”
来护儿摇了摇头。正色道:“张须陀是可以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的猛士,你又不是在大营中与他相会。以他的个性,一定会来和你见面的,到时候你向他表明我人的态度,甚至是歃血而盟,交换子侄为人质,都是可以的。”
周法尚点了点头:“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张须陀所部,如何处理?是合兵一处,作为先锋一起讨伐杨玄感吗?”
来护儿想了想,摆了摆手:“不可,张须陀是齐郡郡丞,山东道招捕大使,有平定山东,讨伐各路变民的职责,现在山东的情况也很不好,到处都是反民,而随着杨玄感的起兵,有些反贼甚至有与之合流,相应和的可能,所以他的部队,还是留在历城继续镇压为好,至少,有他在,山东无忧,就算我军不利,陛下的大军回来时,也有一个完整的齐鲁之地可为后方。”
周法尚微微一笑:“来大帅一心为国,本将佩服。”
来护儿哈哈一笑:“其实,这是大道理,从小的方面来说,也避免人家有我们想要吞并他们的意思,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忠奸难辩,到时候我们只需要他们提供粮草补给就行,一兵一卒也不需要他的支援。你和张须陀谈好之后,就在历城那里等我几天,我的大军三天内必然会到。”
周法尚的眉头微皱:“可是大帅刚才不是说过,救兵如救火吗,杨玄感现在正在围攻东都,我军若是动作慢了,岂不是有可能坐视东都沦陷?”
来护儿笑着摆了摆手:“不会的,东都的战报上说,杨玄感的第一次攻城失败了,损失惨重,这些天都没再攻城,而不停地等着各路加入反贼的变民和世家子弟们,他们的实力在增加,但樊将军也说了,东都固若金汤,不是反贼靠了人海战术,就能打下来的。”
崔君肃的双眼一亮:“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出兵呢,让他们继续顿兵坚城之下,不是更好?等至尊的征辽大军回来之后,我们再跟着打,全无风险啊。”
来护儿摇了摇头:“不行,征辽大军虽有百万之众,但是一朝撤退,军心士气会受到严重的打击,撤退途中也许会受到高句丽军的追击而损失惨重,不要全指望大军还是出征时那支士气高昂,连绵千里的部队。”
“就算至尊回到涿郡,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和休养,挑选整编可战之士平叛,所以这里就会出现时间差,叛军虽然攻不进东都,但他们的实力每天都在增加,一直这么拖下去,就危险了。”
崔君肃刚刚腾起的一线希望,再次受到了打压,他勾了勾嘴角,嘟囔道:“这么说来,我们要以自己的一军之力,单独对抗杨玄感的全军吗?”
来护儿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当然不会,这就是本帅要控制出兵的时间和速度的原因了,各路援救东都的部队里,第一个对抗杨玄感的,绝对不会是我们右翊卫的部队。”
崔君肃的眼中神芒一闪,追问道:“那会是谁?”
来护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西都大兴留守,检校右御卫大将军,同轨郡公,卫玄,卫文升!”
崔君肃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道来大帅会说出哪路悍将精兵,率先与杨玄感作战呢,原来是卫玄啊。西京大兴的留守兵力确实不弱,旬月间就可以有七万府兵,步骑混合,又有世家子弟为军官,可是在我看来嘛,这卫玄难当重任。”
来护儿微微一笑:“崔长史也颇知兵事嘛,那你来说说,卫玄为何不能当此重任呢?”
崔君肃的眉头一皱:“卫文升已经七十有五啦,吹阵风都可能送命的节奏,上次在辽东都差点因为伤寒送命,这才让他回大兴静养,这样的恶战,他撑得住吗?”
来护儿笑着摆了摆手:“本帅可以与崔长史打个赌,卫玄一定会亲率大军,尽出关中的,挡住杨玄感最凶猛一波突击的任务,非这位老黄忠不可啊!”(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杨氏祖坟(23更)
关中,华阴,杨氏一门的祖坟。
阴风惨惨,冷风凄凄,这块方圆十余里的坟地里,尽是大理石雕砌的墓碑,与一般的乡野村人,那种胡乱堆起的坟头不同,这块坟地里,每一个坟包的主人,都可以说是鼎鼎有名,就算没那么有名气,从他们一个个坟前的大理石墓志铭上,也可以看出这些人的生平事迹,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华阴杨氏的祖坟所在,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坟堆,赫然正是隋朝重臣,十余年前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楚国公杨素的!
只是这座坟已经被人挖开,数千名军士环绕着这块坟地,默然不语,看着几百名壮士,正脱光了衣服,挥汗如雨地打开杨素的坟墓,坟前的那块上好的汉白玉雕刻的墓碑,已经被砸得断成了几截,倒在地上,而坟堆两侧的土,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丘,墓口的那个黑漆漆的大洞里,人来人往,不时地有军士奔出,倒出一筐筐的泥土出来。
“彭”地一声,地底的深处响起一声沉闷的响动,伴随着几声惨叫,十余名浑身是血的军士,背着抬着几个身上到处都插着箭矢,已经断气的同伴们,从地底跑了出来,一个个惊慌失措,叫道:“这墓地里,墓地里有机关啊,一打开那道石门,就飞出弩箭,伤了咱们啊。”
为首的一员中等个子,一身皮甲的老将,白须白眉,微微眯着的眼睛里,却是杀机一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京留守。检校右御卫大将军,卫玄卫文升。
他的白眉一挑,一挥手,十几个军士上前,把这些军人给扶下,另有三十多名全副武装,举着盾牌的军士,在一名队正的率领下。举着火把,冲进了墓道之中。
卫文升的身边,一匹高头骏马之上,骑着一员手持黑槊,勇武绝伦的悍将,年约三十五六,生得如同一个黑金刚一样,背后插着两柄大斧,小山般的肌肉,压得那匹骏马都有些吃不住力。马腿微屈,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出身河南,后投身关陇的著名悍将,斛斯万善,也是卫玄手下的头号打手。
斛斯万善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恩帅,这杨素的坟,怎么如此难挖?前前后后给各种机关所伤的弟兄,加起来已经有百余人了,这回是弩箭,下回又是什么?”
