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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道1     隋末阴雄txt下载     隋末阴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史上第一飞毛腿

    王华强一下子明白了王颁的想法,如果带去过江的人太少,没准羊翔和裴蕴就会打退堂鼓,毕竟他们也并不知道北方的真实情况,万一这次只是贺若弼这几年一直在搞的疑兵之计,那自己全族的性命都可能不保,他们甚至有可能在重压之下临阵变卦,抓了王颁去报功。

    所以王颁只有在身后站了几百个人的时候,才可能让他们安心,既然从江北带不过去这么多人,就只能靠着江南的旧部们给自己撑场面了。

    想到这里,王华强问道:“景彦,你家在江南的旧部可靠吗?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当年跟着你父亲的那些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了,靠这些人能打仗?”

    王颁微微一笑:“华强啊,要打仗当然不能靠这些爷爷辈的,但是他们有子侄啊,当年先考对部下将士甚厚,所以老贼陈霸先在向他下毒手的时候,根本不敢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交锋,而是假传圣旨让他离开部队进城,然后才暗杀。

    按理说,其实老贼打仗也算一把好手,南陈的半壁江山几乎他也是打了个遍,还击溃了北齐的十几万大军,但即使是老贼,也不敢和先考正面交战,就是因为先考厚待士卒,故而人人愿意为他效死。

    所以当年先考冤死后,不少旧部虽然没了领头人,无法反抗老贼,但也不愿为他效命,而是选择了解甲归田。

    这些年有些老弟兄听说我们兄弟二人逃得大难,在大隋为官,主动地派子侄过来与我接头,说是只要我踏上江南大地,就一定会带着全族来迎,这次来我们这里接头的那位麦铁杖麦壮士,就是其中之一。”

    王华强想到了这几个月一起跑来接头的那个麦铁杖,略一皱眉:“看此人的年纪只有三十不到,他真的对令尊有这么忠心吗?”

    王颁哈哈一笑,拍了拍王华强的肩膀:“你可别小看这麦铁杖,他不仅水性极佳,可以游过大江,更有一双飞毛腿的绝技,可以日行五百里呢。”

    王华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日行五百里?那还是人吗?就是通过快马传递的军报,也不过是六百里加急,他还能比马跑得快?”

    王颁摇了摇头,跟王华强说起这麦铁杖的来历:

    麦铁杖的父亲麦曾唯,本是岭南地区的始兴人(今广东始兴),陈霸先从岭南起兵讨伐候景时,麦曾唯先是加入了陈霸先的部队,后又被划到王僧辩手下,当了一个小军官。

    陈霸先攻杀王僧辩后,麦曾唯也解甲回乡,继续当了百姓,并在那里娶梁氏为妻,生得一子,取名饶丰,号铁杖。

    麦铁杖父亲早死,从小逢异人指导,习得一身武艺,更难得的是其身轻体健,有神行之术,他少年时曾啸聚山林,带了一伙乡党为盗,被官府擒获,罚为官府奴隶,一两年后,被带入建康城,为皇帝撑御伞。

    而麦铁杖即使到了建康,还是贼性不改,每天晚上皇帝散朝后,他便趁着夜色徒步跑到几百里外的南徐州(今江苏镇江),明火执仗地入室抢劫,然后又连夜奔回建康,第二天一早继续为皇帝打伞。

    麦铁杖这样当了几回夜行大盗后,在一次盗窃时露了相,由于他长得比较特别,当时南徐州的捕快里也有曾经在京城当过差的,认识麦铁杖,于是报到京城,说皇帝的打伞侍卫是个江洋大盗。

    当时陈朝是陈霸先的侄子陈宣帝陈顼在位,根本不相信麦铁杖有这本事,后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当时的尚书蔡征就想了个办法,在散朝时当众宣布,以重金为酬,征寻一个人持一份公文去南徐州刺史府,并必须要在第二天早晨持回函回此报道。

    麦铁杖一见有钱赚,欣然接了这个任务,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把回函带到,这才让陈宣帝和众臣见识到了他的飞毛腿功夫,也相信了那些案子是他做的。

    出于爱才之心,陈宣帝没有杀他,但仍然将其重重责罚一罚后,让他回归故里,重新当了百姓。

    而麦铁杖回乡之后,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留下的遗书,知道了父亲与陈氏的恩怨。

    想到父亲被陈氏害得穷困潦倒,自己又是永无出头之日,麦铁杖一下子变得苦大仇深,主动地串联起不少在父亲遗书里提到的老战友,几年功夫下来,居然被他串联了一百多王僧辩的旧部。

    这些人原来在王僧辩手下有多风光,现在就过得有多凄惨,不少人的子侄啸聚山林,混得最好的也只能在家里种田,可谓苦大仇深。因此他们跟麦铁杖是一拍即合,纷纷表态,只要王公子站在江南大地上,一定举家投奔。

    这一两年来,麦铁杖几次偷渡隋境,往来于王颁家与江南,王颁也几次解囊相助,给他不少钱去接济这些江南故人。

    在裴蕴和羊翔主动向隋朝上书,约为内应后,麦铁杖还成为他们两人和王颁之间传递消息的信使,光是这个月,王华强就看到他三次来往于大江两岸,从未出过纰漏。

    王华强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麦铁杖的那对不成比例的大长腿,还有那张须如乱草的大黑脸,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但这话他从没有和王颁提过,听到王颁说起麦铁杖的光辉往事,他收住了嘴,但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

    王颁看了一眼王华强,低声道:“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分头行事,我先去找麦铁杖,让他联系我们王家旧部,你去管理一下后勤,两手准备。要是起雾的话我们就全部过去,要是不起雾,我就带先头的人夜渡长江,和我们的人接上头,再去联络羊翔和裴蕴。”

    王华强点了点头:“景彦兄珍重,一定要记得多留个心眼。”

    王颁笑道:“这个自然,没了命还怎么给先考报仇呢。对了,帮我们多准备些烈酒和小块砒霜,快要腊月了,夜里游这长江会给冻死,不靠这东西暖身根本过不去。”

    “砒霜?”王华强一脸的茫然。

    “对,小块砒霜含在嘴里可以驱寒,但数量一定要严格控制,这个到时候我来操作,你备好一斤左右的就可以,再弄些动物油脂,到时候要抹在身上御寒,要不然在冬天的江水里会给冻死。”

    王华强点了点头:“一定听景彦兄安排。”

    与王颁分手后,王华强回到了营地,一看到他,王华师和王华伟就迎了上来:“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华强看了一眼营地,大家都在忙着做出征的准备,磨刀的磨刀,整备的整备,一个个都低头做事,还有些人光着膀子,往身上涂着油脂,锻炼自己耐寒的能力,这些天天气寒冷,想要练游泳的人不涂了厚厚的油脂根本无法下水。

    王华强看了两个兄弟一眼,使个眼色,向着自己的营帐内走去,两人心领神会,也跟着进帐,走在最后的王华伟进帐后顺手放下了幕幔。

    王华强盘膝而坐,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地上只铺着一层毛毯,因为自己家有钱,还铺得起毛毯,其他一些营帐里的穷哈哈们只能盖着层粗布,甚至连布都没有,直接睡在冻土地上。

    天寒地冻,帐内又严禁生火,这几天夜里常有给冻醒的士卒们跑出来在外面烤火取暖。

    还是王华师看了于心不忍,出钱给每个没钱买粗布的帐都配了两层粗布,这样才让夜里没人再跑出来烤火了。

    王华师也跟着王华强坐了下来,开口问道:“怎么样,江防有漏洞吗?”

第十七章 抢功

    王华强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不行,现在江上没雾,江面上一直有金翅战舰在巡防,根本不可能偷渡。”

    王华伟还是不死心:“那晚上呢?晚上我们总有机会吧。”

    王华强还是摇着脑袋:“敌舰晚上都打火把,而且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晚上也增派小船巡逻,我们的人太多,几十条船想过去,肯定没机会。”

    王华师恨恨地一拳击到地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瞪眼吧,二弟,阿大给的那三十万钱用得差不多了,我们准备的那些干粮只够再吃一个月,接下来就得靠贺若弼的军粮了。”

    王华伟插嘴道:“贺若弼给的那些军粮根本没法吃,一小半都掺了沙子,剩下的一半也都是至少放了三年的陈粮,里面都发霉生虫子了,他给自己营里发的可是有酒有肉,可就是不待见咱们。”

    王华强眉头深锁,想起了今天和贺若弼的营中对话,说道:“贺将军是要用这种办法催我们过江,上游的杨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了,他今天把我和景彦兄叫去,下军令,要我们十天之内必须过江。”

    王华师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什么,十天?”

    王华强连忙以手指撮着嘴唇,示意大哥噤声,拉他坐回了地上,低声说道:“刚才我已经和景彦兄说好了,十天内江上若是不起雾,我们这么多人没法一起过去,到时候就由他带些水性好的人先游过江,跟他父亲的旧部先会合。”

    王华强接着把刚才和王颁商量的事情与两个兄弟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王华师听得默不作声,直到王华强说完,才说了一句:“那若是王颁自己带人去偷渡,我们又能做什么,如果不能在此战中立功,我们这么费力花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华强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的水性,根本不可能在这冬天的黑夜里游过长江,要是淹死在江里,又能有什么功劳?

    大哥,出来时阿大也跟我们说过,千万不要勉强。而且万一我们在江里撑不住了要呼救,引来敌军,那整个计划都会失败了。”

    王华师的眼神逐渐地变得黯淡,表情中透出一丝不甘,不再说话。

    王华伟在一边问道:“二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华强说道:“除非这十天里江上起雾,如果大雾满江,那即使敌军的战舰巡逻,也看不到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找机会偷渡了。”

    王华师先是喜色上脸,紧接着发现有些不对劲:“不对啊,二弟,敌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敌军,那万一撞上,还是倒霉啊。”

    王华强微微一笑:“这就不怕了,敌军巡逻的时间是固定的,尤其是晚上,巡江的陈军战船,都只不过是应付差事,每天什么时辰,有哪些船会经过江面,这些天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且如果大雾之夜,敌军的战船上一定会打起火把,到时候我们看到火光就知道敌军的战舰位置,根本不会让他们碰到的,所以我和景彦兄约好了,只要起雾,就所有人一起偷渡过去,但若是这十天不起雾,那就由他先游过去了。”

    王华师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王华伟,幼弟心领神会,走到门口,撩起门帘向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无人后,才向里面点了点头。

    王华师压低了声音,对王华强说道:“王世积也来了。”

    王华强吃了一惊:“大哥怎么知道?消息确实吗?”

    “我和三弟亲眼所见,不会有错,他那个上次来我们家的护卫这次也跟着他一起来,大约就是在你和王颁去找他之前的事。

    贺若弼的中军营里有一个兵曾经在我们家的商铺做过事,是他偷偷告诉我们,要我们当心。”王华师的表情异常严肃。

    王华强的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旋转起来:王世积作为此次灭陈的一路大军统领,却在此时来到几百里外的贺若弼处,显然有事发生。

    而且王世积现在肯定也知道自己兄弟三人这次就在这里,贺若弼今天突然对自己和王颁下了军令,只怕也与他的到来有关。

    王华强看了一眼王华师的脸色,从哥哥的眼神里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就和自己刚才想的一样。但是王华强一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对:

    以王世积的地位,且不说没什么必要在南征的时候跟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置气,真要贺若弼给自己一点颜色看的话,也不必离开防区,亲自上门,只要随便找一个延误军机,办事不力的理由,都可以让贺若弼今天重罚自己。

    可是今天贺若弼的那种愤怒,不象是冲着自己,以自己的判断,更象是被其他大将抢功后的一种情绪发泄。王世积刚走,贺若弼就把王颁叫去,下了军令,如果自己不是今天正好与王颁在一起,只怕贺若弼根本顾不上跟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心头的疑云和阴影渐渐地消散,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笑容:“大哥勿忧,依小弟所看,王世积这回来我们这里,是为了跟贺若弼抢功,而不是对付咱们兄弟。”

    王华师精神一振,连门口的王华伟也大喜过望,向着这里看过来,两人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热切期盼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华强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水,水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让他的舌头一下子滋润了不少:“今天贺若弼下军令,直接是对着王颁去的,根本没有整我的意思,也没有说要我们兄弟三人必须跟着王颁过江,由此看来,王世积害我们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而且王世积作为一军主将,从蕲州千里而来,不可能只是为了整我们几个小角色,从贺若弼今天一反常态的急躁和愤怒来看,这王世积恐怕是直接过来想抢军功的。

    蕲州的对面是九江,在这次皇上南征的八路大军里,这路只是偏师,王世积的部下不过三万人,主攻方向也不过是九江一地,即使一切顺利发展,也捞不到攻破建康,生擒陈主这样的大功,甚至连杨素那种击破陈军水师,千里下江陵的战功也很难有。

    所以这次王世积只怕是过来找贺若弼,希望能自己带一支军队在这里,他大概也打听到了王颁是去做什么的,就想把这跟进接应的事情给抢下来。”

    王华师松了一口气:“嗨,要是这样的话,以贺若弼的那个性格,不把他赶走才怪呢。”

    王华强的眉头一皱,又喝了一碗水,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后,摇了摇头:“大哥,我不这么认为。只怕贺若弼会答应王世积的提议。”

    王华师本来也高兴地举起碗来喝水,他刚才一直很紧张,连水都没顾上喝,听到王华强的话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贺若弼还用得着给王世积面子?我可是听说这回贺若弼为了独占灭陈大功,已经是六亲不认了,连名义上的主帅晋王杨广,也给他顶到了寿春的行营,离这里几百里哪。”

    王华强点了点头:“不错,贺若弼的吃相确实难看,但跟他打同样心思的,可不止他一个,晋王毕竟没上过战场,而作为晋王元帅府长史的高熲高仆射,又是虚怀若谷,加上贺若弼又是他亲自举荐的,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可是另一位猛虎,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那就是离这里只有两百里不到,同样有可能直捣建康,破国擒王的韩擒虎韩总管。”

第十八章 王世积上门

    王华师失声道:“你是说庐州的韩总管?”

