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私会高熲
高熲的齐国公府内的那个后门小院,布置一如当年,王世充一身上好的紫色丝绸便服,坐在这座偏厅小院的会客厅里,感慨万千,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年跟着长孙晟和裴世矩一起来此时,坐在这里时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只是现在自己早已经没了当年那种见到高熲时连话都不太敢说的激动劲,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可以昂首挺胸地面对这位表面上看仍然权倾天下的当朝宰辅了。
一阵稳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世充站起身,向着也同样一身在家便服的高熲行了个礼,高熲没有说什么,坐了一个免礼的手势,便直接走向了主位的高背靠椅,宾主各自落座,两个小童献上了茶点,低头退下。
王世充抬头看着高熲,半年多不见,高熲明显苍老了许多,本来只有几根白丝的头发,现在至少三分之一已经是如霜染过,而额头眼角的皱纹也平添了许多,看得王世充也有些心酸,说道:“高仆射为国辛劳,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高熲微微一笑:“行满,你为国奔波劳累,万里赴戎机,为国辛劳的是你,而老夫不过是在朝堂上尽本份而已,你可知为何老夫今天要寅夜唤你前来呢?”
王世充正色道:“应该是明天的朝会上,要正式公布宁州征伐的封赏了吧,只是这次征伐,如何封赏,皇上和高仆射的意见现在还未统一,世充妄加揣测,还请高仆射指教。”
高熲的表情平静。眼神也不复几年前的犀利。今天的他更象是个慈详的老者。他抬了抬手,说道:“行满何出此言呢,说说你的判断。”
王世充微微一笑:“以往大军班师,朝廷的赏赐和对有功人员的晋升,一两天内就完成了,因为根据大军的军报,按朝廷的相应制度作出恩赏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就连同一时期的周法尚将军平定桂州李光仕之役。周将军现在还未回京呢,赏赐却已经直接到了京中。所以世充斗胆猜测,这次朝廷对史元帅如何评判,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看法。”
高熲赞许地点了点头:“行满,那你觉得这次朝廷应该给史元帅何种封赏呢?”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说道:“以其功,当晋爵一级,进位上柱国。”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这真的是你的真实想法?”
王世充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史元帅此战身先士卒,大破蛮军,转战万里。功逾诸葛,生擒叛首。以此大功,这样的赏赐实在不算过分。”
高熲叹了口气:“可是私受黄金,放虎归山的事情,又怎么算?”
王世充对高熲超强的情报能力一点也不惊讶,史万岁的那套把戏只能瞒过万智光,却根本避不过高熲在军中的眼线,甚至连自己帮助史万岁过关的事,他十有**也已经知道了,于是王世充坦然道:“这事就得两说了,一是看宁州的后续发展,一是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高熲“哦”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个两说法?”
王世充正色道:“现在宁州毕竟没有再起叛乱,史元帅纵敌的后果也没有显现,以只是处于无形中的后果来否定史元帅现在的功劳,世充以为有失偏颇。更重要的是,蜀王殿下并没有当场查获史元帅的黄金,所谓受贿纵敌之说法并不成立,而皇上一向圣明,也不可能只凭蜀王的一面之词,就治史元帅的罪吧。”
高熲看着王世充的双眼,摇了摇头:“此事已经上达天听,皇上在军中另有自己的眼线,你给史元帅出的黄金沉江之策虽然不错,但并没有瞒过皇上的耳目,此事并非我所能隐瞒和包庇,你说得不错,这几天皇上正为如何处置史万岁而犯难。”
王世充对这件事比较意外,脸色一变:“皇上连是我出的主意也知道了?”
高熲点了点头:“皇上以丞相之位得登大宝,对于情报的掌控也是无时不刻的,大将远征,更是早早地安插眼线,连我也并不清楚,行满,亏得你这次没有打自己的小九九,趁机再给自己发财,这次你一心为国,如果不是这样,今天我也不会夜里叫你过来了。”
王世充心中暗地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史万岁了,杨坚如何看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但他仍然作出一副轻松的表情,问道:“那请问高仆射,这几年您很少再把下属官员叫到齐国公府了,往往都是在尚书府内论政,今天又为何把我这么一个在南征中也有所隐瞒的仪同给专门叫来呢?您就不怕皇上有想法吗?”
高熲摇了摇头:“你在皇上那里是过了关的,皇上挺欣赏你这次的一心为国,也私下说过如果他处在你的位置上,不一定能有更好选择,还说了王世充可以大用。今天我来,是想听听你对史万岁的看法,现在你还坚持刚才的意见吗?”
王世充坚定地说道:“世充还是坚持认为,史元帅此为国立有大功,虽然收受黄金,放纵敌首,但也是因为史元帅判断宁州已经无力再叛,贼首即使回归山林,也不可能掀起大浪,黄金之事查无实据,所谓捉贼拿赃,如果没有直接抓到史元帅受贿的证据,按照国法,是不能对其加以治罪的,只能按律封赏。
再说了,史元帅一人受贿,全军将士可是没有得到丝毫好处,大家万里征战 ,人不解甲,深入蛮荒,出生入死,而且我们毕竟建立了如此大功,仅因为史元帅的关系,而让三军将士的功劳不得赏赐,世充也认为是不合适的。”
高熲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声音变得有些冰冷:“行满,你真的觉得身为主将,征战时全然不顾国家,只为个人私利,也是可以封赏的?此风一开,以后领兵作战的大将个个中饱私囊,也是合适的?”
王世充朗声道:“世充以为,功是功,过是过,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史万岁南征有功,晋爵和升官是他应得的封赏,至于他受贿纵敌的过错,朝廷如果公事公办,可以派御史去查,若是宁州那里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史万岁受了贿,那自然可以另案查办,但这和战功封赏是两回事。”
高熲的表情松驰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满,看来这几年的历练,让你也变得成熟了许多了,你的观点和老夫一致,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更不能因为史万岁一个人的决定剥夺全军将士的荣誉。这几天老夫也是为了此事和皇上意见有所分歧,所以赏赐之事,一直没有决定。”
王世充“哦”了一声:“皇上执意要处罚史万岁吗?这和他宽待大将的一贯作法,不太符合啊。”
高熲长叹一声:“行满,这次你们征伐宁州,对另一路桂州讨伐的事情不甚了了,朝廷也一直在隐瞒此事的处理,你可知桂州讨伐战的主帅是何人?”
王世充这次回京后没有回兵部,对于另一路的事情还真是不清楚,只听安遂玉的消息报告说周法尚已经讨灭李光仕。他摇了摇头,疑道:“不是王世积吗?”
高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和伤心:“最早的主帅不是王世积,他也是临时接手的,第一个挂帅出征的主帅,是前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庆则!”
王世充这一下大惊,直接站起了身:“怎么会是虞柱国?那他现在出事了吗?”
高熲点了点头,沉痛地说道:“虞柱国已经被秘密逮捕下狱,皇上论罪当死,可能处刑就在这几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重臣之死
王世充这下子给雷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前帝国的副相,尊贵无以复加的虞庆则,怎么就这么说完蛋就完蛋了呢?他一时有些接受不能,脑袋里却飞快地回想起有关虞庆则的背景。
虞庆则本姓赫连,乃是匈奴铁弗部,祖上是大名鼎鼎的胡夏大王,曾经称霸关中陇西的赫连勃勃,这个赫连也是被创造出的姓氏,因为赫连勃勃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赫然与天相连,所以给自己的王族宗室都取了此姓,代替了原来的刘姓。
只是赫连勃勃虽然狡诈残忍,堪称五胡十六国时代的兵法大师,却因为刻薄寡恩,残忍嗜杀,到他儿子那代时就被新兴的北魏灭亡,从此赫连氏与慕容氏一样,王族宗室散落民间,但由于其宗族势力颇强,又都骁勇善战,在北朝一向也算是军事贵族,直到虞庆则的父亲这辈时,官居郡守,举家迁到大兴,顺应北周当时的改姓风潮,也把赫连这个极具胡味的姓改成了鱼姓,后又改成虞姓。
虞庆则出身将门,世代豪强,但自幼很喜欢读书,不仅精通鲜卑语,汉语也说得非常溜,由于在北魏一朝二百多年,虞家也早已经被汉化,身上虽然保留着匈奴人精于骑射的基因,但从里到外都是个标准的汉人了,虞庆则在北周时就做到了大将军,袭爵沁阳县公,跟时任北周越王宇文盛的内史下大夫高熲多次合作,讨伐过胡人的叛乱,不仅建功立业。也跟高熲建立了极好的私人关系。
隋朝建立后。掌握了实权的高熲向杨坚举荐了文武双全的虞庆则。从此虞庆则开始平步青云,先是帮着杨坚诛灭了宇文氏的不少手握实权的宗室亲王,然后在开国时历任京兆尹(首都大兴市长),吏部尚书等要职,可见此时杨坚对其的信赖,还一手主持了大兴城的改建。
开皇三年反击突厥的大战中,虞庆则挂帅出征,率大军出灵州。原州道,从陇西一带反击突厥,他碰上了突厥沙钵略可汗的主力,打得非常艰苦,那次著名的达奚长儒两千步卒血战突厥的壮举,就是在他的指挥下进行的,靠着达奚长儒的死战,虞庆则作为主帅也立下大功,战后官至尚书右仆射,成为帝国仅次于高熲的二号人物。
开皇六年沙钵略可汗求和的那次。虞庆则就作为隋朝的大使出使突厥,强逼沙钵略可汗对着使节杖下跪。孤身入虎穴还能逼迫可汗折腰下跪,虞庆则的胆气与强硬从此载入史册。
但就是在这次出使过程中,虞庆则收了沙钵略可汗的赠礼良马千匹,还为自己的儿子娶了沙钵略可汗的女儿,事后杨坚虽然没有追究,还晋他爵为上柱国,可是从这一刻起,内心里已经对虞庆则起了猜忌。
平陈之战,虞庆则没有捞到出场的机会,紧接着尚书右仆射一职也被苏威取代,带着一个上柱国的虚衔回家闲居,前几年杨坚到晋王府上做客时大宴群臣,久不得志的虞庆则更是在席间公然与朝廷亲贵杨素吵架,当着杨坚的面互相揭短,最后还借着酒劲要求杨坚把在场的御史梁毗赶走,当时杨坚虽然笑着满足了他的愿望,并在酒席上说“愿朕的子孙与诸公的子孙常如今日,共守富贵”,但在那一刻起,也许虞庆则的杀身之祸就已经埋下。
此后的虞庆则一直被授予闲职,前几年出任凉州总管后也被很快召回,在王世充的记忆里,他虽然被杨坚猜忌,防范,但杀身之祸应该和他还不至于扯上关系,听高熲一说虞庆则马上要掉脑袋了,一时间人都有点发蒙。
高熲看到王世充这个样子,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此事,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桂州李光仕谋反,皇上本来是希望虞庆则领兵平叛的,当时王世积,贺若弼等人都主动请命希望出征,可是皇上却召见了虞庆则,面责他身为宰相,位居上柱国,国家有叛,却不主动请命。于是虞庆则只能面露恐惧之色,谢罪的同时表态愿意领军出征。
可这次虞庆则却毁在了他的内弟赵什柱的手上,现在已经查明,赵什柱和虞庆则的爱妾私通,常常害怕自己的姐夫知道此事,诛杀自己,因此找机会陷害虞庆则,这次虞庆则带上了赵什柱出征,任为参军,他却不知道自己就死在了这个内弟的手上。”
王世充心中一动:“赵什柱难道是告发虞庆则谋反?”
高熲点了点头,言语中尽是痛惜之意:“正是如此,虞庆则行军至潭州时,观察四周地形,对左右说此地四面环山,盆地内土地肥沃,粮食充足,极易形成割据,朝廷最好派一得力将领镇守,以免成为乱党据守作乱之地,他还特地派了赵什柱回京向皇上汇报此事。
结果这个赵什柱回京后就向皇上诬告虞庆则想要据潭州作乱谋反,皇上连夜用王世积换回虞庆则,回京后派人审查虞庆则,前天已经定了他的死罪,斩首就在明天了。至于那个赵什柱,则被拜为柱国将军。”
王世充听得愤愤不平:“虞将军死得也太冤了,他如果真想谋反,还用得着派姓赵的回来提醒朝廷派人守备潭州吗?再退一步,他手上有兵,如果真有反意,还会被王世积就这么换回来?怎么着也要拼一下啊。”
高熲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虞庆则位高权重,又对皇上有失恭顺,有今天的下场虽然意外,但也是在情理之中,行满,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史万岁受贿纵敌,皇上还会象以前那样厚待功臣,大加赏赐吗?”