卫文升冷冷地说道:“杨素活着的时候,本帅就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此人心如虎狼,害人无数,生前风光,自然怕死后被人寻仇,又为了出风头,旺风水,不学那曹孟德的七十二疑冢,而是要葬在这华阴杨氏的祖坟之中,哼,这也正好给本帅找到了挖他出来的机会。现在已经打开了三道石门,按祖制,臣子的墓葬不可以超过三道机关的,他若是再布机关,就是违制了!”
话音刚落,地底里突然又传来一阵响动之声,卫文升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杨素,居然在墓葬之上就违制,看起来杨玄感谋反不是没有原因的,根子就在他老子这儿呢。”
“哼,既然他杨素反行毕露,那就别怪我卫文升不客气了,本来本帅还只是被动地执行一下君命,挖出棺材,弃尸荒野也就是了,这下他居然敢布这么多机关,那这谋反之事,看来是老贼生前就指使的,那对老贼,当处以极刑才是!”
斛斯万善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恩帅所言极是,呆会,就由末将亲自把老贼的尸体,砸成血泥吧。”
卫玄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万善,你是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杨玄感号称天下无敌,本帅手下需要你这样的勇士去与他交手,不可折在了这里。”
斛斯万善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看了看那个黑洞洞的墓穴,说道:“刚才的那批兄弟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也没一个人出来,会不会?”
卫玄摆了摆手,四顾而看,身后的将佐们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正面接触,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军官,眉目疏朗,站在红面黑须的右监门直阁将军庞玉的身后,却是高昂首头,神色平静自若。
卫玄的心中一动,指着此人说道:“此人好生面熟,庞将军,是你的亲兵吗?”
庞玉看了一眼身后那人,摇了摇头:“也不算是亲兵,卫大帅,这位兄弟是前日里从东都冲出来报信的旅帅,名叫李大亮,带了樊留守亲笔信,杀出重围来的,当时您还夸赞过他的勇气,赐他酒喝呢。”
卫玄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哦,想起来了,原来是李旅帅啊,这些天忙的事情太多,本帅一下子记不起来了,不过本帅记得升你为校尉,让你留守大兴,怎么这回你也来了?”
李大亮神色平静,行了个军礼,说道:“小的是樊留守亲自下令要来报信的,现在大军已经出征,小的于情于理,也应该跟随大军回去,亲自参与这解围之战,而不是躲在后方安全的地方,苟延残喘呢。”
卫玄哈哈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年轻人,勇气可嘉,要知道杨玄感是天下无敌的猛将,他的所部又是聚焦了全天下的凶恶残暴之徒,连东都的官军都是一战即溃呢,我大兴是关陇世家的大本营,这些天来不知多少以勇武闻名的世家子弟都不敢上阵面对杨玄感,而你李大亮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却有主动求战的勇气,真的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李大亮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许多关陇子弟不愿意出战,倒也不是怕了杨玄感,而是因为杨家本身就是关陇大族,几百年来与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他的手下也有不少附逆的世家子弟,我方不少人怕在战场上与故人厮杀,下不去手,这才托辞不出。不过,靠了卫大帅的严令,以及晓以利害,大军不也是顺利成行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开棺戮尸(24更)
卫玄的脸色阴沉,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你李大亮年纪轻轻,事情倒是看得挺准。庞将军,你说,你是不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呢?”
庞玉的脸色本来就很红,这下子更是有点挂不住面子了,拱手道:“大帅,末将一时愚钝,多亏大帅亲身开解,训导,这才拨云见日,现在,末将不会对这些反贼有恻隐之心了!”
卫玄正色道:“不错,庞将军,你确实想明白了,不过本帅也知道,还有不少人不明白,他们或是畏惧于杨玄感的勇武强悍,或是有亲朋好友已经投身叛军,意兴谰珊,或是已经习惯了种田经商的平民生活,失掉了关陇子弟的本份。所以,本帅今天来,就是要挖了老贼的墓,一方面是执行君命,另一方面,也要所有出征的将士,都好好地参与此事,以后见了贼军,有死无生,血战到底,再也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和念头!”
庞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看到过卫玄手里的密诏,不明白卫玄的意思,正要开口,却只听卫玄对李大亮说道:“李校尉,你怕不怕鬼?杨素的鬼?”
李大亮一昂首,正色道:“小的纵横沙场,生死早已经看淡,杨素活着的时候小的未向他低头过,死了又怎么会怕他?他们杨氏一族,世受皇恩,却做出了反叛之事,实在是猪狗不如,今天挖坟鞭尸,正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就算有厉鬼出现。又能奈我何?!”
卫玄哈哈一笑:“好。说得好。那么,李校尉,你敢去这个墓室里一看究竟吗?看看前面的兄弟们久未出来,是何原因?”
李大亮点了点头,说道:“小的就等卫大帅的这个命令啦!”他说着,抄起了地上抄着的一根火把,左手举火,右手持刀。一个人走进了那黑暗的墓穴之中。
庞玉的眉头一皱,上前想要说话,卫玄却摆了摆手,说道:“庞将军,我知道这李大亮是你的妻侄,所以你才会收留他,带他出来,你舍不得他出什么事,但是这一回,本帅相信自己的这双老眼。他是不会陷在这墓里的。”
庞玉咬了咬牙:“那么多人进了墓里都没出来,他一个人进去。怎么能让人放心呢?大帅,不如再派点人手跟进去吧。”
卫玄摆了摆手:“不需要,本帅也研究过一些风水墓葬之术,看杨素的这个墓,也不会再有太多机关了,墓道狭窄,人太多了万一出事,反而不容易跑出来,而且越是慌张,就越是会自乱阵脚,李大亮不畏鬼神,从容不迫,在我看来,定当不辱使命!”
就在说话间,李大亮缓缓地从墓穴中走出,他的嘴上把胸前的汗巾给蒙上,只留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在这阴天里炯炯有神。
庞玉又惊又喜,说道:“李校尉,真的是你吗?你还好吧!”
李大亮一把拉下了脸上的黑布,笑道:“庞将军,劳您费心了,小的很好,没事。”他转向了卫玄,沉声道:“卫大帅,墓室已经打开,刚才最后的那批兄弟,都死在了墓室内,小的查看过,他们都是中毒而亡,应该是那具棺柩里有机关,碰之即放毒,小的以为,把那具棺材整个搬出,在光天化日下打开,当可破解!”
卫玄满意地抚着自己的白胡子,说道:“那就麻烦李校尉再辛苦一趟,带人搬出这老贼的棺材吧!”