    王华强所说的,正是另一位隋朝名将,现任庐江(今合肥)总管的韩擒虎。

    韩擒虎的父亲韩雄,是西魏到北周时代的大将,曾经抛妻弃子地投奔过西魏权臣,北周的创始人宇文泰,累功做到上大将军,勇武之名传遍天下。

    韩擒虎继承了老父优秀的武将基因,从小就精于骑射,武艺高强,他本名韩擒豹,十三岁的那年,他亲手打死了一只老虎,从此改名韩擒虎。

    宇文泰曾在韩擒虎幼年时见过他一面,当时年幼的韩擒虎就已经身板强出同龄孩子一大截,而容貌也是瑰伟异常,蓄了一把成年人才有的大胡子,于是宇文泰便特地让年幼的韩擒虎进宫,陪太子读书习武。

    和一般陪太子读书只是为了陪太子玩耍的贵胄之子不同,韩擒虎利用这机会熟读各种兵书战册,尤其是对孙吴之道有了很深的心得体会,不仅勇力绝伦,还修炼成一位兵法大师。

    韩擒虎长大后,长年镇守合州一带,屡次击退陈军趁着北周灭北齐,尉迟迥起兵等一系列变故时的趁火打劫,陈朝大将任忠(小名蛮奴),萧摩诃等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次隋朝兴兵灭陈,庐江总管韩擒虎和贺若弼就是直指建康的两把尖刀。而这两人一向关系平平,韩擒虎在庐江呆的时间比贺若弼还要长,更不可能把这灭国大功拱手相让。

    所以这样一来一去,作为友军的韩擒虎,比起对面的陈军,现在还让贺若弼头疼。

    王华强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正在沉思的兄弟,微微一笑:“所以为了能让同样老资格的王世积出力挡住韩擒虎,让自己独揽破国擒君的大功,只怕贺若弼会答应王世积的这个请求,让他第一批过江。只怕这会儿王世积已经找到我们这里了。”

    王华师正要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了王世积那粗浑威严的声音:“王家兄弟可在此帐?”

    王华师和王华伟的脸色同时大变,只有王华强仍然镇定自若,又喝了一碗水,才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踏步走出了帐蓬,王华师和王华伟对视一眼,都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走了出去。

    只见王世积带着二十多个盔明甲亮的护卫,站在帐外,铁塔般的身材配合着明光大铠,大红战袍,更是不怒自威。

    上次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红脸黑须护卫这回也穿了一身甲胄,站在王世积的身后,这人个头比王世积还要高出一些,壮得如同一只狗熊,须如乱草,一脸的凶悍,可是在王世积的身后,这会儿却乖得象只绵羊,头都不敢抬。

    王世积一见王华强,哈哈一笑:“贤弟,别来无羌?”

    王华强回了个军礼,淡淡地说道:“王将军好,军营之中,请恕小的不能谈及家事。不知王将军千里来此,有何吩咐?”

    王世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转而又是笑容上脸:“你我虽然军职有高下,但现在你并非我的部属,因此不用如此拘谨,这次我来,是为了和你们兄弟叙叙亲情的。”

    王世积说完,对着后面的护卫们沉声下令:“都守好了,任何人不许进入五十步内。”

    以那壮汉为首的护卫齐声喝了声是,迅速散开,面朝外地树起了一道警卫线。而王世积则直接钻进了帐蓬里。

    王华强心中有数,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些应对的手段,低头对王华伟说道:“去请景彦兄来。”

    王华伟心领神会,马上匆匆地离去,而王华强则和王华师一起走进了帐蓬,却发现王世积已经盘膝坐地,脱下头盔,拿着王华强刚用过的碗喝着水。

    王华强微微一笑:“王将军,这碗我刚才用过,给您换一个吧。”

    王世积摆了摆手:“不必,我们都是军人,不用那么讲究,平时我也经常和士卒们一个锅一个碗吃饭的,再说了我们是亲戚,是兄弟嘛。”

    王华强点了点头,也在王世积对面坐下,看着王世积,说道:“王将军今天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不知我们兄弟能为您做些什么?”

    王世积哈哈一笑:“痛快,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华强,今天我们不要分军中职务的高下,只说我们王氏一门的亲谊,可好?”

    王华强心中冷笑,明明是要利用自己,还非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他的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说道:“难得堂兄这么费心,说实在的,大战在即,我们兄弟这是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心里也是慌得很,有你来,我们就安心多了。”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华强,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们心慌,你们这回跟的人不太好,贺将军好象对你们不太够意思啊。他拨给你们的粮食我看过了,喂猪都不一定会吃,今天为这个事,我还特地跟他理论了一番呢。”

    王华强听他这样一说,心中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王世积这次来一定是想把自己这支偷渡分队收归帐下,为他所用。

    于是王华强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事小弟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一来这里的时候,贺将军就对我们非常冷淡,几个月了才见两次面,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堂哥,你是朝廷大将,能不能帮忙向贺将军求求情,请他看在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呢?”

    王世积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贤弟可知你们哪里得罪了贺将军?”

    王华强装得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小弟怎么知道啊,巴结他还来不及呢,来了以后也是天天跟着景彦兄一起到江边探查,就是江南来人的消息也从不敢对他隐瞒,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王世积摇了摇头:“你们啊,做得越多,他越不高兴。贺将军是这次南征在建康方向的大将,这攻破敌都的大功怎么会舍得拱手让人?连晋王都给他硬顶着不让进广陵城,不要说你们这支偷渡小分队了。”

    王华强的脸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景彦兄是直接向皇上上书得来的这个差使,难怪贺将军会不高兴。

    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不高兴,就不去做事吧。景彦兄可是在皇上面前也拍了胸脯的,若是无所作为,那可是欺君之罪了。对了,堂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担负的任务?”

    王世积微微一笑:“王景彦跟陈朝的仇恨路人皆知,这次他面圣之后直接就招募了数百壮士,想做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吗?而你们三兄弟上次那样故意气我,只怕也是想拒绝我的招揽,跟着这王颁更好建功吧。”

    王华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堂兄,你怎么这个也知道呀,家父的意思你也知道,就想我们这几个这次能建功,您的幕府里的能人太多,我们怕出不了头,所以……”

    王世积摆了摆手,阻止王华强继续说下去:“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不用多说了,我要是为这事跟你们置气,今天也不会来找你们了。

    其实贺将军现在也是两头为难,江面上陈朝的防守也很严密,他如果想要强渡,就凭现在手中这十余万不习水战,又无大型战船的北方军士,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偷渡。”

第十九章 巧舌如簧

    王世积看了一眼帐中的三人,发现他们都在仔细地听自己说话,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贺总管现在也需要王颁和贤弟你们这帮人先到江南,然后再按你们的计划,找人接应,能为大军开辟出一块登陆地点,引他们偷渡。

    可是你们现在这样迟迟不动,他眼看着其他各路的大将已经开始行动,甚至有的已经建功立业了。还有庐江那里的韩将军,听说也是跃跃欲试,万一让他得了灭陈的首功,那贺将军这些年的心血不是全部付之东流了嘛。”

    王华强长叹一声:“唉,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今天贺将军把景彦兄叫过去,向他下死命令,要我们十天内必须过江,堂兄来之前,我们正为这个发愁呢。”

    王世积微微一笑:“这个事情你们也不用太着急,我来之前和贺将军商量过,渡江后接应你们的事情,现在就由我来接手了。这次我从蕲州那里带来一万精骑,都是甲骑俱装的铁甲骑兵,只要过了江,对付南人的步兵,那就是砍瓜切菜。

    所以贺将军已经同意了我的方案,毕竟他这段时间跟你们关系没处好,也怕跟你们的沟通成问题,所以请了晋王下令,调堂兄我过来,就是为了跟你们好好合作。我是很看好你们的,十天时间,你们一定有办法过江。”

    王华强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被王华师抢了先:“堂兄这是什么意思?贺将军把我们这批人转交给你的麾下了?”

    王世积摆了摆手:“这可不至于,王景彦乃是皇上钦命的,实际上他不属于任何一支部队,就是贺将军也管不了他,只能在军粮供应上做做手脚,催你们快点出发。现在嘛,嘿嘿,只是说跟你们接头的变成了堂哥我。到时候我们兄弟齐心,合作起来一定能成事的。”

    王华强早料到王世积和贺若弼的这个交易,心中冷笑两声,想必这王世积渡江后,捞到了第一个过江的首功,他的主要任务就不再是攻取建康,而是挡住韩擒虎的进军路线,确保贺若弼的破国之功。

    只靠王世积手下的万余骑兵,攻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挡在韩擒虎前面,拖他个四五天,总是不成问题,因为韩擒虎的大军总不可能去主动攻击同为隋军的王世积。

    王华强正想开口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王颁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钻进了王华强的耳朵:“都让开,这是我的军营,你们想做什么?”

    王世积长身而起,走了出去,王华强也跟着出帐,只见王世积手下那个黑熊一样的护卫,正强硬地挡在王颁的身前,而那门板一样宽的身形,直接让王华强刚出门时只能听到王颁的声音,却见不到他的人。

    王世积对着那护卫沉声喝道:“皇甫孝谐,怎么可以对王将军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那名唤作皇甫孝谐的护卫一见王世积,低头行礼而退,王颁那满脸的怒容一下子映入了王华强的眼帘,和他并肩而立的,则是自己的三弟王华伟。

    王世积哈哈一笑,拱手行礼:“王将军,我的手下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王颁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军的职位比末将高出许多,末将岂敢怪罪王大将军?只是此处乃是末将的营地,末将在自己的营里都不能进出了,将军的虎威,实在是让末将叹服不已。”

    王世积面不改色,笑道:“王将军,实在是因为我跟几位堂弟商量的是军机大事,关系上万人的生死,万万不可让敌军细作探听到,所以防范措施才严了一些。

    我这些手下不认识你,是奉了本将的军令不得让人进出的,有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一二,改天我一定向你奉酒陪罪。”

    王世积这话拿了一个军事机密的制高点,王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看了王华强一眼后,直接走进了帐,王世积又向着那些护卫下了同样的命令后,也转身进帐,王华伟主动站在帐门口当起了守卫,而王华师和王华强则回到了帐中。

    王颁和王世积已经盘膝而坐,在这个时代,胡床(后世的马扎)还是大将们的专属,王家兄弟这种级别的还不够资格配备,因此众人只能在这里席地而坐,好在这里铺着毛毯,又堆了两个火盆,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寒冷。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华强,转向王颁说道:“景彦,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刚才我跟华强已经说过,贺将军有令,你们的接应任务由我来负责,也就是说我是你们需要接头的第一批部队,后面贺将军的大军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今天我来此,就是为了和你们约定好接头的地点和细节。贺将军的那个十天内过江乃是军令,必须要执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

    王颁冷冷地说道:“王将军,末将记得你应该是在蕲州那里的行军总管,为何这次会出现在这里?你这样带上大军私离防区,皇上是否知道?”

    王世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盖着朱印的官文,递给王颁:“这是此次南征总指挥,节制八路大军的大元帅,晋王殿下的公文,特准调我王世积及麾下一万铁骑驰援吴州总管贺若弼。

    你可看清楚了,皇上现在远隔万里,出征前授予了晋王指挥诸军的全权,包括你王将军,贺总管管不了你,但是晋王殿下还是能对你下令的。”

    王颁接过官文,仔细地看了一眼,传给了王华强,抬头对王世积说道:“既然如此,王将军何不设中军帐当众下令,而是要搞得这样神神秘秘?”

    王世积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王将军,你也清楚你的使命就是先行偷渡,联络在江南的内应,为大军渡江开辟一块登陆场,然后作为向导引大军攻城,这种事情能在中军帐内明说吗?你就不怕有陈朝的奸细?”

    王颁脸色一变:“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任务?”

