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柴孝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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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哥可真会记仇,这么快就向小弟报复了,哈哈。其实不过是些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
李密说着说着眼中却还放出了些异样的光芒,显然这次川中之行他在寻芳猎艳方面也颇有斩获。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并非好色之徒,在大兴时虽然有时出入些青楼欢场,有几个相好的名妓,却也只看得上那种才艺俱佳的绝顶佳人,一般女子是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杨玄感干咳了两声,把话题转开,道:“贤弟,你这次听说愚兄要去宋州的消息,为何要如此急匆匆地赶来?”
李密微微一笑:“本来小弟是看大哥单车上任(古代就任刺史分为带兵上任和不带兵上任两种,不带兵的就是单车刺史,只管经济民生,不管所在地的军事,一般品级也要比带兵刺史要低半级,隋朝这时是盛世,内地州郡一般都是单车刺史,只有在边郡要塞才会带兵上任),想要投奔,现在看来不用了。”
杨玄感一下子愣住了,道:“贤弟,你放着正六品的千年备身,宫中亲卫不做,却要跟着愚兄去那个只算是中州的宋州去当个幕僚,这不是毁你的前程么?”
李密哈哈一笑:“大哥,你可真是健忘,从小弟辞去军职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前程就没有了,现在小弟除了有个爵位以外。只能算是个平民。应该是说大哥肯带小弟这个布衣百姓去宋州。小弟要感谢大哥才是。”
杨玄感摆了摆手,正色道:“贤弟,这个事上开不得玩笑,愚兄此去并非一般的刺史上任,这个你也能看得出来,实在是吉凶难卜,你跟着愚兄过去,可能会受牵连的。你好不容易辞了官职,离开了是非中心,何必再去淌这趟浑水呢?”
李密也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的坚毅,声音虽低,却也是铿锵有力:“大哥,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年结拜时曾有过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一起经历了,现在大哥要独自创业。怎么可以扔下小弟?”
杨玄感微一愣神,道:“愚兄只是上任刺史啊。怎么又跟创业扯上关系了?”
李密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微微的不满:“大哥,你明明要去那宋州自立,建立自己的班底,为何不肯对贤弟透露实情呢?什么时候开始你我兄弟之间也开始有隔阂了?”
杨玄感心中一转,想必是父亲把这事告诉了李密,他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也真是的,连这个也和你说呀。”
李密的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了身:“大哥你还真的要去自立呀?!”
杨玄感一下子有些迷糊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事吗?”
李密轻轻叹了口气:“刚才我是诳你的,我不这样说,想必大哥也不会吐露实情吧。”
杨玄感懊悔地左手一拍脑门:“又落到了贤弟的套子里啦,贤弟,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愚兄?”
李密先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杨玄感一个长揖及腰,正色道:“小弟对大哥使用了心计,先向大哥赔罪了。”
杨玄感忙支起了身,吃力地抬了抬左手,道:“贤弟不必如此,为兄刚才的话过重了!”这一串的动作大了些,牵动到了他的右臂,一阵疼痛袭来,杨玄感的额头上冒出了些冷汗。
李密见此连忙把杨玄感继续扶了躺下,掖好被角后才坐回了那张椅子,道:“小弟虽然这一年来没怎么和大哥来往,但是几次相聚,尤其是这次上门后,感觉现在大哥和越国公的想法和思路有了不少分歧,尤其是这次和唐国公府结亲的事情,大哥公然违反了越国公的命令,所以小弟才会有此一试。”
杨玄感一声叹息,道:“这些事情多少也算是愚兄家的**,本不足向外人道来,但若是对贤弟你,愚兄也无须隐瞒了。不错,这一年多来,在许多事情上愚兄都和家父见解不一,但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更不至于要闹到分家的程度。”
“家父才华盖世,个性又是那么地要强,不愿居于人下,所以为人处事有时候难免手法重了些,得罪的人也多了些,由此他也不相信人性的美好,更喜欢驱使别人,而不是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之效力。”
“对于家父的这种想法,愚兄是无法苟同的,加上在其他的一些事上也有争议,所以家父同意愚兄去宋州历练一下,证明一下自己那套是否行得通。”
李密站起身来,来回地踱了几步,最后他停了下来,看着杨玄感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哥,不是小弟说你,你跟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好争的?自古以来,为了这种大而虚的理念,跟自己的父亲相争的人,无一例外地要赌上自己的继承权,赢了你也没的赚,输了的话这份家业就落入别人之手,值得吗?”
杨玄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值得,因为我杨玄感光明磊落,不会曲意逢迎自己的父亲,隐瞒自己的想法,如果那样的话,我和当今皇上又有何区别?密弟,如果一个人活得要在自己家里都要演戏,在自己至亲面前都要伪装,你不觉得太可悲了么?”
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说得好,玄感,你又一次让为父开了眼。”
伴随着杨玄感惊异的眼神,一身官服,满面尘土色的杨素走进了卧室。
李密和杨玄感连忙一个站起身来,一个挣扎着想要下床,准备向要杨素行礼,杨素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多礼。我刚从宫中回来。听到你们在这里议论,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你们不会怪我吧。”
杨玄感脸上挂着笑脸,道:“孩儿哪敢呢?”
杨素狠狠地瞪了杨玄感一眼,眼中暗含了一丝责备,吓得杨玄感马上低下了头,杨素瞪完儿子,转向了李密。笑道:“蒲山郡公肯帮助老夫这不成器的儿子,实在是让老夫感激啊。”
李密微微一笑,道:“越国公过谦了,小侄和大哥早就立下过同生共死的誓约,现在正好又是白身,没有理由不一起去宋州见识一下。虽然小侄才疏学浅,但有时候也可以帮忙出些主意的。此外,小侄也没有任何处理政务的经验,这次去到宋州,也正好可以学习学习。”
杨玄感附和道:“是啊父亲。密弟的大才你也知道,一直对他是赞不绝口的。这次有他跟着一起去,那还怕咱们会在宋州城里和下面那些县的那些官吏们手里吃亏上当吗?”
杨素摇了摇头:“不可大意,草莽之间未必没有龙蛇,不要以为你们官位出身高过别人,就代表着自己的才能也高人一等。想当年萧何也不过是一个县丞而已,汉高祖刘邦更不过是个亭长,就算是你们所认识的王世充,也是出身低微,能说人没有本事吗?”
李密和杨玄感正色道:“孩儿(小侄)谨记越国公教诲!”
杨素笑了笑:“行了,不说这些,李贤侄啊,你也听到玄感刚才和老夫的分歧,那么依你之见,谁的想法更加正确些呢?”
李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杨素见他入神,自顾自地搬了张椅子坐下,而杨玄感则不敢与他的凌厉眼神相遇,乖乖地躺回了被窝。
李密半晌之后还是抬起了头,正色道:“愚以为越国公和大哥说的都有道理,这个分歧的根本在于人性善恶之争。越国公认为人性本恶,无法教化,所以需要以各种手段控制;至于大哥,则坚信人性本善,需要对他人以诚相待,予人以尊重,这样能收到别人死心踏地的回报,不知李密这样分析,是否正确?”
杨玄感笑着在床上点了点头,而杨素双眼中光芒闪烁,满意地抚了抚须髯,道:“嗯,不错,确实如此。你的原因分析得很正确,那结论呢?”
李密微微一笑:“人性善恶之分,千年来未有定论,所谓君子小人之争,说白了也在于此,有些人本性善良,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就会涌泉相报;有些人则是狼子野心,你对他好,到头来他反而会谋财害命,反噬恩主。”
“所以李密以为,对于君子,当示之以恩;对于小人,当示之以威;至于多数普通人,应该是介乎君子和小人之间,则应该视情况而论,恩威并施,以恩为主。”
杨素听到最后,原来一直微微闭着的双眼缓缓地张开,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视着李密,似是要看穿他的内心,一字一顿地道:“那么请问贤侄,你收服那柴孝和,用的是恩还是威?”
杨玄感心头一震,他没有料到杨素会在此时提起这桩陈年往事,出声阻止已是来不及,连忙望向了李密。
只见李密似乎毫不觉得意外,微微一笑,道:“越国公对此事想必也困惑多年了吧,是否也因为此事,一直不能对李密予以完全的信任?”
杨素沉声道:“贤侄乃是聪明人,有些事还是不用说得太破为好。”
李密叹了口气,道:“好吧,本来我答应过孝和要为他保守秘密的,但现在已经事过多年,孝和也早成了我的忠实助手,而且此事确实与越国公府有关,为了解开这个多年的心结,李密就直言了。”
“那柴孝和当年想要混进贵府,确实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前废太子杨勇。”
杨素的眉头一皱,显然这个答案有些让他意外,问道:“难道不是高颎?”
李密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柴孝和本就是杨勇打入高颎家的一个棋子罢了,不知道越国公是否记得开皇五年时的高德事件?”
杨素点了点头:“当然,这是当年的一件大事,洛阳百姓高德上书给先皇。请他退位为太上皇。让太子杨勇早日登基。结果皇上龙颜震怒。当众召开朝议,亲自宣布自己不会效法北齐的亡国之君,只图自己安逸,而把江山拱手让人。”
“当时太子杨勇也吓得连续上表表明自己的忠心,从此以后为了避嫌,也不怎么处理朝中政事,甚至主动地在东宫里纵情声色,摆出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
“后来先皇也查过这个高德的来历。发现此人以前是高颎家的奴仆,但高颎解释过此人只是他家数千个奴仆中的一员,而且早已经离开高家,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这番作为所图何意。”
“这高德上书以后也就此从人间蒸发,再也不见此人。此事后来就作为一桩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李密点了点头,道:“可是这高德事件中,最倒霉的是谁呢?显然是我们的太子杨勇,他受此牵连,主动放弃了监国的权力。这也导致他以后又被父母看成不思进取。贪图酒色之人,十多年后还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丢了太子之位。当然,那些算是后话了。”
“但是当时的杨勇却是恨得咬牙切齿,那一年杨勇和高颎还没有走到一起,甚至他怀疑这是高颎故意为难他,于是他就想派一个间谍打入了高家,希望就此能掌控高颎真实的情况,顺便在仆役中打听出一些有关高德的事情。”
“可是高家经此一事后,在收仆役时也是严格了许多,不是非常可靠,知根知底的高家族人根本不收。杨勇一连派了六七个精干探子想混进高家,甚至还伪装过高家的远房亲戚,都被人通过查族谱给拒之门外了。”
“最后杨勇想到了个好办法,让当时只有三岁多的柴孝和流落街头,到了高家门外哭,柴家是走江湖卖艺的戏子出身,所以只有三岁的柴孝和也学会了装哭,然后让他一个人跑到那高家门口要饭,高家看他可怜就把他给收下了。”
杨素突然开口问道:“小孩子怎么会知道间谍探子之事?你要是说他装哭是可能的,但难道三岁小孩也能学会当探子?”
李密点了点头,道:“越国公问得好,当初我也有这个怀疑,孝和说是他娘把他扔在高家门口就走了,开始是让他哭,后来他也是真哭了,还以为自己给亲娘真的抛弃了呢。在高家的七八年里他也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娘,直到有一年元宵节,他跑出去看耍把式,才又重新碰到自己的亲娘。”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疑问,他摆了摆手,阻止了李密继续说下去,问道:“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不太可能一个人出门吧,再说事隔多年,怎么会认出他的娘亲?”
李密叹了口气,道:“他的身上有个金锁,是当年分别时他的亲娘留在身上的,而他娘的样貌却也留在他的心中,尤其是耍的那套把式是儿时的记忆,所以当时他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娘,后来借着给高家出门办事的时候跑到那里,找机会和他的娘亲相认。”
杨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倒也合情合理了,想必那杨勇也是有意为之,刻意让他的娘在高家附近的街市上卖艺,给他创造见面的机会,只是那时候应该也是开皇十几年的事了,当时高杨两家已经结亲,杨勇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刺探亲家?”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是他多年前埋下的一处伏笔,机会难得,可能自己也不想放弃吧。再说了政治联姻这东西并不可靠,即使是先皇,也算是与北周的宇文皇族政治联姻了,最后禅位时杀死外孙,让亲生女儿绝后,不也照样翻脸无情吗?”
杨素看了杨玄感一眼,也是一声叹息,道:“贤侄继续说吧。”
李密笑了笑,继续道:“母子相认后,孝和他娘就说自己当年迫不得已才扔下柴孝和,把他放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外,希望儿子能有人照应,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在杨勇的东宫里做事,让儿子不用担心,但又要柴孝和不要暴露她的身份,以免引起怀疑,两人约定了每个月在城西的破庙见一次面,就此分手。”
“如此这样,柴孝和见过几次母亲后,有一次来接头地方的突然变成了杨勇本人和他手下的东宫卫士,还把柴孝和当成奸细给抓了起来,就在那破庙里审问。后来柴孝和无奈之下说出了自己和母亲的渊源,杨勇才放过了他,当时还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自己和高家是亲家,会帮他好好照顾柴母的。”
“此后柴孝和就会经常去约定的地点和他的母亲见面,而杨勇也经常跟过去。由于柴孝和当时跟了高表仁,杨勇也想了解一些自己女儿在那里过得如何,所以每次见面之余,也会向柴孝和打听一些自己的这位女婿的表现,柴孝和在高表仁手下经常会受些小委屈,有的时候,他也会把一些事情跟杨勇去说,权当出气。”(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 玄感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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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中透出一丝落寞,缓缓地说道:“这柴孝和看来并不是个忠心的奴才,难道他就看不出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时候这柴孝和年纪还小,只不过十二三岁,严格来说,他只是个大孩子,而且在高家也没人教他这些道理,只知道在高家经常要受少爷的气,可是每次和母亲见面都能吃好喝好,连杨勇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上次高表仁和大哥冲突的那次,柴孝和回家后挨了打,又给暂时赶出了高家,无处可去,便直接到了东宫侧门外找杨勇,杨勇当时就想到了利用这次的事件,让柴孝和转投越国公府,来打听更有价值的情报。”
杨玄感听到这里,突然问道:“那密弟你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又是如何能看出柴孝和是个探子呢?”
李密叹了口气,道:“此人坐在越国公府外一哭就是几个时辰,明显就是想投奔这里。”
“按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给赶了出来,他应该不太可能到跟自己的前主子作对的一家,除非是有重要的情报能打击到原主人,但象他这样一坐几个时辰而不去主动求见,显然又不可能是这种情况,那就只可能是想混进去当奸细了。”
杨素捻着胡子笑道:“贤侄当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真不容易。”
李密摆了摆手,道:“我和大哥当时在射箭场见过此人。当晚再见时。觉得他眉宇间并没有一般探子的那种狡黠。眼神中尚有几丝慌乱与不安,显然并非职业情报员,这样的人进了越国公府不可能探出情报,只会被越国公悄悄地处理掉。”
“于是李密心中不忍,便把他带回了自己府上,孝和自己也听说过越国公的大名,并不太敢只身进入,有晚辈带走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他那时候的嘴也挺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后来晚辈就带着柴孝和一同去求学了,目的也是为了减少他和杨勇接触的机会,我暗中派人盯梢过他,知道他后来跟杨勇还是有过几次接头,但一直没有吐露我这里的任何机密之事,杨勇对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对孝和也没有为难。”
李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晚辈读书学成回来之后,曾找机会秘密拜访过东宫。跟杨勇明说起柴孝和之事,并提出把柴孝和的母亲赎出来。”
“杨勇一见事情败露。而晚辈的态度又如此诚恳,给足了他面子,于是也顺水推舟作了个人情,把柴母送到了晚辈的府上,从此以后,柴孝和就对晚辈死心踏地了。”
杨玄感听完这整个故事,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贤弟真是用心了。”
杨素听到这里,一直紧绷着的脸舒缓了开来,而眉头紧紧拧着的的那个川字也解开了,他叹了口气,道:“贤侄真是用心,对一个明知是奸细的人也能如此以诚相待。”
李密正色道:“这也算是我们李家家传的一条祖训了,要想培养世代为自己效忠的手下,就一定要以诚待人,他们从事的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工作,一般来说是不可能象正常人那样封官赏爵,光宗耀祖的,所以对他们个人好点,对他们家人好点,哪怕是很小的恩惠,也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杨素听了以后半晌不说话,最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蒲山郡公见识不凡,我不及也,看来我们杨家以后也应该记住这话。玄感,为父快要被你们说动了,这次如果你去宋州也能成功地建立自己的情报势力,为父就彻底认输,提前退隐,让你来接管整个杨家。”
杨玄感原本以为杨素是说玩笑话,正想笑着回答,但一看杨素的表情异常严肃,不似作伪,马上意识到父亲这回是认真的,忙道:“父亲,万万不可,家有家规,怎么可以‥‥”
杨玄感还没说完,杨素便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不是这个原因,玄感,你听我说完,时代不一样了,为父在你这年纪时,身在乱世,人心丧乱,没有人会真正地以诚待人,都想着靠出卖别人出卖朋友来为自己铺路,就好比前一阵出卖了元胄的那个丘和,而现在天下已安,人心也会变得和那时不一样。”
“玄感,你们去宋州,一定要分清楚人心,要明白哪些人是可以真正托以性命的,哪些人不行。捅你最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这点切记,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成功,那由你来接管整个杨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包括以后跟唐国公家是否联姻,都由你来决定。”
“但是,如果你失败了,在宋州非但不能自立,反而惹出事情,祸及全家,那你就应该负自己该负的责任,这也是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明白吗?”
杨玄感直起了身,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玄感谨记。”而李密则神情一变,只是一闪而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镇定。
杨素站起了身,看了一眼李密和杨玄感,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先休息两天吧,三天后好得差不多了就和那柴绍一起上路,上任的诏书和官凭都在柴绍那里,为父这几天要赶回洛阳督造显仁宫,事情比较多,到时候就不专门送你上路了。”说完后杨素便径自走出了房间。
李密听着杨素远远消逝的脚步声,叹道:“越国公对大哥可真是寄予厚望,大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这时候跟你保持一定距离是为了家族着想。不是他不看重你了。相反,他现在已经快要被你的见解说动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密弟,这么说你也是支持我的想法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刚才是因为在越国公面前,我才会那样说,因为前面大哥已经提到你的这个世子地位有可能不保了,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全力挺你。所以我才会说了那个柴孝和的故事。”
杨玄感讶道:“难道这个事情上你说的不是事实吗?”
李密一声轻叹:“我刚才所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有个前提我忽略了,那就是柴孝和本就是良善感恩之人,所以我才会对他以诚相待,如果是王世充这样的人,我哪敢这样对他?”
杨玄感想到在晋阳城和王世充的那次长谈,心中一动,笑道:“其实即使是王世充,他也跟我们是说了大实话,并没有什么隐瞒。人家就是**裸地说以后想要夺取天下,跟我们未来可能会成为盟友。”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王世充看透了大哥你这个人,他知道大哥是真正的君子,又会把家族放在首位,为了保护家族才会跟他合作,所以与其对你有所隐瞒,不如和盘托出,还可以让你放下对他的戒心。”
杨玄感想到那天王世充跟自己说他心里苦闷时,会找个树洞,去吼叫,去发泄,当时看他那表情倒像是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于是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李密没有注意到杨玄感神情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大哥,有的人可以信赖,有些人是不能信赖的,就算不说王世充,你以前碰到的姬威这样的人,能以诚相对吗?杨勇够信任他了,连密室都让他去造,结果这人还天天去偷听杨勇的谈话,然后出卖给别人,最后害得杨勇完蛋,对这种人,能以诚相对吗?”
杨玄感想到了这个多年前被自己手刃的无耻小人,道:“这种人当然死不足惜,确实不能信任。密弟,你的意思是要看人来决定自己的做法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世界上最难看清的就是人心,多少大奸大恶之徒都能装得正气凛然,你能看得透吗?我李密是没这个本事的。其实我更倾向于越国公的办法,一定要有制人的手段!”
“柴孝和的事情我没说完,他的母亲后来一直在我的府上,这不还是一个人质吗?如果没了这层因素,光凭感恩,我也不敢保证柴孝和这辈子也会忠于我李密。”
杨玄感没有料到李密真正的是这种想法,不由得一愣,转而问道:“那你家的那些世代忠仆们,又是如何能控制得了呢?”
李密的双眼炯炯有神,闪着光芒,从他的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利益!”
杨玄感听到这话后,稍稍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道:“他们虽然是仆役下人,但也有一颗希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心,所以我们家一向会推荐一些出色的奴仆出来做官,让他们从地下走到地上,以后自己能有个好前程。”
“就好比你上次见到的王伯当,现在已经在太子东宫当上了从七品的东宫卫队队正,他进东宫时从从九品的太子骑卫做起,几年下来也到了这个位置,这就会让他感激不尽,而别的仆役们看到了他这种情况也会有盼头。”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问道:“王伯当年纪轻轻,密弟又为何会单独安排他进太子东宫呢?”
李密叹了口气,道:“伯当的父亲是家父手下的情报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所以家父在临终前特意拉着我的手,交代我以后要为伯当谋个官身。”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王伯当应该也从你们蒲山郡公府里独立出去了吧,以后还如何能控制?”
李密笑了笑:“伯当对我们家自然是感恩戴德,终他一生都会效忠于我们家的,至于他的儿子辈是否还会继续忠于我们李家,那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对于忠义之士,施以这样的回报是应该的,我们家每代都会有几个这样的人出来当官。但每一代也能招到足够的人来弥补这些人走后的空缺。”
杨玄感完全明白了。叹了口气。道:“这个主意真不错,看来我们杨家以后也要多学学。给人钱财不如授人以官,密弟,你的祖先能定下这样的规矩,实在是太有才了。”
李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杨玄感道:“大哥还是静养两天,把伤势完全恢复了以后。我们也好走马上任。按我朝的律令,你这个中州刺史可是要有三百二十二个官佐吏的。”
杨玄感笑了笑:“有这么多吗?那就是说我还可以任命三百二十个人,除了你和那柴绍之外。”
三天之后,杨玄感终于可以下床活动了,刀口已经完全愈合,虽然暂时右臂还无法发力,但是寻常活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柴绍在越国公府上住了足有五六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每天都会借探病之名来杨玄感这屋里转上一圈,催促上路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杨玄感和李密从他那里也问到不少杨昭现在的情况。知道了自己的这个胖子兄弟现在过得不算太舒心。
杨玄感在离开大兴前,曾托杨素向杨广为杨昭的王妃小崔氏求过情。结果杨广当时允诺了此事,还在杨素离开大兴去东都的这段日子里下了诏书让小崔氏回东宫。
上次崔家出了大崔妃因毒杀秦王杨浩被赐死,小崔氏也被打发回家的事后,崔弘度吓得把原来住在一起的兄弟们都打发出去,各自安家,而小崔氏也随着其父崔弘升一起搬到了别处,崔弘度自己则闭门谢客,称病不出。
结果使者持诏书先是去了崔弘度家,问及小崔氏可在府上,管事的门房以为有什么祸事上身,便直言小崔氏已经随其父一起搬去了别处。于是使者直接去了崔弘升家宣旨,回去复命后杨广突然问了一句:“崔弘度说了什么吗?”
没有见到崔弘度的使者回报道:“崔弘度闭门谢客,称病不起。”
杨广一听就火了,以为崔弘度还在为当年小崔氏被赶回家之事而生自己的气,于是干脆收回成命,小崔氏回归东宫之路也就此断绝。
崔弘度听到这事后,气得吐血数升,直接就蹬了腿。
而杨昭望眼欲穿的和发妻破镜重圆之事也就此没戏,导致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心中苦闷,成天借酒浇愁。
杨玄感乍听到此事时还想劝那柴绍回去多陪陪杨昭,带他多往效外走走散散心,话到嘴边时突然想到柴绍去宋州是奉了皇命,身不由已,而杨昭现在作为东宫太子只怕也不可能象以前少年时期那样,随意出城跑马射猎了。
想及于此,杨玄感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声叹息,写了一封感激和劝慰的书信让家人送到大兴的东宫杨昭处。
第二天一早,杨玄感和李密、柴绍、赵怀义四人就踏上了去宋州的路程,这次杨素连送都没送,四人出门也是悄悄地从侧门离开的,如果不是杨玄感骑的黑云太过于醒目,只怕无人会注意到四个客商和护卫打扮的人会从越国公府出来。
杨玄感一行早晨辰时二刻出门,到了午时才出了城门,赶了十二天的路后,终于来到了洛阳。
现在的洛阳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在修着宅邸。
若不是杨素家在洛阳向来都有一处大宅院,又是早早地收到了迁都的内幕消息,提前让封伦在洛阳修好了宅邸,只怕现在也会象其他的多数官员一样,在大兴的旧宅里等着洛阳的新府邸完工呢。
只是这样一来,几百个官员宅邸都在施工,更不用说还有成千上万跟随着这些官员一起搬家的大兴商家也在这里开始经营新居,每天从城门口进出,满载着各种建材的大车能排得足有五六里长。
杨玄感等人在洛阳稍作停留,然后第二天一早起程上路,为了出城足足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等到四人走到离城十里的一处茶摊时,午时三刻已过,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四人围着一处茶桌坐下 ,小二勤快地过来摆上了四个茶碗,圆脸白面,小眼睛,下颌上飘着几根稀疏胡须,看起来象个管家的赵怀义吩咐道:“来两壶茶,一屉包子,再把我们的马都喂好。”说完掏出了一小锭碎银子丢给了小二,那小二顿时两眼放光,连说了几个谢字才转身而去。
一身黑色劲装,青巾裹头,挎了把三石强弓,扮相就象个商人保镖的柴绍看了看周围无人,最近的小二也到后面忙活包子去了,便低声道:“大爷,这回为何不按正式的官员上职程序,带上护卫,走官道和驿站去那宋州上任呢?”