王世充这回说不出话了,确实,杨坚这几年也变得越发地猜忌,虞庆则算是第一个倒霉的,第二个会不会轮到史万岁呢?这下他也不敢打保票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说道:“高仆射,那以您的意思,是让皇上自己做决定,即使是您,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便开口劝谏吗?”
高熲摇了摇头:“虞庆则的事情上我帮不上忙,因为赵什柱串通了虞庆则的爱妾,捏造了许多所谓虞庆则谋反的证据,而虞庆则作为将领,有自己的部曲私兵,当年在凉州也收受过姑臧商人的金钱贿赂,这些都成了他的死罪,当年虞庆则是我一力举荐的,所以我不好为他多辩解什么。
但是史万岁是刚刚平叛归来,而且接下来与突厥的大战,史万岁这样的良将还是不可或缺的,他和虞庆则不一样,并没有在朝堂上当过高官,皇上对他的防范之心应该不象对虞庆则那样强烈,所以对于他,我还是要力保的。行满,如果皇上真的下令调查宁州之事,希望你能象今天这样,为史万岁说话。”
王世充没有马上回答,他的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史万岁在开皇四年时曾经卷入过梁师彦谋反之事,差点丢了命,算是有前科的家伙,杨坚杀虞庆则其实也是在警告高熲,不要过度地参与储君之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认清形势,跟着高熲和史万岁一条路走到黑,没准自己的脑袋都不保。
但是今天高熲这样半恳求自己,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了,这些年他确实也对自己不错,自己能有今天也是靠了高熲的支持,于情于理,在这个时候当面拒绝他的请求,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高仆射,世充一定会向皇上如实地反映宁州之战的情况,一如今天和您的交谈,所谓史元帅受贿纵敌的事,世充没有见过,什么也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与高熲的约定
高熲紧紧地盯着王世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小院,沉声道:“都下去吧,离这里五十步开外!”
小院里和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应该是高熲安排的暗哨们撤离的声音,打发完这些护卫后,高熲转头看着王世充,低声道:“行满,如果皇上问你宁州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这么回答,不然你自己可能会给牵连进去。”
王世充“哦”了一声:“世充以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并未欺瞒皇上,史元帅追击敌首时,世充正率军留守味县大营,所谓的收金纵敌之事,我确实不知。”
高熲摆了摆手:“可是夜会万智光,劝说史万岁沉金于江这些事情,你也难否认吗?皇上在万智光和史万岁的身边都有眼线,这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我跟史将军商量事情不假,却并没有参与他收黄金的事情,这种密商本就是出得我口,入得他耳,那些眼线应该是混在史万岁和万智光的亲兵护卫里,他们只知道最后是史万岁下令沉金的,至于我参与到何种程度,他们并不知晓,我仍然可以推说并不知此事。”
王世充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高熲,正色低声道:“高仆射,皇上所担心的,只是领兵的大将暗地里结党营私,或者是企图掌控军队,其实我觉得象史万岁这样只是贪财的,皇上倒未必会真的起了杀心。除非他把宁州弄得不可收拾。需要大军再次出动。不然我觉得皇上不会象对虞庆则那样对付他。”
高熲冷冷地说道:“你的分析不错,史万岁应该可以过关,即使是宁州叛乱再起,他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最多只是免官回家罢了,可是王行满你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皇上不对史万岁下手是顾虑整个关陇大将集团的反应,但你这样无根无基的。现在靠着做生意又迅速积累了巨额财富,对你这样的人,皇上可就未必会放过了。”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他其实最担心的也是此事,现在自己羽翼未丰,但财富积累的速度之快,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在暗处想着把自己打倒,然后分掉自己万贯家财的绝不在少数,可是他没有料到杨坚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世充定了定神。坦然回道:“皇上又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小小兵部员外郎的事情呢?高仆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王世充了吧。”
高熲摇了摇头:“皇上从多个渠道都听说过你。知道你很有才,更知道你现在生意做得很大,还和关陇大将中的不少家族都有合伙经营,行满,这对你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出征宁州,本来皇上也是想看看你的能力,可现在出了史万岁这事,你如果在此事上一再为史万岁辩解,有可能会让皇上怀疑起你的本心。”
王世充这下子完全明白了,在杨坚的面前是不能流露出跟关陇大将过于密切的关系,自己现在富可敌国,而这些关陇大将们又在军中素有威望,一旦起了谋逆之心,靠着巨额的财产,可以很快招兵买马,这才是杨坚现在所担心的。
想到这里,王世充抬起头:“高仆射,世充明白如何做了,在皇上面前,此次宁州之事,事无巨细,世充会完全坦白,不隐瞒任何事实,最后由皇上来作决断,您看这样可以吗?”
高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皇上心中有的是九州万方,接下来我大隋还要和北边的突厥全面大战,用人之际,不会再擅杀大将的,但皇上需要保证每个掌兵的臣子对他都是绝对的忠诚,宁州现在没有出事,史万岁应该可以过关 ,如果宁州那里叛乱再起,影响了和突厥作战的大事,那只怕史万岁的官位也不保了。行满,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王世充站起身,向着高熲正色行了个礼:“世充谨记高仆射教诲!”
从高熲府上离开后,王世充径自去了李靖家,山雨欲来,大战将至,现在由不得自己故意赋闲在家作出那种不问世事的姿态了,离京半年,也不知道突厥那里情况如何,而平定李光仕的战事自己也知之不多,现在向身在兵部的李靖打听清楚,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李靖的府邸在百官坊西北角的一个偏僻角落,在京的六七品官员们多数居住于此,每家一处不大的宅院,倒也符合他们的官职与地位,王世充在黑夜中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李靖家,那是一处毫不起眼的院子,除了门头比起百姓们居住的坊里要高大些,其余的几乎别无二致。
王世充这一年多来也就来过李靖家一次,二人的交流多数还是在尚书省的兵部,可以说无甚私交,但一想到明天就可能被杨坚召对,他决定还是连夜找李靖,至少弄清楚这半年的军国大事,到时候也不至于露了怯。
张金称对着那扇普通的木门轻敲了几下,王世充能看到里面本来已经黑暗的堂屋里亮起一部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漆黑的长夜,而李靖那清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何人深夜来访?”
王世充笑道:“药师,是我王世充,从宁州看你来啦!”
里面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许多,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李靖一脸惊喜地站在了门口,一看到王世充,便笑道:“好你个王行满,回京几天了都不来兵部,我还以为你要到别处高就,看不上我李靖了呢,怎么,今天晚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世充笑了笑,对着一边的张金称说道:“在这里等我,我跟李员外有事商量。”说完,便拉着李靖的手,笑着进了李靖家的宅子。
李靖并不是他的父亲,赵郡太守李诠的嫡长子,他还有个哥哥李端,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李家信佛,所以给李端和李靖的表字也分别是药王和药师。
李靖在成年后就从祖宅搬出来另住,不过这小院也着实寒酸了一些,王世充上次来时就看了有些皱眉,想帮李靖租一处更体面点的宅院,却被李靖以一句“大丈夫当凭自身才学,独取富贵”的豪言给谢绝了。
两人走进了李府的客厅,这里名为客厅,其实也就是一间斗室,屋里摆着一张炕,上面放着一张矮几,可供宾主二人相对跪坐,在这个时代已经渐渐开始流行的高脚椅子还没有进入李靖的家,王世充和李靖脱了鞋,上榻跪坐,李靖家的两个老仆端上两碗酸奶,把炕边的灯点亮,行礼退去。
王世充端起酸奶喝了一口,笑道:“现在大兴城的官员家里都流行喝茶,只有在你李药师的府上还能喝到酸奶。对了,药师,我一直挺奇怪,以你的条件,怎么一直不娶妻结婚呢?”
李靖淡然一笑:“行满兄不也没有婚配么?”
王世充和李靖心照不宣地相对大笑,两人都是有远大志向,才能出众的人,对他们来说,结婚娶妻意味着与某一方势力结盟,在现在立储之争越来越激烈,形势还不明朗之际,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靖也喝了一口酸奶,放下了碗,对着王世充正色道:“行满征战归来,却一直不回兵部,今天深夜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咱们也别客套了,直说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夜访李靖(一)
王世充叹了口气:“宁州征伐比想象的还要麻烦,现在朝廷的封赏未下,我也不好在此时就回兵部述职,但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北边的情况和岭南的战事,所以想先找药师问问情况。”
李靖笑了笑:“其实我一看到你们这次征伐居然没有杀死或者是俘虏叛乱的首领,就知道要坏事了。在我说出南北两边的战事之前,行满能否先将宁州之战跟我说说?”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知道李靖是个兵痴,对于正在进行的大战,那是非常有兴趣的,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把从大军进入宁州后,一系列的战斗过程,尤其是味县大战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听得李靖连连点头,至于仗打完后史万岁追击蛮王的过程,由于王世充自己没有亲历,也就一带而过,他也不想跟李靖透露史万岁收金纵敌的事情。
李靖听完后,脸上现出一丝遗憾的表情:“行满,可惜这次我没有捞到机会参战,没能够亲眼目睹那些巨大战象,真是终身遗憾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药师,你别听我说得带劲,真正打仗的时候,哪有这么刺激,那些高达三丈,重逾千斤的巨兽冲着你扑过来的时候,你可不会觉得好玩了。”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其实我也看过古兵书,对付这种巨兽,放火,扮虎都是很好的办法,如果是我在当时,也许会效仿战国时齐国的田单,摆个火牛阵。效果未必会比你老兄的差呢。”
王世充端起茶上的酸奶。呷了一大口:“不管怎么说。这战也算是能载入史册了,只是后世的人只会知道是史元帅大破南蛮,却不会有人知道我王世充在背后的功劳。”
李靖叹了口气:“作为幕僚,作为副将,都是这个命,不过行满,国家现在四周都不太平,有的是战机。你总有出头之日的。对了,如果辉煌的大胜之后,行满为何不跟着史元帅追击敌首呢?史元帅的为人我知道,这个功劳他不会拉下你的,可是我看军报里却没有提到捉住敌首时你有份参与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种大功人人眼红,史元帅还要考虑到各位将军的功劳,还要考虑到平衡蜀王殿下在此役中的作用,当然,也要考虑到味县那里的善后之事,所以我就主动请命留下来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在这宁州的蛮荒丛林里也走得烦了。不想再受这烈日炎炎,毒虫叮咬之苦。”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你王世充绝对不是这种贪图安逸的人,如果说是那个万智光吃不得这苦,我还信,呵呵,算啦,既然行满不方便说,我也不问。行满,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史元帅要放掉已经捉到的叛乱首领呢?”
王世充正色道:“药师,这件事就牵涉到军机了,你我都在兵部供职,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涉及机密,不是可以随便说的,我只能透露一点,这次的封赏迟迟不定,也与此事有关。”
李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他是绝顶聪明之人,从王世充的话里也能猜到个七八,知道此事不宜再追问,于是点了点头:“好吧,行满你刚才想问北边突厥之事,还有南面周法尚将军南征的事情,想先听哪一头?”
王世充虽然一直很在意北边的突厥,但自从在高熲那里听说虞庆则的事后,对桂州平定作战也起了兴趣,他更关心王世积在此战中的表现,于是开口道:“李光仕谋反的事情,我是在宁州时才听到一二的,当时隔得太远,又处在作战状态,无暇他顾,回大兴后才听说周将军已经击斩李光仕了,具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李靖的表情变得略为严肃:“行满,你可知道虞庆则虞柱国的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听说是毁在他的内弟身上,后来还是王世积王柱国接替了他的指挥,只是为什么最后建功立业的却成了周法尚?”