一个时辰后,杨素的坟前,一部上好的沉香木打造的棺材,已经被劈得四分五裂,杨素的尸体再现于光天化日之下,已经高度腐烂,露出里面的白骨,裹尸的上好绫绡,都已经被剥光,金银饰物与嘴里的夜明珠也被取出来,但从这副尸骨的形状上来看,所有与其共事过的人都一眼能认出,这确实是杨素,那种骨子里的傲慢与自信,即使化成了灰,也是无法改变的。
杨素的骷髅之上,两只巨大的黑洞正凝视着卫玄,似乎是在对这个下令挖自己出土的昔日同僚进行无声的诅咒与质问,可是卫玄却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者慌张,他对着站在四周,沉默不语的众军士们高声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吗?这,就是华阴杨氏的首领,前楚国公,万世大逆杨玄感的父亲,杨素!“
“杨素于国,虽有大功,但是其人狂妄傲慢,心术不正,当年先皇在时,就多次跟本帅说过,说这杨素鹰视狼顾,必成祸患,但是念他骁勇善战,杨氏一族又与皇室有沾亲带故的血缘关系,故尔不忍下手,希望杨素可以遵守臣道,不生非份之想!”
“可是杨素自恃功高,得权之后,却是诛除异已,大肆为自己杨家捞取好处,他的每个儿子,都能在一出生得到平常人一辈子奋斗都达不到的官职,他家的田产财富,可以抵得过一个中等国家,国家对他杨家的恩情,天高地厚,可是这杨素仍然不知足,仍然教导他的儿子们,要造反,要夺权,只有九五之位,才能满足他杨家的野心和欲—望!”
“将士们,你们都是我关陇子弟,杨素确实也为国立过大功,但现在,他的儿子谋反,围攻东都,你们说,按谋反大逆之罪,咱们挖他杨素的坟,诛杀杨氏一门,应不应该?!”
众军士们齐声高叫道:“应该!”
卫玄对军士们的这种气势很满意,他摆了摆手,说道:“把逆贼给我押上来,快!”
三十多个蓬头垢面的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全都塞了布,一百多个士兵两人夹一个,如提小鸡一样地把他们拎到了杨素的尸体之后,跪成了一排,这些人正是华阴杨氏没来得及逃掉的宗族成员。
为首的一人,正是杨素的一个庶子,留在大兴当军官的杨玄桨,另一个庶子杨仁行,时任朝请郎,也一并给抓捕。这回卫玄就是准备以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加上其他的杨氏宗族,为大军的出征开刀祭旗呢。(未完待续。)
一千四百章 骨灰拌饭血酒入喉(25更)
杨玄桨和杨仁行二人本来已经知道已无生望,面如死灰,但给带到这里一看,连老父的尸体也给挖了出来,顿时悲痛莫名,企图从地上跳起来,塞着两块臭布的嘴里,是止不住地“呜呜”直响,几个押着他们的军士,几乎按捺不住他们的身子,直到庞玉加派了十几个壮汉,一顿拳打脚踢,才让他们的身体软软地倒在泥地之中。
卫玄的脸上闪着阴冷的杀意,环视四周,大声说道:“我军出征,正缺祭旗,今天,就用杨氏一族这些乱党的血,来祭我出征的大旗,愿上苍保佑,祖先们的灵魂庇护,我军一出,可以旗开得胜,平叛而归!”
随着卫玄的话出口,一边的斛期万善,高高地举起了手,狠狠地向下一劈,而随着这一劈,几十柄鬼头大刀重重地落下,血光四溅,几十颗脑袋,如同几十颗被砍下瓜蔓的西瓜,顿时滚了一地,而刽子手们把这些脑袋高高地举起,以示正身,早有几十个小校,纷纷跑上前去,扶住那些被斩了脑袋的尸体,拿起一些坛子罐子,把那脖颈处的热血,就向这些容器里猛灌。
庞玉看得头皮发麻,悄悄地凑向了卫玄,问道:“卫大帅,请问,请问杀了这些反贼之后,还要取他们的血做什么?”
卫玄的表情阴冷,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凶光,刺得庞玉也不免心底一沉,只听到卫玄说道:“传令。把这些反贼的血。全部灌到酒缸里。把这回我们出行时,殿下送给我们的一百坛好酒,全部倒进这酒缸里!”
庞玉这下子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惊道:“卫大帅,你这是,你这是要用反贼的血,让全军将士痛饮吗?”
卫玄哈哈一笑:“怎么,谁说了祭旗就只能把这些贼人的血。去染红旗帜呢?只有跟这些反贼有食肉饮血的仇恨,大家在战场上才能勇往直前,再也没有非分之想!”
庞玉的脑袋一阵晕眩,他也是征战多年,杀人无数的大将了,可是这样血腥残忍的办法,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暗叹了口气,说道:“卫大帅,这。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点?有失我军仁义之师的名声啊。”
卫玄的脸色一沉:“仁义?仁义是对百姓,是对人的。不是对这些反贼,国家,圣上对杨氏一族天高地厚之恩,这些狗东西居然趁陛下远征辽东的时候,在后方作乱,这种滔天的罪恶,已经超过了人能忍耐的极限,本帅没把这些狗东西给剁碎了给全军做人肉馒头,就已经不错啦!”
庞玉叹了口气,转头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各部依次过来,按顺序去喝卫大帅给大家准备的酒,顺便看看这些人头,这就是反贼的下场,若是有人在战场上不尽力作战,或者是与反贼有什么串通,就是这样的下场!”
十余个将领也都跟庞玉一样,把命令下达了,从围着这片坟地的数千军士开始,一队队的隋军将士已经排好了队,七万大军,绵延二十多里,都拿着酒囊,准备喝这血酒呢。
卫玄这时候已经带领众将,走到了边上的一处高地上,三十多个大酒缸就摆在高地的下方,而杨素的尸体则被几个军士拖着,半跪在高地之前,那副骷髅的双眼之中,一片空洞,似乎写满了仇恨,让人不敢直视。
斛斯万善看着杨素的尸体,勾了勾嘴角,伸手一指那尸体,对卫玄说道:“恩帅,这老贼的尸体如何处置,扔去喂狗吗?还是一把火烧了?”