黑瘦的李密一身文士打扮,软脚幞头趴在他的头上,一袭普通的青衫却是掩盖不住他那饱学之士的气场,他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柴护卫可是怕这路上有危险?”(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章 秀宁比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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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绍一听这话马上就是脸色一变,怒道:“李公子可是瞧不起在下,怀疑柴某的胆略?”
李密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道:“绝无此意,这一路之上的护卫还全仰赖柴护卫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哥?”
一身蓝色绸缎衣服,商人打扮的杨玄感也笑了笑,拍了拍坐在自己身边的柴绍,道:“柴兄弟,李公子是开玩笑呢,别动怒,他后一句话倒是肺腑之言,我们这一趟到宋州的路上,可是要多多倚仗柴兄弟的保护了。”
柴绍连忙小声道:“杨大爷,你的本事天下无敌,哪可能用得着柴某的保护呢,不要再开我玩笑啦。”
杨玄感摇了摇头,正色道:“前一阵刚给砍了一刀,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我这右臂现在还不能发力,真要碰到了劫道的贼人,还真的要靠你帮忙。”
柴绍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柴某无法理解的地方了,我们为何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要这样偷偷地溜出来,而且一路上不去官驿,有必要这样悄悄地上任吗?”
李密道:“柴护卫,我记得令祖父好象当过北周的州刺史,请问他上任时是怎么样的呢?”
柴绍道:“自然是走堂堂大道上任的,当时家祖乃是任遂州和梁州刺史,都是在蜀中,并不是很安定,因此还带了数百名兵士上任。”
李密道:“那令祖在这二州刺史任上。跟那些僚属的官吏相处的如何呢?”
柴绍微微一愣。道:“家祖的政事。我怎么能知道呢?”
杨玄感笑着拍了拍柴绍的肩头,道:“柴兄弟,你久居东宫,对州郡的事情不是太清楚,我们这次过去,只有四个人,而那里的官吏僚属编制却是足足有三百多个,而且不乏世代就居住在那里的地头蛇们。更不用说编制之外的小吏们。所以我想在去那里之前,先摸摸那里官员们的底细,也好有个数。”
柴绍摇了摇头,道:“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柴某在东宫之时,也曾给调到过别的队里,四百多个兄弟,都是整齐划一,去了就直接下令指挥,没有人调皮捣蛋的。”
李密把那打开的折扇“啪”地一合,笑道:“柴护卫。你说的是军队,军队有军规。州郡地方是不可能用军规来管理的,东宫的护卫们这么听话是因为如果违了你的军规,你可以杀他们的头,到了宋州我们能这么干?”
柴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象是这么个理,那我们要查什么?查哪些人是贪官污吏,然后上报朝廷吗?这种为民除害的事情我乐意。”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这个州刺史手下有三百多号人,其中一大半是不在朝廷编制内的属吏,我的俸禄也要分给他们,所以下面的县令们也是如此,做得太过份的当然要抓,但如果只是赚点小钱,没伤到百姓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柴绍叹了口气,道:“皇上虽然要我把杨刺史的一举一动都要上报,但是太子殿下特别提醒过柴某,凡事要听刺史的。柴某上次在东宫时也是多亏得了杨将军的努力才得以保全性命,这条命早就交给您了,无论您做什么,柴某为您马首是瞻。”
杨玄感心中感动,冲着柴绍点了点头:“以你这六品的正牌东宫护卫身份,跟着我去那宋州,是有点屈才了,以后杨某一定会让家父多多保举柴兄弟的。”
柴绍看了一眼还在远方忙碌的茶摊小二,笑了笑,道:“功名利禄,柴某看得不是太重,当初之所以应允太子殿下的招揽,也是久慕太子殿下为人宽和仁厚,想要为国出力罢了。”
“其实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我却一直困守东宫,没有机会杀贼立功,这才是有点遗憾的事。”说到这里,他还轻轻地捶了一下桌子。
杨玄感笑道:“当今皇上和先皇不同,以后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很可能会再有征伐四方的举动,到时候柴兄弟这样的壮士总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柴绍听到这话,两眼都开始放光,道:“托杨将军吉言啦。”
杨玄感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赵怀义,道:“赵管事,麻烦你去小二那里催一催我们的包子,还要吃了上路呢,另外再加一屉炊饼,路上当干粮。”赵怀义眯着小眼睛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向了远处还在生火蒸包子的小二。
杨玄感待他走远,凑近了柴绍,低声道:“前太子杨勇的那些儿女,现在还好吧?我在离开大兴前托过胖子好好照顾这些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当年杨玄感在杨勇死前许下过照顾杨勇子女们的承诺,杨勇死后,他的宠妃云氏又被垂涎其美色已久的杨广收进了后宫,而杨勇的长子杨俨被杨广召入了宫中担任宿卫,其他的儿子们则被监管起来。
杨玄感与杨素商量过此事,都觉得若是现在直接收养杨勇的遗孤们显然不合适,于是便拜托了杨昭出面,把这些孤儿收养在东宫,杨广觉得由自己的儿子来就近监护这些仇人侄子也不错,便应允了此事。
柴绍把大概的情况对杨玄感说了一通,远处的赵怀义心思缜密,一看这三人的架式就知道有要事相商,也识相地站在小二身边不过来,甚至还拦住了准备去送包子的小二,塞给他手里几枚铜钱,让他先去再蒸一屉炊饼。
杨玄感听完这后,长叹一声:“胖子可真是好兄弟啊,以后再见到了一定要感谢他的帮忙。”
柴绍摆了摆手,道:“杨将军过谦了,其实倒是太子一直在感叹你才是真正的好人。是在为他们家积德行善。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李密听到这里。突然问道:“那云氏就这么狠心扔下自己的亲生儿子,转入皇上的新后宫了?”
柴绍听到这里,愤愤地道:“可不是么,这女人可真是无情无义,丈夫尸骨未寒,就扔下自己的孩子去另寻新欢了,真是不要脸。”
话音未落,只听背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冷冷地道:“谁说女人不要脸来着?”
杨玄感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这个声音她有印象,正是出自于那个让他这条右臂到了现在也抬不起来的李秀宁之口。
杨玄感转过了头,看到了一个男装打扮的丽人,虽然身材娇小,但仍然掩饰不住她的绝世风华,金丝头巾束髻,上面扎了一支碧玉簪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瑶鼻高挺。虽然没有搽太重的胭脂,但仍然施了些粉黛。远远地一阵香风飘来,芬芳入鼻。
李秀宁一身白衣胜雪,腰间扎了条翠玉头的上好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柄长剑,从那镶金嵌玉的剑柄和纹了龙凤的鲨皮上看,显然是把好剑。
不过此时的李秀宁却是粉面带霜,一双本就挺大的眼睛瞪地圆圆地睁着,不去看那说话的柴绍,倒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玄感。
在她的身后,一个身长七尺有余,全身上下黑衣劲装,仆役打扮的壮汉正抱臂而立,看年岁大约三十上下,一身的腱子肉把衣服撑得到处都有些突起。
杨玄感心中暗暗叫苦,挤出丝笑容:“李小……李公子,你怎么会到这里?”
李秀宁狠狠地白了杨玄感一眼,那眼神中却有一丝幽怨,又有一丝欢喜,弄得杨玄感一时不知所措,她也不答杨玄感的话,却径直地一指柴绍,道:“杨公子,你也不好好管管这手下,出来就乱说话。”
柴绍本来心情就不是太好,听到这话更是来气,作势欲站起来与李秀宁理论,却感觉到一只手按上了自己已经握紧的拳头。
柴绍扭头一看,李密正对自己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另一只手则向下压,作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柴绍这才记起出门在外,少生事为妙,这才恨恨地扭过了头,也不看李秀宁一眼。
李密何等聪明,一看来人涂脂抹粉,身形亭亭玉立,又没有喉结,就知道是个女子扮成男装,再一听她又与杨玄感如此说话,心下顿时明白了大半。
于是李密站起身来,先是向着李秀宁主仆施了个礼,然后客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我们的这位同伴如何得罪到你了?”
李秀宁虽然是在洛阳城就开始跟着杨玄感一行,却也是因为这几天进出城的人太多,又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比他们晚出城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李秀宁出城时已经看不到杨玄感等人的身影,一路看着他们留下的马蹄印加上问路边行人才追到这里,刚下马就听到了柴绍的那句骂女人的话,于是当场便发作起来。
李秀宁气乎乎地道:“你这同伴好没礼数,光天化日,出门在外还这样骂女人,如果没有女人,请问你们这些大男人一个个又是怎么来的?”
李密微微一笑,道:“哦?公子难道不也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你们这些大男人?”
李秀宁双手一岔腰,傲然地一挺胸,道:“本公子可是书香门第出身,哪象你们这些缺乏礼数的臭男人,一个弱不禁风,一个出言无状,一个胖得跟个水桶,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最坏,逃婚的负心汉!”她说到这里时,突然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咬着嘴唇,竟然似要哭出来。
杨玄感不敢迎接她那带了几分幽怨的眼神,连忙转过了头,一下子和李秀宁身后的那条壮汉对上眼,只见他满脸也都是愤愤不平之色,狠狠地瞪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一样。
杨玄感想不起来哪里得罪过此人,略一失神,却听到柴绍的声音象是平地打了一个炸雷,在自己耳边滚动着:“你这厮好没礼数,我们在这里打尖喝茶,随便聊上几句。你先是在一边偷听。然后又对我们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两块胸肌练得不错嘛,想打架是不是?”
李秀宁气得粉脸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冲着柴绍叫道:“你这蛮子好粗俗,你娘没教过你怎么好好说话吗?”她这一下气极而吼,忘了压着自己的嗓子,如珠落玉盘的女声一下子尽显无疑。
柴绍虽然观察力有所不足,但毕竟在入东宫前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两年,一些基本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刚才他盛怒之下没有细看。这一下听到了一个银铃般的女声,再一细看面前这位公子的模样,尤其是耳朵上还有两个明显的小洞,确是女子无疑。
柴绍咽了泡口水,先是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随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强硬,只是语气和缓了一些,道:“你这姑娘,出来穿个男装就低调些了,还跟个男人一样到处凶巴巴的。一点也不象个淑女。”
李秀宁气得银牙紧咬,身后的那壮汉怒吼一声。中气十足:“好个无礼的好色蛮子,嘴巴这么不干净,看来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言罢提着拳头就准备上前,却被李秀宁一把拦住。
李秀宁也不再看杨玄感,直接盯着柴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声音却变得平静了下来:“这位壮士,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天生就不如男子?”
柴绍不屑地歪了歪嘴,道:“这还用问吗?女人除了能生孩子和做女红这两方面男人没法比外,还有哪样能跟男人比?”
李秀宁不怒反笑,一阵花枝乱颤,但笑声中却充满了怒意,她看了看柴绍背着的那张弓,道:“你这弓看起来也有个三石的力道,看来你的箭术应该不错,敢不敢和本姑娘打个赌?”
柴绍不甘示弱地道:“赌就赌,还怕你不成?”
李秀宁看了一眼杨玄感,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道:“这样好了,你看不起女人,那我这个女人就跟你比比射术,你要是输了,就把刚才那话吃回去,如何?”
柴绍一拍胸脯,正待应答,李密却笑道:“若是姑娘输了,又如何?”
李秀宁秀眉微蹙,打量了李密两眼,她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黑瘦的书生多留意,这一下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此人虽然穿着一般,其貌不扬,却在平静的外表下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于是李秀宁想了想,道:“那你们说要如何?”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笑道:“这恐怕要由我们的大哥做主,你说呢大哥?”
杨玄感本来一直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刚才眼看李秀宁和柴绍吵起来也是一言不发,却没想到被李密直接点名,一眼望向李密,眼中却尽是意味深长之意,他猛然想起杨素交待过自己,一切都要以自己为主,不要总指望别人。
想到这里,杨玄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冲着李秀宁一抱拳,道:“李姑娘,在下的这位同伴刚才说话一时兴起,如果言语之中有什么冒犯之处,也请姑娘看在我们两家交情的份上,高抬贵手吧,我代我这位兄弟向您陪个不是。”说着一个长揖就要拜下。
李秀宁突然道:“慢着。”
杨玄感微微一愣,停下了动作,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李秀宁冷笑一声,道:“你是你,他是他,现在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过节,你没必要为把他的事揽上自己的身,你就是拜下去了我也不会领情的。”
说到这里,李秀宁顿了一顿,语调变得柔和了一些:“再说了,你伤还没好吧,还是好好歇着,别强出头了。”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事自己没法劝了,于是问道:“那李姑娘想要怎么样?”
李秀宁一指远处自己的那匹白玉狮子骢上挂着的一张沉香木长弓,言语中带了几分得意,又带了几分自信:“本姑娘就要跟他比比箭术,让他再也不敢小瞧女人,如果输了,就要把刚才那话吃回去。”
杨玄感转过头来对着柴绍道:“柴兄弟,这位李姑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是否愿意和她比试?”
柴绍傲然道:“虽然说会骑马射箭的女人我是第一次见,但看她这小身板儿,武艺能高到哪里去?比就比了,输了的话我把刚才那话吃回去!”
杨玄感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开口道:“李姑娘,如果你输了,麻烦你就此打道回府,如何?”
李秀宁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动,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你,你要赶我走?”
杨玄感摇了摇头:“姑娘冰清玉洁,又是名门闺秀,孤身一人随着杨某上路,传出去似有不妥,所以……”
李秀宁突然咬了咬牙,一举手,沉声道:“别说了,杨公子,你这个赌约我接就是。”
言罢李秀宁转身就向着她的白马走去,也不回头看杨玄感一眼。
李密悄悄地走到杨玄感身边,轻声道:“大哥你真想赶她走吗?”
杨玄感苦笑道:“还能怎么样,难道能一直留她在身边吗?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若是不让她就此回去,只怕两家之间会起误会。”(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一章 箭折柴绍
李密摇了摇头,道:“名义上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唐国公不会因为这事找你麻烦的,看看李姑娘的眼神,掩饰不住对你的情意,莫要负心啊。”
杨玄感心中一动,但转瞬间眼前浮现出红拂的倩影,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红拂现在也在宋州,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李姑娘跟过去,会误了大事。”
李密闻言一惊:“此事当真?”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跟着李秀宁走向了远处的柴绍,道:“千真万确,贤弟还记得愚兄要在宋州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吗,不靠红拂还靠谁?”
李密一拍脑门,长叹一声:“是我疏忽了!”
李密顿了顿,看向了远处的柴孝和,突然问道:“大哥,你觉得他们两个比箭术谁能赢?”
杨玄感的眼神集中在了站在几十步外,开始拉弓作准备的两人,观察了一下,道:“柴兄弟的箭术我没见过,比你的兄弟王伯当如何?”
李密笑道:“柴绍和伯当在东宫的时候倒是经常较量箭术高下,虽然比起伯当略逊一点,但也是难得的神射手了,听伯当说,他那把三石二分的弓,是他祖父当北周骠骑大将军时候传下来的,要想拉开,足足要六百斤开外的力量才行,由弓知人,可见他的箭术一定非常不错。”
杨玄感则看了看李秀宁拉弓的动作,一皱眉头:“那李姑娘的马上功夫我是见识过的,武艺非常不错,即使在军中也至少可以靠本事做到副将以上的。但没见过她射箭。不过听说唐国公的箭术通神。想必这位将门虎女也不会差吧!”
杨玄感的目光落在了李秀宁手中的那张沉香木弓上,边看边点头,道:“此弓的做工极为精巧,那弓身的流线、反曲、握柄,都是行家大师之作,而那弓弦则是拉起来隐隐有金铁龙吟之声。”
“刚才李姑娘一松弦,立马就弹得笔直,不知是何种神奇的材料所混编而成。只怕这弓虽然看起来没有柴兄弟的那张力道十足,却也是可以靠了材质和技巧弥补不足,射程和精度应该能和柴兄弟的那张三石强弓有的一拼。”
李密静静地看了看,道:“想不到这弓箭一途,还有这么多门道。今天能看到两位神射手一较高下,也算是能开眼了。”
杨玄感笑了笑,走向了站在五十步外的两人,此时赵怀义和那茶摊的小二都也围了过去,而路过的不少行人看到这里有人要比箭,也都纷纷驻足旁观。就在杨玄感和李密说话的当口,已经有几十号人围在一旁了。
杨玄感走到了两人之间。看了看柴绍,只见他也已经收起了刚才的一脸狂态。
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柴绍刚看到李秀宁的那张长弓时就脸色一变,再看到她开弓搭箭的那几下架势,一下子就看出了对方也是高手,于是收起了轻敌之心,两眼微微地眯成了一道线,整个人也开始全神贯注起来。
杨玄感又看了看李秀宁,却发现她此时的脸上神情异常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整个人却是很放松,她在腰间系了一道紫色软兜护腰,以在开弓使用腰力时能保护到腰肌。
李秀宁的左手握着那张沉香木大弓的弓身,而背上却挎上了一个箭囊,里面有三十支长杆狼牙箭,插着雁翎的箭尾露出了袋外,随着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几枝白色的羽箭微微地晃动着。
杨玄感道:“二位准备如何个比试法?”
柴绍沉声道:“自然是比射箭的准头和力量了,她是女子,我不占她便宜,不比连续射击,因为那个要消耗臂力,一箭定胜负。”
李秀宁撅了撅嘴,道:“不需要你让着我,连射就连射,你擅长什么,本姑娘就和你比什么,让你心服口服!”
杨玄感抬手阻止了二人的继续争论,道:“不用争了,既然是我来主持这场比试,就听我的好了,只射一箭,柴兄弟先射,李姑娘后射。”
杨玄感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铜钱,大约一寸见方,正面的中间有一个只有三四分直径的穿孔,穿孔的左边写了个篆文的五字,而在穿孔的右侧则有一道竖线。
这枚铜钱名唤五铢钱,正是杨坚废除北周北齐的私铸货币后,于开皇五年强制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的标准钱币。
杨玄感把这钱向着两人面前晃了晃,道:“这枚钱不过一寸见方,能在百步外射中的都是神箭手了,两位都是高手,就用这个一较高下吧,一会儿在下把这样的两枚钱放到八十步外,你们各射一箭,以决高下,如何?”
柴绍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秀宁,傲然道:“没有问题!”
李秀宁的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反问道:“杨公子是看不起我吗?为何不把这钱放到百步开外?而只要八十步?”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不少行人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一看是位虎背熊腰的壮士和一个娇滴滴的绝色男装丽人在比试箭术,本来心理上就同情李秀宁,就是有不少开始只是想饱餐秀色的登徒浪子们,听到李秀宁的这话后也都一齐鼓起掌来,齐声道了声“好”!
柴绍一看周围的人的目光,一咬牙,道:“百步就百步,还怕了你不成?”
杨玄感微微一笑,用脚在地上一划,从两人立定之处拉出一条线来,然后负手于后,按着标准的步子走了起来,他从小学武,走的步长都是完全一样,分毫不差,周围的行人们虽然都不认识杨玄感,但见这样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走起路来却是如此的潇洒而精准,又是忍不住喝起彩来。
杨玄感走到百步开外,手上拿了两根刚才过来时顺手在路边树上折下的树枝。向着地上一插。然后把两枚铜钱的穿孔挂在了树枝另一端的枝头。直起腰来,走到一边,高声对着百步外的二人叫道:“可以开始了!”
柴绍大喊一声:“我先来。”
他拉开马步,沉喝一声“开”,顿时就拉得弓如满月,而一枝长杆狼牙箭也贴着他的侧脸,搭在了那被拉得满满的弓弦之上,连人带弓如凝岳滞渊一样。一下子纹丝不动,只有轻风在微微地吹起他那条黑色的腰带。
行人中不乏上过战场当过兵的人,一看柴绍这弓的强度,再看他开弓的架式,都齐声喝起彩来,而柴绍的耳朵里则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微微地眯着眼睛,贴着箭尾的右眼闭上,而左眼的那条眼缝里,百步之外的那枚铜钱却是那么地清晰。
柴绍瞄准既定。大喝一声“走”,手指一松。箭如流星,脱弦而出,稳稳地奔着远处那枚铜钱而去,只听“叮”地一声,挂在枝头的铜钱被羽箭击中,一下子飞出了十余步,才落到了地上。
不少站在柴绍身后和侧方的看客都没看清楚百步之外发生了些什么,杨玄感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了那枚被射得一半变了形状,卷曲起来的铜钱,高高地举在手上,中气十足地喝道:“柴兄弟好箭法,一箭命中!”
柴绍松了口气,面露得意之色,平时他可以很稳定地射中九十步左右的靶心,大概大小也如同这个铜钱一般,但百步距离的话,则十箭中有五箭是要射到靶心之外的,这一箭正中铜钱,也算是发挥了自己平时的最高水平,于是他看着李秀宁的眼神里也写满了洋洋自得。
李秀宁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手,道:“这位柴大哥的箭术果然不错,小女子佩服。”
柴绍“嘿嘿”一笑,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柴某手下若是没两把刷子,也不会放那种狂言!李姑娘,这些不是你们女儿家玩的,还是知难而退,以免让人看笑话的好。”
李秀宁抿嘴一笑,一对美目变成了一对月牙,她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道:“我说你这人啊,好不害臊,说你胖还真喘上了,羞羞脸,你可别忘了,本姑娘还没出手呢,等本姑娘出手后,你再狂也不迟呀。”
柴绍先是一愣 ,转而笑了起来,他指了指李秀宁的那张弓,道:“李姑娘,你虽然有几分巧劲,能拉得开这张弓,但箭术是要成天练习的,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我可以收回那句女人无用的话,你确实功夫不错,但跟真正的沙场男儿相比,还是不行啊,早点回去嫁个好人就行了,在这里给人指指点点的,传出去多不好啊。”
李秀宁的俏脸飞过一阵红云,转而变得冷酷起来,她一回头,也不再看柴绍,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柴大哥,本姑娘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李秀宁在众人的一片交头结耳声中向前走了二十余步,径直走到了她的那匹白玉狮子骢身边,玉掌一撑马鞍,深吸一口气,直接纵身跃上了马背,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鞍上,路人见她露了这一手,纷纷喝起彩来。
李秀宁左手举起大弓,右手从箭囊中一探,取出一枝长杆狼牙箭来,搭在箭弦上,双腿一夹胯下的狮子骢,娇叱一声“驾”,马通灵性,一下子就向着前方奔驰而去,转瞬间便奔到了杨玄感在地上所划的那道线处。
就在马蹄越过线的那一刹那,在马上早已经拉满大弓的李秀宁玉指一松,狼牙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离弦而去。
杨玄感一看箭的来势,脸色一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那箭就带着凄厉的呼声,一下子穿过了那挂在树枝上五铢钱中间的穿孔,带着那枚铜钱又飞出了十余步,“笃”地一声钉到了后面的一颗柳树上。
柴绍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连人群中暴发出的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也听不到,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声叫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杨玄感却是心中雪亮,他是箭术行家。李秀宁一出手他就知道此箭的力量。速度和稳定性都在刚才柴绍的那箭之上。
李秀宁的弓虽然精致。但毕竟不如柴绍的那把三石强弓力量足,正常平地拉弓是射不到一百步的,但她很聪明地选择了策马骑射,用马的冲力和速度来带动箭速。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懂行的人看来,李秀宁用了骑射,更难得的是。她在奔驰的骏马上还能射得如此准,如此远,显然是胜过柴绍太多 。
但杨玄感却知道,只论静止射术的话,恐怕李秀宁连百步之外的那枚铜钱也无法射中,更不用说穿孔而过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秀宁的骑术实在是卓绝,能在奔驰的马上纹丝不动,瞄准、拉弓、射击一气呵成,即使是杨玄感自己。目前也只能在一百四十步左右的距离做到这一点。
如此看来,李秀宁实在不愧是以骑射驰名的李广后人。由女知父,可知李渊当年那孔雀开屏,一箭双雕更是所言非虚。
杨玄感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最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柴绍居然输给了李秀宁,那接下来只能按诺带上李秀宁去宋州了,这一路两人关系和名份如何处理先不说,红拂那里怎么办?两女见面争风吃醋起来会折腾出多大的动静?会不会给整个家族带来大麻烦?问号一个接一个,杨玄感不敢向下想了。
一阵香风飘过,杨玄感突然意识到李秀宁靠近了自己,他连忙一抬头,只见骑着白玉狮子骢的李秀宁正一脸的骄傲,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挥了挥手里的那张长弓,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杨大爷,你是裁判,现在来说说是谁赢了呢?”
杨玄感举目四顾,发现百步以外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李密一脸的严肃,在轻轻地摇着头,示意自己千万不能宣布李秀宁胜出;而柴绍则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单膝跪在了地上,也是摇着脑袋,还是对现在的这个结果无法接受;至于围观的路人们,则纷纷地为李秀宁喝彩。
杨玄感暗暗叹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次的比箭,是李姑娘胜出了!”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声,而李秀宁则笑得合不拢嘴,坐在马上,连连地向着远方的行人们致意。
杨玄感也不管正在得意的李秀宁,头也不回地向着柴绍走了过去,李秀宁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双腿一夹白玉狮子骢,赶上了杨玄感,道:“站住,你为什么要走?”
杨玄感也不回头,冷冷地道:“姑娘好箭法,杨某开眼了,只是还请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姑娘胜了,改日柴兄弟也会再向姑娘讨教的,今天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秀宁气得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窜到了杨玄感的面前,美丽的大眼睛里泪光闪动,几乎要哭了出来,她颤声问道:“你,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远处的行人们一个个都停下了喝彩,伸长了脖子向这里张望起来,更是有些好事之徒开始猜测起杨玄感和李秀宁之间的关系。
李密一见势头不对,马上和赵怀义一起向着行人们连连作揖,说是小两口间的一些家事,生人勿扰,这才让看热闹的行人们纷纷散去。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说完便向着路边的一片枫树林子里走去,而李秀宁则擦了擦眼睛,远远地对着那个黑衣壮汉喊道:“在这里等我!”然后就气鼓鼓地跟在杨玄感的身后进了枫树林。
走入树林五十多步,确信了周围五十步内不会有人后,杨玄感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头面对了李秀宁,平静地说道:“李姑娘,你从洛阳一路跟随杨某而来,请问所为何事?”