李靖的嘴角勾了勾,喝了一口酸奶,说道:“周法尚当年曾经率偏师进军岭南,还当过桂州总管,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所以李光仕叛乱后,他一接到朝廷让他出任先锋的命令,就独自上任岭南,就地招募岭南各处的府兵,组成了讨伐军的先锋。
本来虞庆则是大军主帅,他需要等虞庆则到任之后再行动,但因为虞庆则因为谋反之事被取代,王世积重新整军还需要时间,所以周法尚就独自进军,叛军也探知了大军易帅之事,本来还放松了戒备,被周法尚军抄小路奇袭,一战大败,李光仕狼狈逃命,率精锐退保白龙洞,而他的弟弟李光略,李光度都当了俘虏。”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我在宁州的时候听到战报里说过,周将军千里奇袭,确实厉害,只是那李光仕我也见过,其人狡猾,也有几把刷子,加上在岭南的时候吞并了以前王仲宣和陈佛智的部落,实力不弱,虽然被周将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不至于一战败亡,怎么就这么快完蛋了呢?”
李靖说道:“这就是周法尚的本事了,他奇袭成功后俘虏了大批叛军家属,本来李光仕新败,逃进深山之中,官军兵力不足,也难以剿灭,结果周法尚就驻军于山外,只要有叛军前来主动投降的,就释放其家属,并不追究其罪行,靠这办法,旬日之内,叛军前来投降的足有近万人,李光仕一看情况不妙,又发现周法尚所部不过三千多人,便集中所有兵力,出山一战。
可是周法尚熟悉当地的地形,决战之日,自率精兵埋伏于密林之中,而让其他部队列阵挑战,李光仕一看有胜的机会,倾巢而出,两军战到激烈之时,周法尚率精锐杀出,直接端了李光仕的大营,叛军一看后营火起,全部溃散。
李光仕一战大败,想要逃去交州投奔贼首李佛子,却被周法尚率骑兵追斩,至此桂州叛乱全部平定,从周法尚到岭南,到击斩李光仕,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比起你们平叛的速度还要快一些呢,王世积的大军甚至没有过五岭,战事就结束了。”
王世充听说王世积此战又是无功而返,松了一口气,笑道:“周将军真厉害,韩信背水一战,奇袭大营的招数,他用得可真好。改天周将军凯旋时,还要跟他讨教切磋一下兵法呢。”
李靖笑道:“那你可得抓紧了,听说周将军回朝领赏之后,就会被派到巴蜀之地了,看来你们那里的叛乱还没有完全平定,不仅是周将军,杨武通杨将军也接到了调令,明天就会正式宣布,这二位将会一同被派到蜀中,归蜀王指挥。”
王世充知道史万岁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高熲如此安排也只怕是未雨绸缪之举,不过现在他对此事已经没有太大兴趣了,北边的事情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他问道:“突厥那里呢?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有何异动?”
李靖的笑容一下子从脸上彻底消失,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北边的情况现在非常严重,据各方消息的汇总,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已经正式联手,双方的使节来往不停,听说已经约定明年秋高马肥之时,就将联手攻击附塞的染干部落。”
王世充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他想到了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联手的可能,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那朝廷有何应对之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夜访李靖(二)
李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备战的迹象或者是命令,边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今年刚刚连续在南方用兵,虽然只是牛刀杀鸡,但也征调了部分府兵,加上劳师远征,荆湘和巴蜀的负担都不轻,这时候如果为了突厥只是传说中的动向就大举兴兵,皇上是不会同意这样的提议。”
王世充知道染干只不过是长孙晟放在塞外引诱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上钩的一块大肥肉,朝廷是不会为了染干的死活而提前出兵的,只有等到染干和其他两个可汗大战一场之后,才会考虑与突厥决战的事,这一切早在长孙晟和裴世矩的算计之中,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还是达头和都蓝的联合如此之快。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乃是世仇,当年都蓝之父沙钵略可汗差点死在达头可汗的手里,而东-突厥的前任莫何可汗也是在征讨达头时被杀,如此大仇,都蓝可汗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其实以他的实力,对付染干是足足有余,用不着再去借达头可汗的力量。”
李靖笑道:“行满,这话不太象是你说的啊,都蓝可汗对付染干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染干现在娶了我朝公主 ,又靠近我们的边塞,都蓝如果攻击染干,就得做好与我朝边军直接对抗的准备,要是不搞好和达头可汗的关系,万一达头可汗趁着都蓝可汗与我军作战之时,穿越大漠去偷袭都蓝的老家, 那都蓝就完蛋了。所以他一定要在动手之前和达头可汗搞好关系才行。”
王世充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这对达头可汗又有什么好处呢?都蓝消灭了染干后。一统东方大草原。还是整个突厥的霸主。达头可汗的根基就是在西域,为他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他为何要干?”
李靖的眼中神光一闪:“听说这次都蓝可汗表示,如果消灭了叛徒染干,他愿意奉达头可汗为整个突厥的大可汗,连名头都已经定了,以后就叫步迦可汗。”
王世充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天他和裴世矩。长孙晟论及突厥形势时曾作过这样的猜测,但就连他自己也不信都蓝可汗居然会真的把大可汗的头衔相让,可没想到也就过了两年,这一幕居然成真,而他的心中隐约地浮起一丝不安,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都是心高气傲,见识短浅之辈,并没有居于人下,为他人作嫁衣的想法,能让他们串联到一起的。一定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长孙晟那对深遂的眼睛,不知为何。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也只有长孙晟才能自由来往于东西两个突厥之间,促成此事,只是长孙晟有何动机做这样的事情呢?想着想着,王世充不自觉地出了神。
李靖看到王世充这样子,知道他又开始思考了,笑道:“行满,不用多想,在我这里你就是想破了头也不会猜到什么,明天你去见见裴世矩或者是长孙晟,他们对于此事知道得肯定比我要多得多。”
王世充回过了神,想了想,问道:“先不管东西两个突厥是如何联合的,那个他们已经商定,明年秋天再出兵攻击染干的消息,又是哪里得到的?可靠吗?如果连他们的作战计划都已经弄到,那想必朝廷也应该作充分的应对了吧。就算不全国总动员,起码从陇西到关中,从并州到幽州的北方各州郡兵马,也要提前征发了吧。与突厥可是大战,没有充足的粮草和训练有素的大军,是赢不了的。”
李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两道剑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了,军报中都提到了突厥的出兵时机,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接到任何备战的命令,北边的州郡甚至没有任何征调府兵的举动。至于攻击染干的消息,是长孙将军亲自探查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王世充沉默不语,他知道长孙晟和高熲一定是要染干拖住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大军,如果隋军提前边关总动员,听到风声的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有可能就会放弃攻击,而如果突厥不抢先动手,那隋军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剿灭都蓝和达头这两个心腹大患的,看起来高熲和长孙晟已经成竹在胸,不仅要引诱两个可汗攻击染干,还要把看似不设防的北边边关暴露在突厥的铁蹄之下,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大举入侵,然后在一场决战中把两个突厥彻底击垮。
王世充想到了这几年自己在陇右和并州的经商之旅,所经之处,多数是民风强悍,汉胡混居的边关要地,最典型的就是薛举的金城了,象是金城,姑臧,代州这样的边关要地,就算不用作战争动员,当地的那些原住民在薛举这样的豪强之士号召下,一两天就可以组成一支凶悍的军队,即使是突厥骑兵,也很难占到上风,撑个十天半月,内地征发的大军一到,只怕突厥骑兵也只能一溃千里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心稍稍地安了一些,对着李靖笑道:“药师,不用担心,我想在此事上,高仆射和长孙将军,还有裴侍郎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也更有把握,对了,裴侍郎出使西域已经有一年了,现在回来了吗?”
李靖点了点头:“三个月前就回来了,可能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联合的情报,就是他传回来的,西域各国现在听说也都陷入了恐慌,来往丝路的商队也比平常有所减少,行满,你在那里的店铺不少,可能也要做一些准备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是自然,不过还是要感谢一下药师记挂着此事,等仗打完了,北方彻底太平后,药师要不要也来我王家商行入个股啊。”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你看看我连买个象样宅院的钱也没有,哪有余钱入你王大土豪的股啊,等我先建功立业有钱讨上老婆再说吧。”
两人笑着长身而起,李靖把王世充送出了门,王世充看着头顶那轮明月,对着着在门边的李靖说道:“药师,这几天朝中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你记着千万要明哲保身,不要轻易地卷进去,撑过这一轮,以后才有征战沙场的机会。”
李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行满,多多珍重。”
从李靖府上离开后,王世充本来还想去见见裴世矩,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现在已经将近子时,夜入官员之府也许会授人以柄,于是直接让张金称回了极乐山庄,当晚他没有去安遂玉的香闺,而是在逍遥楼独坐一夜,思考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自己的应对之策,不知不觉,月已西垂,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了。
一大早,王世充洗漱过后,便焚香沐浴,在热腾腾的大澡盆里,他把昨天的思路再次理了一遍,浑身的清爽让他的思维也变得敏捷起来,安遂玉亲手为他换上了一身大红的五品官袍,戴上了乌纱,今天是王世充战胜归来后第一次正式回兵部办公,未知的命运在前方等着他,王世充看着自己这一身得体的红袍,心中暗想,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家时,是不是还能把这一身官袍穿在身上呢。
一路行到尚书省的兵部衙门,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王世充这样的五品官员不用到大兴宫面圣,而只需要在驾部司值勤,可是王世充刚下车就看到了苏孝慈那张阴沉的脸:“王员外,你可终于来了啊,跟我走吧,皇上要见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苏孝慈的拜托
王世充虽然作好了今天会被杨坚召见的心理准备,但是被苏孝慈守在兵部带走,还是有些意外,他跟在苏孝慈的后面,向着皇城的方向走去,虽然按规制只有进了皇城后才需要步行,但作为兵部尚书的苏孝慈都走在前面,比他差了四五级的王世充又怎么敢在这时坐车超过他呢。
王世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孝慈走在前面,面容冷峻,一言不发,两个人这一路都没有交流,走到大兴宫城外,冲着守皇城的卫士出示了身上的金(银)鱼袋里的鲤鱼官符,验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一路护卫二人的兵部卫兵们也都留在了宫城外,只剩下苏孝慈和王世充两人绕过大兴宫的正殿,向着两仪殿走去。
走过了太极门,沿着一条僻静的宫道一路前行,苏孝慈突然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王世充低声道:“王员外,你可知今天皇上为何一早要召见你?”
王世充摇了摇头 ,现在他不能对着任何人交底,哪怕苏孝慈这个坚定的太子-党成员,也不能对他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苏孝慈叹了口气:“你南征宁州,可能有所不知,就在今天的午时,前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庆则,将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了。”
王世充已经从昨天夜里初听此事时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听到苏孝慈再说此事,他不慌不忙地回道:“下官略有所闻,虞庆则谋反之事罪行属实,皇上英明果断。我等臣子均需以虞庆则为戒。不可生出异心。”
苏孝慈的眼中寒芒一闪:“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
王世充正色道:“回大兴几天。听一些同僚们说起过,而高仆射也曾约见过下官,提及此事,还要下官管好嘴巴,不可妄议。”
苏孝慈本来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听到王世充说到高熲之后,才稍稍地舒展了一些,他再次看了一眼四周。远处一队骁果军士正顶盔贯甲,持戟而过,等他们走远后,苏孝慈才压低了声音:“王员外,其实你应该很清楚,虞柱国死得冤,这几天皇上的心情不太好,这次召你入对主要是问宁州之事,你可千万要小心回答,一句话有可能会断送大将的性命。切忌,切忌!”
王世充知道苏孝慈是想保史万岁。但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连高熲都看出的玄机,甚至昨天晚上特地和自己交代过不能太偏史万岁,而苏孝慈却在今天自己临见杨坚前传递了完全相反的信息,莫非太子集团内部的两大巨头,也出现了意见的分歧吗?