    王世积哈哈一笑:“本将军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还会主动来找你们吗?所以刚才我就说过,不用拐弯抹角,大家都拿出些诚意来。

    我今天没在中军帐点将下令,一方面是防奸细,另一方面也是想拿出些诚意出来,不是以上下级的关系给你下令,而是商量着来。”

    王华强心中一凛,暗叹这王世积手段了得,王颁这人有着文人的臭清高,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捧他,他会非常受用,不是事关原则的事情很多就会应承下来,反之你若是不给他面子,那他就会跟你硬顶到底,寸步不让。

    王世积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给足了王颁面子,又点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与那个克扣军粮,给自己供应猪饲料,又把自己呼来喝去的贺若弼相比,地位相仿的王世积如此谦恭有礼,肯定会让王颁非常受用。

    果然,王颁的那张冰块脸一下子融化了,哈哈一笑:“王大将军,都是为朝廷效力,不用计较这些细节,既然晋王的调令在此,你肯直接来找我们,想必也是得了贺总管的许可。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王世积一拍大腿:“痛快,景彦兄果然不愧是将门虎子,气度非凡啊,这次我来就是帮你向陈朝复仇的,只恨我的铁骑没有长上翅膀,飞不过这大江,所以还需要老兄先行渡江,接应我军,这地点嘛,你看在哪里比较合适?”

第二十章 王世积的盘算

    王颁转头看了一眼王华强,王华强心领神会,从身后自己的床下拿出一卷地图来。

    这张地图上涵盖了江北广陵一带和南陈江南地区的每个村庄和每条道路,乃是王颁在江南的内应制作,几个月来,王颁和王华强无数次地对着这张地图,作了各种登陆的方案和预设,最后标出了三个适合大家登陆的地点。

    长江在建康城这里并不是直接由西向东的,而是拐了一个弯,先是由南向北地从建康城南的当涂(今马鞍山)流过,路经采石,燕子矶,新亭等处,直到建康城西北角的鸡笼山,幕府山一线。

    然后长江在此改向,向东而去,路经江北的**镇和广陵一线,现在众人所在的广陵,则是正对着江南的南徐州(京口,今镇江),在建康城东北的二百多里处。

    三个可供大军集结的最好登陆点,首推广陵对面,建康城东两百多里的南徐州,这里的江面较窄,水流也不是很急,一万步骑要过江的话,五百条船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全部运过去,缺点是离建康城距离稍远,无法在登陆后形成突然攻势,一举连夜拿下建康。

    第二个地点就是建康北面的栖霞一带,这里江面也不算宽,大军从对岸的**出发,连夜过江后可以形成对建康城的突袭之势,但这里是敌军防守的重中之重,来回战船的巡逻也是最为频繁,难度和风险极高。

    第三个地点则是骑兵从**,向西沿长江绕道一百余里,到达长江西北的浦口镇一带,在这里下水,从对岸的新亭(南京城西南的一处江心小岛)登陆。

    这里由于有个江心小岛的作用,水流较缓,但是地方狭窄,大军不易展开,而且敌军主力云集于城南,遭遇的反扑也会非常凶猛,实非上上之选。

    王颁指着地图对王世积一番分析,看得他连连点头,王华强冷眼旁观,发现他从一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西南方向的新亭一带,心中顿时如明镜:从这里偷渡,一旦成功,可以挡住从庐江出发,在和州一带过江,占据当涂直扑建康西南的韩擒虎大军,为贺若弼的独占建康争取时间。

    果然,王世积看完地图后,直接指向了新亭那里:“我看这个地方最合适。”

    王颁并不知道王世积的真实意图,闻言一愣:“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了,这里不适合大军展开,而且敌军主力云集,在这里登陆的话,只怕不太可能直捣建康。”

    王世积摇了摇头:“我军只要一万铁骑过江,并不需要十几万人的展开,再说这里一旦登陆成功,可以吸引各路陈军,为贺总管和下游韩总管的强渡创造机会。”

    王颁的话中充满了迷茫:“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贺将军的大军不会继续跟进吗?只要我们这一万骑兵过江?”

    王世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哈哈一笑:“贺总管的兵马调动是他的事情,我只是晋王殿下派来这里的,要按晋王的意思行事,难道王兄还信不过高熲高仆射的神机妙算吗?”

    王颁没有说话,高熲乃是治世名臣,推动了开皇年间一系列的改革,大隋这些年国力蒸蒸日上,就是赖杨坚与高熲君臣一心,高熲提出了一个个方案和设想,并得到了杨坚的大力支持,对于高熲所举荐的人才,也是悉数任用。

    这次南征,名义上是晋王杨广挂帅,可谁都知道,真正的主帅是作为晋王元帅府长史的高熲高仆射,而三路大军,八大行军总管尽归他的指挥,当年平定尉迟迥一战,高熲出谋划策极多,军事才能也是举世公认。

    王华强眼见王颁快要被王世积说动,心中有些焦急,开口道:“王将军,你刚才说了和我们今天都要互相拿出诚意,能不能先跟我们交个底?要是只能过来一万人,那可就是要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了。

    到时候万一贺将军不能跟进,或者是韩将军的援军不到,江南的泥泞道路不一定能适合你的铁骑冲杀。王将军,我知道你和我们兄弟一样,也想建功立业,难道你就愿意为他人火中取栗?”

    王世积的瞳孔猛地一收,嘴角边的胡须也动了动,但没有说话,而是沉吟起来,王华强知道他也多少被自己说动。

    贺若弼和王世积都是人精,想必在这件事上,两个人也是讨价还价了半天,王世积自己肯定也是对孤军陷入死地这着棋是有所顾虑的,只是面对率先过江的这个大功,无法拒绝这个诱惑而已。+

    王华强决定趁热打铁,把话挑明:“王将军,其实你也清楚,如果我们在这新亭渡江,那江上陈军的战舰,还有建康城里陈军的主力,都会向我们这里扑来。

    现在建康附近的陈朝军队还有十几万人,也不乏精兵悍将,你的铁骑虽然厉害,但在道路泥泞的江边,也不可能象在北方草原上那样纵横冲杀,加之敌众我寡,多半只能立栅防守,为贺总管和韩总管吸引敌军,方便他们渡江而已。

    王将军,这次皇上南征,我等从军报国,象景彦兄这样的文人也是投笔从戎,主动地担负起了最危险的任务,图的是什么?往大里说是上报君恩,往小里说也是沙场建功,搏个封妻荫子,如果苦战无功,成了他人的道具,我等还图什么呢?”

    王世积的眉毛一扬:“怎么就苦战无功了?第一个踏上江南土地的,就是此战首功。”

    王华强冷笑一声:“只怕未必吧,是第一个踏上江南的功劳大,还是第一个攻进建康,擒获陈叔宝的功劳大?王将军,如果能让你去选,你选哪个?”

    王世积的眼中光芒闪烁,显然也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王华强决定更进一步,继续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选择新亭这里登陆,拖住陈朝大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挡住韩擒虎韩总管的进军路线,为贺总管攻略建康争取时间,是吧。”

    王世积的身躯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眼中杀机一现:“华强,慎言!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揣测。”

    王华强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王将军,华强本无意去揣测大将们的事情,只是这次事关生死,您也看到了,我们王家三兄弟都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闪失,连给家父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你今天一来就跟我们叙亲情,难道就这么忍心把我们当成你和贺总管交易的筹码吗?”

    王世积沉声道:“华强,你这样说太过份了,我也和你们一样,要亲率一万儿郎过江,有生命危险的不止你们三个。兵凶战危,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拿命去拼,如果平安无事地呆在家里就能建功,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王华强朗声说道:“王将军,我们兄弟三人在你之前就要过江,这本身就是拿命去搏了,但如果只是换来一个拖住敌军,为贺总管或者韩总管攻取建康而创造机会,那也未免太不值了。就是你王将军,难道就不想打进建康,建功立业吗?

    如果你真的攻进建康,那就一定是封候拜将的首功一件,何必再去为贺总管作嫁衣?如果你肯这样做,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

    王世积没有说话,但是一张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他站起了身,在帐内来回踱起步来,王华强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但也同样有违抗贺若弼军令的巨大风险。

第二十一章 移镇浦口

    对于王世积来说,一方面是万一出了差池,就要掉脑袋的结果,一方面是攻击敌都,破国擒王的不赏之功,矛盾的心态在他内心中交锋的结果,就是他脸上那忽阴忽晴的表情。

    王华强和王颁,还有王华师都没有说话,三人的眼光全落在了王世积的身上,言尽于此,剩下的决断需要他来做,而无论这个人作出何种决定,现在身为军人的三人也只能服从。

    王世积终于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华强,这件事我们绕不开贺总管。实话跟你说吧,贺总管跟我确实有约定,我负责在新亭这里登陆,拖住陈军主力。但情况没你说的那么危险,韩将军是会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我们的,不为别的,就是冲了攻进建康的首功,他也会一路狂奔。

    只要我们在新亭登陆成功,那韩总管渡江的和州一带敌军战舰一定会赶来新亭封锁江面,那样总管强渡长江就不会有什么阻挠,一定可以一举攻克当涂。

    当涂离新亭也不过百余里,韩总管的骑兵只要三个时辰就能驰到,所以我们是不用担心自身安危的。

    到时候韩总管和我们合兵一处,如果机会足够好的话,我们就跟着韩总管一起攻进建康,反之要是贺总管占了先手,那我们也有吸引敌军主力的大功,再怎么算,封赏也是亏不了咱们的。”

    王华师开口问道:“那这样一来,你不是违反了与贺若弼的约定了吗?现在你是调归他指挥,他的将令你不听,坏了他抢占建康的大事,他岂能容你?”

    王世积停住了脚步,双目炯炯,目光如炬:“贺总管要是连我给他吸引了防守后,自己的速度还赶不上韩总管的话,那也别怪我王世积了。

    别忘了,我可不是他贺若弼的属下,现在跟他也是平级的上大将军,只不过是晋王临时调我过来罢了,过江前我听他的安排,过了江后,就是大家看谁能先攻进建康。

    贺总管有机会,韩总管有机会,哼哼,我王世积也有机会。各位放心,只要跟定了我,那大家都会有建功立业,拜将封候的可能!”

    王世积这些话说得铿锵有力,透出一股霸气与自负,帐蓬里没有风,但是火盆里的火却随着他说话的这股气势,一阵子火苗乱舞。

    王华强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但是王世积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王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着王世积拱手行礼:“王将军这样说,我等也就放心了,与贺总管的约定不变,十天之内,我们一定想办法过江。

    如果这十天内江上起雾,我们就夜渡长江,要是不起雾,我王颁就是游也会游过去,现在我和江南联系的信使还没走,我这就让他过江去,约定旧部赶来新亭那里会合。”

    王华强突然想到了什么,也站了起来:“景彦兄,先别急着让麦壮士回去,我看这几天湿气渐重,早晨起来的时候岸边的水草上都有露珠,过几天必会起雾,不如等到起雾的前一两天,再让麦壮士游过江去,召集人手赶过来会合。”

    王世积哈哈一笑:“这些细节方面的事情,由你们来定,我们只管大的方面,现在军情紧急,我的一万铁骑还在来的路上。

    按照约定,他们就不直接来广陵这里了,而是在浦口镇那隐蔽集结,我这就要先赶过去,而你们这里准备好之后,也尽快来浦口和我会合吧。”

    王世积说完后,也不多话,向着众人点了点头,便昂首出帐。

    王华强看了一眼身边正在沉吟的王颁,叹了口气:“景彦兄真的准备按他说的办吗?”

    王颁的脸上笑容自从刚才王世积转身出帐后便消失不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大将们都想着自己建功立业,我们在他们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谁让他们手下是六万兵,我们只有六百人呢?