李秀宁的脸上飞过一朵红云,一跺脚,道:“明知故问!杨玄感,我们可是已经订了亲的,你又已经上过了门,自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李姑娘,那天我败在你手下,没有把你带回门来,让大家见笑了。改天等我伤好了,我再上门讨教,只是在此之前,李姑娘若是跟着杨某到处行走,似有不妥。”
李秀宁狠狠地一跺脚,两条漂亮的柳叶眉几乎要变成一个倒八字,她小声地吼道:“杨玄感,你是在装疯卖傻还是想赖婚?你明知上门比武迎亲只是个形式,我李秀宁早晚是你的人,还要跟我说这种话?”
杨玄感叹了口气:“李姑娘,你是真的不知道唐国公为何会与我家结亲吗?”
李秀宁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撅起了小嘴,道:“我听娘说过 ,皇上和我们家的关系不是太好,而越国公却是当朝一品,朝中重臣,跟你们家结亲,对我们家有好处。”
杨玄感正色道:“可是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现在唐国公已经被重用为荥阳刺史了,说明以后皇上会对他青眼有加,不需要再通过结亲这种方式来为自己家撑腰了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二章 千里追夫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只听娘提过一些,不是太明白,政治权谋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儿家要明白这么多做什么?”
杨玄感心中暗暗叫苦,看这李秀宁的模样直爽真诚,不似虚伪阴险之人,说的应该是实话,那她应该是真的不明白这世家大族间暗自的斗争和角力了。
于是杨玄感点了点头,道:“说太复杂的可能现在李姑娘也理解不了,我只说一句,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父母现在对这门亲事不是太热衷?”
李秀宁脸色一变,娇躯微微一慌,失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玄感苦笑道:“这还用问吗?李姑娘,你只要对时事稍微有些了解,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这么说吧,你父亲唐国公在应承这门亲事的时候,跟我们家结亲是对你家有利的事,但是现在,再跟我们家结亲,可能就是你们家的祸事了,你明白了吗?”
李秀宁一边聆听杨玄感的解释,一边在时不时地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思考着,听到这里,她突然开口问道:“难道你们杨家也参与了前一阵子的汉王杨谅谋反?”
杨玄感被李秀宁这一问,先是一愣,转而哑然失笑起来:“李姑娘,你应该知道,是我们父子领兵平定的杨谅叛乱,怎么可能去参与他的反乱呢?”
李秀宁的秀目流转,眸子中却透出一丝疑惑,她的脸上写满了天真,问道:“那你们杨家既然没有参与谋反。现在越国公又是朝中的首辅。为什么说跟我们家结亲就成了祸事了呢?”
李秀宁突然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娇叱道:“该不会,该不会是你家又想跟皇上家结亲了是吧,想要把我一脚踢开?”
杨玄感万万没想到这李秀宁的脑子里尽是这种奇思怪想,一下子给问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机械而本能地摆着手:“不是,不是这样的。李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可是杨玄感越是这样,李秀宁越是不信,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道:“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你,你会遭报应的!”
她越说越难过,眼睛里竟然很快就盈满了泪水,却又不想让杨玄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下子负气背过了身。
杨玄感定了定神,他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和女孩子真正谈情说爱过。刚才李秀宁那番表现让他猝不及防,这下稍微安定了一些,平静地说道:“李姑娘,你误会了,杨某没有任何跟别人结亲的打算,之所以没有马上上门迎亲,主要是伤势没有平复,而皇上的诏书已下,让杨某速速去宋州上任,君命难违啊。”
李秀宁转过了身,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半信半疑的光芒,突然间她又板起了脸,道:“不对,你刚才还在说什么现在跟你们家结亲没好处,明明是你自己不想结亲,为什么又要编造这个要上任的理由?我们的婚事又不是大张旗鼓的公开大婚,只不过是你把我接过门罢了,根本用不了什么时间!”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从李秀宁的一系列反应来看,他觉得眼前的这位佳人性格直爽天真,绝非心机深沉之人,也不太可能是李渊试图打探自己家内情的一个工具,这李秀宁肯孤身离家跟着自己,绝对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走,看来是和盘托出实情的时候了。
杨玄感看着李秀宁那双充满了疑虑和不满的美目,道:“李姑娘,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们越国公府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赖?”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现在越国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也是我大隋的第一重臣,就是去年平定杨谅的叛乱时,皇上也是把全国的兵权都给了他,现在更是让他营建东都,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越国公的权势和地位吗?”
杨玄感苦笑着摇了摇头:“李姑娘,事情不能这样看的,朝中的权力斗争不象是唐国公那样被外派成刺史就能看得出来,有时候不一定外派州郡就是失势,升官就是得势,家父现在被派到洛阳这里营建新都,现在皇上所做的一切重大决策都不再与他商量了。”
“李姑娘,你仔细想想,现在是新皇初登基,他又明显不是先皇那样节俭谨慎的人,我们的皇上雄心勃勃,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这从他一上来就迁都就可以得到映证。”
“这样的皇上势必会有一系列的新政,在这种时候把家父打发到洛阳来当监工,是信任的表现吗?”
李秀宁从来没有向这个方向想过,听得樱口微张,一脸的吃惊,春葱般的玉指轻轻地捂着朱唇,直到杨玄感说完,才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道:“可是皇上没有理由去冷落越国公啊!秀宁虽然不谙国事,却也听说在皇上入主东宫的过程中,越国公出力甚多,实在是第一功臣,难道不是事实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甚至其中不少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都是由家父一手策划,当时是立储之争,你死我活,前太子杨勇一方也使了许多手段,家父所做的与他们相比倒也不算过分。”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你们男人的政事我不懂,只是既然如此,越国公应该和皇上早就是同一辆战车上的人了,现在皇上登基为帝,不去相信越国公还能去信谁?”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眸子里的光也渐渐地黯淡下来:“男人的世界不是这么简单的,实话告诉你吧,李姑娘。当年皇上在与家父结盟。谋求入主东宫的时候。曾经主动上门提亲,想把他的掌上明珠南阳郡主,现在应该是南阳公主了,嫁给我杨玄感。”
李秀宁听到这里,轻轻地惊呼一声,马上表情转为愤怒,眸子中风雷涌动,叫了起来:“杨玄感。你果然是因为这个才想悔婚,是啊,我李秀宁哪比得上人家公主呢!”
杨玄感突然明白过来,这女人的心理对于男人的权谋算计是没什么敏感度的,但对于别的女人和婚嫁之类的事,则是可以瞬间脑补,李秀宁虽然堪比女中丈夫,也不能免俗,事关自己婚嫁大事,任何从自己嘴里提到的女人都会被她当成情敌。
于是杨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李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家当时没有答应,因为当时先皇的态度不明朗,家父当时也没有下定要帮皇上到底的决心,多少还是处于观望状态,并不想象杨勇跟高仆射家那样,通过结亲来明示天下两人的政治结盟。”
李秀宁秀目中眼波流转,追问道:“哼,那一定是当年你们家看不清形势,怕惹祸上身,不愿意让你娶南阳郡主,现在人家从郡主变成公主了,你们家就后悔了,想攀高枝了吧!”
杨玄感苦笑道:“人家南阳郡主几年前就嫁给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三公子宇文士及了,这事难道你不知道?”
李秀宁一下子舒了一口气,喜上眉梢,却又极力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我就算不知道这事,又有什么奇怪的?我可不象那些大耳朵长舌妇,成天打听这些无聊的八卦。”
杨玄感这个未经风月的人也能看出李秀宁心中掩饰不住的高兴,他笑了笑,道:“所以还请李姑娘放心,现在杨某并没有什么别的婚约在身。”
“上次因为杨某拒绝了皇上主动的示好结亲,所以虽然我们杨家在皇上入主东宫乃至登基为帝的过程中出力不少,但是那次的拒绝已经表明了我们两家不可能是真正的盟友,只是基于利益关系上的互相合作罢了。”
“说白了,我的父亲越国公并不是皇上的心腹,而只不过是一个知道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秘密的外人罢了。现在他登基为帝,我们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清洗只是早晚的事。”
李秀宁秀眉微蹙,她一向是冰雪聪明,政治权斗之事只是以前无人教她而已,但这其中的道理只要稍微提点她就能明白过来,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那为何上次平定杨谅叛乱时,天下兵马都归越国公掌握?如果皇上不信任越国公的话,又怎么可能委以兵权?”
杨玄感正色道:“那些各地的府兵不是家父的私人部曲,即使家父有不臣之心,也不可能指挥得动,就好比我杨玄感,上次是骁果统领,能指挥一万骁果健儿,可是打完了仗后我就是孤身回家,连一个骁果士兵也不可能带回家去。”
“皇上当时真正信任的是领兵守在大兴城外的右屯卫兵营里,负责拱卫京师的宇文述和于仲文二位将军,而不是家父。”
李秀宁点了点头,素手轻轻地拍了拍心口,道:“你们男人的事情真的是太复杂太麻烦了。怪不得娘从不跟我提起呢。”
杨玄感道:“李姑娘,你想想看,如果一个知道了你太多秘密的人,又拒绝真心地投靠你,在你最需要盟友的时候还是和你保持了距离,这样的人你会放心吗?更不用说此人是前朝老臣,在朝中势力庞大了,只怕皇上现在对于我们杨家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早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呢。”
李秀宁轻轻地“啊”了一声,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看古书上说,碰到这种情况,想要表明忠心的权臣,要么表现出对钱和田地很有兴趣,就象以前秦朝的那个大将王翦那样,自污其名以明志,要么就是交还兵权甚至是辞官。这样才能避祸,对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些是我们杨家的家事,李姑娘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了呢?”
李秀宁的双颊一下子飞上了两朵红云,一下子扭过头去,慌不择言地道:“因为。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不错。你们家要是出了事。我关心一下总是应该的嘛。”她看了一眼杨玄感,四目相对,更是羞得满脸滚烫,一下子低下头来,摆弄起自己的衣角来。
杨玄感心中好笑,脸上却仍是摆出一本正经,道:“姑娘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现在这两条都没什么用。第一条的贪财自污,家父早已经做了好几年了,世人皆知我杨家财大气粗,几乎天下的各州各郡都有自己的产业商号,可这依然不能打消皇上对我们家的猜忌,反而这几年来更甚。”
“至于交出兵权或者是辞官,我们杨家从来没有贪恋过一天兵权,在掌兵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不去发展和其他将领的私人关系,可是依然没有用。‘
“李姑娘说的辞官之事。家父也考虑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皇上现在一方面给家父加官晋爵,升他为尚书令,却又在这种时候把他派到东都,排除出制订大政方针的决策圈之外。”
“这时候要是家父提出辞官,只怕皇上会认为我们家不是想放权,而是想以退为进地表达对他的不满,甚至会看成是一种逼宫手段。”
杨玄感看着已经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同情的李秀宁,心中一酸,道:“李姑娘,杨某很感谢你的关心,也非常感动于你对杨某的厚爱,可是刚才杨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们家危机重重,包括杨某这次上任刺史,这条路也并不平坦,甚至比起唐国公当年被外派做刺史的时候更加危险。”
“唐国公当年因为令堂的事情跟皇上有了过节,所以在外放刺史的任上一直小心翼翼,怕给人抓了把柄,祸及全族,这事你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得多。而令堂多年来在大兴也一直低调处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你们家终于暂时安全了,这种时候更不能因为与我们杨家结亲的事情给自己招来麻烦。”
“别说了!”李秀宁的眼中已经泪光闪动,娇躯微微地哆嗦着,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杨某是杨家的嫡长子,我必须为自己的家族着想。李姑娘,你也是世家之女,也必须把整个家族放在第一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听我一句,先回家去吧,如果我们杨家运气不错,能象你家那样平安渡过这次危机,到时候杨某一定亲自上门,去履行婚约。”
李秀宁的脸上几种表情不停地变换着,内心里似乎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斗争,嘴唇都被微微地咬出血来。
她忽然一跺脚,象是下定了决心,双眼直接凝视着杨玄感的一双眸子,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道:“杨玄感,我李秀宁今天不想谈别的事情,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如实地回答我,这样我心里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李姑娘请问吧,只要不牵涉到家族根本利益之事,杨某一定言无不尽!”
杨秀宁的秀目中透出一股坚定,一字一顿地问道:“杨玄感,你告诉我,除开家世、联姻、政治、权谋这些东西,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李秀宁?”
杨玄感被李秀宁这一问,微微一愣,只见她的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眼睛中充满了热切,还有真诚,很明显,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杨玄感的眼神也不再闪避,他挺直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李姑娘,你真的想听实话吗?”
李秀宁咬着朱唇点了点头。
杨玄感正色道:“老实说,去你们家之前,我连见都没见你一面,怎么可能谈得上喜欢你?那时候的我,对你只是一个需要履行家族义务的丈夫而已,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李秀宁的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失望,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道:“不错,谢谢你的坦率,虽然你这样说让我有些不高兴,但我知道你是在说实话。我李秀宁不是你杨玄感,破突厥,平杨谅,早已经名满天下,连处在深闺中的我,也一直能听到你的那些英雄事迹。”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很正常,男儿本就应该建功立业,沙场上搏个功名,而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做好贤内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秀宁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忿:“秀宁不这样认为,女子一样可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商朝就有女子大将妇好挂帅出征,东汉时征贰征则姐妹也能成为伏波将军马援的强劲对手,就是本朝的冼太夫人,也书写了自己的传奇,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杨玄感,我本以为你的见识应该强过那个姓柴的莽夫,可你这话有些让我失望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杨某失言,李姑娘还请见谅。姑娘的本事杨某见过,即使在我大隋军中,胜过姑娘的男子也着实不多,若是有机会征战疆场,一定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李秀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还差不多!”(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三章 秀宁心声
杨玄感继续道:“那天在唐国公府沙场比武后,杨某惊异于姑娘不弱于男儿的豪放与直爽,更是叹服于姑娘的武艺与人品,甚至你虽然砍了我一刀,我却是对你一点也恨不起来。”
李秀宁的心中象吃了蜜糖一样地甜蜜,脸上也挂起了笑容,道:“这么说,你,你是喜欢我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谈不上,如果扔开我必须要娶你这个前提的话, 我杨玄感现在只是对你有好感,还上升不到男女之情的地步。而且现在杨某要为家族之事奔走出力,更是顾不上儿女私情。以上所说,句句都是杨某的肺腑之言,得罪之处,还请李姑娘见谅!”
李秀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转而变成了失望 ,她幽幽地长叹一声,道:“原来弄了半天,你还是不喜欢我。”
杨玄感朗声道:“李姑娘,是你要听杨某的真心话,杨某不敢对姑娘有所欺瞒,只能以实相告。如果杨某违心地说只见了姑娘一次就贪恋姑娘的美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姑娘会以为杨某是什么样的人?”
李秀宁半晌无语,久久才一声叹息,螓首微垂,道:“杨玄感,我不喜欢你的答案,但我真的喜欢你的真诚。”
杨玄感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待开口,李秀宁却突然又抬起了头,话语中透出了几分坚定:“不过你也说了,对我还是有几分好感,之所以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对我不太了解。对不对?”
杨玄感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 不错。”
李秀宁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笑道:“这么说只要我们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互相间增加些了解,你就会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杨玄感的头“嗡”地一声,他没想到李秀宁的思维方式如此的奇芭,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他在心里飞快地想了想,道:“不行,李姑娘,你现在要是跟我走了,那就代表了你们李家和我们杨家联姻,结亲。”
“这样一来,皇上就会把你们家当成我们杨家的同伙,到时候要连累到你全家的。这也是杨某刚才一直解释的道理。”
李秀宁微微一笑,嘴边又现出一个甜美的酒窝,声音如珠落玉盘。明显心情放松了许多:“没事的,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没人知道我现在在你这里。杨玄感,我现在没说要你马上娶我,只说跟你一走走江湖,一起上任,听说当刺史能成天断案,可好玩呢,我也想见识一下。”
杨玄感哭笑不得,道:“李姑娘,你是不是评书看多了?当刺史哪能成天断案呀,事情很忙的,要负责征丁、征税、查账、管兵、组织生产,当然也有断案就是。”
李秀宁的头摇得象个拨浪鼓,道:“才不是呢,听我爹说,他在那几个州当刺史时,你说的那些事都交给下面人去做,他自己只管断案就行。”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忙问道:“唐国公只管断案?不太可能吧。”
李秀宁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撅起小嘴,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呀。听爹爹说,那个叫无为而治,州衙和下面县里的属吏有许多都是地头蛇,你管得太多了他们反而会联手对付你,不出事就是最好的事。”
“所以爹爹也乐得不管,只是断些案子,抓几个恶霸地痞之类的,在民众间有个好名声就可以了。”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唐国公的做法还真是明哲保身之道,我应该好好地借鉴一下。”
李秀宁笑道:“是吧,我可知道好多我爹爹是怎么当刺史的事,他回来都告诉我们了,以后肯定对你有帮助的。再说了,这一路之上,就靠着姓柴的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也保护不了你吧。要是我未来的夫婿路上碰到贼人出事了,我岂不是成了望门寡,再也嫁不出去了?”
杨玄感被李秀宁的这豪放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回过神来,嗔道:“李姑娘,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这样说话。”
李秀宁不屑地歪了歪嘴,道:“我娘说啊,那些世家大族总是说话文绉绉的,就算是上阵打仗的将军,回到家里也是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婆婆妈妈的。象我们李家,除了上朝以外,在家也好,跟朋友也罢,想啥说啥,不要那么多繁文褥节,岂不是更好?”
杨玄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久闻唐国公家族豁达豪迈,可也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李秀宁笑了笑,道:“我是女人,不象你们男人一样,成天要戴着面具过活。喜欢谁就说出来,讨厌谁就不理他,这样不就行了?杨玄感,我一直以为你是天下的英雄,怎么在这方面气度见识还不如我李秀宁呢?难道你在军中给自己的属下们下令时也是这么文绉绉的,也是这么客气?”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好了,这个问题我不跟你继续讨论下去啦,李姑娘,趁着令尊还不知道你跑出来这事,赶快回去吧。”
李秀宁摇了摇头,秀目中闪出一丝愠意:“杨玄感,你凭什么说我爹娘不知道或者说不允许我出门?”
杨玄感微微一愣,讶道:“难道唐国公能答应你这样一个人跑出来,跟我去宋州?”
李秀宁骄傲地一摇头,道:“这是当然,我爹才没你想象的那么迂腐呢,做事瞻前顾后的,没点大丈夫的气节。”
杨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对,唐国公一定不会是这个意思,杨某受伤以后他上门找过家父,绝口没提再次迎亲之事。我刚才也跟你分析过了,现在这门亲事对你们李家可是一门祸事,所以令尊应该是希望退婚才是。”
李秀宁怒道:“杨玄感。是不是在你的脑子里。人都是自私自利。毫无诚信之徒?我爹如果是你说的这种人,当初就不会不惜得罪当今的皇上,也要娶我娘!更不会宁可外放为刺史,十多年来没有晋升也不向他低头服软了。我们的祖先李广当年不惜自杀也不愿意被刀笔吏羞辱,这才是我们李家人的气节!”
李秀宁说的这段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配合着她凛然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神,甚至让杨玄感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李秀宁缓了缓语气。继续道:“杨玄感,你刚才回答我问题时我信你说的是真话,所以现在我也告诉你在此事上我们家的真正态度,虽然我在和你今天交谈前不知道你们家现在陷入了麻烦,但是我能从爹娘的交谈中多少听得出来。”
“那天你受伤给抬回府后,爹娘就在我面前商议,当时娘就说了你这人只怕是怕牵连到我们李家才故意落败受伤的。爹也同意这个看法,他说你明明武艺高我一大截,即使用木槊也能很快胜过我,却一直手下留情。而且你那匹黑云马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驹。怎么可能突然拉稀,这显然是你故意要输。”
杨玄感被李秀宁那火辣辣的眼神盯着。长叹一声,道:“唐国公的眼神好毒,我这点小心思完全逃不出他的掌握。”
李秀宁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终于也承认了呀,不要说我爹了,就是我当时跟你交手,你留没留力我会不知?哼,以后不要在我或者是我爹面前玩什么花样,我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一点你没想到,当时我想骗的不是你们,而是家父。”
李秀宁微微一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玄感道:“不瞒李姑娘,在迎亲一事上,杨某和家父的意见相左,他老人家认为李家在这个时候是我们杨家的极好外援,如果通过结交的方式结交李家,继而结交到一些象唐国公这样,当年跟随宇文泰进入关中的将领世家,对了,我们父子称他们为关陇军功贵族,就能让皇上想下手时投鼠忌器。”
李秀宁笑了笑,道:“越国公的做法在秀宁看来没什么问题啊,我爹当年给外派刺史前,还找了娘的娘家人帮忙去跟先皇求情呢,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杨玄感马上接过了话头,道:“可是现在的皇上不是先皇,从令尊令堂的事上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先皇会因为当年和别人争女人失败就想对人下毒手吗?先皇会为了自己当皇帝就无情地清洗自己的亲兄弟吗?”
李秀宁听得心惊肉跳,看着杨玄感那愤怒地脸上肌肉都有些扭曲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李姑娘,杨某当时认为和你们家结亲只会让皇上愤怒,甚至会让他提前向我们下手!因为无论是我们杨家还是你们李家,都不掌兵。就算是关陇军功贵族的那些将领家族,手下也无一兵一卒,他真要下手,我们还是任人宰割的命。”
“杨某之所以当天故意输掉,不是为了悔婚或者是对唐国公府有所不敬,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造成既成事实,来违抗家父的命令。当天我早就做好了被你砍伤的准备了,要不然也不会让黑云吃巴豆,就是要做得家父无话可说。”
李秀宁想到当天砍中杨玄感的情况,俏脸微红,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因为看我才会发呆的呢。”
杨玄感笑道:“姑娘确实是美艳绝伦,又兼英姿飒爽,老实说,杨某当天第一眼见到你在台上时,还真的是惊艳到了,只是最后被你砍中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容貌之类的,而是怕伤了你。”
李秀宁心中窃喜,低下了头,嘴上却道:“你这人好坏,活该被我砍一刀。”
杨玄感道:“可是既然唐国公和窦夫人都已经看出了杨某的心意了,那么不管是杨某本人的意思还是家父的意思,其实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难道他们还愿意让你过门。现在就进我们杨家?”
李秀宁抬起了头。正色道:“杨玄感,我现在告诉你实话。爹爹说了,人无信不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悔婚,那婚约必须履行。”
杨玄感吃惊地问道:“唐国公是这个意思?”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是的,当时他说的原话是人无信不立,不能只做锦上添花的事。雪中送炭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不过娘当时说了一句,说作为女子应该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而不是被作为一件交易的工具被送来送去。”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其实杨某也是希望能两情相悦,而不是从没有见过面的那种包办婚姻。”
李秀宁芳心窃喜,语调中也带了几分高兴:“是的,娘就是这个意思,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杨玄感,愿意不愿意嫁入你杨家。”
杨玄感道:“可是你爹不是这意思吧,他是要你无论如何都要履行婚约?”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不错,但其实和爹的安排没有关系。我李秀宁在见你杨玄感前。对你这样的英雄就是心驰神往,当年我只是个十三岁小丫头的时候,听到你大破突厥的往事,就下定了决心非你不嫁,这些年我一直听着你的事迹和传说长大,就连练武时也总是以你为目标,杨玄感,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杨玄感想不到李秀宁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杨某不知。”
李秀宁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你也是一样。当时我对娘亲说了,我喜欢你杨玄感,以前就喜欢,现在更是非你不嫁。”
杨玄感虽然早已经知道了她对自己的情意,可是料不到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当下愣在了原处,不知如何开口。
李秀宁幽怨地看了杨玄感一眼,道:“我爹不是怕事之人,以前他自己不怕,现在也不会因为女儿的婚事就怕了当今皇上,我们可是李广将军的子孙,可以站着死,不会跪着生。对于爹爹来说,让我嫁给你是为了道义,而对于我李秀宁来说,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感情。”
杨玄感的心头越来越紧张,面对这样的姑娘,他觉得红拂的事情不能再隐瞒了,与其到时候让她自己发现此事,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不如现在主动坦白。
于是杨玄感长出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李姑娘,你真的此生非杨某不嫁?任何情况也能接受?”
李秀宁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作为一个女孩子家,刚才我那样明白无误地吐露心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现在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没了回头的余地!杨玄感,无论你如何回复我,我都可以接受。”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杨玄感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别的女人。”
李秀宁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心口一痛,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她的身子晃了两晃,拼命地摇着头,声嘶力竭地吼着:“不会的,不会的,杨玄感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刚才亲口说自己退了那个南阳公主的婚的,难道你刚才都是在说谎吗?”
杨玄感看到李秀宁这样子,心里突然也是一阵痛,这种心痛的感觉,自从母亲郑氏去世后,只有在几年前结束了丁忧时回家看到杨素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时才有过,今天面对李秀宁却是再次出现,让他自己也暗自吃惊不已。
杨玄感定了定神,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道:“李姑娘,请你听我说完,好吗?”