但王世充现在不好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下官被高仆射特地关照过,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请苏尚书放心。”
苏孝慈动了动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一个人向前走去,王世充紧紧地跟在他后面,穿过了几条甬道,便进入了杨坚单独召见臣子,以及平时批阅奏折时所在的两仪殿。
王世充跟着苏孝慈走进了殿内,一个内侍领着二人一路向里,这座宫殿看起来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好好修缮了,木制柱子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漆早就淡得没有了颜色,宫殿中的布幔用的都是普通百姓家用的粗布,而束着布幔的钩子也多是铜钩铁器,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被召入内殿,所见之处暗自感叹,杨坚的勤俭,或者说抠门还真不是吹的,就连李靖家的生活质量都比这位皇帝看起来要高啊。
一路边走边想,那名走在前面的内侍拖长了声调的尖细声音把王世充拉回到了现实:“启禀皇上,兵部尚书苏孝慈,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觐见!”
杨坚那威严沉稳的声音从被布幔遮盖的正殿中传出:“进来吧!”
苏孝慈正了正自己的官袍,快步走进殿中,而王世充也低头跟进,抬头一看,只见杨素,高熲,苏威这三大宰相,还有元旻,元胄两位左右卫大将军,都已经朝服正装站在这里,而杨坚则面色凝重,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案上堆满了奏折与公文,而杨坚正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批阅着奏折。
王世充跟着苏孝慈一起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叩首礼:“臣苏孝慈(王世充)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从堆得高高的奏折堆里抬起了头 ,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平静地说道:“平身吧。”他的眼光落向了后面的王世充,“你就是王世充?”
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被杨坚直接问话,心中除了激动外,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他咽了泡口水,低着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道:“正是微臣。”
杨坚微微一笑:“南征的英雄,独闯突厥的勇士,在朕的面前居然不敢抬起头来,朕有这么可怕吗?”
王世充闻言抬起了头,他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杨坚也是人,并不是神,虽然他掌握着自己的生死,但也不至于不敢面对他,有了杨坚这话,他更是把最后的一点顾虑扔到了九霄云外,在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不能被杨坚的帝王气势所压制,乱了分寸。
王世充朗声道:“陛下是真龙天子,也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微臣对陛下,只有敬,没有怕。”说话间,他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杨坚的真容,以前在朝会之上,离杨坚离得太远,又隔着九旒冕上的珠帘,对他的容貌看不真切,而现在,却是王世充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见杨坚的正脸。
只见这位一代大帝年近花甲,头发已经花白,皮肤保养得还算不错,丹凤眼,剑眉入鬓,高高的鼻梁,嘴角微微上扬,颌下一把长须衬托出他的威严与气度,眉目间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丰神俊朗,只是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里布满了血丝,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安睡了。
今天的杨坚穿了一身便服,是最劣等的绸帛做的一身龙袍,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口处被磨得都有几处裂缝,显然是常年伏案疾书所致,这一身朴素的衣着打扮,倒是和这两仪殿内的所有摆设非常协调,简单到了极致。
杨坚放下了手中的笔,也仔细地看了王世充一阵,王世充这种高鼻深目的模样显然让他有些意外:“王员外,你真的是上柱国王世积的堂弟吗?怎么朕看你和他长相相差如此之大,倒是有几分象是西域人呢?”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陛下,先祖母改嫁入的王家,是以先考随母改姓王,其实先祖父确实是曾在西域经商的胡人,是以微臣的面容也遗留了几分先祖父的模样。不过微臣自幼在中原长大,除了这天生的容貌外,其他的一切都是不折不扣的汉家儿郎。”
杨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边的高熲也说道:“陛下,也正因此,所以王柱国曾经很长时间没有把王员外列入家谱,直到王员外为国建功立业后,王柱国才重新把他们兄弟收归王氏一族,这件事臣好象和皇上提过。”
杨坚微微一笑:“独孤公这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后生可畏啊,王员外这些年为国南征北战,想必王柱国也会为此骄傲的。王员外,这次你征战宁州,再立新功,朕自登基以来,再未上过战场,只看军报不够过瘾,今天就想听你说说宁州平叛的情况,希望你能再现当时的细节。”(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帝王之怒(一)
王世充抿了抿嘴唇,借着这个动作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着杨坚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陛下是想听哪一段的细节?”
杨坚的眉毛微微一挑:“就从味县之战说起吧。”
王世充开始绘声绘色地把那场在蛮荒之地的大战再次重现,与巨兽的搏斗,与蛮兵的血战,张须陀的力挽狂澜,火攻之后战象反踩时的惨烈,都顺着王世充说书人般的表演,让在场的众人个个如身临其境,就连杨坚也听得几度动容,唏嘘不已。一直到最后胜负已分,蛮军全线溃败时,杨坚才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脸上也露出会心的笑容。
王世充昨天晚上就在李靖那里做了试讲,回去后又反复地整理着自己的言词,称得上是字斟句酌,今天他的表现可谓声情并茂,让自己也很满意。
杨坚对着众位重臣们笑道:“原来这宁州之战还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多亏了王员外的叙述,不然只从军报上,哪能知道会是这样呢?”
杨素在一边趁机说道:“多亏了陛下洪福齐天,三军将士用命,这才打败南蛮,大获全胜。”
杨坚摆了摆手:“跟朕可没什么关系,完全是靠了将士们的奋战。王员外,你刚才说到叛军首领眼见败局已定,就带着少数护卫仓促逃命了,后来呢?”
王世充心中暗暗叫苦,这场精彩的大胜仍然不是主要的,看起来杨坚更关心的还是史万岁后面的行为。可他的表情却仍然平静如常:“史元帅带着两千多骑兵。也不顾追杀战场上敌军的逃兵。直接就奔着两个贼首去了,而把战场的指挥权留给了杨武通将军,也嘱咐由杨将军全权接掌大军的指挥,在打扫完战场后要迅速派兵接应他。”
杨坚皱了皱眉头:“身为一军主帅,理当稳如泰山,坚如磐石,史元帅为何就这样离开了帅位?王员外,你有何解释?”
王世充朗声道:“微臣以为。史元帅当时的眼里只有敌酋,我们平叛军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只有捉住了两个敌军首领,这场叛乱才算真正被平定,史元帅不仅指挥大军时如使臂膊,指挥这种两三千人的小队追击也是其所长,当年平定江南叛乱时,史元帅就曾亲率二千锐卒,转战千里,以奇兵攻陷婺州。平定了汪文进的叛乱,这次的追击。微臣以为史元帅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杨坚显然不是太满意王世充的回答,他的语调变得高了一些:“王员外,按你的说法,史元帅是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了?那你又如何解释他后来私放敌酋的行为呢?”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回陛下,微臣当时身在军中,只能尽自己的职责,史元帅追击千里,微臣并不知前方的战况,听到史元帅终于在宁州与桂州的交界处擒获敌首时,微臣也是兴奋地夜不能寐。至于后来史元帅突然秘密回到大营,召开了临时军议,声称要把两个贼首给放了,微臣当时也是大吃一惊,进而极力劝谏,在微臣看来,这就是功亏一篑之举。”
杨坚“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史元帅为什么要把那两个贼首给放了呢?军议上有没有提过原因?”
王世充朗声道:“在军议上,史元帅说,经此大战,宁州各部损失损重,东西两蛮部已经见我隋军大旗而丧胆,再无叛乱的实力,当此情形下,稳定宁州局势,收服南蛮人心方为首要之事,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后,仍然让其为南中之王,保证了南中在蜀汉一代几十年都未再生事,他有意效仿先贤,所以放了爨翫兄弟。”
杨坚冷冷地说道:“史万岁在奏折上也是这样跟朕说的,只是朕当时下的命令是必须擒获或者击杀敌首,如果擒获的话就要带回京城,这个命令你们这些随军将领也是知道的,难道就不去劝谏史万岁?”
王世充挺直了腰板,毫不迟疑地说道:“启奏陛下,当时正是考虑到了这条命令,微臣在军议上才一力劝谏史元帅,史元帅无法说服微臣,还特意让其他将军先退出,然后留下微臣单独商议,他说朝廷即将在北方用兵,面对强大的突厥,这种时候在南方不宜生事,如果我们把爨翫带回大兴,献俘太庙,宁州的蛮人会恨我们大隋入骨,毕竟爨氏在宁州已经经营几百年,贸然如此会失南蛮人心。”
杨坚沉吟了一下,问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王世充看了一眼眉头深锁的高熲,正色道:“南宁州的蛮夷们为了表示对我们大隋的恭敬,赔偿这次叛乱中国家的损失和军费,还拿出了大批黄金给史元帅,此事大概也是史元帅放归爨翫兄弟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话一出,高熲的脸色终于舒缓了,而场内其他人则个个脸色一变,苏孝慈双眼圆睁,厉声道:“王世充,在陛下面前,不可无端造谣!史万岁给兵部的军报里并未提及收金之事,而蜀王给朝廷的上书也没有提及此事,你说这话可有何凭据?”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事乃微臣亲眼所见,史元帅称这些黄金乃是宁州的蛮夷为了表示恭顺而付出的赔偿,足见他们的诚意,至于军报中为何没有提及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如果陛下对此事不信的话,可以派御史调查,包括对宁州的各蛮夷部落进行调查,一问便知。”
苏孝慈的脸涨得通红,雪白的胡子无风自飘,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王世充,你无凭无据地诬陷朝廷大将,在陛下面前诳语,就不怕触动天威吗?”
王世充在今天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选择,说出真相会得罪相当一部分关陇军功集团的大将们,比如苏孝慈这样的,但至少能在杨坚面前留个好印象,也不会失去高熲和杨素的支持,但如果帮着史万岁和他背后的关陇集团公然撒谎,那很可能今天就不会活着走出大兴宫,这一次自己是没有和稀泥,当老好人的空间,艰难痛苦的选择是必须做出的。
于是王世充冷冷地对着苏孝慈说道:“苏尚书,当着陛下的面,世充不敢有一字虚言,不仅是史元帅,就连蜀王派去宁州的万参军,源司马,都借着审讯当地部落头人的机会,大肆地搜刮当地黄金,种种行径,一查便知,世充愿以人头担保,所言若有半句不实,甘愿伏诛!”
苏孝慈的怒气如火山迸发一样,如果现在不是在皇宫大内,估计早就想上来揍王世充一顿了,但杨坚的话却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让他一下子头脑清醒了不少:“苏爱卿,王员外所见所闻如实向朕汇报,这是他的职责,至于是否属实,朕自然有办法查实,你为何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呢?”
苏孝慈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背向上冒,杨坚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完全没了平时的那种谦和慈善,而是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威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激动了,连忙下跪谢罪道:“臣一时失态,死罪!”
杨坚摆了摆手,声音中仍透着一股冰冷:“苏尚书,你也是朝廷老臣了,居然连一点起码的礼仪也不懂,朕当初让你以兵部尚书本官兼任太子东宫左卫率,是希望你这样的重臣能教会太子为臣之道,可以你今天的表现,朕非常怀疑你是否还能胜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帝王之怒(二)
他转头看向苏威,“传旨,兵部尚书,东宫左卫率苏孝慈即日出京,以兵部尚书衔出任淅州刺史,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苏孝慈的两眼闪着泪花,这位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的三朝元老,见惯了你死我活的朝堂争斗,只是从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也会落到这一步,杨坚的意图再明白不过,在大战之前看来要对偏向太子的关陇集团作一次清洗了,而虞庆则,自己,还有接下来的史万岁就会是第一批倒霉蛋。
可是杨坚显然圣意已决,辩解无用,求情亦是无用,现在在场的这几位帝国的核心重臣,从高熲到杨素,再到元旻和元胄,一点给自己说情的意思也没有,显然这几位已经吃准了杨坚的意图,不会陪着自己犯天颜了,苏孝慈长叹一口气,跪在地上,叩首于地:“臣领旨谢恩!”
苏孝慈站起身,转身向后走去,突然只听杨坚说道:“等等!”
苏孝慈突然心里一阵惊喜,是啊,皇上还是念旧情的,刚才一时气愤下了那样的命令,现在一定是改变主意了,太子的位置现在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离开京城!
苏孝慈转过了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耳边却传来杨坚那冰霜一般寒冷的话语:“今天所议之事,乃是国家机密,出得此殿,不得有半句传出,明白了吗?”
