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阴险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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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轨的神情平静,宠辱不惊,淡淡地说道:“许国公,你可知先父曾是姑臧商会的首领?”
宇文述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令尊李范李大行首,当年在凉州一带,可是无人不知啊。”宇文述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当着人家的面直呼人家父亲的讳,有些不妥,汉人世家间很讲这些避讳之类的事,甚至曾经有一些江南的汉人世家子,如当年东晋的名将桓温之子桓玄,因为皇帝在他面前说“温酒”二字,犯了桓温的讳,而当场痛哭流涕,也搏得了一个大大的孝子之名。想及于此,宇文述便收住了嘴,脸上也带起了几分歉意。
可是李轨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甚至不象考虑到了这方面的事,他口沫横飞地说道:“当年先父还活着的时候,王世充对我们一向很客气,大概也是因为他那时候生意也是刚起家,若不是我们姑臧商会同意他做生意,他是根本打不开这西域的丝路的,可是随着前些年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就跟他爷爷一样,对我们渐渐地不客气起来,以前他每年都要来一两次姑臧,亲自来拜访我们每一家,可是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亲自过来了,叫是派些管事来颐指气使的,真当我们姑臧累世豪商是给他姓王的打工的管事了。”
“前年先父逝世。本来我们姑臧商团按多少年的规矩都是自己决定下一任的商团长。托先父生前的安排。跟其他三家都打过了招呼,以一些产业转让的好处,让其他曹,梁,安这三家都愿意退出下任商团首领的争夺,可是王世充这家伙,却突然在开会决定商会会长的时候来到姑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法。让其他三家在改选会长的时候选了他,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述心中冷笑,这个李轨看起来也是个肚里没什么货的商人,跟那些名士相比差了太远,而气度更是不足,一个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表现得如此没有城府,在第一次见面的外人面前就把所有底牌都抖落了出来,如此看来。败在王世充的手下,可是一点也不冤枉。
但宇文述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原来李会长和王世充还有这么一层过节。这王世充也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坏了李会长的好事,你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李轨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愁苦起来:“我现在哪是什么会长啊,人家王世充才是姑臧商会的会长,而且现在的姑臧,都是他说了算,我们四家只不过是顶个副会长的名字,给他打工罢了,我看这样下去要不了二十年,我们四大豪商都要给姓王的彻底吞并了。”
宇文化及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我听说姑臧的四大商会,都是在凉州立足了几百年的超级商业豪门,外人想要进入,难比登天,这王世充何德何能,可以在这么短短几年内,能把你们四家都给逼成这样?你们又为何会听他的号令?”
李轨咬了咬牙:“这家伙刚来的时候,实力是不足的,得求着我们才能让他进入姑臧城做生意,至于西域那里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本来我们四家定下了庄重,要联手赶他出姑臧,而以前赶走他爷爷时出力最多的安家亲自找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给他设了个局,可是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法,居然能反制安家,还跟达头可汗扯上了关系,我们三家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他在姑臧开店,加入我们姑臧的商会。”
封伦摇了摇头:“李兄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也实在是大太意了,就算当年和安家撕破脸,也不能放这王世充进入姑臧,他可是外来的强龙,不象你们只限于姑臧和西域这条河西走廊,早晚一定会吞并你们的。”
李轨恨恨地一拍大腿:“只恨我们姑臧各家内斗了太久,放松了警惕,这才给了姓王的可乘之机,他初来我们这里时很乖巧,不仅不争权夺利,还每年给我们大量的好处,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争夺这姑臧市场的野心。时间一长,我们也都放松了警惕,以为他只不过是要靠我们维持一条通往西域的丝路罢了,并无在此长期立足的打算,可没想到三年前选会长的那次,他却突然出手,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除了一早跟他合作的安家以外,就连曹家和梁家也都倒向了他,那时我才知道,王世充的真正野心,是想独霸整个西域丝路啊!”
宇文述一皱眉头:“李行首,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曹家和梁家不明白?就是那安家,又是给他用什么手段制住的呢,你们这么多年就没问过?”
李轨叹了口气:“安家是胡人,一向是走西域那条线的,王世充以前交好了达头可汗,达头可汗死后又扶持现在在西域称霸的处罗可汗,听说这处罗可汗的即位,还是靠了王世充的资助呢。”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什么,这王世充还有能力影响西突厥可汗的即位?”
李轨点了点头:“许国公还记得那个达头可汗吗?在东-突厥的都蓝可汗败死,启民可汗即位,亲近大隋之后,不愿意臣服的达头可汗就自命为步迦可汗,为整个突厥之主,继续与我大隋作对,在开皇二十年的时候,被楚国公杨素大败,二十万大军,回去的不足三万。从此达头可汗势力日见薄弱,属下的铁勒各部也开始反抗他,在仁寿初年的时候,达头可汗被铁勒部落击败,逃入天山之中。不知所踪。想是被人害死了。”
宇文述点了点头:“这事老夫当然知道。后来即位的那个处罗可汗,听说是原来阿波可汗一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轨正色道:“当年东突厥的可汗佗钵可汗,本来是要把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大逻便,可是却在临死前改了主意,把汗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这惹得大逻便大怒,几乎要起兵造反。却被后来当上沙钵略可汗,手握重兵的摄图所击败,而那个新可汗也干脆把汗位让给了摄图,摄图按咱们中原的习惯,只能叫作宗室,不是皇位的直系继承人,为了收买人心,没有杀大逻便,而是封他为阿波可汗,领地在东西两个突厥之间。这就是突厥三可汗制度的由来。”
“开皇三年的时候。三可汗联兵南下,后来长孙晟将军以计挑起三可汗间的互相猜忌。最后阿波可汗被亲近我大隋的东突厥的突利可汗处罗候所攻杀,这个阿波可汗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一向是与我大隋作对的,在阿波可汗死后,又拥立了自己的孙子继承了阿波可汗之位,从此让阿波可汗成了西突厥的傀儡,这个阿波可汗的位置,在开皇末年的时候传到了处罗可汗的头上,这个处罗为人懦弱,他的母亲,也就是达头可汗的孙媳妇,是个汉人,在处罗可汗的父汗死后嫁给了他的叔叔婆实特勒,二人后来还到了我大隋境内居住,成为人质。”
“达头可汗败死之后,西突厥内部大乱,各路小可汗纷纷争位,本来这个汗位是轮不到处罗这个懦夫来坐的,但是听说王世充借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收买了中亚的昭武九姓胡人,还出动了铁勒人助战,居然让处罗可汗登上了西突厥的汗位,作为回报,西域各国的市场几乎全都交给了王世充,安家本来就是走这条线的,当然也只能对王世充俯首贴耳了。”
宇文述双眼中寒芒闪闪:“可是在我们这些重臣们的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裴世矩几次出使西突厥,靠了一系列的分化瓦解手段,才把西突厥给彻底征服,让处罗可汗臣服于我大隋,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轨冷笑道:“这个裴世矩,与王世充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他在姑臧的所有来回花费,都是王世充所负担的,在西域那里活动的巨额经费,也肯定是王世充所出,许国公你好好想想,那可是扶持一个可汗,收买一个国家啊,这得花多少钱?大隋出了这钱吗?”
宇文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这种对突厥的分化瓦解之术,一向是见不得人的,所用的巨额开支,也不太可能从国库里走,以前对于东突厥,一直是长孙晟做这事,高熲给他出钱,而裴世矩在仁寿年间瓦解西突厥,按理说应该是楚国公负责,这钱嘛…………”
封伦马上说道:“许国公明察,楚国公在仁寿年间被先皇所忌惮,疏远,早早地排除出实权部门,甚至都不让他每天上朝,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象以前高熲那样完全插手突厥事务?裴世矩分化西域所出的钱,不从国库走,除了王世充以外,又有谁出得起?”
宇文述双眼之中精光闪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王世充的能量可就更大了,不仅结识朝臣,跟关陇军功集团与世家子都有联系,还外联突厥,这个人太可怕了,我需要马上上奏至尊,请他来定夺。”
封伦叹了口气:“许国公,至尊可是明君,圣主,他要顾及自己的名声,王世充现在没有明白的犯法行径,怎么治他的罪?要是强行以莫须有的罪名收捕王世充,没收他的财产,只怕会如你所说,引得世家贵族们集体为王世充求情,到时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事关国事,这裴世矩现在是吏部侍郎,也是至尊现在的新宠,现在他见到至尊的时间比老夫还要长,如果他真的跟王世充关系这么好,那只怕我们这回是扳不倒王世充的,此事还容我思虑再三,找个机会再向至尊进言,务求一击而中。”
封伦心中冷笑不已,今天的聊天让他确认了一件事情,这宇文述对王世充的万贯家财是垂涎三尺。但又对王世充的深厚背景深为忌惮。害怕打蛇不成反牵连自身。现在只需要自己再加一把劲,就可以诱之上钩了。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所担心的,是不是裴世矩会迅速地知道这王世充被我们盯上的事情,然后利用他现在受至尊的宠信,而反过来攻击您呢?”
宇文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老夫还不至于怕一个裴世矩,哼,不过是河东裴家的支流罢了,就是裴家的嫡流长子。现在在老夫面前一样是要俯首贴耳的,只不过这裴世矩毕竟也是世家子弟,现在巴结他的人不少,如果他是这王世充在朝中的利益代言人,起个串联关陇贵族和世家子弟的作用,那就有点麻烦了。”
“而且现在至尊有意经略西域,听说这个裴世矩最近捣鼓出一本什么西域图记,尽是他派手下长期在西域各国查访,并用出重金请那些来中原做生意的西域商人讲述一路之上经历的国家,走过的地方。把这些山川要隘,城市要道全给记在里面。以后就可以凭此图册,去进攻西域和西突厥。至尊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还嘱咐过我,要我以后多看这个图册呢。”
封伦笑了笑:“这个图册一大半是王世充走西域的商队帮裴世矩弄的,许国公啊,以后若是这王世充和裴世矩起了坏心,到时候给你一本故意弄错的图册,让你率军征西的时候走入绝境,或者是引你们到无水源的荒漠地区,这样害了将军,他还能把责任推到那些西域商人身上,你就没想过吗?”
宇文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老夫现在无意跟一个文官争宠结仇,封侍郎,有关王世充的事情,暂时就说到这里吧,等老夫再思考几日,再议此事。”
封伦摇了摇头:“许国公请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才在下说到,在下通过了李行首这层关系,已经打入到了王世充商团的核心,现在跟王世充私下有联系的二十多家世家和贵族,我已经摸了个透,可以说王世充的底细,我已经全盘掌握了,许国公,只要您点点头,我这就去一家家地游说那些跟王世充有联系的世家,您想想,现在那些世家有哪个敢为了一个王世充,去得罪正红得发紫的您呢?”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说道:“都有哪些人跟王世充有生意往来?”
封伦扳起手指头,一家家地数了起来:“有宗正卿、上大将军杨义臣,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工部尚书、上柱国赵仲卿,前郢州刺史韩世谔,吏部侍郎裴世矩,左骁卫大将军、柱国、荣国公来护儿,右亲卫大将军薛世雄,大理卿郑善果,纳言杨达,观王杨雄,骁果军左卫将军、襄垣郡公段达,将作大监宇文恺,楚国公世子、柱国杨玄感……。”
随着封伦嘴里的一个个名字报出来,宇文述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一张红脸几乎变得惨白,等到杨玄感这三个字从封伦嘴里迸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够了。封侍郎,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些人要么是现在的重量级文臣,要么就是大隋现在最有名的将军,可以说我大隋现在的军政精英,半数都在这里,就是至尊亲自去说,这些人也未必会给面子,你又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些人听你的话?”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这些人跟王世充只不过是合伙作生意罢了,王世充有生意头脑,现在掌握了那些做生意的路线,有自己的固定客户和渠道,所以这些人放心把钱放在王世充那里,而王世充反过来又仗着这些人的权势,一路打通各种关系,所以生意才越做越大,李行首,你说是不是呢?”
李轨恨恨地说道:“正是如此,如果只是论自己的力量,我们四家任何一家都够王世充这小子奋斗几十年的,可是这小子背后有人,以前是靠了高熲的力量,我们哪儿得罪得起啊,后来又有这么多朝中重臣大将家的管事一起来,咱们这些姑臧商人也只能卖他们面子。”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封侍郎,这些人大多数跟老夫都很熟,但我们这些在朝中混了多年的官员。都不太会管别人的生财之道。封侍郎。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把钱放在王世充那里,每年都能赚得盆满钵盈的,又怎么会听你一句两句话,就断了自己的财路呢?”
封伦微微一笑:“这就需要许国公您了,首先要让这些人知道。这回王世充惹的是您许国公,而您的背后,是至尊,是皇后,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宇文述冷笑道:“封侍郎,你也为官多年了,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现在是至尊新登位,要仰仗这些重臣,不会为了一个王世充。却结怨这么多人,就是我去进言也不行。除非是你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王世充有谋反之嫌,这点你还是去找萧皇后吧,老夫是想不出什么点子,能往王世充这个精明如鬼的家伙身上栽个谋反之罪。”
封伦的眼中杀机一现:“许国公,不瞒您说,这方面的点子,我早已经想好了。”他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在一边瞪大了眼睛,屏息倾听的宇文化及。
宇文述转头对着宇文化及使了个眼色,说道:“化及,带李行首下去歇息一下。人家远道而来,辛苦了。还有,叫外面的卫士全都离开百步之外。”
宇文化及不甘心地向门外走去,而李轨也套回了斗蓬,点头哈腰地行礼而退。
二人的脚步声和房顶后窗那里衣袂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之后,封伦才小声地说道:“许国公,王世充的死穴就在两个字,突厥!”
宇文述的三角眼眨了眨:“说详细点。”
封伦凑近了一些,说道:“王世充起家就靠了跟突厥做生意,而我大隋虽然已经让东西两个突厥臣服,可是还是把突厥当成敌国防备,这点从对突厥的生铁禁运上,就可以看出来。我听李轨说过,当年王世充跟达头可汗扯上关系,就是奉了高熲的命令,进行过生铁走私,吃到了甜头的他,以后也是故伎重演,继续跟突厥秘密地进行生铁走私。”
宇文述的听到“生铁”二字时,心就猛地一沉,脸色也微微一变,因为他自己也在悄悄做这个事,心里有鬼,可是封伦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还以为是宇文述也震惊于王世充的胆子之大呢。
宇文述定了定神,沉声道:“封侍郎,这事可不能乱说,倒不是我不想扳倒王世充,实在是生铁走私之事,牵涉太大,一百斤的生铁走私就是杀头之罪,几千斤的生铁更是可以灭族,这王世充乃是天下首富,应该不至于看中走私生铁赚的那几百万钱吧。”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做这笔生意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结识突厥贵人。当年王世充靠着走么生铁拉拢了达头可汗,为他打开了通往西突厥的门,后来又因为向着东突厥启民可汗的几个儿子走私生铁,跟这几头草原狼搭上了关系,您说他图的是什么?”
宇文述本来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地端起面前的一碗酸奶在喝,听到这话时,惊得差点把碗都掉到了地上,手一松,那碗径直落下,幸亏他是多年武将出手,反应极快,不可思议地左手一捞,才生生接住了这个金碗,饶是如此,碗中的酸奶一阵晃动,泼得他和封伦满身都是白花花的。
封伦对宇文述的这个反应也有些意外:“许国公不知启民可汗的那三个儿子?”
宇文述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道:“不瞒你说,有人走私生铁给突厥人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想不到竟然是王世充所为,他是向谁在走私生铁?”(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四章 断婚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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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伦微微一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启民可汗的长子,阿史那咄苾王子。”
宇文述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一向的交易对象是另两个王子咄吉和俟利弗,跟身居漠北的咄苾一向来往不多,原来他也最担心跟自己做生意的那两个家伙反水倒向王世充,这样自己跟突厥多年的联系就将中断,听到封伦的话后,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宇文述说道:“据``老夫所知,这咄苾王子地处漠北,他又是怎么能和王世充交易这些生铁的?”
封伦点了点头:“据李行首所说,咄苾和王世充的交易,一向都是通过凉州那里进行的,以前都要李行首参与,听说是在内地秘密收购巴蜀一带的铁矿石,然后运到凉州,出敦煌外的玉门关或者阳关,那里的守卫府兵多是姑臧曹家的人,根本就会一路放行,所以这办法是屡试不爽,只是近几年来可能王世充也对此有所警觉,没再做过这铁矿石的生意了。”
宇文述的心中一动:“封侍郎的意思是,利用这一点作文章,制造一个王世充和那突厥王子走私接触的假现场,来做成这件事?”
封伦“嘿嘿”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此事我只能来找许国公,不能找别人。”
宇文述的双眼中神光一闪:“封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有什么特别的吗?”
封伦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不瞒您说,在结识李行首之前,我曾以为王世充的走私生铁,会是从朔代那里出关,跟漠南的突厥人交易,所以我盯着产自巴蜀的铁矿石商队,一路跟踪,结果却发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这个商队虽然多次转折,掉包,迂回,但最后却去了关中北边的朔方,也就是夏州,而跟突厥人接着做这生意的,却是朔方那里的有力人士,夏州梁家!”
宇文述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是说,王世充还有别的出货通道?”
封伦摇了摇头:“在夏州跟突厥人做交易的。可不是王世充,而是您的世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
宇文述几乎要吼了出来。话到嘴边,还是压低了声音,沉声道:“封侍郎,你什么意思?你这样无端地诬蔑我宇文家,有何证据?!”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许国公息怒,封某也不过是无意中发现此事,对您没有任何恶意,若是在下心存不善,也不会来跟您说这事了,对不对?”
宇文述咬了咬牙,沉声道:“封伦,你是不是想要抓老夫一个痛脚,嗯?”
封伦“嘿嘿”一笑:“许国公,你误会了,咱们这些人,谁不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伴君如伴虎,哪天天威一降,咱总得有个逃命的地方,这道理我懂,所以这生铁禁运是我们打击王世充的武器,至于您做这事,我封伦是会守口如瓶的,非但如此,您要是信不过我封伦,以后我也亲自和您一起做这生意,这样您能放心了吧。”
宇文述的眼中冷芒一闪:“封伦,我警告你,不要试图跟老夫玩花样,捉贼拿赃,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老夫跟突厥有关系。”
封伦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针对的是王世充,而不是许国公您,以后封某在朝中想往上爬,还得多倚仗许国公呢,又怎么可能自断靠山呢。”
宇文述心下稍安,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说吧,你准备如何去构陷王世充?”
封伦的脸上带起一丝阴冷的笑意:“许国公您放心吧,封某早有计较。”
封伦把嘴贴到了宇文述的耳边,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随着他嘴唇口齿的不断启动张合,宇文述的脸上神情越来越轻松,一丝得意的坏笑也渐渐地挂在了他的嘴边,夕阳西下,隔着门棂传过来的一丝丝阳光,照在这两个阴谋家的脸上,或明或暗,显得格外地诡异。
与此同时,东都洛阳城北十余里处的硭山,一座富丽堂皇,气派十足的宅园,门头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满园”二字,这里正是王世充在洛阳的新家,自从杨广有意迁居东都以来,王世充就命人把自己原来在洛阳的一处别院重新整修了一番,仍然叫作满园,但已经不象大兴的满园里有那么多舞榭歌台,娱乐设施了,以王世充现在富甲天下的财力,早已经不再需要经营这种声色犬马之所,唯一和旧满园相似的,只有那栋几乎一模一样的思玉楼,而安遂玉生前的房间和一应物是,也都搬到了这里。
王世充这会儿正一个人坐在安遂玉的床上,手在安遂玉生前用过的那床锦被上细细地摩挲着,仿佛在抚摸着当年的主人,已经六七年了,原来光艳照人的锦被被面早已经失去了光泽,可每次王世充摸起这里,仿佛都能再听到安遂玉那甜美的声音,看到她两个可爱的酒窝和一头小辫子,想着想着,王世充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拭了拭自己的眼睛,抬头对着站在五尺之外,沉默不语的魏征强颜笑道:“玄成,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很没用,为了一个女人,不,甚至为了一床被子而伤感至今,不象是做大事的主君?”
魏征摇了摇头,正色道:“主公情深意重,魏某叹服,只是今天是主公第一次带我来先夫人的闺房,魏某不知主公有何深意?”
王世充站起身,走到闺房中央。搬过两张墩子。示意自己和魏征一起坐下。魏征也不客气,一撩后襟,坐在了王世充的正对面,只听王世充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每次来这里,一来是怀念阿玉,二来是提醒自己,今天的一切得来不易。是阿玉用了生命才保护了我,保护了我们王家。可是今天我过来,还有第三层原因,那就是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险恶局势,一如当年我孤身入突厥,或者是阿玉面对猫鬼案时那样险恶,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可是看不见的杀机,已经四下潜伏了。”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是说,封伦在这时候去见宇文述。没安好心?”
王世充的眉头紧锁,沉重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绝不是为了趋炎附势而去见宇文述。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置我王世充于死地,我在郢州的时候,他害不到我,而我现在回来了,他马上就作此动作,这说明想要害我们的人,已经等不及了,甚至不加掩饰,今天在土地庙的时候我们还和杨玄感说现在害我的一定是封伦和宇文述,没想到我一回满园就收到封伦正在宇文述府的消息,哼哼,实在是太巧了吧。”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据裴世矩那里送过来的消息,就在昨天,萧瑀和封伦在内史省下了值以后一起去喝酒,而且是去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小酒馆,这二人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深交,这种时候却突然搅到了一起,今天封伦就去找了宇文述,主公,只怕这次冲着您来的,不止一个封伦啊。”
王世充咬了咬牙:“不管是萧皇后还是萧铣,我们都得先去对付封伦,他去找了宇文述,只怕是想在生铁贸易上做文章,现在能杀我的,能让我的生意伙伴们不敢为我求情的,除了这一点,还有别的吗?”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切断和高宝义的联系?”
王世充冷笑道:“两年前我强行夺取姑臧商会会首的时候,就知道李轨那小子早晚会出卖我,而这就是我故意留给我仇家的一个破绽,封伦去年去过一次姑臧,只怕李轨已经跟他搞到一起了,这样也好,我正好趁这次机会,把姑臧那帮豪商,封伦,还有宇文述一并给收拾了,看看在这杨广朝,还有哪个敢跟我王世充玩这种阴招。”
已经入夜,楚国公府的大门已经紧紧关上,昔日人满为患的府上,已经冷清了大半,以前住的一起的几个叔父辈人物,如杨约,杨慎等,全都搬了出去,而杨素的那些没有子嗣的姬妾们,也都依着杨素生前的遗命,领了一笔遣散费后出府去了,现在的杨府,只剩下一帮没有婚配的半大小子,带着几十个忠心的老家丁,还守着这偌大的楚国公府,府内黑漆漆的,鲜见光亮,让人怀疑这进而是否是一处鬼宅。
唯一亮着灯的地方是现在的灵堂,杨玄感一身缟素,正站在杨素的尸体面前,一副上好的檀木棺材停在这灵堂的一角,而杨素神态安祥,穿着寿衣,嘴里含着一块顶好的玉诀,躺在厅正中的冰柜之中,时值晚夏,杨素咽气的当天,杨家就派人去通知远在宋州的杨玄感,饶是如此,一来一回间仍然用了二十多天,若非杨玄感是嫡长子,必须回来主持葬礼,杨素的尸身按常理早应该下葬了,即使被置于冰棺之中,也有些**了,厅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咸鱼味道,让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李密,李秀宁等人有些眉头微蹙。
杨玄感的眼泪今天已经在东都外面流得差不多干净了,他记得王世充的话,现在杨府之中可能已经混入了杨广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以后即使是在自己的家里,也得谨言慎行,戴着面具演戏了。
可是杨玄感一看到一年多前离开时还是活生生的老父,这会儿却已经成了一具躺在冰块里的尸体,眼泪仍然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铁铮铮子汉子照样面对着丧父之痛悲伤地不能自已,豆大的泪珠就象溪流一样,串成了线,不停地从他的眼角下流,而他终于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号叫:“阿大,孩儿不孝。来晚了。您怎么就不见孩儿最后一面啊!”
杨玄感的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倒在杨素的尸体前,捶胸顿足,涕泪横飞,几乎又要象在宋州那样,哭得晕过去,李秀宁一阵心疼,走上前去,想要象在宋州时做的那样。拉起杨玄感,她的右手甚至已经摸向了自己的怀里,去掏一面粉红色的纱巾。
杨玄感突然双眼中凶光一闪,象个弹簧似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重重地一把甩开了李秀宁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转过头,眼睛瞪得象个铜铃,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李秀宁从没有见过杨玄感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只听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你。都是你们李家害死了我阿大,如果不是你爹跟我们家提亲。如果不是你这个不祥的女人进了我们杨家的门,我阿大又怎么会遭此横祸?!”
李秀宁只觉得耳边象是在打雷,可比杨玄感这雷霆怒吼更震动她内心的,还是这些话语的本身,她的眼中开始变得泪光闪闪:“不,杨大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我们李家也是真心要和你们结亲的,楚国公的死,只是个意外,你不能,不能…………”
杨玄感吼道:“不能什么?!不能把这事怪你头上是吗?你们李家当年就得罪了皇帝,你娘就是你爹从皇帝手上硬抢的,皇帝恨极了你家,你家却要通过你和我的亲事来拉上我阿大自保,你敢说你爹不是这样想的?!”
李秀宁张大了嘴,嗫嚅道:“这,这…………”
杨玄感向前进了一步,一把抓住了李秀宁的手腕,李秀宁只觉得玉腕处象是被把铁钳紧紧地给箍住,痛得腕骨都要碎了,她声音因为疼痛而变了:“杨,杨大哥,有话你,你好好说,我,我好痛!”
一边的杨玄纵有些看不过眼,上来准备拉开杨玄感,嘴上说道:“大哥,别这样,李姑娘毕竟是…………”杨玄感反手一推,直把杨玄纵推得向后跌出四五步,几个兄弟连忙上去扶着,才把杨玄纵给扶住,没给他推倒在地。
杨玄感转头吼道:“玄纵,你给我闪一边去,哥哥在教训这个丧门星,不想挨打就别多话!”杨玄纵自幼就对大哥敬畏不已,到了这步哪还敢多说话。
杨玄感转头盯着脸色已经一片惨白,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痛得眼泪都开始掉下来的李秀宁,手一松,她终于退后了几步,玉腕已经肿得跟个馒头一样,一旁的红拂默默地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伤药膏,向李秀宁的手腕上抹去。
杨玄感厉声道:“李秀宁,你很清楚你爹,他就是个势利无情之人,当初跟我杨家结亲是因为想自保,后来我杨家落难,指望他救命的时候,他却选择袖手旁观,你如果是我,还会和这样的家族继续姻亲关系吗?”
李秀宁的泪水已经如同溃了堤的黄河水一样,汹涌而出,自从她回到杨玄感身边后,杨玄感就从没有提过此事,但她感觉到杨玄感就象一座火山一样,随时可能爆发,把丧父之痛怪到自己身上,杨玄感这一路上越是沉默,甚至越是对自己和颜悦色,她的心里就越害怕。
直到今天,杨玄感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尸体,终于不可避免地把冲天的怒气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李秀宁还是没有料到,这股子愤怒会来得如此凶猛,甚至不给自己一点辩解的机会。
杨玄感怒道:“李秀宁,回去告诉你的那个见死不救的爹,现在我杨玄感,以弘农杨氏当主的名义向他正式宣告,我和你的婚约作废,以后只要我还活着,弘农杨家和陇右李家,就不会有任何联姻关系,甚至不会有任何来往和走动,让他另择良婿好了,我杨家高攀不上!”
一边的柴绍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大声道:“杨世子,你这样太过份了,唐国公怎么做是他的事,李姑娘可没得罪你,你发泄一下愤怒也就完了,怎么能把婚姻大事如此儿戏?”
杨玄感的眼中精光暴闪:“当着我阿大的尸体,你觉得我是在儿戏?姓柴的,我杨家再怎么没落,还轮不到你一个六品千牛卫备身教我怎么做。你喜欢这李秀宁是吧。那你娶她好了。别干涉我杨玄感的决定。”
柴绍气得浑身发抖:“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李密的眉头一皱,拦在了杨玄感和柴绍的中间,对着柴绍说道:“柴护卫,大哥今天情绪激动,我看今天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很感激二位一路之上的千里相随,等大哥过了这劲头,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吧。”
柴绍一咬牙,转身拉着李秀宁就往外走,李秀宁的人如同木塑一样,嘴唇轻轻地抽动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李秀宁扔开了柴绍的手,大声叫道:“杨玄感,你是故意赶你走的,对不对?我不信你这么绝情,你向我保证过。保证过会娶我,不会因为两家的关系有任何影响。你说的是真话,你不会骗我的!”
杨玄感的心都在滴血,但他一咬牙,转而仰天哈哈大笑,笑毕,厉声道:“李秀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若是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在比武娶亲的时候故意诈伤落败?实话告诉你吧,是我阿**着我娶你的,我为我杨家考虑,只能接受他的要求!”