    刚才王世积说话的时候,你的担心和他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但那又如何,无论是在贺若弼,还是韩擒虎,或是王世积的手下,就算是高熲高仆射亲临,我们还是只有偷渡,为大军开辟出一块登陆点的命。

    华强,对我王颁来说,此战建不建功倒在其次,只要能亲手把陈朝埋葬掉,报了先考之仇,我就满意了,至于谁是头功,其实对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们几位这次跟过来就是想搏个功名,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我王颁没有太大前途的话,现在也可以到贺若弼或者是王世积的军中,一样可以建功立业的。”

    王华强摇了摇头:“景彦兄,你想到哪儿去了呀,要说建功立业,肯定是在你这里最有把握。而且刚才我也仔细想过,贺若弼不可能给王世积派后援,更不可能调几万兵跟他这个时候去浦口镇。

    而且从刚才王世积的话里听,他之所以最后还是不敢和贺若弼翻脸,恐怕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渡船。

    王世积自己这次从蕲州那里带骑兵过来,但不可能在陈朝战舰封锁江面的情况下,把渡船也带过来,只怕是贺若弼肯分出一部分原打算自己渡江的船只给他。

    一万骑兵,一匹马可以占三个人的位置,算起来就是四万步兵,我们那些可载五十人的大肚渡船,只怕也需要八百艘以上,才能把他的这些兵一次性都渡过去。”

    王颁笑了笑:“用不了那么多,渡江的时候,人可以骑在马上,那三个人都可以骑在一匹马上面过江,这样算来,有个五百条左右的渡船,挤一挤也能把这一万大军给渡过去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是小弟刚才考虑不周,但即使如此,贺若弼现在总共不过两千条船,一下子给王世积这么多,他自己就不用了吗?再说这五百条船现在都藏在芦苇荡里,想要几天内转移到新亭,只要一进长江,就会给敌军发现。

    景彦兄,你要知道,现在贺若弼为了迷惑敌军,在江面上放的那几百条都是小渔船,而他的那些渡船都藏在江北的芦苇荡里,要是这五百条船都从江上转移,陈朝人一看到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会重兵防守新亭那一带的。”

    王颁想了想,说道:“只怕未必,王世积走得如此急,恐怕也是为了这事,我料想他们准备不少大车,把船直接先弄上岸,然后用大车运到新亭一带,接着再趁夜里把船放下水。

    这个准备工作有个三四天时间足够了,若是这几天江上提前起雾,那就更好了。”

    王华强双眼一亮:“那我们也这就动身,赶往新亭吧,对了,那个信使麦铁杖,让他跟我们去了新亭后再回去,反正他说景彦兄的旧部已经做好准备了,两天内就可以集结一千多人。

    至于那个羊翔和裴蕴,其实来不来都无所谓,我们又不是去攻打建康城,如果只是为了接应王世积渡江的话,靠两千人足够了。”

    王颁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着王华强说道:“就按贤弟说的办,我们分头准备,对了,上次令兄在淮南采购,最后剩下的那批上等米粮,到了浦口后抓紧做成白面干粮,渡江后的那一两天总不能还让大家再去吃贺若弼给的猪食。”

    二人商议既定后,又叫来王华伟,分头布置了各自的任务,然后各行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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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领命出征

    二十多天后,建康城西北处对岸浦口镇的江面上,白雾漫天,隔着十几米就看不清任何东西,对面江上陈朝战船在白天就点燃的火把,照得那些陈朝战船如同一条条的火龙,在这大江之上游动着。

    王华强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些火龙,又抬头看了一眼身后营地里挂着的隋军大旗,正被西北风一个劲地吹向南岸,不由得“哼”了一声,对着身边的王颁说道:“南人真的是自寻死路,这样摆明了照出自己战船的位置。

    现在这么强劲的北风,如果我军这时候采用火攻,万枝火箭齐发,就算他们战船上的万钧神弩再厉害,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啊。”

    王颁点了点头:“看来萧摩诃真的如贤弟所言,只不过是一勇之夫,想必贺将军肯定会利用这个在强渡时作文章的。不过现在我们的任务不是强渡,而是偷渡。雾已经起了两天了,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渡江的最好时机。”

    在起雾的第一天,也就是昨天一早,麦铁杖就游过江去了,他穿行大江已经有几十次了,从没出过差错,这次也肯定不会例外。

    就连来这新亭后,麦铁杖还在夜里渡江四五次,摸清了对面岸上陈军江岸上驻防的巡江兵士们的巡逻规律。

    当然,王颁和王华强也作好了应急的预案,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之夜,江南的南陈君臣没有觉察出危险,依然以为这次不过是隋军的虚张声势,建康城内外一片歌舞升平,陈叔宝甚至下令调率领江防水军的两个王子回城吃年夜饭,这几天连江上的陈朝水军也少了许多。

    贺若弼在王颁等人来到新亭后,仿佛也吃了一个定心丸,那十天之内必须过江的军令不再提及,甚至还主动地送来几百口猪牛劳军,嘱咐王颁等人听王世积的将令即可。

    王世积也私下跟王颁与王华强透露过一些口风,杨素的大军在势如破竹地击垮了宜昌一带陈将戚昕的部队后,释放了所有陈军俘虏。

    接下来,杨素大军战舰数千艘,舳舻相连几十里,顺江东下,其坐在船头,威风凛凛,让南岸的陈朝人看了后敬畏地感叹:“清河公真乃江神也!”

    加上那释放的几千俘虏把隋军的厉害和杨素的仁义吹上了天,一路之上,杨素再未遇到有力抵抗。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杨素一路下到江陵,联合八路大军中江陵一带的行军总管刘仁恩,水陆并进,在荆门一带的磨刀涧遇上了陈将,南康内史(南朝一般以藩王遥领各州郡的刺史职务,而当地的军政实务则由内史来负责)吕仲肃。

    这吕仲肃乃是陈朝不可多得的良将,出征前散尽家财,遍赏众军,由是军中人人感恩,愿意为其效死,他在江上拉了三条铁锁,牢牢地封锁住了江面,自己则率几万军士在陆上的险要之处立栅防守。

    杨素的舰队行到这里无法通过,只能登陆,与刘仁恩合力攻击吕仲肃的大营。双方你来我往,拉锯多日,由于吕仲肃所部战斗力剽悍,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连日来隋军战死五千多人,却不能前进一步,杨素所部的凌厉攻势为之一阻。

    而另一路的蕲州,秦王杨俊会合了王世积留在当地的兵马,兵出九江,却被陈朝双壁之一的大将周罗睺领兵挡住,激战竞月,损失折将,也是毫无进展。

    最让贺若弼安心的是,韩擒虎那里更是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贺若弼先动手,引开陈军战舰,造成自己对面的江防空虚,再趁机渡江。

    所以两人现在就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都等着对方先动手,吸引陈军,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直扑建康的机会。

    王世积则是稳扎稳打,不急不忙,一万铁骑在离岸二十里处的山中驻扎,而五百条从陆上运来的渡船则在离岸五里处的营地里存放着,万事俱备,只欠起雾,直到前天雾起,他才正式向王颁下达了今天渡江的命令。

    王华强今天一早晨起来,左眼皮就直跳,他在少年时曾经跟江湖异人学过一些占卜求卦之术,对于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也是深信不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贺若弼最近这段时间对自己热情了过了头,王世积更是好得跟自己的亲兄弟似的,这让他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前一世他就有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即使在这一世的丝路之行中,这种直觉也曾经救过他一命。

    王华强想要开口劝劝王颁。但一想到用这样的理由阻止出兵,实在是太可笑了,便只能生生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王颁最后看了一眼江上那四五条火龙似的陈朝战船,转身向后走去,在两人背后一里左右的地方,六百多名部曲已经都穿好了皮甲,正在对自己的武器和干粮作最后的检查与保养。

    不少人在自己的刀上抹着油脂,天寒地冻,经常有刀在鞘中无法抽出的情况,在这远不见人的大雾里,寒光闪闪的刀锋足以亮瞎人眼。

    为了今天的这场夜袭,所有人都穿着黑衣,外罩黑色皮甲,脸上也涂抹着黑色的油彩,全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眼睛和嘴唇不是黑色的。

    每个人带了一口单刀,矛槊之类的长兵器完全放弃,一百多名弓箭手也只不过各自带上长弓一具,狼牙箭五十枝。

    除了武器外,每人怀里揣了三张大饼,万一碰到最艰难的情况,连王世积也过不了江的话,大家会按原定的计划向西南的当涂方向突围,而这三天的干粮,就全靠这些大饼了。

    王世积今天也是一身将袍大铠,盔亮缨红,全身上下杀气弥漫,跟前一阵在王华强等人面前那种刻意为之的随和与轻松完全不一样,这会儿正坐在江边临时设的一张帅案上。

    以那红脸黑熊一般的壮士皇甫孝谐为首的十余名将校,都全副武装,挎刀执剑,立于帅案两侧。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颁,沉声道:“上仪同王颁,上前听令。”

    王颁这次出征,由于没有军职,特地被封了一个上仪同的中级武官衔,外加开府权限,准他自行招募士卒幕僚,直接归晋王杨广节度,由于王世积有了杨广的授权,因此现在的王颁是需要听王世积将令的。

    王颁上前行了个军礼,沉声道:“末将在。”

    王世积从帅案前的令箭筒里抽出一支令箭,一脸地严肃:“命你今夜戌时率所部六百壮士,搭乘十五条渡船过江。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在新亭江岸开辟出一块五里长,三里宽的登陆场来,一旦控制了局势,在所在地方点三堆火,不得有误!”

    王颁上前,双手接令,却一下子没有抽动,只见那令箭牢牢地握在王世积的手中,一抬头,却看到王世积那冷冷的眼神:“王将军,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必须坚守到大军登陆时为止,不得临阵脱逃,不然军法从事!”

    说到这里时,王世积的眼中杀机一现,即使在这浓雾之中,也刺得王华强心中一惊,那阵不祥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王颁的黑脸抽动了一下,大声说道:“末将谨遵将令!”言罢执令箭退下,和王华强一起站到队尾。

    接下来王世积一阵调兵遣将,在场将校人人都有差事,分批渡江,各领其命,第一批渡江的则是王世积自己和那个名叫皇甫孝谐的仪同。

第二十三章 寒夜偷渡

    将令下达后,大家各自回营作最后的准备,浓雾中只听得远方巨大的马蹄声与甲叶撞击的声音,显然是远方的骑兵在开始调动,近处的船工们开始喊着号子,把一艘艘的船放到江里。

    为了掩盖这里巨大的声响,整个长江沿岸的所有隋军营寨,都是拼命地擂鼓敲锣,这一个多月来天天如此,陈朝官兵早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了,以为这又是隋军的疑兵疲兵之计呢。

    远处雾中的那些战船,连停都没停一下,正常游过,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船上的陈兵们也是一阵子敲锣打鼓,跟这对岸的隋军象是在搞联欢,又象是在发泄自己在这大年夜里都摊上这巡逻差使的不满。

    王颁带着王华强等人回到了江边,王华师和王华伟正带着部下在这里等候,这会儿一看到两人就迎了上来,王颁简单地跟大家交代了任务,整队待发。

    王华师看了一眼王华强,突然笑了起来:“二弟,你的绑腿又松了。”他弯下了腰,帮王华强系起绑腿来。

    王华强的心中一阵感动,从小到大,长兄如父,大哥比自己大了有三四岁,自己的武艺也一大半是大哥手把手教的,在他眼里,自己永远是他需要保护的小兄弟。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为了保密,这里都没有生火,大家手拉着手,按着上船的顺序,坐成一条直线,静静地等着戌时的到来,众人嘴里呼出去的白气,很快就纷纷地湮没在浓浓的白雾当中。

    王华强坐在王颁的身边,看着他的双眼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连那“彭彭彭”的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王华强知道,忍了几十年的父仇终于有报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呢。

    不知不觉中,听着那一阵阵江水拍岸的声音,王华强的心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酉时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江上的雾气却是越来越重。

    王华强的心潮也如同这江山一样起伏不定,虽然他现在的年纪不到二十,可是前一世几十年的经历,早已经能让他心静如水,今天这样无故地心慌,却是第一次。

    会是因为真正要上战场了才会这样吗?王华强这样问着自己,他也不知道答案。

    王华强正暗自思索着,却听到后面有人打着梆子,急道:“戌时已到!”

    王颁长身而走,他的声音不算太高,但中气十足,在这静谧的夜里,六百多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上船,所有人衔枚,有出声者斩!一切看我船上的火光行事!”

    所有人都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人人的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是为衔枚,渡船里铺了厚厚的草,大家一个个翻身跃入,那些与船板撞击的声音,在这涛涛的江水声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远处的江面上,一片漆黑,最近的一点亮光也在十几里外,时值年底,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天,陈朝战船在这夜间的巡逻已经少得可怜,而那火光则是战船位置最好的界定。

    一切都和这几个月来在江上训练的情况一样,六百多人不消片刻便全部跳上了船,缆绳被留在岸上的十几名军士解开,载着众人驶向了茫茫的夜色中,那片漆黑的江水,混合着浓浓的白雾,就象未知的命运,压得大家心中一片沉重。

    船工们不敢喊号子,只有后面鞘公把舵时那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混合着船桨划水声,在众人的耳边回荡,江面上依然没有半点火光,而对岸的陈朝巡逻队经过时的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茫也不见一星半点。

    麦铁杖早就摸清了他们巡夜的规律,酉时二刻会经过这里一次,下次再来时,差不多要到子时以后了,而江面上的战舰,基本上整夜都不会开过来,只要上了岸,就可以迅速地开辟出一块登陆地点。

    雾越来越浓,王华强在船上,就连刚下水时还看得见的隔壁两只船,也看不到了。夜凉如水,在这不知尽头的漆黑大江之上,举目四顾,除了雾只有江水,困守着一条孤零零的木船,给王华强的感觉就是那种彻骨的寒意。

    王颁的嘴里没有咬木棍,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地闭着,自上船以来,他一直就坐在船边,伸手入江,感受江水的流向与速度,这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站起身,低声说道:“大家准备,离江岸大约还有一百步。”

    船上沉默不言,低头闭目的众人一下子都来了情绪,纷纷抬起头来,更有几个站起身,向着对面张望,王华强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四处张望,而是低头从脚下捡起了一枝早已经备好,涂满了松脂的火把,递给王颁。

    王颁微微一笑,掏出怀中的火石,他的手有些发抖,连擦了几下才把火打着,点燃了火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向明亮了许多。

    王华强站起身,定睛一看,惊喜地发现江岸已经在离船头只有三十步左右的地方,浪涛一阵阵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而对面的岸上,几乎在同时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王华强的心中一阵激动,这应该是对面接应自己的麦铁杖在对信号,于是王华强按照约定,把火把举上举下,一连三次,而对面的那点火光也是按约定暗号,划了三个圈。

    没错,确认是麦铁杖无疑,按照约定,他就算落入敌手,也会打出另一个三次急上急下的信号,让众人紧急撤离的,而不会是刚才这三个圈。

    王颁沉声下令:“全部上岸,有畏缩不前者,斩!”