苏孝慈的心中浮过一阵巨大的悲伤,身形晃了两晃,喉头一甜。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差点没有晕倒。一时说不出话,直到杨坚再次说道:“苏刺史,你听清楚了吗?”
苏孝慈这回知道此生只怕再无生入大兴的机会了,他强忍着泪水,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头:“陛下,老臣去了,您千万要保重龙体!”言罢。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着殿外走去,那背影活象苍老了十岁,全然不复入殿时那种老当益状的大将军风范。
杨坚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孝慈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拐角处,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对着一边垂首而立的三相二将们问道:“各位爱卿,你们说朕这么对待苏孝慈,是不是太无情了?”
高熲拱手道:“苏孝慈目无君上,在陛下面前公然阻止臣子的进谏,按礼法已经属于大不敬了。陛下没有罢他的官,而是让他出任刺史。已经算是大大的恩典啦!”
杨素的浓眉一扬,说道:“苏孝慈这次确实太不象话了,臣刚才在一边看得都想教训他一顿了,看来虞庆则伏诛,他颇有不平啊。”
苏威那瘦小的身形也凑上前来,白眉一动:“陛下,苏孝慈如此维护史万岁,臣以为这其中必有原因,是不是派人详细查查?”
杨坚摆了摆手:“不必了,苏孝慈身为宿将,和这些大将有些走动往来,是很正常的事,朕也相信他这样在朕的面前力保史万岁,也是想维护这些将领们整体的利益和尊严,而不是跟史万岁个人有什么往来,刚才朕对苏孝慈说过的话对你们几位也同样适用,今天所议之事,出了殿后,半个字不得向外泄露!”
杨坚最后这句话说得威气十足,又隐隐地透出一股杀意,包括王世充在内的六人哪还敢有二话,齐刷刷地拱手称是。
杨坚转向了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幕,真会让王世充感觉面对的是一位慈详的老者:“王员外,现在不会有人阻止你说话了,你还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尽可直说。”
王世充从刚才杨坚罢免苏孝慈的举动上就知道杨坚对这次史万岁收金纵敌的事情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绝对不会放过了,自己若是稍有隐瞒,最后必然也是跟着一块儿倒霉,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绝不会有苏孝慈那种还能转任刺史的机会。
于是王世充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微臣虽然知道史元帅未经朝廷许可,收受这些黄金不太好,但史元帅是大军主帅,有独断专行之权,微臣也不好干涉他的将令,挑战他的权威,只能表示同意,但同时也向史元帅提出,微臣和微臣举荐的五位将军就不参与这些黄金的分配了。”
杨坚笑了起来:“王员外,你是在洁身自好吗?要知道你可还是个商人,商人哪有看到钱不动心的呢?”
王员外抬起头,脸上摆出一副忠义的表情:“陛下,微臣以为,雷霆雨露,尽是天恩,微臣做生意能赚一点钱,那是在陛下的英明统治之下,我大隋国泰民安,才给臣经商赚钱的机会,而且臣所做的生意,全部是在朝廷法度许可的范围内,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微臣挣的第一个铜钱,都是合法的,取之有道!
但是史元帅这次借着打仗的机会逼宁州各部交出的黄金,这些不是朝廷授权的范围,而且微臣窃以为,此举有失南蛮人心,一时的武力威服并不能换取这些南蛮的忠心顺服,只怕这些死了人又给抢了钱的蛮夷们等到大军一撤,就会再起叛乱!微臣既然不能劝服史元帅,也只好独善其身了。”
杨坚点了点头:“可是此事为何你不主动向朝廷上报?”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微臣没有史元帅直接收金的任何证据,而且微臣与史元帅一起远征万里,在史元帅的行为还没有酿成大祸之前,暗中举报,那世人如何看待我王世充?”
杨坚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王员外今天在这里却把此事和盘托出,就不怕世人的非议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今天陛下说过了,此事只限于此殿中的各位知道,在这里商谈的是国事,对于国事,世充不敢对陛下有任何隐瞒,陛下的心中装的是大隋的整个天下,考虑的也不会仅仅是几十箱黄金这么简单,所以在陛下面前,臣不会有半点隐瞒,惟愿陛下圣裁!”
杨坚哈哈一笑:“王员外,你果然是八面玲珑,真会做人。好,朕很欣赏你的忠心,也很钦佩你的义气,现在朕问你最后一件事,那些黄金最后去向如何?”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所有的黄金,都被史元帅沉入泸水了。”
杨坚的脸色微微一变:“到底怎么回事?史万岁费尽心机,甚至冒着欺君之罪取得的黄金,就这么给沉入泸水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因为随军的蜀王殿下派到军中的参军万智光,对于宁州之战中没有捞到大的军功怀恨在心,一直盯着史元帅,他听到了史元帅得到了黄金的风声,就在暗中查探,想要把此事密报给蜀王殿下,可是史元帅在军中留有眼线,听说此事后,就抢先一步把所有的黄金都沉于泸水,还在蜀王的使者前来索金之时狠狠地反击了一下,杖责万智光,斩了那个传信的信使,也正因此,蜀王也吃了个暗亏,不敢再在军报中提及史元帅收金之事了。”
杨坚气得一拍文案,“啪”地一声,震得两份奏折直接落下了案,怒道:“这个不孝子,朕让他镇守一方 ,他却做出这等事来!元胄,你做的好事!”
这次推荐杨秀参与平定宁州的正是右卫大将军元胄,给骂到头上,他连忙摘下头盔,跪倒在地,连称死罪。
高熲站出来打圆场道:“陛下,元将军当时是一心为国,何况此事蜀王也多是受手下人的蒙蔽,还请陛下息怒!”(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帝王之怒(三)
杨坚没有接高熲的话头,他看着王世充,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两本奏折,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对王世充道:“这是今天才接到的军报,蜀中的獠人作乱,蜀王杨秀上了奏折,说是蜀地兵力不足,已经把镇守宁州的两万士兵全部撤回了。王员外,你现在还认为宁州能稳定吗?”
王世充这一下愣住了,他想到过杨秀会使绊子,倒没想到这绊子会使得这么无耻,这么快,蜀地的士兵绝对不至于连永不停息的山獠叛乱都对付不了,还要把镇守宁州的那二万人撤掉,这明摆着就是要让宁州再叛,逼着朝廷调查史万岁私放敌酋的事。
但王世充瞬间又明白了杨坚为何今天一早要把自己叫来,看来宁州的叛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最后确认一下史万岁在此事中的真实表现,以此来决定后续对史万岁的处罚,这才是杨坚今天叫自己前来,罢免苏孝慈的真实目的。
王世充正色道:“刚才微臣已经说过,如果蜀地没有了镇守的兵力,只怕叛乱为时不远,还请陛下尽快传诏,阻止蜀地士兵的撤回,再派得力将领飞驰宁州镇守。如果实在来不及的话,也需要在蜀地重新征发军队,由大将率领,再次出征平叛。”
杨坚点了点头:“那依王员外所见,该派何人前往呢?”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高熲和杨素等人一直沉默不语,这些当朝一品不说话,自己一个五品小官在这里纵论国事。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他低下了头。拱手道:“此等国家大事,应由陛下跟高仆射,杨仆射,苏纳言这样的重臣合议,微臣位卑人轻,岂可妄议!”
高熲在一边冷冷地说道:“王员外,陛下问的是你的意见,你就应该先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用考虑我们几个。”
杨素也跟着说道:“高仆射所言极是,王员外,你就大胆说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朝廷有朝廷的礼制,涉及这种征战一方的军机大事,微臣非但不能妄议,甚至连在这里参议军机的资格也没有,陛下,此等决断,您应该和几位重臣共同决定,微臣见识浅薄。就不干扰您的决策了。”
杨坚笑了起来:“王员外,你很会说话。你说的对,刚才朕要苏孝慈守臣子之道,守国家的法度,对你其实也是一样,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你回兵部办公去吧,这两天朝廷会正式封赏平定宁州的有功将士,你们驾部司会很忙,接下来做好准备吧。”
王世充一个长揖及腰,正要转身走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皱了皱眉头,还是对杨坚行礼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需要请旨。”
杨坚也有些意外:“何事?”
王世充直起腰,说道:“刚才皇上免了兵部尚书苏孝慈的职,却没有指定新任的兵部尚书,接下来微臣和兵部其他几个司的员外如果有公事要上报,请问找哪位主事官员呢?”
杨坚哑然失笑道:“亏得王员外这样一提,朕几乎忘了此事。”他抬起头,眼光从高熲和杨素的身上扫过,“二位爱卿,有何适当人选呢?”
就连王世充都非常清楚,杨坚这样只是做做样子,罢免苏孝慈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斩虞庆则,贬苏孝慈,还有接下来对史万岁的处罚,这一系列针对支持太子的关陇集团的组合拳,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继任兵部尚书的人选杨坚应该早就决定了,这时候问高熲和杨素,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看看他们的反应而已。
果然,高熲和杨素都不约而同地拱手弯腰,恭声道:“惟愿陛下圣裁。”
杨坚似乎对他们二人的这个态度很满意,转头对苏威道:“苏纳言,拟旨,升开府,现任内史侍郎,判兵部侍郎柳述为判兵部尚书,内史省的职务即日卸下,全职在兵部署理公事。”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他有些惊讶为何会是让纯文人的柳述来任这个兵部尚书,此人虽然文才不错,出身名门,又身为杨坚最宠爱的兰陵公主的东床驸马,但毕竟没上过战场打过仗,在武风强烈的隋朝,是否能让那些关陇宿将们服气,实在是件难说的事。
但王世充的眼光扫了高熲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显然这个任命也出乎了他的意料,王世充突然反应过来,柳述长期挂着个兵部侍郎的空衔,却一直是以内史侍郎的身份充当高熲的秘书,私下里更是充当了通过兰陵公主这个杨坚夫妇最宠爱的小女儿,在宫中二圣面前找机会说好话,保住杨勇的太子之位的桥梁角色,现在让柳述判兵部尚书,看上去给了高熲一个面子,可实际上却是对高熲的三重打击,杨坚的用意不可谓不深远,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杨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王世充甚至能看出他的嘴角勾了勾,眉头也舒缓了开来,看来这个人选让他非常满意,自从当年在自己的射箭场,高杨两大重臣实际翻脸后,二人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开始了。
高熲这两年一直把杨素举荐的一些亲信调离重要实权部门,而杨素更是通过其弟弟杨约,暗中通过宇文述的引见和杨广搭上了关系,这些都已经是朝中公开的秘密了,杨勇和杨广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朝中的每一个角落,而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高熲和杨素这对昔日战友的反目成仇。
正当王世充思索之时,杨素却开口道:“陛下英明,臣附议!”