“至于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不是出自我的真心。现在我们两家的关系已经破裂,跟仇家也没两样,你还要指望我对着仇人之女每天谈情说爱吗?你以为我现在气昏了头?我告诉你,我现在清醒的很,可以为我的每一个字负责,你现在就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李秀宁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泪如泉涌,嘴角边有一行血迹流下,她声嘶力竭地悲呼一声,转头就奔出了这个灵堂,柴绍狠狠地看着杨玄感,拳头握得紧紧地,一双眼睛瞪得就要暴出眼眶,杨玄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鼻孔里都喘着粗气,柴绍最终还是气得一跺脚,拔腿向外跑去。
李密是知道杨玄感和王世充今天谈话的内容的,可是他也没有料到杨玄感演得这么逼真,这么绝情,看了一眼已经惊呆了的几个杨氏兄弟,他叹了口气,回头对杨玄感说道:“大哥,你,你真的确定就要和李姑娘就此了断?”
杨玄感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刚才的那阵发泄,虽然是在演戏,但他的心里也是如刀绞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秀宁早在他心中有了一席之地,这次狠心通过伤害伊人的方式将之赶走,让他也是痛苦万分,个中的辛酸,可一点也不比现在李秀宁的少。
不过杨玄感意识到现在父仇未报,还不是伤感的时候,他睁开眼,对着李密沉声道:“密弟,父仇不共戴天,现在在我眼里,除了进谗言的张衡狗贼外,见死不救的李渊才是我最恨的,只要我还当这个家,就不会跟李渊一家有任何关系。玄纵,玄挺,万石,积善,你们都听好了,不仅是我,以后你们也不许和李家有任何往来!”
杨玄纵勾了勾嘴角:“可是大哥,阿大在临走前并没有说这退婚之事,你看这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杨玄感的脸色一沉,扭头对杨玄纵说道:“阿大在临走前说了杨家以后的当主是谁了吗?”
杨玄纵毫不犹豫地回道:“阿大说了,由大哥您来掌管杨家。”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你们会不会听我这个大哥的命令?”
杨玄纵等几个兄弟,还有红拂和管家齐声道:“小弟自当唯大哥(主公)之命是从!”
杨玄感迅速地说道:“很好,既然你们都听我的令,阿大也没有说过一定要维持和李家的联姻,那我现在作为杨家当主,要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废除和李家的婚约,以后断绝和李家的一切关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微信公众号!)r752
第七百四十五章 接盘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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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纵皱了皱眉头:“大哥,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一向沉稳内敛,足智多谋,自己长年在外,一直是玄纵在家挑起了大梁,对上辅佐父亲,对下团结兄弟,管好这个大家族,在兄弟们中间的威望很高,即使是自己以后要作出什么重大决定,也必须要取得玄纵的支持,才能成功的。
于是杨玄感缓和了神色,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玄纵,有什么事,直说吧,咱们兄弟间不用这么见外。”
杨玄纵看了一眼灵堂内四周低首垂立的奴仆丫鬟们,欲言又止,杨玄感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得传唤,都不许近灵堂百步。”
李密也转身准备走,却被杨玄感一把拉住:“密弟就不必了,你也是我们的兄弟,留下来有事一起合计一下。红拂,洪叔,你们也留下。”
李密点了点头,收回了已经迈出一半的脚,红拂和杨洪也留了下来。杨玄纵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对阿大的死是一肚子怨气,但我们真正的仇人并不是李家,甚至也不是张衡。”
杨玄感马上说道:“玄纵,稍等一下。”他转头对着年纪最小的杨积善和杨万石说道:“积善,你到前门转一下,万石,你看下后面和房顶,别让人听了去。”
两个弟弟心领神会,走了出去。一会儿。二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没有人。”
杨玄感知道这下彻底安全了。点了点头:“玄纵,这回阿大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跟我详细说一下。”
杨玄纵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都是昏君给害的,那天生异象,妖星居于隋州方向,预示着隋朝将有大难,主君将会有祸事及身。所以那个狗日的张衡趁机献上毒计,转封阿大为楚国公,就是要他挡这个祸事,阿大在受封之后,本来就身体不好,结果更是拒绝吃药,甚至绝食,我们这些儿子们跪地死谏他也不动摇,可恨那昏君,一天三次地派御医过来。名为就诊,实为催命。而那张衡则带了三千骁果军,天天日夜守在府外,不许任何人进出,可怜阿大,不吃不喝,就这样硬撑了二十三天,终于,终于就故去了!”说到这里,杨玄纵已经是泣不成声,而其他的几个兄弟和红拂,杨洪等人也个个泪如雨下。
杨玄感的眼中两行清泪横流,却顾不得擦,他转头看了一眼冰块中的杨素尸体,人已经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两只闭着的眼睛也鼓出了眼眶外,而脚部却已经浮肿得几乎套不下鞋子,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仇不报,我杨玄感誓不为人!”
杨玄纵擦干了眼泪:“后来红拂走地道进入了府内,正好碰到阿大归天,我们没阻止住她,让她去刺了张衡一次,没有得手,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张衡这狗贼和昏君一定知道了我们的举动,我们要不要联系阿大的旧部,准备起兵反抗?”
杨玄感断然道:“不行,这事太大,那些阿大的旧部也不可能为了阿大而把全家全族的性命赔上,只怕我们前脚刚联系一些人,后脚就会走漏风声,被昏君拿下,全族灭门了。就算退一万步,这些旧部都愿意起事,可是兵从哪里来?就靠我们这些人的家丁护卫吗?就这些家丁护卫也未必可靠,我们现在自己还不得防着这些人吗?”
杨玄纵咬了咬牙:“所以小弟不能苟同大哥的意见,这种时候,我们不去拉拢阿大的旧部,就得去结好关陇世家,如果我是大哥,这种时候就是再愤怒,也不能赶走李姑娘,就是再恨李渊,也不能放弃和李家结亲的机会。”
杨玄感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弟所言,我又岂会不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作出姿态,跟李渊家断绝关系。”
杨玄纵和杨玄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这又是作何解?”
杨玄感正色道:“你们要弄清楚,这回阿大之所以遭遇不测,给昏君逼死,知道了他太多夺位时的黑暗经历是一回事,但我们和李家结亲,引起昏君的警觉,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他现在迁都洛阳,排斥关陇世家贵族,我们这时候互相联姻,无异于对他宣战,即使没有这个妖星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找借口来害我们的。”
杨玄纵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当初大哥就不同意跟李家结亲,还真的让你一语中的了,可是既然事已至此,难道我们就因为害怕昏君,就放弃联络关陇世家,对抗昏君,寻机复仇的机会了?昏君逼死了阿大,还能再杀我们满门不成?”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他是杀不了我们满门,但他可以把我们全给挂起来,让我们没有官职,只拿个勋官爵位在家呆着,然后遍布耳目监视我们,只要我们有任何异动,就会拿下,甚至可以把我们牵扯进别的谋反之类的案子里,找借口杀我们,这又有何难?”
杨玄挺恨恨地说道:“昏君如此无道,就不怕下面人心惶惶,关陇军世贵族和山东世家们联手反抗吗?”
杨玄感长叹一声:“当年先皇在位时,以很勉强的罪名诛杀虞庆则,王世积,罢高熲的相,杀史万岁的时候,关陇贵族们表达过什么不满了吗,有什么反抗行为吗?作为一个整体,如果牵涉到他们整体的利益,他们才可能会群起反抗,但具体到针对一两个人,一两家,他们是不会为了你而造反的。再说了,阿大在世时,争强好胜,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怕关陇世家里。也有不少人这会儿正在兴灾乐祸。甚至巴不得落井下石呢。”
杨玄纵咬了咬牙:“那依大哥的意思。怎么办?装蛋趴窝?阿大的仇难道不报了吗?”
杨玄感的眼中杀机一现:“报,当然要报,但要讲时机,讲手段,现在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我们只能在表面上表现得谦恭,断绝和关陇世家的一切联系。然后主动上书辞掉所有官职,只保留勋官和爵位,在家里为阿大守孝两年,只有这样,才能让昏君放下对我们的戒备,然后我们再趁机慢慢地出来做官,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可以东山再起,暗中结交世家子弟,图谋报仇的时候。”
杨玄纵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哥,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这些事情。那小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我们跟李渊家一下子这样完全绝交,会不会引起整个关陇军功集团对我们的敌视?本来阿大在世时的一些做法就很招仇恨,现在我们家失了势,又主动悔婚,传出去后只怕对我们更不好吧,就是以后想重新结交别人,只怕也会让人敬而远之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点二弟多心了,人和人之间,家族和家族之间,是不是联合,是不是做朋友,不是看你的态度和人品,而是看你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利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远方的许国公府方向,冷冷地说道,“就好比这位新贵许国公,他是什么样的人品,天下无人不知,现在一朝得势,巴结他的人还不是车水马龙吗?以前阿大在位时,得罪过那么多人,这些人还是左脸挨一巴掌,再把右脸凑上来?给阿大弄得罢官流放的人,还得上门送礼求阿大关照早点能放回来呢,不是吗?”
杨玄挺嚷了起来:“大哥,别提那个宇文述了,咱们的那个好妹夫封伦,这会儿正跑到他那里改换门庭呢,可恨阿大生前对他那么好,这尸骨未寒,他就做这种事,还是人吗?”
杨玄感猛地一转身:“什么,封伦已经去了宇文述那里?!”
李秀宁自从跑出了楚国公府后,一路泪奔,她骑着自己的那匹雪山狮子骢,在这城里一路狂奔,若非已经入夜,她这样疾驰早就会给城中巡视的兵卒们拦下来,雪山獅子骢乃是名驹,她又在悲愤之下一鞭鞭地抽着这匹马,速度快得如闪电一般,也就小半柱香的功夫,她就驰出了洛阳的北门,向着硭山的方向奔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李秀宁跑进了一处树林之中,在这无人烟的地方,她再也忍受不住,滚鞍下马,倚在一棵树上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如泣血一般,连树中的鸟儿和走兽,大概也感觉到了这姑娘心中的委屈与痛苦,全都收嘴噤声,一声不发。方圆里余,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也不知哭了多久,李秀宁才缓缓地直起了身,也不转头,低声说道:“大笨牛,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丢死人了?”
柴绍默默地站在李秀宁的背后已经很久了,他的座骑是寻常的战马,远不及那雪山狮子骢,若不是从军多年学到的马蹄追踪术,加上李秀宁一直走的官道,他是跟不上李秀宁的脚步的。看着心爱的姑娘在这里为了别的男人而痛哭流涕,他的心就象刀绞一样,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只能在后面这样默默地守护着。
听到李秀宁的话后,柴绍叹了口气:“李姑娘,你,你一直是最美的,永远也不会难看,至少,至少在我柴绍的眼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这样。”
李秀宁停止了抽泣,转过头来,眼波流水,就在刚才,她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杨玄感的爱已经不可再得,她需要一个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是自己追求的幻影,来抚平自己心头的伤痕。
“大笨牛,你,你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吗,永远不离开我,抛弃我?不管因为家族的压力还是别的原因,永远会保护我吗?”
柴绍激动地说道:“能,一定能,我柴绍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爱你一人,绝不会辜负你。”
李秀宁嘤咛一声,投入了柴绍的怀抱,男子汉浓烈的气息扑鼻而来。可在此时。这宽阔的胸膛和抱着她的有力臂膀。却是让她感觉那么地安全,温暖。
柴绍轻轻地抚着李秀宁背后的秀发,柔声道:“秀宁,我,我知道我家的地位不算高,我的武功也没你好,配不上你,可我。可我真的是喜欢你,我,我不能忍受杨玄感那样对你。”
李秀宁的娇躯微微一动:“大笨牛,以后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也不会再想他,我曾对他的爱,已经随着他对我做的事,一切烟消云散了,以后我只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吗?”
柴绍狠狠地点了点头,手却搂着李秀宁搂得更紧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意识到有人来了,连忙分了开来,整理起自己散乱的头发和衣服,柴绍把两匹马牵到了路旁,多年的训练让他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也是目光如炬,只见百余步外,三四匹高头骏马一路疾驰,烟尘都被远远地拉在马后,而马上的骑士们,却个个白布缠头,黑色的罩袍,看起来倒象是奔丧报信的人。
柴绍自言自语地低语道:“真他娘的晦气,大半夜的看来报丧的家伙。”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高声道:“候护卫,候护卫。是你吗?”
为首的一名骑士高声地“吁”了一声,猛地一拉疆绳,那匹骏马突然就收住了四蹄,生生地向前一个小跳,卸去了风驰电掣般地去势,后蹄立地,前面双蹄高高地举起,一声长嘶,如人般地直立而起,甚至连马腹处的黄色毛发都让柴绍看得一清二楚,只此一下,就能看出来人的骑术是何等地高明,竟然可以让奔驰如飞的骏马几乎就这样当场停下。
马上的骑士双腿一夹马腹,这匹黄色的骏马前蹄重重地踏下,激起一阵烟尘,随行的几人也在奔出了几步后纷纷地停了下来,只见这匹马上的一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头缠白带,剑眉虎目,国字脸,下颌和两鬓已经开始蓄起了短髯,面色微黑,但双眼极亮,即使是在这黑暗的官道上,也如两盏明灯一般,让人看到之后,都不禁要赞叹一声“壮士”。
马上的骑士定睛一看路边的柴绍,惊道:“这不是柴护卫吗?你不是前一阵才离了大兴去了宋州吗,现在又怎么会?”
柴绍哈哈一笑,指着这名骑士,扭头对身边的李秀宁说道:“秀宁,这位壮士姓候名君集,乃是陇西一带有名的壮士,世家子弟,跟我一样同为东宫千牛卫备身,也是我在东宫最好的兄弟。君集,这位李姑娘你应该认识,是唐国公的三千金。”
李秀宁的心中一动,这候君集的名字她听说过,他是豳州(今陕西彬县)人,家中世代武将,祖父是北周的骠骑大将军候植,也是有名的关陇世家贵族,但因为家族中有人牵涉进了北周权臣宇文护的专权弑君之事,所以在宇文护倒台之后,候家也开始没落,不过候君集却是候家的后起之秀,从小就便弓马,会驰射,武艺高强,勇名即使是在关陇子弟中,也非常出名,李渊曾任豳州刺史的时候,也对其加以关照过,有意引入家中,可候君集最后却选择了加入东宫成为太子千牛卫,还让李渊好是叹息了一阵呢。
候君集的脸上却见不到什么喜色,向着李秀宁抱了抱拳算是行礼。柴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来的这几名壮士,除了候君集外,还有在东宫以神箭闻名,肩宽过人的千牛卫士王伯当,河州刺史刘升之子,壮如熊罴的赤脸大汉,东宫千牛卫士刘弘基,背着一把大弓,眼如鹰隼的千牛卫士殷开山,个个都是关陇一带年轻一代的军功世家子弟,也都是东宫里武艺最强的卫士,平时里跟着杨昭最亲近的几个人,可他们个个身穿黑衣,头缠白布,满面风尘,脸上尽是悲戚之色,甚至都隐隐地泛着泪光。
柴绍的心里浮过一片乌去,睁大了眼睛:“君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在大兴东宫保护太子,怎么都到东都来了,还有,你们怎么这副打扮?”
候君集的虎目中泪光闪闪:“嗣昌(柴绍的字),太子殿下他,他已经在前天夜里撒手人寰了,他走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你和杨柱国,蒲山郡公他们呢,走的时候都因为没看到你们,连眼睛都没有合上啊!”
柴绍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外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五天之后,已经改名为紫微宫的洛阳皇城内,一片仙境般的九洲池内,龙船艘艘,其池屈曲,象东海之九洲,居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中的一块人造小洲上,盖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名曰瑶光,这里正是杨广的一处新的行宫,住在陆上的宫殿住腻了,这位大隋的新天子很喜欢在这里人工岛上的宫殿,吹着清凉的江风,连在陆上闷热潮湿的暑气也不那么让人生厌了。
这会儿的杨广,正坐在一张翡翠玉石制成的大案之后,看着跪伏于自己面前的王世充,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
王世充跪在地上已经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了,但杨广却一言不发,只是这样看着自己,他也不知道杨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今天的这个述职谈话很重要,也许会决定自己的生死,尽管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布势天下,但全是在地下,现在在这个昏君的面前,万一露出什么破绽送了命,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的事,尤其是封伦和宇文述已经勾结在了一起,背后可能还有萧皇后的参与,今天的这番谈话,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
杨广终于还是开了口:“王爱卿,你可知为何这回朕要把你从郢州?哦,不,现在应该已经改名叫安陆郡了,召回吗?”
王世充恭声道:“陛下圣明,登基之后废州为郡,所以名义上天下所有的州刺史都自动免官,回朝另行安排官职,微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能以诏书上的说法来回复陛下。”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就是王爱卿,说话永远是这样滴水不漏,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真不知道朕的心中所想吗?”
王世充马上抬起了头,脸上闪过一丝谦恭的笑容:“那,那微臣就大胆揣测一下圣意了,如果猜错,还希望陛下不要降罪。”
杨广点了点头:“朕希望你在朕的面前一直说实话,你说吧,朕赦你无罪。”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直起了身子,伏在地上这半天,让他的腰有些不舒服,可没杨广的命令,他也不敢站起来,他说道:“微臣的这个刺史,乃是楚国公所举荐的,楚国公卒后,陛下想要收回微臣的官职,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杨广的面沉如水:“王爱卿,你是想说楚国公和朕的关系不好吗?还是想说楚国公的死是朕所希望的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楚国公多年来权倾朝野,又在陛下登位过程中出力甚巨,本来从先皇到陛下对他的恩宠都可谓天恩浩荡,不仅让他位极人臣,还让他杨氏一门富贵,可楚国公却是不知收敛,不仅一手操纵朝政,还大批地举荐自己的亲族门客,朝堂之上,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楚国公所举荐,微臣虽然愚钝,也知道无论是先皇还是陛下您,都不可能喜欢和纵容楚国公的这种做法。”
杨广冷冷地说道:“王爱卿,朕喜欢你的实话,但你这些话,太犯忌讳了吧,再怎么说,你也是楚国公所举荐的,现在他刚刚死去,你就这样说他的坏话,太不厚道了吧,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会让别的同僚怎么看你?还有,为什么楚国公在世时,你不说这些话?”(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 表忠心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忠贞不渝的表情,大声道:“陛下圣明,微臣在楚国公在世时不说这些话,是为了效忠陛下,现在楚国公不在了,微臣说这些话,还是为了效忠陛下!”
杨广的眉头一皱:“王世充,朕再提醒你一次,在朕的面前,要说真话,你那套漂亮说词和口是心非还是收起来的好。刚才你这话什么意思?朕听不懂。你说得清楚点。”
王世充正色道:“楚国公在世的时候,从先皇到陛下,都是朝中重臣,由于楚国公对陛下有拥立之功,又在先皇朝时帮着斗倒了高熲,因此权倾朝野,势力极大,因为他是功臣,元老,又有大功于先皇和陛下,所以先皇和陛下出于尊重功臣的考虑,对其要求一概照准,甚至明知有不少楚国公专权,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以微臣的卑微出身,又没有明显的大功于朝廷,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爬不到一州刺史,身穿紫袍的这种程度,可是楚国公一个举荐,就让陛下准了奏,虽然此举有利于臣身自身,但其实并不利于朝廷,只是楚国公位高权重,微臣当时得到了他的举荐,远放州郡为官,也只能尽力办事,为朝廷治理好郢州,以报君恩,也对得起楚国公的举荐之情。”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王爱卿,你还真是个聪明人,分得清你的官是谁给的,这是个好事。只是不管怎么说。楚国公都举荐了你。没有他的举荐,你现在也只能在兵部里当一个员外郎,最多做到个四品侍郎,而不会穿上这身紫袍。现在他人刚死你就在朕面前说他的不是,就不担心朕怎么看你这个人?”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当初微臣从高熲高仆射的门下转投楚国公的时候,陛下当时又是怎么看微臣的呢?微臣斗胆揣测,只怕和今天也没什么不同吧。”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王世充。敢跟朕这样说话的,天下恐怕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了,如此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你就不怕朕真的一声令下,就让你的脑袋,还有这条不安份的舌头给搬了家?”
王世充也跟着微微一笑:“微臣要说忠,那可比任何人都不差,但微臣只忠于至尊,忠于大隋,高熲也好。楚国公也罢,对微臣虽然有举荐之恩。但一旦他们的举动为陛下所不容,为国家所不容,那微臣自然要坚定地站在陛下这一边,站在朝廷这一边,这是弃私恩而尽忠义,舍私情而忠国家,微臣以为这才是身为人臣的本份。”
杨广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你若真有忠义之心,为什么在楚国公生前的时候不好好劝谏他,或者在那个时候就站在先皇和朕的这一边?”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因为当时的楚国公,虽然跋扈,虽然弄权,但还不至于起了不臣之心,他确实打击政敌手段残酷,所举荐的人也多是自己的亲族或者故旧,但对于大隋和陛下还是忠心不二的,这从他上次平定杨谅叛乱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如果楚国公真有二心,当时拥兵在手的时候,就可以作乱了,微臣当时也奉了陛下的密令全程监控,对这点还是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的,绝无虚言。”
杨广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刚才都说得清楚明白,杨素专权,想要在朝堂之上尽是他杨氏一门的人,朝中重臣和领兵大将尽数出于他的推荐,这样的行为,还叫作忠于我大隋?”
王世充摇了摇头:“至少楚国公举荐的人里,象微臣这样的人是只忠于陛下,忠于国家的,不会念他楚国公的私恩而站在他那一边,所以对于微臣来说,这个官职是楚国公所举荐,但说到底还是陛下给的,真要说忠,也是忠于陛下您,在那郢州刺史的任上,作好刺史的本份,就是对陛下的效忠。”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王爱卿,你这话朕听起来还算高兴,不过你刚才还说,杨素的做法在他死后要得到纠正和修改,也是忠于朕的事情,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的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的神色:“楚国公这些年来举荐了太多的人,尤其是杨氏一门的亲族,他的几个儿子和兄弟,从兄弟,族人们,个个位居高官,而象微臣这样通过他举荐而得官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朝廷的官员名额是有限的,他举荐了一个自己的人,就意味着陛下可用的人就少了一个。而且现在外面有不少恶毒的流言,说楚国公之死,乃是陛下的旨意。”
杨广厉声道:“这流言是在哪里传的?朕要把制造这个流言的人碎尸万段!”
王世充连忙叩首于地:“陛下息怒,都怪微臣一时失言,触怒了陛下,死罪,死罪!”
杨广的心里还是发虚,他确实没想到自己让张衡黑了杨素的事情这么快就传了出去,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王爱卿,平身吧,你帮朕好好查一下,这流言是如何来的!”
王世充心中窃喜,这回总可以起来了,他的腿脚有些发麻,乍一起来,还有些不稳,晃了一晃,才算站定。
王世充回道:“启禀陛下,这个流言微臣也查过,源头已经不可能查到了,现在东都内外的的各个坊里,酒楼小厮,街头坊尾,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即使陛下下旨严禁流言的继续传播,只怕也于事无补了,不作任何回应,微臣以为才是上策。”
杨广叹了口气:“都怪朕封了杨素一个楚国公,本是想让他转封后能自觉一点,退出朝堂,从此不再插手朝政这事,尤其是人事方面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楚国公真的就这么去了。朕好后悔不该听张衡之言。给杨素晋这个楚国公,唉。”
王世充心中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老子这样演戏,以为老子是你父皇吗?但他脸上仍然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的天恩浩荡,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们所能揣测,那些无聊的流言,就随它去吧,时间一久,自然也会烟消云散。不过微臣要跟陛下进谏的,却是对楚国公的儿子们的安置问题。”
杨广的眉头一皱:“王爱卿,朕今天找你来,其实也是想要跟你商量此事,你足智多谋,又是楚国公所举荐的人,想必和杨家的众公子们也很熟悉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楚国公虽然举荐了微臣,但那完全是因为微臣当年为了求官。向楚国公贿赂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才让他在陛下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的。恳请陛下治臣行贿之罪。”
杨广心中冷笑,脸上却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你居然是向楚国公行贿才得官的?这怎么可能呢?以你王世充的本事,难道不应该得到举荐吗?”
王世充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此事在微臣心中早已经隐藏了多年,每每想起,痛恨不已,深知自己知法犯法,有负圣恩,又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非但官职不保,连身家性命也难保全了。今天微臣当着至尊的面,也就豁出去了,一定要把这事跟陛下说明,然后请陛下以国法治微臣之罪。”
杨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吧,朕听着呢。”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陛下应该知道,微臣最早从军以后,就投入了前尚书左仆射高熲的门下,靠着他的一路提拔和庇护,官至五品兵部员外郎,按理说对于微臣这样一个并非世家出身,全无背景的商人之子来说,高熲对微臣已经够关照的了,于情于理,微臣也应该知恩图报才是。”
“可是当微臣发现高熲在易储之事上与先皇,与陛下作对,明知房陵王不成器,还要执意为他说话,以至触怒先皇与先皇后,微臣说过,微臣要忠的是国家,是至尊,不是某位大臣,所以微臣当时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转而通过巴结楚国公而找到了一个为陛下效力的机会,在陛下继承大统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小的微薄之力,这些也是陛下所知道的。”
杨广一听到继承大统这四个字,眼皮就跳了一下,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勾,他淡淡地说道:“王爱卿当时出的力可不小啊,朕也都记着你当时为朕做的贡献呢,这个郢州刺史,倒也不全是因为楚国公的举荐,也是对你当年从龙之举的回报。”
王世充装着激动地两行眼泪都流了下来,高喊一声“陛下”,就又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雷霆雨露,尽是天恩,微臣受陛下如此大恩,虽死无憾啊。只是陛下,您也可以想象得到,微臣是从高熲那里到楚国公门下的,此举无异于背叛,别说关陇众将和朝中诸臣看不起微臣,就是楚国公本人,也只是用微臣的一些手段,却一直防范着微臣,尤其是他的几个儿子,在他们的眼里,微臣就是一个三姓家奴,以杨玄感为首,对微臣屡次在公开场合非打即骂,上次征突厥时,您是亲眼看到的。”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可真是受委屈了,那次你可给打得够惨,连朕看得也有些不忍心呢,不过当时朕并非主帅,在军中也管不住这些跋扈将帅,你可莫要记朕的不是啊。”
王世充连忙说道:“微臣岂敢!只是杨素父子对微臣的态度,一向如此,平定突厥之后,本来微臣按功是可以得到升迁的,可是杨素却故意隐瞒微臣的功劳,还说微臣的作法有干天和,不宜升迁,最后只赏了微臣几十匹绢帛,陛下,您可是知道微臣是有些家底的,从军出征,也是为了搏个功名,求个进步,这样一来,微臣的心可是真的寒透了啊。可是当时杨素专权,微臣也知道先皇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微臣而拂了杨素的面子,所以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的别的办法,就是行贿?”
王世充长叹一声:“陛下有所不知,杨素在位之时。举荐的官员多以贿出。每天在他家门前排起长龙。等着见杨素一面的那些官员们,全都是准备好了各种礼物和钱票,向他求官的。微臣后来咬了咬牙,也只能走这条路,花了大约一千万钱,买了一些珍贵财宝,进献给杨素,他才答应以后给微臣机会。”
杨广微微一笑:“王爱卿出手可真是大方啊。一下就是一千万钱,只怕你这三品刺史的俸禄一辈子也没这么多呢,不过看起来你的钱打了水漂啊,据朕所知,事后杨素并没有向吏部举荐你为官。”
王世充咬了咬牙:“微臣知道这钱多半有去无回,但如果不给这钱,只怕杨素更是会主动寻我的不是,对我下手,到时候微臣所有的钱都将不保,命都没了。要钱何用呢?所以微臣一直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直到陛下登基之后。杨素突然转变了对微臣的态度,让微臣跟他一起从军平叛,事后又保举微臣做那郢州刺史,哼,还不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天纵英才,不太可能象先皇那样惯着他,所以才开始收买人心了么。”
杨广点了点头:“王爱卿,你今天跟朕算是坦白了,按律,你这行贿之罪是坐实了的,一千万钱也是数额巨大,至少该罢你的官,交大理寺论处,但看在你是主动坦白,又没有跟着杨素一起专权作恶的份上,朕就赦你这回吧,以后若是再有有违国法之事,定当不饶!”