卫玄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微笑:“这一点,圣上早已经作了安排了,斛斯将军,传令,把老贼的尸体,先绑到树上,抽三百鞭再说。”
很快,高地下的一块大柳树上,就绑起了杨素的骷髅尸身,斛斯万善亲自操鞭,把三根马鞭缠到了一起,用柳条扎起来,沾了盐水,狠狠地向着杨素的身上招呼,一鞭一鞭,那种“叭叭叭”的皮鞭裂骨的声音,即使让几里外的人听到,都不寒而栗,三百鞭下来,杨素的胸前肋骨几乎都被打得根根折断,被风一吹,雨一淋,落地满地都是。
斛斯万善看起来很享受这种虐尸的快感,这个本性残忍,心如虎狼的家伙,三百鞭打完,还意犹未尽,向着这尸体的背梁骨上又狠狠地抽了几下,直打得这尸骨几乎要从中腰断,这才放手,当年他在军中也立过不少功,却被杨素所夺,分给了自己的亲信旧部,因为斛斯万善早就怀恨在心,今天也算是公报私仇,这一刻,伍子胥的灵魂附体,让他顿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卫玄满意地看着杨素的尸骨,已经几乎被抽成两截了,而这会儿已经走过去了两万多人,个个都是一边喝着血酒,一边看着斛斯万善的暴行,不少人面露不忍之色,可更多的人则是幸灾乐祸地看着杨素几乎给打得不成尸形。
卫玄哈哈一笑,说道:“好,这算是依律,对老贼的教子不严,给予严惩,而现在,则是要对老贼进行第二项处罚,为他的教唆儿子谋反,当处斩刑!”
斛斯万善微微一愣,奇道:“恩帅,这老贼已经成了一把骨头了,如何处斩啊?”
卫玄摆了摆手:“没事,这不是尸体还在嘛!他的脑袋还跟脖子连着,当然可以斩首了。当年前燕入主中原的时候,燕王在宫殿中被厉鬼所纠缠,最后一挖,才发现前赵暴君石虎的尸体,就在他的床下,于是把那石虎死了几十年的尸体重新处斩后,果然厉鬼就没了。对杨素老贼,亦当如此!对了,他的脑袋,给本帅好好保管,本帅还有用!”
随着卫玄的命令下达,可怜的杨素尸体又被几个军士从树上解下,按跪于地,斛斯万善亲自操刀,大刀一挥,杨素那颗比常人要大出许多的脑袋,就落到了地上,被卫玄的一个亲兵收进了革囊之中。
卫玄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的进行,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把老贼的尸体挫骨扬灰,骨灰倒在酒缸里,人人都要喝上一口,然后,出兵!”(未完待续。)
一千四百零一章 潼关漫道坚似铁(26更
一天之后,潼关,禁沟。
潼关位于渭河与黄河的交汇点,春秋时称渭汭,对面就是黄河的重要渡口风陵渡。在黄河的南面,有两条河流,西面的一条叫潼水(这也是潼关得名的原因),东面一条叫远望沟,在潼水(及其支流禁沟)与远望沟之间,是一个塬,宽有两公里,高六、七百米,由于两侧常年被水流冲刷,因此峭壁陡立,非常险峻。在塬的北面就是黄河,和函谷关一样,黄河紧贴着塬体流淌,没有任何空隙,使得每个向西行进的人,都必须通过原上,而再无其他路可走。
要登上塬,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叫做黄巷坂,这条路和函谷一样,南面紧靠高原,北面和黄河之间有一高岸隆起,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的形势,中间唯一孔道,宽仅数米,也是丸泥可塞,非常险峻。这条黄巷坂,当地人也叫“五里暗门”,“五里”言其长度,“暗门”形容其险峻。
从崤山到潼津,古代称作“桃林之塞”,又叫“松柏之塞”,可知这一百多里路,到处都是密集的森林,又被称为稠桑原。
春秋时晋国曾派人驻守桃林之塞,以遏制秦国东进。其实驻守的地方就是后来的函谷关。正是由于稠桑原上森林密布,人不得通行,只能在原体的一条裂缝中行走。所以只要扼守住这条裂缝,就能断绝东西交通。
于是,函谷关在东,潼关在西。中间这一百四十多里的函谷道。就成了从中原进入关中的天然险途。所谓崤函之固,说的就是这里。
在潼关之西,就是潼水及其支流禁沟。其中禁沟深数十米,其险峻超过了潼水,是潼关西面的屏障。然而,禁沟虽然阻断了东西,但禁沟之内仍可南北通行,当人们从黄巷坂登上塬头。经过潼关后,就由潼关南行,抵达禁沟,然后再从禁沟北上,到达禁沟与潼水的交汇点潼河沟口,出潼河沟口后,就可以沿渭水直奔长安了。
由于禁沟向南可以直抵秦岭,并通向武关,倘若敌人自禁沟北上,就可以到达潼关背后。因此禁谷的防御是潼关防守的重中之重,作为潼关防守的配套。在禁谷之中建立有十二个关隘,称作十二连城,
卫玄就坐在一条停在禁沟边上的大船的船头,捻着白须,看着川流不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水陆并进,禁沟之中,一条条船上的士兵们正忙着下船,或者是把船上的粮草辎重给搬下,而陆上的步骑,则是以四列纵队缓步而行,先锋的五千骑兵,已经越过十二连城,进入五里暗门那一线天的区域了。
一边的庞玉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卫玄微微一笑,说道:“庞将军,你好像不太开心啊,怎么,大军要出潼关了,只要过了十二连城,五里暗门,就可以转进函谷道,穿过那一百四十里的古道,即可出函谷故城,直出中原,出现在叛军的侧后,如此的壮举,庞将军为何这般担忧呢?”
庞玉轻轻地叹了口气:“卫大帅,潼关天险,自是举世无双,而函谷故道,也跟这五里暗门一样,两侧是高山峭壁,下面只有一线天,车辆甚至不能并排而行,如此险要的地势,若是叛军派出伏兵,在两侧高山埋伏,然后趁我军路过时,滚木落石,那只需数千人,就可以灭我七万大军啊!”