苏威也紧跟着附议,高熲也只能跟着说道:“臣附议!”但声音明显比杨素要低了不少,王世充能读出他心中的一万个不情愿。
杨坚对这一切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哈哈一笑,对王世充说道:“王员外,以后你就直接向柳尚书报告公务吧,任命即日下达。”
王世充行礼谢恩后退出了两仪殿,一路之上,他都在想着刚才的那个任命,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也许多年一直在筹划的打倒王世积的机会,这次终于真正地来临了。
王世充的脚步就和他的思路一样,在飞快地运转着,杨坚这回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高熲和他身后的关陇军功集团曾经一直是尾大不掉之势,也阻止了杨坚几次更换储君的尝试,可是现在杨素和宇文述为首的一批关陇贵族却站到了杨广一边,加上杨广在文人中本来就很高的人气,已经完全形成了与太子集团分庭抗礼之势,这也是这回杨坚除掉虞庆则,罢免苏孝慈的根本原因。
由此看来,杨坚只怕废杨勇的决心已下,这次的事情已经是对高熲的一个严重警告,还好高熲识时务,这次忍了,而不识时务的太子集团二号人物苏孝慈却落得了个罢官出外的下场,接下来对史万岁的处罚也可以预期,若是高熲仍然坚持拥护杨勇的太子之位,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位近二十年一直把持朝政的当朝名相了。
王世充的思路飞快地转到了自己的头号仇人王世积身上,这次王世积虽然在除掉虞庆则之事上出了力,但南征再次无功而返,而且他也不是傻子,看到这种形势,也应该会开始谋求保身之道,在这个时候他若是主动请求出外为官,那无异于是对高熲的太子集团最大的背叛,到时候想必连高熲也不会主动保他,而自己与王世积决战的机会就要到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停下了脚步,眼中的绿光一闪,心中默默念道:“王世积,你这恶贼洗干净脖子准备受死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宁州再叛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都如王世充所设想的那样,一条条命令根据杨坚已经定下的方针,开始高效而迅速地执行。
首先就是对征伐宁州及桂州将士的封赏,在王世充面圣后第二天正式下达:
宁州平叛军主帅,柱国将军史万岁,征讨有功,转战千里,擒获敌酋,功逾诸葛,以其功,特进为太平郡公,上柱国,赏钱十万,赐物二千段。
宁州征讨军副将,岷州刺史杨武通,讨贼有功,升为左武卫大将军(上大将军),加闻喜县公,赏钱三万,赐物五百段。
宁州征讨军仪同,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讨贼有功,运筹帷幄,忠勇可嘉,以其功,加上仪同,本官不变,赏钱三万,赐物三百段。
宁州征讨军参军,前骁果军奉车都尉张须陀,陷阵死战,味县居功第一,追击战中亲手擒获敌酋,所部跳荡营斩首一万三千,南蛮闻之丧胆,以其功,特晋为上仪同,赏钱三万,赐物三百段。
以下段达,麦铁杖等人也都是以钱物封赏,没有升官。
至于桂州那路,周法尚以其大功被授予上开府将军之职,赐奴婢五十口,黄金一百五十两,银一百五十斤。
这个封赏决定完全是在王世充的意料之中,现在宁州叛乱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对史万岁的赏赐完全是基于他在此战中的功劳而作出的,看着史万岁在朝堂上兴高采烈的样子,王世充突然有些可惜起这个率直鲁莽。贪财好利的纯粹军人了。他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出色的将才世所罕见,可惜脑子里塞满了钱,现在他的所做所为已经完全被杨坚掌握,而他却不知大祸将至。
至于自己在此战中能官升一级,到了上仪同,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本战中除了杨武通也只有自己小升一级,现在离开府只差一级之遥。再升一级,就可以有权限招纳真正属于自己的猛将谋士了。
王世积在此战中由于动作缓慢,完全没有捞到战功,因此封赏时也几乎是一无所获,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一万钱,一百段绢帛的安慰奖,算是对他一路到岭南的辛苦费。
封赏之后,几人欢喜几人愁,麦铁杖等五将这次既没有升到官,也没发到大财。情绪明显不高,王世充把他们招呼到自己的极乐山庄。好好全套服务了一把,事后每个人给了五万钱,都是在各人任职的地方直接凭单提款,这才让五人转而高兴起来,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归途,还相约下次有这样征伐的机会千万别落下哥儿几个。
紧接的几天,一系列后续的命令开始下达,杨武通在封赏后的第二天就接到旨意,即刻到巴蜀之地领军平定山獠的叛乱,王世充很清楚,杨将军真正要平定的不是山獠,而是很快就要到来的宁州复叛。
紧接而来的一件事,就是王世积的主动上书 ,声称自己在岭南征伐中染上了疾疫,请求回家休养,这一次王世积的奏折直接通过杨素递给了杨坚,而杨坚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王世积便回到家中闲居了。
又过了两个月,转眼间秋去冬来,已至岁末,就在除夕前的三天,宁州那里终于传来了消息,爨翫再次起兵造反,自称南中王,联合其兄爨震,以及交州叛乱的贼首李佛子,杀掉了隋朝留在宁州的驻守官吏,以及象征性的两百名守兵,传首各部,一时间宁州的各蛮部纷纷响应,东西二爨之地再次不复为隋朝所有。
王世充这两个月一直表现得小心谨慎,在兵部的驾部司里每天按时点卯办公,和李靖几乎也没有什么交流,李靖的嗅觉也很灵敏,从苏孝慈罢官之事中猜出了些什么,跟王世充也是心照不宣,每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从不交流私事。
这一天叛乱的消息传来时,王世充和李靖正在兵部办公,听到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李靖终于忍不住了,长叹一声:“唉,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王世充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微微一笑:“药师一早就料到了吗?”
李靖点了点头:“其实从放归爨翫后我就有这预感了,他不是孟获,而且即使是诸葛孔明,回军巴蜀后也要带上孟获到成都转一圈,在南中也要留下足够的防守兵力,可这回史元帅稀里糊涂地就放了这两个叛首,行满,只怕两个月前调杨武通将军去巴蜀,就是为了平定这次宁州复叛的预防之举吧。”
王世充没有接这话,他知道李靖肯定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关陇将领间对于这种军事行动和大将调防一向有着超乎寻常的嗅觉和判断,李靖虽然不知当天杨坚所议之事,但也同样可以从各种人事命令中猜出个大概。
但王世充很清楚,这时候根本不能透露任何内幕,他笑了笑:“我跟药师的看法差不多,杨将军深通兵法,上次又亲身参与了平叛的全过程,这次手上有现成的征剿山獠的部队,可以随时进军宁州,爨翫毕竟消息不通,只是以为大军返回后再来一趟不容易,这才敢扯旗造反,估计不用一个月,捷报就会传来了。”
李靖正待开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眉头一皱,收住了嘴,王世充向着门口望去,却是见到一身四品大红官袍的柳述在几个护卫的伴随下 ,匆匆而来。
柳述现在的正式官职是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判兵部尚书事,这个判,是指以低阶官职代理高阶职务,所以虽然兵部尚书是正三品的紫袍,但柳述现在只能穿着本官的四品红袍。
柳述进门之后,王世充和李靖都站起身行礼,柳述却摆了摆手,平时一向注重礼仪,性子慢吞吞的他今天却是风风火火,进来之后就直接说道:“你们两个抓紧时间准备一下,拨款拨粮,刚刚朝议出了结果,左武卫大将军杨武通就地率领两万蜀地士兵前往宁州平叛,而粮草和军饷先由蜀地供应,兵部这里调拨的要马上跟上,三个月的军饷要在这两天内启程运往蜀地。”
王世充和李靖点了点头,王世充说道:“我等即刻办理,柳尚书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吗?”
柳述皱了皱眉头,对李靖说道:“李员外,这件事你先办起来,缺人手的话可以到别的司借调,皇上有旨,要王员外到两仪殿去一下。”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问道:“柳尚书可知这次所为何事?”
柳述冷冷地说道:“宁州复叛,龙颜大怒,除了召集三位宰相入两仪殿议事外,还把前任宁州征伐军主帅,上柱国史万岁也一并召入两仪殿奏对,王员外,你也亲历了宁州之战,除了你以外,骁果军上仪同张须陀也被一并叫去,我料想皇上是想详细向你们询问当时的情况,你们可要小心回答!”
王世充心中暗自叹息,正如李靖所说的,该来的迟早要来,史万岁得意了两个月,可谓意气风发,每天都在府上大会宾客,还趁兴来自己的射箭场玩了两把,这回终于乐极生悲了,嗅到了风声的王世积很聪明地辞官自保,而史大将军还做着下场大战突厥时能再受重用,统领大军的美梦,也不知道今天对他的最后处罚会是如何。
王世充心念一转,对李靖说道:“药师,这里就辛苦你一趟了,我去去就来。”
李靖微微一笑:“行满,想好了再说话。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史万岁悲剧了
两仪殿的内间大殿,今天的气氛格外地压抑,一贯节俭的杨坚一反常态地命令内侍们把所有殿内的油灯在大白天点亮,摇摇晃晃的烛火映出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尽收杨坚的眼底。
和上次议事相比,高熲,杨素,苏威这三位宰相都在,而元旻和元胄这两位左右卫的大将军今天却是缺席,王世充和张须陀地位最低,站在一边,史万岁则换了一身朝服,立于殿中,杨坚仍然是上次的打扮,只是龙袍换成了一身厚一点的冬服,王世充甚至可以在他举手投足间看到龙袍的大袖里还打着两个补丁。
只是这会儿王世充的头都不敢抬起来,杨坚的愤怒如同火山一般正在暴发,他冲着史万岁沉声道:“史柱国,上次你给朕的奏折里说,宁州的贼首已经表示降伏,宁州也不再有反叛的实力,以后可以长治久安,可为何这才过了两个月,宁州的叛乱又再起了呢?”
史万岁跪在殿上,低着头,声音中透出一丝惶恐:“臣大意了,没有想到朝廷的恩德也无法感化这些蛮夷,臣愿意再次领兵出征,将这些背信弃义的蛮贼统统剿灭!”
杨坚的眉毛倒竖,双眼圆睁,“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重重地掷到史万岁的面前,大声道:“你好好看看,这是蜀王杨秀上的奏折,里面清楚地说你史万岁是收了黄金才私放敌酋的,还说你史万岁枉受国恩,不思报国。毫无大臣气节。怎么。你现在想要否认吗?”
史万岁的手开始发抖,他捧起了地上的奏折,仔细看了两眼,便大声呼道:“陛下,冤枉啊!微臣身受国恩,执掌讨伐大军,不辞劳苦,千里追击。终于擒获敌酋,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最后之所以放走爨翫兄弟,完全是考虑到宁州人心不附,还是留下统治宁州数百年的爨翫兄弟,这样有助于团结当地人,这次爨翫再次反叛,一定是蜀王留在当地的士兵们军纪败坏,到处奸-淫掳掠,抢劫当地人的财物。后来又以平定巴蜀獠人作乱之名撤掉守军,还请陛下明察!”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朕明明下过旨意。还派了使者加急传信,一定要你把爨翫和爨震这两个贼首带回京城,你是怎么做的?大军出征宁州,朕顾念将士们暴露于深山荒野的艰苦,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你史万岁却因为那点黄金,把几万将士浴血苦战的结果毁于一旦,你配得上国家对你的厚恩吗?”
史万岁连忙抬起头,脸色惨白,还是辩解道:“陛下,微臣真的是出于一片公心,一直到微臣渡过泸水,陛下的诏书才到,这时候微臣已经把爨翫兄弟放归部落了,总不可能再回去抓人吧。微臣真的没有收南蛮的黄金,陛下千万不要听信无凭无据的一面之词啊!”
杨坚气得一拍大案:“朕以为你史万岁是个好人,即使你上次有过谋反前科,还是原谅了你,还让你官至上柱国,却没想到你居然死不悔改,事到如今还在这里欺骗君上,你的问题朕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以为你沉金泸水的事情朕不知道吗?史万岁,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杨坚说着,胡须无风自飘,扭头对一边的杨素高声道:“明天斩了史万岁!”
史万岁这回吓得三魂丢了二魂,再也顾不得给自己辩解了,磕头如倒蒜:“陛下,臣服罪,臣确实是收了爨翫的黄金才私自纵敌,都怪臣一时起了贪意,这才招致大祸,还请陛下念及臣以往为国征战的功劳,饶臣一命吧!”
高熲一看史万岁服了罪,马上开口道:“陛下,史万岁其行虽然是死罪,但他毕竟雄略过人,行军作战之时,每每身先士卒,有了好处也愿意和将士们一起分,就连这次他私自受贿,那些黄金也没有独吞,而是分了大半给将士们,所以将士们也乐意为其效死力,虽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啊。现在国家征战四方还需要人材,还请陛下法外开恩,留他一命吧!”