王世充赶快又挤出了两滴泪水,纳头就拜,脑袋磕在地砖上“咚咚”作响,不停地说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王爱卿,你还是继续说,接下来以你所见,朕应该如何处理这杨素死后之事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其实杨素那里,已经算是树倒猢狲散了,不足为惧,以前杨素的兄弟子侄,遍布朝堂,但多数是勋官,要么是外放为刺史,在朝堂里为官的并不多,就好比微臣这样给举荐后外放的,陛下只要一道诏令,即可调回,如果陛下觉得这样的召回一次太多的话,也可以分批召回,或者派出一些巡察御史,分散各郡进行考核,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通过行贿方式得官,要收回行贿的成本,一定在任上也是大肆搜刮,那些问题,可以一查一大把,随便哪条都足够罢了他们的官了。”
杨广微笑着点了点头:“王爱卿的这个法子高明,你既然以前是杨素手下的得力干将,哪些人是他所举荐的,你应该一清二楚吧。”
王世充心里暗骂杨广实在是一肚子坏水,看起来是要把这个得罪人的事情交给自己了,那些山东世族和关陇集团的中下层,靠着杨素的路子爬上地方刺史岗位的,要是由自己巡察后弹劾,那一定会结怨他们,以后对自己的起事可是大大的不利。
王世充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突然计上心头:“至尊,不是微臣不想帮至尊分忧,但微臣在杨素手下时,连自己的这个官位都是走路子行贿得来的,每天只看到来求官的人在杨素府外排成了长龙,可具体有哪些人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我这里却是一无所知,恕微臣直言,微臣并不知道杨素举荐了哪些人,而又有哪些人是杨素收了钱后举荐的。”
杨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又说道:“杨素自从当上尚书左仆射后所有举荐过的官员,朕这里都有名册,要不朕把这个名册抄录一份副本给你,王爱卿按这个帮朕去一一查实这些人的不法行为,如何?”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思路开始变得连贯起来,他抬头道:“回陛下,杨素给先皇和陛下举荐的人里,也不全是行贿走后门的人,他毕竟也是国家宰辅,也推荐了不少有用人才,比如征林邑的那个刘方,就是大将之才,而且他人远在瓜州,也没什么钱,不太可能是通过行贿而得到征南大将之职,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地一下子把杨素举荐过的人全部免官,只怕会激起众怒,引发群臣离心,以后真心为陛下效力的人,恐怕也要少掉不少了。”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么说来,杨素举荐的那些人,朕还动不得了?哼,死了他杨素,他的那些同党还继续把持着大量的官职,而且现在流言已经传了出来,这些人没准对朕怀恨在心,或者是心怀恐惧,也许现在就在开始串联,图谋不轨呢,难道要等他们起兵造反,朕才能下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勿虑,微臣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解陛下之忧,既能解除杨素遗留的势力,又能让人不至于对陛下有怨望。”
杨广心中一动,连忙说道:“王爱卿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王世充看了一眼在杨广身边那个一直记录着起居录的太监,又扫了一眼周围五步一岗的卫士,欲说还休。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太监和十余个护卫都行礼而退,只有三个全副武装的卫士,这些人对杨广的话置若罔闻,三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王世充,却是一动不动。
杨广笑道:“这三位卫士,乃是聋哑人,我们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听不到的,王爱卿可以放心,不必担心你我君臣所议之事会外传。”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杨广实在狡猾,居然会想到有聋哑人护卫这招,看来此人坏事做得太多,心中害怕,无论何时身边也不能少了护卫。但他的脸上却是笑容如阳光般灿烂:“陛下圣心玲珑,微臣叹服。至于微臣所说的计策,正好跟前几天这东都发生的一桩事情有关。那就是杨玄感回到楚国公府后,不仅继承了杨素的楚国公爵位和杨家当主的地位,还当场决定,解除与唐国公李家的婚约,当场把那李渊的女儿给赶出了家门。”
这些事情早有耳目眼线汇报给了杨广,但杨广还是想听听王世充对此事的分析,于是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竟然有这种事情?杨玄感是要为父服丧,才会放弃这个婚约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以微臣所见,好象不是这样的,如果只是因为父丧,可以把婚期推后,而不至于直接取消婚约,臣听到一个说法,李杨两家联姻,本就是作为关陇世家的自保之举,可是杨素在接到楚国公任命的时候,为求自保曾经想通过那个李家姑娘请唐国公联络关陇世家,出面集体为杨素求情。”
杨广愠道:“他们想做什么?又不是朕下令要杀杨素,杨素自己病死,还能怪到朕头上了?莫名其妙!王爱卿,你可要知道,杨素得病时,朕可是每天都派太医过去为他诊病号脉,进服汤药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都是些别有用心的奸恶之徒的诽谤,至尊不必放在心上,但杨素那时候好象还确实是信了陛下有除他之意,所以向李渊求救过,结果李渊没有理他,杨素死后,杨玄感不敢对陛下有所怨望,却把这气撒在了李渊身上,退婚之事,大约也是一种报复之举吧。”
杨广冷笑道:“他就是对朕有怨望又能如何,还敢造反不成?”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是没这个胆子的,但是杨素诸子,因为此事肯定也会对陛下心存不满,微臣以为在这种时候,可以借您刚才想要办的事情,试一试杨氏的忠诚度。”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王爱卿的意思是?”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让杨玄感的好兄弟李密当御史,来专门巡察杨素举荐的那些官员。”(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 影帝对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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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王爱卿,你这是何意,让李密去查那些官员?”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陛下,杨玄感现在刚刚有丧父之痛,按国法要在家守丧,不能出来为官,但李密就没这个限制,而且他现在没有官身,只有勋爵,完全可以任命为巡察御史,他和杨玄感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生死兄弟,如果陛下给了他这个职务,以他的聪明,一定知道是何用意,其实就是要用实际行动表个态,对陛下是支持,还是反对。”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你太有才了,这个主意都能让你想得到。只是李密就很清楚杨素有哪些才是心腹吗?他就算想向朕效忠,又如何得知杨素家的内情呢?要知道杨素也不太可能把自己的所有党羽告诉杨玄感吧,更不用说李密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陛下请放心,这种世家间的传承,不会仅仅留下一个当主的位置的,前任家主的所有机密,包括累世的忠仆,忠诚的部曲,以及自己举荐过,可以用得着的人,都会有一份档案留给新任的当主,包括控制这些人的办法,都会写在上面,而这些,就是世家之所以能一代代流传的根本原因。”
杨广点了点头:“那么象王爱卿这样的,曾经通过行贿方式搭上杨素的,是不是也会被编进这个档案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肯定要的,当初微臣向杨素行贿时。还留下了字据。这些大概就是杨素想要要挟微臣以后为他办事的把柄。所幸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找过微臣,更没有提什么非份的要求。”
杨广冷笑道:“我道王爱卿今天怎么会主动把这行贿之事给坦白呢,大概也是知道此事瞒不住了,所以提前向朕坦白请罪吧。”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副悲伤的神色:“陛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以陛下的天纵英明,早晚都会查到,所以每天晚上都为此事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今天说出之后,也不求陛下能宽恕,只求心安而已,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微臣,微臣都无半点怨言。”
杨广微微一笑:“好了,君无戏言,刚才朕已经说过不追究你的行贿之罪了,你继续说,是不是象你这种情况。有把柄在杨素手上的,都会给编进这种档案?”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微臣当年曾经参与过在蜀中查访蜀王杨秀谋逆之事,当时的杨素就派了人跟我一起去查办此事,靠了一个以前在杨秀府上当长史的人的举报,我们才掌握了大量的证据,而这个人正是当年给杨素抓了一个把柄,才甘心听命于杨素,受之驱使,多年来一直在搜集杨秀的罪证。”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情况他完全没有想到,甚至让他的后背心开始发凉:“王爱卿,你说的是事实吗?你是说在朕的朝中,也会有很多官员象这个人一样,有把柄捏在象杨素这样的人手里,受之驱使?如果他们有一天有不臣之心,那朕岂不是很危险?”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陛下,事实很残酷,就是如此,之所以关陇军功贵族和山东大世家的势力这么庞大,不仅在于其互相累世结为姻亲,互为倚靠,也在于这些大世家一代代地搜罗别人的罪状,操纵和控制别的官员为之服务,所以能做到一呼百应,当年的高熲,昨天的杨素,都是深谙此道的高手,这才可以一手遮天,时间一长,就可以虚君实权,架空皇帝。”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看来朕下手还是慢了,早知道有这些关系,朕应该更早就主动除掉杨素才是。王爱卿,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那么你说,杨素会不会靠着自己的这些党羽,留下势力,让杨玄感掌握了这些人,以后向朕发难复仇?”
王世充笑了笑:“陛下稍安勿躁,刚才微臣说过,这次的事情,是一个试探杨玄感和李密忠诚的绝好机会,李密接到这差事后,一定会向杨玄感讨要这份名单,如果杨玄感有反心,那就不会向李密交出这份名单和档案,那么就证明这二人有异心,陛下就需要找借口把这两家给铲除掉。”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楚国公和蒲山郡公府都是特大世家,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两朝重臣,一个是西魏开国的柱国家族,都算是顶尖世家,朕若是无故对他们下手,会不会激起公愤?”
王世充微微一笑:“微臣愚见,反行一定要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不能等他们有了谋反的实际行动后再下手,如果李密不肯查处大批的杨素党羽,那陛下可以先治李密的办事不力之罪,再从李密那里查探他和杨玄感的关系,等到查抄杨素府的时候,自然会有大批的违禁制物,以及多年受贿的财宝被查出来,到那个时候,以国法处置,也不会有人提什么意见的。”
杨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那么,朕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把所有党羽都供出来了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微臣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他们如果要上报不法官员,那肯定绕不开微臣,如果他们不举报微臣,就说明没这个意图了。还有,微臣知道三个人是杨素以前的心腹,如果举报了这三个人,那就说明杨玄感是真的放弃一切野心,安心臣服于陛下了。”
杨广的眼中精光一闪:“哪三个人,爱卿快说。”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第一个,乃是上大将军,幽州总管李子雄,此人当年被杨素所举荐,在杨谅谋反时单车借道突厥去幽州。拿下了当时的幽州总管窦抗。接管幽州兵马。然后东进太行,打败了杨谅军的大将刘建,以此功劳,位居幽州总管的要职,现在天下各大州的总管多废,惟这幽州总管还在,所以李子雄是杨素举荐的人里,为数不多的掌军大将。如果杨玄感真的忠心,首先就要放弃此人才是。”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李子雄掌兵在外,若是李密跟他通气,他在外面狗急跳墙怎么办?”
王世充正色道:“陛下可以传旨召回李子雄,给他一个尚书级别的高官,然后再让李密开始调查他。”
杨广沉吟了一下:“现在民部尚书的位置暂时空缺,就依爱卿的意思,给他这个职务好了。还有两个人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第二个人嘛,是前刑部尚书,相州刺史薛胄。”
杨广讶道:“薛胄?他不是一向是高熲的人吗?什么时候又投了杨素?”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陛下。薛胄也是个墙头草,当年先是效忠高熲。还在先皇想要废高熲的朝会上率先抗命,可是等高熲倒了以后,他见势不妙,就在仁寿二年的时候转投了杨素的门下,之所以微臣有如此把握,就是因为当天微臣在行贿的时候,薛胄正好在微臣之前出来,当时他还神色很慌乱,所以微臣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杨素的党羽,果然,不到一年后,他就被杨素通过苏威举荐,推荐为相州刺史,镇守邺城这座曾经的关东第一名城了。”
杨广点了点头:“想不到薛胄居然投了杨素,相州那位置太重要了,当年尉迟迥就是据邺城作乱,虽然在事败后邺城被先皇毁掉,但这里毕竟是从曹魏以来多个北朝的旧都,如果有人在此作乱,有可能会震动整个关东。王爱卿,多谢你的提醒,这个薛胄,朕一定会多加留意的,第三个人是谁?”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意:“这第三个人,则是杨素的侄女婿,内史侍郎封伦。”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这个才是跟杨素最亲的人,也是他最早所举荐的,现在杨氏一门的亲族中,除了身为内史令的杨约以外,就是这个封伦的官职最高了。王爱卿,这个人很重要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人心机深沉,而且身在内史省,负责纠察弹劾之职,所以杨约和封伦这一对杨氏亲族,必须要调离内史省,杨约其人可以出外为刺史或者郡守,而封伦,就要看李密查得如何了。如果李密连封伦都举报了,那杨玄感应该是彻底放弃了一切非份之想,微臣以为,这样的杨玄感,就会成为陛下最忠实的臣子的。”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杨玄感号称天下第一猛将,朕正有意平定天下,也需要此人相助,并不想因为杨素的关系而废了他,如果他能证明自己的忠诚,那以后朕也会对他委以重任的。”
杨广说到这里,志得意满,今天他跟王世充的对话,让他非常满意,王世充的才干他是很清楚的,但他一直信不过王世充的忠诚,可是今天王世充的表现,实在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他冲着王世充微微一笑:“王爱卿,今天你对朕如此忠诚,朕应该如何奖励你呢?”
王世充心中长舒一口气,今天总算是可以平安渡过了,看起来自己扔了两块杨素的肥肉同时,再搭上那个讨厌的封伦,这一计算是成了,回头只要跟李密对上口径,那杨家,李家和自己这回都能算顺利过关,接下来的事,就是按原定计划向宇文述和封伦报复了。
王世充的脸上换了一副异常恭顺的表情:“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所给予的,陛下要微臣做什么,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地去完成,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广微微一笑:“王爱卿,明年朕有意巡视北方边境,然后征伐吐谷浑,你有没有兴趣跟随朕一起出行?”
王世充的脸上摆出一副忠贞不渝的神情,一个响头磕得地上都要给砸出一个小坑:“微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个时辰之后,深夜。东都洛阳城外的满园地下秘室里。王世充和李密。杨玄感相对而坐,个个沉吟不语。
杨玄感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而李密也是一身夜行打扮,二人现在看起来愁眉深锁,而王世充则神情自若地喝着一杯酸梅饮子,时值早秋,这种酷暑时喝的饮料已经不是太流行了,但在这不透气的密闭暗室里。火把的温度仍然让这里如同蒸笼,是以王世充还是在进屋前让手下给每人倒了碗酸梅饮子以解暑降温。
李密抬起了头,看向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行满,为何不与我二人商议,就自作主张行此之计?”
王世充淡淡地一笑:“时发突然,杨广就在那里问我如何判断妙才和你玄?兄是否忠诚,我总不可能在这时候跑来跟你们商量吧。”
杨玄感的眉头皱了皱:“可是你这次一下子把李子雄和封伦都给扔了出去,要说封伦跟你有仇,你要借机害他,也就罢了。李子雄可是先父留下来唯一手握重兵的将军,为何也要出卖?你这样一搞。我们手上还有什么可以倚重的掌兵将领?还有那个薛胄从没有投靠过先父,你把这样三个人都跟杨广提,究竟是为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封伦一直盯着我,而且又是你杨家的人,知道很多事情,是第一个要除掉的,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当官,跟宇文述来往,不然我们的事迟早会败露。妙才,你不能因为跟你这侄妹夫的私情,而误了我们的大事吧。”
杨玄感沉声道:“我也一直不喜欢封伦,这个人阴阳怪气的,你要对付他,我也没意见,可另两个人呢?”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闪:“那薛胄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一个诱饵,借着打击这个人,再查办一些原来高熲的手下,贺若弼在荆州蠢蠢欲动,我不能让这个无脑的家伙提前坏了我们的事,所以一定要用薛胄给他提个警告才行。高熲是聪明人,也会提醒贺若弼让他这时候别乱来的。”
李密皱了皱眉头:“行满,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借着这次的机会搞掉贺若弼?老实说,我也觉得此人野心勃勃,做事又冲动无谋,连高熲都无法控制他,他又知道了你全部的底细,加上那张臭嘴,早晚都会出事。”
王世充冷笑道:“我也需要留下他多少牵制一下萧铣,至少让姓萧的现在抽不出手来害远在东都的我们 ,等我们撑过这两年,平安渡过后,再跟他算总账不迟,再说了贺若弼跟楚国公一向不对付,也不可能象别人那样靠送钱走楚国公的门路,我就是有意构陷他,只怕也难让杨广相信,反正有萧铣跟贺若弼死掐,我们暂时不用出手,只需要扔出个现在无权无势的薛胄就行。”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这里并没有薛胄给先父行贿效忠的誓书,怎么去害他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胄在上次杨谅起兵的时候,没有全力打击叛将纂良的部队,甚至因为跟此人以前有私交,在他兵败来投后还加以庇护过,后来东窗事发,但薛胄仍然因为有过战功而逃过一劫,留任了相州刺史。只是当时杨广平叛之后心情好,没注意到这点,玄邃这回去查案时,抓住此事作文章,杨广现在对于有人瞒着他收留反贼之事极为敏感,只此一件把柄,就足以让薛胄丢官甚至是送命了。”
杨玄感紧跟着问道:“那李子雄呢?他可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掌兵外援了,把他也搭进去,是不是太过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妙才,我也知道李子雄是楚国公生前为你精心布下的一着后手,但恕我直言,这个棋子,你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不果断舍弃,我们是没有前途的。”
“你仔细想想,我大隋是府兵制,但幽州一地作为防备高句丽与契丹的前线地区,还是有一支两三万人的常备精锐,当年李子雄得到楚国公的推荐,单车上任,擒拿立场不明的窦轨,然后从此升任幽州总管,现在天下的总管多被废除,惟幽州一地的总管还设立着,加上李子雄是楚国公所举荐,即使我不提,他也早就成了杨广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让杨广对我们还心存疑虑,不如干脆主动把他抛出来,就说当年他是因贿赂楚国公而得官,在幽州的时候专权任事,那很快就会把他的官给罢免了,以后有机会了再联络他就是。”
杨玄感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幽州的强悍军队,就这样放弃了?实在可惜啊,去年平杨谅时,我们可是见过幽州军甲兵犀利,军容严整,实在是天下的精兵锐卒啊。”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李子雄自己是单车上任,他能指挥得动这些兵,是以朝廷的名义,如果要他指挥这些人叛乱,就没几个人会听他的了,幽州我去过,在南边的瀛州和冀州,杨广早已经布下了薛世雄这样的精锐防范,就算李子雄真的可以调幽州兵南下,也会被薛世雄所部阻击,西不能入太行,南不能下黄河,时间一长,必定人心离散,不战而溃。”
李密点了点头:“行满说得不错,关东那里的世家大族,也对于改朝换代不感兴趣,认为那些不过是关陇集团之间的自相残杀罢了,当年尉迟迥据邺城作乱,表面上有众二十多万,但都是没什么战意的乌合之众,真正为他死战的,只有他从关中带去的几千亲兵而已,所以他一个多月就失败了。杨谅的情况比他稍好点,但真正好使的也就是那三万龙骑禁军,所以我们不能指望才在幽州呆了一年多的李子雄,能真正帮上什么忙。”
杨玄感迟疑了一下,叹道:“可是就这样把李子雄将军给出卖了,会不会让先父的旧部和宾客们寒心,以后我们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也用不上了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妙才,人总得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能谈以后的事情,要是自己当前的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今后起事呢,再说了,没了楚国公的权势,本来就不能多指望这些所谓的故旧,就是连你楚国公府的仆役护卫们,不也散去了一大半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神色变得坚毅起来:“那就听行满的话。不过行满,依你的说法,我们最后还要把你也给揪出来,那会不会对你以后不利?还有,以何罪名来处罚你呢?”
王世充神色平静,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字条:“这是我五年前写下的一张礼单,上面有价值一千万钱的各种珠宝玉器,专门就是为了给今天作准备的,我也跟杨广说过,给过楚国公这张礼单,以作为效忠他的誓书,上面有我的签名画押,你把这个留着,到时候由玄邃作为弹劾我的罪证,自然可以把我免官。”
杨玄感站起身,走上前去收下了这张字条,递给了李密,李密的眉头却一皱:“行贿千万,在本朝是重罪,要交大理寺论罪的,至少是丢官。当年王世积不过送给高熲和贺若弼几匹宝马,就招致了杀身之祸。行满,如果这是杨广给你设了个套,让你往里钻,只凭这张贿单,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你真的想好了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表情:“玄邃啊,你要知道,如果杨广真的想取我性命,不需要任何证据和理由,随便安一个往我身上放就行,我不是你们二位,他下手还要顾忌关陇集团的反应。而且今天我主动跟他坦白过这事,如果他想对我下手,当时就可以把我拿下了,不用你再查到这个罪证的。所以我应该会给免掉现在的刺史官职,贬为平民,但等到明年杨广出巡的时候,我一定会得到起复任用,随他的车驾,去巡视北边一带。到了那个时候,也是我跟宇文述彻底摊牌的时候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八章 突厥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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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早,塞外漠南之地,已经一片青草葱郁,而启民可汗所居住的大利城,则已经从当年的一个临时小木城,扩建成了一座方圆五里,砖石砌筑的大型城市,城内到处都是集市与蒙古包,而围绕着这座城市的,则是方圆几十里草原上星罗棋布的帐落和成群结队的牛羊。在这大利城的正中央,一座金顶的大帐傲然而立,足可以容纳几百人入内,而在这金顶大帐前面,则高高地飘扬着一面狼头大囊,预示着整个草原的霸主,大漠狼王的突厥可汗的权威。
启民可汗一身汉服打扮,没有留传统的突厥辫发,而是梳了一个汉人标准的发髻,穿着上好的丝绸衣服,正襟危坐在自己那张紫貂皮制成的大椅上,两手摆在自己的大腿上,神态极为恭敬,全无一点突厥可汗的嚣张与狂妄。
而在这汗座之下,左右两班站着扶刀而立的突厥各部大人,王子,设与特勒(都是突厥官职,相当于汉人的宗室贵族,分到各部落当首领)们,咄苾,俟利弗和咄吉这三兄弟都仍然是戴着皮帽,穿着狐皮紧身袍子,辫发左衽的典型胡人打扮,站在最靠着汗座的地方,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愤怒,而握着刀柄的手,则捏成了拳头,微微地发着抖。
长孙晟一身三品紫袍打扮,手里捧着一张黄色的绢帛国书,傲然站于这突厥汗庭之中。周围的众多突厥贵人一言不发。大帐内静得只能听到外面大风吹过帐幕的声音。而众人的心情也随着那被吹来吹去的幕布一样,七上八下。
还是启民可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干笑了两声:“长孙大使,两年不见,你可是瘦了不少啊,我们可是一直怀念你这位老朋友呢。”
长孙晟微微一笑,露出两颗黄牙:“长孙也是非常想念可汗,只是我朝至尊即位以来。一直忙于内政,这两年也没有时间向突厥这里遣使传书,现在我大隋内部已经安定,至尊念及大汗与我大隋长久以来的兄弟之情,特命长孙前来,献上国书。还请大汗笑纳。”
启民可汗的脸色变得异常地恭谨,站起身,认真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就要象以前接受杨坚圣旨时那样,下跪受旨。
咄吉忍不住了。开口道:“父汗,您是草原大汗。天之骄子,即使是面对天朝上使,也不能失了我们大突厥的尊严,岂可随便向人下跪?”
启民可汗的脸上微微一红,他知道自己这个入过塞称过臣的可汗,在草原上的突厥人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但没想到今天自己的儿子却在这里公然挑战自己,他扭头看向了咄吉:“你小子懂什么,天朝对于我们阿史那氏有继往绝之恩,以前阿大也一直是这样跪接天朝的圣旨,还不一边站着去!”
俟利佛朗声道:“父汗,以前大隋的先皇在位,他是您的岳父,又是我们突厥的恩人,您向岳父下跪,并无不可,可现在大隋换了新的天子,和您的辈分一样了,我突厥和大隋乃是兄弟之邦,您再下跪,只怕不太合适了吧。”
启民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时间他也收回了准备弯曲的膝盖,沉吟了起来。
长孙晟冷冷地说道:“突厥和大隋虽然是兄弟,但大隋对于大汗可是有大恩的,就是各位现在所处的大利城,也是我大隋牺牲了数万将士,打败了都蓝可汗,为了您建立起来的,现在我大隋虽然先皇驾崩,但大汗顾念先皇的恩情,向我大隋下跪,又有何不合适的呢?”
启民可汗咬了咬牙,双眼中精光一闪:“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本汗一向感激大隋的恩情,常思效忠之意,但也请长孙大使体谅我们突厥人的心情,本汗祝大隋国运既寿且昌,大隋天子龙体健康。”他说着,一撩前襟,单膝下跑,以手按胸口,神情极为恭敬,长孙晟的眉头一下子松了开来,而突厥众人,则气得一个个扭头他顾,不再说话。
长孙晟摊开了手中的黄绢,开始朗读起文中的内容,主要是说杨广思念启民可汗,不日将亲自巡幸北方边界,邀请启民可汗和诸位王子一同随驾出巡。
长孙晟读完之后,启民可汗从地上站了起来,亲自上前两步,恭敬地接过了这道国书,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长孙大使,大隋天子真的这回要来漠南吗?”
长孙晟哈哈一笑:“这些不都在这国书里说清楚了么,这回是我们大隋天子第一次亲自出塞,大汗可一定要好好接待啊。”
启民可汗笑道:“这是当然的,本汗一定会好好准备,迎接好大隋天子的到来。长孙大使,如果您不拒绝的话,本汗愿意带您参观一下这座您一手建立起的大利城,看看这些年咱们草原上的变化。”
长孙晟微微一笑:“这可是长孙此行的目的之一啊,大汗,还是你了解我!”
入夜,大利城中东北角一处隐藏的帐落,看起来平常无奇,可是帐外却散布着二十多个看着象是商人打扮,却是孔武有力,目光炯炯有神的护卫,任何想要接近这里的牧民和商人,都会被这些人远远地赶开,根本想不到突厥最尊贵的三位王子,此刻正在这帐中密商呢。
膻香四溢,帐中的铁架子上正烤着一只全羊,三位王子的身边,都摆着几串烤好了的肉串,两个聋哑的厨子,这会儿正在无动于衷地翻转着这只肥羊,并切下一片片的烤肉,串成肉串,递给三位正在喝着酸奶酒,吃着烤肉的王子。
俟利弗恨恨地咬了一口手中大串上的羊肉:“父汗也实在是太过份了,以前咱们实力不足的实力只能仗着汉人的势。丢点脸也就忍了。可是这几年下来。咱们突厥的实力已经恢复,光咱们三兄弟手下的控弦之士,就不下二十万,更不用说父汗这里的本部精锐了,还用得着向汉人这样低三下四的吗?”
咄吉灌了一大囊马奶酒,抹了抹嘴巴:“唉,咱们兄弟三个这几年容易吗,靠着最初时的那几千帐落。在这草原之上,大漠南北东征西讨,可没得过汉人的什么好处,用得着对汉人这么死心踏地吗?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来参加这个鸟大会了,气得我一肚子大便!”
咄苾一直没有吃肉,他在一边静静地思考着,三个王子中,虽然他的年龄最大,但由于其母亲出身低下。算是个庶长子,不如草原贵妇所生的俟利弗和咄吉这两个同胞兄弟地位高。也正是因此,他才给远远地打发到荒凉落后的漠北地区自生自灭,可这几年通过王世充的大力扶持,他的实力反而成了几个兄弟中最强的一个了,就连桀骜不驯的铁勒人,也都被他征服和控制,有骑兵十万。草原之上,强者为王,这也是他可以现在和两个一向不怎么来往的兄弟们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本钱。
咄吉和俟利弗对视一眼,对咄苾说道:“大哥,可是小弟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入不得你的耳吗?”
咄苾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今天父汗的表现,每个突厥人都会觉得屈辱的,咱们突厥人是什么?是大漠的苍狼,草原的雄鹰,怎么能一辈子向汉人这样卑躬屈膝呢!”
俟利弗一张嘴,一阵强烈的酒气喷涌而出,火光映着他那张红通通的脸:“大哥,那你说怎么办?今天只是来了个长孙晟,就让父汗跪下了,改天隋朝皇帝来了,我们岂不是要给他当奴隶,端屎送尿啊!”
咄苾的嘴角抽了抽,沉声道:“三弟,那你说怎么办?”
俟利弗咬了咬牙:“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凭咱们兄弟手上这二十万人,等隋朝皇帝来了,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把他给抓到手上当人质,逼隋朝以后每年进贡,哈哈,怎么样,大哥!”
咄苾没有马上回答,转头看向面沉如水的咄吉:“二弟也是这样想的?”
咄吉犹豫了一下,说道:“老三的想法虽然大胆,但只怕不易实现吧,隋朝皇帝不可能孤身出塞的,身边必定有千军万马,再说我们二十万大军的动静太大,要是提前告诉他们这回是袭击隋朝皇帝,只怕会走漏风声,也没多少人愿意干的。”
咄苾点了点头:“二弟所言极是,这样的大事,是保不住秘密的,咱们兄弟三个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下面的那些部落大人,特勒们未必会跟咱一条心,万一哪个王八蛋跑到长孙晟那里告状,那可就完了,我听说那个新皇帝杨广,并不是个甘于守成的良善之辈,这回突然要北巡,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咱们这回不能太冲动,还是得先观望一下再说。”
咄吉哈哈一笑:“还是大哥看得远,弟弟听您的。唉,大哥,其实这次大会,我来主要是想见见大哥您,自从五年前咱们三兄弟在那夏州分手之后,就再也没照过面,弟弟这些年看大哥兵强马壮,那可真是心里高兴得紧啊。”
俟利弗也附和道:“就是,咱们两兄弟可是在漠南和辽东,有自己的办法从汉地取得各种补给,尤其是走私的生铁,可大哥您在漠北,还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难不成您还认识了什么贵人,在暗中支持你吗?”
咄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们真想知道是谁在一直帮我?”
俟利弗和咄吉同时双眼一亮:“是谁?”
咄苾笑着长身而起,拍了三下手,低声道:“魏先生,您可以进来了。”
一个戴着狐皮帽子,梳着辫发,一身突厥人打扮的中等个子掀帐而入,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微黑,五官端正,下颌上一把山羊胡子,尤其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绝非寻常之辈,虽然是突厥打扮。但一看就是个正宗的汉人文士。而在他身边的。则是那须发斑白的咄苾头号智囊,前北齐宗室高宝义。
来人正是魏征,这回奉了王世充的密令,混在长孙晟的团队中出使漠北,就是为了和突厥人搭上线,实施那个精妙的计划。
咄苾笑着对双方作了介绍:“这位是和我老朋友,隋朝的首富,开府将军王世充身边的智囊。魏征魏先生,而这两位,则是我的两位尊贵的弟弟,草原的王子,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吉。”
双方互相行礼,两个突厥王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征,咄吉叹道:“小弟早就知道大哥一定是有贵人相助,可没想到是那大名鼎鼎的王世充王将军,有他相助。大哥能发展得这么快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小弟还是有一点不明。大哥您远在北漠,又是如何能与王将军建立起联系的呢?”