卫玄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庞将军勿虑,之前本帅已经派出斥候,出十二连城,穿越了函谷故道,与函谷故城的守军取得了联系,现在故城还在我军的手中,叛军并没有攻打潼关,进入关中的意思,杨玄感无谋小儿,只想着打进东都,毕其功于一役呢。他是万万不会想到来潼关道设伏的。”
庞玉摇了摇头:“可是杨玄感身边还有李密呢,此人可是诡计多端,就算不是大军进入关中,也可以派个万把人的偏师,潜入这函谷关后的桃林塞,翻山越岭,占据两侧高山,以伏击我军呢!”
卫玄的脸色微微一变,还是摇了摇头:“不会,杨玄感的所有精力都在东都,他在这个时候断然不会分兵的,如果要是分兵,按他的那个套路,也一定是大张旗鼓,所过之处攻州占县,以张声势,断然不会这样偃旗息鼓地来偷袭。”
他说到这里,抚了抚胡须,说道:“不过庞将军所言,也有道理,这样吧,你率所部三千兵马先行,不要走大道,而是分别占据两侧的高岭,如果没有敌军,则在岭上放灰色狼烟,以示平安。我们的大军只有看到灰色狼烟之后,才会跟进。”
一边的斛斯万善嚷道:“大帅,兵贵神速啊,七万大军要通过这险峻的潼关道和函谷道,本就是要比平地行军要艰难许多,正常情况下都要走四五天,若是再等搜索岭上,那可能要七八天了,万一反贼觉察我军要先行出头,掉头来攻打函谷关故城,那我军就有给堵在潼关道和函谷故道,无法再出中原的可能!”
卫玄点了点头,说道:“斛斯将军所说,也有道理,这样,斛斯将军,咱们兵分两路,你率领先头部队五千人,抛弃辎重,全骑兵部队先出潼关道,一路之上,急奔向前,一直到冲出函谷故城,然后从城关前的黄河风陵渡渡过,占据河对岸的弘农城,以待我大军。”
斛斯万善的脸上冒出一丝喜色,转而又变得忧虑起来:“大帅,我只有五千骑兵,没有步兵配合,无法扎营固守,若是遇到杨玄感的大军,只怕难以抵挡啊。”
卫玄冷冷地说道:“弘农城也算是不错的城池了,你野战若是无把握,可以撤入弘农城防守,实在不行,也可以西撤黄河,焚毁风凌渡口,坚守故关不出。”
庞玉突然说道:“卫大帅,可是函谷关的入口,已经不止故关这一条了啊。若是杨玄感不走函谷故关,而是从北边的曹魏函谷关新关入函谷道,那又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李大亮献策(27更)
庞玉的话一出口,卫玄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要知道,函谷道两侧的稠桑原是典型的黄土高原的地形,黄土高原的重要特性就是土质疏松,非常容易流失,特别是在流水作用下,河流的下切现象非常明显。
一开始时,黄河紧贴着稠桑原,但随着河流不断冲刷,河道不断下切,黄河水位也随之不断降低,原来紧贴着原体的河道就会裸露出来,形成河滩。而这河滩一旦形成,函谷关的天险就将不复存在,因为人们都从河滩走,千军万马不再挤函谷那条裂缝了。
河滩的这条新路,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形成,当年曹操出兵对抗马超,征伐关中,因嫌函谷险恶,于是命令许褚于故关以北十里处凿建新路,并在那里建立了关城,史称魏函谷关。
魏函谷关这条道,其实就是在黄河裸露出的河滩上形成的。随着新路的开辟,函谷故关的战略重要性极大的降低了。汉代弘农县城在函谷故关的关址之上(即
今王垛村),但隋朝时将县城移往黄河边,其实就是为了封锁河滩上的那条新大路。
如果斛斯万善守不住东岸的弘农县城,那么杨玄感的大军完全可以不管函谷故关,而是向北十里,转向新的魏函谷关而去,那个关口远不如函谷关故城后的十五里丸泥可塞的天险险要,一旦攻破,后面就是一马平川,那么杨玄感的大军,一定会和卫玄所部。就在这一百四十里的函谷道上相遇了。
卫玄咬了咬牙。对斛斯万善说道:“给你再加三千骑兵。尽量守住弘农故城,不要退过黄河,若是实在顶不住,就分那三千人向北,守住魏函谷关,如果杨玄感军要渡河,就半渡而击,万不可让他们在西岸的河滩上站住脚。还有。如果发现杨玄感的叛军大部队,不要急着交手,先派人回来通知我们,明白了吗?”
斛斯万善点了点头,行了个军礼,从卫玄手中接过一枚令箭,转头而去,十几个亲卫骑兵护着他那铁塔般的身形,一路飞尘,很快。就消失在了潼关的十二连城内。
卫玄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庞玉。又微微一笑:“庞将军,你好像一直都很担心啊,这两天都一直闷闷不乐,只怕不止是为了这潼关之事吧。你究竟在担心什么,现在能不能对本帅直说?”
庞玉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沉默不语的李大亮,说道:“大亮,你跟大帅说说你的担心吧。”
卫玄轻轻地“哦”了一声:“居然是李校尉想的事情,那你就直言吧,本帅很乐意听听中下层军官们的想法。”
李大亮点了点头,说道:“卫大帅,请问在您的眼里,杨玄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卫玄的脸色一沉,说道:“李校尉,慎言啊,杨逆是大逆罪人,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的可能,前几天我们在华阴做的事是为了什么,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本帅言明吧。”
李大亮正色道:“卫大帅,卑职不是为杨玄感求情,而是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当然是要和杨逆的叛军决一死战,但是只有对杨玄感,李密的性格,个性都非常了解,才能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向。”
卫玄的脸上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说道:“李校尉,你说得对,那你说,杨玄感是个什么样个性的人,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李大亮的眼中冷芒一闪:“卑职以为,杨玄感是个重情重义,极重亲情的人,所以他接下来,一定会全力对付我军,而不是再围攻东都了!”
卫玄的脸色大变,厉声道:“李校尉,你要为你的话负责。”
李大亮毫不退缩,正色道:“卑职当然会为这句话负责,杨玄感就是起兵造反,也不忘了通知远在辽东的两个弟弟逃回,而大兴城里他的两个弟弟,也是接到了通知的,但根据我们的审讯,他们是自愿留下,以为杨玄感争取时间,所以杨玄感是个极重亲情的人,甚至不惜让自己的起兵之事为此冒很大的风险。大帅,您觉得属下的分析,有错吗?”