高熲说着,一撩前摆,跪了下来,苏威也紧跟着下跪求情,王世充和张须陀连忙跟着下跪,最后杨素也不情不愿地跟着下跪,而史万岁更是脑袋一刻不停地跟地面做着亲密接触,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杨坚坐回了自己的座椅,怒气稍稍地退了一些,但仍然恨恨地喘着粗气,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半晌,才长叹一声:“唉,算了,史万岁虽然可恶,但已经杀了虞庆则了,再杀大将,确实于国不利,苏纳言,传旨,削去史万岁所有官职,只保留太平郡公的爵位。
史万岁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低声道:“谢陛下不杀之恩!”他站起身,看了王世充和张须陀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退出了两仪殿。
今天王世充一直觉得挺奇怪,他本以为杨坚会当众问他史万岁收金受贿之事的,可是结果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史万岁给吓得自己就认罪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些重臣大将都知道杨坚情报网的厉害,而史万岁本来心中就有鬼,看到自己和张须陀都在这里,想必也以为这二人都已经招拱了,所以根本就不敢再多辩解,这样一来,有了张须陀分担自己的压力,想必史万岁也不会多恨自己的,而自己最担心的因此事与关陇大将集团反目成仇的可能,也不复存在。
王世充想到这里,也行了个礼,准备跟着张须陀一起退下,伴君如伴虎,尽管王世充只见了杨坚两次,对这话却是有了深刻的理解与体会,现在他突然有些佩服起高熲和杨素他们,这些成天跟杨坚在一起的重臣,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的,一句话说错,也许就是杀身之祸,刚才若不是高熲求情,也许这会儿史万岁的脑袋就已经搬家啦。
杨坚却突然开口道:“王员外,张仪同,你们不必急着退下,朕还有事要问你们。”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疑云,但他还是收住了脚步,和同样脸色微微一变的张须陀垂手恭立。
杨坚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平复了过来,他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员外,听说你学贯古今,对我大隋周边的各国各族都是了如指掌,可否属实?”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确实是他的长处,闲暇时就研究隋朝四周的邻国们,因为这些都有可能是建功立业的对象,尤其是这两年在兵部时,更是靠着第一手军方的资料,对于隋朝视线之内的各国情况都是一清二楚,这回听到杨坚主动问起,拱手道:“不敢称了如指掌,但各国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二。”
杨坚笑了笑:“好,那请请王员外说说你所了解的高句丽吧。”他说着,一挥手,早有准备的内侍抬上了一个三尺见宽,一人高的大型军事舆图架,上面挂着的正是大隋的山川地理图,王世充看到东北方向的幽州之外,高句丽的地域被重点用红色标明,显然杨坚是早有准备,看样子下一个动手的对象就是这高句丽了。
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在脑子里迅速地回了一遍自己所了解的高句丽历史,自己读史之时,也常常于夙夜之时,油灯之下对于这个东北小强的历史感慨万千,他缓缓地开了口,从高句丽的神话时代开始说起。(未完待续。。)
感谢网友聂北凌的月票
书友聂北凌朋友,这个月已经连续给天道投了四张月票了,感激之余,开单章致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东北小强高句丽(一)
朝鲜半岛乃至辽东地区最早的一个国家是檀君朝鲜,根据《北史》里对这个民族的来源记载,早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尧帝时期,天帝降了一个大神,名叫桓雄,下凡来到了人间 。
这个桓雄乃是天帝的庶子,估计在天庭过得不算如意,于是想到人间潇洒走一回,这一走就到了朝鲜半岛。
当时有一熊一虎共居于一个山洞,成天对着一颗大树向天神祷告,想变成人,结为夫妻。
结果这个桓雄大神被其感动,留下了一些大蒜头之类的神物,告诉这一熊一虎吃下去后要在黑暗里过一百天,不能见天光,就可以变成人。
熊虎把这些神物分而食之,那头熊足足忍了一百天的黑暗,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女人,而虎却中途跑出去见了光,结果变不成人,也和熊做不了夫妻了。
苦逼的熊女每天跑到当初许愿的一颗大树下祷告,希望自己的虎哥能变成男人,完成当初的心愿。
可是天道无情,桓雄大神看了以后有些于心不忍,便自己化成老虎的形状,在熊女面前变成了人,与之交合,最后这熊女生下了一个叫檀君的孩子。
由于檀君有神的血统,所以接下来很快就成了当地部落的首领,在尧帝即位后五十年,于平壤建立了国家,号称檀君朝鲜,而半神檀君则一直活了下来,足足活了快两千年。
后来中原大地王朝更迭,到了周朝灭商的时候,商朝贵族。与比干齐名的贤人萁子逃到了朝鲜。檀君看这个人很有才。于是就把王位让给了萁子。自己则跑到了今天朝鲜中部开城一带的阿斯达山里当了山神。
从此萁子朝鲜从神话时代进入了信史时代,萁子朝鲜被周朝封为一个伯爵国,属于周朝天下的八百家诸候之一,在整个周朝的八百年时间里,保持着对周朝中央朝廷名义上的尊奉和朝贡,而其势力也逐渐地从辽东发展到了朝鲜半岛,一直到了汉江流域一带。
到了战国时期,由于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燕国崛起。萁子朝鲜无力对抗,开始不断地东迁。
秦汉相交之际,卢绾被一代雄才大略的汉高祖刘邦封为故燕地诸侯王,在刘邦建立汉朝后,卢绾起兵反叛,失败后逃向匈奴,而他手下的大将卫满,则带了一千多残兵败将,东渡鸭绿江,逃到了萁子朝鲜的境内。
可能是因为当时萁子朝鲜的整体发展水平。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还停留在商周的阶段,远远不能和中原经历了几百年战争后的军队相比。
卫满带的这一千多人在朝鲜人面前个个如同外星来客。很快就攻下了首都王险城,灭亡了萁子朝鲜。
萁子朝鲜的末代国王萁准向南逃到了汉江以南,他打不过中原的军队,但欺负一下当地的原始部落还是足足有余的,最后他在当地建立了马韩,而另一部分宗室贵族,则向北方逃到了更加蛮荒的扶余国,与当地人通婚,定居下来。
至于那位鸠占雀巢的卫满,则自己在萁子朝鲜的故地当起了国王,这个国家被称为卫氏朝鲜,基本上就是从鸭绿江到汉江之间,今天北朝鲜的区域。
由于当时汉朝初立,北边又有匈奴这个心腹大患,无力收拾卫氏朝鲜,于是辽东太守约定卫满为外臣,为汉朝守边,勿使蛮夷犯境。
到了卫满的孙子卫右渠时,由于三代的经营,觉得自己有了些家底和资本,开始逐渐地不把汉朝放在眼里,不仅断绝了对汉朝的进贡,还大肆接纳中原的逃犯。倒霉的是他碰到了一代雄才大略的汉武大帝。
汉武大帝的事迹不消多说,基本上就是一句话概括:我看到的和我听到的地方都要去征服;不听我话的一律灭国。
在汉武大帝打趴匈奴十年之后的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武大帝派了个使者涉何去卫氏朝鲜交涉,要求朝鲜恢复对汉朝的进贡,并不得再接纳中原的逃犯。
结果涉何没有让卫右渠服软,由于畏惧回国后办事不力的处罚,涉何居然在鸭绿江上把送行的一个朝鲜亲王给刺杀了,还向汉武帝谎称杀了一个朝鲜将军。
汉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封了涉何当辽东郡校尉。而卫右渠则咽不下这口气,出兵攻打辽东郡,杀掉了涉何,这就给了汉武帝开战的最好理由。
汉武帝再一次祭出了劳改犯大军这个杀手锏,出动五万大军,从水陆两路夹击卫氏朝鲜,卫氏朝鲜虽然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也算得上是东北一个小强,但哪比得过中原来的正规军,苦撑了几年后,最终被汉朝消灭。
汉武帝在卫氏朝鲜的故地上设了乐浪、玄菟、真番和临屯四个郡,这也是中原王朝第一次在朝鲜境内设置正式的郡县机构,其中玄菟郡的郡治所在就叫高句骊县,这也是高句丽第一次正式见诸于史册。
由于朝鲜四郡地广人稀,大批的小部落存在于高山峻岭或是茫茫草原中,过着渔猎或者是游牧的生活,很难象普通的农耕式汉族区域那样进行管理。
加之朝鲜离汉朝的中心区域太远,因此只能采用类似隋朝对岭南地区的统治方式,即羁縻制度,汉朝官民只居住在郡县的城池中,而城外广大的区域则通过对当地的部落首领许以官职,实施间接的管理,所以汉朝对朝鲜四郡的统治力,是非常薄弱的。
在卫氏朝鲜之北还有一个国家叫扶余国,建立于中国的战国末期,西接鲜卑,南临朝鲜,国人是《论语》里说的东边九夷中的凫臾人,看到卫氏朝鲜灭国的惨状后,吓得主动向汉朝进贡,才躲过了一劫。
扶余国传到第三任君主以后,由于没有儿子,王位让给了他的弟弟解于娄,结果有个叫高豆莫的人,是在扶余国避难多年的前萁子朝鲜王族后裔,一看到机会来了,便起兵与之相争,最终赶走了解于娄,占了扶余国的一大块地盘,称为卒本扶余,而原扶余国的宰相在剩下的国土上建立了北扶余国。
至于斗败了的解于娄则一路向东逃,一直逃到今天朝鲜东海岸处的迦叶原,建立了东扶余国。
西汉中后期的时候,东扶余国金蛙王有个庶子叫**,因为在国内不受待见,便向南跑到了属于卒本扶余的玄菟郡高句骊县一带,娶了卒本扶余末代国王的女儿,成功地兼并了老丈人的国家,并在这里慢慢地发展
**用了包括比箭赌地盘在内的各种手段,恩威并施,吞并了一大堆周围还处于原始部落阶段的小部落,渐渐地发展壮大起来,最后正式在原卒本扶余的故地建立了高句丽国,名义上仍归玄菟郡所管辖。
**早先在东扶余国的时候有老婆礼氏和儿子类利,他跑出国时并没有带着老婆孩子,后来在高句丽又娶了原卒本夫余国国君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沸流与温祚。
等到**后来发达了,成了一国之君后,原来在东扶余国的老婆孩子也被他接了回来,类利被立为太子,而另两个儿子知道以后在高句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就带着自己的部众一路向南,跑到汉江一带。
**的小儿子温祚最后建立了百济,并顺便把两百年前萁子朝鲜的那个残余马韩国给吞并了,因此从血缘上来说,百济和高句丽可以说是同根同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东北小强高句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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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国自从建立之初,就表现了极强烈的侵略性和扩张性,不停地向着东扶余国 、北扶余国和其他周边的小部落发动兼并战争。
到了西汉末年,王莽篡位的时候,高句丽已经发展成一个横跨鸭绿江两岸,地方数千里的庞大国家,并趁着汉朝内乱,把魔爪伸向了汉朝的正式统治区域。
东汉光武年间,高句丽王曾经出兵主动攻击汉朝的乐浪郡(真番临屯二郡在设立了不到二十年后就并入了乐浪郡)与玄菟郡,一举摆脱了汉朝的统治。
汉光武帝扫平乱世,建立东汉后,派兵收复了乐浪郡,又与高句丽约定朝鲜半岛上的萨水(清川江)以南区域属于汉土,高句丽不许染指,却同时默许了高句丽可以攻略萨水以北,鸭绿江以南的这片广大区域。
这是中原王朝与高句丽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汉朝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却没有打消高句丽的扩张野心。
到了东汉末年乃至中原的三国时期,汉朝的辽东区域被土豪公孙家族控制,从公孙度到公孙渊,祖孙三代世代为辽东太守,事实上形成了割据自立,不再遵从中原王朝的号令。
公孙家族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屡次攻击高句丽国,并且一直占据上风,一直到曹魏的大将司马懿率军征辽东扫平公孙渊时,高句丽王一看有机会翻身。赶忙与司马懿结盟。共同攻打公孙渊。
司马懿顺利地消灭了公孙氏。辽东郡又重归中原王朝之手,魏军一退兵后,高句丽看着原来公孙氏的辽东故地,就如同一个饿汉盯着块大肥肉,心动不已,终于忍不住主动发兵攻击辽东,这一背盟行为遭到了曹魏大将毌丘俭的报复。