李秀宁双手捂住了耳朵,转过了身,跺着脚,叫道:“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骗子,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杨玄感绕过她的身子,试图站到她的面前,结果一走过去,李秀宁便捂着耳朵又向后转去,如此这般几次,杨玄感终于放弃了与她交流的尝试,叹了一口气,道:“李姑娘,杨某言尽于此,我的同伴们还在等我上路,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大踏步地向着林外走去。
杨玄感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李秀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杨玄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只见李秀宁双眼通红,粉脸上象是罩了一层寒霜,看着自己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摇了摇头,道:“李姑娘还有何指教?”
李秀宁恨恨地道:“杨玄感,你把这事情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了不许走!”
杨玄感讶然道:“杨某刚才就准备说的,你不是说你不要听吗?”
李秀宁没好气地说道:“你没听说过吗,女人说不要就是要,我刚才要是真不想听你的,早就直接走了,还用留在这里吗?这都不明白还怎么去跟别的女子谈情说爱?杨玄感,你是不是单相思哪家的千金?”(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四章 李杨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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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摇了摇头,眼前一下子浮现出红拂那俏丽的倩影,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道:“不是的,她不是哪家的千金,而只是我们越国公府里的一个侍女而已。”
李秀宁一下子掩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脸上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摇着头,眼神中尽是不信:“杨玄感,你不会,你不会是象那些传闻中的大少爷,先拿着自己家的丫环侍女练习男女之事吧,我听说那些庶子都是这样来的。你,你。。。”
李秀宁越说越害怕,最后指着杨玄感,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李姑娘,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杨家一向家风严谨,杨某自幼又是习武之人,现在还是童男之身呢。庶长子一向是一个大家族的取祸之道,你们唐国公府虽然风气比一般的世家要豪放,想必对这方面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李秀宁满脸通红,声音低得象蚊子哼,道:“这个,这个是自然的啦!”
杨玄感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女孩不停地在女中木兰和邻家小妹的角色中切换,一会儿娇媚可爱,一会儿又是火气冲天,实在让他难以捉摸。
但杨玄感的脸上却不敢笑,还是一本正经地道:“那个侍女和杨某自幼一起长大,可称得上青梅竹马,而且也为我们杨家效力多年。实在可以算得上我杨玄感的红颜知已。”
李秀宁听得默不作声。低下了头。半晌之后,才低声问道:“那,那这女子现在何处?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去宋州?”
杨玄感道:“她已经先动身去宋州了。李姑娘,我心上的这位女子不仅是我们杨家的侍女,更是我们越国公府的一名干练的情报员,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和情报。”
李秀宁轻轻地“啊”了一声,道:“你是说,她是个。是个探子?”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吧。她自幼在我们杨家长大,和我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后来就去做了情报工作,现在已经是我们杨家最出色的情报员了。”
李秀宁低下了头,又开始摆弄起自己的衣带来,杨玄感弄不清她心中的想法,只能在一边站着,暂时不说话。半晌,李秀宁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长得漂亮吗?”
杨玄感没想到她想了半天居然问的是这么一句,这下大出意外。本以为她会问接下来怎么办,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于是杨玄感想了想,道:“她姓张,闺名初尘,因为在家时一直拿着个红色的拂尘,我们杨家上下都叫她红拂。”
杨玄感顿了一顿,看到李秀宁虽然没抬头,却是很认真地在听,甚至念叨了“红拂”几声,便继续道:“这容貌嘛,由杨某评论不太合适,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能说她是独一无二的,就如李姑娘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一样。”
李秀宁听到最后一句,“扑哧”一笑,微嗔道:“讨厌!”杨玄感虽然不谙男女之事,但也能听出她是在撒娇而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也终于松开了一直绷着的脸,会心地一笑。
李秀宁笑完后,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盯着杨玄感,道:“杨玄感,你明明心里有了喜欢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娶我?”
杨玄感正色道:“李姑娘,你是聪明人,娶你是两家的联姻,与感情无关,红拂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悲伤难过,但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
李秀宁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认识那名叫红拂的女子,但能明白她的感受,因为我们同为女人。可是,杨玄感,我怎么突然觉得我好象变成了插入你们两个之间的人了!”
杨玄感长叹一声,道:“这只能说是命运吧,李姑娘,杨某很感激你对我的抬爱,也非常喜欢你的这种直率,正因为如此,杨某才一定要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免得你今后自己发现此事时觉得是我欺骗了你,背叛了你。”
李秀宁一声轻叹,眼神中变得忧郁起来:“我真的好想见见那个叫红拂的女子,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杨玄感你这样的英雄男儿也能倾心不已。”
杨玄感道:“她和我自幼长大,又经历过许多事,双方早已经情根深种,李姑娘,不是说你不如她,你的身份高过红拂,容貌也绝不逊色,更是难得的一身武艺,哪个男子如果娶到了你,绝对是三生有幸的事。”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杨玄感,你还是要我离开你吗?”
杨玄感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理智告诉他应该狠心地让李秀宁离开,而内心里却总是有个声音在叫:“不要让她走。”
李秀宁看到了杨玄感的这份复杂的表情,突然开口道:“杨玄感,其实你对我也有好感,也不想我走,对不对?”
杨玄感正作着思想斗争,听李秀宁这一说,一下子有些慌神,张着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李秀宁轻启朱唇,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玉齿,微微一笑,道:“杨玄感,你刚才说对我也有些好感,只是因为跟我李秀宁相处太短,还不至于有感情,是这样的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
李秀宁继续道:“杨玄感,我再问你件事情,如果你现在把我赶走了,退婚了,以后是要以这位红拂姑娘为正妻吗?由她来生下你们杨家的嫡长子?”
这个问题杨玄感无数次地想过,又无数次地主动回避掉,甚至连杨素也从来没有提及这个事情。因为这是杨玄感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痕。现在听到李秀宁一提起。他一下子脸色苍白,身子也微微地晃了晃。
李秀宁一见杨玄感这样,心下明白了大半,道:“所以你即使再爱这红拂姑娘,也只能把她作妾室,你们的孩子也不可能当上杨家的嫡子,是吗?”
杨玄感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我杨玄感并不在乎这个嫡长子的继承权,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放弃这个杨家家主的身份,让给弟弟。”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杨玄感,连我这个女子都明白,嫡长子继承制是一个世家大族传承千年的根本,废长立幼向来是取祸之道。你的弟弟应该不止一个吧,如果你不想继承家业了,到时候又要让给谁?”
“要知道因为你是嫡长子,未来继承你们杨家是天经地义,弟弟们也会服气。可要是换了其他人,那就乱套了。最后只会兄弟阋墙,整个家族都可能毁于一旦。”
杨玄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他信得过自己的弟弟们,认为不是杨广兄弟那样的人,但是真正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家主之位,玄纵玄挺他们能一定把持得住吗?他并不敢打这个保票。
李秀宁见杨玄感无话可说,也叹了一口气,道:“杨玄感,你是男人,是弘农杨氏这个世家大族的嫡长子,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所谓英雄,就是要为了必须要保护的人,为了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有时候不得不放弃一些自己喜欢和珍惜的东西。”
李秀宁说几句话的时候,轻移莲步,离杨玄感越来越近。杨玄感本欲后退,却看着她那双纯洁如水的眸子,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却是一步也动不了。
李秀宁走到杨玄感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杨玄感的鼻子里钻进她身上淡淡的少女幽香,脸庞上能感觉到她吹气如兰,耳朵里却传来她那银铃般的声音:“杨玄感,你很清楚,红拂姑娘成不了你的正妻,即使你今天赶我走,以后你爹也会找别的名门世家的女子,到时候她们会不会象我李秀宁这样好说话,可就难说了。”
杨玄感的身子微微一晃,他知道李秀宁所言非虚,即使这回娶不成李秀宁,他日杨素一定也会给他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红拂由于她的出身,注定了只能成为妾室,这不是自己靠着真爱就能解决的。
如果一旦要强娶红拂为正妻,只能让出继承权,被驱逐出杨家,且不说自己的一堆兄弟们是不是会你争我夺,光是自己被逐出家门这种事也会成为弘农杨氏家族史上抹不去的一个污点,甚至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成为杨广攻击自己家的致命武器,杨玄感越来越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李秀宁伸出了她的纤纤柔荑,轻轻地搭在杨玄感的右臂上,那里正是杨玄感上次受刀伤的地方,杨玄感心下大窘,刚想闪臂退后,却听到李秀宁低低地说道:“这里还疼吗?上次我伤了你,真的是几天几夜吃不香睡不好。”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已经愈合了,没什么大碍,只是现在还是上着金创药,不能发力,过五六天结痂脱落了以后就可以恢复如前了。那一刀是我自找,你不用自责。”
李秀宁抬起了头,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的眼睛里落下,她颤声道:“杨玄感,你知道吗,刀砍在你身上,却痛在我心里,那天过后,我每天心里梦里都是你的模样,我李秀宁可以为你做一切,包括,包括容忍那个叫红拂的女子。”
杨玄感闻言如遭雷击,连着向后倒退几步,抬起左手摆了摆,道:“李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玄感做梦也不敢想如此委屈你。”
李秀宁轻轻地道:“没关系,我不在意,即使是我爹,也不是只有娘一个女人,为了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世家的嫡长子们都要娶很多的妻妾,这个也是我们作为世家儿女的宿命,秀宁可以接受。”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轻声道:“其实家父也是如此。虽然后来有了很多的妾室。但是最爱的还是元配夫人。也就是我娘,生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我杨玄感。”
李秀宁微微一笑,道:“这不就结了?杨玄感,我不是一个小气自私的女人,也不是不能容忍你有别的妾室,我只希望你以后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能只有我一个,而不是红拂。这个要求过分吗?”
杨玄感心中有些感动,道:“李姑娘,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李秀宁咬了咬嘴唇,眼光看向了别处,话语中却透出一股坚定:“没什么,这是我李秀宁自己的选择,谁让我一眼就喜欢上你杨玄感了呢。”
她抬起了头,左手够上了杨玄感的肩头:“可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经历一些事情,红拂姑娘和你自幼一起长大,又如你所说的共过患难。这对我不公平,如果你不想退婚的话。至少不应该把自己未来的夫人赶走。”
杨玄感心中一阵感动,道:“你这样一个人出来,唐国公夫妇能赞成吗?会不会给你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爹娘都同意我出来闯荡一下,你放心,我这次出来是秘密的,没有张扬,就算是皇上,也未必会知道我现在在你身边。我身边的那名黑衣护卫,叫马三宝,也是我们唐国公府上非常精干的探子,是爹娘特意派来保护我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话说到这种程度,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面前的这位佳人,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李姑娘,这次杨某去那宋州,也是想历练一下自己,建立起自己明里暗里的整套班子,就象你爹那样。因为我以后要撑起整个杨家,我不想直接捡父亲现成留下的东西。”
李秀宁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可爱的小酒窝也再次浮现:“大丈夫当如是也!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只会靠着父荫,这样的人我才看不上呢。杨玄感,我希望你能闯下自己的名头和功业,以后在史书上是作为杨玄感,而不是越国公的儿子被记录。”
杨玄感心中一阵暖意浮现,笑道:“所以这次我带的人就是准备到那里初步建设班子的,你说的那个胖得象水桶的叫赵怀义,精于财会算数;柴兄弟名叫柴绍,是东宫太子的六品贴身千牛护卫;而那个黑瘦的书生,则是我最好的兄弟,蒲山郡公李密,这次特地跟杨某一起到宋州去帮忙的。”
李秀宁边听边点头,道:“赵怀义那个管账的是一定需要的啦,爹说过,刺史的俸禄要分给那些属吏,一定要心腹之人管理;李密的大名我也听过,骑牛读史的事迹早就在大兴城的贵族子弟里流传,小时候娘还拿这事来作我读书习武的榜样呢。”
李秀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神中现出了几丝疑惑:“那个柴绍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东宫的人,不会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吧。”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道:“杨某和东宫太子杨昭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太子为人宽厚仁和,有古之君子之风,跟皇上完全不一样,我 、李密还有杨昭三个,算是最好的死党了。”
“皇上确实有派柴绍来监视我的打算,但柴绍已经和我明说了,只认太子,只听我的话。再说了,我和杨昭之间也需要有个可靠的人传信。”
李秀宁秀眉微微一皱,点了点头:“你们男人的事我不管,只要别成天交流些风花雪月的坏事就行。哼,我看那个李密,油嘴滑舌的,看样子经常出入花丛,你可不许和他学坏!”
杨玄感哑然失笑,道:“密弟可不是什么登徒浪子,狂蜂浪徒,他的人品我是非常了解的,李姑娘,你不用因为别人损了你几句,就故意说他坏话吧。”
李秀宁恨恨地道:“反正这个人和那个姓柴的蛮夫我都不喜欢,姓柴的虽然狂妄,但至少也算直率,不象这个李密,阴阳怪气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人家跟我是兄弟,一起经历过许多生死大事,这些事以后慢慢和你说。李姑娘,这一路之上,你我还是谨守礼教,不可逾越,彼此以世家兄妹相称吧。”
李秀宁双颊飘过一朵红云,羞得一下子转过头去,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就算我喜欢你,就算我们订了亲,甚至就算我李秀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在正式拜天地之前,也不会让你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杨玄感哈哈一笑,今天聊了这么久,到了现在他心情最畅快,他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红拂已经先走了五六天,到那宋州去布局了,以后我当刺史的时候,她也会留在宋州,帮我建立地下的情报网络。李姑娘,希望你到时候不要与她冲突,坏了正事。”
李秀宁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愠意,撅起了嘴巴,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杨玄感,你这人好不知好歹,我李秀宁既然说了愿意跟你去宋州,助你一臂之力,自然就不是去捣乱的,我当然知道那红拂现在对你来说不止是个喜欢的女人,更是个得力的助手,她能帮你,难道我就只会坏你的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五章 阴雄入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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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李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丑话说在前面罢了。”
说到这里时,杨玄感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叹了口气,道:“杨某虽然不懂女人,但也知道天下女子多是痴情,哪怕是再优秀的女中豪杰,为了个情字有时候也会做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我娘郑氏,当年跟我父亲夫妻间一句玩笑话,气不过就去说与独孤皇后,害得家父丢官。”
李秀宁的眼光看向了杨玄感,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道:“杨玄感,我也很严肃地告诉你,我李秀宁虽然是女人,却也分得清楚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可以做。我去宋州是帮你,不是去害你,更不会为了争风吃醋去坏了你的大事。”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你去了宋州后,你准备怎么帮我?”
李秀宁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旋转,半晌之后,道:“第一,我可以保护你,你如果出去抓人或者审案的时候,我能帮上忙,若是剿灭山贼的话,我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杨玄感笑道:“这些都有专门管这些事的吏员们办,再说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不太合适吧。”
李秀宁眨了眨眼睛,道:“那。那我还会做饭。我做的饭很好吃的。以后你吃了就知道。”
杨玄感笑道:“我未过门的娘子不可能只做一个厨子吧。 ”
李秀宁恨恨地一跺脚,道:“实在不行,我就去跟那个红拂姑娘学习,她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杨玄感,这样你满意了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些,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你适合做什么。这样好了。你先跟我到宋州,到了那里后,再根据当时的情况找些事给你做吧。但是你的身份不能记入正式的僚属里,工钱也由我的俸禄里扣。”
李秀宁奇道:“我这次出来带出了十几万钱的钱票,足够我和三宝吃穿用度十几年了,不需要你来给我发俸禄啊。”
杨玄感道:“这不是你有没有钱的问题,我此次离家就没有带任何的钱,不是为了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这次出来后,要建立自己的班子。收支都是靠自己,不可以再回去靠家里。所以你也好。红拂也好,如果做事,就应该有报酬 ,你不能拒绝这个钱。”
李秀宁听到这里,疑道:“是吗?那个红拂也是跟你要工钱?”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现在我还没有决定是由谁来分配这钱,不过我想如果以后走上正规了,我会定出一个能让大家都服气,都满意的分配方式,到时候也会参考包括你在内所有人的意见。”
李秀宁笑道:“到时候可要由我管钱才行。”
杨玄感听到这话时本来是跟着笑了起来,突然心里想到红拂好象也说过这话,到时候两女会不会为这事闹什么矛盾,想到这里时杨玄感一下子收起了笑容,眼珠子也不再动,连李秀宁也看出他陷入了深思之中。
李秀宁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杨玄感勉强笑了笑:“这跟普通人家里女人管钱不一样,是要经营自己的幕府,给几百人一起发饷银,女人天生比较抠门小气的,赏赐的时候往往出手不够大方,这样不利于收买人心,所以这个管钱的事嘛,以后还是我来的好。”
李秀宁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睛,道:“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玄感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正色道:“就是如此,唐国公当刺史的时候,令堂也没有去管他的俸禄吧。”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娘只管爹寄回家的那一份,没有管他在州刺史时发下来的所有俸禄,听你这么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杨玄感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天色,道:“快要到黄昏了,我们再不赶路的话,只怕今天晚上找不到店投宿了。李姑娘,说了这么多,我希望你我都能按约定来办。”
李秀宁“扑哧”一笑,笑颜如花:“都依你,只是这称呼得改改,别再叫我李姑娘了。”
大业二年的二月,王世充一行来到了郢州的治所武昌府外的一处破庙之中,此处也是王世充与魏征在大兴的时候就约定的一处联系地点,这回王世充只带了张金称和王仁则两大贴身保镖上路,还有大侄子王仁则也跟着自己,这次张金称回了一趟河北老家,又带来了回了一个同乡好友,名叫刘黑闼的。
这刘黑闼也是一等一的壮士,勇力不下张金称和王仁则这两大铁血保镖,而且为人精明能干,这半年多来从事了不少机密打探的事务,王世充看得非常喜欢,这回也把他带在了身边,此外,为了管理好郢州的账册钱粮,王世充还特意从自己的商行里找了个理财能手,也是自己的师弟,著名的术士安迦陀一起上路。
这回王世充微服上任,可谓轻车简从,只是成天与这几个武人在一起,却不象跟魏征在一起时可以把酒纵论天下,这让他有些想念起自己的这位首席谋士了。
这次也算是王世充第一次带着这几人同时上路,一路上大家也算相安无事,碰到客栈时都是专门为王世充留出一间,而剩下的五个大男人则挤两间房,刘黑闼每次都非常自觉地一个人睡地铺。王世充看得有些不忍。劝了他好几次让其和自己轮着换床谁。而那刘黑闼却只是不肯。
郢州的治所长寿县城(旧名石门郡,在今天的湖北钟详境内),乃是过去春秋时期楚国的陪都郊郢,虽然经过了近千年的沧海桑田,仍然可以从远处那厚实凝重的城墙上看出历史的痕迹。
出京之后,离开了锦衣玉食的王兄府和唐国公府,王世充和其他众人已经在江湖上有过游历的经验了,还算适应。而那王仁则却是开始对乡野间的饮食有些难以下咽。
后来经过襄阳时,王仁则终于忍受不住,亲手做了些小菜,众人吃过后,无不交口称赞他的手艺,王世充在家也算是吃过各种生猛海鲜,人间美味,却仍然被王仁则的手艺所折服,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子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居然还有一手做饭的绝活。
从那天开始。每次众人路过村镇投宿时,都会由王仁则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以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
现在大家来到了那郢州城外的破庙之中,只等着与魏征约定的联络时间到来。
王世充仍然是一身黑色的劲装,这一路上他有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都是两到三天换洗一次,那块包头的黑布在这一路之上为他遮挡沙尘,早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连带着他的头这几天也开始发痒。
王仁则每天晚上都会在打尖的客店里烧热水洗澡,更换贴身衣服,加之其平时很爱干净,所以十几天下来,那身白色的外衣倒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王世充看了一眼守在庙门外,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的张金称,笑了笑,道:“金称,稍安勿躁,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张金称恋恋不舍地向庙外的小路上看了最后一眼,叹了口气,回到了庙里,道:“主公,这里太过偏僻,很少有人来,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是不是约定的地方有错?”
刘黑闼微微一笑,说道:“金称,可能你还不太了解我们这些探子,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无论出了天大的事,都不会在约定见面的时间上爽约。魏先生和我们既然约定的是今天的未时见面,那就等到未时吧。如果未时不来,才可能是真正地出了事情。”
王世充看了一眼坐在破庙一角,拿着根稻草在手里把弄的王仁则,只见他似乎对二人的说话充耳不闻,一边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边大眼睛不停地流转,眼中光波闪烁,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看得出他对一会儿和魏征的见面也是非常地期待,现在就开始做起过种准备了。
单雄信自从进了庙以来,一直是眉头深锁,他听到了王刘二人的对话后,目光投向了王世充,道:“主公,一会儿可能我们也要做好魏先生不能来的准备,这里确实过于荒凉,万一出事,也需要及时撤离。”
王世充看了一眼庙内的众人,除了王仁则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他定了定神,道:“如果真的有事,金称就先行奔回郢州城,你身上有我上任的官凭诏书,这个是证明我身份的直接证据,不能丢。”
王世充接下来看向了安迦陀,道:“安先生是文人,打斗非你所长,如果真有事,就马上跟着金称向州郡赶,路上不要回头。”
王世充接下来看向了王仁则,仍然在那里一副走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转向了刘黑闼,道:“黑闼,如果真出了事,你就保着仁则,一路向反方向跑,到今天早晨我们出发的那家福顺客栈再停下,如果真的有人想搞鬼,也是对付我王世充,你们没必要牵涉进来。”
王仁则听到这话时,突然回过了神,道:“叔父,我们早就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怎么一旦碰到危险情况了就又想着赶我走?”
他一下子站起了身,愤愤地道:“现在这里所有人里,我应该是武功第二高的,在这里也能帮得上你忙呢。”
张金称听到这里时,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第二武功高的明明是我,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王仁则听到了这话。狠狠地向张金称瞪了一眼。吓得他一下子闭嘴不再出声。
王世充心中一阵感动。暗想这大侄子没白养,但他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仁则,你误会了,这不是要让你扔下大家一个人逃命,而是分散突围,让敌人摸不准我们的方向。”
庙外一个清脆镇定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公,几天不见。你怎么有些变得怕事了?魏征认识的主公可是永远不会退缩逃跑的,永远只会冲在最前面。”
王世充听到这声音,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喜色,连忙转身快步走向了庙门口,从头到脚一袭紧身黑衣,但难掩一脸精明强干的魏征笑着走入了破庙。
众人的脸上明显眉头都舒展了开来,本来紧紧抓着武器刀鞘的手也松了开来,王世充点了点头,回头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我跟玄成有事商量一下。”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破庙,进了外面的一片竹林之中。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笑,说道:“玄成,这回真的是辛苦你了,大家也一直都很担心你,今天我们还要进城,还是长话短说。这次你在这郢州打听情报也有十余天了,查到些什么没有?”
魏征正色道:“这郢州一共下辖八个县,长寿、蓝水、棨川、汉东、清腾、乐乡、丰乡、章山,一共有五万三千户人口。”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那此间各处的官员你打听得如何,有没有特别出色或者特别凶暴的人物?在这里的民间又有什么世家大族或者是才华出众的人,以后可以作为援手的?”
魏征笑了笑,道:“郢州长史斛斯政,是极为优秀的人物,勤于政事,现任郢州刺史乃是上柱国韩擒虎之子韩世谔,此人勇武过人,但是缺乏政治才能,在此地的三年里基本上不问政事,每天骑马射猎。”
“州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斛斯政处理,而这三年,基本上无所作为的韩世谔却是年年能考核被列上等,全是斛斯政的功劳。”
王世充事先就知道自己是要接替韩世谔的班,倒也并不以,转而笑道:“韩公子吗?几年不见了,我正好还想跟他聊聊呢,没想到在这里正好碰到。”
“那个斛斯政,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多次听人提及此人的才学过人了,看来是名不虚传,玄成,对这个人的底细清楚吗?能不能和他深入结交,以为援手?”
魏征微微一笑,道:“说起这个斛(hu,第二声,音胡)斯政嘛,其实主公从这名字上就可以知道,此人是胡人,斛斯是鲜卑的一个大部落,在五胡乱华时期进入了中原,迁居于终南山下,其首领说以后要以终南山为家,而终南山在鲜卑语中的读法就叫斛斯山,所以他们后来以山为姓,就叫斛斯部,族人也姓了斛斯。”
王世充笑了笑:“这倒是挺有意思,以地名为姓,这些胡人还真是乱来。”
魏征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岂止是胡人呢,就是你上次打的那个上官政,他的最早祖先是战国时楚怀王 的小儿子公子子兰,也是被封到了一个叫上官的地方,才以地为姓,改姓上官了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现在来这里当官,岂不是也应该把姓改成郢了?魏征,你以后就要成为郢世充的谋士啦!”
魏征的眉头一皱,道:“主公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的好。”
王世充开够玩笑后又换回了稍微正经的表情,道:“嗯,不讨论这个姓氏了。魏征,其实你知道我王世充对胡人一直没有太好的印象,可能是跟突厥人打了太多交道的原因,现在我看所有胡人都不是好人,尤其是宇文述这一家。但是以后跟关陇军功贵族打交道,又不得不跟他们搞好关系,哎,真麻烦。”
魏征正色道:“从五胡乱华算起到现在已经快三百年了,斛斯部落也早已经不复存在,转而变成和我们汉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普通民众。”
王世充突然奇怪起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安遂玉,甚至对红拂也有别样的感觉,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之所以那么喜欢红拂,只是因为她太象安遂玉,自己对这个红颜知已实在是有愧于心,爱屋及乌,连着酷肖安遂玉,那种倔强灵巧的性格脾气也与安遂玉一般无二的红拂也一起喜欢上了。
王世充心里想着这事,不免有些走神,魏征看着他的样子,疑道:“主公,你有在听我说的吗?”