    十几条船纷纷靠上了江岸,船上的六百多人嘴里衔着钢刀,从船两侧纷纷跳下水,溅起一片片的浪花。

    王华强把火把往江里一扔,也有样学样地咬着钢刀,踩上船帮,跳了下去,一入水即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这深冬腊月的寒夜里,即使长江因为奔腾不息而不至于结冰,江水浸到腿部腰部,也会让人感觉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王华强在出发前也用油脂抹了身,仍然觉得下半身瞬间要像冻住了似的,连牙齿也开始打起战来。

    好在江水不深,王华强下水的地方离江岸只有十几步,江水深度只及腰间,这里的水势不算太急,王华强入水后马上就站定了。

    王华强的脚底象是踩到了硬硬的石子,不似在河里训练时那松软的土质,就这样,王华强咬着牙,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江里漫步,每迈开一步都显得那么地艰难。

    下水的众人也都和王华强的感觉类似,大家自发地找到附近的人,手挽着手,前后相继,如此一来,效果好了许多,不用片刻,许多人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上了江岸。

    只在这江水里行走了十几步,王华强就给冻得嘴唇发紫,浑身上下象筛糠一样地发着抖,环顾四周,浓雾之中只能看到几尺以内的人,也大多和自己一样,脸色惨白。

    王华强开始真心佩服起麦铁杖,居然能在这种温度的江里游来游去。

    正思索间,王华强的肩头被人拍了拍,举头一看,王颁也是脸色发白,对着自己笑了笑,一指前方百步开外的那点火光,说道:“一定是麦铁杖带人来接应我们了,看起来人还不少呢。”

    王华强就势看去,茫茫白雾中,那点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火光的周围一片人影幢幢,为数着实不少。

    王颁看了一眼附近,视线所及之处,起码有百余人已经上岸了,稍远一点的江里,还不停地能听到“扑通扑通”的下水声,想来是其他几条船上的人正以火光为信号,向这里集合呢。

    王颁和王华强并肩迎了上去,走得二十多步,便看到了高举着火把,黑脸长腿,一身夜行劲装的麦铁杖。

第二十四章 江南故人

    在麦铁杖的身边,则是一百多个须发斑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一个个居然还穿着陈旧的皮甲,戴着头盔,有人挎刀背弓,有人扶着长槊,颤颤巍巍地向着王颁走来。

    王华强看这些老头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还这样全副武装,心中一阵好笑。

    这些老头一看到江北的人过了江,一个个激动地老泪纵横,有个看起来为首的独臂老者,脸上有两道长长的刀疤,张着那张缺了一半牙齿的嘴,不停地问道:“二公子来了吗?二公子在哪里?”

    王颁的眼泪也快掉下来了,连忙上前几步,站到了独臂老者的面前:“你就是福全叔吗?我是王颁啊,你还认得我吗?”

    火光下,那名叫做福全叔的独臂老者睁着浑浊的眼睛,仔细地盯着王颁的脸看,好一阵,才喃喃地说道:“象,象,实在是太象了,二公子就是当年的雄信将军啊!”

    王僧辩当年最初是在当时南梁的湘东王,后来当了梁元帝的萧绎手下任职,先后任过参军,司马等职,最后官至竟陵太守,号雄信将军。

    这位福全叔就是在那时候已经跟了他的亲兵部曲,所以开口就是雄信将军,而不是后来王僧辩消灭候景后被封的官职--征东将军。

    王颁擦了擦眼泪,说道:“福全叔,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们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大家报仇雪恨的。对了,这位是王华强王大都督,跟我一起过江的。”他说着用手一指王华强。

    福全叔看着王颁身后那六百多名黑衣黑甲的关中大汉,激动地说道:“好好好,真不愧是雄信将军的公子,不枉俺们这些老兄弟等你这么多年。

    你看,俺们把当年的盔甲都穿上了,就是要跟着二公子一起杀进建康,灭掉老贼陈霸先一手建立的陈朝,俺们虽然老了,但这次一定不会落在后面的。”

    王华强的心一沉:看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走路都困难,哪能打仗?

    王颁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渡过了最开始时的激动后,也不再说话。

    那福全叔似乎是看出了王颁心中所想,哈哈一笑:“二公子,不用担心,俺们这些老家伙只是来撑撑场面的,真正上阵打仗,还是得靠年轻后生们才行。

    二公子请放心,这回俺们都是把全族的壮丁都带来了,他们多数是庄稼汉,有的是一把子力气,还有些人给陈朝狗皇帝欺负得实在活不下去了,落草当了好汉,这回一听说二公子要过江,全都跟过来了,说是要为雄信将军报仇。”

    说到这里,福全叔回头向着来处喊道:“都快过来见过二公子!”

    王华强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重,这上千人的串联,人多嘴杂,万一出现几个想去陈朝官府领赏钱的反骨仔,那一切都完了。

    王颁却好象没有这方面的担心,看着远处雾中奔过来的一大波壮汉,哈哈一笑,拱手行礼:“有赖各位壮士不弃,共襄盛举,今天我王颁代先考谢谢大家了!”

    这帮年轻后生跟前面的那帮老家伙不同,都是一身的布衣,除了有两百多个人一袭黑衣劲装外,手执钢刀,其他的人都是衣不蔽体。

    那些穷哈哈中,不少人满脸的菜色,在这寒风中冻得琴琴发抖,而手里拿的多数是木棍、草叉之类的,王华强甚至还看到有几十个人扛着锄头就来了。

    王颁看到了这些人,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那福全叔没有发现王颁表情上这些微小的变化,仍然兴奋地向王颁介绍着:“这位刘长山,他的父亲刘三刀,是当年雄信将军的亲卫,老贼对雄信将军下手的时候,刘三刀可是死战到底,最后给砍成一团血泥。”

    福全叔说着说着,想到当年往事,又不自觉地老泪纵横。

    王颁心中也一阵酸楚,对着那刘长山抱拳道:“刘兄弟,令尊走得壮烈,是条汉子,我代先考谢谢你了。”

    那刘长山是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看起来孔武有力,一身的犍子肉,头上扎了一条黑色布带,身上穿了件补丁织成的衣服。

    刘长山听到王颁的话后,哈哈一笑:“二公子,俺们这回就是为王将军,还有俺爹报仇的,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后生小伙子都跟俺一起来了,大家全都跟姓陈的不共戴天,要怎么做,全听你二公子的!”

    王颁用力地拍了拍刘长山的肩膀。福全叔又一指那帮黑衣人中间,为首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瘦子:“这位是历阳一带有名的好汉马三爷,他爹马二壮,当年也是大公子的贴身护卫,为了掩护大公子逃出去,死守着城门口,中了三十多箭还没有倒下。

    马二壮的留下三个小子,这位马三爷就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两个哥哥也是绿林好汉,先后都被陈朝官府害了,马三爷二十年来在历阳一带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杀富济贫,要是没有他的接济,恐怕俺们这些老兄弟也活不到现在。”

    王颁整了整自己的头盔,对着那黑衣大胡子马三爷一个长揖及腰:“马壮士,王颁代先考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马三爷笑了笑,抱拳回了个礼:“二少爷,咱爷们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什么礼数,当年俺爹死得仗义,俺的两个哥哥也都没给咱马家丢脸,俺爹在的时候就常说,做人一定要讲义气,要知恩图报。

    俺爹的命当年就是王大帅给救的,俺们马家也应该为王大帅尽忠,二少爷你敢孤身入陈朝,我马老三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王颁哈哈一笑:“马壮士,现在我们大隋已经大军压境,我这些人是先头的,后面百万大军就等着我们的信号呢,马上就会杀过江来,踏平陈朝,到时候论功行赏,今天在场的诸位都有大功,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

    听了王颁这话,所有在场的人都暴喊了一声“好”!紧接着,马三爷手下的那些黑衣汉子们就开始兴奋地议论起这一仗下来能得到多少赏赐,这劲头可比刚出来时要强多了。

    王华强心中感叹,果然忠义二字还是没有真金白银的赏赐对人的刺激更大。

    王颁跟马三爷说完话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一一结识这些人了,他高声说道:“诸位,请静听我一言。”

    刚才还在交头结耳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大雾依然弥漫着,不知何时,在场的众人都打起了火把,照得这一带亮堂了许多,王华强刚才还没有察觉,这一下静下来后突然发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一沉。

    王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这才是他现在开始训话的主要原因,只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回荡着:“各位,感谢大家的忠义之心,这么多年来,让大家受苦了,今天王某冒死踏上江南故土,就是带大家报仇,让大家翻身的。

    现在陈国的军队还没有发现咱们,对岸隋军的天兵已经整装待发,我们现在赶快清楚出一块五里长,三里宽的登陆场,供对面的大军登陆所用。

    然后大家为大军引路,一起攻击建康城里,到时候陈朝皇帝和狗官们家里的东西,大家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王颁这话一下子让所有人都象打了鸡血一样,欢呼雀跃,这江边的火光一阵乱晃。

    王颁继续高声叫道:“现在我来安排一下任务,马三爷的兄弟们和我带来的部曲都执刀戒备,尤其是要防守住东北边建康城那里可能过来的敌军,刘长山兄弟请带着你的人,抓紧在这江边清出一块空地,堆起三个柴堆,点起大火,给对岸作指示。”

第二十五章 夜袭

    这些庄稼汉们听完后,直接转身向着来时的地方跑去,那里有片树林,枯枝应有尽有。而那一百多老兵则指挥起马老三的人,在树林里抓紧时间砍树,做成路障堵住建康通向这里的道路,江岸边顿时变成了一阵热火朝天的工地。

    王华强悄悄地走到了王颁的旁边,只见王颁低声对着麦铁杖问道:“羊翔和裴蕴通知到了吗?”

    麦铁杖点了点头:“昨天我一上岸后,先是通知了福全叔,让他带人来这里集合,然后就去建康找他们两个了。羊翔现在领着亲卫们担任幕府山那里的沿江巡防,他说今天晚上就趁夜来这里,裴蕴也在城外自己的庄子里,说了今天晚上会赶到。”

    王华强紧跟着问道:“他们可曾说了是几时几刻到?”

    麦铁杖摇了摇头:“因为我来的时候,你们没跟我说好是几时过江,所以我也没法跟他们约得太详细,只说了今夜子时前赶到这里,现在快到亥时了,我想他们应该快来了吧。”

    王华强压低了声音,对着王颁说道:“景彦,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多人里,若是有一个人起了歹心去报官,那我们今天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有就是羊翔和裴蕴,现在还不到,实在不能让我放心。”

    王颁连忙捂住了王华强的嘴,低声道:“其实我现在也和你一样的心思,只是事已至此,也骑虎难下了。送我们过来的渡船这时候也都回了江北,大家已经没有退路啦。

    华强,赶快带着我们的兄弟们抢占这附近的有利地形,再派些人做些路障拒马之类的堵住大道,只要能撑到王将军的大军到,我们就安全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对着麦铁杖说道:“麦壮士,请你务必要保护好王将军,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言罢,便转头向着那六百多从江北带来的关中壮士们跑去。

    王华师和王华伟正带着大家守在这里,天太冷,所有人都不停地跳着,保持自己身体的热量不至于流失得太快。

    看到接应的人都点起了火把,这些人也都纷纷效仿,几百枝火把一点,大家也感觉没那么冷了。

    王华师一见到王华强,就说道:“现在我们做些什么?这么一大团火光,想必南人也会有所察觉,时间拖太久,就危险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快抢占附近的高点,大哥,我们分头……”

    王华强话音未落,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羽箭破空声,紧跟着就是几声惨叫。王华强几乎本能地吼了起来:“敌军来袭!”

    王华强的话音未落,北边四五里处的地方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又是一阵羽箭破空之声,伴随着箭射入体的声音和伤者的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远处还在堆柴堆的那些农夫们,一个个吓得扔掉手上的火把,四散而逃。

    王华强飞也似地跑向了王颁,只见他这时完全慌了神,手足无措,而周围的几十个老兵,还有刘长山和马老三,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王华强心中一沉:这王颁又象一年前在兰州那样,一碰到紧急情况就慌神了,他顾不上理会王颁,直接喊了起来:“大家不要慌,继续点火,敌军人数不多,马三爷速速带人出击,消灭他们!事后来左前方的高地处汇合。”

    马三爷迅速地趴到了地上,仔细地听了听,一下子跳了起来,说道:“这位爷说得不错,敌人不多,金云寨的汉子们,都跟老子冲啊!”