时任幽州刺史的毌丘俭率领步骑兵数万,出辽东攻击高句丽。连公孙渊都打不过的高句丽如何能抵挡来自中原的雄兵。几战下来,精锐尽丧,连首都丸都城(在今吉林集安南边的丸都山上)也被攻陷。
当时高句丽的东川王就象是被追着撵的兔子的一样,一路从辽东被追到了朝鲜的东海,后来又逃到了位于今天俄罗斯滨海区的肃慎一带,那可是彻头彻尾的蛮荒之地,最后东川王在逃亡的过程中郁闷地死去。
毌丘俭一直追到海边,才刻石纪功而还。此后的五十多年时间内,高句丽都不敢再对辽东有任何非份之想了。高句丽的第二次与中原王朝的碰撞以差点灭国的惨败收场。
毌丘俭攻破丸都城,又听到了东川王的死讯后。还以为高句丽已经灭亡了,就撤回了国内。
高句丽在默默地恢复与发展了七十年后。又重建了丸都山城,并且东方不亮西方亮,他们在朝鲜半岛势力扩展到汉江一带,与此时半岛南部开始崛起的的百济与新罗交战。
当时高句丽的美川王还趁着晋末五胡乱华,中原大乱,朝廷无力再管辖辽东一带的机会,一举吞并了乐浪与玄菟郡,控制了半个辽东。
正当美川王志得意满,想要进一步控制整个辽东,进而图谋中原的时候,却遭到了当头一击,这回他们碰到的对手是剽悍的前燕帝国的鲜卑慕容氏。
慕容氏的历史无需多说,世人皆知他们后来一度入主中原,建立了庞大的前燕帝国,可是此时的鲜卑慕容氏也不过是一个发迹于辽东一带的游牧部落,但实力仍然远远强过了自认为很强悍的高句丽。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高句丽在二十多年的时间与与慕容鲜卑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铁了心地要向辽东渗透。
美川王死了以后,他的儿子故国原王继承了高句丽历代国王那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不断地继续骚扰着辽东,指望鲜卑人也能和汉人一样,最后能不厌其烦,举族离去。
慕容鲜卑在成功地打趴了同为鲜卑部落的段氏和宇文氏之后,也面临了一个发展方向的问题,是向南进入中原加入争霸的行列,还是向东灭掉高句丽割据一方,这成为摆在当时慕容鲜卑的首领慕容俊面前的难题。
最后心高气傲的鲜卑人还是选择了南下,但在这之前,他们为了确保后方的安宁,对高句丽发动了一场决定性的攻势。
慕容鲜卑兵分两路,一路在鸭绿江一带与高句丽的主力相持,另一路则由此时只有十四岁的名将慕容垂率领,兵行小路,奇袭高句丽的都城平壤(丸都被攻破后就迁到这里了),把美川王(此时已死)的尸体和高句丽的太后周氏都俘虏了,一路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辽东。
高句丽遭到了堪比上次差点灭国的那种打击,更是受了连前国王尸体和太后都无法保护的奇耻大辱,屋漏偏逢连夜雨,百济听说高句丽被前燕一阵暴打后,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痛打落水狗精神,倾全国之兵北上,包围了平壤城。
这次高句丽已经无力对抗百济大军,只能退保都城,故国原王也在出城战斗时中箭身亡,但部下受到国王战死的激励,奋起一战,最终打退了百济的大军。可是此战后,朝鲜半岛上百济成了第一强国,高句丽也只能名义上臣服于百济。
此后的高句丽便忍气吞声,一连两代高句丽王都只能暗中积蓄力量,在蜇伏了数十年后,终于迎来了一代英明君主好太王(又名广开土大王,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缩水版的汉武大帝),此人也称得上是一代雄主,上台之后就积极整军备战,准备一雪前耻。
好太王先是跟慕容鲜卑的后燕帝国交好、称臣,稳定了西方后全力对南边的百济开战,经过十几年的战争,终于打败了百济,重新夺回了朝鲜半岛的霸主权,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辽东。
当年慕容垂建立的后燕帝国传到慕容宝之手,多次与好太王交战,胜少败多,但总体上双方也只是在辽水一带拉锯,最后好太王占据了辽水以东的辽东,而后燕则稳稳地控制着辽西。
此后好太王在占据了辽东之后转而继续向南征服百济与新罗,当时日本的前身倭国也开始对朝鲜半岛有了想法,在这一时期大规模地渡海攻击百济,强行把百济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与属国。
好太王几次与倭军大战,终于驱逐了倭军,成为了百济和新罗的宗主国,名义上一统朝鲜半岛。
好太王终于完成了几百年来历代高句丽君主想要达成的心愿,而好太王(广开土大王)也无疑成为了高句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代大帝,在39岁的英年早逝,后来开始在朝鲜流传起来的跆拳道有三十九招,就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而传奇的一代帝王。
好太王死后,他的儿子长寿王高琏知道自己没有老爹的本事,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巩固内政,经营朝鲜半岛上,还把都城从辽东的丸都迁回了平壤。
公元409年,后燕被北魏击破后,辽西一带的慕容鲜卑故土由燕国宗室慕容熙建立起了北燕这个小国家,建都龙城,后来北燕的实权被作为权臣的汉人冯跋篡夺(岭南冯盎的祖先)。
北魏立国之初,一代大帝拓跋焘征伐四方,北燕不能抵挡,末代皇帝冯弘率三四万户军民渡过辽水迁入高句丽,北燕灭亡。
冯弘到了高句丽后还不安份,想重复当年卫满入朝鲜时鸠占雀巢的历史,一方面派人(冯盎的伯祖父)到南朝刘宋去寻求支持,另一方面准备靠着手里的人篡夺高句丽的王位。(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东北小强高句丽(三)
可是现在的高句丽已经不是当年落后弱小的萁子朝鲜可比。冯弘最终自己掉了脑袋,白白地送给高句丽几万户来自中原的人口,也让长寿王时期的高句丽人口增加到了九万户,从此高句丽的可战之兵终于可以出动到几万人的数量了,比起以前几千人规模的那种村长打架级别,那是提高得不知到哪里去。
出使南朝的冯盎祖父因此变成了南漂一族,最后被打发到岭南与蛮夷为伍,高句丽却也趁此良机吞并了整个辽东半岛。
长寿王很清楚北魏的强大,没有冲动到和新生的北魏政权一较高下的地步,转而继续向南方收拾百济,经过长期的战争夺取了百济最重要的汉江流域一带,百济的势力退缩到了沿海地区,自此成为朝鲜半岛三国中最弱的一方。
长寿王去世以后,高句丽的这轮扩张告一段落,这次扩张中,高句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利用了中原大乱的良机,一举夺取了整个辽东半岛,向南也控制了朝鲜半岛上的汉江流域,成为了东北地区无可争议的一大强国。
当时的中原,无论南朝还是北朝,都向高句丽派出使者,承认了他们对于辽东和朝鲜半岛的统治权。
可惜花无百日红,长寿王之后,一连几任的高句丽王都是无能之辈,国家后来还陷入了内乱之中,甚至连名义上臣服于高句丽的百济与新罗也开始蠢蠢欲动,结成了同盟,共同对付高句丽。夺回了汉江流域。
可是这一过程就相当于朝鲜版的三国演义。百济在战争中出力最多。结果汉江流域却反而落到了新罗之手。
百济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新百联盟破裂,三国之间连年混战,总体上来说,高句丽仍然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是朝鲜三国中最强的一极,占据着萨水以北,辽水以东的广大地区。连强悍的游牧民族契丹和靺鞨(女真的前身,音勿吉)也都是高句丽的仆从部落,有战事时都要派兵助战。
一直到了开皇十年的时候,高句丽的婴阳王高元继位,此人也就是现在的高丽国王,自隋朝建立以来,历代高句丽王都继续奉行对隋朝的恭顺政策,每年进贡的使者从来没有断过,两国间的友好关系一直持续到隋朝开皇九年的灭陈之战。
婴阳王高元刚继位时就目睹了强大的南陈在隋军的全线攻击下,是如何地不堪一击。迅速崩溃的。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憾,于是开始广积粮草。扩充军队,准备抵御隋军的入侵,而隋朝派向高句丽回访的使者,都被高句丽人安排在空无一人的馆舍里,不让他们上街察看高句丽的风土人情,象防贼一样地防着,每次一递完国书就匆匆地把使者打发回去。
不仅如此,两个月前,高句丽的边将向着隋朝的营州(辽西一带)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虽然这次攻击被营州刺史韦世冲(曾任南宁州总管的那位,也是个打仗有两把刷子,但喜欢纵兵掳掠的主儿)很轻松地击退,但高句丽敢于越国辽水,主动进攻隋朝,却是几百年来的第一次。
王世充一口讲到这里,心中也开始渐渐地明白,高句丽只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隋朝即将与突厥全面大战的风声,纵观这个国家的发家史,一向是趁着中原内乱或者是与北方的游牧帝国大战,无力分兵东顾的时候,趁机蚕食山海关外的地盘,这一次看起来又是想故伎重演了。
杨坚应该是从这个看似寻常的边境冲突中看出了高句丽的野心,决心在与突厥决战前先狠狠地收拾一下这个东北小强,让它在与突厥的大战中不敢打什么歪心思,一言以蔽之,这是一着保障侧翼的战略布局。
杨坚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胡子,而高熲等人也是目中光芒闪烁不定,看得出他们也是在利用这个时机对杨坚的心思进行着揣测,等到王世充说完后,杨坚点了点头:“王员外,你可知道现在高句丽的实力如何?”
王世充迅速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开口道:“长寿王高琏时期的九万户是他们近两百年前的人口了,这两百年来高句丽一直占据着辽东半岛,又夺取了汉江流域,国内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或者是灾荒。
臣在经商之时,跟高句丽商人也有些往来,听说高句丽现在的人口应该已有四五十万户,顶得上我国的一个大州了,带甲之士也不下十万,若是全面总动员的话,加上契丹和靺鞨前来助战的骑兵,可以出动步骑二十万,再也不是汉武帝时期那个随便征个五万刑徒就能灭的软杮子。”
杨坚转向了高熲:“高仆射,以你打听的情报,王员外说的是否准确呢?”
高熲神情严肃,说道:“陛下,不仅如此,从辽西的营州出发,渡辽水,出柳城,过白狼塞,进入高句丽的腹地,一直到辽东城下,足有一千余里,基本上没有道路,全是在荒野之中,若逢雨季,则会变成大片泽国,后勤补给会出大问题,如果东莱出发,渡海攻击高句丽的话,海上风急浪大,十有**会遇上风暴,片板不还,所以臣以为,高句丽实力强大,非三十万大军征伐不可,而且后勤的补给会出大问题,还是威逼高句丽王遣使称臣的好,勿要轻动刀兵。”
杨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正要开口,杨素却高声道:“臣以为,高仆射的看法似有不妥,高句丽是必须要狠狠教训一顿的。”
杨坚“哦”了一声:“爱卿请说说理由。”
杨素不慌不忙地说道:“说到底了还是生活方式的原因,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除非想要入主中原,不然就是占了汉人的耕地,也不能拿来放牧,最后还是得退回。就算他们想入主中原,也会象原来的鲜卑人一样,最终被我们汉人同化。
反过来我们汉人也很难去占领北方的草原,同样是因为生活方式的原因,就算象长孙晟一直提议的那样建城开田,一步步地把长城外推到大漠一线,那也需要上百年的不断经营,没那么容易的。
所以对付北方的草原狼,其实现在这种以夷制夷,扶持一下听我们话的首领。这种羁縻策略是最好的,成本也最低
但高句丽不一样,他们同样是用中原的制度,农耕为本。
陛下,刚才王员外说得很好,只要中原一出乱子,他们就会趁机蚕食汉土,与草原狼那种抢了人口后退回大漠的强盗打法不一样,他们不仅要人,还要土地,辽东之地就是这样逐渐给他们吞下去的。
所以对我们汉人来说,无论是匈奴、鲜卑还是突厥都是可以控制的癣芥之患,而这高句丽是想稳扎稳打,一举灭我华夏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让他们发展起来。
就算是我们今天的汉家天下,当年也不过是从中原河南和关中一带慢慢发展起来的,从夏到周,几千年的时间不断地吞并周围的弱小部落,将之融合,才成了我们今天这么大的国家。
这次他们进攻辽西就是一次试探,时机也正好选在我朝准备大战突厥的时候。如果现在我朝的反应软弱了,或者是将来败于突厥之手,那高句丽就很可能会真的起大军,趁机夺取辽西的土地。一旦营州失守,高句丽就象对辽东那样,对此地大批移民,我朝再想夺回来就费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