卫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杨氏一门,确实是不象其他的关陇世家一样分家,而是兄弟叔伯子侄都是阖门居住,这回杨逆起兵,在家族内也是人尽皆知,却无一人走漏风声,也可以看出他们这一家子,重家族关系胜过对国家的忠义,也正是因此,本帅才要在出兵前,把他们所有在关中地区没逃得掉的宗族全部杀掉,鞭杨素老贼的尸,这是他们应得的!”
李大亮的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可是这个消息,应该会很快传来叛军的军中,杨玄感若是知道亲人被杀,老父的尸体被挫骨扬灰,大帅,您觉得他会怎么想,怎么办?”
卫玄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他当然是怒不可遏,但以杨玄感的个性,毕竟现在是在主帅的位置之上,要为全军上下数万,乃至十万叛贼来考虑,放弃围攻东都,一怒直入关中,并不适合。就算他冲动想做这样的决定,李密这个奸贼也会阻止他的。”
李大亮笑道:“卫大帅,其实您心里是希望杨逆能掉头,直扑函谷关的,这也是您尽诛杨氏一门,对杨素挫骨扬灰的真正目的,对吗?”
卫玄的脸色先是一沉,转而渐渐地眉头舒展,笑道:“李校尉,你还真不简单,连本帅的意图,也都猜到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大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其实一开始卑职也没有想到这点,是卑职的一个好友提点,才领悟到这层的。”
卫玄的脸色一变:“哦,好友?关中世家子弟的后辈中,还有这样的俊才吗,是谁?”
李大亮微微一笑:“此人乃是京兆杜家的人,姓杜,名如晦,与卑职也算是幼时好友了,不知道卫大帅有没有听说过此人?”(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杜断专行(28更)
卫玄的双眼一亮,说道:“杜如晦?是不是先帝朝时的工部尚书,义兴公杜果的孙子?”
李大亮点了点头:“卫大帅好记性,正是此人!您和杜尚书很熟吗?连他的孙子都记得?”
卫玄笑着摆了摆手:“本帅和杜果虽然同朝为官,但交情不算太深,只是泛泛而已,之所以认识这个杜如晦,是因为本帅和前任吏部尚书,负责挑选天下官吏的渤海高构(高孝基)很熟,他曾经亲口跟本帅说过,二十岁左右,年轻一代的才俊之中,杜如晦,李密,房玄龄这几个,是难得的俊才。唉,可惜啊,李密遇人不淑,竟然投靠了反贼。实在是遗憾。”
说到这里,卫玄的眉头一皱:“这杜如晦不是被推荐入宫当了宿卫,后来外放县尉了吗?这次难道他是带着本县的府兵前来应募从征?可是本帅下过令,各郡县的司马和县尉要留守原职,由副手带兵从军啊。难道,这杜如晦不在任上了?还是得到了破格的升迁?”
李大亮正色道:“卫大帅真的是好记性,连一个小小的县尉都知道,不瞒您说,杜如晦到任滏阳县尉之后,因为不愿意执行在河北征收重税的命令,所以弃职而去,回家赋闲,这回卫大帅征兵之时,他们杜军因为是军籍,所以杜如晦又以军士的身份从军,正好同在庞将军的麾下,卑职也是前几天才与他偶遇的呢。”
卫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唉,陛下征高句丽的大事。也确实让河北山东一带的民力损耗。即使是杜如晦这样的能吏。也无法维持,这大概也是现在河北那里变民四起的主要原因,杨玄感这回之所以能登高一呼,万千反贼响应,我大隋的一些政策,也确实有值得商讨之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的首要任务,还是平定叛乱。稳定天下。这杜如晦肯自愿从军平叛,对大隋还是忠诚的,事后本帅也会上奏,再对他的忠义予以嘉奖,保他做官。”
李大亮微微一笑:“大帅,正如您所说的,杜如晦是为了报国,而非求富贵功名,这做官之事,只怕他也未必肯。”
卫玄的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哦。是吗?那太遗憾了,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本帅要出关迎战叛军,需要智谋之士出谋划策,你刚才说的杨玄感的性格,会决定他的战法,这个主意很好,可是本帅的身边却无人想到,杜如晦身为一个军士,却想到了这层,李校尉,你能不能把杜如晦现在引过来,本帅想要见见他。”
李大亮点了点头,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领来了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岁,黑巾包头,一把漂亮的八字胡,眉宇之间极为清秀,一看就是个文人,虽然穿着军装,但那白净的面皮和儒雅的长相,却分明表现出,他与那些粗鲁军汉的本质区别。
卫玄点了点头,说道:“来者可是京兆杜家的杜如晦?”
杜如晦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军礼:“小的杜如晦,见过卫大帅。”
卫玄说道:“嗯,本帅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你,但吏部的高侍郎,对你可是推崇有加,说你有栋梁之才,现在是国家危难之机,本帅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尽可直言回答,无论你说什么,本帅都会赦你无罪。”
杜如晦平静地拱手行礼:“有请大帅赐问,小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玄正色道:“杜如晦,你说以杨玄感的个性,有可能放弃攻击东都,转而直取关中,是这样的吗?”
杜如晦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正是,此话确实是小的与李校尉谈及军事时所说的,并无虚言。”
卫玄抚了抚自己的白须,说道:“杨玄感已经在东都城外聚兵十万,日夜围攻,东都城危在旦夕,他放着到嘴的东都不去啃,却要撤围来关中,就算是为父报仇,也不至于置全军将士的生死于儿戏吧。你的这个推论,从何而来?”
杜如晦微微一笑:“很简单,因为东都他打不下来,所以他迟早要来关中,现在大帅杀了杨氏一族,又把杨素开棺焚尸,这更是会刺激他把目标对准我军,而不是继续围攻东都。”
卫玄轻轻地“哦”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东都是杨玄感打不下来的?要是东都有一战之力,还至于给这样四面围攻吗?”
杜如晦摇了摇头:“东都是大隋的都城,防御工事极为严密,加上有山河险阻,凭空可抵十万雄师,虽然东都的两路兵马出城战败,可是守城却是足足有余,杨玄感如果不能在第一次攻城时得手,那就只有慢慢地围攻了,他的人数确实是在增加,可是军械,攻城器材却不是可以从天而降的,只要拖的时间一长,征辽大军和各路兵马杀到,他就必死无疑,所以杨玄感是聪明人,绝对不会一直把时间,浪费在东都的围攻上。”
卫玄的嘴角勾了勾:“杜如晦,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我军出关就是为了救援东都的,总不能坐视东都被反贼攻击,而见死不救吧。”
杜如晦叹了口气:“大帅,这是军机,小的不敢妄言,小的只是从杨玄感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小的是杨玄感,东都已无拿下的可能,全军入关,才是唯一的生路!”