王世充一下子回过了神,笑了笑,道:“在听呢,你继续说,讲讲这个斛斯政的祖上。”
魏征道:“斛斯政的祖父斛斯椿,是原来北魏的大臣,在六镇官兵大起义时,他依附于北魏的大军阀尔朱荣,尔朱荣将六镇官兵的起义镇压后,斛斯椿也跟尔朱荣的几个子侄们称兄道弟,好得象是能穿一条裤子。”
“后来尔朱荣因为功高震主,被北魏孝庄帝(也是他的女婿)诛杀(相当于汉献帝杀了曹操),斛斯椿因为是尔朱荣的亲信党羽,先是逃到了南梁,投奔了梁武帝萧衍,后来看到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为伯父报仇,引兵攻入洛阳,他也再次背弃了南梁,而改去投奔尔朱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 郢州龙蛇
魏征继续说道:“尔朱兆虽然杀了孝庄帝,为尔朱荣报了仇,但自己也留下了弑君的恶名,北魏的各大实力派都开始讨伐他,其中以在关东的高欢和关中的宇文泰为首,而直接起兵与尔朱兆对抗的,就是后来北齐的开国皇帝,以神武大帝的威名与宇文泰并称与世的高欢。”
“尔朱兆不是高欢的对手,很快兵败,而惯于见风使舵的斛斯椿再次翻脸无情,杀光了前一阵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尔朱氏余党和私兵,向高欢投降。”
“高欢根本看不起斛斯椿这个小人,于是斛斯椿转而投靠了高欢后来扶立的孝武帝元修,挑拨元修和高欢之间的君臣关系,鼓动元修象孝庄帝杀尔朱荣那样地除掉高欢,可惜高欢不是尔朱荣,元修动手不成,反而被赶出了洛阳, 斛斯椿一起如丧家犬一样地逃进了关中,投靠已经在那里站住了脚的宇文泰。”
“此后的事情就是主公所熟知的了,高欢和宇文泰手里各自有一个傀儡皇帝,北魏分裂成东西魏,到了他们的儿子时,干脆把傀儡也废了,分别建立了北周和北齐,那些是后话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这个斛斯椿真是无耻之极,为人反复,还一天到晚地挑事,斛斯政如果和他祖父一路货色的话,就算他再有才,我们也不应该与之结交,我们做的可是灭九族的大事,给这小子卖了那可就太冤啦。”
魏征点了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长孙晟将军的曾祖父长孙稚。当年就是那个斛斯椿的死党,还亲自为他捕杀过尔朱氏的子侄和私兵,后来元修兵败后跟着斛斯椿一起逃进了关中,归顺了宇文泰。”
王世充恍然大悟道:“原来长孙将军有这样的祖先,我原来一直只知道他的远祖是北魏时的开国大将长孙嵩呢。”
魏征笑道:“所以五胡乱华后,几百年下来,这些胡人也都和我们汉人没什么区别了,当年的胡人长孙嵩。他的子孙长孙晟现在成了我朝消灭突厥的第一功臣。主公,你真的没必要总是这样强调华夷之防的,胡人如果能心向汉家,选择我们汉人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那就不用总把他们当成胡人防着。”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那斛斯椿后来如何了?”
魏征道:“斛斯椿后来在西魏做到了大司马,得以善终,他一共四个儿子,其中小儿子斛斯恢在我朝做到过散骑常侍。而斛斯政正是斛斯恢的儿子。今年有四十七岁了,他早年做过北周武帝的亲卫。后来在我大隋灭陈时,以军功升为仪同,当时他正好在杨素的帐下,杨素对他的才能非常欣赏。”
“主公,斛斯椿虽然算是胡人,但是其祖父斛斯椿在北魏的时候一直是做文官,其父亲也并不掌兵,严格意义上并不是那种真正的关陇军功贵族。关陇的那些胡将们看他象是山东的文人,而汉人的五姓七望更是不可能把他当自己人,于是斛斯家就处于这种两头不讨好的尴尬位置。”
“到了斛斯政这辈时,他虽然也从过军、打过仗,但还是以当文官为主,这也是他虽然才干出众,但多年来晋升缓慢,年近五旬才到了这个州长史位置的原因。”
“斛斯政这几年的功劳多数被那韩世谔得了去,如果再没有人扶持他一把,帮他在朝中说话,只怕这辈子也很难入朝了。”
王世充本来听得连连点头,突然想到了个问题,连忙问道:“既然此人有才能,而且缺乏人引见,而那杨素当年又称赞过他的本事,为何一直不对他加以提拔举荐呢?”
魏征笑了笑,道:“因为此人以前很清高,不肯主动投靠。”
王世充笑道:“这就是了,这也是我这些年来接触到一些地下情报后才明白的事。玄成,其实举荐一个人是要冒风险的,如果有才的人,被举荐了以后,却不对你感恩戴德,那可能就会引狼入室,将来夺你的位置。”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高熲高仆射当年先后举荐了杨素和苏威入朝为官,结果最后却被杨素赶下了相位,几乎家破人亡,虽然高熲的高风亮节让人敬佩,但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却是没有什么好处。”
“而那杨素则一向是以家族的利益为先,随着自己不断地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他的兄弟和子侄们也都一个个跟着沾光,一个个加官晋爵,比如杨玄感的这个上柱国,虽然有自己的功劳,可他一出生就是仪同,顶得上我王世充出生入死打拼十几年了。”
魏征笑道:“主公才华盖世,自是迟早能出头,还是说那杨素,与他平辈的大臣中,在文官里,他只叹服高熲高大人,前吏部尚书牛弘牛大人,内史令薛道衡薛大人。”
“至于武将中,除了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刘方、长孙晟、周罗喉这几个,魏征也没听过他称赞过谁。哦,对了,上次举荐去幽州的那位李子雄大将军,是魏征印象里这近十年来,除了刘方刘将军外他举荐的唯一一名武将。”
魏征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年轻人里能入他眼的就更少了。除了文武双全的主公您以外,中生代的将领里,麦铁杖将军当年是被他上报军功,不算是举荐,而杨义臣将军这回是靠着自己在代州的出色表现,杨素也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也不算举荐。如果实在要算举荐的,除了杨素的侄女婿封伦外,就只有以前来过我们家的那位李靖了。”
魏征一说到李靖时,语调微微一变,王世充也猛地想到自己和这位兵法奇才当年在兵部共事的那几年里的友谊。后来李靖因受兄长战败的牵连辞官而去。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
正当王世充还在想着前尘旧事时。魏征却继续道:“可见要举荐一个人,不仅本人的才能必须极为出色,而且一定要主动来向他投靠。”
“这斛斯政的才能虽强,但不如李靖那样在兵法上神出鬼没,让主公都震惊不已,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主动向杨素示好,所以杨素一直没有举荐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效忠于我们的人如果才能够强,以后会反过来夺我们自己的位置;如果没本事的人随便举荐上去,最后被证明不称职,又是打自己的脸,确实难办。只是这回斛斯政也没有主动地来投靠我们,还要跟他结交吗?”
魏征微微一笑,道:“魏征以为,主公既然到了这郢州当刺史,就不能无所作为,您上次也说过。这里是萧梁故地,平静的表面下可能会涌着萧梁余党的暗流。如果经营得当,以后会成我们的一个重要起兵基地呢,所以主公还是不要放弃任何可以争取的人和机会,多多探查为妙。”
王世充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玄成你聪明,这一下提醒了我!唉,还是得想办法跟这斛斯政多多接触,摸清楚他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成为同道之人。”
魏征正色道:“这是主公您必须要面对的道路,您有经天纬地之才,自然不能甘于平庸。今天你要掌控这个小小的郢州,明天你就要掌管整个朝堂,再以后你还要争夺天下,成就千古的美名,这些都是你不能逃避,一定要面对的。”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希望,我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能永远有玄成相伴左右。”
魏征心中一阵温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转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镇定和严肃,道:“斛斯政的情况就是这些,是否要与之结交,将来如何与之相处,到时候还要由主公定夺。”
王世充道:“辛苦了,魏征,那韩世谔的情况你打听得如何了?”
魏征道:“与那至多只能算是关陇军功贵族外围一员的斛斯政相比,韩世谔倒是正宗的关陇军功贵族了,虽然不象柱国家族那样根深蒂固,但也绝对是根深叶茂,这也要从他的祖辈说起了。”
“韩世谔的祖父是北周的大将韩雄,做到过大将军,八个州的刺史,而韩世谔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擒虎,他原名韩擒豹,从小就精于骑射,孔武有力,武艺高强,因为在十三岁那年打死了一只猛虎,所以被改名为韩擒虎。”
“西魏权臣宇文泰在韩擒虎小时候见过他,当时只有幼年的韩擒虎便已经身板超过同龄一孩子一大截,甚至十几岁的孩子就长出了一把成年人都未必能蓄起的大胡子,看起来殊异常人。于是宇文泰就特地让韩擒虎进功陪太子读书练武。”
“和一般陪太子读书时只顾着玩的官家子弟们不同,韩擒虎自幼就喜欢读各种经书、史书,还有兵书战策,虽然不象一般的汉家儿郎那样满腹经纶,但对诸子百家也都是略知一二,而对孙吴兵法更是熟记于心。”
“到了他长大后,也正好赶上先皇代周,知道韩擒虎是文武全才,便派他去出镇庐州,负责长江以北的防守,南陈的甄庆、萧摩诃、任蛮奴等大将几次渡江北征,都被他打得大败,从此不敢再对江北之地有非份之想。”
王世充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韩擒虎确实是名将,据我所知,杨素对他也是一直推崇不已,评价明显在那贺若弼之上,他与这两位都是长期共事,所言非虚啊。”其实王世充对韩世谔的情况非常了解,但仍然给魏征布置了这个探查的任务,就是想看看平民出身的魏征对这些世家大将的情报能搜集到多少。
魏征笑道:“贺若将军最大的贡献在于献上了平陈八策,并且是身体力行,率先执行,所以他一直觉得功劳要大过韩将军。后来灭陈的时候,贺若将军所部也是率先过江,并且在建康城外击败了陈军的主力。”
“可是稍晚渡江的韩擒虎却是趁着陈军主力在与贺若弼所部激战之时,偷偷地绕过战场。直取建康城。抢到了占领陈国皇宫。俘虏陈后主的大功,也抢到了贺若弼费尽千辛万苦,认为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己的灭陈头功。”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所以贺若弼从此就和韩擒虎结下了梁子,甚至在庆功宴上两人也是差点大打出手,对吗?”
魏征正色道:“不错,就是因此。其实这事上不能怪贺若将军心胸狭窄,换了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是很难接受的。”
王世充道:“韩将军后来灭陈之后好象就没什么动静了吧。不象贺若将军那样不停地折腾。”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你怎么能说贺将军是折腾呢,人家心里有怨气,又没有出将入相,当然想要不断地体现自己的存在感了。先皇也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虽然他闯祸罢官,却也总是让他出席各种国宴,以满足他的虚荣心。”
“至于韩将军,他比贺若将军懂得低调内敛。灭陈之后,基本上就不再掌兵。挂了个上柱国的虚衔后就一直闲居在家,只有一次先皇接见突厥使者时,才特意把他叫了出来,韩将军面有异相,威严过人,发起怒来如凶神恶煞一般,让胆小的人半夜看了都能吓死。”
“结果先皇就对突厥的使者说,这位韩将军就是灭了陈国,捉到陈后主的大将,然后韩将军就对着突厥使者怒目而视,吓得那人话都说不利索了,此后数年,突厥果然安分守己,不敢再来我大隋边境上捣乱打劫。”
王世充笑道:“想不到韩将军一怒,竟然可胜过十万雄兵,让那头草原狼也能老实。玄成,以后我也练练这功夫,手下要是谁不听话,我就来凶谁,怎么样。”想到当年韩擒虎也算是第一个真正看重自己的重臣大将了,若是他能多活几年,罩着自己的话,没准自己这一生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想到这里他不仅一阵唏嘘,神色也变得黯然起来。
魏征笑道:“主公,面相由心生,韩将军长得就象个地府阎罗,他的那种威严,你是摆不出来的,即使是主公这样的杀伐决断,跟韩将军也是不能比。”
魏征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恢复了一向的严肃,道:“主公,韩将军最后死时,也颇有些故事。”
王世充被魏征这样一说弄得醒过神来,说道:“我记得韩将军好象是开皇十二年,在灭陈三年后就去世了吧,当时我还去拜祭过他。”
魏征点了点头,道:“韩将军在得病之前,有一天夜里,住在他府上附近的一个老妇人,看到有一支气派威严的仪仗队伍,在半夜三更打着旗号向着韩家走去,老妇人觉得奇怪,就远远地问那些是什么人,队伍里有人回答,说他们是来迎接大王的。老妇人正觉得奇怪,一转眼间,这支队伍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后来过了几天,又有个人病得很厉害,一路走到了韩府,说是想拜见大王,韩府的门卫问他来找什么王,那人说要见阎罗王,韩将军的侍卫都很愤怒,想要打这个人,结果韩将军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说是自己生前能当上柱国,死后能当阎罗王,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然后打发那个人离开。”
“那人走了以后,韩将军就生病了,医生们来看了以后都是束手无策,说是没见过这种怪病,过了没两天,韩将军就此逝世,他的世子韩世谔继承了他的爵位,就是现在的郢州刺史,也是主公你要去接替的人。”
王世充听完了这个离奇的鬼故事,心中冷笑,只怕这是韩擒虎故意装神弄鬼,靠这种办法来提醒皇帝不要忘了他们老韩家,更不要因为他韩擒虎死了就以为韩家无人,不再重用自己的兄弟子侄,经历过猫鬼事件后,他已经不再信人间的鬼神,但他也知道,世人信这个的还真是不少,即使是杨坚也买了韩擒虎的账,韩家也因此得以继续保持军中的势力和朝中的地位。
不过王世充还是装着长舒一口气:“幸好现在是白天,若是晚上玄成你和我讲这个故事,没准我会吓得不能安睡呢。不过以我看来,那个老妇也许是眼花或者是做梦,阎罗王之事着实诡异,实在是难以解释。也许是有些好事之徒牵强附会的吧。”
魏征点了点头,道:“魏某也以为,此事也许是类似以前汉朝的巫蛊一样,是有人在后面操纵,韩将军当年先是得罪了贺若将军,后来攻下建康时又放纵手下士兵奸淫陈朝宫女,抢劫陈朝府库,回京后又曾当面折辱过周老将军,看他眼红的人,跟他有仇的人可是不在少数啊。”(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 萧梁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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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叹了一口气,道:“韩擒虎死后,这韩世谔之名我一直没怎么听说过,难道真的是低调到底,闭门不出吗?”
魏征微微一笑,道:“韩世谔颇有他父亲的风范,相貌虽然没那么吓人,却也是剽悍勇武,身手矫健,魏某曾经暗中查看过他,此人现年三十六岁,一身的好武艺,不喜欢文案事务,也不喜欢读书,每天在刺史府里把手头的事向着斛斯政一交,就带上几个随从出城骑马射猎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这韩世谔和斛斯政的关系非同一般了,斛斯政肯为他效力三年,又甘心让他取走考核评定的大功,肯定是韩世谔给过他什么好处的。”
魏征微微一愣,道:“主公,你难道知道了些什么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玄成,这二人的关系还麻烦你以后多帮我查查,尤其是韩世谔是被谁举荐来这郢州当刺史的,一定要查清楚!”
魏征信服地回答道:“是,主公。”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除了这二人以外,这郢州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
魏征道:“除了这二人是关陇军功贵族,魏征认为可以结交外,其他人多是郢州本地土生土长的本地豪强,只是家里有些积蓄,在本地有些关系,却是没有一个能形成朔方梁氏或者是金城薛举那样的规模和气候。”
“而且郢州地处北周、北齐和南朝三方交界。在整个南北朝时期几度易手。古代春秋时期。地处秦楚交界处的居民经常是早晨挂上秦国发的门牌,晚上挂上楚国发的门牌,还留下个朝秦暮楚的千古笑柄。”
“这郢州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南北朝和东西魏之间反复易手数十次,甚至曾经有过一段时期南北朝各占了这郢州的四个县,同时设置了郢州这个行政单位。所以此地的豪族并没有什么野心,谁强大就归顺谁,如果真的再有乱世。这里也不会主动出现能称雄一方的豪雄的。”
“至于本地的官员属吏,由于斛斯政能力超强,又不是太信任手下,所有的事务都要亲自经手过目,所以郡府内没有什么太显眼的僚属,而下面的八个县,则是很有默契地是县令来这里混资历,一切事务都有本县的县丞和典史所打理,只是在抽丁和报税的时候县令过目一遍罢了,当然。那一成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王世充奇道:“只要一成的好处?是不是太少了点。出门前裴弘大还说过多出的部分可以抽五成的好处。”
魏征笑道:“裴侍郎说的是现在,先皇时期可不能这样。因为先皇本性小气抠门,而且自己生活也很朴素节俭,这点主公也是知道的。在开皇年间,他还曾经派侍卫乔装商人,到地方上给官员行贿,收受贿赂的人则直接处死。所以我们大隋的地方官员,多数还是不敢做得太过火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从没有当过地方官,有些在京里的经验还真不能拿来用呢。”
魏征叹道:“是啊,在京当官,尤其是象杨素这样的国之重臣,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就是手里有点钱,只要不阴养死士,广收门客,其实都不触及皇上的底线,对于京官来说,贪权比贪钱要危险得多。”
“可是在地方上不一样,皇上看不见这些地方的官员,如果大肆搜刮的话,轻则官逼民反,逼得百姓啸聚山林;重则图谋不轨,在地方上招兵买马,企图自立,杨谅那种身兼四个大州便宜行事之权的大总管,不就是这样吗?”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玄成提醒。”
魏征点了点头,道:“主公虽然才华盖世,但毕竟没当过刺史,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去感受,去学习的,魏某无论是作为你的下属,还是作为你的同伴,都必须向你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干系,至于如何选择,那是你的事情。”
王世充感激地看了魏征一些,道:“谢谢,你的这些话我会铭记于心的。依玄成的意思,这些县令和郡府里的官员,都没有什么需要结交,以后能帮得上忙的人?”
魏征点了点头:“都是些目光短浅之人,势力也有限,他们跟薛举和梁师都之辈不同,并不掌兵,也不做生意,无论是人手还是财力都不足以在乱世中出头,能结成坞堡防守自卫就不错了。”
魏征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有一个人,倒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王世充心中一亮,问道:“什么人?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子弟?”
魏征笑了笑,道:“此人是大家族之后,还是很大的家族之后,但并非本地势力,而且他现在只是一介布衣平民,甚至可以说穷困潦倒,只能以给人抄书为生。”
王世充讶道:“抄书?他既然能抄古书,应该也是很有才学的,再不济去当个私塾先生也没有问题,至于沦落到这个田地吗?”
魏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道:“主公难道忘了吗?先皇在开皇末年说太学生成天妄议朝政,不事学习,读书是无用的。加上当时天下的文臣武将多是凭爵位荫子世袭,那些太学生即使学成了也很难捞到官做,于是先皇就宣布解散太学,除了留国子学七十二名学生外,其他天下的学校全部解散。”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仁寿元年刚换太子的事情,当时杨广得位不正,天下的舆论多数是同情前太子杨勇的,而杨坚本人也不喜欢读书。加之隋承魏晋的制度。做官是靠推荐而不是后世的科举。因此杨坚就干脆把天下的学校全给解散了,这样一来,自然也没有多少普通的地主土豪家庭要请教书先生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全国九成以上的人恐怕都要不识书不识字了,不仅普通的民众如此,就连有经济能力让子弟们从小读书的一些地方豪富,也不会花那个冤枉钱啦。时间一长。整个国家的可用之材会大大减少啊。”
“先皇一代明主,却因为立储之事,为了堵天下人之口,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实在是不应该啊。”
魏征笑了笑,道:“魏某可不这样认为,如果真有远大目光的,自然不会因为没了乡学就不请先生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可是不变的天道。”
魏征的这番话让王世充陷入了沉思,他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颌下的短髯,道:“你说得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魏征的一双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道:“就好比魏征,我自幼家道中落,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是照样在我身为农人的叔父资助下从小读书习字,这至少说明,即使是我那个大字不识的叔父心里,也并没有认为读书是无用的,他不会因为我魏家家道中落,就让魏征变成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这些真正有见识的乡绅土豪,他们虽然不能直接靠着爵位的荫蔽做官,但仍然可以在县里,甚至是州郡里当那些流外的吏,主公,即使是这些刀笔吏也是需要文化的,如果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连算数都不会,又怎么可能做好那些工作呢?”
“所以有见识的人不会因为天下的乡学给撤了就不再教子弟读书明理。国家目前不会因为你读书识字就去让你当官,可是读书明礼义是对自身的提高,人活一世也不仅仅是为了做官,也不是只有做官这一条路,所以乡学没了,但请先生上门教书的乡绅士族仍然不少。”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确实,一向有走马鲜卑儿,泼墨汉家子的说法,那些胡人也从未因为自己从游牧转为定居而放松了对子弟们武功上的训练,关陇军功贵族的子弟们都是代代习武。”
“而我们汉人的士族比起胡人的优势就在于文化方面强过他们,不算那些几百上千年的超级世家大族,只说普通的地主们,也都是希望儿子们能读书明礼的。”
王世充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道:“不对啊,玄成,照你所说的那样,这个人可以上门做教书先生,也比做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抄书先生要强啊。”
魏征正色道:“这就是此人的过人之处了,如果上门当教书先生,固然可以混个温饱,至少几年内都有个稳定的饭碗,但如此一来,他自己看不到什么古书典籍,自身得不到什么提高。”
“可是抄书先生不一样,虽然是抄一本书收一本钱,很不固定,但是如果勤快点的话,四五天抄一本书,还是可以维持个生计的。只是这样会过得很累很辛苦。但是有一点,他抄书的同时也是在读书,尤其是碰到一些古书,更是能让他大有长进。”
王世充听到这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古人云,书非借不能读也,许多人想读书却是家里没有这些典藏书,听一些乡学和私塾先生讲四书五经又失之浅显,真正的饱学之士都是要看大量的古籍才行的。”
王世充一下子想到了当年李密求学的事,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李密这个人,但仍然佩服他年少求学的毅力:“想那魏先生李密,当年嫌魏先生府的藏书不够多,在十四岁的少年时期就一个人离开家,去缑山那里的大儒包恺处求学。后来他和杨玄感说过此事,说他求学一是因为包先生是当世大儒,二是因为那里有许多别处不能看到的珍贵古书典籍,对他非常有益处。”
王世充负起手来,踱了两步,突然望向了魏征,道:“可是这抄书先生在这郢州能抄到什么书呢?这里好象并没有出过什么大儒吧。”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有所不知,这里民间散落的古书和好书有许多的。郢州原来是春秋时期楚国的核心区域。有许多那时候的古简就流传了下来。楚国的史书和屈原的一些辞赋,都有些在民间能找到。我上次夜探那人住处时,就看他在抄着一卷竹简呢,想必不是春秋,就是秦汉时的物件。”
“除此之外,南梁武帝的第七子,后来自立为皇的梁元帝萧绎当年也在江陵任过荆州刺史。此人号称天下才子,藏书数十万册。最后兵败身死的时候还把这些藏书付之一炬,但仍有一些珍贵的书籍被宫人抢出,流落民间。”
“郢州离作为荆州治所的江陵并不远,民间也散落了不少萧绎的藏书,那抄书先生一直在此逗留,只怕也有此原因。”
王世充笑了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此人是谁呢!魏征,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有兴趣跟此人结识一下。有时候这样的名士和书生。在乱世时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不亚于关陇军事贵族的那些武将世家。”
魏征微微一笑,道:“之所以魏某对此人有浓厚的兴趣。甚至能越过本土的众多豪族,向主公举荐,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此人的才学或者是志向,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哪怕此人一无是处,真正到了乱世的时候,也能在这附近一呼百应。”
王世充不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吧,他能是楚国的王族?可是楚国离现在也亡了几百年了,就算是楚王族的后裔,也不可能有那种号召力了吧。”
突然王世充双眼一亮,脱口而出:“该不会,该不会是那梁朝萧氏的后人吧!”