王世充多次出征突厥,多年来也一直跟突厥有贸易往来,在草原上的知名度极高,除了长孙晟外,普通的突厥人都知道这位中原豪富,王家商铺的名头早就传遍了大漠南北,即使是愚昧的铁勒人也知道,这位中原的王将军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呢。
魏征微微一笑:“这回我家主公碰到了些麻烦,无法亲自前来,特意要在下向三位王子致歉,不过这回我出来之前,主公特意吩咐在下,跟咄苾王子已经合作多年了,非常有默契,自不待言,但是这次是跟咄吉和俟利弗王子的第一次见面合作,所以务必心诚。有些事情就不能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的好。”
咄吉和俟利弗对视一眼,俟利弗的年纪最轻,按捺不住,开口道:“听魏先生的意思,好象对我们的情况也很了解啊,是吗?”
魏征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两个半块的玉佩,递给了咄吉和俟利弗二人,二人脸色一下子大变,这是他们在夏州时和杨玄感交易时的信物,早在仁寿末年的时候,杨玄感就和红拂一起走过夏州(在大兴北边的河套草原上,是汉朝时的朔方郡),并在那里亲眼见到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二人与三位王子的生铁走私,并将计就计,跟朔方当地的有力人士梁师都一家达成了长期合作的协议,一边通过他们和突厥王子以生铁交易的方式进行暗中联系,一方面帮梁家在内地打开马市,上次王世充在郢州用来打赌的战马,就有不少是从杨玄感与梁家联手经营的马行里运过来的,只是每次交易,都要凭这半块玉佩作为信物。
咄吉和俟利弗也各自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与手上的半块一对,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咄吉一边把这半块玉佩还给魏征,一边说道:“想不到王将军和杨世子居然还是朋友,自从楚国公去世之后,听说杨世子就暂时和我们在内地的朋友切断了联系,我们还很遗憾可能会失去杨家这个有力的朋友呢。”
魏征面不改色,缓缓地说道:“楚国公杨素,功高震主,为杨广所不容,所以将之逼死,现在杨世子和杨广已经成为不死不休之仇,昏君忌惮杨家的实力,杨世子在这种时候也只能选择隐忍不发,一边切断了和楚国公旧部的联系,装着安心在家服丧,一边积蓄力量,通过我家主公来联系各方的英雄豪杰,以为外援,只待时机成熟,便共襄盛举。”
俟利弗兴奋地说道:“想不到王将军和杨世子也对隋朝皇帝不满,有心起事了,大哥,你跟王将军谈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他能帮我们杀了隋朝皇帝,然后攻入中原呢?”
魏征的脸色一变,正色道:“三王子,魏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您,王将军和杨世子之所以有意除掉昏君,是因为杨广残暴不仁,为祸天下,而且以其昏暴随时有可能向杨世子和我家主公下手,我们起事是自保之举,并不想象五胡时的那些汉奸贼子一样,引你们突厥人进入中原,烧杀抢劫,这一点还请您明白。”
俟利弗的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不引我们入汉关,你来找我们做什么?难不成你这趟冒险而来,是为了和我们谈以后做生意的事?”
咄苾一看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说道:“三弟,你误会了,魏先生和王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联手除掉暴君,另立明主,以后新皇帝和我们突厥之间是真正的兄弟之邦,平等相处,而不是象今天这样,派长孙晟过来当着所有部落大人和王子们的面,公然羞辱我们的大汗。”
咄吉拍了拍俟利弗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转头对魏征说道:“魏先生,你这回来,是想跟我们商量一个办法,让王将军和杨世子当内应,引我们在下次杨广北巡的时候攻杀他吗?”
魏征摇了摇头:“不,你们可能不清楚,杨广此人,靠着演戏而夺得储君之位,以后又弑父杀兄,所以极度缺乏安全感,每天出个恭都要有几十个护卫守着,出巡江都也要步骑二十多万人在运河两岸跟随,这回要北出塞,来巡视漠南,主要是为了显摆他的天子威风与排场,现在他已经调集了近五十万大军,从关中到并州一带排列,一旦出关,那就会是旌旗千里,旗鼓震天的排场,你们三位虽然兵强马壮,只怕也不太可能偷袭得手。”
咄吉和俟利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刚才想要攻杀杨广,入主中原的豪情壮志一下子烟消云散,俟利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五,五十万大军?”
魏征微微一笑:“大隋的人口已经超过九百万户,五千万人,各地府兵不下两百万,灭南陈时就运用了五十万以上的军队,两次反击你们突厥,每次出动也都在三十万大军以上,这还是先皇爱惜民力,没有全国总动员的结果,杨广可不管这些,他是需要排场越大越好,所以这回征发了整个关中到并州,冀州的府兵,步骑五十多万,已经全部整装出发了,列于从东都到代州的千里官道上,怎么,这么重大的内地军情,你们都不知道?”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唉,魏先生,您有所不知啊,自从我们突厥臣服于你们大隋之后,原来在边关的市集就全部移到大利城这种漠南游牧城市来进行了,我们突厥的商人,不许进入汉关,所以也无法向大隋派出间谍细作。若非魏先生肯告诉我们此事,我们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呢。”
魏征心中一动,原来以为只有咄苾王子远在漠北,对中原情况不熟悉,可没想到身处漠南和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咄吉与俟利弗也对中原一无所知,看来长孙晟还是厉害的,断掉了突厥进入隋境的眼线,让突厥对大隋的内情一无所知,反过来长孙晟却是对突厥的动向了如指掌,也难怪他有信心让突厥重新统一了。
可魏征的脸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这些事情我们主公早就知道,所以这次要我特地来通知二位王子,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大隋的国力之强,军力之壮,并非你们现在可以对付,当年东西突厥两可汗极盛之时,联手也非大隋对手,现在只剩你们一家,而且你们的父汗还不同意你们的做法,就更不能莽撞从来了,一个不小心,阿史那氏就有灭族之祸。”
咄吉和俟利弗听得浑身冷汗直冒,一边抬袖子擦汗,一边暗道幸运,咄吉问道:“那王将军的意思是什么?要我们错过这次机会,也跟杨世子一样,潜伏待机?”
魏征微微一笑:“二位王子,多年来一直是跟现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的两位公子在秘密进行生铁交易吧。”
咄吉和俟利弗不约而同地看了咄苾一眼,咄苾笑道:“咱们跟宇文家的事情,杨世子早就看到啦,今天咱们还是跟魏先生谈谈这件事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九章 秘密协议
魏征的眼中精芒闪闪:“二位王子,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们跟宇文家的二位公子多年来一直生铁走私的事情,杨世子是一清二楚,所以主公也知道这些事情,现在的情况有了变化,宇文述有意对杨世子和我家主公下手,一来想除掉一个未来的劲敌,二来也估计是看上了我家主公的产业,你们说吧,以后是要跟宇文述继续做朋友呢,还是想和我们家主公和杨世子建立良好的关系?”
咄吉和俟利弗对视一眼,俟利弗说道:“二哥,你来说吧,我一向是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咄吉的身上,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在我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想先问问你,这么多年来,你的生铁是如何得到的?你在漠北,并不与大隋接壤,难不成你的生铁是王将军的商队远远地带过去的?可他们又是如何通过各路盘查的?”
咄吉微微一笑:“二弟有所不知啊,我们根本不是走的大隋的关**易,而是从西突厥那里收获铁矿石的。”
咄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西域?怎么可能!达头可汗在位时,西突厥跟我们可是死敌,就算后来的处罗可汗即位,两家的关系仍然是处于敌对状态,一直对我们大突厥生铁禁运,他们又怎么可能给你这些铁矿?”
一直没有开口的高宝义哈哈一笑:“二王子,处罗可汗给我们的,可不是什么铁矿石。而是直接打造好的铁甲钢刀。每年给我们三千套。还有每年两百万个的铁箭头。不是靠了这样的帮助,我们家大王子又怎么可能在几年内就打造出数万铁甲精骑呢?”
咄吉的喉结动了动,咽下了一泡口水,忍着心中的激动与强烈的妒忌,说道:“这怎么可能?就算处罗可汗愿意卖,他难道自己的军队不装备了吗?据我所知,以前达头可汗在位时,也不过一年能生产这么多铁制武器啊。”
咄苾笑着指向了魏征:“这就是要靠王将军的鼎力相助了。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处罗可汗作为阿波部的小可汗,能登上西突厥的大汗之位,全是靠了王将军和裴世矩侍郎在后面的大力扶持,事成之后,他还派了大批汉人的工匠进入金山(今天山,出产大量铁矿石,突厥部落的兴起之地),打造这些铁甲战具,所以现在西突厥的武器甲胄。每年的产量从以前的两三千套,已经暴涨到了一万五千套。你们现在明白了我是如何能迅速扩张实力了吧。”
俟利弗恨恨地咬了咬牙:“就宇文述给我们兄弟走私的生铁,每年撑死了也就打个六七百套,有时候还不够战损的呢,就这样,每次还要我们低三下四的,好象欠了他多大情似的,杨世子虽然出手阔绰,却很少跟我们做这生铁交易,要我来决定的话,那没啥说的,以后肯定跟着王将军走啊。”
咄吉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急着表态,魏征一直在察颜观色,俟利弗一介武夫,喜怒形于色,极好对付,但这咄吉倒是有些城府,现在他不急着表态,大概也是不想完全断了和宇文述的关系,作出选择,毕竟宇文家是跟他们合作了多年的老客户,即使能力有限,也是自己主动找的,可靠性方面没什么问题。而一旦和王世充合作,以后全面受制于咄苾不说,再想回头找宇文述,也就难了。
魏征微微一笑,对咄吉说道:“二王子可是有什么疑虑?”
咄吉点了点头,沉声道:“魏先生,你今天来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我很赞同,你说我们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藏着掖着,对不对?”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二王子有何高见或者问题,但说无妨。”
咄吉马上说道:“那好,我想先问一下,宇文述现在在隋朝的地位如何,又跟王将军有何仇怨,是否真的无法化解,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了?”
魏征正色道:“现在杨广即位后,军政大事,几乎全部出自五个人之手,号称五贵,军事上由宇文述统领东都内外的番上部队,也是全**队的最高指挥,诏书的起草由中书侍郎虞庆则负责,具体的政务由尚书左仆射苏威来办,对外的奇谋妙计由吏部侍郎裴世矩来制订,而监察百官,控制朝政的任务,则是由太常少卿裴蕴来负责,所以宇文述可谓在军界一枝独秀,权势冲天。”
咄吉倒吸一口冷气:“那你们还敢跟他作对?杨世子现在在服丧,没有官职,而王将军现在又是何职务,能跟这宇文述斗?”
魏征微微一笑:“我家主公前一阵被人举报曾经向楚国公杨素行贿求官,因此被免官夺职,现在算是一介平民在家,只有个开府将军的勋官虚衔罢了。宇文述是看上了我家主公的万贯家产,所以才想要捏造罪名,陷害我家主公。”
咄吉的眉头开始拧到了一起,就连咄苾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这些突厥王子对中原的内情一直不是太了解,多数也是通过王世充传递的消息,没想到这回王世充惹上的宇文述有如此雄厚的实力,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了。
魏征一看三人态度,哈哈一笑:“三位王子可是认为我家主公斗不过宇文述?”
咄吉叹了口气:“魏先生,无论是在我们突厥还是在你们大隋,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们以前跟宇文述合作,是因为他跟杨广有姻亲关系,算是皇亲国戚,现在听你这一说,他掌了全国的兵权,那就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王将军就算再有钱,又怎么能斗得过这样的权臣呢?我看要不要我们跟宇文家打个招呼,劝他们这次放过王将军呢,当然。王将军也要转让一些产业。以保平安才是。”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咄吉王子还是不知道我家主公的实力啊。你想想看,我家主公一个区区四品的开府将军,又是怎么才能做到能扶持处罗这样的小可汗登上西突厥大汗之位的?又怎么能做到和楚国公这样的超级世家,还有裴世矩裴侍郎这样的当朝新宠多年来一直秘密结盟的?”
咄苾的双眼一亮,一拍大腿:“对啊,裴侍郎也是现在杨广的红人,不比宇文述差,王将军跟他是朋友。又怎么可能斗不过宇文述呢?”
魏征微微一笑,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宇文述这回要对主公下手,主要是因为受了一个叫封伦的小人挑唆,此人是楚国公杨素的侄女婿,多年来一直妒忌主公,但以前楚国公和主公的关系很好,他也不敢造次,现在楚国公死了,这个封伦就去唆使宇文述,借着杨广要清算杨素的机会。捏造罪名,把主公也拉下马来。然后抢夺主公的产业。”
咄苾喃喃地念了两遍“封伦”二字,摇了摇头:“这个人很坏,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啊,楚国公英雄一世,怎么会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侄女婿?”
魏征叹了口气:“此人才华横溢,可惜人品极为低劣,是个不折不扣的趋炎附势的小人,当年楚国公爱惜其才,把侄女嫁给他,还向先皇杨坚多次举荐此人,让他进了内史省当了舍人,后来官至侍郎,可他按着楚国公家没落,马上就改换门庭转投宇文述,而这个见面礼,就是想陷害我家主公和杨世子。用心何其险恶!”
咄吉哈哈一笑:“魏先生,你今天是算准了宇文述已经派了封伦找过我们,才请大哥约我们过来密商此事的吧。可是我从封伦的嘴里,听到的为什么是完全相反的事情?只说王将军也是心机深沉,阴险毒辣,还说当年都蓝可汗的那个大义公主,就是给他设了个局除掉的,父汗入关成为汉人的傀儡,也是他一手策划的,魏先生,你敢说不是?”
魏征面不改色,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确实是当年长孙晟和我家主公一手策划的,更准确地说,是在当时大隋的尚书左仆射高熲的命令下完成的,我家主公那时候地位不高,所以只能假扮当时和大义公主接头的那个隋朝叛臣尉迟钦,至于后来你们的可汗入关,也是由我家主公亲自迎接的,不过那次大王子也在,可以作证,那次可是真正地救了你们父汗的命,没有我家主公和长孙将军,你们父汗到不了大汗之位,恐怕早就给都蓝可汗所害了。而三位王子,也不会现在坐在这里跟我谈这些事情吧。”
俟利弗双眼圆睁:“哼,这么说来,把义成公主先是许婚都蓝可汗,再中途变卦转嫁我父汗,挑起以前都蓝可汗和父汗的大战,以坐收渔人之利的,也是出自长孙晟和你家主公的谋划了?”
魏征微微一笑:“那个倒是跟我家主公关系不大了,和亲之事是国家大事,并不是当时只有区区六品奉车都尉的他能决策的,那是高熲和长孙将军的谋划,但归根到底,还是都蓝可汗不能容你父汗,即使没这和亲公主另嫁之事,他也会对你父汗下手的,这叫天无无日,国无无主。用你们草原的话来说,就是一块天空容不下两只雄鹰。”
咄吉摆了摆手:“好了,这些你们汉人的阴谋诡计,我不想多听,只是王将军多年来一直从事分化瓦解我们大突厥的事情,那么对我们来说,就不是朋友,相比之下,宇文述和封伦没有害过我们,我还是更想跟他们合作。魏先生,如果你需要我去帮你家主公向宇文将军求情,我可以试试,但要我抛弃宇文将军,转而只和你家主公合作,我想还是算了。”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咄吉王子,你要知道,跟我家主公有仇的可不是宇文将军,而是封伦,这点请你务必弄清楚,以免产生误判。”
咄吉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用你刚才的话来说,真正让宇文将军决心要动你家主公的,只怕还是你家主公的万贯家产吧,封伦只不过起了个推动的作用。是不是?”
魏征摆了摆手:“在下以为并不能这样说。二王子可能还不知道我家主公的真正实力。跟我主公做朋友的。可绝不止有楚国公家和裴侍郎,大隋的文武重臣,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至少有四五十家有力人士都在我主公这里出了钱,有分红,所以可谓跟我家主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家主公经营得好。每年都给他们丰厚的回报,若是宇文述真的得了我家主公的产业,也不可能有这个经营水平的,到时候这些有力豪门群起而攻之,宇文述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咄吉刚才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哦,既然如此,那宇文将军为什么还是能罢了王将军的官职,打成庶人了呢,难道这些有力豪门,就这样坐视不救吗?”
魏征哈哈一笑:“二王子可能还不知道吧。这次主公罢官,不是宇文述所为。而是我家主公的以退为进之计,查办这次杨素举荐官员的,乃是杨世子的结义兄弟,蒲山郡公李密,也是我家主公现在的铁杆盟友,我家主公是主动向杨广坦白了以前和楚国公的关系,自求免官的,而那位现在在你这里做客的封伦,这次才是真正地给我们家主公设计罢了他的内史侍郎一职,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现在一个人跑来你们这里呢?”
俟利弗长出一口气:“奶奶个熊,原来这封伦现在是个平民百姓啊,二哥,我看魏先生说得有理,别为这免崽子得罪了王将军,人家的实力在这儿摆着呢,就是出于他的经商渠道,也没人能代替得了他的位置,咱们不如做了那姓封的,转头就跟宇文述说是草原上的马匪所为,这样也不至于得罪了宇文将军。”
咄吉的嘴角勾了勾:“封伦没这么好杀的,这家伙狡猾得很,还有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宇文成都,那可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勇将,就是我们突厥的最强悍的勇士,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除非我们出动上千铁骑,才杀得了他们,可这还能再装成马匪吗?”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三王子的好意心领了,但我家主公这回有了全盘的考虑,不是光杀一个封伦这么简单,而且,我家主公要和三位王子长期做朋友,朋友之间得肝胆相照,还要为对方的利益考虑,这样才能做得长久,二王子的担忧我完全可以理解,您也不想就此失去宇文将军这个朋友,对不对?”
咄吉点了点头:“王将军的实力嘛,我自然是非常欣赏的,但是宇文将军跟我们合作多年,交情也摆在这里,现在人家在隋朝位高权重,也是我们不想得罪的,所以你们两家的恩怨,我个人是倾向于居中调解,和气生财。这事我觉得从头到尾就是那个封伦在惹事挑拨,三弟刚才说的杀了此人,我也考虑过,但是宇文将军的孙子宇文成都在这里,我们要是动手杀封伦,只怕会伤了宇文成都,这可如何是好?”
魏征笑道:“这么说来,二王子是愿意站在我们家主公一边,帮他渡过这回的难关了?”
咄吉咬了咬牙:“魏先生,不瞒你说,封伦这次来是准备借着生铁交易做文章,想让我们反咬王将军一口,把生铁藏在王家的商队里,说是他跟我们走私生铁的,我们都知道生铁贸易在你们大隋是杀头灭族之罪,所以他一提这件事,我就觉得事情严重,没有马上答应他,今天来大哥这里,本也是想找大哥商量一下这件事,现在既然魏先生来了,又如此真诚,那我也把老底向你透露了,你们最好早做准备,暂时不要往这里派商队了,封伦陷害不到你们,自然也只能作罢。”
魏征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认怂服软可不是我家主公的性格,人家这样设局下套来害我们,不十倍奉还,那还是我家主公吗?现在不是我们不派商队,躲过这一劫的问题,而是我们要将计就计,反过来整死封伦,再给宇文述一个警告的问题,二位王子明白了吗?”
咄吉倒吸一口冷气,从魏征现在冷厉的神情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惧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咄吉说道:“那魏先生打算如何去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可是有条底线,那就是不会帮你彻底害到宇文家。”
魏征笑着露出了两颗黄澄澄的板牙:“放心,最多只是给宇文将军的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点警告罢了,教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大利城的另一头,咄吉王子的会客大帐之中,同样是一身突厥人打扮的两个汉人,正坐在胡床之上,其中一人四十上下,身材瘦削,鼻翼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三缕长须飘飘,眉宇间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鸷之气,正是那前内史侍郎封伦,这会儿正双目微闭,据胡床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另一个则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长接近九尺,壮如熊罴,尽管穿了一身商人的皮袍,但那身肌肉足能把这皮袍给撑开来,一看就是标准的猛将,他的嘴唇上刚刚开始蓄起两抹漂亮的小胡子,赤红面皮,剑眉虎目,鬓角处的须髯向外张出,唇红齿白,仪表堂堂,任何人见了,都会为这位少年英雄喝一声彩。
此人正是宇文化及的长子,新一代关陇少年英杰中足称得上一代小霸王的宇文成都,他少年生赋异禀,虽然老爹是个花花公子,但自己却被宇文述从小就严格训练,还有世外高人在他三岁时传他弓马武艺,宇文氏世代密传的塞外龙飞槊法,数百年无人练成,居然被宇文成都学了去。
长到成年之后,宇文成都可以手撕虎豹,双臂有千斤以上之力,拉得开六石铁胎弓,座下赛龙五斑驹,乃是吐谷浑进贡的河西天马与汗血宝马的混血产物,神骏异常,可日行千里,这几年随着宇文述的地位不断提升,宇文成都的勇武之名,已经隐有追上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了。
可是这会儿的宇文成都,却是坐立不安,一会儿从胡床上站起,走到帐门那里向外不住地张望,然后又失望而归,坐了没一会儿又再重复一遍这样的举动,也就一个多时辰,他就来回跑了二十多趟了。
封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少世子,稍安勿躁啊,今天毕竟是长孙将军作为大使来访,也许二王子这会儿正在陪同晚宴吧。”
宇文成都摇了摇头,坐回了胡床上:“不会的,随从明明回报过,今天的晚宴没有让三位王子出席,现在二王子去的是大王子的帐落,封先生,你说我们这么重要的使者在这里等他的回信,这个时候,他去找他那个庶子大哥做什么?”
封伦冷笑道:“少世子,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二王子是没这么好糊弄的,他又想跟我们合作,又怕万一打蛇不死,让王世充知道了是他帮我们害他,以后王世充会断了对他漠南的供应,所以是在给自己留条退路罢了。”
宇文成都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封伦沉声道:“不错,他一定是想收买那个在漠北呆着的苦哈哈大哥,以利诱之,以后每年分他个几百套甲胄兵器,以这点小利来诱咄苾王子亲自做这种事情,这样万一败露了,王世充也不会恨到他头上,只会找咄苾算账。”
宇文成都长出一口气,冷笑道:“想不到这些蛮夷,还有这等算计。”
封伦动了动嘴,正想说蛮夷之中也有高人,绝非只凭肌肉的野蛮人,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收住了嘴,站起身,只见帐门一动,咄吉,咄苾,俟利弗三位王子鱼贯而入,封伦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恭敬地一拱手:“见过三位王子殿下。”(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章 突厥三匹狼
咄吉哈哈一笑,上前两步,拉着封伦的手,一指咄苾:“封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大哥,我们漠北的天狼,父汗的骄傲,铁勒的征服者,阿史那咄苾王子。”
封伦恭敬地向着咄苾行了一个突厥人以手按胸的鞠躬礼:“不才封伦,见过咄苾大王子。”
咄苾回了个礼,对咄吉说道:“二弟,这位就是你刚才提到过的封先生吗?我好象听说过,应该是叫封侍郎吧,在大隋可是高官哦,难怪可以作为宇文将军的代表呢。”
封伦的头上开始冒汗,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大王子,你说的那些是以前的旧事了,在下不幸,月前刚刚坐事免官,现在乃是一介布衣之身,这回是作为宇文述将军的幕僚和特使,来面见几位王子的。”
咄苾“哦”了一声,与咄吉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得意,似乎是在说:“看吧,魏先生说得没错吧,这小子果然现在是个平头百姓了。”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在他确认了魏征所言无语后,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转头对着封伦笑道:“封先生,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汉人跟我们不一样,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的事很多,以前打我们的那们史万岁史将军,不也是给免官在家,结果文皇帝一道诏书,就直接起复为大将了嘛。你是楚国公的侄女婿,受他的事情牵连,一时不走运也很正常。再说现在你是代表了宇文将军,这就足够让我们两家合作了。”
封伦笑着点了点头,宾主分头落坐,咄吉谦让了一番后,还是坐上了主位,封伦和宇文成都坐在左侧的两张胡床上,而咄苾与俟利弗,则坐在了右边的两张胡床。除了这里坐的是胡床而不是中原的座椅外,风俗一切同中土无异,几个妖艳的胡姬献上了酸奶与果盘,放在宾客们一面前。咄吉使了个眼色,帐内外所有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下,连守在门外的军士们也都离得远远的。
咄吉正色道:“大哥,封先生对咱们也是坦诚相见的,即使已是白身这件事情也一口承认。我觉得咱们应该听他的话,现在宇文将军可是权倾朝野,一如当年的杨素,就连封先生都果断改换门庭了,我们又何必为了个王世充来拒绝宇文将军和封先生呢?”
咄苾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不过王世充毕竟是中原首富,我们现在这草原上的吃穿用度,一切日常用品,大半是来自他的商行,若是我们这回斗倒了他,以后会不会没有东西买到了?你可要知道。我们漠北是苦寒之地,除了王家商铺的商队外,是没有别家的商队来的,到时候你给我的那几百套甲胄武器,可是养活不了我漠北各部的几十万人啊。”
封伦马上说道:“大王子不必担心,又不是离了王世充,大隋就没人会做生意了,我们搞掉王世充以后,会由宇文将军派得力之人接管王家的商铺,到时候王子不用担心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的。”
咄苾的脸上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封先生。事情只怕没这么绝对吧,我们大漠可不是这么好走的,就连我们的部落,也都是一年四季在不停地迁移。王世充的人跟我们这几家合作多年,才掌握了我们的行踪,你就算接手了他的店铺,他的那些行首和掌柜,你又从哪儿找呢?”
封伦哈哈一笑:“这些人又不是王世充的亲兵部曲,非要为他效忠卖命。还不是谁出价高为谁效力?放心,宇文将军说过了,扳倒王世充以后,所有人员一律留用,工钱还涨两成,尤其是走突厥线的行首,工钱加一倍,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咄苾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若是这样,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二弟,我没什么意见了,你们说怎么办,哥哥我跟着做就是。”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着咄苾说道:“大哥,我们在漠南跟王世充接触的时间多,他可能知道我们跟宇文将军家交易生铁的事情,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也知道这些年来,你那里的生铁都是王世充提供给你的,对不对?”
咄苾的脸色大变,几乎要站起身,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他面沉如水,沉声道:“二弟,这些事情,怎么能当着贵客的面随便说呢?”
俟利弗笑道:“大哥,反正这回要扳倒王世充,扳倒了他以后,你也只需要跟宇文将军和封先生打交道就是,小弟和二哥答应,如果大哥这回肯出力的话,以后宇文将军给我们运来的生铁,大哥一人得四成,我和二哥一人得三成,如何?”
咄苾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没:“那到底要我做些什么呢?”
咄吉哈哈一笑:“简单,就是请大哥跟王世充联系一下,把今年交易的生铁提前到下个月十号交易,地点嘛,就选在夏州北边的榆林附近好了。”
咄苾的脸色一变:“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跟王世充交易的地点的?”
咄吉笑着摆了摆手:“大哥,弟弟也不傻,您这些年来在漠北发展得比我们还快,铁甲骑兵比我们兄弟两加起来还要多,这可能吗?所以从前年开始,小弟就悄悄派人跟踪了大哥的部落,原来您是一直在夏州西北的榆林地区跟王世充交易的啊。”
咄苾的脸色通红:“你,你竟然偷看我跟别人的生铁交易?!”
咄吉勾了勾嘴角:“大哥息怒,小弟绝无恶意,要不然一早就会告诉父汗了。”
咄苾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敢,你自己不也是偷运生铁打造自己的铁骑部队吗?三弟也一样!别以为告到父汗那里,我就会怕了你,哼!”
咄吉哈哈一笑:“大哥,不用这样激动嘛,咱们是小弟,偷看大哥的交易,是小弟不对,不过小弟也是奇怪大哥的实力如何能发展得如此迅速,想要讨教一二嘛。咱们的父汗懦弱,草原上也是人所尽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有你我兄弟分头发展,以至今天的局面了嘛。”
咄苾的怒火好象熄灭了一些。他说道:“好吧,这件事情我们回头再说,你要我跟王世充提前交易,是不是想设局来抓他?”
咄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王世充的背景很深。后台很硬,隋朝一大半的高官重臣都在他那里有份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宇文将军也不愿意一个王世充而结怨大家,是吧,封先生。”
刚才这兄弟两争吵,封伦一直冷眼旁观,仔细观察这二人的表情和神色,胡人的喜怒多半形于色,不似作伪。所以他也放下了这颗心,笑道:“二位王子,请听我封伦一言,王世充从来没有和二王子和三王子交易过,就是二王子和三王子有心赚他,他也不会上当的,所以此事非大王子不可。”
咄苾咬了咬牙,说道:“非是我不肯助你们,只是王世充其人极为精明,每次和我交易。都是事先一年约定好时间和货物的数量,他说这生铁走私是大隋所严禁的,一旦查到就是抄家灭族,他也根本不指望靠这个赚钱。纯粹是为了维持和我的友好关系罢了,今年的交易已经进行过了,就在一个多月前,怎么,二弟,你不知道这事吗?”
咄吉失声道:“什么?!年初的那次。就是你们今年的交易?”
咄苾点了点头:“难道你一年会交易多次?”