    他的话音还在众人的耳朵边回荡着,人却已经冲进了那浓雾之中,在他的身后,那两百多黑衣强盗也都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雾中。

    王华强看了一眼身边还喘着粗气的王颁,说道:“景彦兄,刚才事出紧急,人心不安,小弟只能先僭越一下,还请多包涵。”

    王颁叹了口气,紧紧地抓住了王华强的双手,王华强能感觉到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华强,为兄实在不是指挥作战的材料,这次又多亏你了。”

    王颁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又问道:“只需要马老三的二百多人就足够了吗?好象不太保险吧。”

    王华强微微一笑:“从刚才敌人射箭的数量就知道,他们人不多,如果真的数量很多的话,一阵羽箭急袭至少能射倒几十人,可是我们中箭的不超过十个。

    而且要是他们人多势众,也肯定在羽箭突袭后会趁势冲过来,可是他们却只是在那里敲梆子,没有任何接下来的行动,所以我断定,敌人不会超过五十。”

    站在一边的那个福全叔惊喜地说道:“二公子,你的这位同伴可真是了不得啊,当年雄信将军打仗,也不过如此呀。”

    王华强自谦地笑了笑:“晚辈只是多看了些兵书,纸上谈兵而已,哪比得上各位前辈呢。”

    他的脸上表情虽然镇定,心中却是越发地紧张,从敌人的规模来看,四五十人只不过是陈军的一个巡逻小队,可是这支小队却没有象一般的陈军那样打着火把巡逻,这让他的心里越发地不安,他能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

    王华强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几十步外的王华师和王华伟沉声下令:“大哥,三弟,让兄弟们赶快占据附近的高地,千万不要点火,来不及再砍树堵路了,要快!”

    王华师听到后,带着身后的那六百多壮士飞也似地奔向了远处的雾中。

    王华强转身对着刘长山叫道:“刘壮士,请所有的兄弟们赶快熄了手中的火把,然后让大家抓紧时间堆火堆,只要一点火后,大家就躲进来时的那么树林,千万不要随便跑出来。”

    刘长山抓了抓头,问道:“不点火把的话,怎么捡树枝呀?”

    王华强急得一跺脚:“刘壮士,你就不知道现在这种大雾里,火把是最好的攻击目标吗?天上有月亮,只要看着天上的月亮,大概就能记得自己跑的路。”

    刘长山“唔”了一声,转头吼道:“乡里的兄弟们,都跟我山子走啊,熄了火把,到树林里摸了树枝就回来!”

    刘长山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方,王华强对着王颁说道:“现在情况紧急,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先转移到我大哥那里。”

    王颁摇了摇头,断然说道:“不行,华强,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就是这事不行,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军令在身的,王将军要我们坚持到他们过江才行。现在我们要是跑了,那就是违抗军令,要杀头的。”

    王华强急得一跺脚:“景彦兄,这时候不能死板,现在我们的行踪已经被敌人发现了,我估计很快敌军就会大举来袭,我们呆在这一片空旷,无险可守的江边空地,只会是自寻死路。”

    王颁沉声问道:“那按你的意思,我们现在逃离这里,去高地躲起来,那火还点不点了?这里要是没人防守,我们就算点了火后,敌人再把火堆熄灭,误了王将军渡江的大事,那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王华强急道:“景彦兄,敌暗我明,现在不知道敌人会来多少,如果敌军是小股部队的话,马老三的人足够解决,不会让他们跑过来熄了火的,反过来如果马老三挡不住的,我们这些人在这里也不可能挡住。

    听我的,先撤到高地,看清楚敌人的动向,能打的话就居高临下地攻击,这才有胜算!”

第二十六章 审问

    王颁神情稍缓,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准备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王华强,说道:“等一下,华强,你这样安排,不是害了刘兄弟和马老三他们吗?把他们扔在这里,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王华强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他知道如果不把话挑明,王颁这个书呆子很可能会死赖着不走了。

    于是王华强叹了口气,急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马老三跟官府周旋了这么多年,一旦觉察到南人的大队兵马到来,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这附近的地形我们看过,左前方一里地有个小山包,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马老三也肯定会过去的。

    至于刘长山的那些庄稼汉们,刚才几枝箭就吓得他们四散而逃了,也不可能把命留在这里让人杀,慈不将兵,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安全,必须有所取舍!”

    王颁咬了咬牙,脚象是在地上生了根:“不行,这些人是来投奔我王颁的,华强,尽管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现在我把指挥权全权交给你,你来安排打仗的事,我要在这里陪着大家。”

    王华强急得一跺脚:“景彦,你现在不明白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羊翔和裴蕴反水吗?

    如果我们再傻乎乎地留在这里,万一真的中了陈军的埋伏,不要说我们这些人,就是连王将军的部队也可能全军覆没了,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到高地那里,看清楚情况再说,万一这里出状况,那到时候还要拼死熄掉火堆呢。”

    王颁这才醒悟了过来,点点头:“华强,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赶快向着左前方的那块小高地奔去,后面的这些大爷大叔们虽然个个都上了年纪,但这会儿却结成了战斗的队形,相互掩护着王颁等人。麦铁杖拿了一根一人多高的铁制月牙杖,在前面一马当先的开路。

    几十斤重的铁家伙,在他手上举重若轻,这还是王华强第一次见他使兵器,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这家伙不仅腿劲了得,手上的力气看起来还在自己的两个兄弟之上。

    小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便走到了左前方的高地上,只见六百多名全身漆黑的关中壮士们,正趴在这里,几百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雾茫茫的江岸处,而在这些人最前方的,则是那一百多弓箭手,这会儿已经羽箭上弦,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发动猛烈的箭雨袭。

    走到这里,王华强才松了口气,江边虽然仍是大雾弥漫,但从远处那不间断的脚步声,王华强知道,刘长山还在不断地用树枝堆柴堆呢。

    高地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象是有一两百号人正急着向这里奔来。

    众人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王华强伏耳于地,突然笑了起来,这些人的脚步声不算重,没有穿盔甲,肯定不会是陈朝正规军,他向着周围摆摆手,说道:“没事,是马老三他们。”

    果然,马老三那高瘦的身形率先从黑夜的雾中钻了出来,一看到王华强和王颁,便说道:“这位小哥说的果然不错,就是三四十个陈军的江防巡逻兵,全给我们干掉了,活捉了一个,可惜让那个领头的都督给跑掉了!”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们把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身是血的小兵推了过来,马老三向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这小兵马上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王华强一把把那小兵从地上拎了起来,即使没有火把,面对面也能看清楚他的脸,这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一脸的惊恐,被王华强这样盯着,连眼珠子也不敢转一下。

    王华强的话带着重重的白气喷在小兵的脸上:“我没空跟你废话,答错一个字,立马斩首,回话迟了半刻,马上剁一根手指头,听清楚了没有?”

    小兵连忙点了点头。

    王华强的手一松,让那小兵又重新跪在了地上,而他也在小兵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什么职务?”

    那小兵的声音都在发抖:“小的名字宋二喜,在巡防营里任差事。今天是跟着李都督出来巡江岸的。”

    王华强继续问道:“你们巡江岸,今天为什么不打火把?”

    宋二喜说道:“本来是打了火把的,只是李队正看到这里一下子腾起一大片火把,觉得有问题,所以让我等熄了火把,悄悄地过来查看。”

    王华强厉声问道:“那后来你们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人回去报信?快说!”他心中焦急,这一下可谓声色俱厉,眼中的绿光闪闪,着实吓人。

    宋二喜被王华强这突然而来,杀气十足的话语吓得一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王华强抬头对着马老三说道:“马三爷,砍他一根小手指头。”

    马老三冷笑一声,刀光一闪,随着宋二喜的一声惨叫,他的一根左手小指齐根断落,而人也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王颁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悄悄地上前对王华强说道:“华强,真要这么下死手?”

    王华强转头冷冷地看着王颁:“景彦,现在是战场,我是指挥,几千人的生死都系于我一念之间,说出的话就是军令,事事好通融,那也没法带兵了。”

    王颁一看王华强那冷酷的表情,叹了口气,退下不语。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马老三已经给这宋二喜的伤口上药包扎,这宋二喜疼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号叫。

    王华强沉声道:“再敢嚎叫,就砍一只手!”宋二喜吓得一激灵,再也不敢象刚才那样惨叫了。

    王华强继续蹲在他面前,面沉如水:“我再问一遍,这次要是答得慢了,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后来你们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人回去报信?”

    话音刚落,宋二喜就连忙说道:“我们听到你们是从江北过来的,还有什么二公子什么的,隔得远了听不清楚。然后李都督就说先放箭,射死几个贼人,大雾弥漫想必你们也不敢冲过来,还让我们打梆子以壮声势。

    后来雾里冲过来一群贼人,不不不,冲过来一帮天兵天将,我们根本挡不住,李都督也受了伤,骑马先跑了。”

    王华强沉声问道:“一个队是五十人,置都督一名,为什么你们只出来三四十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的兵营难道还不满员?看不到对面的千军万马吗?”

    宋二喜忙不迭地说道:“这些年来北边天天搞这些名堂,开始萧大将军还当了真,集结所有士兵回营防守,可是几次三番地这么搞,大家也就疲了,误了农时不说,还搞得村庄里没了年轻人防卫。

    你们北边的奸细,知道我们南人会把粮食存到仓库,经常趁我们不备的时候点火,这几年我们给搞得村子里都没了余粮,连大军的军粮也不够供应的,从了军后只能喝稀粥,因此没人想去当兵。

    所以大营里现在只有七成左右的兵员,李都督就是我们那个村的里正,这回要不是你们前几个月一直在北边敲锣打鼓的,我们也不会给征来当兵,今天都快要年底了,弟兄们谁也不想出来巡逻啊。”

    宋二喜这些天来也遭了不少罪,这会儿干脆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由于他的话里有不少挺有价值的情报,王华强就一直没有打断。

第二十七章 一触即发

    等到宋二喜说完后,王华强问道:“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第一,那个李都督听到江北有人渡江了,为什么不先派人去回报?第二,你们的大营在哪里,李都督骑马要多久才到,守军有多少,将领是谁?”

    宋二喜张口就道:“小的那个营地就是北边五里处的新亭垒,驻军不过三千,李都督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那里了。现在到年底了,大家平时在垒里都不穿盔甲,就是守垒的刘仪同想集结弟兄们,全副武装地赶来这里,只怕也要至少一个时辰。”

    王华强的心稍稍安了些,继续问道:“附近还有什么大军的军营,江上的水师战舰如何能通知到?”

    宋二喜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但仍不敢有片刻的拖延,他摇了摇头:“好汉,小的不过是一个小兵,只知道呆在自己的大营里,听官长的命令,这些军机小的哪知道?只是听说水军驻在南边的采石那里,至于怎么通知,小的就不清楚了。”

    王华强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福全叔说道:“福全叔,麻烦你把此人看管起来,千万别让他跑了。”

    福全叔狠狠地瞪了那宋二喜一眼,说道:“王都督,还要留着他吗?”

    王华强点点头:“这次大隋起兵灭陈,是兴兵除暴,吊民伐罪来的,要是滥杀无辜,不行仁义,那无法得到江南的人心。以后这个人也会是大隋治下的子民,他既然已经交代,就没必要再取他性命,看着不要让乱跑就是。”

    王华强说完后,福全叔带着两个老兵把那宋二喜给押了下去。

    王华强看了一眼王颁,说道:“情况还不算太坏,我最担心的羊翔反水的事情没有发生,但现在陈军也知道我们的行动了,那三千守垒士兵一定会赶过来的,而且后面也肯定会有援兵。

    万幸的是江上的水军现在还得不到消息,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如果晚了,江面被封锁,那就来不及啦。”

    王华强转头对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说道:“华伟,你留在这里带着弓箭手们,如果敌军来到,听我的信号,锣声一响,就去射他们的中军和后军。

    大哥,你跟我现在到江岸上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撑到王将军他们过来,刘长山的那些庄户人是打不了仗的,这里能战斗的就是我们这六百多人,还有马三爷的两百多兄弟了。”

    马三爷冷冷地说道:“现在没两百了,刚才一仗,折了二十多个兄弟,伤了十几个,现在连我在内还有一百六十多个能动的。”

    王华强点了点头,对麦铁杖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你和福全叔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王大人,要是羊翔和裴蕴带兵来了,叫他们第一时间来战场上帮忙。”

    王颁站起身,双目炯炯:“华强,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我王颁虽然是文官,却也不是懦夫,我跟你过去。”

    王华强摇了摇头:“景彦兄,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裴蕴和羊翔都要看到你才会安心。而且江边那里我不能不去,不然刘长山心里起疑,可能连火都不点了。

    现在时间紧迫,你在这里守住这块高地,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行兵布阵方面多听听福全叔的,他有经验。”

    王华强说完,头也不回地奔下了高地,在他的身后,除去弓箭手外,马老三和王华师手下的六百多名黑衣人也纷纷抽出兵刃,奔了过去。

    小高坡离这江边只有一里左右,王华强等人转瞬就奔了过去,这会儿反正已经暴露了行踪,王华强干脆让所有人都点起了火把,几百支火把一点,照得方圆一里左右一片通明。

    透过白雾,只见江边已经堆起了三个大柴堆,刘长山还在指挥着人不停地向柴堆上加着柴,但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一看到火光,便向这里看了过来,与王华强四目相对后,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王华强赶上前两步,沉声问道:“刘壮士,为什么还不点火?”