魏征猛地一拍大腿,笑道:“主公果然厉害,一猜就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的堂侄,后梁皇族萧铣。”
王世充先是听得连连点头,然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脑子稍微一转,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以萧皇后之尊,兄弟亲戚怎么可能混得这么惨?比如她的弟弟萧瑀就被杨坚接入后宫,从小就接受了最优秀的宫廷教育,现在也因为才华出众而当上了尚书奉御,专门起草诏书,处理奏折。
魏征看到了王世充眼中的疑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微微一笑,道:“主公,你有所不知,那萧铣虽然是萧皇后的堂侄,但他是萧岩的孙子。”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你早说是萧岩的孙子不就行了吗?南梁的皇族那么多,一个个找起来可真是件麻烦的事。”
王世充一听到萧岩,马上就有了印象,一幅后梁萧氏兴亡的历史画卷在他的脑海里缓缓打开:
兰陵萧氏,乃是南朝的第一家族,原本来源于山东的东海兰陵,后来五胡乱华,北部中国沦陷于胡人之手,汉初名相萧何的一个后人萧整,率领族人南渡过江,进入东晋。
后来东晋在晋陵武进地区(今天的江苏常熟武进一带)置了一个叫做兰陵的侨乡,专门用来安置萧氏这样从兰陵迁居过来的难民,而兰陵萧氏也开始在这里生长繁衍起来。
在经历了东晋时期的王谢这样超级世家风流之后,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一代宋武大帝刘裕的继母萧文寿,是一位县令的女儿,嫁给了刘裕的父亲刘翘。
萧文寿没有象多数狠毒的后妈那样把亡夫留下的拖油瓶刘裕给遗弃掉,反而把他从刘裕的姨妈家接了回来(刘裕家自幼贫穷,刘裕的母亲难产而死,从小刘裕被寄养在姨妈家),并在刘翘英年早逝后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刘裕和他的几个异母弟弟抚养长大。
从此刘裕除了多了个寄奴的外号外,更是多了一个善良的后妈,这也导致了刘裕一生无论是贫穷还是发达,一直事萧文寿如同亲生母亲,即使在刘裕篡夺了东晋的皇位,自己登基为帝,开创了南朝之后,也是每天去萧文寿处请安问好,从不间断。
萧文寿的慈母之心为自己的族人带来了持续几百年的好运,兰陵萧氏这个本来只能算是在五胡乱华时期南渡的汉人家族中非常普通的一家,开始在南朝开枝散叶。
到了南齐末年,梁武帝萧衍篡夺了皇位,自立为君,他在篡位过程中,得到了两位老同学沈约和范云的大力相助,而这几位才子在这一过程中一个个心狠手辣,完全没有一点作为当时文坛领袖的谦谦君子之风。
萧衍篡位后,在初期对国事是非常勤奋用心的。他不分春夏秋冬,每天五更起床批奏折,冬天的时候改奏折时把手都冻得裂开,为了广开言路,还在宫门外设立两个木箱,欢迎平民百姓上书指责朝政中不当之处。
萧衍的为人也很节俭,据说一顶帽子戴了三年不换,而一床被子也是睡了两年也不换,每天只吃一顿饭,还全是青菜萝卜,简直就是一个南朝版的杨坚。
南梁的国力也随之蒸蒸日上,成为连北魏也不敢小瞧的强大国家。(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西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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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世充一想到萧梁的悲惨结局,也不免有点黯然神伤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萧衍却在执政之初就开始表现出两样致命的缺点,这也直接导致了未来梁朝的灭亡。
萧衍的第一样缺点,就是猜忌心过重,不信任臣下,可能是由于他自己也是篡位出身,因此对周围的臣子有一种天生的警惕,就连他的两位老战友兼老同学,沈约和范云,都被他猜忌和排挤,最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萧衍的第二样缺点,就是过于纵容和溺爱自己的亲戚,对他们无原则地退让与迁就,他对亲人家属无原则无何止的包容,终于让他失掉了帝王最重要的一个品质:公正和公平。
萧衍晚年的时候,迷上了佛教,曾经先后四次出家,然后又由群臣们捐出数以亿计的金钱将他赎回,而他的进取心和早年锐意奋发的改革,也被长达四十多年的皇帝生涯磨损得荡然无存。
萧衍在当皇帝的末期,年老昏庸,接纳了南北朝时代的吕布----羯族将领候景。
这候景是羯族人(匈奴别部),为人凶狠狡诈,却又是英勇善战,最早时是六镇起义的一名义军将领,后来先是投降了北魏权臣尔朱荣,又在尔朱荣死后投降了东魏的权臣高欢,并成为东魏的头号悍将。
高欢死后,他的儿子北齐皇帝高澄忌惮候景的权力过大,开始想收回候景的兵权。而候景则只愿听命于高欢。根本不屑于继续做高澄的手下。干脆先下手为强,起兵叛乱,却被高欢早早安排好专门对付他的克星慕容绍宗所击败,只带了八百人逃到南梁。
当初候景向萧衍投降时,还是北齐的司徒,定州刺史,属下有河南地区的十三个州郡。萧衍也是看中了这块地盘才会接纳这个反复无常的叛将,还派出自己的侄子萧渊明去率军接应候景。
结果不仅候景本人被慕容绍宗打得大败(当年候景的兵法还是跟慕容绍宗学的。看来师父当年留了几手,这时候派上大用场了),来接应他的萧渊明也当了俘虏,候景带了八百残兵逃到了淮南的寿阳地区,而萧衍也封他为河南王,让他在此休养生息,候景所需的兵饷军械,全部按他的要求供应。
萧衍一边养虎为患,一边纵容着自己的亲属们横行不法,到了晚年的梁武帝。慈悲心肠只用来对付象候景这样的绝世恶人,或者是自己的亲属子侄。而这些被骄纵的皇亲国戚们却是横行不法,欺压百姓。
加上萧衍的太子早死,继承人一直不明,萧衍分派到各地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心怀异志,南梁帝国危机四伏,只需要一点火种,就能引起燎原的大火。
点燃这个火的就是候景,他在寿阳招兵买马,又恢复了元气。这时候南梁和北齐开始谈判讲和,候景心中不安,派了个假使者冒充北齐使臣,去建康见梁武帝萧衍,假装提出要用被俘的萧渊明换取叛将候景。
而萧衍大概也是觉得没了河南的候景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居然一口就应承下来,候景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咬牙切齿,当即便起兵谋反。
由于南梁承平已久,加上候景洞察南朝内情,打出了讨伐贪官污吏的旗号,吸引了大批被皇亲国戚们欺压凌辱的百姓从军。
萧衍的侄子兼义子萧正德这个带路党临阵倒戈,接应候景的部队渡过长江,南梁手握重兵的荆州刺史萧绎和益州刺史萧纪这两个萧衍的亲儿子却迟迟按兵不动,终于导致了候景在起兵七个月后攻下建康。
候景纵兵大掠,将繁华的建康和扬州付之一炬,而萧衍也被关进台城皇宫,活活饿死,以王家谢家为代表的江南世族百余家,都在候景攻破建康后的大屠杀里几乎全部被灭门。
虽然候景后来被名义上属于荆州刺史萧绎的王僧辩和陈霸先联手击杀,但他掀起的这场动乱却折腾掉了南朝最后的一点精华,整个南朝从此以后一直到南陈灭亡,都再也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国力,只能一步步地被北朝肢解和灭亡。
萧衍在死前,曾经叹息过:“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夫何恨?”可见这位曾经的一代雄主对他因晚年的昏庸老朽,暮气沉沉,宠信奸邪,引狼入室而失掉天下,仍然没有一点应有的觉悟。
萧衍死后,候景在摧毁了整个江南地区后也兵败身亡,可是南梁宗室间的你争我夺却还没有结束,这就要从萧衍的继承人问题说起。
萧衍早年无子,过继了他的那位好六弟萧宏的三子萧正德作为自己的义子。可是后来萧衍当上皇帝后,生起儿子却如同尿崩,除掉萧综这个白眼狼以外,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最后让自己的长子萧统当了太子,从此萧衍多少觉得对不起萧正德父子,这大概也是萧衍一直对萧宏无原则地宽容与忍让的主要原因。
萧统继承了萧衍的文人基因,在文学上极有成就,才高八斗,五岁的时候就遍读五经,过目不忘。
可惜天妨英才,萧统在三十一岁的时候和妃子游玄武湖时,荡舟落水,救起来的时候腿受了重伤,很快就死了,死后谥号昭明太子,于是萧衍的继承人又成了大问题。
那个过继过来的萧正德,从小人品就很差,横行不法,以皇养子之尊还持刀抢劫过别人,他一直认定太子之位非自己莫属,在萧衍得子,改立萧统为太子后,一气之下叛国逃到了北魏,后来在北魏也不得志,又厚着脸皮跑回了南梁。
萧衍对这个萧正德心怀愧疚,赦免了他的叛国投敌之罪,把他还给了萧宏继续当儿子。还让他负责京城内外长江一带的防守。
结果就是这个萧正德。在候景起兵时当了带路党。派船运了候景的八千部队过江,建康的沦陷,此人乃是第一罪魁。
而候景攻入建康,饿死萧衍后,也没有让萧正德当皇帝,而是先立太子萧纲(当时萧衍的正式太子,萧衍的第三子)为简文帝,后又杀简文帝。改立昭明太子萧统的孙子萧栋为傀儡皇帝,萧正德再次心生怨念,想要叛离候景,反而被候景先下手为强,直接斩杀。
由于当时萧纲是正式太子,跟着萧衍一起困守建康,因此萧衍的其他儿子们一个个都打起了歪心思,指望着自己的老爹和太子哥哥一块儿抱团完蛋,然后自己再大权独揽,一举登上皇位。
当时最有实力的两个藩镇。一是荆州,一是益州。分别是萧衍的七子湘东王萧绎和八子武陵郡王萧纪所镇守,结果萧绎和萧纪坐拥雄兵,却迟迟不派兵去援救被围攻的父亲。
只有萧衍的六子萧纶还真刀真枪地亲自和候景打了几仗,结果兵败不敌,眼睁睁地只能看着老爹和哥哥一起死于贼手,而他最后跑到了襄阳一带,准备募兵为父报仇,却是先被七弟萧绎攻击,再被西魏出兵攻杀。
萧衍死后,萧纪便迫不及待地称帝,过了把皇帝瘾,紧接着这两兄弟自己也掐起来了,互相称对方是逆贼,兴兵讨伐对方。而当时的西魏趁着南梁内乱,先是派兵袭取益州,萧纪的龙椅还没坐热,就发现自己无法面对西魏和荆州的两面夹击,只能丢了成都仓皇出逃,最后被萧绎俘杀。
而萧绎在两大金牌部将王僧辩与陈霸先攻占建康,驱逐了候景后,也在江陵正式称帝,史称梁元帝。
这位萧绎是南梁的倒数第二位皇帝,他派了自己的儿子萧方智跟着王僧辩与陈霸先的大军出发东征,自己却忙着在荆州一带屠灭自己的兄弟子侄,不算被他攻击后逃奔襄阳一带,最后被西魏所杀的六哥萧纶,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就有八弟萧纪,主公萧统的二儿子萧誉,以及被候景立为傀儡皇帝的可怜侄孙萧栋。
由于萧绎无故攻杀了萧誉,结果镇守襄樊一带的萧统的第三子,萧誉的弟弟萧詧一下子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恨萧绎的人,甚至不惜叛降西魏,献上襄阳之地,引魏军攻打江陵。
西魏一看又有便宜占,便派出了大将,位列八柱国之一的于谨,率大军南下,由于有萧詧的部队作先导,这回北朝的兵马势如破竹,萧绎甚至还没来得及调驻守建康的王僧辩和陈霸先所部兵马(当时他们也面临北齐的巨大压力,即使萧绎征调,也无瑕抽身),就城陷身死。
西魏攻破江陵后,萧詧手下的谋士尹德毅曾劝他趁着西魏军刚刚大胜,骄纵不备之机,先办个鸿门宴,先是袭杀于谨等西魏将领,再趁夜偷袭失去了首领的西魏军营寨,彻底自立,而萧詧犹豫了半天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结果西魏军班师时把江陵全城的数十万百姓全部裹胁而去,押进关中为奴,襄阳樊城等地也被强行地划入西魏的地界,只给萧詧留下了半座江陵空城,以及江陵附近的八百里土地。
西魏在江陵的另一半还派了个将军,专门为此人设置了个江陵防主的官职带兵助守,名义上是防着南陈,实际上也是监视着萧詧。
到了这个时候,萧詧才追悔莫及,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于是他只得向西魏称臣,同时即皇帝位,建立了西梁,也被称为萧梁。
与此同时,在建康的陈霸先火并了王僧辩,又逼着萧方智禅位于自己,建立了陈朝,南梁灭亡,而萧詧这个半傀儡皇帝悔恨交加,完全没有一点当皇帝的喜悦,很快就死了,他的太子萧岿即位,继续当北周(此时已经取代了西魏)的傀儡。
到了萧岿的儿子萧琮时,北周又变成了隋朝,杨坚召唤萧琮进大兴相见,将之扣留在大兴,不再放回,并决定废掉后梁这个傀儡,把荆州直接划入隋朝的统治区域,连那方圆八百里的江陵也一口吞掉了。带兵来接收的正是那个以凶暴闻名的大将军崔弘度(现任太子。胖子杨昭的岳父大人)。
留守江陵的萧詧第五子。萧琮的叔父萧岩,听到这个消息后,选择了南逃陈朝。
隋朝灭陈后,萧岩没有落得陈后主那样的宽大处理,由于其此前的背叛行为,萧岩被押回大兴斩杀,这位萧铣则正是萧岩的孙子。
王世充沉默了半天,挖空心思地把他所知道的整个南梁到后梁的历史回顾了一下。久久无语,最后只是一声长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魏征刚才一看王世充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又在开始回味历史,于是也是半天没说话,默默地站在一边,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一直到王世充长叹一声,魏征才回过神来,道:“主公,可是回想完了那兰陵萧氏的往昔?”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萧氏的家教出了很大的问题。无论是南齐最后的宗室相杀还是南梁最后的兄弟相残,都是非常值得引以为戒的。魏征。按说这萧氏多出饱学之士,萧子良、萧衍、萧绎、萧统等人哪个不是一代鸿儒,可为什么偏偏连人世间最基本的做人道理也不明白呢?”
魏征摇了摇头,正色道:“可能是皇位的诱惑力太大了吧,让他们无法拒绝。所以才会这样失去人性,互相残杀。”
王世充看着魏征,叹了口气:“这么说来,那萧铣作为萧岩的后人,在这郢州附近抄书,是不是也想收集一些他们萧家以前留在这里的典籍?”
魏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道:“以魏某这些天的观察,好象没这么简单,他虽然只是个抄书先生,但是好象经常会走访一些原来后梁在这附近一带的老部下。”
王世充吃了一惊,忙道:“不是吧,他爷爷那辈的亲信到现在还能剩下多少人?再说他爷爷当初不是带了人逃向江南了吗,又怎么会有人散在这里?”
魏征摇了摇头,道:“江陵现在是荆州的治所所在,防守严密,他这个后梁的宗室如果在那里大张旗鼓地活动,可能很容易就暴露自己,毕竟他爷爷是叛臣,可能他爹当年也是逃得一命,隐姓埋名才活下来的。”
王世充笑道:“但这里能有他爷爷或者是其他叔伯兄弟的旧部吗?”
魏征道:“这个就不好说了,但是这里毕竟是原来的荆州大州所辖区域,从南齐开始,萧氏在这里经营了上百年,根深蒂固,几乎这里的所有人家都多多少少跟萧梁家族有些关系。”
王世充突然想到件事,一下子恍然大悟,道:“对啊,当年江陵的全城百姓都被迁到了关中,他就是在江陵附近转悠只怕也找不到什么故人了,还不如来这里呢。”
魏征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主公英明。”
王世充心中一阵得意,刚才回忆那萧梁沉重的家族痛史而引起的一些不快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仔细想了想,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这样的人要是还心怀什么异志,未免有些不太靠谱。大隋统一天下已久,他爷爷的那些旧部也应该早已经过世,现在再想让人家的子孙对他效忠,那基本上是在做梦。”
“玄成啊,我估计他也就是找些书抄抄,萧氏我见过几个,无论是萧皇后还是那个萧瑀,都是风度翩翩,儒雅高洁的那种人,这个家族有文化底蕴,所以即使是落魄中的萧铣,靠抄书的方式来多翻翻古书,也是可以理解的。”
魏征抿嘴一笑:“其实刚才魏某也只是一点自己的猜测罢了,没有真凭实据证明那萧铣是在联系旧部,只是觉得这人不安心抄书,每天都要出去走街串巷的,感觉总有些可疑。”
王世充笑道:“你是探子做得太久了,所以难免对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对了,这萧铣有没有妻室?”
魏征摇了摇头,道:“这人年约二十二三,我看到的都是一个人,身边连个书僮也没有,更没有见他有什么妻儿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萧铣的?按说此人身为叛贼之后,应该隐姓埋名,低调做人吧。”
魏征双眼一亮,道:“这里倒是有些玄机了,此人在这郢州也有两年多了,一直租着那郢州城里的一处老夫妇家住,那对夫妇无儿无女,宅院空了几间,也就租给了他。以前这萧铣并不报他的大名,只说自己姓萧,周围的人都叫他萧先生。”
“这萧铣每天以抄书为生,一天只吃两餐,基本上不吃肉,过得极为节俭。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走街串巷地到城里的大户人家那里去搜集古书抄写,价钱开得非常低。由于萧铣写得一笔好字,城里的十几家大户人家都愿意让他做这个事,甚至有好几家请他上门当教书先生,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前两年这萧铣抄书,都是抄完了以后署名为书生萧某。可是说来也怪,从今年开始,这萧铣却开始在新抄的几本书上署名为兰陵萧铣,这也是这个城里的人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九章 萧铣之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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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听到这里,略一思索,马上会心地一笑:“玄成,这位萧氏后人还真的是心思缜密呢,虽然现在只是身在这样的小地方,却也知天下大势。”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想要揣摩出王世充话中的意思,最后却摇了摇头,道:“愿闻主公高见!”
王世充笑道:“如今皇上即位,萧皇后也被正式册封为后,如果说萧铣以前还要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话,现在如果他想入朝为官,就得公开自己的身份,去寻求这位堂姑母的帮助。”
魏征点了点头,道:“这一点刚才魏征也想到过,只是他为什么不会直接去找萧皇后验明正身,而是要在这小小的郢州城里抄书时署名呢?”
王世充先是微微一笑,然后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这正是萧铣的过人之处了。萧家世代都出文人才子,极重人的修养和操守,不会象那种一般的农家子弟,一旦家族中有人发达后,乡下的穷亲戚就会去投靠。”
“在萧家人眼里,这种上门认亲只会自降身份。就算萧皇后明知萧铣确实是自己的堂侄,只怕为了维护萧家的声誉,也会来个抵死不认。”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象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那萧铣又为何要在这里公开自己的身份呢?按说萧家几代都是在江陵经营。即使那里的百姓在多年前被西魏全部迁走。但后来后梁三代君主都还是以此为都,知道萧铣的人也不在少数,去那里公开身份明显更容易让萧皇后知道。”
王世充点了点头:“魏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在江陵那里确实容易引起萧皇后的注意,但你不要忘了一点,同样也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萧岩当年先是作为大隋的属臣,后来又叛逃陈朝。最后也被斩杀,这种情况他的子女应该是籍没为奴的,而萧铣现在却是自由身,显然当初他的父亲隐姓埋名逃过了一劫。”
“虽然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也可以结束以前的那种隐姓埋名的生活,出来以真面目示人。”
“但是如果他本人在曾经后梁的都城江陵那里晃来晃去的话,那会让我们的皇上发挥他一向很丰富的联想力了,一个逃亡多年的前朝宗室,又是叛贼之后。在其老巢所在处四处活动,他想做啥?”
魏征笑道:“恐怕要是到了这时候。那萧铣非但别想入朝为官,反而要性命堪忧了。”
王世充笑道:“确实是这样,到时候只怕我们聪明的皇上会安排给他一个非常正常的死法,比如让他在上路时突然遭遇车祸啊,劫匪啊之类的,给萧皇后一个过得去的交代,而此人跟萧皇后也谈不上有多亲密,就算真死了,她最多也就是难过一两天,就会把他给忘了。”
魏征道:“确实如此,这么说萧铣也考虑到了主公所分析的那些,因此刻意选择在这郢州?”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只有这种解释了,萧铣本人应该在萧氏族谱上,到时候能够被证明身份,而他选择在这个离故乡不远不近的郢州活动,每天只是抄书度日,一方面能让人欣赏和钦佩他的才气,进而尊重他这种淡泊名利的为人。另一方面也能避免结交故旧的嫌疑。”
王世充认真地看了看魏征,道:“只怕这萧铣在几年前听说现在的皇上,当时的晋王入主东宫后,就存了这份心思了。他知道只要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就一定有他的出头之日。所以萧铣在这段时间内,一定要去搏一个爱读书又淡泊名利的名士之名,至于选择在今年彻底公开身份,想必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魏征叹了口气,道:“听主公这样一分析,此人心思缜密,算路深远,着实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呢。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在乱世里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此人这样煞费苦心,布下这么多手段,会仅仅满足于入朝当个小官?那你也太小看他了。”
王世充的脸上笑容渐渐地褪去,透出一丝果决与阴沉:“以我对萧氏的了解,这家人无论才能高下,有一点是共通的,就是那颗永不停息的帝王之心,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那种永远不甘居于人下的倔强。”
“从萧衍开始,到萧正德,到萧绎,再到萧詧,他们有谁能真正地放下帝王雄心,甘于平凡的?就算是这萧铣的亲爷爷萧岩,最后面对隋朝的吞并,明知逃到陈朝还是九死一生的结果,不还是选择了毅然反抗吗?”
“就是那个被召到大兴的末代后梁皇帝萧琮,我敢说如果他不是当时人在大兴,无法反抗的话,也会作出跟萧岩同样的选择,这才符合这萧家人的个性。”
王世充看着魏征的双眼,正色道:“有件事情其实我以前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当年萧瑀看守杨勇的时候要故意放纵那柳述和兰陵公主去给他通风报信,还让杨勇爬到树上向先皇喊冤。”
“当时我和裴弘大商量了半天,也只是认为这个萧瑀是书呆子性子使然,过分地忠于先皇了。现在看来,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后梁一脉,无论是萧琮,还是萧瑀、萧铣,甚至是萧皇后,都没有放弃他们复国的打算。”
魏征惊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中尽是不信,道:“主公。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点?你要说萧铣有这个心思。我还信。可是萧皇后跟皇上夫妻这么多年了,她图的是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就是皇族女子的觉悟,女人无法征战沙场,无法抛头露面,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可是她们仍有自己的方式来反击,报那国仇家恨。”
王世充看了看魏征,幽幽地说道:“你应该知道以前北周的宗室千金公主吧。她被作为和亲的工具远嫁突厥,结果在先皇代周之后,就先后唆使两代突厥可汗起兵犯隋,后来还是裴弘大用计,才将此人除掉。玄成,从千金公主的身上,你还看不到一颗皇室女子报国仇的心吗?”
魏征沉思了一下,抬起头,道:“玄成虽然身为男儿,并不是这样的宗室女子。却也能理解那千金公主的所作所为。”
王世充道:“不错,这些宗室女子受过良好的教育。象南梁武帝萧衍的长女永兴公主那样刁蛮任性的淫妇毕竟是极少数,多数女子都明白从自己来这个世上的那天起,就需要为整个家族做贡献,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子,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存续和兴旺尽力。”
“所以不管萧皇后和皇上有多深的感情,做了多少年的夫妻,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都比不上萧皇后的那一颗复仇之心,比不上隋朝杨氏和梁朝萧氏之间的国仇家恨。”
魏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叹道:“可是萧皇后和那千金公主的情况又不一样,千金公主没有和先皇生下儿子,而萧皇后可是为皇上生了两儿一女,太子杨昭更是未来可以接掌整个国家,她可以不爱自己的丈夫,却能不顾自己的儿子吗?”
王世充看了一眼魏征,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皇家的公主从小会受到怎么样的教育,我只知道那些世家大族,世世代代无论男女,都被教育一切要以家族的利益为重,任何事情都要让位于此。”
“男丁必须从小读书习武,撑起整个家族,而女子也需要为了家族的利益去和别的世家结亲联姻。”
这就是世家女子面对家族利益作出的选择,更不用说是皇家的公主了。”
魏征仔细想了想,问道:“可是萧氏已经灭国了呀,而且萧皇后还跟皇上生下了太子,即使这样的条件下,也要为了一个已经失掉王位的娘家而破坏现实的幸福吗?”
王世充微微地摇了摇头,道:“说实话,如果是萧皇后那样的情况,换了我,一样会想办法让萧氏复兴的,至少是想要让后梁复国,让萧氏的兄弟子侄们能够成为一方的君主。”
魏征紧接着问道:“难道作为一个女人,嫁人生子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为这些虚妄的东西去破坏自己现实的幸福?”
王世充哈哈一笑,说道:“刚才我也仔细想了想,如果萧皇后一直有这种重振家族的打算,那开皇年间的一系列怪事都能说得通了。”
“首先是开皇五年的那个高德事件,当时的晋王杨广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未必就真的存了要和太子杨勇相争之心,而当时大隋内部一切井井有条,无论是先皇的皇位还是太子杨勇的东宫之位,名份都是早早地定了。”
“但是突然出了这么一个高德上书,要皇上退位,把皇位交给太子杨勇,而且此人还是那高大人的族人,这样一来,太子被逼放弃监国,甚至为此还和高大人生了嫌隙,最终得利的只会是其他几位皇子,尤其是排名第二的晋王杨广。”
“其次是晋王杨广一直在皇上面前演戏,他演了足有二十年,这一点本身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为何这萧王妃也一直配合着他演戏?”
“女人天性善妒,按说杨广如此好色,找了这么多女人,萧王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象那杨素的夫人,杨玄感的母亲郑氏,同样是大家闺秀,却也能因为一句夫妻气话而跑去向独孤皇后告状。”
“可是萧王妃却能陪着自己这个生性风流的丈夫,一方面忍受着他日日寻欢,另一方面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帮他打掩护,这又能说明什么?”
王世充看了一眼正在边听边思考的魏征。自己的思维也变得一下子活跃起来。他在树林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地道:“这第三件事,就更有些奇怪,其实我多年来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是有点明白了。”
“那就是她生的两个儿子,杨昭和杨暕,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杨昭是那种谦谦君子。与世无争,个性宽厚到了极致,而那杨暕我也见过,完全就是另一种类型,横行不法,凶暴蛮横,目无尊长。老实说,我甚至都怀疑这两人不是亲生兄弟。”
魏征双眼一亮,开口问道:“主公,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沉声道:“杨广久镇在外。子女的教育主要是由萧氏负责,要说她这样聪明优秀的女子教不好儿子。我是根本不信的。”
“之所以杨昭被教育得宽厚仁让得没边,而杨暕则野心勃勃,那只可能是萧王妃有意以后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相争,引起动乱。有着继承权的长子温顺如绵羊,而幼子则被掼成白眼狼,以后会发生什么?”