咄吉大失所望地对封伦说道:“封先生,事情只怕是麻烦了,一月的时候,大哥确实和那王世充的人在榆林那里交易过,这也是我亲眼所见,只怕要想害他,得等到明年了。”
宇文成都突然嚷了起来:“不行,我爷爷说了,今年是至尊亲自出塞巡视,所以才要抓这王世充一个现行,至尊对这王世充也颇为赏识,如果只是下面报上来的事情,他多半不会相信,而且王世充的朋友们会为他求情。一定要让至尊亲眼看到王世充在走私生铁到突厥,这叫铁证如山,无可抵赖,这才能要了他的命,也只有如此,才能让那些跟他有生意往来的世家贵族们不敢出声为他求情。”
咄苾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宇文公子这样说了,那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封伦本来也是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说道:“大王子有何妙计,快说。”
咄苾点了点头,正色道:“王世充虽然每年会和我亲自交易一次生铁,但是除此之外,也会派商队过来,和我交易几次别的东西,用普通的丝绸,茶叶,铜器,脂粉这些东西,来换我们突厥的战马和牛羊,这是合法的贸易,也多是在我们漠北的部落里进行。”
“如果你们这回想要害王世充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将计就计,栽赃陷害,王世充不出生铁,可是你们宇文家可以出啊,到时候把这生铁先运给我二弟和三弟,然后我的两个兄弟再转给我,我派人悄悄地把这些生铁塞进王世充的商队里,约他们在榆林那里碰到,正好你们的皇帝到时候巡游到榆林一带,再抓个正着,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
封伦的双眼炯炯有神:“为何要在榆林,而不是象以前那样在漠北?”
咄苾微微一笑:“因为往年我们都是在漠北交易这些生活用品,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因为杨广巡边,我也来到漠南了,而且到时候有可能会随父汗一起陪杨广向西边巡塞,直到夏州和榆林,这种情况下正好可以找机会和王世充见一面,商量一下明年的交易,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封伦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说道:“难道你们上次没有约定明年的生铁交易?”
咄苾摇了摇头:“那时候王世充说风声很紧,朝廷最近在查他以前行贿之事,可能事情要糟,这官职多半是保不住,明年的事情以后再说,所以我这次约他趁机来塞上见面,这个机会他应该也不会放弃的。除非他以后不想跟我做交易了。”
封伦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以王世充的精明,你怎么可能把这些铁矿石混进他的商队?还有,你们那里没有铁矿石吗?为什么还要宇文将军提前送今年的货过来?”
咄苾的脸色一变。咄吉连忙说道:“封先生,每年你们的铁矿石偷运过来,也就几十万斤,这些货一到。我们二十多天就会炼成几百套铁甲钢刀了,现在离大哥上次交易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只怕这些铁矿石早就没有了。”
咄苾冷笑道:“封先生,事到如今,你是信不过我们三个王子呢。还是只想让我们担风险,自己一点危险也不必冒?我不是不知道你的算盘,你这里不用出头,即使是和王世充交易生铁,传出去后我咄苾也要给我的父汗重责,说不定还要给赶到更远的北海地区,你不想做这次事情,我还不想做呢,跟王世充就这样维持朋友关系也不错,何必要自断财路呢?”
说到这里。咄苾转头对咄吉说道:“二弟,这次的事情我想了想,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刚才我多喝了点酒,脑子有点晕,现在回过神来了,每年四成的好处,这点利益还不足以让我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们另请高明吧,告辞了。”
说到这里,咄苾站起身。向着帐门口就要走。
咄吉连忙也起身,小跑两步拉住了咄苾,脸上堆满了笑:“大哥,别意气用事了。咱们兄弟好商量,来,坐,坐。”
咄苾仍然是怒气冲冲地,极不情愿,给咄吉和俟利弗好说硬拉。才勉强坐了回去,却是看也不愿意看封伦一眼。
咄吉没回自己的坐椅,转身对封伦板起了脸:“封先生,你的态度确实让人不舒服,想要合作,应该是风险均沾,利益共享才是,换了我是大哥,也肯定不忿的,我看你们宇文家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出来,那种利益分配,以后我们三兄弟可以慢慢商量,可是这回用来栽赃的铁矿石,我们现在三兄弟是一斤也没有,只有靠你们宇文家出了,怎么,你还怕我们会出卖你们宇文家吗?”
封伦赔着笑脸,连声道:“怎么会呢,刚才是我一时失言,抱歉,抱歉。”他走到咄苾面前,一个长揖及腰,“大王子殿下,请原谅我这个无知自私之人吧。”
咄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封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不想和你们合作,这些年来,王世充在我们这里做生意,压价也确实太狠,什么东西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我也不爽他很久了,所以二弟跟我提到此事时,我才勉强愿意干,一是冲着宇文将军的权势,二是想换个合作伙伴,可你们若是这样只顾自己,那我看还不如王世充呢。我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去换一个更不靠谱的生意伙伴呢?”
封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不应该让大王子冒这么大的险,我看这样吧,就依大王子所言,到时候我们让宇文将军派人送五十万斤的铁矿石过来,就在夏州那里一直交易的老地方,由二王子或者三王子来接收,然后二王子再连夜转移这些铁矿石到榆林那里,给大王子,大王子不必亲自出面,到时候让个手下跟王世充在榆林碰头,把铁矿石带到交易现场,到时候我们出面去抓个正着,有五十万斤铁矿石在,自然是从汉地运向突厥的,任那王世充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咄苾与咄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切算计,尽在不言中。
俟利弗跟着边笑边说道:“这回还有劳宇文家的二位世子能亲临现场,我们三个也想跟宇文世子面谈今后深度合作的事情,吃掉了王世充的家产,以后咱们合作的规模可不能只是每年几十万斤铁矿石这么点了。封先生,你可要早点作好准备哦。”
封伦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放心吧,这个就交给我办,一定会让二位宇文世子亲自前来的。”
大业三年,三月二十三日,大兴。
大兴城内的大兴宫里,两仪殿中,杨广正坐在一张略显陈旧的紫檀木大案后,皱着眉头,批阅着面前的几十道奏折,这个城市让他极度不爽,根本不想前来,可这回北巡又需要从关中出发,调集关陇贵族和关中守军,一路浩浩荡荡地过蒲坂,出并州,至涿郡,然后再从东向西地出塞而行,直到榆林,震慑突厥在其次,安抚关陇贵族们也是一个重要的目的,尽管杨广极不喜欢这些臭哄哄的武夫,但也明白国家打仗杀人的这些糙活儿还非他们不可,不哄好了,武人的手里可是拿着刀子的呢。
只是这张简陋的大案实在让杨广不舒服,这还是当年他刚即位时临时打造的一件呢,比起父皇的那张用了二十年的破榆木文案已经好了太多,但跟自己在洛阳紫微宫的那张散发着幽香的龙涎紫檀木玉案相比,实在是寒酸到家了,就连批奏折写字,也是那么地别扭。
杨广看着眼前的几本奏折,心烦意乱,挥了挥手,几个小太监连忙把这些奏折给拿了出去,杨广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当皇帝有多辛苦,现在朕算是明白了,真不知道父皇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小太监从外面飞奔而入:“启奏至尊,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求见,正在殿外候旨。”
杨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回道:“宣!”昨天晚上他夜御八女,今天一早起来就头昏眼花,改了十几份奏折,就昏昏欲睡,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宇文述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他身上那股子咸鱼味也越来越明显,杨广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坐直了身,挤出一丝笑容:“宇文将军,有何事啊?”
宇文述微微一笑:“微臣来此,是向陛下报告一个喜讯的!”
杨广坐直了身子,轻轻地“哦”了一声:“何喜之有?”
宇文述正色道:“陛下将全国军机大事授予微臣之后,微臣自知责任重大,又恐有负陛下征服四海,扬佳名于天下之志,所以上任以来,夙夜忧思,寝食难安,就为陛下征战国夷而寻访人才。”
杨广勾了勾嘴角,这宇文述在两年来已经先后举荐了十几个自己的亲信部下了,每次都差不多是这种开场白,让他有些烦了,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回宇文将军又要举荐什么将才啊?”
宇文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这回微臣向至尊举荐的,不是将才,而是匠才!”
杨广听得一头雾水:“有区别吗?”
宇文述认真地点了点头:“微臣所说的,是工匠的匠,不是大将的将。”
杨广一下子来了些兴趣,精神也是一振,坐直了身子:“此人是谁,有何本事?”他想到何稠给自己造的华美龙船,宇文恺给自己造的富丽宫殿,突然对宇文述的举荐之人,变得期待了起来。
宇文述微微一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房陵王的云昭训之父,云定兴!”
杨广的脸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既而怒道:“许国公,你是不是今天来寻朕的开心来的?那云昭训乃是个蛊惑前太子的妖女,在房陵王接她入宫前就在外头野合生子,这样的女人,明显就是缺乏家教,她的父亲,又能是什么好人了?”
杨广骂着骂着,突然心中一动,自己的这个名义上的小嫂子只闻其名,却从没有见过面,能把杨勇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甚至弃众多美女于不顾,独与她生下了一堆子女,可见实在是人间尤物,杨广天生就对那些未经人事,只会木头一样地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没啥兴趣,却一直对这种人--妻-熟-女却有种与生俱来的新鲜感,他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云昭训,不,这云氏犯妇,现在何处?”
第七百五十一章 食子毒虎
宇文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回禀至尊,云定兴和云氏父女二人,因为当年受到房陵王案件的牵连,已经被没入宫掖为奴,前些天微臣偶尔走访那少府监的时候,发现云定兴督造的军器不仅锋锐无匹,而且华美精致,极能体现我大隋军的威严,所以微臣以为,陛下如果有意巡幸四方,威服众夷,就应该提拔重用这云定兴,使人能尽其用才是。”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可是这个云定兴父女二人,毕竟以前和房陵王牵涉太多,而且房陵王和云氏生下的诸子还在,如果这两人一朝翻身,他们会不会想办法给那几个小崽子也东山再起,为父报仇的机会?”
宇文述微微一笑:“陛下圣明,要不现在我把那云定兴带进来,您亲自问他?若是他流露出半点对那几个小崽子的同情和眷恋,就继续让他回奴工营里去,如何?”
杨广哈哈一笑:“那就依卿所言!来人,宣云定兴入殿!”
很快,一个身穿着蓝色布衣,看着约摸五六十岁,满头白发,一脸皱纹,三角眼,山羊胡的矮瘦老者走了进来,正是前太子杨勇的丈人,云昭训之父云定兴。
云定兴走到离杨广的大案还有三十步的地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脑袋开始与地面无数次地亲密接触,那声音之大,连隔了三十步的杨广都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现出不忍之色。
云定兴连磕了九个头以后,再抬起头时。脑门儿那里已经是通红一片。他的声音尖细而高亢。跟这宫中的内侍太监们倒是有几分相似,高声道:“罪奴云定兴,见过至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很少见到有人给自己磕头磕得这么恭敬,虞世基裴蕴这几个新贵文人虽然会每天各种拍自己马屁的新花样,但也不至于象条狗一样地趴在自己面前,磕头磕得这么有创意,他的心里很高兴。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他很清楚如何在臣子面前保持帝王的威严:“你就是云定兴?”
云定兴不敢抬头太高与杨广对视,垂着脑袋,跪伏在地上,声音却是清楚地让杨广听到:“罪奴正是云定兴。”
杨广点了点头:“你可知你有何罪?”
云定兴恭声道:“罪奴最大的罪过就是一时贪图富贵,让女儿去勾引了前房陵王,为他生下了一窝的孽种,尽管罪奴后来得知了房陵王的种种不端行为,但仍然出于贪图富贵。没有加以规劝,更没有及时向先皇和陛下禀报房陵王的种种不法行径。这就是罪奴的大罪,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是罪有应得,毫无怨言!”
杨广的面色一沉:“云定兴,你在东宫的时候,是房陵王的丈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应该规劝才是,怎么可以主动把这些事情向外泄露呢?你以为先皇和朕,会喜欢一个告密的小人吗?”
云定兴连忙又磕了几个头:“陛下教训的是,唉,其实罪奴当年不是没劝过房陵王,可是他这个人陛下也知道,听不得劝,象左庶子右庶子这些人整天陪他声色犬马,饮酒作乐,罪奴又怎么敢一再拂他的兴呢?说是向先皇和陛下禀报此事,也只是希望至尊能对其加以规劝,毕竟先皇说的话,房陵王还是不敢不听的,多少还会收敛一点。”
杨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哦,那这样说来,你倒也不是一个出卖主公的小人了,也罢,听宇文将军所言,你还是有些才能的,房陵王被废之后,你也为奴有六七年了吧。”
云定兴马上说道:“是六年九个月十三天!”
杨广哈哈一笑:“你还真有本事,一天天数着哪,好吧,朕问你一个问题,你的那些外孙们还在,朕要是现在把你放出来了,重新任用,你就把这些外孙们接回来,好好养着吧,毕竟都是朕的亲侄子,朕也不忍心让他们在外面的州郡长年受苦,以前主要是没有一个人能抚养他们,让这些罪人之后住在宫里也不合适,现在你出来了,这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云定兴的眼中闪出一丝狠毒的光芒,一闪而没,抬起头大叫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杨广微微一愣:“有何不可?现在房陵王已死,这世上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养这些人呢?”
云定兴的嘴角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陛下,房陵王当年因为图谋反叛,结交重臣之罪被先皇废黜,本来是应该杀头的,但先皇仁善,念在父子之情还是留了他一命,想不到此贼不思悔改,却妄图在先皇弥留之时,勾结匪类,起兵作乱,幸得陛下天纵奇才,果断将其阴谋破获,并依先皇遗诏将之赐死,这才在最关键的时候挽救了我大隋,挽救了天下,可以说房陵王此人,罪恶滔天,实在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洗清他的罪恶!”
杨广的眉毛动了动:“房陵王确实在歪路上走得太远了,朕跟他毕竟是一母同胞的骨肉,虽然杀他是因为先皇的遗命,但也是有所不忍。可是房陵王的孩子们,也是你的那些外孙都还是小孩子,并没有什么罪过吧,这几年流放外地,吃的苦已经不少了,你这个外公得到了赦免,不应该正好抚养他们吗?”
云定兴摇了摇头:“陛下,听罪奴一句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这些毕竟是房陵王的骨血,为父报仇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前孩子小还不知道这些事,以后长大了知道这些事情,罪奴恐这些人会对陛下不利。”
杨广心中窃喜,今天他一直在试探这云定兴,只要他刚才有半分要抚养杨勇遗孤的想法,这辈子也别想奴隶翻身了。但杨广还是装得的脸色一沉。厉声道:“虎毒尚不食子。云定兴,你可是他们的亲外公,就这样不讲人伦吗?”
云定兴抬起头,大声说道:“罪奴但知有君父,有国家,不知有外孙,要保小家。罪奴的这些外孙,以后会对陛下。会对我大隋构成威胁,必须除掉,罪奴愿意亲手为陛下做这件事情。”
杨广心中大喜,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笑道:“云定兴,难得你这么忠心耿耿,也好,既然你这样主动请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宇文将军。你调一百骁果精兵,随云定兴一起分到各路去捕杀房陵王的孽子。事成之后,朕会根据云定兴做事的情况,来决定给他何种官职。卿意下如何?”
云定兴感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又是一通响头顿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抬起头时,云定兴看到了杨广的脸上,笑容中透出一丝杀意,不禁背上一寒,只听到杨广冷冷地说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朕希望可以叫你云少府了。”
宇文述和云定兴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两仪殿,宇文述在前昂首阔步,而云定兴仍然半弯着腰,在后面亦步亦趋,举手投足间跟这宫中的太监没什么区别,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时,宇文述才回过头来,而云定兴也直起了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天还多有赖将军的鼎力相助,若非将军的提醒,云某只怕这辈子才不得再见天日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拍了拍云定兴的肩膀:“老云啊,你我兄弟相交多年,即使在你下狱为奴的这几年里,老哥我也没忘了你,这次要是可以翻了身,可别忘了老哥的好处啊。”
云定兴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低声道:“那还是得多谢将军,当年云某落难之时,自身为奴,财物抄家充公,若不是将军的庇护,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帮云某照看了那些财宝,云某就是今天想要上下打点,也不可能实现啊,就好比前几天送给将军的那颗夜明珠,本就是由将军你代管的,您就是想要把它据为已有,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云某是真心地感激将军,别说现在我手里这点家财,就是以后的一切所得,将军若是满意,也随便拿了去。”
宇文述笑着摆了摆手:“你我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老兄的巧手天下无双,陛下又喜欢精美华丽的器物,所以老兄早晚必得大用的,对了,前天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让我家的侄子跟你女儿联姻之事,恐怕是不成了。”
云定兴的脸色一变:“将军,莫非陛下现在还不愿意赦免我女儿?”
宇文述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确信附近没人后才压低了声音:“依我看啊,陛下好象是自己对令爱有意思了,你这回事情若是办得顺利,陛下只怕不仅会升你的官,还会把令爱收入后宫呢!”
云定兴激动地几乎要晕了过去:“真的吗?我还是不太信啊,小女曾经是杨勇的女人,又已经年过三十了,陛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小女服侍?”
宇文述哈哈一笑:“云老哥,相信我,没错的,陛下喜欢的就是这些风情万种,谙熟床第之事的熟-妇,前两年可是宠信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年纪跟令爱也差不多,去年这二位夫人被逼出宫为尼后,陛下还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要不然今天为什么他会突然提杀杨勇儿子的事,不就是怕这几个小崽子还在,令爱对他只怕要三心二意嘛。”
云定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宇文将军,还是你了解至尊啊,昨天若不是你提醒我这些关于外孙的处置,今天我可就永世不得翻身啦。以后我可就抱着你的大腿混了。”
宇文述笑着拍了拍云定兴的肩头:“好说好说,以后咱哥俩就一起发财,共取富贵好了。只要陛下的江山永固,大隋就是咱们的天下,哈哈哈哈。”
二人发自内心的得意狂笑在这宫墙之间来回激荡,惊得隔壁树上几只老鸦凌空飞起,两砣鸟屎落到了两人的脸上,两张红扑扑的脸上,瞬间就多了几点白点。一股子鸡屎味中人欲呕。这两个得意忘形的家伙突然就定格了笑容。面面相觑,哼哧了半天,却是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满园的地下密室里,王世充一身绸布纱衣,神态轻松自若,摇着一把折扇,坐在自己的那张虎皮大椅上。听着魏征汇报着这回的突厥之行。
等到魏征说完之后,王世充睁开了之前微微闭着的眼睛,笑道:“玄成,这回真是辛苦你了,想不到你第一次见到三个王子,就能把这事情办得如此滴水不漏,连封伦看起来也中招了,真不容易。”
魏征没有跟着笑,他叹了口气:“主公,这次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只是我跟突厥的这三个王子接触越久,就越有些担心。这三个家伙中除了俟利弗稍微简单了点之外,咄苾和咄吉都是智勇双全,谋略深远之士,比杨广强了太多,无论哪一个以后接了突厥大汗之位,都会是我大隋的巨大威胁,主公不可不早作预防。”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防?我能怎么防?本来对突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治之,挑动其互斗,可长孙晟出于自己的考虑,放弃了这个他亲自制订的战略,现在这些狼已经成长了起来,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实力薄弱,连西突厥故地都无法压服,更是不可能对东边的邻居构成威胁,即使我们有意挑唉,两边也不可能打起来,玄成,你有什么好的计策,比如能让这三个兄弟间互相争斗呢?”
魏征摇了摇头:“只怕很困难,我这回仔细观察了一下,草原之上,强者为王,本来按理说启民可汗懦弱无能,三个王子间互相应该有争斗的,但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三兄弟虽非一母亲生,关系却是极好,大概是在当年启民可汗兵败逃亡之时,这三兄弟就知道了只有团结才能生存,这些年来也是各自向一个方向发展,没有互相间的冲突和矛盾,主公,我看想要挑起他们之间的互相残杀,可能不大。”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从你刚才的话来判断,咄苾和咄吉之间也是互相有些勾心斗角,这点是不是以后可以利用?”
魏征叹了口气:“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两人真有不可调和矛盾的话,咄苾也不会找咄吉来帮这个忙,更不会舍掉跟自己合作多年的宇文述,来转而跟我们合作。说到底,这两个人一个在漠南,一个在漠北,隔了茫茫大漠,就是他们天然的缓冲带,这三个王子都知道以前突厥内部兄弟不和,互相残杀,才给了我们汉人可乘之机,把他们各个击破,这回不可能再走以前的老路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那以玄成的意思,以后我们要断绝和突厥的联系了?”
魏征摇了摇头:“不,主公的图谋是天下,以后就得制造乱世,我知道您的底线是不想让突厥人趁机进关,杀我中原百姓,所以这回让我跟他们谈的条件也是以后平等相处,兄弟相称,但我所担心的是,只怕以后在北方的群雄们,都会向突厥人开出比主公更加优厚的条件,到时候突厥人会选择和别人合作,主公,我知道你不喜欢史上的那些引外虏入关的人,觉得这些人是我华夏的叛徒,对不起祖宗,但是在乱世之中,讲的是兵马权谋,讲的是实力,不可以太迂腐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玄成的意思,是象窦建德,薛举这些人,到时候是会毫不犹豫地跟这些突厥人搭上关系?”
魏征点了点头:“薛举那里不好说,但以在下对窦建德的了解,他是几乎肯定会引突厥兵进入中原的,主公,你可别忘了,他跟那个王须拔结仇,就是以前他在突厥给人保镖运货的时候结下的梁子。如果真的有乱世,以他跟突厥人的关系,不找突厥人就怪了。”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可是他认识的不是那三个突厥王子,更不是启民可汗,充其量只是个突厥不小的部落罢了,不代表整个阿史那本部啊。”
魏征叹了口气:“太平时期,他当然不可能认识什么突厥贵人,那三个王子也不会找这么一个普通的中原商人,或者说绿林好汉,但乱世之时,如果那时候的突厥汗位落在了这三兄弟中任何一人之手,尤其是二王子咄吉,那他肯定会找一切能引他们入中原的有力人士结盟,窦建德的本事主公知道,以后在河北一定会有一番作为,而且他是个底层平民,不可能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想要站住脚,必须要引强悍的突厥兵,主公,我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人愿意做,还会抢在我们前面,到时候突厥人和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魏征:“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以前的想法,跟突厥人主动合作吗?”
魏征正色道:“主公,魏某也知道华夷大防,即使是乱世,引豺狼入关,就算取得天下,也会为人所不齿,但是在乱世中,是不能靠道德和信念来立足的,乱世中能有个几万兵马都是不容易的事情,还要不停地跟其他的群雄作战,消耗,如果能得到几十万突厥骑兵的相助,那大事可定,等到一统天下之后,再想办法把这些突厥人礼送出境,或者暂时性地向其臣服,联姻,都是可以作的选择,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别人抢先这样做了,到时候我们就会非常被动。”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除了引突厥兵入寇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魏征咬了咬牙:“如果主公实在无意让突厥入关,那现在开始就要放弃对突厥人的扶持,尤其是铁器交易,再也不能继续,要想尽办法分化瓦解这三个王子间的联系,更要想办法挑起西突厥处罗可汗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让乱世之时,这些突厥狼无力南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只有这两条路吗?”
魏征顿了顿:“再有一条,就是暂时不要太快地消灭掉杨广,推迟起事的时机,让大隋跟突厥开战,您在这场战争中借机领兵,通过打击突厥来壮大自己,把突厥人远远地逐出漠南,至少十年内无力南下,然后再考虑起事的事情,但这样一来,杨广的统治可能会变得稳固,而且我们跟突厥人的关系有暴露的可能,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此计的好。”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色道:“玄成,你的分析很好,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突厥人那里的真实想法,依我的判断,他们在乱世中不太可能选择倾国南下,入主中原的打法。而是会分而治之,同时支持多个北方的割据势力,以达坐收渔利的效果。”
魏征微微一愣,马上回道:“愿闻其详。”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从匈奴开始,就一直跟汉朝和亲,虽然不停地打劫边关,但在汉武大帝主动出击之前,汉匈双方没有大的战争,东汉灭亡后,虽有五胡乱华,但那多是因为早先在东汉时期就给内迁入汉地的匈奴人和羌人所为,并不是北方的胡人主动南下。”
“至于后来鲜卑氏的拓跋氏和慕容氏先后举族南下,放弃自己祖居的草原,进入中原,虽然建立了王朝,但最后仍然被迫放弃自己游牧的生活方式,转而跟我们汉人一样,转而农耕,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同化,融合,现在已经没什么鲜卑人了,只有我大隋的百姓,元氏,长孙氏这些曾经的鲜卑贵族,连姓都改成了汉姓,说汉话,跟我们汉人有区别吗?”
“所以胡人如果想要南下,必须举族进入,由于他们的人口太少,中原大地又无法游牧,所以迟早要给我们汉人同化掉,就算有些人想回到草原,也会发现草原上已经被新的,原来落后的部落所占据,再也回不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二章 攻略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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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缓了口气,一边想着北史上的记载,一边继续说道:“面对这种情况,鲜卑人的选择是举族进入中原,最终给同化掉变成汉人,而柔然人和突厥人的选择,则是留在草原,只要中原的政权对其称臣纳贡,当年木杆可汗在位时,北周和北齐同时向他称臣进贡,他也对此很满意,说但使我南边两儿在,我大突厥就不愁吃穿。我想这才是突厥人最可能的选择,咄苾和咄吉上台后,多半也会这样。”
魏征的眼中精光闪闪:“主公的意思是,突厥人也会反过来对我们分而治之?支持北方的各家势力,阻止我们中原的统一?”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的,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是最有利的,不过若是分裂得太厉害,中原到处混战,生产破坏,民不聊生,他们也不愿意,要是中原长期无法恢复生产,那突厥所需要的各种生活用品,也就没有着落了,最好的结果是象以前北周和北齐时那样,有两到三个割据政权并立,势均力敌,谁也吃不掉谁,同时都要向突厥称臣进贡,这样是最符合突厥利益的。”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主公所言极是,如果突厥不想入主中原的话,那这是他们最合理的一个选择,不过…………”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嘴,眉头开始拧到了一起。
王世充笑道:“玄成是担心突厥还是有人仰慕中原的花花世界,还是想入主中原,或者是慢慢地开始蚕食北方?”
魏征叹了口气:“要是全面进入中原。那确实不太容易。至少阿史那氏的本部得全进来。可如果只是占个并州,或者是幽州,然后一部分人进来定居农耕,另一部分人还是留在北方的大漠之中,这就有点难办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要真到了那步,就得舍出幽州和辽西这两块地方,引高句丽入侵了。高句丽对土地和定居的兴趣远比突厥要大,真要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借机蚕食辽西营州一带的,到时候一定会和突厥起了冲突,并州和关中都不好进入,他们如果真想入主中原,最有可能去的还是幽州和河北,到时候我们要避其锋芒,全力先经营中原再说,等到一统南方后,再想办法将之驱除出去。”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已经作了决定了吗,以后起兵是攻取中原和洛阳。而不是席卷关中?”
王世充微微一笑:“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关陇的那些军功贵族是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加上杨广迁都以来,关中也不再是天下的中心,以前运往关中的粮食和钱财,都涌向了东都,那里在乱世时割据一方可以,但想要大出山东,席卷天下,难度可并不小,所以…………”
魏征笑了起来:“所以主公有意把关中留给杨玄感,让他据此成事?”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是我反复考虑的,以前杨广没有迁都的时候,我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最富足的关中让给杨玄感,如果大兴现在还是首都,那天下的钱粮都会集中在那里,送给杨玄感的话,我实在是有些肉疼。所以当时我只是激得杨玄感率先起事,并没有和他约定在哪里起事。”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杨广这回大举出塞,向突厥炫耀武力,启民可汗这个软蛋自然是会给吓住,但那三个突厥王子却能看出杨广夸张的军力下的内心虚弱,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通过帝王巡幸来震慑四夷的,先皇在位时,从没搞过这样的出巡,可四海蛮夷哪个不是真心宾服?”
“为了一个人的抖威风就不顾民力,这不是显示国力,而是显示自己的虚弱和无能,象突厥的那三匹狼,一定能看出来大隋强极一时的外表下,国内穷兵黩武,大兴土木,滥用民力所带来的深层次危机的。”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我们能想到的,那三个突厥王子一定也会想到,大隋内部昏君当权,好大喜功,关陇集团和山东世家与之上下离心,大兴土木引发民怨沸腾,对外征战一起,更是让民不聊生,天下乱起来,是迟早的事了,他们只不过在等这个机会罢了,一旦有些势力在北方站稳脚跟,成为朝廷无法消灭的实力派,就是突厥人跟这些人主动接触,进入中原的时候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也趁着这回免官的事情,游历了一下中原和河北一带,关中那里我没去,不过料想情况也差不太多,现在洛阳一带的存粮极多,回洛仓和洛口仓都已经屯积了上千万石的粮食,足够几百万人吃上数年的,一旦我们到时候起兵,就得夺取这两处粮仓才行,乱世中只要手中有粮,那就有了称雄于世的资本。”
魏征笑道:“那主公有没有想好,兵从哪里来?杨广又如何去推翻呢?”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按杨广现在的搞法,最先乱的一定是河北和青州地区,这里民风本就强悍,作为北齐故地历来与朝廷不合,所以连先皇都不敢在此地设府兵,只是杨广作死,居然在这里准备开挖运河。”
“我听裴弘大说,此事基本上已经定了,北巡突厥之后,就会开挖这里的运河,取名叫永济渠,是从涿州郡附近的沁水引河流注入黄河的一个浩大工程,与南方本来在邗沟,山阳渎和汴水这些旧航道上的重新疏浚不同,这里可是从新挖一条运河,工程量之大,只怕要数倍于去年挖的通济渠和邗沟。以河北的人力和存粮,搞这种事情。只怕民变就在眼前了。”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我很了解河北的民风。那里确实民风剽悍,但是多是慷慨悲歌的燕赵侠士,没有世家大族的带头,象窦建德,王须拔这样的人,最后会选择上山为盗,就象窦建德,他最可能的是带几百个人跑到那个高鸡泊里面。这些就叫盗贼蜂起,官府剿灭起来会很头疼,因为关东地区没有府兵,到时候一定会求朝廷派兵镇压。”
“只是我担心的是,杨广本就有意去征伐高句丽,开挖运河也是为了向着前方的涿郡和营州地区运粮运兵,到时候天下精兵集中在河北,那些零星起事的反贼,会不会很快就给扑灭掉,无法成事呢?”