    刘长山的眼神中有一丝慌乱,说道:“这会儿敌军随时可能来袭,我的这些兄弟都是乡下人,没见过打仗,会慌,要是二少爷不在,他们会以为自己给扔下了,哪敢点火啊。”

    王华强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刘长山的肩膀:“二少爷是来解救在江南受苦的各位,怎么会扔下大家呢?刚才二少爷说了,还要带大家进建康城去发财呢。可是你们要是连个火也不敢点,自己好意思跟二少爷进建康吗?”

    王华强转头一指自己手面这帮披甲执刀的壮士们:“你看,我把战士们全给带来了,就是保护大家的,你们还犹豫什么呢,快快点火吧。”

    刘长山面露喜色,拿过一只火把,在三个大柴堆上点起火来,顿时,三个巨大的火团照亮了整个夜空。

    王华强心中窃喜,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对着刘长山说道:“刘壮士啊,这火点起来了,你们的任务也完成了,现在就按我刚才所说的,退到林中吧,这里由我们这些人看守就行。”

    刘长山的脸色一变,说道:“王都督,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庄稼汉吧。虽然我们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忠义二字,今天既然来了,就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早就舍得豁出一条命啦。要是一会儿真的打起来,你们在前面拼命,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呢。”

    王华强心中一阵得意,兵书上说的果然没错,请将不如激将,这些朴实的庄稼汉们和马老三手下的那些山贼强盗不同,光靠重利引诱,效果不是太好,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为了义气,他们也会留下来战斗的。

    但王华强也清楚,这些人没有经过军事训练,靠血气之勇撑得一时可以,时间一长,在训练有素的敌军列阵攻击下,最后还是只会溃散,毕竟在生死面前,什么忠义、热血,都是狗屁。

    于是王华强激动地点了点头:“各位壮士果然是义薄云天,王某佩服。只是兵凶战危,大家未经战阵,不习阵法,如果打头阵的话,容易被敌军冲散,刘壮士,你们先在这里待命,一会儿混战的时候,听我号令,一旦听到三声急促的梆子声,你就马上带人上前攻击,记住,放下武器的敌军,不许杀!”

    刘长山用力地点了点头:“王都督,你就放心吧,俺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王华强笑了笑,转头对着马老三说道:“马三爷,刚才你消灭了那些陈军的巡逻队,立下了本战的头功。

    你的人刚才折了不少,这一战先埋伏到那东北的树林里,一旦打起来时,看准机会直冲敌军的中间位置,要是能斩杀了敌人的大将,就是首功一件,到时候我一定会请二少爷向晋王殿下,不,直接向皇上为你请功。”

    马老三哈哈一笑:“王都督,你就瞧我们的吧,我的这些弟兄,个个都不含糊,不会让你失望的。”

    马老三说到这里,带着他的百余名手下熄灭了火把,奔向了那片树林,王华强突然发现他的手下里有不少人都穿上了陈军的皮甲,还有些人举着矛槊,想必是从那些战死敌军的尸体上搜刮的,这山贼本性还真是显现得淋漓尽致。

    王华强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向前走了十几步,王华师紧跟其后,低声说道:“华强,在小高地时你不是说军令如山的吗?怎么刚才对刘长山和马老三这么客气?”

第二十八章 王世积的阴谋

    王华强叹了口气:“不一样的情况,在小高地时,我刚从景彦手上接过指挥权,那时候一定要有威严,加上军情紧急,当时急着要从那个宋二喜嘴里套出口供,所以手段凶残了一些。

    但现在我的指挥权已经稳固,需要做的就是发挥每个人最大的长处了,那马老三山贼出身,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现实的好处,加上前面让他打头阵折了一些兄弟,这一次要是再让他顶前面,只怕他会直接退出,所以我只能安排他打埋伏,然后在战利品上多给他许诺,让他觉得有利可图,才能哄他打这一仗。

    至于那个刘长山,还有他手下的庄稼汉们,有把子力气,也有参战的热情,刚才给我一激,倒是可以一战,但是他们没当过兵,未经训练,如果正面跟结阵而战的敌军对上,只派一触即溃,还会冲散后面的阵形。

    大哥,这场恶仗,我只有靠你了,陈军应该也是急着来这里阻击,第一波的进攻一定会非常凶猛,你和这五百壮士只有顶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击,形成混战,我才能让后面的刘长山他们趁乱杀入,弥补我们人数的不足。”

    王华师拍了拍王华强的肩膀:“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大哥全听明白啦,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

    他回头对着那些黑衣壮士们吼了起来:“兄弟们,可别让江南人小瞧了咱们这些关中好汉,封官领赏,就在今日!”

    五百多黑衣黑甲的壮士,在这几个月里早就被王华师高强的武艺和豪爽的为人所折服,这会儿听他的话,一阵呼喝,跟在王华师的后面,就冲向了北方。

    王华强看了一眼北边的陆上,一条不算短的火龙已经开始向这里移动了,而几声马嘶远远地传来,听起来离这里不到五里,那一定是新亭垒中的敌军出动了。

    王华强扭头看了看江面,依然是浓雾深锁,看不到任何渡船的影子,也不知道王世积是否已经开始行动。

    天空中渐渐地飘起了小雪,朵朵雪花落在了王华强的脸上,他仰头看着那黑暗的夜空,月亮在乌云中若隐若现,远处的金鼓之声已经开始变得清晰可闻,王华强在心里喃喃地说道:“还来得及吗?”

    与此同时,在江北的隋军营地里,一片忙碌,王世积将袍大铠,目光阴冷,盯着对岸一条长达两三里的火把长龙,正向着江对面的三个大火堆处逼近。

    在王世积的身边,五百条渡船已经整装待发,船舱里挤得密密麻麻,披着马甲的高头大马上,每匹都骑了一两名战士,举着长槊,也跟他一起望向对岸。

    皇甫孝谐低声对王世积说道:“将军,陈朝人好象已经发现我们的渡江企图了,再不走的话,怕是要来不及了,万一南边的陈军战船也赶来,我们恐怕今天就没办法到对岸啦。”

    王世积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微笑:“孝谐,你带十只金翅战船,靠到岸边,等他们打起来以后,一通乱射,记住,向着人群里乱射,不用考虑敌我。”

    皇甫孝谐吃惊地张大了嘴:“什么?将军,您不打算从这里渡江了吗?”

    王世积哈哈一笑:“你当我真会被王华强这个小兔崽子牵着鼻子走吗?这次要是让他得了首功,那我以后还混什么,他的家产我也就不用想了。

    你可别忘了,他的那个死鬼爷爷当年可是西域首富,要说他家就这点钱,骗鬼才不信,当年王杰一娶了他的那个死鬼奶奶,就辞官不做,开起了商铺,没有个几百万的家底,会这样?”

    皇甫孝谐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与激动:“啊呀,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深谋远虑啊,那姓王的小子,自以为是,上次敢当面顶撞将军,这回活该让他死了。老实说,您这阵子对他这么客气,我们都看不过眼呢。”

    王世积的眼中凶光一现:“我得让他先过江,我手下的铁骑需要一块平地,本来新亭垒那里是最合适的,那是块高地,我的骑兵可以居高临下地冲击,实在打不过了也可以据垒固守。

    但陈人也不是傻子,那里肯定留有重兵防守,这下好了,我让王家三个小子带了他的人在江边拼命,调开新亭垒的守军,我正好去占了新亭,运气好的话可以连夜直攻建康城,哼哼,要是这一次让我偷袭得手,什么贺若弼,韩擒虎,到时候只能吹胡子瞪眼睛,也无可奈何了,哈哈哈哈。”

    王世积想到得意处,一阵放肆地狂笑。

    皇甫孝谐一脸的諂媚,声音中也透出一丝萎琐:“大将军,高,实在是高!您到时候破国擒王,封个上柱国,开国公,甚至是出将入相,当上仆射,纳言,也是稳稳当当的事。我们这些小的跟着你,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王世积突然停住了笑声,扫了皇甫孝谐一眼,眼神阴冷,吓得皇甫孝谐一哆嗦:“为了让我能顺利地在新亭垒那里登陆,你一定要想办法拖住陈朝的部队和姓王的小子。

    我手下的战船一共就十艘,这回全给了你,我自己的船队就得在没有护航的情况下到上游十里外的新亭偷渡,风险不小,所以能不能拖住时间,就看你的了。

    孝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可一直没有亏待过你,把你从一个小兵提到了仪同的位置,以后我建得大功,你的好处肯定也少不了,就是以后去接收姓王的小子家产,也肯定有你一份的。”

    皇甫孝谐涎着脸,点头哈腰地笑道:“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只是您在新亭垒那里没有这三个火堆指引,现在又是这么大的雾,在这江里要游个十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世积“嘿嘿”一笑:“我一切早有安排,如果没有把握在新亭垒上登陆,也不用这么费事了。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在两边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乱箭射他们,那些万均神弩也给我用上。最好能把王家三个小子全给解决了,省得我再到他家去跑一趟。”

    皇甫孝谐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眉头一皱:“将军,要是江上的陈朝战船也过来了怎么办?燕子矶那里要是看到这边闹腾得这么厉害,出动战舰来这里,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事情。我这十条船可不够打啊。”

    王世积冷冷地说道:“慌什么,我们这十条船可都是贺总管特地支援过来的陈朝战船,跟他们水军的船一样,你们打上陈朝的旗号,万一陈军的战船过来了,也会拿你们当自己人。

    江上雾这么大,你们只要向着岸上混战的双方射箭就行,找个机会就可以自己撤了。记住,只有看到新亭垒那里火起,才准撤。不然的话,嘿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什么结果自己也清楚哈。”

    皇甫孝谐一下子撞上了王世积那杀机一闪而过的双眼,吓得再也不敢说话,连声应是。

    王世积换了一副笑脸拍了拍皇甫孝谐的肩头:“孝谐啊,你我虽有上下之分,但我却一直拿你当成兄弟,这么多年,哥哥我也一直待你不薄吧。

    这次作战,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在这里拖住陈朝的水陆两军,让他们不能驰援建康,只要我一占新亭垒,点起烽火台,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到时候可以来新亭垒这里和我会合。

    哥哥我和这一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就在你的身上了,事成之后,我一定保举你是头功。”

第二十九章 伏击

    皇甫孝谐虽然脑子不算太聪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这王世积对他其实跟对那王华强一样,当成了一枚棋子,就要在这里拖着陈朝的水师呢。但如果现在敢说半个不了,只怕人头不保。

    于是皇甫孝谐一边在肚子里不停地问候着王世积的祖宗十八代,一边装得一脸忠义,拱手行礼,几乎要挤出两行眼泪流下来:“将军,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一兵一卒去坏新亭垒坏你大事的。”

    王世积哈哈一笑,转头向着渡船走去,皇甫孝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摇摇头,无奈地向着另一边的十艘金翅战舰走去。

    王华强稳稳地坐在一张胡床上,身边的十余名护卫都举着盾牌,前方的浓雾中,喊杀声震天动地,离这里却是越来越近,王华强的神态自容,仿佛外界的战斗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刘长山就站在王华强的身后,眉毛都在不停地抖动着,他听着远处的杀声和垂死者的惨叫声,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王华强说道:“王都督,我看前面的兄弟快顶不住了,这打杀声已经后退了半里多,火光也越来越近了,让咱们上吧。”

    王华强镇定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敌军还是结阵而战,阵形没有散,你听前面的声音,不停地有海螺的号角声,那就是敌军前排的都督,以这个来让自己前排作战的士兵们轮换,而羽箭的破空声则不绝于耳,那是敌军后排的弓箭手一边前进一边在射击。

    现在他们的阵形没有散,而我们的战士也一直在咬牙苦战,没有崩溃,所以现在还不是你们出动的时候。”

    刘长山咬着嘴唇,说道:“可是俺们总不能这么眼瞅着前面的弟兄们拼命,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吧。王都督,俺们并不怕死,只要你让俺们上,一定能打退狗日的。”

    王华强摇了摇头:“刘壮士,现在是在打仗,你们现在是军队里的士卒,不再是能由着自己性子的庄稼汉,我一定会在最重要的时机让你们出击的。”

    王华强话音未落,前方突然暴发出一阵巨大的呐喊声,几百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拿住刘仪同了,拿住刘仪同了!”紧接着陈军的海螺声和弓箭破空的声音好象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转而响起一片冲撞的声音和惨叫声。

    王华强知道这一定是马老三开始伏击了,他不是关羽,没有三千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但是在这浓雾之中这么一咋呼,还是非常管用的,至少现在的敌军,已经明显开始混乱了。

    王华强站起身来,对着身边那几个手持铜锣的士兵厉声喝道:“快,赶快鸣锣,用力地敲!”