魏征惊呼一声,他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了一丝疑虑,继而变成深深的恐惧。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看看萧氏的诸王混战,想必萧王妃对这一手是架轻就熟。这次我出发前向裴弘大问及过现在大兴之事,听说杨广有意自己驾临东都,而让杨昭作为太子在大兴镇守,却又准备把杨暕带来东都。如果不是做母亲的偏心,会这样厚此薄彼吗?父子离得远了,外人自然也可以有机会进谗。”
“先皇和杨勇,即使**在大兴城内,只一道院墙之隔,仍然是防子如防仇人,那杨昭现在也看来要有这样的趋势,先皇和杨勇弄成这样,独孤文献皇后是始作俑者,那杨昭现在面临这样的结局,弄成这样的,除了萧皇后又还能有谁?”
魏征听得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脸色也变得惨白,说道:“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女人?!太可怕了!”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玄成,这世上的坏人很多,唯恐天下不乱之徒也很多,就象刚才我所分析的那萧皇后,她的事如果属实,那以她皇后之尊都如此包藏祸心,没准可以成为我们将来起事的一大助力呢。”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此事恐怕还得从萧铣身上打开缺口后,才可以求证,主公,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这里已经搜集了那些郡府属吏和下面八个县官们收受贿赂的证据,您要不要用这些证据去收服这些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先不急着对付,那斛斯政和韩世谔可有什么把柄在手?”
魏征摇了摇头,道:“韩世谔在这里是个撒手掌柜,连刺史的俸禄都是全部交给那斛斯政去分,他自己每天只是出去骑马打猎,练习武艺,倒也没有祸害过这里的百姓。这点郢州上下尽人皆知,如果要告他个玩忽职守之罪,倒也合适。”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没这个必要,这样反而会结怨于韩世谔。再说了,我们以后在这郢州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不要四处树敌的好。即使是那些属吏和县官的罪证,我也不会象父亲那样,把这些作为要挟别人的工具。”
魏征眨了眨眼睛,道:“至于那斛斯政,就更没有什么把柄可抓了,他在这里勤于公事,据我这几天所查,这三年来从不曾收取过贿赂,手下人每年按不成文的惯例得到的好处他自己不拿,也不阻止别人得,所以各方对他都非常满意。这几年下来郢州的韩世谔年年在吏部年度考核中名列前茅,都是此人功绩。”
王世充眉头皱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捉摸不透,不收受贿赂说明他不贪钱,肯把功劳让给韩世谔又说明他不贪功,那他究竟想要什么?我不相信他这个斛斯椿的孙子会是个圣人。”
魏征微微一笑道:“其实那唐国公李渊倒是和此人有些相像。”
王世充抬起了头,看了看魏征,淡淡地问道:“唐国公和此人有哪里相象的?愿闻其详!”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的爷爷是叛臣,虽然在西魏寿终正寝,但终归为人所不齿,连关陇军功贵族也不待见这个同为胡人的家族,更不用说山东世家了。”
“所以其实此人的处境地位和唐国公当年很类似,当年唐国公因为娶了窦家小姐的事情得罪了晋王,就一直被穿小鞋,外放为边远州的刺史,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不仅不敢在公开场合发牢骚,而且在所在的州郡里也是勤劳办事,不敢有所懈怠。”
王世充道:“可是裴弘大曾经说过,好象一连两次的吏部考评,唐国公的成绩都不是太好啊,所以一直也都只是在做下州的刺史,十几年了也没有得到升迁,这点好象并不是杨广在使坏。”
魏征摇了摇头:“依我看来,李渊是故意的,不能太出头,如果把自己搞得太优秀,反而会引起晋王的注意和忌恨,到时候就算入朝为官,也会被变本加厉地陷害。前一阶段主公要我打探杨玄感结亲的事情,所以我对李渊家族特别留意,也查了他几任刺史的情况。”
“那李渊就故意分了不少功劳给州郡的那些属吏,自己就显得功劳没那么突出了,达不到考核优秀,就不用加官晋爵。听说他常对自己的家人说,不出事就是最大的福,平平安安最好。”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唐国公果然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我也很佩服,这点我其实也应该多学学,以前的我就是锋芒过盛,虽然一路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却也得罪了太多的人,没几个真正信得过的朋友,才搞成现在这样孤立无援。”
魏征正色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主公,你能拼出现在的这片天地已经不容易了,再说魏某和其他的兄弟们一定会誓死相随的。主公,你看要怎么去针对斛斯政呢?”
王世充思考了一下,抬起了头:“此人的底细一时半会儿摸不清楚,先跟他公事公办。那韩世谔可以约出来打个猎什么的,他是那种直爽的武人,我以前也跟他有些交情,可以探探他的口风,至于以后的事情,暂不跟他透露。对了,玄成,你还要抓紧打探一下韩世谔和斛斯政之间的关系,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魏征一拱手,正色道:“是,我会安排得力的人手回大兴调查一下两家间的关系。”
王世充说到了这里时,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们去郢州的州衙前,还要先去做一件事情,就是先会会那位萧梁后人萧铣。”
萧铣租的地方地处郢州城内西北角一处有些偏远的宅院,这里地势低洼,以前曾是块乱坟场,因此很少有人家住在这里,只有一对从外地来的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一直住在此处,方圆几百步内没有别的人家。
王世充和魏征打扮成一个书生和一个护卫,魏征走在前,王世充则跟在身后,二人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萧铣的作息情况,每天晚上戌时,他一定在自己的屋内抄书,而那对老夫妻则会早早地入睡。
王世充三人那天回到庙后,先是由王仁则让刘黑闼速速回洛阳,查询韩斛二家的关系,然后一行人当天进城,投宿在了一家魏征早已经安排好的客栈,而这天晚上,王世充和魏征便决定直接去拜会这位神秘的萧铣。
来到了那处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的宅院外,王世充发现户门大开,西边的一处堂屋里的窗纸上正映着一个书生奋笔疾书的头像,而东边的一处堂屋则是黑灯瞎火,显然与得到的情报完全一样,那对老夫妻已经睡下了。
魏征与王世充对视一眼,昂首走进了院子中,正待开口报出名号,却听得里面的那位书生,头也不抬一下,却是说道:“二位贵客,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入屋一叙?”(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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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生的神色平静,声音清脆,字正腔圆,透出一股温和,却又隐隐有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魏征闻言哈哈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推门而入,王世充紧随其后。
只见一处简陋的小土屋内,却是有着四五个书架,上面堆了不少竹简,还有一些封面发黄,一看就知年代久远的古书。
而一个年约二十四五,戴着青布头巾,穿着件满是补丁的灰色布衣长衫,眉目疏朗,面色腊黄的书生,正在一堆书山简海中,趴在一件低矮的书案上,奋笔疾书着。
书生写完了一个大字,长舒了一口气,把笔架到了案上的笔架上,长身而起。王世充在灯光下看他看得仔细,此人身长七尺,略显瘦削,身上衣服虽破,整个人却是干干净净,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亲和力与书卷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魏征一个长揖及腰,道:“我等主仆二人,初来郢州,夜晚不小心迷了路,来到贵宅,见到有人在深夜用功,不由得顺着灯光过来,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书生哈哈一笑,回了个礼,道:“都是孔孟门生,不用这么客气的,远道而来即是贵客,寒室简陋,慢待之处请勿放在心上。”
魏征微微一笑,道:“在下乃是关中人,姓刘。单名一个平字。这位是在下的同伴。姓李,名破胡。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书生平静地看了看两人,目光落到王世充的身上时上下打量了两眼,也笑着摇了摇头,道:“二位看来深夜造访,却没有应有的诚意啊,萧铣有些失望。”
魏征的脸上依然平静,声音中听不出他的任何喜怒哀乐。道:“萧兄此话,刘某实在不甚明白,我二人在城中迷路才来到贵舍,这与诚意有何相关?”
书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足下应该是闻名天下的巨鹿才子魏征吧,旁边的一位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当是号称文武全才,即将接任郢州刺史的王世充。二位名扬海内的才俊深夜携手造访在下,还要用假名。实在与二位的大名不符啊。”
王世充心中一惊,脸色微微一变。而魏征则仍然是面不改色,笑了笑,道:“萧兄果然好眼力,既然如此,请先恕我二人冒名之罪了。”说着又是一个长揖及腰。
王世充看着萧铣,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愧是皇族后人,气度非凡,也不枉我们二人深夜来访。”
萧铣道:“自从得知了王兄接任郢州刺史的消息后,萧某就一直在此恭候阁下的大驾光临,算起路上的时日,也就应该是这两天来这里。”
王世充与魏征对视一眼,他从魏征的眼中也看出了一丝惊奇,魏征一向镇定,让他吃惊,这是很少有过的事。
于是王世充清了清嗓子,道:“萧先生,既然你已知我二人的来历,那当着明人我也不说暗话,那个告诉你我的行踪的人,想必就是你的那位皇后姑母吧。”
萧铣笑道:“久闻王世充不仅深通兵法,而且足智多谋,洞悉人心。不错,正是如此!你们从大兴城满园后门出来的时候,一直盯着你们行踪的探子也出发了,他是用了八百里加急的驿站快马才把信送到,料来你们会走小路,只是按我的时间计算还是慢了半天,本来我以为你们今天下午就能到的。”
王世充冷冷地道:“不瞒萧先生,我们动身的时候还不知道郢州城内有你这么一位大人物,一直到了郢州城外时,才接到情报。原来郢州还有萧氏后人这么强大的存在,想必对面的那对老夫妻,也是忠心于你的旧部吧。”
萧铣点了点头,道:“王兄所料极是,那对夫妇里,老丈乃是当年家祖的亲军护卫,而那位婆婆则是姑母派来的高手,二人在这里守护在下已经有好几年了,如果不是有这二位保护着,恐怕我在这里的事业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世充终于从萧铣的话中证实了他和萧皇后的关系,一个巨大的阴影浮上了他的心头,他继续问道:“萧先生,我们跟你非亲非故,只是初次见面,为何就要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之我等?”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你不觉得这是在下正在表达合作的诚意吗?”
魏征笑道:“萧兄好自信,你就算知道我二人身份,又何以知道我们会和你这个心怀叵测的前朝余党合作?王刺史可是新任的郢州刺史,仅凭你刚才的那些话,我们就完全可以把你拿下。”
萧铣微微一笑:“如果二位要拿下萧铣,就不会在深夜孤身前来,还要隐姓埋名。你们二位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却又以这种方式来见我,那显然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王世充“嘿嘿”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想我们是来套你话的,知道了你和皇后暗通,我们正好可以去告发你呀。”
萧铣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兄好会开玩笑,其实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真的去向皇上告发我和姑母,到时候皇上是会信你的话还是信我姑母?自从今年大赦天下后,我萧铣就不再是个逃犯,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你抓不到我和姑母联系的直接证据,空口无凭,只会让皇上提前对你王刺史下手。”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会忘了这层,你的好姑母一定早就把这些年来京城的一举一动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我王世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萧铣的表情变得平静了起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其实王兄若是当年早点投向当今皇上。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老实说。这些年来的许多事情都在姑母的算计之中,只是你王刺史的这个选择实在出乎了她老人家的意料之外。”
“杨广那人,外宽内忌,对你王兄可一向是忌惮地紧,你的手段太狠,心太黑。再说有我姑母在,离间疏远你王刺史也是没什么问题。”
王世充怒道:“弄了半天,我王世充也只不过是你和你那姑母的一颗棋子罢了。萧铣。你们这样玩弄阴谋,拖人下水,置人家族于死地,就不怕遭报应吗?”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姑母一直说你这个人有时候很聪明,但是顾虑太多,原来我还不太信,但听了你刚才这话,我信了。试问我们若是不把你王刺史逼到这样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你们会和我们合作吗?”
王世充恨恨地骂道:“合作?你们要合作应该去找宇文述这样的野心家。为什么非要找我们?”
萧铣笑道:“因为王刺史你也有野心啊,你也想往上爬,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不是你存了这份念头,又怎么会和高熲起冲突,继而主动选择通过支持杨广的方式和支持杨勇的高熲死掐到底呢?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而是象高熲那样地淡泊名利,我们就会选择支持苏威或者是宇文述。”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所以即使我没存争心,我的下场也会和那高熲一样,成为你们扶植苏威或者是宇文述而需要清扫的绊脚石和牺牲品,对吧。”
萧铣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个世上本就是强者生存,弱者只能成为别人成功的垫脚石罢了。王兄,你们够强,所以有资格和我们合作,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可要是我不想和你们合作呢?再说我也不信就靠你姑母的那点枕头风,就能真的让皇上对我王世充放下戒心了。”
萧铣看了一眼王世充,叹了口气,道:“老实说,对于王兄,现在我们也是爱莫能助了,你只能自求多福,因为据我所知,好象这天下不安份的势力也不止我们一家,有些人希望你们家倒霉。”
王世充双眼一亮,上前一步,问道:“萧先生可是知道这势力出自何处?”
萧铣摇了摇头,道:“我们大梁皇族一向被监视得厉害,加上姑母贵为皇后,能和她偶尔联系上就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发动多少人手去查这个势力。不过王兄放心,如果魏某这里有了眉目,作为合作的诚意,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您透露的。”
王世充故作感激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谢谢萧兄了。你们家陷害我的事情可以暂时不追究,只是我想知道,你想和我们合作些什么?”
萧铣换了一副很严肃的神情,指着书架旁的两张马扎(胡床),道:“两位,坐吧。既然是谈合作,就坐下来慢慢聊。”
王世充笑了笑,道:“悉听尊便。”说着便大马金刀地一撩前襟,坐了下来。
魏征看了一眼萧铣,又望了望门外,脸上生出了一丝警惕,却是没有落座。
王世充也不回头,沉声道:“玄成,不用担心,那对老夫妇现在都在帮我们守着外面。至于萧先生,他是和我们谈合作的,不会对我们生异心。如果他真的有别的打算,你也应该相信我的本事。”
王世充心中早有打算,刚才他坐下时悄悄地用脚把马扎向着前面移了移,到了离萧铣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旦萧铣真想使坏,自己就立即出手制住对方,虽然自己的武功比不上那些猛男,但毕竟也是战场上混了半生的,对付这么个文弱书生,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魏征叹了口气,把马扎也向前挪了挪,坐在了王世充的身边。
萧铣微微一笑,道:“坐在名满天下,战功赫赫的王世充面前,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现在我们可以推心置腹地聊聊今后的事情了。”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们王家现在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为什么要选择和我们家合作。这点我想先问清楚。”
萧铣“嘿嘿”一笑:“你是文武双全的谋将。将来肯定有执掌兵权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和你深度合作的,再说王兄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在全国各地的州郡都有自己的势力,这是我们所缺乏的,所以我想在这方面得到你们的帮助。”
王世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你们又能给我王世充什么回报?”
萧铣道:“杨广那里一直记恨着你当年宁可投向高熲和杨素,也不愿意主动为他效力的事情。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已经恨透了你,姑母在这事上也说不上话。”
“再说宇文述和虚世基现在成天找到机会说对杨广说王兄的坏话,姑母几次提醒过杨广让他也防着点宇文述和虞世基,不能全信,要不然估计杨广早就对你家下手了。”
魏征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我主公还要感谢你那姑母的救命之恩了?”
萧铣摆了摆手,笑道:“魏先生不必笑话在下了,实际上王兄的这个郢州刺史的安排也是姑母作的,早在五年前杨广入主东宫的时候。姑母就开始布这个势了,当时安排了萧某来此地隐居。让萧某一方面建立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等着你王兄到来,若不是当时姑母势力不够,在先皇面前说不上话,这个计划早就会实行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四年前,你还只不过是一个逃犯,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当时又怎么会主动来找我呢?”
萧铣微微一笑,道:“以前战国时毛遂自荐的时候曾经说过,锥子放在布袋里,迟早会出头的,何况四年前你王兄的处境并不比现在好太多,当时连先皇也开始防范疏远你王兄了,让你在那个兵部员外郎的闲职上一呆多年我相信只要王兄人在郢州,早晚会来找在下,共商大计的。”
王世充听到这话后,哈哈一笑,道:“大计?什么大计!?你是萧梁余党,成天做梦都想重温自己祖先的皇帝梦,我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商量的?在大隋,我王世充已经打开了一条上升的通道,以后自然不愁荣华富贵,难道到了你们萧梁,还会比现在更好?给我一个跟你合作的理由先。”
萧铣笑了笑,道:“王兄是聪明人,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总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古语有云饮鸩止渴,虽然以后的结果也不好,但是如果当时不饮,那直接就给渴死了,连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如果我们大计成功了,以后怎么办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可以帮你王兄渡过难关。”
王世充心中一动,语气和缓了一些,道:“那你先说说你怎么做才能让我王世充渡过眼前的这个难关,如果我觉得不错,再跟你谈合作的事。”
萧铣微微一笑,道:“王兄从军多年,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这点是让杨广真正恐惧的地方,所以现在王兄应该做的,就是等到杨广迁都之后,主动上表要求卸掉开府将军的军职,以消除杨广的疑虑,这是其一。”
“这第二嘛,就是你们王家的兄弟子侄们个个都是赳赳武夫,虽然不实际掌兵,但有军职,比如你的那个勇猛善战的大侄子王仁则,这点也让杨广不安,应该象王兄这样,主动外任一些县级官员,从军职转成文职,这样也能让杨广多少安点心。”
萧铣顿了顿,笑道:“至于这第三,你们王家在各地的产业过于庞大,占田占地,垄断市场,满园无论是在大兴还是在洛阳,都是修得如皇宫一样的豪华。”
“杨广自己是喜欢讲排场,追求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生活品味,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臣下比自己还有钱,所以你们应该多转手一些产业,让杨广的红眼病能得到缓解。”
王世充静静地听着萧铣说完,开口道:“你的前两条办法不错,只是第三条一下子暴露出你的真实想法了,要我们王家转移产业?请问怎么转手,白送给你们萧家吗?”
萧铣淡然一笑,道:“如果王兄愿意给我们萧家分一杯羹的话,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这还不够,以我看来,王兄还应该多送给一些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道:“此话又是何解?”
萧铣正色道:“不知王兄对杨广现在的一系列新政有何看法?”
王世充意识到萧铣这是在要试探自己,于是心念一转,开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皇上登基,自然要延揽提拔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象杨素这样的前朝老臣,又没有和他联姻的,自然是要受打击和排挤。”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我们现在是在谈大势,不是说某一家。我不相信以王兄的见解气度,从没有考虑过这些,也没跟你王兄商量过。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姑母多年探查,对你和王兄的私下关系,多少也知道一些。”
王世充心中一动,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说道:“萧兄,你我现在没有建立真正的信任,你刚才说的那些办法没有让我完全信服,在这种情况下,你又要我把对时局的看法和盘托出,是不是有些要求过高了?”
萧铣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抛转引玉,谈谈自己的看法吧,也算是表示一下合作的诚意。”
“大隋自从建立以来,一直是文武分家,甚至在大隋建立前的那上百年的北朝,也一向是走马鲜卑儿,泼墨汉家子。所以治国需要用汉人的世家子弟,而上阵打仗,则多是用那些汉化了的胡人,这点王兄是否同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事尽人皆知,不难理解。”
萧铣继续道:“先皇一世,平尉迟,灭南陈,破突厥,在国内制订律法,发展生产,整肃吏治,也是靠的文武分家,打仗的事交给那些势力主要在关陇一带的胡人武将世家,而文治方面则多数交给了汉人世家的子弟,可以说是一大创新发明,与九品中正制的魏晋和完全靠着胡人将官的北朝截然不同。”
“可是现在杨广的新政却是动摇了这个根本制度,他迁都洛阳就是想摆脱关中的胡人将领世家们的影响力,到了洛阳可以方便他更好地去结交笼络以江南和山东为主的汉人世家大族。所以杨广现在得罪的不是一两个大将,而是整个胡人将领世家。”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铣的这番见解和自己的分析毫无二致,只不过指代的名字略有不同罢了,他开口道:“萧先生,那你们萧家又算是什么?汉人世家?还是关中胡将?”
萧铣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说道:“王兄果然好口才,你这个问题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呢,我们萧梁皇室后代,严格来算应该是汉人世家,而王兄和你王兄,虽然是汉人世家,但显然是给杨广归到胡人将领那里去了。”
王世充继续道:“按你这分法,宇文述和于仲文也是胡人将领,难道他们也是要被杨广打压的对象吗?”
萧铣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道:“刚才魏某所说的,只不过是个一般地划分标准,不是绝对。汉人世家里也有不受待见的,胡人将领里也有受到重用的,不可一概而定。不过总体趋势上,大多数汉人世家将会以后受到重用,反之,胡人世家中的大多数也会被打压和疏远。”
魏征开口道:“这个事实很多人都能看得清楚,那你又准备如何去应对?”
萧铣点了点头,道:“杨广的做法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好机会,王兄如果能趁此时广泛结交示好这些胡人将领,将来就可能成为我们的强援。”
王世充失声笑了起来:“萧先生,你这是嫌我王世充还不够招皇上的忌妒和仇恨吗?想了半天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那姑母该不会不告诉你,我为啥这回会给贬到这郢州来的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一章 狼子野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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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铣摆了摆手,道:“王兄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完。此事其实是大有可为的。”
“先皇时期,对外的大规模战事其实不少,平定尉迟,灭南陈和破突厥这三场大规模的战争都让许多胡将升官发财,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搏取了爵位,可以荫及子孙,这个远比几十上百万钱的封赏效果来得更好。”
“可是杨广现在摆出了一副不重视胡将的态度。现在四海平定,除非对外大规模地用兵,不然胡将们没有升官晋爵的门路,必定心怀不满。大兴城里的胡将们如果不打仗,也没有赏赐,就算是带兵操练,也远远不如那些文官们在和平年代贪污**来钱快,所以很快就会体现出文武两班巨大的差距出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王兄能有意识地公开把一些产业上交给杨广,再上书请求他能把这些产业转而赏赐给没仗打的胡人将领们,以安抚其心,这样既洗清 了自己,又能让胡人将领们心怀感激,以后关系自然能拉近许多。”
王世充以前从没有想到过这个计策,乍听时稍稍一愣,很快又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开口道:“可若是皇上不愿意把这些产业转赠给胡人将领们呢?”
萧铣哈哈一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杨广贪婪的个性,他肯定不会转赐给胡将们的。但是王兄已经公开上书了。这就不怕了。如果杨广把这些产业自己吞了,那些胡将们只会更恨杨广。”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个想法确实很新颖,而且以自己对杨广的了解,他确实会这样做。
魏征开口道:“你的那位姑母又能在这方面做些什么?劝皇上把到手的产业送人?”
萧铣笑道:“姑母会察颜观色,顺势而为的,杨广这个人很有主见,你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办。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顺着推一下,但绝不要试图主动去影响他。”
萧铣顿了顿,继续道:“其实象越国公杨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在这方面犯了些忌讳,很多时候他都是试图直接去向先皇拿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一套方案,而不是看着先皇的意思办,这一切也都被杨广看在眼里,自然会有所忌惮。”
“苏威这方面就做得很好,他永远是在体察和逢迎上意,所以这个人即使在杨广这一朝。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保住他的官位。”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个老滑头,不提也罢。”
萧铣摆了摆手,道:“他是老滑头,但是他能存活下去,爬到更高的位置,而且这个人本身也有才,不是无能之辈。不过我想提醒一下王兄,此人对王兄一直心怀不满,这么多年王兄的官职不高,没有对他构成过威胁,可以后如果王兄真的想要往上动一动的话,势必会被这苏威疯狂打压。”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哦,看来你对苏威很了解嘛!”
萧铣笑道:“我告诉王兄一件事,你就知道了,尚书右丞李纲,同时弹劾过杨素和苏威,这次随着刘方的大军去南征林邑,一路之上被那刘方百般刁难,几乎寻死,这应该是王兄的手笔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越国公应该没有想过要害李纲,更没有向刘方下过这种令,他只是希望那李纲能经历一下战阵之事,不要那么书呆子气。”
萧铣沉默不语,仔细地看了看王世充,似乎是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对方是否说谎,良久,才一声叹息:“如果王兄所言非虚的话,倒是和外界对杨素的理解不太一样。”
王世充面不改色,继续道:“越国公只是好胜了一些,高傲了一些,并不是你所想象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萧铣自嘲式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我信王兄的说辞,如果不是越国公下的令,那想必就是苏威在搞鬼,不然刘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折腾那李纲。”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现在刘方大胜而还,也没必要再为难那李纲了吧。”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苏威没整死李纲,还会让他继续回来和自己为敌吗?想想也不可能的事。”
王世充心中一动,“哦”了一声,道:“现在又如何了?”
萧铣道:“刘方的大军占了林邑国都后,开始水土不服,疫病流行,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倒下了三成左右的士卒,连刘方本人也染上了疫病,不得不下令毁掉林邑国都,然后撤军而还,刘方本人也在撤军路上重病不起,一命呜呼。”
这一消息对王世充来说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他脱口道:“怎么会这样?刘方死了?”
萧铣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消息千真万确,真是天妒英材,刘方在建立了不亚于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不世功绩后,居然就这么没了。越国公想必也是失望万分吧,毕竟这刘方是他亲自举荐的。”
王世充想到临行前还和裴世矩讨论了半天有关刘方的事,准备对此人以后多下功夫,引为援手呢,结果这下子啥也不用再说了。于是王世充的神色也变得黯然起来,半晌,才叹道:“那李纲结果又如何?”
萧铣道:“据昨天刚从大兴传回来的消息,那李纲跟随大军回国后,因为身体不适,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多少也染上了疫病,也可能是他想离这些得了疫病的军士们远点,于是他暂时离开大军,找了个地方调养。而苏威听说这事后,马上上表弹劾李纳擅离职守。要杨广治他的罪。”
王世充急忙问道:“皇上治了他的罪吗?”王世充一直认为李纲是忠义之士。虽然很可能以后会与自己的立场对立。但也并不希望他就这样给苏威害死。
萧铣微微一愣,道:“苏威除掉李纲,对王兄是有益无害之事,王兄怎么好象一点都不高兴呢?”