王世充笑道:“玄成多虑了。一般的毛贼自然是不知天下大势,会给轻松消灭。但窦建德,王须拔和徐盖这样的人,可不是等闲人物,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他们合作了,这些年在我的资助下,他们已经有了很强的势力,手下都有数千人了,但仍然是隐忍不发,只待天下有变,才会有所动作,大军云集河北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动,只有这些军队离开或者解散之后,他们才会找机会自立的。”
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怪不得主公从来不去主动联络河北的大族,原来早就把宝押到窦建德和徐盖这些人的个人能力上了。只是这些人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以后就不怕他们反噬我们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们的路子跟他们不一样,要让人家先点起火来,总得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徐盖和我有仇,我是靠抓了他的把柄才让他服气,而窦建德虽然讲义气,但在以后可能争天下的这个问题上是不可能和我们妥协的,所以我们得让他们两家,还有其他各路的河北变民军互相残杀,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转向别处,但也不能让他们实力太弱,让朝廷可以轻易消灭。”
魏征微微一笑:“徐盖这个人真有点意思,明明那么恨主公,却给主公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我看他这个土财主暗中积累的实力,可能比窦建德还要强,主公,此人太难控制,我们要不要在山东再派人过去,对其形成牵制?”
王世充摇了摇头:“徐盖的死穴就在于对南陈的那股子愚忠,他跟我的仇,和现在跟我的合作,说白了都是因为对南陈宗室的态度,前年杨广弄死陈叔宝的时候,这家伙大哭三天,差点要起兵报仇,给我死命拦下了,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宣华夫人那一家,其他的宗室已经顾不上了。所以玄成,我在去北边之前,要抓紧时间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宣华夫人给救出来。”
魏征微微一愣:“救出宣华夫人?主公,这太危险了吧,而且依我看也没有发,以前你一直对宣华夫人一家很好,是因为宣华夫人可以在宫中为你传递信息,甚至多少影响到先皇和杨广,现在她已经被萧皇后赶出了宫,进了那仙都宫,也就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庵,还受着萧皇后的监视,主公,你可要三思啊,为了这么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去得罪萧皇后,值得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的话不全对,刚才我说过,徐盖很看重施太妃和宣华夫人,当然,还有陈叔兴这个陈国小王子,我们如果现在不能想办法把宣华夫人给救出来,以后跟徐盖的合作,只怕就要中止了,乱世之中,我并不想平白多出一个象他这样的仇家,拼命地在开始阶段就咬我。”
魏征勾了勾嘴角:“就算如此,我们的风险也太大了,萧皇后好不容易把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赶出了宫,除非她们死了,不然会一直监视下去,不会让她们这样平白无故地从仙都宫里消失的,主公,难道我们为了要安抚一个徐盖,就要得罪萧皇后吗?你不想让徐盖咬你,就不怕萧皇后现在黑了我们,或者是以后萧铣向我们发难?”
王世充摆了摆手:“玄成,你仔细想想,萧皇后为什么要赶走宣华夫人?”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主公难道会认为这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举?”
王世充笑道:“怎么可能,象萧皇后这样的女人,跟杨广都是在演戏。目的是为了她那萧梁的复国。又怎么会跟个宣华夫人争风吃醋呢。赶走宣华夫人,无非是南方萧氏和陈氏的一场争斗罢了,陈霸先当年可是背叛了萧氏而建立的陈国,在南方,萧陈二家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仇家。”
“萧皇后不想让出身高贵,仪态万方的宣华夫人以后成为自己的对手,要知道她们萧氏,搞了这么多年也就布下了萧铣这一颗重要棋子。现在可谓独霸南方,在荆州立足之后,肯定也想向江南和巴蜀发展,恢复其梁朝时的极盛区域,回到南北朝,再看情况进取中原,一统天下,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剿灭所有可能在南方挡他们路的势力。这样一来,还可能让宣华夫人留在宫里吗?”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既然深知这其中的奥妙。也应该明白此事萧皇后不可能妥协让步,您何必自讨没趣呢?一来救不出宣华夫人。二来得罪了萧皇后,得不偿失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政治的奥义就在于妥协和交换,萧皇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胸怀不下伟丈夫,晓以利害,我想她会作出让步的,只要我拿出足够的好处,或者是,威胁!”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眼中碧芒一闪,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怕起来,让一向沉稳的魏征也不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心下一凛。
洛阳的紫微宫内,皇后寝宫之中,红帷帐内,对影成双,萧皇后懒洋洋地躺在这座软榻之上,而萧瑀却是眉头紧锁,在一边的胡床上坐稳不宁,来回踱步。
萧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影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些烦了,说道:“阿瑀(萧瑀字时文,但萧皇后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时文),你今天是怎么了,杨广去大兴了,你怎么好象比以前更加烦躁?”
萧瑀咬了咬牙,定住了脚步:“杨广确实不在,但我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我们背后盯着,姐姐,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现在的东都,绝不简单,多方势力都在活动着呢,咱们可千万不能大意。”
萧皇后冷笑道:“多方势力?还能有什么势力?杨素死后,杨家算是彻底完了,李密那小子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前一阵当了那个御史,乖得象只绵羊,把杨家的那些党羽,从李子雄到封伦再到薛胄,哦,还有那个王世充,全给找罪证免了官,那个薛胄还在去岭南的路上病死了,哼哼,这些关陇世家看来也不过是些软蛋,屈从于杨广的淫威而不敢反抗,我们以前太高估他们了。”
萧瑀摇了摇头:“姐姐,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李密做完这些事情后,也很自觉地再次上表辞官,然后转头就跟同属关陇集团的刘文静家结了娃娃亲,此事在我看来,并不寻常啊。”
萧皇后秀眉微蹙:“刘文静?这又是何方神圣,我怎么没听说过?”
萧瑀微微一笑:“姐姐久居深宫,不知道此人很正常,他是京兆武功县人,父亲是个仪同将军,在北周时战没,袭了父爵,多年来一直官职不高,现在也不过是晋阳令,但是此人很有本事,而且是个不安份的主儿,碰到乱世的时候,未必不会没有作为,就是咱们的铣儿,现在不也就是个罗川令嘛?”
萧皇后点了点头:“可是这人不是关陇豪门吧,也不算官居要职,更不象我们在荆州那样累世经营,故旧满天下,一个小小仪同,还能反了天不成?还有,李密好象自己也没明媒正娶吧,哪来的儿女跟人结亲?”
萧瑀正色道:“这李密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曾与侍妾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刘文静的地位不高,但续弦的正妻所生幼子也才十岁出头,正好可以和李密的这个庶女门当户对。两家便这样结亲了。”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哼,蒲山郡公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都是人丁单薄,香火不盛的结果,看那唐国公李渊,那可是儿女满堂,前天我接到消息,说是他那个原来许配给杨玄感的女儿李秀宁,改嫁给了钜鹿郡公柴慎之子柴绍,哦,阿瑀,就是以前跟阿昭一起的那个千牛卫备身。”
萧瑀讶道:“怎么这么快李秀宁就改嫁他人了?柴绍毕竟也是郡公之子,也肯要这么一个给人退婚的女人?”
萧皇后冷笑道:“这些关陇世家们,现在趁着杨素一死,都在重新联姻站队呢,柴绍那小子我见过,也算是少年英雄了,李秀宁喜欢她,并不奇怪。”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想到了杨昭之死,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阿昭,他这么死了,那狠心的杨广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装模作样的废朝三天后就又开始寻欢作乐了。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
萧瑀叹了口气:“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杀的人,又怎么会对儿子有什么感情?姐姐,阿昭是个好人,但小弟还是要提醒一句,他毕竟身上流的是杨家的血,以后早晚也会和我们大梁起冲突的,现在这个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萧皇后咬了咬牙:“这点自从我第一天选择了复兴大梁,恢复我萧氏江山,就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说到底,若不是我多年来一直挑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让杨广从心里厌恶仁厚忠善的阿昭,只怕阿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害死阿昭的,是我这个做娘的啊!”萧皇后说到这里,再次悲从心来,泪珠又开始不争气地向下成串掉了。
萧瑀掏出怀中的绢帕,递给了自己的姐姐,一边看着萧皇后在那里抹眼泪,一边说道:“姐姐,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现在阿昭走了,阿孩(杨暕的小名)觉得皇位应该轮到自己,这小子一向骄奢淫逸,横行霸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夺这东宫之位呢?杨广是打算立阿昭的长子杨倓为皇太孙,还是要立阿孩为太子呢?”
萧皇后的娇躯微微一震,止住了哭泣,杨昭死后,被加了元德太子的谥号,他在死之前留下了三个孩子,都是跟后妃韦氏所生,现在全是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儿,而幼子杨侑,更是不足周岁,自从杨昭死后,杨广迟迟没有决定是改立杨暕为太子还是立皇太孙,象五贵这样的新宠臣也聪明地不提及此事,所以这事就给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萧皇后眨了眨眼睛:“依我看,杨广根本就没考虑立储的事情,他现在只顾着自己昏天黑地地玩,哪顾得上身后之事,这次北巡,也根本没有带上阿孩,而是让他坐镇洛阳,镇守京都。噢,对了,这次杨广出巡之前,把原来阿昭的东宫卫士全拨给了阿孩,又让吏部尚书牛弘为阿孩挑选官属,这些事情,现在办得怎么样了啊。”
萧瑀微微一笑:“阿孩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来看姐姐了?”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这小子,成年离宫之后,几乎就从来不进宫看我了,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有意躲着我,哼,若非如此,我们姐弟又怎么能这么方便地在这里商议我们萧梁的大事?”
萧瑀点了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道:“看来新一轮的机会来了,牛弘是个老滑头,知道阿孩是个什么德性,所以根本不敢给他安排那些正直古板的老学究,而是让那些公卿贵族们上报自己的子弟,现在成天围在阿孩身边的,都是些奸幸小人,声色犬马之徒,象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些纨裤子弟,就是成天跟他最亲近的人,每天就是在城里帮他寻访美色,然后威逼利诱,强抢入府,供他奸淫泄欲。”(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三章 驱虎吞狼
萧皇后气得一拍床沿:“这个畜生,想不到堕落如此,难道满朝的重臣,都没有人去向杨广告发吗?”
萧瑀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开皇年间了,忠正之士早已经远离朝堂,留在朝中的大臣,对这些事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啊。甚至都以为太子之位必属阿孩无疑,争相向他行贿结好呢。就连先皇的长女,乐平公主(北周末代太后杨丽华,杨坚靠她而登上相位,最后夺取了北周的天下)也有意巴结呢。”
萧皇后冷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阿孩从小就长歪了,我也根本管不到他,就随他去吧,不过阿瑀,听你的意思,是想利用阿孩的夺位之心,作点文章?”
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双眼一亮:“乐平公主?她跑来凑什么热闹?以前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活动,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来巴结自己的二侄子,不嫌丢人么?”
萧瑀摇了摇头:“小弟倒是不觉得乐平公主有什么问题,她应该也就是求个自保罢了,姐姐大概不知道吧,乐平公主的女婿,可是跟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宇文述,是死对头呢。”
萧皇后双眼一亮:“还有这种事?我记得乐平公主的那个独女,也是北周几乎唯一剩下的皇室血脉宇文娥英,不是嫁给了陇西李氏的另一分枝,前幽州总管李崇的儿子李敏了吗?乐平公主还为这个李敏向先皇求了个柱国的官职呢,哼,这小子嘴上毛都没长齐。不仅娶得前朝帝女。又直接官至柱国。不知让多少人妒忌呢。不过李敏只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子,跟宇文述又怎么会是死对头?”
萧瑀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啊,这一支陇西李氏,虽然和唐国公家的祖先同为汉将李陵,但分家已经有数百年了,真正让他们这一支兴旺起来的,是前西魏的大将军李穆,在硭山之战中。东西魏大战,西魏的首领宇文泰大败,自己也重伤落马,幸亏李穆救驾,才捡得一命,战后李穆给加了申国公,从此李穆家族就开始飞黄腾达,跻身关陇家族,兄弟三人俱至公爵,十个儿子也几乎个个袭爵。”
萧皇后点了点头:“李穆我知道。虽然不是柱国家族,但在西魏到北周。也是显赫一时了。他的兄长李贤,也是西魏重臣,你说的那个李敏就是他的孙子,李敏的父亲李崇,当年在幽州总管的任上和突厥作战,壮烈牺牲了,所以李敏也算是功臣遗孤,这才娶得宇文娥英。阿瑀,你是不是想说,宇文述本想为儿子迎娶这个前朝公主,却给李敏抢了过去,所以才会结仇?”
萧瑀摆了摆手:“不是这么回事,跟宇文述结仇的不是李敏本人,而是李敏的堂叔李浑。这李浑是李穆的第十个儿子,也是他所有儿子里最精明能干的一个,李穆的长子早死,申国公的爵位给了李穆的长孙李筠。开皇十六年的时候,这个李筠也死了,他没有留下儿子,便绝了嗣,于是李穆的其他儿子们全都对这申国公之位有了想法。”
“这李浑本来是排第十,虽然有个右骁卫将军的军职,但没啥希望袭爵的,不过他重贿了宇文述,哦,对了,他的夫人是宇文述的姐姐,算起来宇文述还是他的小舅子呢,有这层关系,再加上李浑曾答应如果袭了爵后,会把每年申国公俸禄的一半给宇文述,那宇文述是个至贪小人,便全力在先皇面前为李浑说好话,生生地把这个申国公之爵位抢到了李浑的头上。”
“只是这李浑也是个贪婪无信义之人,爵位到手之后,开头两三年依承诺给了宇文述一半的钱,后来就赖账不给了。还暗中使计,买通杨素,把他的这个申国公给转成了郕国公,对宇文述说国公的名号变了,所以原来的约定也到此为止,由于这个李浑也是杨广比较信赖的近臣,当年杨广赴扬州任总管时,这个李浑就是他的护卫队长,也有些老交情,加上李家子侄众多,势力庞大,宇文述不能象对付普通关陇中层家族那样陷害,所以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是不能报仇。”
“以前宇文述曾跟人喝醉酒时放话要跟李浑算总账,李浑听到后也一直在戒备,两边明争暗掐也有好几年了,李敏一直是李浑一方的重要成员,乐平公主大概是怕女婿给宇文述黑了,所以才想示好杨暕,巴上这棵大树,也是给女儿加一道保险吧。”
萧皇后听完这些后,长舒一口气,冷笑道:“看来这些关陇的军功世家内部,也不是想象中的铁板一块,互相之间也是勾心斗角,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家族的利益罢了,弟弟,看来我们可以利用宇文述和李浑家的矛盾,在中间继续作文章,分裂这些关陇家族,为我们萧氏以后的起事创造机会。”
萧瑀点了点头:“那个李浑的爹李穆,当年就是跟着于谨和杨忠,一起进军江陵,实质上灭我萧梁的元凶,我大梁国的荆州子民,尽数被其掳为关中为奴隶,即使是很多饱学儒士,当年好不容易历尽千辛才从候景之乱的江南地区逃出,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被这些胡蛮子劫到了关中,我中华衣冠文化,从此大半消散,这可是比灭国破家更大的国耻啊!此仇我一直记着呢,现在于谨和李穆这两个老贼早死,可他们的狗崽子李浑和于仲文都是隋朝大将,我们还得找机会把这两个人除去才是。”
萧皇后笑道:“原来这些年弟弟一直劝我跟杨广进言,多结交宇文述,是早早地存了这方面的心思,想让贪婪狠毒的宇文述对这两个下手,是不是?”
萧瑀点了点头:“姐姐说得不错,宇文述虽然是关陇家族,但一直声名不显。直到他这代才算出了头。用这种新兴的家族挑战贵有的显贵家族。本就是分化瓦解关陇世家的最好办法,作为一个整体的关陇家族有多可怕,这百年来我们都见识到了,远的不说,只说尉迟迥和杨谅这两次,有了关陇世家支持的朝廷军队,打起拥兵数十万的关东强藩,几乎是秋风扫落叶一般。乱世中如果这些人依然团结的话,只怕我们的大业就要夭折了。”
萧皇后叹了口气:“最近铣儿几次传书回来,说是那贺若弼已经撕毁了跟他以前的默契,又通过那个沈柳生开始在荆州做生意了,看起来这贺若弼不满足于只呆在湘州,还是想把手伸向荆州地区,铣儿要我们定夺此事,阿瑀,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萧瑀的眼中精光一闪:“也许这回,我们真的要跟那个王世充合作了。姐姐。他昨夜派人过来联络,要和你单独见面!”
萧皇后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可是皇后。怎么可能跟他见面?”
萧瑀咬了咬牙:“他坚持这一点不肯松口,说萧家如果你这个主事人不出来,那他谁也不信,也不会跟我们有实质性的进展。”
萧皇后气得柳眉倒竖:“我们萧家还不至于指望这么个家伙吧,不就有两臭钱,私下里结交了一些关陇贵族吗,哼,我们堂堂的兰陵萧氏,几百年的南朝名门,什么时候要听这种人的安排和指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敢真惹我们就把他给提前举报了。”
萧瑀连忙摆了摆手:“姐姐,别意气用事,现在咱们两边相互知根知底,我们若是举报他谋反,那只会把铣儿和自己给搭进去,万万不可啊!”
萧皇后恨声道:“可是这个家伙太气人了,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要我亲自跟他见面,他以为他是谁!再说了,你是我弟弟,可以趁着杨广不在的时候,出入宫中,他又怎么可能过来?!”
萧瑀叹了口气:“他的要求,是要姐姐你想办法出宫,到他的满园里和他见面。”
萧皇后气得扭过了头,连说不去都懒得开口了。萧瑀微微一笑:“姐姐,不要意气用事了,这个人对我们有用。现在杨广不在东都,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两边合作的一个好机会,若是您作为萧家当主也不出面的话,只怕王世充也会怀疑到我们合作的诚意。”
萧皇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涉及大事上,这位女中枭雄不会象一个只会由着性子乱发脾气的小姑娘,她沉吟了一下,说道:“王世充这回想跟我们商量什么事情,非得要我亲自出面?”
萧瑀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他有办法帮我们弄掉贺若弼一伙,还有,会帮我们对付宇文述。”
萧皇后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贺若弼我自有办法除掉,即使不通过他,我也一定要把贺若弼和高熲这一伙给灭掉的,免留后患,至于宇文述,现在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又要对付什么?”
萧瑀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王世充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宇文述是希望杨广的江山永固的,这样他才可能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萧氏灭族的,所以一定要留着制约宇文述的手段。姐姐,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和王世充见面的事情,也许,这将会决定我们萧氏复国大业的成败。”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好吧,这事你来安排,我答应了。”
满园,思玉楼地下的一处地字号密室里,王世充一身大紫绸缎衣服,坐在一张圆桌的边上,满脸微笑地盯着坐在他身侧三个座位的一名老者,这人身材高大,满面尽是风霜之色,花白的须发皆张,不怒自微,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虽然一身华服,但一看就是带兵多年的大将出身,正是那前申国公,现任成国公,右骁卫大将军李浑。
李浑冷冷地说道:“王开府,记得老夫当年入股你的商社的时候,曾经有过约定,你我之间,只限于钱财来往,没有非常紧急的事情。不要见面。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咱们这约定一向遵守得很好,朝中出过那么多大事,一直没有影响我们的合作,就是当年介绍老夫入股的韩家从你这里撤了份子,老夫也没有跟着他一起撤,怎么,今天你这么急着召老夫来谈这以后的生意,是想跟老夫清账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成国公误会了。咱们之间的友谊,或者说基于共同利益上的交情已经维持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因为钱的事情而断了这份交情呢?您实在是多虑了。”
李浑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既然如此,那一切照旧便是,老夫这么多年来一直有管事在你的商社里,钱的数目上从来没出过问题,又何必需要老夫亲自走这一趟?莫非?莫非举荐你的楚国公死后,关陇世家现在开始新的联姻和结合,你想要老夫帮你介绍些有力家族合作?王开府,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老夫不会出面帮你介绍任何人,咱们之间合作的事情。除了韩家外,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挑:“成国公,这回在下请您过来,不是为了让您帮我王世充做什么事情,而是为了谈一件对你成国公大大有利的好事。如果您觉得被我利用了,或者暴露我们之间的联系,让您不开心了,那随时请便,王某绝不强留。”
李浑花白的眉毛一动:“王开府,你这话又是何意?你我之间,除了合伙赚钱以外,再无别的交情,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们关陇世家,都是联姻几十年上百年的家族,轻易也不与外人过多接触,如果连老夫和老夫的家族与姻亲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王开府又何来能量做到?”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简单,因为不会有什么关陇世家站在你这一边帮你对付宇文述,而我王世充可以。”
李浑的脸色一变,转而恢复了一向的冷厉:“王开府,虽然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有些事情不是靠钱就能摆平的。宇文述现在位极人臣,手握兵权,即使在五贵之中,也是独一无二,你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李浑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而且,老夫和宇文将军同为关陇大世家,百余年来同气连枝,你跟宇文将军有仇是你的事,想要报复他也是你王开府的行为,又怎么能说帮我李浑报仇吗?”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成国公,这个世界很小,有些事情,不用刻意打听,就会传到你的耳朵里,您跟那宇文述的恩怨,在关陇世家的圈子里早不是什么秘密,相信你早先的那个申国公,后来的那个成国公是怎么来的,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李浑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厉声道:“真他娘的晦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罢,老夫是跟宇文述有些过节,但这是我们关陇世家间的矛盾,论起年龄,我们也都比你王开府长了一辈,我想我们这些老家伙之间的恩怨,也不用你这个后辈来调解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成国公,王某绝无轻视长辈之意,句句皆是出自肺腑,宇文述为人贪婪狠毒,为了小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以前帮您去争来这个申国公的头衔,并不是因为您是他的姐夫,而是因为您允诺给他申国公的一半俸禄,后来您不再继续给了,他就怀恨在心,不仅几次三番地阻止您的升迁进步,还放话出来以后要找机会收拾您,这些总不是晚辈的造谣捏造吧。”
李浑恨恨地把自己面前的一碗酸奶一饮而尽,一边抹嘴,一边说道:“老子又不是光棍一条,一大家子几百口人都要养活,给了宇文三年的一半俸禄了,这家伙也应该知足啦,还跟老子争那剩下的一半,娘的,就算他宇文述是新宠,难道我陇西李家就该给他踩在脚下?论跟至尊的关系,老子二十年前护送至尊到扬州出藩的时候,他宇文述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王世充心中冷笑,表情却变得更加谦恭起来,一边给李浑继续倒上了一碗酸奶,一边说道:“就是,成国公本就是英雄了得,当年即使不是宇文述求情,那申国公之位怎么轮也应该是轮着你的,要知道当年尉迟迥谋反时,令尊在并州可是手握重兵,先皇当时是派了成国公您持节去招了令尊站在朝廷这一边 ,光靠这一个大功,您就应该得这申国公的位置。”
李浑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件事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当年李穆本有意站在尉迟迥一边,是他晓以大义才让老父回头。他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对了,王开府,你跟宇文述又是怎么结上仇的?我可从没听说过啊。”
王世充知道李浑开始上当了,成功地激起了李浑的愤怒,然后讲述自己与宇文述的过节,这样就能把本无交情的两人在心理上产生共鸣,事情也就成功一大半了,看起来这李浑也是个性格直率外露的武夫,给自己三言两语就引进了套子里,不用象对付斛斯政这样的老狐狸那样费事。
王世充也换上了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还不是因为一个钱字,宇文述贪婪之极,我这个天下首富哪可能不给他打主意?去年楚国公刚死的时候,他的侄女婿封伦就跑到了宇文述面前,怂恿宇文述制造罪名诬陷我,去年底的时候,至尊派了蒲山郡公李密来彻查以前楚国公举荐过的人,封伦知道我的底细,也知道我给楚国公送过钱,所以拿着此事作文章,让李密免了我的官,现在我王世充也只顶着个开府将军的虚衔,在这满园里做个富家翁罢了,真真就成了人家眼里的大肥猪,随便找个机会就能安个借口宰了。”
李浑点了点头:“虽说至尊不喜欢楚国公的事情,人尽皆知,但这样大规模地清洗以前楚国公举荐过的人,还真是出乎我意料,搞了半天,原来这次清洗主要针对的是你王大财主啊。老弟,恕我直言,给宇文述盯上了,只怕你的日子以后就不好过啦。”
王世充长叹一声:“唉,可不是嘛,所以我左思右想,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干死宇文述,这样才能真正自保。”
李浑哈哈一笑:“王开府,现在还没到晚上哪,你就开始做梦了?宇文述是你能干死的?我劝你还是拿点钱把他塞饱了,或者让出一半的家产给他,也许还能挺过这一关。”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不,宇文述这只饿狼是不可能靠割肉喂饱的,你越是有钱,他越是想独占你的家产,只有把他彻底搞死,搞怕了,才会收手。”
李浑的脸上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他意识到这王世充不象是在开玩笑,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你是想让老夫去帮你串联那些不爽宇文述的关陇世家,联合在一起去斗宇文述?”
王世充摇了摇头:“晚辈没那么傻,现在的公卿贵族,无论是关陇系还是山东系,巴结宇文述还来不及呢,就是跟我有生意往来的这些世家们,宁可不要放在我这里的份子钱,也不可能为了我跟宇文述撕破脸,这点自知之明,晚辈还是有的。”
李浑的面沉如水:“那你要老夫做什么事?老夫也声明,老夫可没有本事独立对付宇文述。更不会为了你王开府而跟宇文述彻底决裂死掐。”
王世充的脸上浮过一丝微笑:“那是因为成国公没有把握能对宇文述一击致命吧,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先约束子侄,不给宇文述留下什么把柄,一边暗中找寻宇文述的罪证,当然,象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当年那种任侠轻行的小罪,是拿不上台面的,只有涉及谋逆这样的大罪,才能彻底把他打倒,对不对?”(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四章 幽会萧后
李浑的眼皮跳了跳,声音也变得阴森起来:“王老弟,我送你一句话,好奇害死猫,有些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不要乱说,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当年若不是宇文述跟人四处吹牛,说我的申国公之爵位是他弄来的,害得老夫在关陇圈子里失了面子,老夫也不至于跟他撕破脸皮。怎么,你难道也想跟宇文述学这个?”
王世充笑道:“成国公多虑了,我王世充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么多年来跟我合作的那么多世家,又怎么会没有一家传出风声呢?就好比你成国公,不想声张你我合作的事情,也是出于对宇文述的忌惮吧。”
李浑咬了咬牙:“难不成你真的有办法彻底打垮宇文述?”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成国公,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晚辈真的有办法彻底弄死宇文述,但需要你顶在前面,你愿意吗?”
李浑的嘴角勾了勾,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得要看这个办法是不是真能弄死宇文述了,王开府,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即使老夫最终决定不出手,也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冲着我还有一千七百万的钱在你这里,冲着你肯帮我收拾宇文述这两点,我也没有必要出卖你。”
王世充笑了笑:“今天找成国公来,就是对你绝对的信任,咱们不仅互惠共利,现在还多了层同仇敌忾,好了,多的不说啦。您的侄子李敏。现在是不是任司隶上士。直阁将军,负责至尊的贴身护卫?”
李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王开府,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任何打至尊主意的企图,老夫都不会参与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成国公过虑了,我王世充的一切都是大隋的至尊给的,没有他们,哪有我的今天。又怎么会为臣不忠呢?我的意思是,令侄是现在可以和至尊直接说得上话的,所以我需要借令侄之口,向至尊举报宇文述谋逆的惊天大案。”
李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但眼中除了疑惑,还透出一丝兴奋与期待:“王开府,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你要说宇文述专权,结党营私什么的,或者说他欺男霸女。胡作非为,都没有问题。但就是这谋逆之事,绝无可能。宇文家族并非关陇世家中的有力家族,能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着搭上了至尊,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能比至尊给他更多的好处,他又怎么可能起不臣之心呢?”
王世充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说道:“宇文述确实是权势已及人臣,可是这跟他的几个儿子关系不大啊。”
李浑的脸色一变:“怎么,就宇文述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还想造反不成?”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很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本也不是有大志向的人,但是杨素的下场却不由得宇文述不给自己找条后路,不然哪怕再权势冲天,哪天至尊一变脸,照样能让你一夜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上,摔得永世也爬不起来。看看杨素生前是何等的荣光,这人刚一死,侄女婿就改换门庭了,跟他联姻的唐国公也翻脸变,所以说祸福无常,给自己找条退路,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
李浑的双目炯炯:“退路?哪条退路?你是说,突厥?”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成国公果然不点自通,除了突厥,宇文述还可能有什么退路呢?”