卫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入关中,就得强攻潼关天险,你觉得他打不下东都,就能拿下潼关吗?”
杜如晦摇了摇头:“他是打不下潼关,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逼我军出关,与其决战,若是我关中大军的主力在关外战败,那可能无法再守住潼关,大帅,这一点,请您切记!”
卫玄的眉头一皱,还没有说话,边上的一个大嗓门却是炸雷般地响起:“好个大胆的小子,竟然敢在大帅面前口出狂言,长他人的志气,灭我军的威风,杨玄感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为他说话?!”(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愤怒上官政(29更)
杜如晦的嘴角勾了勾,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狗熊般的恶汉,全身披挂,满脸横肉,额角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两只眼睛如同铜铃一样地瞪着自己,鼻孔里尽喘着火气,看那架式,若不是卫玄为帅,他不敢过于放肆,只怕放在平时,这会儿早就冲上来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杜如晦微微一笑,对这恶汉说道:“原来是上官将军,失敬,失敬,不知小的有何失言之处,让将军如此愤怒呢?”
这个恶汉不是别人,正是前慈州刺史上官政,天下著名的悍将,勇士。当年杨素出兵讨伐杨谅时,上官政独守慈州,挡住了叛军经略河南地的主力部队,又亲自率兵进入并州,归于杨素所部指挥,一路打下晋阳,可谓居功至伟。
但这上官政为人极为粗暴,又兼好色,在城破之后,在城中纵兵掳掠,而自己也借着抄查叛军官员的家属之机,对现任杨玄感所部黎阳刺史元务本家,大肆抄掠,还对其母卢氏严刑拷打,欲追查元家的私产,结果被路见不平的杨玄感一顿暴打,灰头土脸,而额上的这道伤疤,就是杨玄感留下的。
后来杨素当权,上官政因此事被追究治罪,本来是要远陡岭南,结果因为当时东宫事发后,被解除了右卫大将军职务的太子一党的大将,前右卫大将军元胄,与丢失了蒲州被免官的朋友丘和饮酒时戏言,说上官政是天下勇士,到了岭南一定会谋反。而你丘和丘老弟过去。就不会有问题了。
此话虽是酒席戏言。却被丘和怀恨在心,向杨坚密报,结果元胄竟被坐诛,而丘和则官至朔州刺史,连带着上官政也被授予了右骁卫将军,算是一出神奇的大转折。
此后,上官政虽然不敢直接对杨素和杨玄感有怨言,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却无不咬牙切齿,苦练武功,想着有机会一报当年的受辱丢官之仇,终于,十年之后,让他等到了机会,是以本来作为留守大兴的主官的他,坚决要求随军出征,为的就是亲手向杨玄感复仇!
杜如晦博览经史,对于这些名臣大将的旧怨。也多少知道一些,看到上官政如此怒不可遏。也料到一二,微笑道:“上官将军,前天的时候,看到喝杨氏一家血酒,吃杨素骨灰最卖力的,就是将军您了,您对杨氏一门的血海深仇,小的也知道一二。只是小的所言,只是客观地分析一下战局,没有偏向杨玄感吧。”
上官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是在给大帅出鬼点子,要他避战,最好是缩在关内不出,对不对?”
杜如晦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依小的愚见,只要牢牢守住潼关,或者前出,守住函谷关故城和魏函谷关新城,就可以阻止杨玄感入关中,他就是有雄兵十万,也无可奈何,到时候只要陛下的征辽大军一回,四面合围,叛军必败无疑!”
上官政哈哈一笑,对卫玄一拱手:“大帅,您听到了吧,这个姓杜的小子说来说去,就是想说我军打不过杨玄感的那些乌合之众,只能守关不出,只要一出关,就会跟达奚善意和裴弘策两军那样,被叛军所消灭,如此动摇军心之人,就是立斩于岸边,也不为过吧!”
杜如晦的脸色平静,可是李大亮却是急道:“大帅,杜如晦所言,乃是一片赤诚啊,即使是有所冒犯,也请念在他的一片忠诚的份上,免他无罪吧。”
卫玄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没有理会上官政,而是看着杜如晦,缓缓地说道:“杜如晦,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军正面与杨玄感的叛军作战,就会打不过呢?我关中府兵,是天下精锐,又有这么多世家子弟担任军官指挥,兵强马壮,杨玄感就算勇武过人,精兵也不会太多,十万之众,多数是乌合之众的船夫民工,听说他最近开仓放粮,吸引了不少饥民前去附逆,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又怎么会是我军的对手呢?”
杜如晦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杨玄感军所部,多是对我大隋苦大仇深的刁民顽匪,小的听说他们起兵的时候,甚至把不肯附逆的军士们杀死,分食其肉,以示绝无退路,加上杨玄感连续吞并了不少来援的小股朝廷官兵,把那些精良的装备分给了跟他初起的民夫船工。”
“这些老贼的训练虽然不足,但是悍不畏死,两军阵前,若是以这些死士冲锋,杨玄感再以他的部曲精兵为后援,在相持的时候冲击我军薄弱之处,我军就算有七万之众,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若是大军一战而溃,那潼关和函谷关可就无兵防守了,杨玄感若是入了关中,那响应他的世家子弟只会更多,如此,则大隋危矣!”
卫玄冷冷地说道:“难道只有杨玄感的兵不怕死吗?我军的将士,全军上下,也都喝了杨氏一族的血酒,也都分食了杨素的骨灰,按你的说法,也是士有必死之心,没有退路,两军相逢勇者胜,你凭什么说我军的士气和战斗力,不如叛军?”
杜如晦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军是官军,官军即使战败,也可以回家,就算杨逆得到天下,也是会大赦的,他不可能杀掉每个跟他战斗过的朝廷军士,这样对他的统治也不利。可是叛军却是没有退路的,一旦战败,天下之大,也无处可逃,就如同十年前的杨谅谋反,参与叛军的军士,非死即流,许多人现在还在岭南和敦煌这种艰苦之地服刑呢。所以简而言之,我军还有退路,而叛军没有,如此在搏命的时候,哪方士气会更高呢?”