    一阵紧密的锣声响起,在这江边的夜空中弥漫着,而紧接而来的,则是东北处的那处小高地上传来的羽箭破空之声,这次王颁带来的这一百多人都是北地边关一带的神箭手,膂力过人,射箭能力超强,这一下听到锣声后,一下子就把几百枝箭泄到了陈军后军那打着火把的密集队形中。

    王华强抽出了身上的战刀,直指前方,对着刘长山吼道:“该我们出场了!”

    刘长山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了,对着后面同样望眼欲穿的八百多名庄户们吼道:“乡亲们,冲啊!第一个上的壮士!”

    这八百多人炸出一声惊雷般的吼声,操着钉耙、草叉、锄头、木棍这样的家伙,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飞奔出去。

    王华强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和刘长山一起冲在这些人的最前面,跑出一百多步远,只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两千多人都在这里手执兵器,咬牙瞪眼地厮杀着。

    南陈的士卒们穿着土黄色的衣服,和王华师手下的那五百多名关中战士一袭黑衣黑甲的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十来具黑衣尸体和二十多具陈军的尸体,看样子前一阵手持短兵器的关中战士们面对正规战阵,吃亏不小。

    但现在,陈军的阵形已经完全被打乱,黑衣战士们冲散了对方第一排的盾牌阵,正用手中的刀剑猛砍猛刺敌军的前排士卒,而举着矛槊等长兵器的陈军士兵,被这些人近身攻击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光是王华强转头四顾的这几分钟时间,就倒下了三十多人。

    冲在黑衣壮士们最前面的,是身形明显比其他壮士还要魁梧,个头也高出半个头的王华师,他举着一把双手大砍刀,胸前的甲胄上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而随着手上砍刀的挥舞,带起一片断肢飞血,总会有几个倒霉的陈兵惨叫着倒地。

    王华强压抑着自己强烈的上阵杀敌的冲动,迅速地判断起战场的形势:

    陈军本来是标准的前中后三军的攻击前进阵型,可是却被高地弓箭手的箭雨急袭和马老三的伏击一下子打乱了阵脚,前面第一线的部队在一瞬间的慌乱中被王华师的关中壮士们趁乱近了身,现在的阵形已经完全崩溃。

    而刘长山带着的庄稼汉们从那些被关中战士打开的缺口里不断涌入,把陈军前军的阵势一下子冲得七零八落。

    这些庄稼汉看到被打倒在地上的陈军士卒便是棍棒和草叉一顿招呼,继之而来的是几十只臭哄哄的大脚,打得这些倒霉的陈军士兵再也不能动弹后,庄稼汉们兴高采烈地捡起他们遗失在地上的兵器,继续向前冲去。

    从王华强刚冲过来,到扫了一眼战场的形势,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就这一会儿,陈军已经向后退了四五十步,地上土黄衣服的尸体足有三四百。

    剩下的陈军前军,已经人人胆寒,在几个抽刀持剑的都督和帅都督们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勉力作战,且战且退,最前方的士兵们拼命地用矛槊乱捅,想要拉开与敌军的距离,重整队形。

    王华强飞快地从敌军的队伍里看到了为首的前军敌将,他穿着一件与众不同的锁子甲,一身红色战袍,戴着亮银盔,在这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地晃眼,黑脸膛,大胡子,正手持宝剑怒吼着,把一个个不断后退的士兵向前推,而他身边围着的十几名护卫更是直接证实了他的身份。

    王华强再无迟疑,左手从身边一名护卫的背上一下子抓下了一把长弓,右手从他斜挎的箭袋里抽出一枝长杆狼牙箭,搭箭上弦。

    这弓不算太强,二石左右,王华强缓缓地拉开,牛筋制成的弓弦拉到了他的脸上,眯起右眼,左眼里只剩下那名持剑的敌将。

    王华强的手很稳,完全没有受到这漫天杀声的影响,而强劲江风吹得那摇晃不停的火光也完全没有干扰到他的瞄准,七十多步的距离,正好在射程以内。

    王华强的手指猛地一松,贴在右眼皮上的那根牛筋剧烈地一抖,便和王华强的脸脱离了接触。

    那枝长杆狼牙箭呼啸着离开了这张大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又稳又准地射中了那名敌将的咽喉。

    持剑敌将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宝剑,左手抓住自己喉咙上插着的这枝长箭,右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挥舞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直接向后倒去,两腿一蹬,再也不动。

    将者军之胆,刚才陈军的前军之所以没有完全崩溃,就是靠了这个主将的极力弹压。

    这一下此人自己也中箭身亡,其他几个也抽剑呵斥着士卒们保持战线的都督们一下子全都傻了眼,而处在最后两排的几十名陈军士卒则二话不说地扔掉武器,掉头向后夺路狂奔。

第三十章 出卖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第一个逃兵的出现带动了他身边一整排的士兵一起逃跑,而本就战意阑珊,边打边退的前排士兵们这下子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最前排的那些士兵们本就已经胆寒,这会儿干脆直接扔掉兵器,跪倒在地,举手投降,而后面的士兵们则争先恐后地向着后面狂奔。

    王华强扔掉了手中的长弓,用尽最大的力气,对着周围的本方士兵们吼道:“全力追击,不要捡地上的兵器甲胄,快,打垮敌军,就在这一举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踢了两个正在地上剥死人衣甲的庄稼汉屁股。

    王华强这中气十足又充满威严的话,一下子传遍了战场,庄稼汉们都举着手中的刀枪或者农具,呐喊着向前方冲去,而王华师手下的黑衣战士们也停止了就地收割人头报功的行动,追着陈军的败兵一路冲过。

    东北高地上的弓箭手和老兵们也都跟着冲了下来,射完箭的弓箭手们都弃弓抽刀,如下山猛虎一般,从侧面狠狠地撞进了敌军的后军,而老兵们则是径直向着王华强这里奔了过来。

    王华强对着福全叔说道:“福全叔,还有劳你把这些俘虏们看管好,现在敌军已乱,前军冲散了中军的阵型,我要带人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击溃。”

    福全叔精神抖擞地说道:“王都督,俺们这回全都服了你了,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放心吧!对了,二公子要我传话,他在高地等着其他人,现在不能来,这里完全交给你了,接应大军是第一要务,切记!”

    他说完这话,转而向着在前面跪了一片,足有两百多的陈军士兵们吼道:“全都给我把裤带解了,互相把手绑起来,哪个绑松了,别怪爷爷的刀不认识人!”

    王华强已经无意跟这几百个俘虏继续纠缠,现在敌军败相已现,但是仍然有援军到来的可能,必须赶在敌军的下一拨增援部队来袭之前,尽快将这三千陈军消灭,这样才有继续守住的可能。

    王华强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向前奔跑,穿着厚实的皮甲,在这冬天的寒夜里跑得他满身大汗。

    前方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陈军的中军列起了盾墙,却仍然挡不住如犀牛一样横冲直撞的本方前军溃兵,而王华师所率领的黑衣死神们正引着八百多名庄稼汉,一路冲击,见到土黄色的陈军就是一阵猛砍。

    远远的,王华强只看到陈军的主将正骑着高头大马,被手下的亲卫们簇拥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嘴里一通狂叫。

    王华强冷笑一声,这家伙的目标比起前面的那个前军主将还要显眼,居然还骑着马,想必就是那个刘仪同。

    只要自己再复制一把前面的神弓传奇,一箭过去,射死了他,那敌军的中军也就崩溃了,此战即可获胜。

    想到这里,王华强停下了脚步,从身边另一个护卫的身上又抽出了长弓和狼牙箭,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左眼皮也开始狂跳。

    但王华强现在根本来不及去多想,这次关中壮士们带来的所有制式弓都是二石左右。他屏住气,扎起马步,弯弓搭箭,弓弦缓缓地拉到了眯着的右眼处,而他的左眼里,再次只剩下了那名穿着红袍,全身明光大铠的刘仪同。

    王华强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丝冷笑,只要手一松,敌将就会再度落马,但是他这时听到了一阵密集的呼啸声,是上千支箭的破空之声,而眼中的刘仪同,突然在脖子上多出了一枝箭,直接就栽下马来。

    王华强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臂一麻,象是重重地给蝎子蜇了一下,紧接着身边的护卫们就把自己重重地扑倒在地,而利箭入体的声音和惨叫声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回荡。

    躺在那冰冷的冻土地上时,王华强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着,他看到面前矢如飞蝗,不分敌我地倾泻在那举着火把混战着的人群里,无论是陈军的士兵还是本方的人,都被这阵箭雨象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地扫倒在地。

    由于双方都没有铁甲大盾,在这片箭雨的来袭下几乎全无抵抗之力,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互相的厮杀,挥舞着兵器挡起空中的来箭。

    王华强在地上终于看明白了,这阵箭雨来自于西边的江上,浓雾之中,江上的战船完全没有打出任何灯火,他们是对着岸上的火光一通乱射的。

    王华强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惨叫着被密如飞蝗的箭雨射成刺猬,心都在滴血,这时候他顾不得再去击溃眼前的敌军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高声喊道:“全都灭掉火把,退往高地,快!”

    一听到他的这话,在他身边挡箭的几个护卫马上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江里,而江岸边的敌我双方,也都纷纷效仿,转眼间,原陈军中军这里的江岸就变得一片漆黑。

    远处的高地那里响起了一阵锣声,王华强知道那是王颁和福全叔等人冒险为自己指示目标,连忙向那里奔去。随着火光的一片黑暗,由于找不准攻击的目标,江上的弓箭袭击也暂时告一段落,刚才那种箭如雨下的情况,暂时停了下来。

    王华强暗自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只见离这里两百多步的敌军后军那里没有象自己这样熄掉火把,敌军的弓箭全部转向他们那里招呼,惨叫声和长箭入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涛涛的江水声。

    王华强跑了没两步,听到身边有人在叫:“二弟,二弟!”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王华师。

    只见王华师全身上下都被血染得通红,胸前的皮甲上,两三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其中有一刀砍破了甲胄,连里面的皮肉都被砍得翻了出来。

    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截箭杆,显然刚才也中了箭,只是被他一刀将箭尾削断,继续战斗。

    王华强本能地问道:“大哥,你的伤不打紧吧。”

    王华师恨恨地说道:“没事,本来正杀得起劲,却被狗日的从江上偷袭,弟兄们折了一半多,现在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见到亲人,王华强一阵惊喜,但很快他意识到现在还是在战场,并没有脱离危险,在王华师的身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马老三和刘长山也赶了过来,三个人都焦急地盯着自己。

    王华强一指锣响处,沉声道:“现在千万不能慌,收拾起还能动的弟兄们,撤到高地那里,再想办法。”

    刘长山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刚才这一阵箭雨袭,没有任何护具的他的兄弟们,一下子给射倒了一半多,能动的不足三百人,还有两三百伤者倒在血泊里翻滚着,他的双眼通红,吼道:“那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兄弟们,就扔下他们送死吗?”

    王华强的心也在滴血,但他更清醒地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主帅,他冷酷地说道:“这是军令,所有能动的人,上高地,不能动的兄弟,等稳定下来后再去救他们,快!”

    刘长山虎目含泪,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吼道:“兄弟们听着,还能动的全部上高坡,快!”他说着搀起一个腿上中了两箭,在地上爬行庄稼汉,背起他吃力地向高地奔去。

    马老三在王华强第一遍下令时已经转身跑了。王华强狠狠地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江面,也转身向后迈步而前,突然间只听一阵凄厉的风声袭来,王华师大吼一声,巨大的力量把王华强推向了左边,他一个前扑,栽倒在地。

    当王华强从地上抬起头时,只见王华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根血淋淋的长槊正从他的胸前穿出,他盯着王华强,嘴边淌着一行鲜血,用最大的力气吼道:“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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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隋末的商人之子,进货跑断了腿,卖东西喊破了嘴,做生意碰到了官匪,赌输了钱给打得后悔,正路闯过,邪路走过,既然条条路都不通,那就戴上面具,天下无敌吧。 从此他心机深沉,内心阴暗,腹黑权谋,杀伐果断,是为阴雄。 他逢场作戏,巧言令色,洞悉人心,一世奸雄,是为影帝。 猫鬼案,废杨勇,罢高熲,扶杨广,平突厥,弑文帝,害杨素。一系列的诡异事件背后,是他那张阴沉的脸。 烽烟起,金鼓急,大争之世,多少英杰,他能脱颖而出吗? 且看王华强的帝王之路。隋末阴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阴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阴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