李浑勾了勾嘴角:“宇文述没这么傻吧,突厥一向不是大隋的对手,现在大隋国力如日中天,他自己是国家的大将,连这点都不清楚吗?”
王世充笑道:“他可不是想引突厥入寇,而是在必要的时候,让突厥来边关打劫,然后至尊需要人领兵出征,现在杨素已经不在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当这个大将呢?”
李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这样一来,他和突厥的关系不就暴露了吗?总不可能一边是他跟突厥串联,一边又带兵打突厥人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具体的操作办法有很多,但只要不停地秘密跟突厥交往,给突厥人好处,尤其是可以用于作战的铁甲钢刀,让突厥重新强大起来,具备和大隋一战的实力,那宇文述的位置就稳固了。即使杨广想要除掉他或者是夺他的兵权,也是得三思而行。”
李浑哈哈一笑:“王老弟,我听出来了,你说的谋逆,就是说宇文述现在和突厥人有生铁走私交易,对吧。”
王世充向着李浑伸起了大姆指:“成国公果然精明这人,一点即透,不错,我这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带着五十万斤的铁矿石,准备和突厥的贵族接头交易,成国公,这难道不是天赐的良机吗?!”
李浑的眼中杀机一现,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沉声道:“这消息绝对可靠吗?他们是在哪里交易?何时交易?”
王世充笑道:“消息绝对可靠,其实宇文述通过两个儿子和突厥人有生铁交易已经有好几年了,这些事情我一早都知道,但不想揭穿罢了,一来我跟宇文述无怨无仇,二来若是我泄密的话,以后在突厥的生意只怕也是做不成了。若不是这回宇文述把我向绝路上逼,我又怎么会鱼死网破跟他拼命呢?”
李浑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只是王老弟,你既然知道了这消息,完全可以自己干啊,为什么要通过我,或者是敏儿呢?这里面又有什么诀窍?”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现在一介布衣之身,平头百姓一个,根本无法出关去抓这个现行。再说宇文述做这种交易。肯定会派出大批护卫。尤其是他的孙子宇文成都,那可是万夫不敌的猛将,加上有突厥人,我是根本没这个本事把他拿下的,即使拿下了,以宇文述的权势,也会说我是栽赃污陷,搞不好我打虎不成。反而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李浑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所以你就想到了敏儿,他现在在至尊的身边随驾,如果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至尊,那至尊也许会亲自带兵去现场查看,到时候人赃并获,宇文述就是想抵赖也不可能了,对不对?”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成国公,你信得过晚辈吗?”
李浑咬了咬牙:“老实说。这样诬陷当朝重臣,万一到时候没有这笔交易。可是重罪,王老弟,不是我怀疑你,但你的这个消息真的是绝对可靠吗?”
王世充笑着拿起手边的一册早已经准备好的账薄,递给了李浑:“这是自从仁寿二年以来,宇文兄弟通过夏州出塞,把从巴蜀和荆州的各处铁矿购来的生铁偷运出塞的纪录,每次交易的时间和数额都在上面,还有交易的地点。这些都是我的突厥的内线提供的。绝不会有错,因为我自己也跟踪过一次,就在前年。”
“成国公再看看这账本的末尾,是上个月末宇文述通过他名下的几个分号,以为朝廷打造军械的名义,紧急在关中一带购买了三十万斤铁矿石的纪录,如果成国公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证一下。”
李浑的双眼一闪一闪地放着神光,他翻着账册的手都在微微地发着抖,这十年以来,宇文述就是他每晚挥之不去的最大恶梦,甚至为了这事在家里跟宇文述的姐姐也多次口角,直接把这位老妻给活活气死,宇文氏的死彻底断了他和宇文家族和解的可能,这不死不休之仇只能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杨广来为自己避祸,今天终于有一个可以击倒宇文述的机会,他又如何不能心动不已呢。
李浑重重地一拳捶在桌了,厉声道:“好了,王老弟,不用再说了,这事我李浑干了,我李家全族的身家性命,就在你王老弟的手上,不过这件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丑话说在前面,万一到时候你说的那个交易不存在,至尊怪罪下来,我可得把你给供出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是自然,这主意是我出的,万一事情不成,不用成国公说话,王某主动向至尊坦白请罪。成国公应该知道,王某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向来说一不二,没这点信誉,也不可能把生意做到今天的规模,您完全可以放心。”
李浑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王老弟,扳倒宇文述后,我会有重金酬谢你的。”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用了,成国公,我王世充最不缺的就是钱,只不过谁想打我财产的主意,我就先让他完蛋。这几天咱们分头行事,你去通知李敏,让他到时间领杨广去捉赃,而我也要在突厥那里安排好这个情报的来源,到时候让你也能说得出是从何听到这个消息的,以免以后至尊问起来露馅。”
李浑笑着长身而起:“好,一切听你王老弟的安排,敏儿一向听我这个堂叔的,现在我继承了先父的爵位,也是陇西李家的族长了,我的命令,他不会不从的,现在敏儿跟着至尊在关中,听说最近并州那里发动了百万多劳工在太行山那里开山铺路,准备让至尊的车驾能顺利通过太行,看起来至尊是准备从关中东出到河北,然后再出塞,一路向西后从夏州榆林那里再回关中了。这一路上经过夏州的时候,就是让至尊抓个现行的最好时机。”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不对啊,我们怎么能控制至尊车驾的时间,让他们正好在至尊到那里的时候才准备交易?”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成国公放心吧,这回他们的交易本就是想用来黑我的,想栽赃到我王世充的头上,然后置我于死地,宇文述想害我。夺我家产就是准备用这个毒计。所以他一定会存了和我同样的心思。等至至尊的车驾到了塞外后,再动手交易的。”
李浑听得眼珠子都不转了,感叹道:“王老弟,今天老哥我才算真正地开了眼,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十几年,你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就能闯出如此基业。”
王世充的嘴唇一动,正待再说,突然听到墙边的一处铜铃响动。他知道这是有贵客前来的消息,站起身,对李浑说道:“那就不留成国公了,请您先不要通知李敏,我那里一切安排好之后,再跟你约定时间和线路,我们之间的联系,还是通过你在我这里的张管事来传递。”
李浑点了点头,跟王世充拱手道别后,从暗道离开了这间密室。王世充把面前的一碗酸奶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便大踏步地走到了这间密室的墙边,打开墙上铜管的软木塞子,说道:“何事如此惊慌?”
魏征的声音从铜管里低低地传了过来:“主公,雨燕来了。”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雨燕是他和魏征所约定的萧皇后的代号,尽管昨天夜里他向萧瑀传话表达了要和萧皇后面谈的意思,但没想到萧皇后这么快就亲自前来,他定了定神,沉声道:“现在何处?”
魏征的声音中也透着一丝兴奋:“姐弟二人都已经被我引到天字号密室了,主公,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咬了咬牙,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平静地说道:“我这就过去,玄成,你也过来。记住,吩咐好金称,所有的护卫全部撤出去,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密室。”
魏征应诺了一声后,上面的铜管那里就只剩下一场堵木塞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语声传来。
王世充二话不说,一个迅速地转身,快速而坚定地走到了门口,铁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从地字号密室通向天字号密室的长长甬道上,两侧的火把熊熊地燃烧着,爆裂的火花声正反映了王世充现在的心情,他迈开脚步,坚定有力地向着前方走去。
一扇厚重的铁门在王世充面前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在那张圆桌之后,一个坐着的中年美妇和一个站着的文士,二人都是布衣打扮,未施脂粉,但那种骨子里透出的高贵气质却是无法阻挡的,可不正是萧皇后和萧瑀姐弟二人?!
王世充在几次大朝会上见过萧皇后,因为官职不高,隔得有些远,只是远远地能看到一个雍荣端庄的高贵皇后端坐在后位之上,母仪天下的感觉不言自明,可今天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萧皇后本人,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没有经过任何打扮的脸上仍然是丽质天成,肌肤胜雪,被保养得好好的一双玉手,婉如少女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也仍然是绝色的美女,王世充突然有些妒忌起杨广来,守着如此绝色佳人,居然还不满足,到处猎艳,实在是暴殄天物。
萧皇后美目流转,盯上了王世充,这也是她第一次与这个传说中的阴谋家见面,她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甚至还了一分不经意的鄙夷之色,这种眼神,王世充从几乎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的达官贵人眼中都见到过,除了杨素和高熲二人之外。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哈哈,拱手行礼道:“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世充刚有要事在商量,来得迟了点,还请二位海涵。”
萧瑀的脸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王开府,见到皇后娘娘和本官,还不下跪吗?”
王世充身后的铁门这时候正好被魏征轻轻地关上,一阵从缝隙中透过的冷风吹得王世充的后背一凉,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我想在这密室之中,丈余之内,没有什么开府,也没有什么内史侍郎或者皇后娘娘,只有四个志同道合,想要推翻杨隋江山的同道中人,那些在外面的迂腐礼节,还是不用讲的好。”
萧瑀的脸色微微一变:“王开府,就算不说俗礼,你把我们引到这里,自己却迟迟不现身,好大的架子。就算是同道中人,也不至于如此怠慢吧。”
王世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点王某需要向二位致歉了,今天实在没有想到二位能直接前来,刚才王某在与其他的同道之士密商大事。知道二位来到后。王某也就立即赶了过来。让二位在这里久等,抱歉。”
萧皇后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好了,王开府,咱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直奔主题吧,你说你有要事需要本宫亲自出来和你面谈,现在本宫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说说这个要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坐到了这张圆桌的对面,魏征也和萧瑀一样,紧紧地站在了他的身边,王世充开口说道:“我需要萧皇后帮我一个忙,对付宇文述。”
萧皇后抿了抿红唇:“你跟宇文述有何仇怨?”
王世充正色道:“杨素的侄女婿封伦,是个标准的小人,一向看我不顺眼,杨素在时,他不敢造次。可杨素死后,他马上转投了宇文述。而且献上了毒计,要弄死我,夺我家产,所以,我需要反击,至少不能让宇文述害死我。”
萧瑀冷笑道:“王世充,如果你没有办法对付宇文述,那我看你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合作的条件了,你的背后,可是有不少世家大族的经济往来,宇文述只怕也不敢为了强夺你的家产,而得罪这么多人吧。再说你不是已经给免了官吗,现在他还能怎么害到你?”
魏征的眼中神芒一闪:“萧侍郎,你不知道宇文述可以栽赃陷害人吗?即使无罪,也可以给他整些谋反的道具,我们王家的商铺这么多,随便给他在哪家埋些兵器甲胄的,然后治我们一个谋反之罪,这可怎么防?”
萧瑀冷冷地说道:“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如果你们连宇文述都对付不了,那也不可能帮助我们成就大事,王世充,我们可从没有要你出手帮我们对付贺若弼吧,还有,你对贺若弼的扶持,本来可以终结我们之间的合作,但我们出于大局考虑,还是忍了,现在宇文述的权势如日中天,连我们也得主动地让他三分,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助你对付他呢?”
王世充那粗浑的豺声在这密室里来回激荡着:“萧侍郎,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要你们出面帮我搞定宇文述,如果我连宇文述都收拾不了,也就没脸跟你们合作了,我需要你们做的,只不过是一些善后之事。”
萧皇后和萧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后转向了王世充:“善后之事?什么意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已经有办法彻底反击宇文述,治他个谋逆之罪,只不过到时候希望萧皇后能帮忙给宇文述求求情,不要让杨广真的杀他满门,也不要罢他的官。”
这回连魏征的脸色都是一变,王世充从没有跟他商量过此事,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毕竟身为人臣,在外人面前置疑主公的决定,是极为不妥的事情。
萧瑀皱了皱眉头:“王开府,你这话什么意思,有机会一举击垮想要置你于死地,夺你家产的宇文述,为何还要出手相救,难道你不知道打蛇不死,反被其咬的道理吗?这可一点不象你这位智者所为啊。”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神光:“萧侍郎,我问你一个问题,左翊卫大将军的这个位置上,你是希望看到宇文述呢,还是想看到别人?”
萧瑀不假思索地回道:“宇文述有将才,打仗不错,但其人贪婪狠毒,与关陇贵族都不是太合得来,如果我们真正起事的话,他必为大将领军来与我们作战,这一点倒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宇文述在这个位置,比其他人合适,大隋毕竟不乏良将,若是换了于仲文,来护儿这样既忠诚又有能力的大将,我们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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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私密空间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了,宇文述在这个位置上,对我们有利,如果我这回弄死了他,或者夺了他的兵权,那么谁最有可能到这个位置呢?”
萧瑀哈哈一笑:“不是于仲文还能是谁?王开府,你说得不错,相比这家伙,还是让宇文述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好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所以我这回要反击宇文述,但到关键时刻,还得再拉他一把,不能让他给彻底打趴了,而且卖他一个人情之后,再跟他有生意上的来往,也会给我们支开一张安全的保护伞来,以后我们行事,也会轻松许多。”
萧皇后的脸色一变:“你是说,要把宇文述也拉进我们的起事计划?这绝不可能。王开府,不要作异想天开之举!”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会这样想,杨广能开的条件,我们给不出,除了杨广本人外,大概宇文述是最忠于大隋的人了,我自然不会打他的主意,只不过么,这回救他一命,卖他个人情,以后可以通过他的关系,把一些我们的人塞到各地的军府之中,萧皇后,我知道你有时候给杨广吹吹枕头风可以给萧铣这样的人谋个县令啥的,但只怕不可能安排哪个人当上一郡的司马或者郎将吧。”
萧皇后疑道:“郎将?你是说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吗?”
萧瑀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有所不知,就在月前,杨广在巡游的途中下令。全面改革了大隋的官制。军制和州郡制度。所有的一切跟先皇时期比起来,可谓翻天覆地,不仅所有的州都给撤了,改为郡,而原来的州刺史改成了郡守,州长史改成了郡丞,司马改成了赞治,而且原来的府兵制所置的十二卫也扩成了十六卫。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分别改成了鹰扬郎将和鹰扬副郎将,负责各地府兵的训练与组织,鹰扬府中设越骑校尉训练骑兵,步兵校尉训练步兵,各为正六品。”
“每卫设上大将军一人,大将军二人,将军四人,每个将军手下设一名虎贲郎将,正四品,而每个虎贲郎将的副手则是四名虎牙郎将。这些人平时不管府兵,而战时则负责对征集起来的军队的指挥之职。”
王世充叹了口气:“杨广这一招也算是厉害了。以前各地的府兵组织和训练都是由各地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来负责,征战时也是由这些人领兵作战,所以他们对来自本乡本土的士兵的控制力很高,若是有人有意谋反,那很快就能成事,而现在把平时的训练和征发,跟战时的组织分离开来,不能不说,这会大大地降低了士卒哗变的可能。”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魏某倒是认为,杨广这样的做法,是为了以后远征异邦的战争在做准备了。如果是大军远征高句丽或者西域这样的万里之邦,征发自中原的士兵离家几年,肯定是心有怨言,若是有人挑事,那肯定就会哗变,所以把这个带头的换成自己信得过的虎贲和虎牙郎将,这些人都指望着靠着征战得军功赏爵,所以是想打仗的,会帮着杨广管好这些士兵。”
王世充笑道:“玄成所言极是,但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战斗力就得大打折扣了,先皇在时,不搞这套,完全信任自己的士兵,也是信任自己的百姓,而杨广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暴政激起民怨,这种时候再征发军队,肯定是人无战心,所以才要靠着牺牲部队战斗力的办法来加以掌控。”
萧瑀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王开府,你这个消息可是灵通得很好,也就是十几天前杨广在巡游途中制订好的新政策,还没正式公布,你作为一个布衣百姓,这就知道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要是连杨广的动向和重大政策我都不知道,那还怎么能活到现在的?萧侍郎,你也不应该叫我王开府了,这次新政策里,开府仪同三司给作为从一品的高荣誉勋官,位在三公之下,我这个开府的散官也将不保,将成为一个彻底的布衣,只怕这命令传遍全国之时,也是我穿上布衣之日了。”
萧皇后笑了出来:“听了你们说这么半天,我也算是明白了,杨广这是怕人造反,所以才把这兵权划得细之又细,改州为郡,可以趁机罢免一大批原为州刺史的世家子弟,把这些位置安排上自己的人,而为了安抚失去了刺史官位的世家子弟,尤其是关陇世家子弟,就要改变军制,让关陇世家子们变身虎贲,虎牙郎将,以后准备指挥军队,对外发动战争,以封官赏爵,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萧皇后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即透。正是如此,所以宇文述作为左翊卫大将军,也是掌握了这些虎贲郎将,虎牙郎将的提名与任名之权,我们示恩于他,以后就可以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安排到这些位置之上,一旦天下有变,靠他们掌握军队,就可以迅速地倒戈反隋。”
萧皇后点了点头:“这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是,那些鹰扬郎将,鹰扬副郎将,乃至到地方的校尉上,就不安排了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现在也归十六卫管辖,但是将军的俸禄,还有各地的军械军器战马,以及征召府兵和训练的费用,是归兵部管辖,并不是全在宇文述这里,但萧皇后提醒得有理,我们是应该安排一个人进入兵部,当年我在兵部任驾部司员外郎,深知在各地武库里生产与调集军器的重要,你们这回通过萧铣那里准备起事,得在兵部里有人,才能把各种资源向那里调集,一旦乱世出现,就可以迅速地自立。”
萧瑀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还真来对了。王开府。我们萧梁一脉里多出文人。干练精明的实才很少,要么就是人在荆州土生土长,受眼界所局限,做不好这朝堂之事,王开府有什么好的人选能推荐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次我在郢州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个人才,可能萧侍郎也认识,乃是郢州长史斛斯政,此人原来和贺若弼有联系。现在已经改投到我的手下,我通过一些手段让其不敢起背叛之心,而且他熟知萧氏在荆州一带的虚实,让他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定可以帮到我们的大忙。”
萧瑀的眉毛微微一挑:“斛斯政?他居然向你效忠了!王开府,你的能力越来越让我吃惊了啊。”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我能给他贺若弼不能给的东西,他自然转投到我这里,这人是个人才,而且充满了向上爬的渴望与对在这个体系下无法升迁的愤怒,是我们天生的好手下。放在这个位置,一定能发挥最大的能量。现任的兵部尚书段文振。对杨广非常忠诚,他会对一个体制外的文官进入兵部,心生警惕,可绝不会怀疑到斛斯政这样的武将世家子弟身上。”
萧皇后点了点头:“好的,这个事情,我会找机会跟杨广提的,王开府,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办的吗?”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还有一件最为紧要之事,我需要和萧皇后单独商量。”
萧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王开府,你这是何意?难道有什么事情是阿禹不能参与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还真有些事情是不能当着萧侍郎说的,这事关你们萧氏一族的存亡,在下不才,只能与萧皇后单独商议。”
萧瑀的脸上现出一丝怒容:“王世充,你什么意思?搞得我好象成了我们萧氏的危险了?!你给我把这话解释清楚!”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侍郎,事后你自然可以向萧皇后问明此事,不过现在,我希望与萧皇后单独面谈。”
萧瑀正待发作,萧皇后一抬玉腕:“好了,不要多说了,阿禹,你先退下,我和王开府单独聊聊,放心吧,姐姐不会随便作什么决定的。”
萧瑀只能点了点头,向着萧皇后行了个礼,和魏征一起退出了这间密室。
远处的机关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不见了,屋里只留下萧皇后身上那淡淡的兰花幽香的味道,她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王开府,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萧皇后的对面从侧面移了三个座位过去,坐到了萧皇后侧面隔了四个位置的地方,萧皇后本能地连人带凳子向边上移了一点:“你这是做什么?”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萧皇后,你不觉得刚才那样隔桌而对,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一样的聊天方式太压抑了么,搞得我们好象是对立的双方一样,实际上,我们是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盟友,不必搞成那样,对不对?”
萧皇后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王开府,你这个人真的是非常聪明,这回是不是有什么非份的要求想提,所以先要拉拉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我提这个非份的要求之前,咱们的这个称呼能不能改改?我以后不是开府了,你难不成还要叫我王百姓或者王行首不成?”
萧皇后给王世充这句话逗乐了,掩嘴微笑:“那我该叫你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你可以叫我王行满,或者表我的字,叫我行满好了。至于我,可不可以叫你的闺名呢?”
萧皇后先是一愣,转而柳眉倒竖,厉声道:“好个无礼的王世充,我可是堂堂的皇后,别说是你,就是宇文述这样的当朝权贵,也不敢直呼我名,你是不是活得嫌命长了,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皇后,脸上几乎毫无表情,他的嘴色勾了勾,神色却是异常的坚毅:“我一进这屋的时候就说过,这里没什么皇后,也没什么天下首富或者是布衣平民,只有两个为了推翻隋朝而甘愿押上自己和全族性命的志同道合之人,难道大隋的皇后。就在这里与人商议如何推翻自己丈夫的江山吗?”
萧皇后呆了一呆。强辩道:“我。我现在不是什么大隋的皇后,而是以萧梁的宗室之女的身份谈合作。”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应该叫你萧公主了?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生份了吗?你称呼我的字是对我的尊重,为何我就不可以叫你的闺名呢?”
萧皇后咬了咬牙:“也罢,我看出来了,行满,你大概是想尽量地维持你我之间的平等关系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反隋这一点上,咱们可是平起平坐的,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知道令弟一定会极力反对这个,所以要把他先支开,这回你明白了吗?”
萧皇后点了点头:“好吧,为了我们的合作,告诉你也无妨。”她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淡淡地忧伤,“我的名字,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唤过了,杨广自娶我后,不是叫我爱妃就是叫我皇后,就是没叫过我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问我闺名的男人。听好了,我叫萧美娘。美丽的美,姑娘的娘。”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好名字,美丽的姑娘,即使现在也一样。”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无论何时,无论年纪多大的女人,听到别的男人夸自己的容貌,总会觉得高兴的,但萧美娘毕竟城府极深,杨广给杨坚夫妇演了一辈子的戏,她更是一边在跟杨广演戏,一边对着杨广演戏,一切的目的,只为了自己萧梁的那个复国美梦,王世充的漂亮话虽然让她一时受用,但很快地就恢复了理性,平静地说道:“谢谢,行满,你要和我说的,不会只有这个改称呼的事吧。”
王世充笑道:“当然不会,美娘,我要求你一件事,就是放宣华一条生路,让她跟我走,行吗?”
萧美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两只手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就差拍桌子了,她尽量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熊熊怒火,强自平静的声音中也微微地发着抖:“想不到行满居然和宣华这个贱人还有联系。更想不到以行满这样的聪明人,不去掩饰你和宣华的关系,却居然在这里求我。”
王世充微微一笑:“美娘,宣华现在已经给你赶出了宫,对你毫无威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赶尽杀绝呢?她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萧美娘厉声道:“你真不知道我为何要对她下死手?我告诉你,王行满,若论国仇家恨,杨广只能排名第二,第一个夺我大梁江山的,还轮不到隋朝杨坚,而是那个拥兵自立,篡位弑主的陈霸先!作为陈朝宗室女,又在宫中企图争宠,在两代后宫里都想独霸,这样不要脸的淫荡狐狸精,不应该除掉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怪不得以前我一直奇怪,宣华当年给杨坚掳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那些后宫中争宠夺爱的厉害手段,又是怎么会无师自通的,搞了半天,原来是你王行满一直在背后教她的,看来你隐藏得很深啊,杨广夺位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也通过宣华给你通风报信的?”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这个美妇,这是个足够美丽,更足够聪明的女人,只自己一句话,马上就想到了这么多,在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里,即使连作为自己完美副手的安遂玉也有所不及,他鼓起了掌来:“美娘,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些都给你一下子想到,如果坐在杨广位置上的那个人是你,那我也不用想着造反之事啊。”
萧美娘微微一笑,但这如花的笑意中却分明透出一份沉重的压迫感:“行满,不用再对我献上这些溢美之词了,我不会上当的,今天你不把这事解释清楚,我回头就想办法弄死宣华。”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美娘如此对宣华,其实也是留了后招,你没有第一时间弄死她,其实也是想看看她在宫外的合作者是谁,对吗?”
萧美娘一下子给说破了心思,却仍然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本来我安排好了内侍,一直在宣华出家的仙都宫附近埋伏,就是想看看有谁来企图救走她,不过现在也好,你主动承认了,也省去了我许多麻烦。王行满,你是怎么和这宣华勾搭上的?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年我从军出征南陈的时候,经历了九死一生,经历了王世积的陷害之后,终于活了下来,还带着韩擒虎的军队打进了建康城,占领了陈叔宝的皇宫,是夜,韩擒虎所部封锁宫门,大肆抢劫宫中的藏宝,而其他的军士们则在排除奸-淫陈国的宫女,宣华当时和她的母亲躲在宫人们当众,是我把她救下来,免得遭到那些军人们的毒手。美娘,比起她,你可算得上是幸运多了,梁国虽亡,但你们梁国的宗室子女并没有受到那样的虐待和摧残。”
萧美娘恨恨地说道:“就算这样,那也是陈霸先当年背主篡位种下的恶果,让他的子孙来品尝,我一点儿也不同情这个姓陈的女人。”
王世充冷笑道:“美娘,没有永远不灭的帝国,做人最好留点口德,难道你萧梁不是夺了同宗的萧齐的江山吗?你们的开国梁武帝不也照样是屠杀同宗的南齐宗室,才坐稳的皇位?难道他的手上就没沾了血?也没让你们这些后人来报啊。”
萧美娘气得牙痒痒,瞪大了眼睛,却是无法反驳王世充的话,只听王世充继续说道:“我无意为了宣华跟你争这些事情,我只想告诉你,我这个人阴险狠毒,对付我的敌人,手段是极其的凶残,从没有过任何怜悯之心,但正是如此,我看到那个纯真善良的陈宣儿时,才会有一种难得的同情,也许帮这个可怜的女人,是对我灵魂的救赎,所以在她进宫之后,我也能通过力所能及的范围,尽量地帮她一些,让她至少能在后宫中生存下去。你说得不错,那些宫斗法子,争宠之术和其他的后宫生存手段,大部分是我教她的。”
萧美娘哈哈一笑:“行满,不要说得自己真象个好人似的,你是这世上最精明的商人,会平白无故地做这种赔本的买卖?你帮着宣华,只是因为她是能给你在宫中通风报信的唯一人选,对不对?”
王世充面不改色地回道:“不错,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不是唯一,要说通风报信,我后来派在她生边的太监安遂家,也就是春福,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帮宣华只是出于我的同情心罢了。仅此而已。”
萧美娘冷笑道:“这么说来,当年杨广夺位时,宣华突然无端地陷害他,也是你在背后的谋划了?”
王世充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萧美娘还知道这件事,沉吟了一下,说道:“美娘,这事是杨广告诉你的?”
萧美娘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事?只是我在他身边一向留有耳目,事后告诉我当时的事情,王行满,可真有你的,居然能把他逼到那种程度,逼得他下手弑君,杨广要是知道你这事,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王世充微微一笑:“从我第一天决定推翻暴君的时候,我就作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美娘,你不是也一样吗?只不过我是在杨广夺到太子之位后才有这种打算的,而你,则是从西梁亡国的那一天,就开始了这种谋划吧。乌鸦不用笑猪黑,若不是你长年的挑拨和唆使,又怎么会让杨广和他兄弟反目成仇,起了本不该有的夺位之心呢?若说大隋头号腹黑阴谋家,我王世充只能屈居第二,你萧美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啊!”r1292
第七百五十六章 危险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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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娘微微一笑:“那就请大隋第二号阴谋家来告诉大隋头号阴谋家,为什么你明知我跟陈宣儿的国仇家恨,现在还要跟我提放她一马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有一个置她于死地,为我们大梁国报仇的机会,为什么要听你一句话就要放弃?现在宣华已经不在宫中,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如果你要听到宫中的消息,自然我会帮你传递,何必为了一个宣华,来得罪我这个大隋头号阴谋家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宣华已经不在宫里,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了,你何苦又要置她于死地?若说国仇家恨,陈国宗室还有那么多王子在,你不去把他们一个个给铲除了,跟这么一个弱女子较的什么劲呢?”
“再说了,当年又不是宣华灭了你们的梁国,人家生在帝王家,却没过几天好日子就碰上国破家亡,给掳到大兴以后,也是小心谨慎,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更没有体会到什么公主的好处,也就是这六七年来,独孤皇后去世之后,她的状况才有了点改善。”
“不过美娘你也应该知道,宣华虽有夫人之名,却连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无法照料,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杨坚死后又沦为杨广的玩物,这样的生活,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吗?”
萧美娘的秀眉微蹙:“这些是她作为宗室女子必须要承认的命运,自古以来,无情最是帝王家。我难道就比她舒服快乐了?即使是现在。还不是得天天戴着面具过活。晚上杨广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是连做梦都不敢,生怕哪句梦话说错了招致灭族之货,甚至,甚至要跟自己的亲生骨肉注定为敌,王行满,我的苦衷,又有谁能理解?!”