王世充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隐藏自己心中所想,让这萧铣有些怀疑,萧铣是认定了自己乃是和他们一样野心勃勃心怀不轨之徒,这才会想办法结交,如果自己表现出过多的正义感。也许此人就会让萧皇后马上劝说杨广向自己家下手。
于是王世充“嘿嘿”一笑,尽量摆出一副邪气十足的表情,道:“苏威这一路上指使刘方把他害得太狠,刚才我只是着急想知道最后的结果罢了。”
萧铣笑了笑,道:“原来如此。皇上没有杀他,而是下旨削除他的官职,贬为平民,新皇刚刚登基,想要在民众面前留下一个仁厚的好印象,所以李纲也算是捡了条命。不过他现在已经被贬官为民。不在朝堂之上,以后也威胁不到王兄了。王兄尽可以放心。不过从此事上看,王兄应该能看清苏威的为人了吧。”
王世充的心突然向下一沉,额头上渗出了几颗汗珠,苏威对付一个只是弹劾过他的李纲就如此斩尽杀绝,那么一旦将来有可能自己对苏威构成威胁,以他这种险恶的心性,还不把自己向死里整?他越想越有些担心,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萧铣看到王世充这样,心中暗喜,道:“王兄稍安勿躁,苏威的话是远远比不上我姑母的,到时候就算苏威和宇文述一起天天中伤王兄,姑母也一定会设法从中周旋。”
王世充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出神思考的魏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那按你说的那三条办,是不是我王世充就真的可以平安无事了?”
萧铣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兄,你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杨广那人非常记仇,迟早会对你下手。做到那三条,只会延缓你们家的灾难,但以后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对你除之而后快。”
王世充冷笑道:“那说来说去,皇上还是放不过我们,你的姑母也没办法阻止,按你说的那三条办,也只能延缓,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萧铣笑道:“王兄,玄机就在这里面了。刚才我们谈到对时政的看法,杨广的抑武扬文只是一方面,但杨广这个人虚荣心强,好大喜功,一旦国内稳定,他肯定也想去发动对外战争,以便能让自己的谥号以上加上一个武字。”
“所以你们王家暂时的不得势没有关系,只要有了时间,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拖到杨广东征西讨,弄得国内民怨沸腾的时候,到时候王兄再出头振臂一呼,打着诛除暴君的旗号,加上你王兄的英雄无敌,还怕不能成大事吗?”
王世充心里感到好笑,这人明明是指望着让别人为自己火中取栗,却又能面不改色地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实在是让人恶心。
但王世充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异常的表情,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萧先生恐怕是过高地估计了我王世充的实力了,如果按你所说的那三条,我们王家闭门谢客,放弃权势,交出兵权,甚至转让产业,就算真到了你说的那一天,我们又能做什么?一个离开政治中心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过气家族,谁还会记得?”
萧铣摆了摆手,道:“象越国公,贺若弼这样的老臣大将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可王兄你可是风华正茂啊,杨广如果要征伐四方或者是剿灭国内的反叛,非用到你不可,所以不用怀疑自己将来不能掌兵掌权,我的姑母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魏征笑了笑,道:“萧先生,请问萧皇后对皇上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以前皇上在先皇面前演戏的时候,自然要装得夫妻恩爱,那时候萧皇后对皇上也算是患难夫妻,可是现在呢?”
“皇上已登大位,再用不着怕谁,而萧皇后则已经徐娘半老。据魏征所知。皇上现在正宠幸着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呢。萧皇后只怕现在想见皇上一面也没那么容易了吧,更不用说象以前那样进言。”
萧铣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显然被说中了痛处,但转瞬间他便哈哈一笑,道:“魏先生过虑了,杨广被压抑了多年,现在没了管束,放纵一下自己。找些年轻貌美的嫔妃尝尝鲜,这个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先皇,一有机会,不照样临幸了尉迟女吗?”
“可是军国大事,尤其是有关东宫的事情,杨广除了找姑母商量,还能找谁?就象先皇就算到了晚年,独孤文献皇后也已经年近花甲,还不照样是大事一起商量?所以这点魏先生可以放心,姑母在杨广面前永远是说得上话的。”
魏征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而王世充则心中雪亮,萧皇后现在确实不太可能发挥出象杨广还在当晋王或者是入主东宫时的影响力。所以萧铣画的那个美好未来多半是空中楼阁,魏征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对方的底牌不可信!
于是王世充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个野心家到处都有的时代,魏征和自己这种发自内心的友谊是多么地值得珍惜,让人感动。
王世充对着萧铣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萧先生,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未来的事情太虚无飘缈,而且玄成说得也有道理,皇上不是先皇,他这个人不怎么念旧情,萧皇后以后地位如何,现在真的不好说。能不能有些更实际点的,比如说你以后能怎么样?”
萧铣的脸色微微一变,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王兄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评估萧某的实力,以此来判断是不是对你们有用吗?”
王世充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对合作是有诚意的,但这个诚意要建立在双方实力对等的基础上。现在不管你怎么舌灿莲花,把我们王家说得一无是处,大祸将至,但至少现在我们家有钱有势,你也该知道,我王世充的产业满天下,皇上要是逼急了我们,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萧铣的双眼,继续道:“这次平叛的过程,你更应该清楚。杨谅的数十万大军,一个多月就在朝廷大军的攻击下灰飞烟灭,一大批骄兵悍将都因此得以加官晋爵,你能想到的是要王某去转让产业,以结交这些关中悍将,可我告诉你萧先生,你没上过战场,不懂得沙场男儿的心思,生死与共,浴血疆场的袍泽之情,远比钱财来得可靠。”
王世充说得激动,一下子站起了身,浑身上下暴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对面的萧铣听得汗出如浆,甚至无法呼吸,两只耳朵不断地钻进王世充那中气十足,又如连珠炮一样的声音。
“萧先生,你说合作要拿出诚意,就应该开诚布公地坦承双方的长处短处。而不是象个奸商一样,拼命把别人的货说得一钱不值,又同时抬高自己的价值,以趁机杀价,寻求一个虚假的合作地位。你说是不是?”
王世充说完这一通,自己心中的怒火给发泄了出去,心情好了许多,神色也平静了下来,甚至还面带微笑,向萧铣行了个礼,然后安然地坐回了自己的凳子。
萧铣刚才被王世充的这一通抢白,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容易等王世充说完了,他干笑了两声,算是缓解一下气氛,脸上也赔着笑,道:“王兄的实力和王兄的神勇,萧某一向是佩服得紧,要不然也不会专门选择和你们合作了,刚才王兄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了。”
萧铣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道:“只是萧某自认为,王兄固然势力强大,但现在被杨广所猜忌和防范也是事实。”
“刚才王兄虽然说得慷慨激昂,可是你也说过,现在你手上并无一兵一卒,平叛时所有的兵都是朝廷的。如果真的皇上对你们家下手,请问你们还可能征调出十几万大军以自保吗?”
萧铣说到这里,自己似乎也恢复了一些信心,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否认你们王家的实力,更不低估王兄这身横行天下的本事,只是你们王家如果想要挑战朝廷,短期内拉出象杨谅那样的大军,恐怕不现实吧!王兄,你说要坦诚相见,那请问你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我刚才说的是对是错?”
王世充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不错,你说的是事实。但是请不要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王家再怎么招皇上嫉恨,现在也是有在大兴就能拉出两千多死士的能力,更不用说遍布全国的各处分支。”
“请问你们萧梁皇族现在又能有多少势力?除了一个当上皇后的姑母,一个被废掉的末代皇帝,现在的国公堂叔,一个当着五品内史奉御的堂叔,还有你这位落魄的民间皇朝宗室,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又凭什么和我们王家对等合作?”
萧铣不慌不忙地回道:“王兄怕是太过小看了我们萧家的势力,姑母在宫中经营多年,独孤文献皇后死后,她就以太子妃的身份控制了东宫,远远不是你说的那个年老色衰,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失意皇后。即使杨广不再临幸她,光凭着她生下了两位皇子,朝中的大事就少不了她的参与。”
“至于我的堂哥萧瑀,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而且在杨广被一帮马屁精包围着的情况下,也能时不时地进些逆耳忠言,只凭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以后在朝中必定有一席之地。”
“最后说到区区不才在下,现在萧某虽然只是一介布衣,甚至是一个刚刚洗脱了逃犯之名的布衣,但在这郢州一带,甚至是更南边的荆湘地区,都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这几年来我在这里暗中召集旧部,也有了不少世受我萧世厚恩,愿意以死回报的忠义之士,比如现在正在外面为我们把风放哨的那对老夫妇就是。”
魏征奇道:“他们不是睡下了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玄成,你也太小瞧人家了,萧公子在这里和我们密谈这掉脑袋灭九族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安心睡大觉?我进这院子时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了。一个应该是藏在柴堆后面,另一个是潜伏于水缸之中,是吧。”
萧铣笑了笑:“王兄果然好眼力,这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还真不是盖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可是萧先生这样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身份,想必将来也要入朝为官,难不成你还能在洛阳遥控这些旧部不成?”
萧铣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当然行不通,不过姑母早就安排好了,到时候让杨广给我个荆湘一带的县令或者州郡属官做做,只要我有官身,再到了这地方上,自然如鱼得水,到时候只要有足够的金钱,自然可以暗中招募大批的死士为我所用。”
魏征突然道:“所以萧先生就希望主公能资助你们萧家一大笔金钱,让你们能够招募到足够多肯为你们萧氏卖命的人?”
王世充听出了魏征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萧铣的真实想法,萧铣前面说了这么多,其实真正的用意就是这个,他们没有资金,不可能收买招揽到足够多的人,所以只能借助于自己家的雄厚财力,这才是萧铣今天和自己真正想谈的合作。
萧铣也同样听出了魏征的意思,心里暗骂魏征实在是讨厌,今天几次在关键时刻提醒王世充,坏自己的大事,但他表面上仍然很平静,微微一笑,道:“魏先生说的八--九不离十,这正是我们计划中一个的重要环节。”
王世充冷冷地道:“好个重要环节,你们萧氏先是挑拨先皇和皇上的关系,逼得他们水火不容,把我们王家逼上绝路,现在又看上了我们家的钱,想要我们出钱让你招兵买马,请问世上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二章 狼子野心(二)
萧铣连忙摆了摆手,道:“王兄,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刚才已经解释了半天了,你们家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主要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跟姑母真的关系不大,谁能料到你这样的聪明人,这么多年也没来找杨广投靠呢?”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脑子里却开始评估起萧铣的这个提案来,其实按照自己和魏征的商议,如果碰到这种有野心的地方实力派,合作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王世充实在是讨厌这个萧铣,他与自己以前遇到的梁师都、薛举,甚至是窦建德都不一样,即使是与大隋不共戴天的徐盖,在没有机会的时候也只会选择潜伏待机,真要是一辈子没有机会也只能收起野心,终此一生。
而萧氏却是没事也要拼命地搅和,非要弄得天下大乱不可,兵灾一起,生灵涂炭,只为了他们一家的帝王美梦,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以后只怕也难以控制,甚至不会象讲义气的窦建德那样跟自己形成同盟,想到这里,他眼中绿芒一闪,而手也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
萧铣何等精明之人,即使王世充的眼中杀机只是一闪而过,也被他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道:“王兄若是需要萧某这条性命,尽管取走便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萧先生,王某虽然不齿你的为人,也恨你们萧家的这种算计,但还不至于现在就想要你的命。用你的话说,是你们萧家现在对我们王家还有用。我们也需要你帮助我王世充渡过这个难关。”
萧铣面露喜色。道:“这么说王兄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刚才你说你那姑母在后宫之中权势极大,如果能把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这两个先皇的妃子赶出后宫,我就承认她在后宫中的控制力。”
萧铣的脸色微微一变,王世充不待他开口,略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发言:“我还没说完。这个要求不是强人所难,而是你的姑母有理有节,按本朝律令。先皇死后,他的嫔妃们应该出宫另居,甚至是遁入空门,为先皇的亡灵祈福才是。皇上霸占先皇的宠妃,本就不合礼法,只有匈奴、突厥这样的蛮族才会这样干。”
“想当年先皇跟那尉迟女有过一夜风流,第二天独孤皇后就能趁着先皇上朝,直接杀了勾引先皇的尉迟女,这才叫后宫中的控制力。这个控制力包括了情报和手段两个方面,如果萧皇后连按律逐出两个先皇嫔妃的本事也没有。那我就不承认她的这个后宫统治力,更不会相信萧先生所说的事情。”
萧铣咬了咬牙。道:“此事容我与姑母商议,王兄等着看结果就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道:“刚才只是第一条。这第二条嘛,就是看你刚才跟我说的是否属实,你说你肯定能在这荆州或者是南边的湘州当上一个县令或者是州长史,州司马之类的官职,是吧。”
萧铣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错,这个是跟姑母早就说好的事情,不太可能有变化,杨广是不会太在乎一个小小的县令由谁做的。”
魏征突然道:“那为何不让已经当了内史奉御的萧瑀外放成州刺史?这岂不是对你们的计划更加有利吗?”
萧铣叹了口气,道:“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的那个堂叔,他这人失之迂腐,就连姑母,也不敢把话跟他说得太明,更不用说把他外放了,他最好的位置就是象现在这样呆在朝堂之上,起草一些诏书,第一时间知道一些杨广的打算。”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你是说你的堂叔太书呆子了,不象你这么腹黑,不是做大事的人?”
萧铣笑了笑,道:“王兄可以这样理解。在地方上招兵买马,阴养死士,屯积兵器,这些不是只读死书的人能做得来的,现在我们萧氏也只有在下才有这个本事和能力,所以姑母也是看到了萧某这几年在这郢州做出的成绩,才会放心地把大权交于我手的。”
魏征笑了笑,道:“说到这里,我倒是突然想到个问题了,你们萧氏有这么团结吗?好象在我的印象里,你们兰陵萧家最闻名于世的两件事,一是才高八斗,一直出文人,二是兄弟间,堂兄弟叔侄间如同仇人,攻杀不断。若不是这样,曾经强大的南梁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王世充笑着看了魏征一眼,这个问题也本是他准备问及萧铣的,这次却被魏征抢了先。于是王世充转向了脸色阴沉的萧铣,道:“萧先生对此有何高见呢?”
萧铣这时候心里恨不得杀了魏征,可脸上却是不能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意图,他哈哈一笑,道:“魏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萧某的先祖,大梁武皇帝(萧衍),虽然一辈子文成武德,却临老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出了乱子。”
“先是收养侄子当义子,后又不立皇太孙,而是改立了另一名皇子为太子,这才惹得众皇子人人都生出夺位之心。萧某的祖父和父亲,包括姑母在内,每次与萧某论及此事,都是痛心疾首,悔恨不已。”
“所以自从萧某的高祖,大梁国宣皇帝病逝前,就曾召集我萧氏子孙,立下祖训,要求我们萧氏子孙今后无论身居何职,身处何地,都不能忘了这兄弟手足相残,导致外人趁虚而入,毁国灭家的教训,一定要团结,不能再犯前人的错误 。”
王世充哈哈一笑,问道:“那么请问萧先生,你们起事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杀了杨广,在这荆州湘州的后梁故地重新恢复你们的故国。还是想干脆就一统天下。推翻隋朝。取而代之?”
萧铣的头上开始冒汗,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尽量地平静:“这有区别吗?如果到了乱世,群雄四起,自然是有能力有德行者取天下,萧某不才,只是想先恢复我后梁故国,完成祖先的遗愿。至于后继如何,则要看当时的发展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我们王家又有什么好处呢?到时候你们萧家复了国,我们王家又得到了什么?担了巨大的风险,跟你们同谋叛乱,最后你们复国了,我们王家到时候能不能存在还要打个问号呢。实在是不值。萧先生,换了你在我的这个位置,会做这个赔本的买卖吗?”
萧铣微微一笑,道:“当时王兄也会是起事的一方英雄啊,以你们王家的财富。再以将军出神入化的将略军才,还怕打不出一个天地吗?不如这样好了。如果事成之后,我们以长江为界,江北之地,我们萧氏不会踏足一步,而江南的事情,也麻烦王兄不要插手,你看如何?”
魏征冷冷地道:“萧兄真是好气魄,好手段,吹起牛来眼皮也不眨一下,好象江陵城就是在江北吧,难不成萧兄这么慷慨,准备把你们大梁国的首都也拱手相让?”
王世充锐利的眼神就象两道冷箭一样直盯着萧铣,看得他背上冷汗直冒,连脑门上也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全然不复一开始时的镇定。
萧铣清了清嗓子,道:“刚才是萧某一时失言,让王兄和李兄看笑话了,二位请勿见怪。这起兵之后的事情,自然好商量,原则上就是我大梁萧氏只图恢复故国,万万不敢与王兄争一时之雄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萧先生这次是自己能作主呢,还是有把握说服你的那位姑母?再说了,你的姑母的两个亲生儿子怎么办,如果说皇上她可以忍心咬牙放弃,但两个儿子是自己掉下来的肉,也可以如此绝情?”
萧铣咬了咬牙,道:“姑母毕竟是个女子,而我萧家的事情是由男人来负责的,现在我萧铣就是萧氏的族长,一切事关全族前途的大事,都是由我来做主!如果王兄不信,我们可以歃血为盟!”
王世充摆了摆手,笑道:“萧先生,我王世充不是三岁小孩子,这套盟誓之类的把戏对我没用。合作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你如果对我有用,那我们就合作;反之如果你对我没用,或者说威胁到我的安全了,那我就放弃合作甚至除掉你,这才是盟友的实质,对吧。”
萧铣笑了笑:“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嘛,听您这意思,已经有人跟你王兄合作了?不知是何方神圣,能不能介绍给萧某见识一下?”
王世充心中暗叫糟糕,薛举,窦建德,徐盖等人是绝对不能让萧铣这样的野心狼现在结识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思迅速一转,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王世充来这郢州,原来是想跟现任刺史韩世谔和州长史斛斯政建立起交情的,只是来这里后才听说了萧兄,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先来拜会一下萧兄啦。”
萧铣的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道:“原来王兄也是早有打算啊,看来王兄还真是不甘坐以待毙,想要奋起一搏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人给逼到了绝处,也会自己想想办法,以前出征突厥,这次平定杨谅,我王世充在军中的威望不是你能想象到的,皇上自己没有真正作为主帅上过战场,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未必能掌握得了军队。”
“就象上次大兴城的事变,长孙晟就选择了按兵不动,一直观望的策略,如果真的在城内交兵,那到时候能联合起关陇将领们的家兵,数量也能超过骁果了,何况即使是骁果,到时候为谁效力还说不定呢,别忘了我王世充的臂上,还刺着骁果军的滴血雄鹰呢!”
萧铣面露喜色,道:“这么说王兄只要肯率先发难,就可以轻易地掌控局势了吗?太好了。要真的是这样的话,姑母也一定会响应你们的。天下可以传檄而定!”
王世充冷笑两声,道:“萧先生。王某不傻。就算我们这样成功了。我王家又能得到什么?除了会落下一个乱臣贼子,弑君凶手的恶名外,更会成为全天下的公敌!只怕到时候你萧兄一定会在荆湘举兵,打着为杨广报仇的名声,跟全天下和你报着同样想法的野心家们,来围攻我这个弑君凶手吧。”
萧铣一下子给王世充说中了心事,心中一惊,但他少年老成。这回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于是他打了个哈哈,道:“王兄说的哪里话,以王兄之精明,王兄之智,到时候不会想不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办法,只要把杨昭或者是杨暕扶成傀儡皇帝,就可以避免这个天下公敌的骂名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说得倒是轻巧,不管你怎么立傀儡,皇上毕竟是皇上。你杀了他就是弑君篡位,大家都不是傻子。到时候打着个清君侧或者是为先皇复仇的名义就行了,现在天下这么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人心都向着朝廷,看看杨谅起事的结果就知道了。”
萧铣摆了摆手,道:“王兄此言差矣!你忽略了一个前提,就是要让杨广倒行逆施,弄得天下人心丧尽,成为民贼独夫的时候,这也是我前面一再强调的让你们先低调潜伏,静观其变的原因。”
王世充听得心中一动,他想不到萧铣也能有此见识,一下子来了兴趣,笑道:“萧先生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萧铣清了清嗓子,道:“以萧某看来,杨广作为一个帝王,几十年来小心翼翼地在他父皇面前演戏,在他内心深处,对杨坚肯定是又怕又嫉,杨坚开创了那么大的一个帝国,实行了那么成功的统治,丰功伟绩,自古帝王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算来也不过是秦皇汉武,汉高汉光武这几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不错,先皇的伟大是不用说的,可这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萧铣笑道:“王兄可能对杨广的另一面不太了解,这个人骨子里极度自大,好胜心强得让人难以想象,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杨坚一归天后就把陈贵人和蔡贵人都收入自己的后宫,改名为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吗?就是因为占有他父皇的女人,能让他找回些自己强过父皇的信心!”
王世充从来没想到过这层意思,乍听之下微微一愣,旋即问道:“这是你个人的猜想吧,作不得数!”
萧铣笑着摇了摇头,道:“萧某一个人隐居偏远的郢州,这宫廷之事我又怎么会知道?还不是姑母告诉我的!她跟杨广几十年夫妻,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就看透了。那宣华夫人已经年近三十,算不得国色天香,以杨广那好色的个性,要找也应该是找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才是,可他为何就偏偏宠幸起这两位熟女?”
“还不就是因为这两个妃子是杨坚的女人吗?杨坚的东西,现在都归了他所有,无论是国家还是女人,说不得都要动上一动,这样才能让他长出这十几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成天戴着面具过活的恶气。”
王世充完全听明白了,自从上次的仁寿宫变以来,他和陈宣儿之间的联系也就此中断,几次想要恢复和陈宣儿的联系,都被她主动拒绝,想来肯定是被杨广霸占,深感羞愧,以至于无颜面对自己和家人。
萧铣说到得意处,继续道:“不仅如此,听说他还要开科举,取进士呢!”
王世充在穿越前知道这个科举制度,再不懂历史的人也知道状元、举人、秀才这些,他在穿越以后才知道隋朝继承的是类似曹魏的九品中正制,基本上就是官家子弟世代为官,底层人士,哪怕是象王世充父亲这样有官职无爵位的中产阶级,儿子若是想当官,基本上也只有从军立功这一条路。
王世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这个科举制度的,乍一听居然是杨广首创,惊得一下子话也说不出来。
魏征则同样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这个科举,进士什么的是啥意思?是类似汉武帝那时候的开科设策,以文章和策论来选拔人材?”
萧铣得意地笑了笑,道:“不错,这个消息来源于姑母那里,千真万确,只是和当年汉武帝开科取士不一样,汉武帝只取最优秀的人材,直接提拔为核心决策层的高官,那种考试考的是国家大事方面的策论,而他这个开科取士是针对几乎所有的天下人,做官也是从最基本的县令县丞之类的七八品官开始做起。”
魏征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他这样做是准备用平民来代替现在的世家子弟们,让十几二十年后整个朝廷的官位都落在这些通过科举上来的人手里?”
萧铣点了点头,正色道:“可能就是这样。杨广对汉人世家,就象五姓七望这样的人也不是太放心,他们势力太大,以后完全可能把自己架空,他可以撤换几个人,但他不可能把整个朝堂上的所有高官全换了。”
“因为这些世家大族,没有什么名垂青史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冲动,反正爵位代代相传,只要是袭爵的嫡长子不是太不成器,几十年的当官生涯中总能做些事情,升回自己父亲的爵位,这样又可以继续传到下一代手里,所以他们是巴不得千秋万代没有改变的。”
“当年五胡乱华,北方成了胡人的天下,但绝大多数的世家大族没有随着汉人正溯的晋室南迁,为的是什么?只是因为那些胡人王朝也向他们作出了让步,允许九品中正这种制度继续,他们还可以继续在胡人的朝廷里当官,当大官,世世代代当大官!”
“所以即使外敌入侵的时候,多数的汉人世家都宁可与胡人合作,也不愿意坚持汉人的气节,舍家报国,更不用说现在了。”
萧铣说到这里时,显然带了很大的怒意,双眼圆睁,头发都快要竖了起来。
王世充静静地听完,道:“萧先生可是责备弘农杨氏和赵郡李氏这样的家族没有坚持气节,和你们兰陵萧氏一样渡江南迁,宁死也不和胡人合作?”
萧铣摇了摇头,道:“那是这些家族的先人选择,与现在的人无关,不过以萧某对二位的了解,只怕若是当年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应该会做出相反的选择吧。”
王世充低下了头,一声长叹,他的心里也对五姓七望这些大世家与敌合作,甘当汉奸的态度是一直不满的,但是此刻在萧铣的面前,却是不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样好不容易在此人面前建立的强势地位就会动摇了。
魏征道:“萧先生,这种假设没什么必要做,我们谈合作不应该揭人之短,就象我主公刚才提及你们萧家的祖上引西魏兵攻杀自己的亲戚,这事可比在胡人朝廷里当官,性质要恶劣许多吧,而且还是近几十年的事,难道你们萧家就很光荣吗?”
萧铣本想借这华夷大防趁机攻击一下王世充,挽回一下今天的交谈过程中一直处于的劣势,可被魏征这样一抢白,顿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好了,此事不用再提,还是回到刚才的话上,萧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汉人世家一个个都只顾眼前利益,不想在国内国外作太多的改变,因此皇上再有想法,这些人也不会帮他去实现,是这样吗?”
萧铣刚才给魏征的话拿住了,一下子也无法反击,王世充这一下算是帮他解了围。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黑瘦家伙处处与我作对,一面也感激起王世充今天还算给自己留了点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