卫玄叹了口气:“你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我军是现在援救东都的唯一希望,若是连我们都畏战不出,那还有哪路兵马敢援救呢?东都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就是指望着各地兵马来援,要是我们关中部队都不敢出战,只会助长叛军的气焰,也让东都的守军失望啊。杜如晦,你说是不是呢?”(未完待续。)
一千四百零五章 勇士?莽夫?(30更)
杜如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卫大帅所言,有您的道理,所以小的以为,至低限度,我军也要留有足够的防守潼关和函谷关的兵力,然后兵出关外,步步为营,不要轻易与叛军决战,一方面让东都守军看到我们的行动,坚定他们守下去的信心,另一方面,也不至于一战而溃,不可收拾。”
上官政恨恨地骂道:“嘴上没毛的小子,哪懂军事,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知道战,就是要看勇气吗?还没打仗就想着输了以后如何如何,那还打个屁啊,”
“再说我军的兵力本来就少,若是分兵防守潼关和函谷关,那出关的不足六万,叛军几乎两倍与我,可以直接把我们包围,到时候他们断我粮道,我这七万大军,又如何能维持?”
“卫大帅,别听这小子的屁话,还是全军趁着这股子锐气,倾巢而出,跟叛军决战,东都兵马看到我们出战,也一定会开城配合,到时候两面夹击,反贼必败无疑!”
杜如晦沉声喝道:“上官将军,请你不要把你的私怨,置于全军的胜负之上,你跟杨玄感有仇,可以一个人出头,与他单打独斗来报仇,犯不着拖上七万将士来跟你赌这一把。”
上官政猛地一转身,沙包大的拳头一下子举了起来,大骂道:“什么无礼的小子,敢跟本将军这样说话,不想活了吗?!”李大亮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挡在了杜如晦的身前,杜如晦却是神色自若。甚至没有看上官政一眼。
卫玄的嘴角勾了勾:“杜如晦。作为一个军士。你的话太过分了,上官将军是将军,军中有上下之分,你应该向上官将军道歉。”
杜如晦平静地说道:“卫大帅,您刚才说了,小的言者无罪,可以知无不言,但是上官将军却仗着自己的军职更高。屡次打断小的发言,刚才更是一言不和,几乎动手,如果小的是私下在军中胡言,散布这种动摇军心的言论,那不用上官将军出手,小的甘受军法,但大帅有令在先,小的不敢有所隐瞒,若是大帅收回成命。那小的自然不再多说半句话,也不会再惹得上官将军不高兴了。”
上官政恨恨地骂道:“你小子是拿了鸡毛当令箭是不是。以为有了大帅的命令,就可以胡说八道吗?大帅,这小子滑得很,我看他可能跟杨氏乱党有联系,还是好好查一下的好。”
卫玄摆了摆手,叹道:“好了,上官将军,杜如晦白身从军,忠心是不用多说的,本帅既然让他开口,就是让他参与军议,言者无罪的,你要让人家说话!”
上官政气鼓鼓地说道:“那好,大帅让他说话,他说我军跟叛军正面交战,胜负难料,一旦输了,那就潼关不保,关中必失,是不是这样?”
杜如晦淡淡地说道:“小的没有说必输,只是说有输的危险,两军决胜之前,需要庙算,推演,请问小的刚才的推演,有何不当之处?就是上官将军也说,敌众我寡吧。”
上官政不理杜如晦,继续说道:“卫大帅,你让这小子尽情开口,那我上官政身为将军,是不是也有说话的资格呢?”
卫玄心中暗叹,这上官政真是莽夫一个,这种时候跟个小兵还要置气,但此人确实骁勇善战,又跟杨玄感有如此深仇,到时候拼命的时候,还真的离不开这个莽夫,他点了点头,说道:“上官将军,你也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了,有什么高见,可以直说无妨。”
上官政慨然道:“叛军起兵,靠的就是一股子气,官军若是紧逼,挫其锐气,则其气焰自消灭,不少想要投奔的反贼,也会望而却步,反之,若是官军连战连败,甚至不敢出战,则叛军气焰嚣张,就是观望之众,也会加入到叛军一方,东都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官军已无野战之力,只能困守孤城,所以城外的叛军才越打越多,势力越来越大。”
卫玄点了点头:“不错,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东都是大隋的根本,不可有失,城中的守军固守不出,也是情有可缘的,所以才需要我们各方军队来援。”
上官政得意地看了一眼杜如晦,说道:“末将不才,当年也曾经参与过平定杨谅谋反之战,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很象,叛军突然发难,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先锋兵马攻克蒲州,打开了入关中的门户,如果当时杨谅的胆子大一点,全军过河,直扑关中,则胜负之数,真的难料了。”
“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杨谅还是怕了,怂了,他舍不得自己的并州根基,怕自己过河之后战事不利,连老家也保不住,所以最后他没靠着这股子锐气过河,而是全军回师晋阳,然后派兵四处攻掠。”
“可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天下人都看出他并无争夺天下的必死决心,只想着保守并州之地,割据自立,所以后来天下,几乎没有人响应他。”
“后来杨谅派去经略各地的军队,在末将等各路守军的抵抗下,也是纷纷兵败,最后平叛大军四处合围,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平定了叛乱,可以说,杨谅的失败,从他不敢趁着锋锐之时,进取关中,就已经注定了。”
卫玄微微一笑:“上官将军当年为了平叛,先是困守孤城,然后又是千里追击,可谓居功至伟,不过你说当年的平叛之事,和今天,有什么相通之处吗?”
上官政哈哈一笑,说道:“末将想说的,就是这个锐气,兵嘛,打仗全靠一股子气,血气一上来,自然悍不畏死,两强相遇,就是勇者胜,也就是锐气更足,士气更盛的一方胜出。”
“我军现在兵强马壮,正是士气高昂之时。大家也都喝了杨家血,吃了老贼肉,都知要么胜,要么死,这次平叛,敌军确实有十万之众,但换而言之,那也是十万个脑袋,在洛阳城下,大隋腹地,消灭这十万野外的贼军,总比万里迢迢地到高句丽去砍那些蛮子脑袋,要来得容易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