萧美娘自己说得也颇为伤感。毕竟是一个女人,感情还是容易外露,听到了宣华的悲惨经历,又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辛酸与痛苦地,情不自禁地感慨万千起来。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沉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的经历也很曲折,少年的时候,我只是个商人之子,想要子承父业,做一个好的商人。可是我们家的家产却被同族的上大将军王世积所盯上,想要强夺我们家产。迫于无奈,先父才命我兄弟三人趁着隋朝南征灭陈的机会,捐钱从军,想要立下军功,找到靠山,以守住家业。可没想到王世积这恶贼却是千里寻来,设下圈套想置我们兄弟三人于死地,我大哥为救我而死,从那时起,我就立下决心,一定要弄死王世积,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尽管那个时候,我只是个无官无权的商人之子,但靠着一颗强烈的复仇之心的驱使,我周旋辗转于多个重臣大将之间,最后取得了高熲的庇护,天南海北到处打仗建功,也借着各种办事的机会拓展自己的商业,一步步踩着无数人,躲着无数的明枪暗箭,提着脑袋奋斗了十年,终于借着储君之争,把王世积彻底害死,美娘,那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我很清楚,可是复仇之后的空虚和无力,你是无法体会到的。”
萧美娘一动不动地听着王世充的故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原来只是听杨广说你这个人很有本事,但没有任何原则和忠诚,看哪方得势就会马上转换门庭,是个典型的有才无德之人,想不到这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故事。”而她打量起王世充的眼光中,居然多了出一分同情。
王世充多年没有提到以前的往事了,今天当着萧美娘提起,虽然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但说着说着,尤其是想到了安遂玉的死,也多出了几分伤感:“美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害死王世积,大仇得报之后,仍然要选择站在明知不是好人的杨广一边,还起了推翻大隋之心吗?那是因为我的爱妻,也在这场黑暗的宫庭斗争中,死于非命!”
火光照耀着王世充扭曲的脸,他的回忆随着他的话语声如泉水般地从他嘴里流出,从草原初见安遂玉的那次邂逅,到最后安遂玉死于猫鬼案时自己的伤心欲绝,他都缓缓地说了出来,听得萧美娘也是默不作声,直到最后安遂玉死时,她才长叹了一声:“想不到行满也是个至情重义之人,这么说来,你要灭隋,完全是为了给自己的爱人复仇,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大半算是吧,当初我只是想杀了杨勇复仇,可后来慢慢地发现杨广这个人无法控制也无法阻挡,他一定会倒行逆施,弄得天下大乱,如果这个暴君在位,祸害天下,还不如由我兴兵除暴,救天下万民,因为到时候即使我不做这个事情,也会有别的英雄豪杰去做,而且我知道了杨广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早晚他也要除掉我,我不想胆战心惊地过这一世,所以我选择了结交各路豪杰,谋划天下。美娘,说句实话,我没想到居然会和你合作!”
萧美娘微微一笑:“这也许是上天给我们注定的一段缘份吧。好了,行满,冲着你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知道你想救宣华是出于对没有救到安遂玉的一种补偿,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再为难宣华。”
“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把宣华给放出去,毕竟她是先皇的女人,按祖制是要在仙都宫终老,作为前贵妃,也不可能让她突然就那么消失了。这件事情,恕我无能为力。我劝你也不要打什么歪心思,杨广的警惕性很高,如果宣华失踪了,他一定会大举追查,到时候我们的事情都有暴露的风险,所以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冒险的。”
萧美娘虽然是微笑着说话,和颜悦色。声音也是透着一股磁性的温婉纯正。但却透出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定。王世充凭着多年和无数人精打交道的经验。很清楚地感觉到,这基本上是萧美娘的底线,不太可能再后退了。于是,王世充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这么说来,宣华只能成为一具尸体离开仙都宫,别的没法商量了,是吗?”
萧美娘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要留她一具尸体,以后运出仙都宫去。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按祖制,本来这尸体也是要陪葬先皇的陵墓的,但你若是觉得对不起宣华,或者她的家人有这方面的请求,我倒是可以答应。”
王世充笑了起来:“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会让宣华死去,然后把她的尸体运出仙都宫,还请美娘能行个方便。”
萧美娘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搞什么鬼名堂?”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瓷小瓶子:“此物名叫仙人倒,乃是西域那里的一种剧毒毒蛇的唾液混合了百余种灵药所制。服下之后,心跳会完全停止,身体也会冰凉,一句话,就跟死人一模一样,但如果在第五天的子时,给服药之人施以解药的话,还是可以把她给救回来的。”
萧美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是想说,让我给宣华服下这个假死药,然后运出宫埋葬,然后你再把尸体给劫下救活,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小瓶子放在桌上,推到了萧美娘的面前:“美娘,你刚才说过,只要是一具尸体的宣华,你是不会介意把她放出宫的,怎么,我说过能把宣华变成尸体,你又要反悔了?”
萧美娘咬了咬牙:“第一,假死不是尸体,不是一回事。第二,杨广如果知道宣华死了,一定也会派人去查尸首,到时候你怎么蒙混过去?第三,你这样心心念念地非要把宣华弄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要听你的实话。”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美娘,正如她这会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从她坚毅的眼神中,王世充知道这回不可能说谎话,也不可能有所欺瞒,这个女人的眼神非常毒,自己虽然自命演技天下无敌,但恐怕也躲不过她的眼睛,因为这个女人同样是在用生命在演戏。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杨广若是想查尸首,很容易,我们趁着杨广这次出塞巡查时做这事,一具类似宣华的三十岁左右女尸我事先准备好,然后埋葬,时值夏天,等杨广回来之后,那尸体也已经在土里腐烂了,他是无法查出宣华的尸体是真是假的。你放心,尸体的事情我来办,包管天衣无缝。”
萧美娘的鼻子抽了抽:“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要知道你非要找回宣华的原因。你不要跟我说你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王世充,你该知道我不会信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然不会,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留下宣华,是需要一个人证,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她现身,向全天下指正那天晚上在仁寿宫中发生的一切,把杨广弑父蒸母的事情公告于全天下,这样能彻底否定掉杨广皇位的合法性,加速他的灭亡。”
萧美娘面沉如水,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里,光芒闪闪,她点了点头:“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原因了?”
王世充正色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宣华不是男人,不是陈叔宝的遗子什么的,那个陈国最后的太子陈深,现在还在陇右种田呢,你若是怀疑我要打陈国宗室这张牌,在江南起事,也不至于认为我会靠着一个宣华而收买江南人心吧。”
萧美娘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萧梁的目的是恢复包括江南在内的整个南梁旧土,绝非只有荆州一地,所以她才会对同为亡国遗族的陈朝宗室下如此狠手,为国复仇只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在于不能有别的势力跟自己在乱世中争夺江南。
萧美娘点了点头,把那瓶假死药放进了怀中:“好吧,这回我信你一次,行满。不过今天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又是要我安排斛斯政为官。又是要我帮你弄出宣华。全是在要我办事,现在是不是我也能让你做些事情呢?作为盟友,不可能只有单方面为他人作嫁衣吧。”
王世充对萧美娘的这种做法早有准备,微微一笑:“美娘,你是不是要我想办法帮你搞掉贺若弼和高熲他们?”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因为你现在没有别的外援,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萧铣的身上,所以他现在的敌人,就是你最大的对头。贺若弼不听你我的劝告,或者说警告,不仅不肯撤离湘州,甚至现在明摆着继续要在荆州扩张,你们萧氏不除掉他就奇怪了。”
萧美娘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早有除掉贺若弼之意,不过以前铣儿在荆州势力薄弱,不得已要借他的财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可这家伙仍然得寸进尺,若不是顾虑到除掉他会有可能会引起杨广的警觉。或者是这家伙下到牢里后会乱咬,牵扯出我们。我早就会劝杨广除掉他了。现在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贺若弼悄无声息地完蛋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办法倒不是没有,可是你要想清楚了,贺若弼毕竟也是关陇世家中的有力人士,而且天生反心,以后是会给杨广造成巨大威胁的,他的势力在北方,硬要到南边发展,归根到底,也不可能成事的,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要这么急着置他于死地。难道你们对在荆州与他竞争没有信心吗?”
萧美娘冷冷地说道:“荆州向来是我们萧家的天下,要胜过他当然不难,可问题是这家伙不会承认失败,如果竞争不力,会让他在北方的部曲和奴仆们大举南下,跟我们死搅到底,最近已经有这个趋势了,他在荆州那里新开的一些商铺都是用的北方人,我怕这样时间一长,会引起杨广的注意,毕竟杨广也不是傻瓜,对于荆州这样的地方,也不可能长期无所察觉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要不要我去跟贺若弼再打个招呼,让他收手,实在不行了你们再动手呢?”
萧美娘摇了摇头:“我看没这个必要了。这个人狂妄自大,基本上不可能听人劝告的,到时候就算我们搞得他下狱杀头,他也知道是我们做的,没准还会把我们给咬出来,行满,我只需要你帮我整死贺若弼,别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勉强你。”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要对付贺若弼很容易,这家伙嘴太不严实,喜欢说怪话发牢骚,先皇可以不跟他计较,但杨广绝对不会,真要对付他,只需要向杨广进言,说贺若弼是多年宿将,这回巡视北边,需要威服突厥,让他跟着车驾就行,一如当年先皇用韩擒虎的威严来震慑突厥的使臣。”
萧美娘双眼一亮:“然后呢?这办法好象听起来没啥用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广不知战阵之事,出塞是为了炫耀武力,所以一定会搞得排场极大,几十万人出塞,而帅帐这里更会是搞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完全有违兵法之道,贺若弼看到这种架式,既不会去劝谏,也不会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一定会喝醉了酒以后大嘴巴跟人说杨广不通兵法,胡搞乱来,接下来的事情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萧美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行满,你就能认定此事一定可以成功吗,万一贺若弼找不到合适的人发牢骚又如何?或者说他发牢骚的时候没有人听到怎么办?还有,要是我派人去监视贺若弼,然后再去报告给杨广,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
王世充摆了摆手:“贺若弼要是能管得住自己的那张臭嘴和爱吹牛的毛病,他就不是现在这境地了,放心吧,高熲这回正在随驾出巡,贺若弼是不会少了发牢骚的对象的,至于监视者,不用你烦心了,杨广自然会派眼线盯着他们的,说到底,杨广对高熲的忌惮和当年的仇恨,才是真正要贺若弼命的东西。”
萧美娘哈哈一笑:“行满,你可真是阴起人来不吐骨头啊,好,我会让阿禹找机会向杨广进言的,这次若是能除掉贺若弼,以后会巩固我们的关系,作为进一步深度合作的基础。”
王世充点了点头,站起身:“那就祝我们一切顺利吧。”他的心里想到了高熲那须发皆白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高大人,不是我想害你,就看你这回能不能自己躲过这一劫吧。
四月的雁门郡(以前王世充战斗过的代州),一片沸反盈天的气势,本来人口稀少的这座北方边城,被三十多万随着隋炀帝杨广出巡塞外的大军填满了山谷,城北的白狼塞到城南的平原,昔日大战突厥和杨谅叛军的战场上,到处都驻扎着军队,连营百余里,旌旗飘荡,方圆百里之内都是人喊马嘶之声,好一派威武气派的肃杀之气。
雁门郡的郡守府内,被整饬一新,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郡守府大门和门上的牌匾都换成了上好的酸枝木,外面漆着大红油漆,门上的铆丁一个个都是用黄金制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改几年前这里的寒酸质朴气象,杨广一身黄袍,正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站在这郡守府外,捻须微笑:“丘太守啊,朕知道这雁门乃是一个穷地方,你是哪儿来的钱,把这郡守府装修得如此气派豪华呢?”
这雁门太守正是以前的蒲州刺史丘和,当年杨谅起兵,丘和弃州逃走,回去后罢官为民,却又靠了出卖前右卫大将军元胄而咸鱼翻身,改任了代州刺史,几个月前废州置郡,这丘和由于一向对杨广忠心,又不是杨素所举荐的人,因此留职转刺史为太守,他听说杨广要北巡塞外,有可能经过雁门,便倾尽府库积蓄,甚至还自己贴了不少私房钱,把这郡守府装修得金壁辉煌,如天子行宫一般,就是为了今天能在这里好好地拍一通喜欢奢华生活的杨广的马屁。
丘和一直陪在杨广的身边,一副点头哈腰的作派,本来身为武将出身,比杨广高大不少的他,因为一直保持着这种俯首贴耳的姿势,反而比杨广矮上了半个头,一听到杨广的话,连忙说道:“回陛下的话,这几年托陛下的齐天洪福,突厥降服,雁门这里作为边境互市的重要通道,收取来往商队的过路税费,已经比往年的财政情况要好上了许多,以前是完全指望着朝廷的拨款救济,现在可以略有盈余了,加上这回废州置郡,朝廷也拨了一笔款项,听说陛下将要巡幸北方边塞,我等雁门吏民将士无不日夜盼望,全城百姓在微臣的带领下,苦干抢修了三个月,终于把城池和郡守府装修一新,就是专门来伺候陛下圣驾的。”
杨广自从关中出来之后,所过的北方州郡多数还保持着以前杨坚时期那种土掉渣的模样,郡守府看起来一个个又旧又破,跟一边的民房比也没多大区别,就连那本该体会自己心意,在汾阳宫任宫监的张衡,招待自己时也没有让自己住宫殿,而是以宫殿未成之由,把自己引进了那深山中作为他临时歇脚处的一处庄园,看起来张衡是有意地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为官的廉洁,居然还劝自己要珍惜民力,不可过于大兴土木,以至民生疲惫。
杨广从心底里就讨厌这种论调:老子装孙子演戏几十年,一朝成为人上人,不就是为了过人上人的生活吗?象父皇那种日子哪叫当皇帝,那叫当奴隶,至于百姓,本为牛马,就应该做牛马做的事才对,要不然为啥东汉的大州首长要叫牧守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七章 人--奶烤乳猪
于是杨广强行压制着心中的不满与愤怒,一边在嘴上夸了张衡一阵,还赏了他不少钱财和奴婢,另一边却催促车驾早早地北上,来到这雁门之地,他本想亲眼看看雁门关的雄伟与险要,并不指望在这里能有好吃好喝好住处,可没想到在这里却有了意外之喜,丘和的这个郡守府是最让他能回忆起东都自己繁华的紫微宫的地方。
杨广哈哈一笑,本想拍拍丘和的肩头,手伸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国之君,这种勾肩搭背的事情有些不雅,于是闪电般地把手转向了丘和的手上,双手抓着丘和的手,不住地摇晃着:“丘爱卿,你辛苦啦,朕这一路过了这么多州郡,就数你这里搞得最好,真是花费了你一大番心血啊。”
一边的苏威马上跟着附和道:“是啊,都是陛下英明,把丘太守放到了这雁门之地,可谓人尽其材,物尽其用,丘太守公忠体国,作为尚书左仆射,微臣是知道的,雁门搞得这么好,靠府库的钱只怕是不够,丘太守应该自己也花了不少钱,这真是对陛下的忠臣所为啊。”
丘和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应该的,应该的,陛下对我雁门官民的深恩,可谓天恩浩荡,一辈子也不知道能有几次这样承受天恩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至于微臣的那点家底,本就是托陛下和大隋的洪福才有的,拿出来回报陛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广心中一阵春风荡漾,正待开口。却听到后面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冷冷的“哼”声。他的脸色一沉。扭回了头,只见一身紫袍的高熲挂着一张脸,站在后排,冷冷地看着丘和。
这回杨广本不想带高熲出来,很烦这个老顽固又扫了自己的兴,可是前几天从东都赶过来会合的萧瑀却说,高熲是当年几次大败突厥的隋军主帅,而贺若弼是现在活着的平灭南陈的唯一大将。这二人若是带着,定可威服启民可汗和那些野心勃勃的草原部落首领,使其不敢对中原起了轻慢之心。
于是杨广才勉强把身为太常卿的高熲和赋闲在家的贺若弼带在了身边,一路之上,也暗派心腹严密监视。这一路之上高熲都没什么异样,大概是看到这一路上,所过州郡多数还是保持着杨坚时期的简朴,或者说有些寒酸的作风,可到了这雁门郡,看到如此劳动民力的面子工程。高熲终于暴发了!
杨广忍着心中的不满,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作为一个优秀的影帝,他知道如何在臣子们面前表现得象个明君:“高太常,有何高见?”
高熲郑重其事地向着杨广行了个礼:“启奏陛下,大隋有明确的规制,接待天子,接待大臣,接待御史,或者是接待将领,都按着品级有明确的标准,先皇曾经一再强调过,这些接待的费用取之于民,用之需要慎重,若是上行下效,个个追求高标准的规格,那将会劳民伤财,损耗国力,助长国家的奢侈之风。”
“这次陛下一路出巡,所过州郡,基本上还是维持了开皇律所规定的接待规模,老臣也深感欣慰,只是这雁门郡,本就是边塞之地,土地贫瘠,物产稀少,却要供养上万士兵,是年年都要靠着国家救济拨款才得以维持的州郡,可是这郡守府的装修,却赶得上大兴宫,连门钉用的都是黄金做的,若非丘和在此地搜刮民脂民膏,滥用民力,安能如此!”
“当年先皇在时,楚国公兴巨资兴建仁寿宫,先皇看到那华美宫殿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说楚国公害他结怨于天下人,惟请陛下深思此言的深意,重责丘和,以儆效尤。”
丘和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地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这装修雁门关的费用,全是由府库里的存银和微臣个人的积蓄所出,绝无搜刮百姓,增加税赋之事!最多只是雁门百姓听说陛下要来,欢欣鼓舞,多出了几天的力役罢了,微臣也是按规制给予了补贴,微臣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可昭日月,还请陛下明察啊!”
杨广脸上的笑容消散得无影无踪,扭头对着苏威沉声道:“苏仆射,你说这雁门的装修,是非要靠高太常所说的搜刮民脂民膏,才能完成吗?”
苏威的眼珠子一转:“雁门的条件确实艰苦了点,以前一直要靠国家的拨款救济,也是事实,但这几年自从突厥臣服以来,这里的情况好了许多,而且朝廷对此地的拨款并未减少,关市所得的税收也按旧例全归雁门郡所有,这七八年的积蓄么,微臣以为好好地装修一下,是可以做得到的。”
高熲正色道:“苏仆射,你我都是做过尚书左仆射的人,当知这雁门的条件艰难,民生困苦,看看这城里其他地方的房屋,还是和我八年前率军反击突厥,路过此地的时候一样破旧,民居如此,可这郡守府却如何富丽堂皇,这让百姓看到了,情何以堪!先皇在位时之所以能君民齐心,开创盛世,就在于先皇可以与民一起,艰苦朴素,平时的衣食起居,也就是大兴城中普通居民的水平,这才能上行下效,陛下,现在天下虽然安定富足,但切不可开这脱离百姓,奢侈享受的先例啊!”
虞世基的脸色一变,厉声道:“高太常,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吧,你口口声声都是先皇如何如何,是想借着先皇的名头来打压陛下吗?”
高熲面不改色地平静回道:“虞侍郎(虞世基现任内史侍郎,顶了给罢官的封伦的职)所言差矣,老臣所虑者,乃大隋的江山社稷,心中并无先皇与陛下之分,陛下现在沿用的仍是先皇的旧令,这次出巡也下诏各郡县。让他们一律接待从简。是这丘和想要阿谀奉承。所以才会行此搜刮民脂以装修之事,妄图讨好陛下,以求功名幸进,这等小人奸臣,若不下诏严惩,只会让其他人群起而效仿,到时候凌虐百姓,上下离心。我大隋的江山,就真的要出问题了!这话老臣就是对着先皇,也是照说不误的!”
杨广突然冷冷地说道:“高太常,你是说给朕修个郡守府,天下就要上下离心,江山堪忧了吗?”
高熲的眉毛抖了一下,回道:“老臣的意思是,一两个郡这样搞,问题不大,但要是天下的几百个州郡都这样弄。那就会出问题了。”
杨广冷笑道:“这一路以来,几十个州郡。没有一个象丘太守这样装修的,为什么丘太守搞了一下,高太常却要如此小题大作呢?亲民爱民是没错,但作为大隋的州郡长官,难道不应该体现出应有的威仪吗?如果苏郡守只是用了本郡的合法府库收入做这事,朕看没什么过分的,若是他如高太常所说的那样搜刮了民间的钱,加重税赋来做这个,那自然当按律处罚,高太常,你意下如何呢?”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多年的首相经历让他知道,杨广的心理上是偏向丘和的,不可劝谏的时候再一味强谏,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向着杨广深深地一揖:“谨遵陛下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世矩紧跟着大喊道:“至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堆跟着出嫁的文武官员纷纷跟着山呼海啸般地大喊万岁,丘和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高熲的眼中,杀机一现。
两个时辰后,杨广从郡守府那金光闪闪的大堂上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还不经意地打了个饱嗝,身后的重臣们也都个个面露喜色,除了高熲和宇文弼等少数几人外。喜欢美食是人的天性使然,今天杨广在这雁门终于吃上了一顿不亚于自己在东都时吃到的大餐,尤其是那道据说是用人奶喂养的烤乳猪,更是他这辈子都没有吃到过的美味,那焦黄粉嫩的猪皮,入口即化的鲜美小猪肉,实在是让他食指大动,恨不得晚上还能继续吃上一顿呢。
杨广笑着对一边的丘和说道:“丘太守,你这里的厨子可真是厉害,朕非常满意,尤其是那道烤乳猪,朕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知道丘太守是否愿意割爱,让这位大厨进入朕的御膳房呢?”
丘和脸上挂着一丝谄媚的笑容:“回陛下的话,这次的御膳的菜谱和制法,全是微臣亲力为之,厨师们只不过是照微臣的吩咐行事罢了,若是陛下喜欢,臣愿意放下这个太守的任命,一辈子为陛下打理御膳。”
杨广讶道:“啊,丘太守居然有这样的才能?”
丘和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心中却是万分得意:“这是微臣听说陛下要来,遍寻古方,想为陛下准备一份独特的御膳,我雁门之地别的没有,就是牛羊满山坡,猪兔的养殖业也是非常发达。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不辞劳苦地出巡塞外,我们做臣子的无以回报,只有做些可口的饭食以回报君父,这些花不了多少钱,全是做臣子们的一点心意,陛下若是吃得还算满意,我们臣子也就高兴了。”
杨广哈哈一笑:“丘太守言重了,你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到朕的御膳房屈就呢。我看这样吧,你这的份菜谱和制作方法,回头给朕的光禄卿(大内膳食总管)抄一份好了。”
丘和深深地一个九十度作揖:“微臣谨遵圣旨。”
这时候,一个内侍太监奔了过来:“至尊,您征召的定襄太守周法尚已经到了,正在府外等候接见。”
杨广点了点头,这回他一路沿塞而走,沿途之上也是一路征召那些作为大将出征过的郡守们前来谈论兵机,这位周法尚乃是出身南朝的名将了,参与过杨坚一朝的几乎所有重大战役,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出任刺史,最近的一任郡太守正是在这并州的定襄,杨广这回出巡塞外,有意从那些并非杨素举荐的将领中选择一些忠诚可靠的将才以后作为自己的班底,为征伐四方作准备,而这位周法尚。就是他所属意的一位。
杨广说道:“好吧。周太守来了。朕要好好地跟他聊聊,太府卿元寿随侍,摆驾偏厅,其他各位爱卿就自便吧,可以在这雁门转转,也可以回城外大营。”
杨广说完后,一伙侍卫便拥着他和穿着三品紫袍的元寿向偏厅方向过去了,而其他人则如释重负地四下散去。丘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转身,却正好对着高熲那张阴沉的脸。
丘和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尽管现在他是从三品的雁门太守,比起身为正三品的太常卿并不差多少,但高熲毕竟是当了二十年的帝国首相,丘和当年在他面前只算是个小兵拉子,即使是现在失了势的高熲,仍然是九卿之首,掌管祭祀与礼乐。加上他在朝中的众多部下故旧,整个人的气场与丘和相比。仍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丘和咽了一泡口水,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高,高太常,有何指教?”
高熲冷冷地说道:“用人奶来喂猪,丘太守好本事。”
丘和勾了勾嘴角:“雕虫小技耳,不值一提,丘某知道陛下为国事辛苦,所以想做些不一样的美味献给君父,高太常,这其实用不了多少钱啊。”
高熲重重地“哼”了一声:“丘太守,你以为你的这个古法老夫不知道吗?这不就是当年西晋时那石崇与人斗富时,做的一道人奶烤猪的名菜吗?拿人奶每天喂小猪,你这雁门还真是好地方,牛羊满山坡,奶娘也是满山坡,对吧!”
丘和的喉结动了动,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高熲冷笑道:“今天献人奶烤猪,明天你丘太守是不是也要学齐桓公的厨子易牙,把小孩子杀了蒸给陛下吃?哼!”高熲说到这里,拂袖而去,只剩下丘和的脸涨得嘴猪肝一样,立在原地,周围的那些官员们的鄙夷与嘲笑之色都印在脸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张年轻的笑脸浮现在了丘和的面前,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白净面皮的年轻人,长须飘飘,儒雅过人,他穿着一件三品的紫袍,向着丘和一拱手:“丘太守,这回您辛苦了,在下内史侍郎薛禹,想要向丘太守讨教一些为官之道。”
高熲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时的那种坚定沉稳,要快了许多,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在他的胸中燃烧着,这三年来看着各地的大兴土木,看着各处的滥用民力,让一手打造了大隋帝国的他痛心疾首,却又无力直指杨广的国策,今天总算借着丘和的事情发挥了一下,可没想到杨广竟然公然维护丘和这样的小人,只怕此风一开,天下各州郡都将争相效仿,到时候大隋这铁打的江山,也会有倾覆之虞。
高熲一个人在这雁门城中无目的地游荡着,身边连一个随从也没有,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登上了城北的那片城墙,这里已经年久失修了,到处都是裂缝,城头上一个守兵也没有,他叹了口气,重重地一掌拍在城垛之上,竟然半块垛子应手而断,“啪嗒”一声,落下了城下的深谷之中,隔了好久,才传来了那石块坠入谷底的回声。
一个粗浑而恭敬的声音在高熲的身后响起:“能让高仆射这样失了定力,看来我们的至尊今天把您可真给气得不轻啊。”
高熲没有回头,长叹一声:“王行满,跟了老夫这一路,就是为了看老夫的笑话吗?”
王世充一身红色的缮丝衣服,现在没有职务,名义上是个平民,但被杨广特旨随驾的他,只能穿着平民才能穿的缮丝衣服,不过他的这身缮丝,却是用料缝制极为考究,比起大多数的丝绸官袍,看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混在一堆四五品的红衣官员之中,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仆射,您老现在这个状态,何苦还象以前那样操心国事呢,这天下是姓杨的又不是姓您高的,至尊自己都不珍惜,您又何必犯他的忌讳呢?”
高熲一转身,白色的须发无风自飘:“这天下,不仅是姓杨的,也是我高熲一手托持,一手建立的,王行满,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狼子野心,想要把这大好江山给生生看着完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仆射,时至如今,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大隋的江山,就跟这雁门郡一样,看着光鲜,可实际上是风雨飘摇,一边是富丽堂皇,可比皇宫的郡守府,另一边则是这残旧破败的城墙,给您这位老人一巴掌都能拍掉半个城垛子。”
高熲厉声道:“正因为这样,为人臣者,才应该忠于国家,忠于社稷,向君上进忠言,王世充,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有我高熲在,你所图谋的事情,就不可能成功!”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哦,高仆射,你觉得我在图谋什么事情呢?如果你手上有确实的证据,为什么不向至尊去揭发我呢?”
高熲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变得沉稳起来,冷冷地说道:“这些年来,你很少呆在本官任上,一直是各处游走,王行满,你不是少年游学,做这些事情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结交各地的阴谋不法豪强,以图不轨之举,三年前先皇驾崩之时,你别以为你在大兴城外做的事情老夫不知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您知道了也没有去举报我这个乱臣贼子,高仆射,您总不会说是念着你我昔日的主从旧情吧。”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王世充的眉毛挑了挑:“算啦,高仆射,咱们打了十几年交道了,都这么熟的老上下级关系,就不必拐弯抹角了,那年我做的事情,不就是您想做的吗?要不然贺若弼当年和我一起做那事,你明知道也不反对,事后贺若弼在荆州那里更是直接经营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也没举报他,不就是怕牵连到你自己吗?”
高熲叹了口气:“王行满,当今的至尊,并不是你所想的无道昏君,他天资聪颖,只不过是喜欢享受,追求功绩罢了,对这样的君主,我们作臣子的应该多加劝谏,让他走上正道才是,而不是行那谋逆之道。即使退一步说,他并不能撑起这大隋的江山,可是大隋的国力毕竟摆在这里,雄兵百万,兵精粮足,你所谋划的那些事情,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你已经是天下首富,在新朝也不用担心没官做,何苦要行此谋逆之事,枉送了大好性命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您为什么不去问贺若弼这个问题?”
高熲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久久,只能叹道:“贺若不听我言,权欲过重,早晚必受其祸,可是我看你王行满并非对权力非常热衷之人,而且你比他要聪明得多,为什么也不愿意收手?”
王世充哈哈笑道:“高仆射,我看真正陷于迷雾之中,不能自拔的,是高仆射您吧,您应该睁开眼睛看看,现在不是先皇时期了,杨广这个弑君篡位的小人,根本不是可以通过忠臣进谏而教导好的,今天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越是提先皇,越是提开皇律,只会越让他恼羞成怒,而且象开运河,修宫殿,四方巡游这些事情,才是真正损耗民力的,接下来的征伐四方,更会是乱大隋江山的举动,无人可以阻止杨广的野心,只会让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酿成大规模的民变,高仆射,你是想站在杨隋的一边做个忠臣,还是想要为万民着想呢?”
高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要反驳,却是无一言可以应对,只能长叹一声,心中的委屈无奈,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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